第一章 广南战 “广南战报,邕林军战况不利,已战死将士六千余人,伤患四千余人,被迫后退至江州郡下,齐将军与敌军将首拼杀......已战死。” 景真帝眉头快速地紧缩起来,嘴唇嚅动,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江州东面是临海四省,北面是水路四通的央江,西面是茫茫林海的南羌,防线一旦破防......后果不堪设想。谒部不过小小一个部族,也敢胆向我军发难!南部军队是该整肃了。”“启禀陛下,近些年南方一向安定,谒部突然进攻确是打了个猝不及防,南部可领军的将领也寥寥无几,现齐将军战死,无将何以战。”说话那人是盛太尉。 景真帝听了他的话反而恼怒了:“战马、器械、军饷和粮草朕哪样亏了他们?养成这样的酒囊饭袋,若边疆之士都如此,江山倾覆岂非弹指之间?” “陛下息怒!”一人站出,放眼看去,那人长身玉立、面容俊逸。“广南战事事态严峻,不容耽搁,不如先行解决眼前困境。临近广南最近的是福锡郡守军,但江州就是福锡前一道防线,可否从东南边昌河城调动?” “司马尚书所言极是,臣记顾纪顾侯爷正驻昌河城中。”张鉴中张侍郎附道。 景真帝面色缓了缓“众爱卿以为如何,可还有举荐?” “陛下,臣愿前往。”路小王爷上前道。 众位大臣中无人显露出赞赏之色,都看着皇帝如何决定。路小王爷年二十有五,是路王独子,心性高傲得很,虽曾随路王上过几回战场,却不适合领军打仗。 “也好,既然如此,便由你与顾侯即刻快马赶往。务必平定谒族!” 宣布退朝后各朝臣从正建殿里鱼贯而出,私交亲密的大臣多三三两两地走一起,一个个脸色沉重。南方死了许多将士,总要在面上表示些庄重严肃。 “尚书大人。”路小王爷在司马欢年身后叫道,司马欢年与司马丞相一同停下脚步。路小王爷向司马丞相行了礼“丞相大人。”然后看向司马欢年。 “父亲先走罢,我稍后就回。”司马欢年轻声道。司马宏是应了一声,也向路小王爷点头示意,然后缓缓地走去。 “小王爷今夜出发,时候还早,是要约我吃酒去么?”司马欢年漫不经心地问。 路崖轻笑:“顷中都说我心高气傲瞧不起边境那群废物,大公子以为呢?” “我不敢妄自揣测小王爷的心思。”司马欢年向路崖做出请的手势,示意他边走边说。 “哈哈哈。”路崖朗声大笑:“我虽高傲,却不是真的谁也瞧不上,如欢年你我就十分欣赏。” “那真是我的荣幸。” “我是小王爷,你是大公子,他人看着你如谪仙,可其实你我都一样。”路崖悠悠地说。司马欢年八九岁时就是顷中让人惊叹的才子,以至于顷中盛行在教训孩儿用司马欢年来作对比。在一次盛会中,有一孩童顽皮,与家中人走散,正遇到司马欢年,少年将他送到亲人身边。那孩童见到母亲便嚷:“大公子,大公子,是母亲你常说的大公子!”此后,人们便惯称之为大公子。 “还是不一样的,你是皇亲国戚,我不是。”司马欢年一本正经的说。 正午的阳光烈得像烧旺的火把围在四周,路崖感觉自己厚重的官袍下已汗津津。然而侧头瞧那人,仿佛只是被一层光笼罩,全身上下都一丝不苟地端正,他面色温和,说话做事缜密利落不卑不亢,让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你乃丞相之子,门第可不算低了。” 司马欢年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路兄,此别之后不知何时再见,时间仓促,王爷王妃和嫂嫂都等着路兄共聚,我就不留兄弟吃酒了。待路兄功成名就归来,我必定用最香醇的美酒相迎。” “洛川大将军和我这般年纪的时候已经名扬天下了。去战场,那是另一番光景,到时候我粗狂潦草,你还是个翩翩少年郎,啧,我可不想与你同席。”路崖笑道。 “路兄此言差矣,顷中可比不得疆场自在。若换一换我也是乐意的。”司马欢年说。 路崖低头笑出了声,似乎有种得以从困顿中解脱的欢快:“朝中虽看着相互制衡,实则危机重重,内里混沌,文官蒙昧,武官颓靡,能看过眼的不过那一二三。”他顿了顿“总之小王我不必看那些嘴脸了,欢年你可保重啊。” “战场不论生死,路兄也该保重。”司马欢年正色说道。 “男儿心中有大业,何惧生死?”说罢,他颇有深意地与司马欢年对视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二人在宫门口分别。 司马欢年在原地看着路崖上马车离去才回到自家马车上。 “洛川将军的局势就要过去了。不知道这小王爷能不能成事。”司马宏是抚 捋着半花白的胡子,慢条斯理的说。 “我认为他能。”司马欢年给了十分肯定的回答。 “既然你都认为他行,看来是行的。对了,永年的调值令下了。再过几日就该到顷中了。”司马宏是说。司马永年自小习医,一直到三年前回顷中求了个芝麻小官做事,被分配到陵州作差。他的师父便是名扬天下的南安神医秦互。 “是,婚宴事宜也都准备差不多了,前日差人去重麓山猎物,抓到一只极美的寿带鸟,养好了让永年给钰仙郡主送去。” “永年的婚事你倒是殷勤,理应呢,该先给你说亲,只是你红火,顷中各大家紧盯着,都迟迟不给家中适嫁女说亲,我与你母亲往哪家说亲都不合适。”司马宏是有些忧心的说。 司马欢年反而笑,悠然的说:“这还有永年呢。” 司马宏是无奈地笑了笑,他这大儿子,可以说是天才,永年还在与花园中毛虫儿玩闹,他就捧着厚厚的《战策》找先生识字去。且不说功课学业如何,就是吃喝穿用方方面面自己都有主意。永年穿着夫人做的艳丽的袄子,欢年就会自己挑衣裳布料和样式了。 欢年长到十二岁时,府中的先生已不大显用了。司马宏是翻山越岭去请隐世而居的昔日老友-世顺居士来为欢年教书。世顺居士在丞相府中授书欢年五载,欢年十七岁得圣眷恩泽,正式入朝为官。封官当天世顺居士留书信一封连夜离开,言:丞相当时不辞辛劳,万里相邀,然顺已诺言不再掺和朝堂事,如今教予欢年无所保留,此中之意向悖,此离不无理由。 司马欢年将那居士所教学了个尽,二人又多有相似,都是世出的天才。脾气秉性也染上七八分。这孩子,时而也会犯错;但还是缺少人烟味,与人相处会表现亲密;但退一步看还是觉得这人缥缈。 司马宏是早先向陛下呈了请辞书,月前得准复,待到年底交付各项事宜即可退位。他今年六十不到,只因六年前往江源赈灾治水,当时雨下得大,河流湖泊水位一下就涨起来,转移百姓时有一孩童不慎落水,他眼急身手快,跃下河中就将那孩童抛上岸,自己被冲下来的断树木桩撞到洪流处。后来随从侍卫、本地官员及自发寻找的村民百姓找了一天一夜才在低河滩找到奄奄一息的司马宏是。 幸而碰巧秦互独女秦尤尤与其大哥秦争荣到江源行医,得保全性命。也在那落下病根。司马宏是对朝堂看得清明。朝中固执的老臣颇多,多是先帝时极得信任的朝臣,当今圣上要改革翻篇,但动不得这些根基深厚的老臣。司马欢年这样年轻有为刚正不阿,就给圣上带来机会,偏司马宏是也是老臣之一且位高权重。如此顺应请辞,倒算两全其美。 第二章 战广南 路老王爷手中握有实权,附下兵有万余人,皇帝加派的队伍也有万人之多。路崖与调配完毕的精锐队整装连夜出发广南,余下队伍调整登记紧随其后。 昌河城顾侯爷来报已收到命令,正带军往广南去。 广南山岭连绵、岭谷相间,河流横贯,植被树木覆盖面大,毒虫蛇蚁四处可见。谒族最难以对付之处就是精通使用毒物。广南与谒部相邻之处崎岖,平坦的大道几乎没有,多是灌木丛生的羊肠小道,谒族阴险狡诈,常用迷烟和毒粉,一旦与其近身就难以脱逃。广南军又正善于近身搏击,惯用短刀剑和射箭。这一来,广南军就处于被动的劣势中。 江州郡中有村民识得谒部用的几种毒药,寻懂得医治的老村医帮忙研制药物。 而谒部似乎早已预料,到两军交战时,谒部突然不再使用毒药,而是驱使毒虫。那些毒虫就像发了疯似的向广南军涌来。广南军再次损失惨重。 顾纪侯爷先行到达江州郡,广南军驻扎地就在江州郡郊外不到二十里的地方。顾纪先到军营中,却见满目狼藉,伤患士兵整排整排地躺在地上,有几个军医和十几个村妇在为伤患包扎。伤患裸露着的地方青黑肿胀,细看能看到许多被毒虫扎咬的伤口。顾纪看着边上一个年轻的伤患,那少年安静地躺着,被毒蛇咬的那只手呈现紫黑色向上蔓延。他的胸口很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顾纪的下属找到广南军的临时指挥,他被顾纪的副官提着领子,丢到顾纪面前,十分狼狈。 “齐威荣死后,为什么不镇守江州贸然出击?”顾纪厉声呵斥。 那临时指挥是齐将军的直系下属,叫洪那,是齐将军死后广南军中的老大。他面容憔悴,神色涣散,眼眶中布满红血丝,两颊削瘦。衣服多有破烂,上着沾血液凝结成块状,浑身的血腥味,形似病痨鬼。 洪那听他怒呵,噔时回神,猛地跪下,在顾纪脚下以头抢地,咚咚咚的狠命磕了好几个响头。抬起头额头流出鲜血缓缓地淌在他的脸上,“大人。”他的声音颤抖,死咬着牙,眼睛涨红,很快,热泪从眼角流下。 “将军战死,广南军死伤了这么多弟兄……”他哽咽,一边说一边紧握拳头。“顷中除了要胜利,还说了什么?没有,将军的尸体都臭了!将军夫人和那小娃儿在顷中还要受尽冷眼。死去的弟兄们被冠上窝囊废的骂名,我不甘心!” “所以你自以为是,私自领军迎战,害死了更多的将士,将国家百姓的危亡置之不顾。”顾纪冷漠地看着他。 “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我不知道,我们明明找到解药了。是那老头......是他勾结外敌,泄露军情,才害得......”洪那断断续续说着对上顾纪狠厉的目光,突然怔住,久久没有续言。 “罪人洪那,私自出兵,导致七千四百余将士枉死,伤患将士一千六百余人,损失物资器械不计其数,你认罪不认!”顾纪沉声道。 他把头埋在地上,沧桑枯瘦的双手紧紧揪在一起,指甲深陷肉里。忍耐许久后嚎啕痛哭:“我认!” 洪那话声未尽,顾纪不再给他辩白申诉的机会即刻令部下拖出去,杖打五十大板,押送顷中至陛下发落。 顾纪雷厉风行,他带来的军队立即转移伤患,清理军营,重新拟定战略,勘察摸索地势地形。 路崖也很快到达江州郡,往军营的方向来时,碰上押送洪那的队伍。 路崖翻身下马去查看,押送的士兵给他打开车门:“末将等受命,将罪人洪那押至顷中。” 他盯着了洪那看了一会便让开了道:“务必小心押送,待陛下裁决,不得有误。” “是。”士兵立即把车门关牢上锁。 路崖的队伍和押送的队伍分远了之后,路崖的副将路常凑近小声道:“爷,洪那倒是个可塑的将才,不如?” “不。”路崖摇了摇头:“一个罪人,再可塑也会后患无穷,何必冒险。顷中若有人饥不择食,肯定要扑上去争这碗汤。” “若为洪那脱罪也不是不可能,邕林军可收买的又……”路常没说完路崖就冷哼打断他:“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让顷中那群老狐狸去做,你派人给我把他盯紧了。是死罪活罪只管看陛下裁断。” 路常得令,即刻派人跟紧押送队伍。 两方队伍在军营中汇合,顾纪和路崖以及几位副官商讨战术。混合在一起的路家军、昌河军还有邕林军各怀心思。 广南军队前后投入共计八万人,主将是征战沙场二十几年的顾纪候爷,副将是大有可为的路崖小王爷。 然而,出乎意料,送往顷中的战报,没有一封捷报。 顾纪侯爷接连战败,虽极力减少伤亡,但一直处于防守无法前进。吸取洪那的惨痛教训,他连脸面和荣誉也不惜要了,在第三封战报中直言求洛川将军支援。 全国各地哗然,难以想象谒族的可怖。 顷中僵持了两天,老臣派认为加派兵力于广南,击退谒族指日可待,无需调动镇守云尔边境的洛川将军。再者拆东墙补西墙,洛川将军一走,唯恐北方部族趁机来袭。 新臣派认为,广南战事已损失惨重,邕林军伤亡更甚,连齐将军的身后事也未能妥善安置,难免令将士们心寒。不如调遣洛川将军,一举击败谒族。 就广南战事、齐将军的后事、罪人洪那、调遣大将军,两派在朝堂上吵成一锅粥,场面混乱不堪。 景真帝震怒,挥手一指,指出司马欢年。 “你来说。” “微臣认为,云尔边境此时可算固若金汤,洛川将军离开也不会出现大问题。反而是广南战拖延的时间越久,对我方越不利。”司马欢年忙说道。 “臣,”内阁学士张咨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督察院左都御史季踪业紧忙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出言。 景真帝当场让翰林院学士拟旨,令洛川将军带一万亲兵,支援南部。 等圣旨下完,景真帝才看堂下朝臣问道:“谁还有异议?” “陛下圣明,臣等无异。” 是以,顷中快马加鞭,送旨于洛川将军。 第三章 小先生 顷中,城西的住宅多为平排的二层小院建筑,形成交错纵横的大大小小的巷子,住的都是平头百姓和小官小职的官差,越往东去走越繁华。 “姑娘!”阿晏一边喊着一边拽着裙摆小跑着向内院去。刚进门便能闻到微香药材的味道,越往里走闻到的药材的味道就愈加浓郁。 此时正是傍晚申时,不过夏季日照还相当充足,院子里的竹架上晒着满当的各种药材,正散发着与阳光混合的味道。阿宴在院里没看见人便走向偏房里。这间屋子外一层是存放研制晒干的药材成品,里一层被隔开来,在架子上存着许多医书,也是秦尤尤研究医术的地方。 “严家来人请您问诊去。”阿宴站在外层和内层之间的隔门处,望着屋子里边趴在书堆里的人喊。 秦氏家族往上四代皆为行医者,最为显著的是她的父亲秦互,名扬天下、备受尊重的南安神医。医救了病入膏肓的天下四大高手之一的西莲派掌门人。先皇帝病重时受太医院高御医举荐进宫为皇帝医治,皇帝病愈后提笔亲赐了南安神医的名号。秦互得到了老一辈众多传承,年轻时常走南闯北,素爱研习各地的医书,几乎是精通各种医道。最显著最令人尊敬的并非他高超的医术,而是这天下凡有名有号的医者同他必相授之谊。 她这一辈有伯父家两位堂兄,大哥秦争荣性格温和、行事稳重,多跟在秦互身边学习。二哥秦子集顽皮捣蛋,性子欢脱、自小习武,前三年隐瞒家中偷摸地参了军,立了功,得封小官。 “姑娘,姑娘?”见那人没动静,阿宴迟疑地喊了两声。 “叫他们想好了再来。”秦尤尤伸了个懒腰,左右活动臂膀,接着又以之前的姿势趴回去。 阿宴有些犹豫地说:“看她们挺着急的样子,要不然您去瞧瞧?” 秦尤尤支起手摆了摆道:“合该让她们长点记性。”阿晏明了地点头,转身又回到厅堂。 原本在正厅端坐的严家庄小娘已经坐不住,在厅中不停地来回走,不时望着通往后院的通道。眼瞧着阿晏出来,便向阿晏身后张望去,没见着人,脸色变了一变。又只得咬咬牙忍耐下来,那面色实在是不好看。 “不是,阿晏姑娘,这秦小先生是个什么意思?”庄小娘手上绞着绫纱帕子,赔笑着对阿晏问。 “我家姑娘说,你若是消遣来的就请回罢,我家姑娘可没这空闲给你们跑腿!”阿晏说,眼睛一转,在庄小娘身后那几个丫鬟小厮身上看了看,嗬,个个都身强力壮。 阿晏坐到下首的位置上,倒了杯茶喝,又道:“严夫人请姑娘去时,你百般刁难、阻扰我们姑娘给严小姐看病,不是说我们姑娘是骗子吗,这顷南城中郎中大夫何其多,何必又找上我们姑娘?” 那庄小娘赶忙摆手摇头急得快哭出来的样子:“不不不,先前是我鲁莽,是我愚钝,冒犯了秦小先生。然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还求小先生不计前嫌,救救我的女儿啊!”说着便屈腿要给阿宴跪下。把阿宴吓了一跳:“哎,你可别跪!跪我做什么我又不能救你女儿!” “求求您,求求秦小先生去看看我家小姐吧!”在庄娘子身后的老嬷扑通一声跪下去。 “娘嘞,折寿哟!”阿宴吓得两三步躲在木椅后边“您可别跪我呀!您这年纪能当我祖母了,您这给我跪我是要挨雷劈的。” “姑娘啊,您是个好心肠的,请您说说好话,救我们小姐吧!”老嬷喊得那叫一个泪眼婆娑,声声凄惨啊。 “阿晏姑娘,帮帮忙吧,你的恩情我们严家一辈子都会记得的。”庄小娘也赶着道。 阿晏无奈,暗自白眼又叹气。一副战败的样子转回内院。 秦尤尤在庭院右侧一棵小梧桐树旁的水井打水洗脸,见阿晏飘悠悠地走来,不忍笑道:“又屈服了?” 阿晏气哼了一声:“这小娘子真是讨厌得很,她求人怎么偏不是她下跪?我看她带那些小厮个个身强力壮,一副不应就要绑了您去的样子。嘿,她要敢动您一根手指头,就叫她在顷南城过不下去!” “得了,我还是屈服于淫威之下吧。去把我打包放在柜子十一格的药还有行诊箱拿上,我们去会会这群妖魔鬼怪。”她又洗了洗手,然后把水轻轻洒在院角的一小圈百合上。 “得嘞!”阿宴快速跑进屋子里,随后一手抱着一大包草药一手拎着行诊箱略微艰难地移出来:“姑娘,要使这么多药啊?” 秦尤尤从她手上拿过行诊箱,“就这么些还是我不远千里从二师兄手里抢来的呢。” 秦互的正式弟子有大师兄秦争荣,二师兄为秦互至交好友的儿子林瑞,秦尤尤为老三,老四是当朝丞相嫡次子司马永年。 四人从小跟着秦互习医,大哥一直常在秦互左右,二师兄学成当了行医,秦尤尤被安排在顷南城行医,司马永年则早三年便被丞相召回进朝为官。对于司马永年做官的事情,师兄妹三人是心照不宣的,他们既为师父感到愤懑,不值,也为数十年的相伴扶持扼腕兴嗟。 之后司马丞相多次邀约,秦互是一概不予理会,几乎与他断了来往,更是连顷南城都少来了。秦互对外不曾说过司马家一句不是,然而他的行动却证实司马家后人若再想入秦氏门下是不可能了。 “姑娘,司马永年的婚宴咱可去?”阿晏小声地问,一面观察秦尤尤的脸色。 “哦,我都快忘了,那厮回顷中了?”秦尤尤茫然地问。 阿晏:“前几天就回了,当时我们在酒楼吃饭,我还瞧见他从迎玄道骑马而过呢,倒是变了不少。” 秦尤尤瞪了她一眼:“你现在才想起来说?” 阿宴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憨笑说:“我这不是忘了嘛。” 二人说着走到正厅。 “秦小先生!”庄小娘看见二人走出来,对秦尤尤连行了三礼。“小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还请您慈悲。” 秦尤尤看了她还有她身后的随从一眼,还真如阿宴所说,她心中暗自腹诽。 阿晏先声明道:“庄娘子,这次是你三请三谢请我们姑娘去看病的。先说好了,你若还像上回般,你就自己看着办!” “我保证,绝不会再阻挠您看诊。”庄小娘竖着三根纤纤玉指正声道。 秦尤尤这才点了点头:“那就走吧。” 门外停着马车,庄小娘先由嬷嬷扶着上去。秦尤尤踩着木凳一跃而上,然后向阿晏伸手。旁边的嬷嬷要开口让秦尤尤把行诊箱给仆人拎着,却见她拉着阿晏的手把阿晏也拉上了马车。那嬷嬷正碰上了秦尤尤的目光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她们住宅的道路刚好够一辆马车通行,直左行几百米便豁然开朗,大道路面宽敞,有专供牛马车行道,许多店面都是面对大道,路边余出的空地有很多零零星星推车式的小摊子。 严家是富商大贾人家,顷南城最大的酒楼,鸿运酒楼就是严家的,只这每日经营就有千两收益。更别说其他的铺面生意了,明面上,严家是纯商,家中族里与朝廷毫无牵连。而内里不知多少结私了多少官员。 第四章 小先生 马车行驶约三刻钟的时间,便晃晃悠悠地在十分气派富贵的严府大门停下。那个阵仗气势,说是皇亲国戚的府邸也不为过。 秦尤尤和阿晏不去看那亮得闪眼的门匾,默默跟着庄小娘进侧院,穿过弯弯绕绕的长廊,穿过偌大的花园和亭湖才到严小姐的住处。那是个颇为风雅的苑落,苑子里有十来个仆人在忙活。 庄小娘一回到严府,腰杆子挺直了三分,说话也有了底气,端着优雅高贵的姿态。 秦尤尤和阿晏眼观鼻鼻观心都当没瞧见。 她们到了一间紧闭房门的屋子,门口两丫鬟在守着,见庄小娘来急忙行礼:“娘子,小姐还是锁着门不肯开。” 庄小娘挥手让她们下去,然后拍了拍房门轻声说:“颖儿,阿娘找了大夫,你开门让大夫替你瞧瞧。”屋子里没有动静,庄小娘又拍了拍“颖儿,听话!”里边仍然是置之不理。 庄小娘深吸一口气,像是习惯了,又抬手继续拍房门。 “让我来吧。”秦尤尤拦下庄小娘抬起的手。庄小娘犹豫了一下让开了位置。 秦尤尤屈指用指关节扣了三下房门道:“严小姐,我是上次给你看诊的秦大夫。”然后就停下等着。 过了一会儿,有门栓起落的声音。秦尤尤推开门,瞧见一个披裹着绸缎被褥光着脚的身影快速跑向里边的床榻。 “庄娘子便不要进来了,请收拾一间干净通风的房间,备好沸水。”秦尤尤对庄小娘说,庄小娘即刻应下。 阿晏把房门关上,和秦尤尤走到了严颖儿床前。 “好了,除了我们俩就没其他人了,过来吧。”秦尤尤坐在床边,阿晏帮着打开行诊箱。 床里边蜷成一团的人露出两只哭红的眼睛,看了看确认再没人了才犹犹豫豫放下被褥爬出来。 “手。” “我,我还有救吗?”严颖儿伸手,很小声地问。 秦尤尤不语,快速地把了脉,然后把严颖儿往前面拉了拉,伸手撩开她的头发看她的头皮。 她的头发不少,起先起的红疹和脓疱都烂了,流着脓水和丝丝血液,密密麻麻的和头发根在一块看怪瘆人的。又仔细查看了后颈和背部,都起大片的红疹。心里了然。是头皮起红疹,用药敷上个把月就好透了。谁知这庄小娘无知竟用热巾给她裹着,房间不通风,饮食住处都不注意,结果越拖越发严重,直到不能束发出门。 严夫人先前请了大夫,庄小娘便大闹,说严夫人请男子为严颖儿看诊是居心不良。后来找了秦尤尤也说严夫人不安好心。严夫人一气之下便撒手不管了。 秦尤尤是什么人,庄娘子不知,严员外却是知道的,便下死令要庄小娘必须把人给请回来。 “待会会把你的头发剪掉,不许哭,不许闹。”秦尤尤道。 严颖儿咬咬牙问:“要剪多长?” 秦尤尤停下来,她对上严颖儿的眼睛,那神情冷漠,让严颖儿下意识向后退:“要命,还是要头发?” “可是,可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她几乎要哭出来。 “你父亲母亲许你剪,只问你一遍,剪是不剪?”秦尤尤盯着她,见她不出声转身拿起行诊箱就要走。 “剪!剪,我剪!”她生怕秦尤尤真转身就走。 秦尤尤点头,示意阿晏。阿晏出去叫了一盆沸水和干净的布巾还有一壶烈酒。 “阿晏,你去把黄芪、川芎和当归水煎,放在收拾出来的房间,让庄娘子请……算了,让她准备剪子和戒刀,然后把药草熬了。”秦尤尤想了想,若请镊工以庄小娘的性子还得再闹一会儿,阿晏应了一声出去了。秦尤尤把布巾放进沸热水浸泡,用烈酒反复擦拭双手,接着把浸泡的布巾拧干水,围在严颖儿的脖颈。 一个丫鬟正把剪子和戒刀送进来。严颖儿眉头皱了皱,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我……可是,剪了头发和尼姑有什么区别?我还怎么见人啊?”严颖儿哭腔渐显。 “有假髻,不必害怕。”秦尤尤拿着剪子,耐着心宽慰她“你想要什么样的假髻,自有你父母亲替你寻来。” 严颖儿看着秦尤尤不善的神色欲言又止,但终于还是不敢再说,听天由命地坐在木凳上咬牙闭眼。 秦尤尤看着乌黑亮丽的瀑布似的长发,拿着剪子仔细从发根不远的地方,慢慢剪下一缕缕发丝,摆放整齐。而这工程是漫长费力而又煎熬的,费力是于秦尤尤,煎熬是于严颖儿。 剪下好的头发之后还要一点点把发根剪到最短,红疹水泡少点地方才能用戒刀刮剃。 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剪完了头发。 “去沐浴更衣。”秦尤尤揉揉酸累的手臂和胳膊,又拍掉身上的头发碎。 严颖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撅着嘴想哭又不敢哭,情绪低落到极点。 庄小娘在外边等得不耐烦了,推门进来看见严颖儿的样子,目瞪口呆直倒抽了一口气。她转头看向秦尤尤,眼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恼怒:“你把我女儿的头发剪成这个样子!”几乎是嘶吼出声的,秦尤尤和严颖儿都被吓了一跳。 庄小娘急忙跑到严颖儿身边,一看剪得与尼姑没有两样,差点就拿起剪刀给秦尤尤一下。“你……你……我,我不过就是赶了你一次,你就这样报复我儿?” 秦尤尤一听眉头也皱成一结:“你给我看清楚了!严小姐头上这些疹子不剪了头发怎么敷药?你要是想拿严小姐的头发换性命你且早说。” “你少强词夺理,你就是大娘子买通的,你是存心要害我颖儿!我女儿过几年就要说亲,你把她头发剪成这样你让她怎么嫁人!难不成大娘子还要把我颖儿的婚事许给你吗?”庄小娘眼睛通红,越说越激动,伸手就拽住秦尤尤的衣服。 “庄娘子,是你恳请我来为严小姐看病的,你若不请,我可不来!”秦尤尤眼看庄小娘是没把之前的保证当回事儿。 “小娘,阿娘!你干什么呀!”严颖儿被庄小娘的样子吓得声音颤抖,连忙拽住她。“秦大夫说了,若不剃发是无法医治的。” 外边的阿晏和仆人闻声赶紧冲进来。 阿晏首当其冲,上来就拔开庄小娘拉拽秦尤尤的手,狠狠地往后一推,从中间把庄小娘和秦尤尤隔开,唯恐庄小娘发狂。 一群仆人着急忙慌地扶住庄小娘。 秦尤尤拍了拍阿晏的手,让她别太紧张。 “严小姐需要沐浴,庄娘子的精神不太好,劳烦嬷嬷去请严大娘子来,若不行,便请严员外来。”秦尤尤对一个看起来资历稍微老的嬷嬷,然后拎着箱子和阿晏从房间退出来。 “你不许走,给我站住!”房间里响彻庄娘子尖锐的嘶吼喊骂声。 “姑娘,你没事吧?”阿晏急忙问道。 “没事儿,我想着让庄小娘看着是不肯,怕要耽误严小姐病情,就不许她进内。”秦尤尤颇有些无可奈何地说,然后伸出手臂:“给我揉揉,方才剪头发手都酸了。” 阿晏一边帮她揉一边愤愤地道:“这庄小娘真的是,先前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无理取闹呢,才这会子就忘了,真是的……。” “这回算我不周到,都说医者父母心嘛,权当为了严小姐性命着想。”秦尤尤说。 第五章 小先生 等了片刻,严夫人与严员外匆匆赶来,正碰见坐在小院的亭子里的秦尤尤二人。 “秦姑娘。” 严员外一身锦缎橙黄的长袍,绣有金丝鹤配祥云纹,腰间挂着相称的暗金色香囊与水头十足的上好玉佩,头冠白玉冠,手指上带着几个镶红玛瑙金戒指。身形微胖,面色红润,十足的富商巨贾模样。 秦尤尤站起来拱手向两位行了一礼:“严员外,严夫人。” 严员外笑容看着十分和蔼可亲,面色略带歉意:“秦姑娘,真是十分抱歉,原是请你来为小女看诊,却不知这贱婢蛮横无知阻挠你,实在是对你不住。” “说来也是我不周到,事先未说清楚。”秦尤尤略显抱歉地说。 “秦姑娘,你没事吧?”一旁的严夫人衣着装扮则朴素许多,满脸遮掩不住的疲态和不耐烦,对比庄小娘和严员外还有这奢华极致的府邸,严夫人的朴素和倦意显得格格不入。是年老色衰不得丈夫喜爱,又里外操劳家事管着不安分的妾室,早已身心疲惫。 “劳夫人担心,我无碍,我们还是先看看令爱的情况吧,庄娘子守着,我也无法为令爱诊治。”秦尤尤道。 “好好好,快请。”严员外忙走在前头。 秦尤尤一边跟着走向屋子,一边说:“只是员外可是知道我将令爱的头发剪了。” 严员外背着手笑了一声说:“自然是知道的,但终究是性命重要,我不会怪秦姑娘的。” 秦尤尤抿了抿嘴唇,哑声失笑。 屋子里的庄小娘被几个丫鬟婆子拉着,哭喊了有一会累得靠在床边上念念有词的,严颖儿躲在角落不知所措。 这会儿见到严员外,庄小娘一下就扑腾在严员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老爷啊!老爷,我们颖儿被害惨了,你可得为我们母女做主啊!” 严夫人在后头怒斥道:“成何体统!来啊,还不把贱婢给拉下去!” 庄小娘被震了一下,看向严员外身后的秦尤尤二人和严夫人,而后忽然炸起,指着后边的严夫人哭喊大骂:“就是你们,联手害我儿,老爷!你看看,你看看我们颖儿,她可怎么办!大娘子明知兵部林侍郎有意颖儿与林大公子,却这样毒害颖儿!” 严员外眉头一跳,一把把庄小娘拽着推向几个丫鬟婆子咬牙切齿怒喝:“还不快把娘子带下去!” “老爷,老爷,分明是她嫉妒我颖儿,她自己的孩子嫁不了人便来毒害我的孩子……”庄小娘被嬷嬷们拉下去还在不停地哭喊着。 秦尤尤只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转身向严颖儿走去,小姑娘被吓得不轻,一直缩在角落抽泣。 严员外面色不甚好看,叮嘱了几句,让严夫人留下陪着便离开了。 “夫人,现下也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可先歇一会。”阿晏说道。 严夫人并不客气,点点头转身就走。 严颖儿紧皱眉头,一边哭一边问:“我,我小娘她……” “是担心你心切,说了胡话罢了,猜想严员外也不会把庄小娘怎么样。先去沐浴,待会上了药就行了。”秦尤尤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慰。 严颖儿沐浴之后移到了收拾干净的偏室,用了黄芪、川芎、当归大锅水煎放于屋内杀虫解毒,这一方法也用于孕妇生产。阿晏帮忙着把药草熬出的药汁仔细涂抹在严颖儿皮肤上,再用浸过花椒盐水的细布包裹住。 秦尤尤又安抚了严颖儿许久才算完。 严夫人在门外等了一小会,见二人出来便上前询问。 “秦姑娘,如何?” “差不多了,后边的事还劳夫人操持,这有剪下来的严小姐的头发,可以找匠人做假发髻给严小姐。严小姐的住所也要仔细些,要通风透气,吃食也要注意,忌油腻辛辣,忌鱼虾鸡蛋,创口不能碰水。还有其他的我会写张单子,按照上面做三月左右能痊愈。三日之后我会再来看诊。” 秦尤尤嘱咐了严夫人一些注意的,又请严夫人取了纸砚笔墨写了单子。 得了三十两银子的诊治费又客客气气地婉拒了严夫人的留膳。已是酉时,严夫人遣府中马车送二人回去。 马车经过迎玄道时,秦尤尤与阿晏谢过车夫后便上春源酒楼吃饭去。 酒楼门前几层台阶是粗糙的石头板,两边有一对看起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石貔貅。大门门槛稍稍高了些,不过不仅不会让人绊倒,反而更会引人注意。进了门往右边就是大堂小厮常站的地方。秦尤尤和阿晏同小厮打了个招呼,便一如既往地向二楼最里的雅间去。这雅间至多容六七成人围桌而坐,本来是间杂货间,窗户面对着大街,从这儿看下去一览无余。 往年佳节时客流爆满,彼时秦尤尤刚到顷南城行医,来时已无座位,正巧小厮就收拾出这杂货间。之后二人总来这酒楼吃食,这也就成了她二人的专座。 很快有另外的小厮进来询问点菜,那小厮长得浓眉大眼、五官端正、四肢修长、皮肤黝黑,那身暗色的粗衣麻布穿在他身上竟显得别番的硬朗结实。笑起来十分憨实的模样,因家中行二,大家都管他叫二虎。 “秦姑娘这是看诊得晚了些。”二虎笑着说,而后觉得语气太过亲近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颈道:“您看看吃些什么。” 秦尤尤也朝他笑了笑:“一个芙蓉鸡丝汤、一个肉糜菜心、一个糖醋鲤鱼、一个油焖草菇,够了。”糖醋鲤鱼是秦尤尤和阿晏都爱吃的,每每必点。 二虎用一条木柳碳轻轻在手中的木牌上记上记号,又送上了一壶免费的桂花茶。 “忙了几个时辰,三十两银子倒是值当的,严家出手也是阔绰。”阿晏一边嘬着茶杯一边颠着钱袋子。 “你啊,怎的这般贪迷钱财。”秦尤尤用食指点了点阿晏的额头佯怒道。 “哎呦,姑娘你真是不知无米难为巧妇炊啊,你看啊,除去你我每日的花销,偶尔要置办物什衣裳,再有宴会邀请需置办礼品,还有姑娘四处购买稀奇的药材,每月消耗的纸墨,姑娘每日要从桂芳铺买甜食,还有别的就不说了,除去这些还能剩几个铜板的?”阿晏锵地拍起桌子,怒目圆睁,咬牙切齿。 秦尤尤挑眉,眯起眼睛看阿晏,质疑道:“你可莫糊弄你姑娘啊,单这个月就出诊十八回你竟说没钱?” “呵”阿晏无奈地嗤笑“是啊,十八次,你可记得收了几回银子到手里?” “啊?”秦尤尤哑然。 “我来给你掰扯掰扯,八月初二至八月初四姜将守腿伤,分文未取,八月初五长兴街六巷李家李阿婆风寒,收了两个铜板,还添了几副药草,八月初十他府上老太傅旧疾复发,分文未取,八月十三长兴街张婶的小儿子骨折,分文未取,哦你还赠了两盒梅干蜜饯……” “阿晏啊”。秦尤尤打断了阿晏喋喋不休的话语,笑得十分谄媚:“我的好阿晏,你是知道的,姜将守是前线伤残将士,怎可好收他的钱?李阿婆和张婶的钱我收着也不能安心,老太傅与父亲是老相识,我儿时常随父亲到他府上玩耍的……” 阿晏气鼓鼓的看她,委委屈屈的可怜样。 “我错了!” “那你还说不说我了?” “不说了!届时若遇到难处,你便与我直说。左右是你管账本子,阿晏你这般机智聪慧,定是不会叫咱俩囊中空空的,是吧?”秦尤尤讨好地冲阿晏笑吟吟道。 阿晏冷哼一声,捧着茶杯低头啜茶。 第六章 二哥 阿宴是秦母生下秦尤尤之后秦父在赶回家的路上捡到的,秦互一直替阿宴寻找亲人,无奈一直毫无踪迹,便把阿宴留在家中同秦尤尤一起养大。阿宴在习医之道没有天分,但算术确是出奇的好。 在吃完饭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两人又去闹市逛了一会儿。秦尤尤给阿宴买了一盘十分精美的紫木算盘,就当做赔罪了。阿宴抱着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爱不释手。 顷中闹市中心夜晚也十分繁华,有打扮妖媚艳丽的美娇娘在楼前招呼客人,有小商小贩推车叫卖,有富贵公子哥勾肩搭背进出酒楼,有江湖人士坐街头酒家,时有来回巡视的侍卫,亦有衣衫褴褛乞丐乞讨。 两人到家,阿宴要正打开门却发现门前有一串血迹,血迹在门口散落延续到墙根下就消失了。似乎有个受伤的人在她们家门口徘徊了两圈,继而翻墙而近。两人对视一眼,阿宴右手紧握算盘,左手用力地拍着门喊:“快给我开门,我没带钥匙!” 喊了几遍,寂静无声。阿宴还是不放心,想拉秦尤尤走。 “等等,阿宴。”她眉头皱紧,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这药粉是麻痹用的,两个姑娘孤身在外,家中就备着让她们防身用。 打开门,秦尤尤先警惕着向院中看去,一眼就在厅堂门口看见一个趟在地上的黑衣人,血迹从他身上蔓延着流在阶梯上。 秦尤尤心中一震,觉得那人有莫名的熟悉感。她不做多想,小跑过去。 阿宴吓了一跳在身后忙叫“尤尤!” 秦尤尤已经蹲下来,扫视黑衣人身上的伤口,腹部被捅了一刀,左肩也被刀剑划破。小心地翻过那人的正面,扯掉面罩。 瞧见他的脸时,秦尤尤瞳孔猛地放大,阿宴“啊”地惊叫出声。 那杂乱灰黑的面孔眉目轮廓正与秦尤尤有相似。此人正是秦尤尤的二哥,秦子集。 “二,二哥!”阿宴紧张地看秦子集又看秦尤尤“这是,怎么回事?” “阿宴,去,去把门外的血迹处理干净,快点!”她想了想又说“别留下一点痕迹。” 阿宴应了一声,立即照做。 秦尤尤扯开秦子集的衣服查看伤势,不由地揪心难受。他身上缠着好几圈绷带,新伤下边旧伤还淌着血尚未愈合,十分狰狞恐怖。她拿止血散胡乱先把血止住,又往嘴里塞了人参片。 阿宴清理完血迹关紧门,两人合力把秦子集移到内院。 “尤尤,二哥他怎么样?”阿宴很慌张,眼眶红通通的,几乎要吓哭了。 秦尤尤一边清理着秦子集身上的伤口,一边说:“死不了,只是,二哥怕是惹了麻烦,你看这刀锋凌厉,刀刀冲着致命地方去的。这是想要二哥的命。” “二哥不该在军队中么?他怎么会被人追杀到顷南来。”阿宴手忙脚乱地帮着拿绷带包扎秦尤尤处理完的伤口。 “不知道,只能等二哥醒来,现在形势不清,我们在顷中随时都可能会有危险,要马上给大哥和父亲还有大伯父去信。” 阿宴听着点头,立即去写信。 夜里,两人轮流守着秦子集,看着没有发烧发热才松了一口气。 到清晨秦子集也没有醒来的迹象,秦尤尤渐渐有些慌张,一直反复查看把脉。她坐在床前盯着秦子集。 晒黑了,也健瘦了许多,身形挺拔利落,眉目有一点将官的威严,看着既陌生又恍恍惚惚的熟悉。 他们已有三年多没见过面,她觉得不真实,她希望她二哥如愿以偿地建功立业,满身荣耀、骄傲地回到家乡。 可是他突然浑身是伤地就出现在她们门前。 秦尤尤眉头紧皱,觉得他二哥不该如此狼狈。 “姑娘,先吃早饭吧。”阿宴提着包子说。 “外边没什么异样吧?”秦尤尤问。 阿宴仔细地想了想摇头:“没有。” 两人在隔室外吃早饭,正吃到一半听到里边有细微的声音发出。两人急忙把包子塞进嘴里就急急忙忙去看秦子集。 两个人都塞了一嘴噎得无法下咽,秦子集迷迷糊糊的就看着,干哑的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小尤,你这是,连口喝的吃的都不给你哥……”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接着说“至于这般狼吞虎咽吗?” 秦尤尤这会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满脸通红,只得不停地拍着胸口。 阿宴跑去喝茶水,也给秦尤尤拎来了一壶。 秦尤尤好不容易缓过来,拿着圆凳坐在他面前,倒了一杯茶水端着。“秦子集,你怎么回事?” 阿宴也拿了圆凳一起坐。两人盯着秦子集看。 “说来话长,先让二哥喝杯水。”秦子集哑着嗓子道。 秦尤尤点头,把茶水给他:“你在军中,怎么孤身一人跑到顷南来,还被追杀。” 秦子集喝完水抿了抿嘴有些犹豫。 “秦子集。”秦尤尤打断他的话,眼眶有些发红“你跑去打仗,三年里给家中的信寥寥几言,突然半死不活地出现,你干什么呢?” “是呀,二哥,这性命攸关的事情,总要和家中说,要不然那天你死在外边,我们都不知道。”阿宴也应声说。 “阿宴,你去帮我买些吃的,我饿得慌。”秦子集转头对阿宴道。 等阿宴出去,他突然正色对秦尤尤道:“小尤,你是我绝对信任的人。”他停了半晌,在给自己下决心。 “二哥有事托付于你。” “连阿宴也不能知道?”秦尤尤问。 “此事重大,比哥哥的性命还重。” 秦尤尤面色凝重起来。 “事关洛川大将军,广南战事,将军从云尔赴广南,带领大军对战谒族。” 秦尤尤点头“两月前,广南战事已经了结。谒族被击退百里之外,并且下了保证书,不再进犯大京。” “然而大将军至今没有回到云尔,朝堂也不曾招大将军进顷中。”秦子集接着她的话道, “大将军中了剧毒,此毒世上只有一人中过,你医治过那人。我见大将军症状同那人相似,从广南来寻你,但路上受到重重阻碍。我怀疑,朝中有人想趁此除掉大将军。” “那么看来,对方还不知道我医治过此毒,否则现在咱们就该死透了。” “尤尤,你能救他。”秦子集看着她,目光灼灼。 秦尤尤想了想,猛地看向他“不对,二哥,为什么隐匿大将军中毒的消息?圣上可知道?不可能!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大将军是大京军队的巨人,是边境安全的天,是大京的战神。如果真的是有人毒害将军,那,是否存在巨大的阴谋。 “消息秘密送至陛下,陛下说唯恐消息传开,使谒部以及周边各部族卷土重来,甚至造成百姓,将士恐慌,便下令封锁消息。”秦子集说。 “然后呢?二哥,这不合理。” “小尤,此中涉及太多,我不能一一向你说明。”秦子集回避她的追问。 秦尤尤起身,她静默地与秦子集对视了片刻:“我已经通知了大伯父和父亲还有大哥,大哥今夜就能赶到。” 秦子集的面色从苍白慢慢地发青,五官僵硬,似哭非哭。 “也不知道大伯之前说要打断你的腿还算不算数,反正大哥得给你下点药让你好好享受的。”秦尤尤欣赏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呵呵的道。 “小尤,你瞧二哥都伤得这么重了。你会替哥哥说好话的吧?”秦子集仰头凄苦地看她。 “才不要!你不是挺潇洒挺快活的吗?”秦尤尤冷哼,转身出去。 第七章 茫然 他们等到夜幕降临,秦争荣终于赶到了。秦尤尤打开门时正见一高挑的青年站在门外,面容沉静,身着素色长袍,半挽长发,肩上背着一个大包袱。 “大哥。”秦尤尤见来人提着的心才重重放下,此时有兄长可依靠她就不必担忧了。 秦争荣应了一声,瞧两个姑娘一脸的倦容,摸了摸她们的头顶以示安慰。 “你二哥呢?” “在里边。”秦尤尤看了看秦争荣身后,后边空无一物。 “伤得怎么样?”三人一起往内院去。 “被捅了两刀,看着挺痛的。”阿宴说。 秦争荣噗嗤地被她逗笑。 “大哥,我们不离开顷中么??”秦尤尤问。 “在顷中安全,那些人不敢到顷中动手的。”秦争荣道, “哦”秦尤尤不作多想,只管听哥哥们计划吩咐。 秦子集见到自家大哥来到面前,忽地哽咽难言,热泪盈眶,然而还不等他酝酿情绪表现高潮。秦争荣一个大巴掌就朝他头上拍去。 “混账东西!” 秦子集被打得一时怔住,诺诺地说:“大哥,我错了。” “你此番是为的大将军的事吧?” 三人围坐在秦子集床前。 “大哥,你知道!”秦子集瞪着眼睛不敢相信。 “我还知道你要撺掇小尤去广南,我说得对吗?” 秦子集沉默了,他来时心想,为了救大将军,冒一冒险也是应当的。见到小尤之后他也纠结犹豫了好久,但心中有热火,就觉得什么都不害怕。 “宫里给家中去密信,要召我和阿瑞进宫面圣,想必是要令我们去广南。” “感情我拼死拼活从广南被追杀来就是为了闹个笑话,大哥,大将军危在旦夕,他倒了这么多天,没有人去救他啊!”秦子集突然苦笑出声,眼中含着热泪,这半个月来每日提心吊胆,只恨自己不是兄长或者尤尤,他寻不到一点办法,否则也不会跑来顷中。 “正是因为你来到顷中,我们才得消息并且有机会去为将军医治,只有我们得了圣旨,那些人才不敢对我们出手。子集,你做的好。”秦争荣沉声道。 “可为什么不是指父亲呢?”秦尤尤疑问道,这事既然沉重,却为何不令身为南安神医的秦互去呢。 “此事正巧,在月前师父收到露広寺的信,说不方大师入病已久,请师父去看病。” “这。”秦尤尤眉头紧皱:“露広寺远在北境,以父亲行车速度,来去也要一月了。” “是蹊跷了,此事也谜团重重,大将军为何中毒子集你可知道?”秦争荣问。 秦子集摇头:“当时战况接近尾声,我在的军队从卢州城到福锡等候欢迎大将军返程。我们等了许久不见人,去打听,只知顾侯爷的军队已经返回,陛下命小王爷留在江州,封为昱林王,却说留下大将军指导王爷。我们军中所有将士都是仰慕大将军的,大家都想见大将军一面。”他停顿了一下。 阿宴立即给他倒了杯茶水。 秦子集润了润嗓子,他回忆着:“我们去邕林军驻扎地,被拦在外边不许进。他们给的解释是大将军和小王爷在组织演练,不许我们去打扰。我觉得蹊跷,就和军中一个兄弟商议进去探探究竟。在邕林军运输粮食时假冒进去。没想到里边戒备森严。我们小心地套问士兵的话,得知,大将军在击退谒部之后莫名中毒。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和那位兄弟刚入军时受过大将军的恩。更何况,那是洛川大将军啊!” “那,追杀你的人是邕林军的?”阿宴道。 “不,那种招法路数不是士兵,倒像江湖人。我们在邕林军中并没有做出动静,如果是邕林军那大可在军中就向我们下手。”秦子集细想着说。 “邕林军此时正是鱼龙混杂的时候,你们能混进去,别的人也能。”秦争荣说。 秦尤尤听着打了个寒颤,觉得实在是可怕极了。 “你哪位兄弟,他如何?”秦尤尤问。 “我与他分散而行,他武功了得,行事也机敏……但愿无事吧。” “我们在明对方在暗,瞎猜测也不是个办法。这样,明日阿瑞也该到了,我们进宫去,可能会马上出发。小尤,你留下照顾你二哥,就在顷中哪里也别去。”秦争荣说。 “可是大哥,我曾见过那毒,说不定我可以。”秦尤尤见他如此果断,着急地说道。 “你救的那人,活着吗。”秦争荣不容置疑地问。 “我,我觉得我能帮上忙。”秦尤尤满脸纠结地望着他。又看看秦子集,希望他帮自己说话。秦子集却因为自己鲁莽地就央求她去医治大将军而沉默。 “小四成婚你去,这就是你的任务。师父早就说的。”秦争荣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了拍拍她的脑袋。 秦尤尤一时气结,面部慢慢的皱成苦瓜脸。“大哥,那大喜的日子,我去了遭了小四的婚宴怎么办?是不是。”她不死心地说。 “大哥是领着圣旨,干卖命的活。你去,不管你二哥死活了?”秦争荣说的话,字字戳人心窝。 “哦……”秦尤尤嘟囔。 “等大将军活过来了你就可以去看看。” “……” “大哥,此行危险,我们可能不能及时通信,你多带些救命的、防身的物件。若有难,你设法到福锡郡去找杨晨少将,哪怕任何一个驻军队伍。他们会护佑你的。” “对,大哥,我们研究了些玩意儿,你都带着,不定什么时候发挥作用。”阿宴也道。 秦争荣笑:“行,都长大了。都知道为兄长着想。” 几人说话叙旧,一直到夜半,姑娘俩实在撑不住了才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秦尤尤一夜睡得深,到巳时才起床,心中总觉得还有什么重要的事,猛地挣扎起来。秦争荣和林瑞已经去往宫中了。 “我现在去追,可还来得及?” “来不及,你别追了。给我弄点吃的。”秦子集十分的虚弱。秦争荣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别说弄吃的给他了,连口水都没有。他又躺了许久未如厕,此时翻身也不行。浑身难受得慌。 “对不起,对不起二哥,我马上。”她不好意思地说。阿宴急急地去煮粥,秦尤尤拿了些碎银子就跑出去先买些吃的回来。 等她回来时,院中多了个小厮。 秦尤尤和阿宴两个女孩子照顾秦子集多有不便,秦争荣临走时就找来一小厮暂时照顾秦子集起居。 秦争荣和林瑞一直等到皇帝散了早朝,这才有内侍官来找两人去御书房。 二人从到御书房始就和那内侍一样垂着头,不敢乱看。 “你们就是,秦氏弟子,秦争荣和林瑞。”景真帝坐在桌案前,看着他们,目光威严凌厉。 “回陛下,正是草民。”两个毕恭毕敬地回答。 “你们是南安神医的亲传弟子,身怀高深医术。现在,朕有大事要托付尔等,尔等可愿也?。” “赴汤蹈火,当为陛下驱使。”秦争荣沉声道。 “好啊,都是我大京的好儿郎!哈哈哈。来啊,赏!” 师兄弟二人叩谢过隆恩,跟着内侍官离开御书房。在廊下转角撞见内太尉大人盛钟鸿。 “太尉大人。”那内侍官低眉顺眼地给他行礼“陛下正在御书房等您。”说罢就带着二人匆匆而过。 盛钟鸿盯着两人的背影,目光不善。 内侍官按着景真帝的吩咐,给了他们一副密要书文,可直通广南免去关隘盘查。有蒙面护卫相送,在宫中就上了马车。直往城外。 第八章 一瞬惆怅 司马永年的婚礼近在咫尺,顷中各大家族都往来送礼祝贺。 陛下在朝中过问了此事,显然是十分看重司马氏的。 秦二哥在塌上躺了两天就躺不住了,死活要爬起来,那小厮也被遣回。 早晨,秦尤尤独自去严家复诊,出门时看见秦子集在院角的木柴堆里挑挑拣拣,不知道在找什么。 “二哥,你找什么呢?”秦尤尤莫名其妙地看他。 “我瞧有没有趁手的木棍。”秦子集扒拉着木柴,他回头看见秦尤尤要出门,忙道:“你忙完替我去兵器铺买几柄长剑。我这整日躺着也不是个事。” “秦子集,给你半刻钟时间,给我滚回屋里。莫逼我就在你饭菜里下点东西!”秦尤尤大喝。 秦二哥身体一僵,不愿意回忆以前被几个人按着当试验品的惨痛教训。要是动手他是不怕的,但古人有句话就说得很好‘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宁得罪小人,不得罪女人。’ “死丫头,一点长幼尊卑都不懂。竟敢直呼兄长名讳,真是不敬也……”他一边往屋里挪一边碎碎念念。 秦尤尤看他步履蹒跚,又好气又好笑。 到严府复诊,不见庄小娘,严颖儿的创口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不大说话,显得郁郁寡欢。 苑中的下人也安静,行走说话声音都很轻。 “感觉好些了吗?”秦尤尤一边换药一边问。 “好了许多。”严颖儿说话有些气如游丝,仿佛是劳神伤心过度。 秦尤尤在来的路上买了几册话本子,想着严颖儿要很久不能出门,正巧路过一家书舍,里边什么类的书籍都有,上古传奇,奇闻异事,山海精怪,民间话本等等。 “这是,给我的?”严颖儿有些受宠若惊,伸着手不大敢接。 “是给你的,我看你不大开心。是为样貌还是为你小娘呢?”秦尤尤对她微笑,温和地问。她本就是治病救人的大夫,瞧过的病人没有上千也有上百。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治愈,都能救活。对病人行为和脾性都按照当事时改变。遇到难缠的病人或者病人亲属时态度就要强硬些,遇到情绪失落低沉的病人就要尽力开导。 尽力而为,父亲是这么教她的。 “谢谢你,秦大夫。”严颖儿接过本子,低垂着头。 秦尤尤与她聊了几句,见她兴致缺缺便不再勉强,起身告辞。 等她走到门外时严颖儿突然说道:“秦大夫,我小娘对你没有恶意的。” 秦尤尤听着,侧头轻声地说:“我知道。” 回去的路上还是去了兵器铺,那铺中的掌柜的正在与一个壮年男子说手上的大刀,那大刀一看就沉重无比,刀背结实,刀刃锋利泛着白光,刀柄也不是木料而是铁制,柄上刻着几圈深刻的纹路,刀身有祥云纹。 好刀!秦尤尤看着暗道,她虽不精通兵器,但家中有二哥在,被灌输了不少识兵器的知识。 “哎,这位姑娘,看兵器么?刀枪剑戟长鞭利箭您找什么?”那位掌柜的和壮汉说着话,停顿时插缝问秦尤尤。 秦尤尤往里边走去,看着那大刀笑道:“刀不错。” “姑娘好眼力。”掌柜的笑呵呵地应道。 那壮汉警惕地看了看秦尤尤,转头与掌柜的道:“就这把了。” 掌柜的做完买卖,立即迎上来:“姑娘,您瞧着如何?” 秦尤尤看挂在架上的兵器:“我想要一把好剑。” 掌柜的眉毛一挑,带着秦尤尤转了个弯指着一把长剑笑:“这把如何?我瞧您是用软剑的吧?”秦尤尤眉毛一挑,不仅对觉得这掌柜高深莫测。 秦互为了让孩子们到危险时刻能够自保,而不是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割。便请武林高手教他们几招保命的招数。秦尤尤用的正是软剑。 “这把也行,那把,还有那把都给我罢。”她又指了几把瞧着顺眼的长剑。她想着,家中没有兵器防卫,若突然遇到事情可不妙。 “再给我两柄短刀,还有一把好剑。”秦尤尤说,好剑两字在掌柜耳朵了加重了几分。 他点头,转身往里边去取。 “此剑包姑娘满意。”掌柜把剑摆在她面前,玄铁剑泛着黝黑的光。长剑须利,但忌厚或薄,普通的铁剑在战场上也十分容易损伤,失去兵器的将士大多惨死刀下。 “好,要了。只是我出门没带多少银两,我也拿不动,不如过几日帮我送到家中吧。”秦尤尤觉得还是等二哥身体恢复了再拿给他。 “好好好,您给留个地址。”掌柜应道。 “您可帮我放好了,我一定会买的,不能卖给别人啊。”秦尤尤写了地址又嘱咐道。 “哎,您放心,那自然不能再卖,咱家是明明白白的生意人。”掌柜的含笑送秦尤尤出去。 从兵器铺出来,转向桂芳铺去买甜食,去的时候店里的摆放的糕点少的可怜。 “姑娘,来得不巧,刚才司马丞相府来定了许多糕点,剩下的就这些了。”一个伙计上前说道。 秦尤尤挑了几块马蹄糕和一盒蜜饯瓜条。没买到喜欢的芙蓉酥,怏怏不乐地回了家。 “小尤,你备了礼了吗?”秦子集拿着一块马蹄糕小口地咬,他觉得这些玩意都太腻了,但秦尤尤煎的汤药苦得他要怀疑自己失去味觉了。 “一个大金疙瘩。”兄妹俩慵懒地躺在院中的椅子上和草药一起沐浴阳光。 “好没心意。”秦子集吐槽。 “二哥你伤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你陪我去吧,司马丞相那老头可怕得很哦,他们一家都是狐狸成精,我害怕呀。”秦尤尤呜咽着唉声道。 “不怕,二哥会保佑你的。回来的时候记得收拾一些吃食回来。他们家有钱着呢,肯定会置办很多大菜名菜。” “二哥哥,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我羊入虎口。求你啦!” “啊!”他忽然捂着胸口:“小尤,我伤口疼痛难耐。哎呀,不静躺几天是不行了。哎哟哟,阿宴,来扶二哥回去。” 秦尤尤啧了一声,转身窝进自己的书室里去。 她撑着手沉闷地看着桌上那小盆的皱叶椒草,要见到那人,她觉得害怕和恐慌。她一向是个清明理智的人,唯独在他面前笨拙无措。 像个傻子,她这么说。 她不是那种伤情的风雅女子,也不是羞涩纯良的闺阁女子。见过很多人在她面前死去,但这并不使她麻木冷漠。 少女情怀正热烈时在药田中看到那人,有暖暖春光、有草药清香、有微风轻拂、有蝶儿翩舞,一切都那么美妙而动人。 他笑,并不是世人常见到的微笑。露白牙,弯眉眼,笑意藏不住。 她猛地觉得心酸,她不愿意想些有的没的,可是又难以抑制地惦念。 “哎,算了。月老公公不给咱牵上一条红线,这能怎么办呢,无缘无份罢啦!”她这么说,狠狠地揉了揉脸颊,把目光放到书中去。 她一看书就沉迷好久,简直要把整个人融入到书中去。 阿宴叫她用饭她也毫无知觉,等到她看了医书记载后想尝试着捣鼓些药材或者别的什么才回神来。 阿宴看到她出来,就去把饭菜热一热。 她是不挑剔的,囫囵地扒拉几口填饱肚子就去琢磨自己的事。 这几天不出诊,阿宴也清闲,突然来兴致要做女工。 “我瞧那些闺中小姐,拿着一根针,手间上下翻飞就能绣出那栩栩如生的物样。姑娘我给你做个香囊吧?库房里的香料拿出来晒一晒还能用。” “嗯,你高兴就好。”她捡几颗晒干的花苞扔进捣臼里去细细研磨。 她忽然又想到自己的衣裳大多简单素白,她平日里不爱打扮,首饰什么的也少得可怜。“阿宴,你去布庄的话,置办两套衣裳……”她顿了一下又改口“算了,一块去吧。” “难得啊,不然怎么说是十几年的情分呢,总说不想去,还是在意的嘛。”秦子集倚着门框调笑她。“可惜了,他们家位高权重,要不然就全了你们青梅竹马了。” 秦尤尤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来的,对他的挖苦也不甚在意。 “阿宴,年前开春咱是不是还听大伯说朱家那丫头不错?那丫头好啊!犹如母夜叉现世,治二哥这样浪荡公子最合适不过了。”秦尤尤拍着腿转头和阿宴说。 第九章 赴婚宴 阿宴憋笑:“是有这回事,哎,二哥你还记得那位小姐么,以前谷中,她常来玩的。” 秦二哥脸黑,他是记得,他们还因为一只蝴蝶而大打出手。那丫头打人又凶又狠,他打架也不客气,打得两败俱伤。但是秦子集生挨了一顿板子,被打得皮开肉绽,半个月不敢躺着睡。 他一想起那丫头就像吞苍蝇一样难受。 朱家也是武将之后,但自从上两代的将军被迫举家迁到成兰地之后就慢慢没落了。成兰地处偏僻,是个与世无争之地,那里深谷山林多,是个多险之区。在那里居住的人大多是世辈生活在此,谷中物产丰富,水源和土地都丰沛,以种植草药为生。秦氏一族就坐落在此中一座山谷。 朱家掌家的不堪忍受心中的激烈,决意要出去谋一番天地,便又搬走了。 秦子集呵呵假笑,当作没听见。 秦尤尤和阿宴去了城中十分有名的布庄,庄里有从各地贩来的料子,也有做成品的衣裳。 这布庄里的绣娘手艺是出了名的好。成品的衣裳也贵的多,但胜在款式十分多,并不拘泥于顷中贵族爱穿的样式,连绣法和风格都是多样的。 布庄里的娘子看两人穿着朴素并不怠慢。 “小姐有这样姣好的样貌,正值青春年华就该好好打扮。” ”我瞧着小姐喜欢淡雅的。您二位稍等,我记得刚做好的一套襦裙就十分衬您。” 那位售卖娘子去取了一套鹅黄色的齐胸襦裙,上边绣有两只雀儿嬉戏于树稍,蓝花、卷云纹点缀,广袖外衫绣有麋鹿花草。 “小姐肤白,穿着鹅黄的颜色娇嫩得很。” 秦尤尤有些犹豫。 “要不您试试?”娘子又笑道“试试无妨,若不喜欢就看别的。” 她拿着在身前比了比抿嘴道:“不必了,这套很好。” 然后也替阿宴选了两套粉蓝色的衣裙。 阿宴贴着秦尤尤小声的说道:“姑娘,家底没了!” 秦尤尤镇静地付钱。 出了门后俩个人捂着心口哀痛。 “姑娘,不是我吓唬你,这一趟,顶半年收入了。”阿宴愁着脸。 秦尤尤低头,不就是去赴宴吗,值得如此费心思吗?她想着,越想越不乐意,猛地转身就要返回去。 “姑娘,姑娘,别冲动。刚才你眼睛也不带眨地付钱可有气势了!”阿宴忙拦住她的腰。 司马府中挂灯结彩,好不热闹。 阖府上下都十分忙碌。,夜里厨子们就在准备一些烹饪时长比较旧的大菜了。 丫鬟仆从们来来回回地在府中各个地方安置供酒水糕点的地方。 “每桌八人,汤碗筷子汤勺圆碟,看仔细点别摆少了。” “这汤勺缺了一角怎么还摆上来?谁负责这边的?都给我好好检查一遍。” “这糕点放那么高,小娃娃怎么拿?” “这里的树枝不是早让人修剪了吗?挂住客人的衣裳怎么办,马上修掉。” “你去看看长廊的灯油填满了没。” “这肉皮上色还需再重些,蔬果洒些水别蔫了。” 管家爷和各个掌事的妈妈里里外外仔细检查遗落出差。 司马永年在母亲那里听了半个时辰的叮嘱,出来转到兄长的院中。 司马府里暗卫和府兵不少,以前都是守在司马宏是书房附近的多一些。现在司马欢年为朝重,他院里书房的秘密书文要信也渐渐多起来,他的书房轻易是不许人进的。 “大哥还在忙政务吗?”司马永年问院里的侍从。 “大公子在书房,小的这就去通报大公子。” “不用了,我就是来大哥这清净清净,让大哥忙吧。”司马永年在廊下的凉亭坐下来。 侍从还是去通报了司马欢年。司马欢年并不是在处理事务,他静坐在案前,手里的书没有放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司马永年来,他起身出去。 “这是怎么,焦虑么?”他走出来,轻笑道。 “家里就大哥这儿是最清净的了。”司马永年有些郁闷地道。 “那多待会儿吧,最后的闲暇时刻了。”司马欢年有些幸灾乐祸。“林伍,去把我藏的那坛桃花酒拿来,这夜色美啊,该配美酒。”他和那侍从说道。 “大哥,你还私藏美酒!快拿出来!”等喝完他再去告诉父亲,大哥自己藏着好酒享受。谁让他不愿意成婚就把自己推出来。他暗暗地想。 “钰仙郡主貌美如花、知书达理、温和纯良、高门显贵,你们也从小相识,多好。” “嗯,好。只是有些不适应而已。”司马永年斟满一杯酒,仰头饮尽。 “我高兴的,大哥。”他又举杯“高兴。” “大哥,我不想留在顷中。我回来这些日子发现这地方并不适合我,我成亲之后,你帮我。让我去别的地方去吧。”司马永年又尽饮。他不想留在顷中,是不喜顷中风气,到处都是这样阿谀奉承、见风使舵、见利则上的气息。更何况,他在有他大哥的地方何时会有出头之日呢?世人都知道大公子,谁人知道二公子,顶多有个大公子胞弟的名头罢。 司马欢年不语,见他喝得多,就把酒坛给林伍抱走了。 “哎,大哥,我才喝几盏,你这么小气?”司马永年叫道。 “少喝些,明早还要去迎新娘子呢。别到时候醉醺醺的,母亲知道你在我这里喝酒,要骂我的。”司马欢年正色道。 “好酒须细品。” 司马永年砸吧砸吧嘴,感觉品不出什么醇香,摇头说:“你这酒不好,不够醇。” “你还是别待在这了,林伍,送他出去吧。”司马欢年一挥手,不想搭理他。 “你这大公子一点都不大气!” “是啊,我何时承认过我大气了?都是他们以讹传讹,不干我事。” 月光洒在凉亭地面上,洒在那青年的肩上,似乎与他浅色的衣袍融为一体。 真是赏心悦目啊。 “都是同一个爹娘生的。”怎么他便如此出色呢,司马永年不免感叹。 林陆这时匆匆进来,看见司马永年在便放慢脚步,走到司马欢年身边,低声耳语。 司马欢年面色不改,他对司马永年说道:“你自己清净罢,早些回去休息。”说完就和林陆进到书房中。 “大公子,盛钟鸿底下的人到绥垣去接任巡抚,里边掺杂上千名暗影。”林陆说,他是司马欢年的影卫,平时的密信通文和安排事务都由他管。还有林壹,林贰、林肆和林伍,林壹和林贰是贴身隐卫,但一般隐匿于司马欢年身边,没有命令是不会出现的。林肆则是最神秘的,除了司马永年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也许藏匿在某个人物身边,也可能是个女子,也可能是城中的乞丐,或者那个商铺的老板。林伍就是一个贴身护卫兼侍从,司马欢年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去跟着秦争荣和林瑞,别让他们出事了。给昱林王提个醒,绥垣离福锡太近了。”司马欢年依然是平日里温和的模样。 林陆又道:“昱林王说想请您给他寻一幕僚。” 皇帝给路崖派军师,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季踪业和盛钟鸿极力推荐的,还是内阁学士张咨甄的连襟。他们都是老臣派和守旧派的代表。那军师路崖自然是不乐意用的,连敷衍解释都没有,直接把人赶回去了。 司马欢年沉吟片刻,这世上最好的幕僚先生,除了他的师父世顺居士还有谁能胜任呢。 不过他也知道,师父是不可能出世了。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山旮旯里种菜呢。 “知道了。” 第十章 婚宴 林陆从书房里出来,刚关好门,迎面飞来了一个油纸包。林陆眼睛没眨一下,张手准确地抓到手中。一股勾人垂涎的香味传来。 “凑合吃。”林伍倚靠在前面的栏杆上,笑着看他。 “谢谢五哥。”林陆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开就咬上一大口,“嗯!城西的酱肉饼。” 俩人只有这难得的片刻时光碰到一块。 “什么时候走?”林伍问他。 林陆顿了一下,错开视线:“马上。” 林伍并不意外,这段时期正是紧要的,他们兄弟几个都忙得不见首尾。 “走吧,我送你出城。” 别了,万一公子叫你呢,我啊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林陆笑道。 林伍点点头,算是默认。 林陆几口吃完饼子,抹了抹嘴上的油渍,“那我走了五哥。” “小心点。”林伍看他飞身就隐在夜色中。 早晨,司马家门府前热闹非凡,赴宴的人从早晨就开始络绎不绝地往司马府涌去。司马欢年和几位堂兄弟在门口迎接。司马永年天未亮全就已经迎新娘去了。 来的宾客非富即贵,随礼也十分的价值不菲。 小厮丫鬟们不敢怠慢,宾客们和司马欢年等打过招呼,就由小厮丫鬟们引进堂院。司马宏是夫妇逐一向老友亲戚问好。 “宏是兄,恭喜恭喜啊,小弟在这祝宏是兄和嫂子早抱大胖孙子!你俩个儿子真是十分出息啊,羡煞我等也。” “哪里哪里,你儿更是优秀,前儿圣上还夸你儿均项呢。” “哎,那可不能比!” “宏是兄!好福气啊。祝宏是老哥家壁生辉,增祺添丁。” “谢谢,谢谢各位!来来,里边请,里边请。” 司马宏是夫妇二人满脸笑意,真是高兴极了的。 为了不显得太寒酸,秦尤尤和阿宴咬牙雇了辆马车去。 秦二哥也早起,临出门前他又叮嘱道:“记得给哥哥打包点好菜回来。” 俩人白了他一眼,揣着大金疙瘩出门了。 马车行驶离司马府越近,人流越来就越多,秦尤尤俩人只能下车走过去。 “姑娘,早知道我们就不该雇车的,反正那么多人在前边,没人能看见我们。”阿宴小声地说。 秦尤尤点了点头,带着阿宴往前走。 抬头,在门前的司马欢年正看着这边。两两相望,视线碰撞在一起。 秦尤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别人身上都沾着风尘,他依旧两袖清风,眉目明逸。 司马欢年和她隔得远,有许多宾客在他们中间挡着。 她移开目光,继续随着人群向前。 而司马欢年转头向旁边的堂兄说道:“行年哥,你辛苦,我瞧见一个朋友,去打声招呼。” 司马行年应道:“怎么和哥这么客气,去吧。” 说完他看着司马欢年走出门往人群中去才觉出一点不对劲,司马欢年那么显目的一个人站这里,只要进门的人都能看得到。 他看向旁边的林伍问道:“林伍你知道欢年这是去迎谁?” 林伍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他可不敢随便乱说。 他摇头:“大约是重要的人吧。”说完他又觉得不太对,补充道“应该是至交好友。” 司马行年还是有些好奇,一直盯着司马欢年的身影。 林伍觉得自己形容得很准确,便不再为大公子多作解释。 秦尤尤正走到近些,却见一个人影向她走来,周围的人都给他让开路,并不使他在人群中挤得狼狈。这也自然有人好奇地看着司马欢年的去向。 “秦姑娘。”司马欢年在三米之外叫了她一声。 秦尤尤立即大大方方地挂起微笑。 “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司马欢年来到她面前。 “永年的大喜之日,岂有不来之理。”秦尤尤笑道。 “阿宴姑娘也来,真是好极了。伯父近来可好?”司马欢年也向阿宴微微一笑。 秦尤尤手上有些发汗,她觉得人多太闷了,心脏跳得快了些。 “劳大公子挂怀,父亲很好,只是现在北境赶不来婚宴。父亲也托我问丞相大人和夫人安好。” 这时,道路的另一头发现了喜红的队伍,起哄声和喜庆激昂的伴乐的声音也传来。正是司马永年迎了新娘来。路上来凑热闹讨喜庆赏钱的人们纷纷发出欢呼声。 司马永年骑在骏马上,喜袍鲜艳漂亮,身前挂着红花球,身姿修长挺拔,一样有一副好容颜。 周围的人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后边的人昂着头看不到,便向前挤。前边的人不肯让,也往前。一个挤一个,俩人一下被挤到一块去。 司马欢年比秦尤尤高出很多,秦尤尤只觉得一个高大的人罩住了自己。 秦尤尤只能和旁边的人一样盯住不远处的迎亲队,仿佛自己也被吸引住了。 猛地,秦尤尤发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手腕。 正是司马欢年的手,她看了那手一眼,觉得手也是那样好看。 阿宴被挤在后边,瞧得真切,她心中蓦然一惊,又一叹。她是知道那么一点的,又觉得不真。 以前在谷中时,大公子常去看司马永年。但他又不多和司马相处,反而是常到山谷的药草地去。那块草药地的山崖壁有飞流而下的瀑布,往下汇成一汪深潭水。那是秦尤尤很喜欢待的地方。 阿宴揪着手指,有些忧心。 “你常在顷中行医,若有麻烦,就来找我。”秦尤尤听到司马欢年对她轻声说。 秦尤尤明显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时做不出反应,愣了片刻才道:“我能有什么麻烦呀,顷中……” 她忽然想起二哥的事情,难不成他是知道的? “是天子脚下,谁敢做触犯王法啊。” 头顶传来两声轻笑“你们两人在顷中没人护着,平日里去出诊,难免会有人为难。” 秦尤尤面不改色,假装自然从容。 “有啊,有一次我一户人家来请我去为老人家治病,我才去到,那老人家就咽气了。他们非说是我害死的。还要我赔钱哩!”秦尤尤愤愤地说。 司马行年还在好奇地盯着,他看到司马欢年看着那姑娘,那个眼神……他一时想不到形容词。而司马欢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这场景,这眼神,原来是温柔似水,情意绵绵啊! “林伍,你……看到没,我没看错吧?谁见过那样的笑容啊。”他凑到林伍旁边低声说。 “行年公子,这么远您看得清吗?公子一向是这么笑的,您看差了吧。”林伍解释道。 司马行年狐疑地看向林伍又问道:“那姑娘是谁?” “是秦互的女儿。” 司马行年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迎亲队来到了门前,新郎官翻身利落地下马。喜轿子停落,新郎官亲自迎新娘下轿,牵红绸。四周欢呼起哄。 新娘子身段窈窕曼妙,随看不到面容,却让人能凭空想象到红盖头底下的微红的美丽脸颊。 “新-娘-子进门咯!”一妇人高声喊道。 大家拥着两位新人走进门。 司马欢年身边的人少了,这才又悄悄地松开手。 “我们也进去吧。” 秦尤尤转头找阿宴:“阿宴,走吧。” 阿宴笑着应答,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司马欢年带着她们走到前边去,站在能看到俩位新人拜堂的空地。 拜了天地,拜父母,再夫妻对拜。 礼已成,司马永年与钰仙郡主李凝冬结为夫妻,共荣共损,孕育子孙,白头偕老。 送新娘子入洞房之后,宴席就开始了。 林伍看着大公子没有离开秦姑娘身边的打算不禁叹了叹气。 司马行年却看准时机,乐呵呵的满脸笑容向司马欢年走去。 第十一章 婚宴 而司马欢年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这场景,这眼神,可不就是温柔似水,情意绵绵啊! “林伍,你……看到没,我没看错吧?谁见过那样的笑容啊。”他凑到林伍旁边低声说。 “行年公子,这么远您看得清吗?公子一向是这么笑的,您看差了吧。”林伍解释道。 司马行年狐疑地看向林伍又问道:“那姑娘是谁?” “是秦互的女儿。” 司马行年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 迎亲队来到了门前,新郎官翻身利落地下马。喜轿子停落,新郎官亲自迎新娘下轿,牵红绸。四周欢呼起哄。 新娘子身段窈窕曼妙,随看不到面容,却让人能凭空想象到红盖头底下的微红的美丽脸颊。 “新-娘-子进门咯!”一妇人高声喊道。 大家拥着两位新人走进门。 身边的人少了,司马欢年这才又悄无声息地移开手。“我们也进去吧。” 秦尤尤转头找阿宴:“阿宴,走吧。” 阿宴笑着应答,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身后。 司马欢年带着她们走到前边去,站在能看到俩位新人拜堂的空地。 看着新人拜了天地,拜父母,再夫妻对拜。 礼已成,司马永年与钰仙郡主李凝冬结为夫妻,共荣共损,孕育子孙,白头偕老。 送新娘子入洞房之后,宴席就开始了,新郎官被簇拥着去喝酒。 林伍看着大公子没有离开秦姑娘身边的打算不禁叹了叹气。旁边的司马行年却看准时机,乐呵呵的满脸笑容向司马欢年走去。 “欢年,你在这啊?”司马行年过去好像真的在找他一样。然后看到秦尤尤,好奇地问:“这位姑娘是……” “这位是秦姑娘,永年的师姐。这是家中堂兄,司马行年。”司马欢年为他们互相介绍。 “秦姑娘,久仰大名。幸会幸会。”司马行年笑着说道。 秦尤尤嫣然一笑:“行年公子真是抬举我了。我一个寂寂无名的小女子可不敢当。” “令尊可是南安神医,秦姑娘继承令尊的医术在顷中行医治病救人,如何当不得?”司马行年说得真切,好像真的久仗她的大名一样。 “只是懂些皮毛,父亲的精髓哪里是我学得了。公子再说,我可羞愧得抬不起头了。”这样的客气话秦尤尤也就假装谦虚着应和过去了。要是司马永年在的旁边,必定瞪着眼睛大笑一番。以前在谷中,不管别人是奉承客套还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她厉害,她必定大言不惭地应下‘那是当然!’唉,这大概就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 “秦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司马行年又乐呵呵地说,一脸的慈祥。 “家中还有谁一同在顷中呢,怎的不一同前来?” “那倒没有,家人不在顷中,都离得远。”秦尤尤心中默默地想:这一家子该不会都记着秦家就让她一人来赴宴是不给他们家面子吧? “秦姑娘是在哪里坐诊呢?家里怎么让姑娘一人在顷中行医?” 林伍在后边心道行年公子八卦起来真是不亚于院里的碎嘴老婆子们。 大公子的面色还是温润如玉,但是他莫名觉得大公子已经烦郁了。他还是赶紧上去把行年公子支走吧。 “行年公子,二老爷在正寻你呢。”林伍上前道。 司马行年蹙眉头疑问:“父亲哪有事找我?” “让公子陪永年公子敬酒去。” 司马行年正张嘴要说,司马欢年就先开口了:“既然如此,行年哥去忙吧。” 司马行年看看司马欢年又看秦尤尤,秦尤尤也对他点头。 意思是他可以走了呗。行年公子怎么这么不清明呢。林伍又心想。 “那,秦姑娘,下次有机会再聊。”司马行年遗憾结束他的八卦之行。 “好。”秦尤尤点头笑。 “想必你也饿了,不如入席吧?今日有许多菜得趁热吃才有滋味。”司马欢年说。 “好啊,对了,我带了薄礼,先放置到哪里去?”秦尤尤说,那个金疙瘩阿宴拿着也不方便。 “这样,你给我吧,我帮你送过去。”司马欢年说,怕贺礼太多司马永年不知道她送的礼,又加了一句“定会交到永年手上的。” 秦尤尤笑了笑:“那……真是多谢大公子了。”她其实想说,不必如此看重的,因为那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金疙瘩。 阿宴把礼盒给司马欢年,微微作礼。 “不必和我这么客气。”司马欢年无可奈何地轻笑,“来吧,我带你们去女眷那边。” “你们和家中姑姑家那边的亲戚坐一起,她们都是喜爱安静,不会问你一些奇怪的话。若用完饭也不必烦闷留席,后院的花园可以随意逛逛。”司马欢年说着。 “大公子真是思虑周全啊。”阿宴说道。 “秦姑娘心性清净,那边的女眷也是,正好。”司马欢年说,似乎在解释并不是刻意为之。 秦姑娘,大公子,唉,真是好生疏。以前都是叫欢年哥哥和尤尤的,哎。阿宴没头没尾地想着。 “都是大公子的好意,我们明白的。”秦尤尤不知说些什么好,就傻呵呵地笑道。 有一瞬间她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觉得这样面带笑容,假装落落大方真是累人。她又不是大家闺秀,平时在家父母亲除了检查功课和医术知识,都是随着她去玩去野的。家里就她一个女儿,长辈们都惯着她,以前母亲还想要她去学些闺阁姑娘做的插花品茶仪态礼仪,她学了两回,现在挑挑拣拣拿着出来对付也想不起来了。反正微笑就是。 “这边都是女眷,我就不进去了,你过去问问那丫鬟就知道那一桌了。” “好,多谢大公子了。” “尤尤你怎么,这样客气呢,这是我该做的。”司马欢年有些懊恼地看着她,但眼里并没有责怪或者别的,只是浅笑。 “啊,我,那哎礼多人不怪嘛。”秦尤尤有些无措。 “哈哈哈,你我不必这么繁文缛节,我也去热闹喝酒了,快过去吧。”司马欢年说。 转身走回去。 “姑娘。”阿宴凑到秦尤尤旁边“大公子对我们真是贴心啊。” “嗯。”秦尤尤闷闷地应了一声,“是啊。” 她刚才从哪里开始说错话了?哎真是好傻气。 “姑娘?你怎么了?”阿宴不解地问,大公子对姑娘上心,不论别的,阿宴心里还是高兴的。 “我在想,待会怎么吃才能吃回大金疙瘩的本。”秦尤尤小声地说道。 阿宴眼睛亮了:“想到了什么办法?” “额……暂时没想到,这个重任交给你了,阿宴你多吃点,把我们的本给吃回来!”秦尤尤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道。 阿宴垮着小脸“姑娘,做不到啊,我的吃多少才能把金疙瘩吃回来啊。还是我们给二哥打包?” 秦尤尤看了她一眼:“好啊,我掩护你,等会我扔出去一包迷药,你就趁机把好菜都偷偷装起来。” “姑娘,这不太好吧?我们收好了,就假装也晕倒?”阿宴还认认真真地问她。 秦尤尤看傻子一样地看她,沉默。 怎么办,阿宴是被她保护得太好了,还是小时候脑子被门夹过。 “姑娘?怎么啦?啊,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会不会被打呀?”阿宴还在追问。 “那就打回去!”秦尤尤真是被她气笑了。 “哦,可是我们应该打不过吧。要是闹起来的话,有点丢脸哎。” 秦尤尤摸了摸阿宴的脑袋,叹气。 “又怎么啦?” “给你脑袋开光呢。” “胡说,你只会开颅。” 第十二章 婚宴 “我姓秦,夫人叫我小秦就好。”秦尤尤道。 那俩位夫人笑着应,反而是俩位小姐对视了一眼,不知在交流什么。 秦尤尤和阿宴也坐着等,很快丫鬟就引来了一位年轻的夫人和一个两三岁的小孩。 这一桌就开动了。 一桌上,除了那小孩子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太明白的话,几个大人都是时不时聊几句,吃饭十分斯文安静。 “小秦姑娘。” 秦尤尤正往嘴里送鱼肉,一个青色衣裳的姑娘却突然开口道。 “嗯?怎么了?” “听说你是新郎官的师姐,那你是也和大公子很熟悉吧?”那姑娘笑嘻嘻地问。又怕补充道“你别误会,我只是随意一问。毕竟大公子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我都没能和他说过话呢。” 秦尤尤愣了一下。 旁边的夫人略有斥责地看了女儿一眼,解围道“她父亲常在家中夸赞大公子,她就好奇着呢。这不,就是为了看看大公子到底是什么样,小秦可别怪罪。” “夫人言重了,只是小姐一个小问题而已。”秦尤尤道“我与大公子也不算熟悉,二公子与我父亲学习,大公子去看望小时候就见过几面。” “是嘛。”那俩姑娘听着就笑了,笑意并不显眼。 “还想问问小秦姑娘一些大公子的事呢。”另一位杏衣的姑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道。 “胡说些什么呢,真是……”另一位夫人抬手请拍了那杏衣姑娘的手背,嗔怒道。 “好啦好啦,阿娘我说错了,不说啦!”那姑娘朝夫人撒娇道。 那位带小孩的年轻夫人也笑着说道“姑娘们都是青春年少,多好奇没什么。” “哎,小秦姑娘,不知该称你一声妹妹还是姐姐呢?”青衣姑娘压低声道“我十六岁。” “我也是十六。”杏衣姑娘也道。 三位夫人见她们说起小姑娘之间的话,就不再掺和她们,转身去逗那小孩子。 秦尤尤没压低声音,笑道“那你们要称我一声姐姐了,我十七岁。” “两位妹妹吃饱了吗?快吃呀,这蒸鱼还有这个几个肉凉了可不香。”一直在埋头苦吃的阿宴插空说道。 姑娘听不出来,她还听不出来吗?没见过世面的小屁孩在这试探膈应谁呢,姑娘就是和大公子相熟又怎样?阿宴心中暗暗气哼。 “我们吃饱了。”俩姑娘笑着说“都撑了呢,姐姐多吃些。” “好啊,我也还没饱呢。”秦尤尤说着也专心致志地吃起来,不再理会那俩个姑娘。 那俩人看着她们俩吃得津津有味的,悄悄地咽口水。 “母亲,我与依依姐姐吃好了。我们想去走一走。”杏衣姑娘说。 “去吧,在附近走走就可以了,别乱走。”一位夫人叮嘱道。 姑娘福身行礼“夫人,姐姐,你们慢用。” 她们走出来,廊外的鹅卵石小道上人不多。 她们对视有些好笑地笑道“乡野村姑,怪不得要吃那么多呢。” “听她们说什么大公子对那秦姑娘温柔殷勤,大公子何时不温柔呀?还殷勤呢,不过就是大公子敬重她父亲一些。”杏衣姑娘娇声说。 “她在顷中一年多了,没见哪家的小姐姑娘和她相识啊。到底是乡野中人。” “不是她们说,我都不知道她是谁!” “哈哈哈。” “咱去找张小姐说。” 俩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去。 秦尤尤和阿宴吃得撑,坐了一会也向三位夫人告辞。 秦尤尤和阿宴打算去花园走走消消食就溜了。 阿宴边走还边念叨着吃不回本。 “没事,咱亏不了,那金疙瘩以前就是从他们家得来的。”秦尤尤安慰她。 阿宴格外高兴地笑“哈哈哈,那就行。吃得真撑啊,哎呀!忘了给二哥……” “好阿宴,你真是太可爱了!”秦尤尤揉了揉她圆乎乎的脸,好笑地道。 “姑娘,你别夸我,你一夸我,我就觉得你要图谋我的钱袋子。”阿宴鼓着脸嘟囔。 “你都这么说我了,那我不干点啥就对不起你了!”秦尤尤轻喝,伸手要去捞阿宴藏在衣袖的钱袋。 “姑娘,你你你!”阿宴护着钱袋转身就跑。 秦尤尤在后边追她边笑边道“哈哈哈,你别跑,快把钱交出来!” 这场面就像山匪追迫良家少女,越看越好笑。 “姑娘你快别追我了!” “那你跑什么呀?” “我看见你这样我害怕!”阿宴颤着声说。 得亏着条小道此时无人经过,不然还以为阿宴揣着什么大宝贝。 “彭!”阿宴吃痛,撞到一个高大坚硬的人身上,被弹倒在地。 她抬头,入眼一身喜红。 “没事吧阿宴?”司马永年弯腰把阿宴拉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阿宴忙行礼“我没事,多谢二公子。”她说着赶紧退到秦尤尤身边。毕竟司马永年成婚了,还是要避嫌,免得被人诟病。 司马永年看着她们,心中有些酸涩,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秦尤尤,“师姐来了怎么不来给我贺酒啊?我还等着师姐的酒呢。” 秦尤尤冷声质问“你叫我什么?” 司马永年知道她态度不会太好,没料到她反应会如此冷漠,竟有些无措。 “我不知道,你这样记恨我。” 秦尤尤突然又明媚地笑:“二公子,我只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师弟。怎么会记恨你?” “好吧,原来如此,你还是记恨我。” “我可没记恨你,说得好像我是多小肚鸡肠的人一样。你自离师门不是事实吗?”秦尤尤毫不留情地回呛,就看不得他一副我好难受我好委屈的样子。 “那我们十几年交情总不是假吧?连一杯酒都不来敬我,你不是小肚鸡肠是什么?”司马永年也瞪着她。 “你也知道十几年交情!”秦尤尤骂道,但是她看着他一身喜红,又咬牙忍下来。 “你这么稀罕我一杯敬酒,行,走!”秦尤尤做出请的手势。 司马永年哼了一声,走到她旁边。 “师姐,我大哥,离远点。”她听到司马永年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秦尤尤闻声看向他,他立即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他们去到宴会中心,那里有好些人正在等着司马永年回来。 “哎,新郎官躲哪里去了?快来,咱继续。”一位公子说道。 “怎么回事?搬救兵来了?这小姑娘家也不能给你挡酒啊!” “别胡说八道。那位是二公子的师姐。”一位夫人说道。 这边的宴席是和司马家或者司马永年比较亲近的,男女都有,并不拘泥。 “来来来,别挡着我的道啊。我师姐!要给我敬酒呢。”司马永年摇摇晃晃地拍胸口,俨然吃醉了。 “我师姐,压轴的,最后一杯!我真的,呃,不行了……”司马永年醉醺醺地要给秦尤尤倒酒。 秦尤尤心道:好小四,原来憋着这出呢。 “敬酒自然得我来倒了。”秦尤尤坏笑。 然后从旁边拿了个碗在司马永年面前晃了晃“你看,这是几个杯子啊?” 四周的人忍笑。 司马永年眯起眼睛,然后笃定地说:“三个!” “好,拿酒来。”旁边的人递过来上一坛酒,另一个公子给她满上。 秦尤尤把一整碗满上的酒给司马永年,司马永年一看趁机晃了晃,碗中的酒就洒了小半。 “哎哎哎!别抖,再抖就不许你入洞房!”旁边的青年公子们喊道。 “来。”秦尤尤捧着一碗酒,做礼:“祝永年与郡主新婚快乐,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然后与他碰碗,仰头喝尽。 “好!”“好!”“干了,师姐敬的酒可别剩!” “哎,你,你是那一位?”司马永年摇头晃脑地看着眼前的一位公子。 “总不是你的新娘子就是了!”大家哄笑。 “好啦,放过他吧,如若不然到你们成婚他要和你们拼命。”那位颇有威严的夫人又开口道。 第十三章 婚宴 那些公子哥们嬉闹着把司马永年簇拥去新房。 秦尤尤看着他们的背影,扬着嘴角笑开。 阿宴也笑:“姑娘高兴,我也高兴。” “我笑时光匆匆不待人,你笑什么呀?”秦尤尤眉眼都沾着笑意看向她问道。 “我也笑,过得真快呀。好像我们还没做什么就长大了。”阿宴也学着她的语气说。 秦尤尤笑得灿烂,她抬头看着天色朦胧:“我们回家吧。” “好!” 林伍在门口等着,看见她们出来就走上前,“秦姑娘。” “你是……大公子身边的,这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麻烦你代我向大公子告辞。”秦尤尤记得他,是叫林伍。 林伍笑道:“大公子备了马车,还是我送你们回去吧。” 秦尤尤沉吟了片刻,脑海中不时回荡着司马永年的那句话。什么意思呢?难道他看出她的小心思,不想让她难堪,来警醒她别做太多妄想?还是有别的意思。 “那真是太好了,替我谢大公子,也多谢你。”秦尤尤说。然后跟着林伍上了一辆马车。 秦尤尤坐下,看见马车中有些盒子和袋子。 阿宴正上来也看到了,她转头问林伍:“这位小哥,这车中的东西是?” “是些糕点、果子还有厨房晚些做的菜,大公子从淮南请来的大厨做的。工序繁琐,就只上了主桌那边,想着姑娘会喜欢,公子特意算着时间做这份呢。”林伍说道。 “那我们真是有口福,帮我们多谢大公子几回。”阿宴笑嘻嘻地道。完全没领会林伍替大公子说好话的一番苦心。 “二位姑娘喜欢就好。” “大公子真是太好了,世间难得。”阿宴感叹。 “姑娘们都这样说,但她们只是道听途说。”林伍说。似乎明晃晃地告诉她们,没错我们公子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公子只对你们上心。 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阿宴本想和林伍聊天说话,但是秦尤尤一直很沉默。她也就不说话了。 到了一个分叉路口。 “姑娘,是往哪边走?”林伍问。 “右边,一直走再向右,再向左边。”秦尤尤高声道。 “哎,好嘞。”林伍驱使着马儿。 很快马车停在了院门前。 “姑娘,我帮你们拿进去吧?”林伍说,伸手去接阿宴手上的盒子。 “我们自己能拿,真是麻烦你了。”秦尤尤笑了笑说道,并不给他再说帮忙的机会。“你也辛苦了。” 林伍这才转头告辞。 阿宴很快就发觉了秦尤尤的情绪。 “姑娘,怎么了这是?这些东西有问题还是那个小哥有问题?” “阿宴,大公子虽对我们是极好的,但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思虑。他能朝堂上做到这样这样的地步可不光是靠才学的。” 阿宴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想到秦尤尤会这样说大公子。 “我信永年比信大公子更多一些。但我不知道永年到低是什么意思,是让我提防大公子吗?难得是……”她是在自言自语。 “姑娘!你说什么呢?”阿宴一脸懵,大喊道。 “啊?没什么。”秦尤尤回过神来,默默地走进内院。 秦子集听见声音正向外走,看见秦尤尤低着头走进来。 “怎么,怎么不高兴?。”秦子集用手掌挡住秦尤尤的头。 “没有啊,诺,给你打包的大菜。我还厚着脸皮让人家热了一遍呢。” 秦子集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真的?”他有些感动,一个姑娘家去吃喜宴还不忘打包回来给伤残在家的哥哥。真是太…… “我说我养了几只小狗。他们真是一点也没怀疑呢。”秦尤尤扯嘴角一笑,然后弯腰从他手下钻过去。 “……一点都不让人感动。”秦子集冷哼。 阿宴把吃食打开,饭菜还是热的。瓜果糕点都十分好,晶莹剔透没有损伤。糕点似乎都是宫廷糕点。 秦子集眉头一挑,一边吃一边随口问阿宴:“这都是你们俩打包的吗?这司马府堪比皇宫呀。” “不是呢,是大公子特意留给我们的,还派人送我们回来。”阿宴很高兴地说,毫不隐瞒。 “哦大公子,他还这么照顾你们啊,真贴心。” 阿宴很赞同地点头。 “那小尤怎么回来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秦子集漫不经心地问她。 阿宴顿了顿,她也不太清楚为什么,但是姑娘刚才说大公子什么的,可能是因为大公子吧? “不知道,刚才回来的路上就这样了。可能是感叹时间不待人?”她挠挠头笑着说。毕竟有关女儿家的私密,她就没告诉二哥,省得让二哥知道了打击嘲笑姑娘。 秦子集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也没深究这个问题,反而笑道:“也是,你们是大姑娘了,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是得忧虑一下该怎么嫁出去。” “二哥,你!”阿宴气结,自知呈口舌是比不过秦子集,转头学秦尤尤笑道:“活该你要娶杨家小姐!” “嘿,秦尤尤你给我滚过来!阿宴一个乖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秦尤尤此时正在她的小书房中,翻箱倒柜地把珍贵的书籍和各种解毒药、止血散、麻药毒药都拿出来整理好。她觉得心慌和不安,预感要出事。 自从二哥带着将军中毒的消息出来,就好像有一层阴霾覆在他们头顶。 莫名地觉得需要先把二哥和阿宴先安置保护起来。也许他们家已经被牵扯进去了。 父亲去露広寺庙,如果是蓄谋已久,那不方大师…… 大哥和二师兄去广南,他们会不会像二哥一样被追杀?如果江州内的人要对他们下手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林伍送她们回来时,她注意到,林伍还没问她往哪边走时,马车已经在向正确的方向转了。不管是不是碰巧,她都不得不多留心。 她这几天总觉得困顿,想来想去,是了。心中有执念,冥冥之中在指引她,她才是最应该去广南的那个人。她应该去的,是啊,她应该要去的。 她回忆着之前,碰到那个中了毒的人的状况。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人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是个男子,但不记得是个什么样的人,贵族、农夫、平民百姓、又或者是什么大人物? 应该是,昏迷不醒,皮肤和头发渐白,银针插入皮下立即发黑,精气神日益损伤,身体又能保持不腐不败,犹如在地府徘徊不去。还有什么呢?最后那个人是死了,但是死状她也已忘记。 不能坐以待毙。 她要去,广南。 “小尤,你干嘛呢?”秦子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她书房门口来。 “看着竹马成亲拜堂是有点令人心酸,没事的,不用收拾东西连夜离开。” “不是,我是无处发泄,准备拿二哥你泄愤的。”秦尤尤拿着一小瓷瓶,晃着恶狠狠地对他说。 “最毒妇人心呐!我可是你亲二哥哥,你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对我痛下杀手!”秦子集捂着胸口大喝。 秦尤尤白了他一眼。“别以为我没听见你说我坏话。” 秦子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她“你什么时候练得顺风耳?” “这等神功,快教教二哥!” 秦尤尤被他逗笑,拿起一本书就扔他,“神经吧你,快走,别妨碍我!” “哎,姑娘长大了。”秦子集满腹沧桑地背手缓缓移动去,“做兄长的也管不了啦。” 等到墙角时,他停下来,面色沉静地看着明灯的窗户。 风雨欲来,何处藏匿? 第十四章 风吹草动 临天黑秦争荣和林瑞行进入绥垣,在城中随便择了一家客栈进去。 “客人打尖还是住店?”站在桌柜里的小哥低着头手上快速地拨弄着算盘。 “五间上房,过夜。”秦争荣说。 小哥这时抬头看,被吓了一跳。眼前俩位浅色素袍的男子,儒雅温和。后边站着十来个带刀的黑衣蒙面人,透着一股杀气,他无端地觉得四周已经弥漫着血腥味。 “好,好。”小哥有些害怕,颤抖着拿了房牌和钥匙推到秦争荣面前。 林瑞拿出银两付钱。 “客官,若明日在此用早饭可以明日一齐付。”小哥咧着嘴笑得僵硬。 林瑞把银两放在桌上:“不用找了。劳驾给马儿喂些好饲料。” “好,好嘞。” 然后两人各拿了房牌和钥匙上楼,黑衣护卫不远不近地跟着。 “早些休息。”秦争荣对林瑞说。 林瑞向他点头,“大师兄也是。” 那些黑衣护卫一言不发地进其他的房间轮流休息,为了完全保证俩人的安全,他们要时时盯着。 白日吃饭出客栈时有个小丫头被一个大汉追逐,一头就要撞上秦争荣,被护卫拦住后哭喊着求救命。这几天,几乎天天如此,总有些来路不明的各种各样的人冲撞上去。 并不做什么动作要伤害他们,可能是冲着那封密文去的。 现在在绥垣,再过福锡就到达江州。如果对方真的要下手,最大可能就是在今晚了。 秦争荣不敢睡深,嗅觉听觉都警惕着。 夏日夜里的弯月格外明亮,。 秦争荣正要翻身,听见房间的外侧墙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猛地坐起来,隔壁林瑞的房间发出杯盏砸在地方的声音,随即夹杂着刀剑相碰和林瑞的惊呼声。 正此时,一只牵着铁线的铁勾穿破木制窗户,带着稀碎的木屑勾在秦争荣身旁的包袱上。 秦争荣一把抓住包袱,使劲地往回拽。 周边的护卫有破窗而出,将铁线缠在木梁上,刀剑出鞘,顺着铁线迎上窗外的人。 有护卫在暗中,并不出现。 林瑞这时从隔壁跑过来,秦争荣把包袱抱在身前。俩人就坐在房间的中心,四周有护卫把他们围起来。 对方也不再隐藏,破窗破门而入,提刀就砍。 然而那些人不是黑衣护卫的对手,不到一刻钟就立即败下阵,落荒而逃。 黑衣人中有人询问他们是否受伤,得到答案后他们又返回房中或隐匿于暗处。 楼下的小二听见没了声音才匆匆上来,他慌乱地看着门窗桌椅都损毁,但瞧着没死人。什么都不敢问,哆哆嗦嗦地送上了两个房间的钥匙。 这袭击来势汹汹,也去得迅速。他们连人影都没看清。 “真是的,哎,接下来几天怕是都睡不好觉了。”林瑞打着哈欠。 “我们一直被袭击,他们总是时不时来打一下就跑。你说为了什么。”秦争荣抱着包袱就躺倒床上。 “让我们损失精力,我们一路奔波疲惫真是经不起这样骚扰。” “对方是极其赖皮且无耻之徒。”秦争荣暗骂。 绥垣城中,有几个黑衣人飞檐走壁行在月色中。 其中有一人对着前面的领头喊道“大哥,不如干脆返回去给他们个猝不及防得了!这样磨叽行事真是难受!” “闭嘴,大人怎么吩咐就怎么做。”领头的厉声呵斥他。 那人挨了骂,面色阴沉又道:“大哥,兄弟们肯定是听你的话。这时候回去把东西抢了,这功劳就是您的,也不至于辛辛苦苦那么久便宜别人!” “蠢货!坏了大人的事,你死一百次都不够,我警告你,要是敢动些歪心思,就给我滚!”被称作大哥的男子冷声说道。 旁边的人戳了戳那人的手臂,示意他认错。 “我只是为大哥不值,绝不敢有别的意思。”那人低头道。 “哼,用不着。”他冷哼。 那人低头暗暗咬牙,眼里愤愤。 他们飞身翻入一面高墙内,那是新任巡抚大人的府邸。 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上,树叶里隐匿着一名蒙面黑衣人,他盯着那些人进入府中后便悄悄地返回客栈。 客栈外的树上也有一黑衣人,那黑衣人腰间挂着一枚铜牌,牌上刻着龙爪。以一个十分舒闲的姿势躺在树干上,嘴里叼着一片青叶。 “大人,是魏传敬。”回来的黑衣人对那挂着腰牌的人说。 那人耳边梳着几条小辫子,他的长发在脑后垂下挂在半空中,全身只露着狭长犀利的眼睛盯着天上的月亮。听到回答就摆了摆手。 黑衣人便退下了。 他脚上使力,蹬着树干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轻巧地落在屋顶的瓦片上。 从腰间抽出短剑,一甩,噌地从中间滑开,变成一把极其柔韧的寒光四发的软剑。那把软剑正是闻名天下的戚泣剑,他的主人是六合司的司长,俸笙。 六合司唯天子令是从,并且除了天子,对任何人,皇子、朝臣、亲王、妃嫔皆免拜礼,免卑躬屈膝。天子下令不必通过书面印章也不必通过任何流程。大理寺断不了的案子,六合司接,宗人府申不了的犯人六合司接,任何机关接不了管不了的重大要事都交给六合司。 要杀人,提刀就去砍了。 他们是皇帝的爪牙,所以令牌纹饰就是龙爪。六合司劳苦但功却不高,有功,赏钱加薪但不能升官,有过,杀之以儆效尤。 人人望而却步、敬而远之,看见他们都绕道。六合司内除了司长俸笙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名字。鲜少人知道他们谁是谁。 俸笙,正是这个蒙面人。 他一跃而起,向魏传敬府邸的方向去。 等他从府中出来后,一声惊恐的尖叫传了出来。 魏传敬此时正与娇俏美人共浴鸳鸯池,门外有侍卫在惊慌地叫道“大人,出事了!” 他被扰了兴致,匆匆披上衣服出去。 “大人,方才去做事的其中一个人突然被杀死在房中了。” 那大腹便便满脸油光的胖子颤了一颤,脸色十分惨白。他快步跟着侍卫去查看。 那人就仰头躺在房间门口,眼睛放大。脖子上有一条细如丝线的伤口,伤口还在向地上滴答着鲜血。 “这,这……刺客在那?”魏传敬大喝。方才他还赞赏过这人,现在他就悄无声息被杀死在府中。 周围的人都沉默,别说逮到刺客了,就是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让刺客来去自如,毫无知觉。”他不知是怕极了还是气极了,身体不停地颤抖。 “巡抚大人……”站出来说话的正是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 “李万本!你有什么可说……”魏传敬目光阴郁地看向他。 “你知道,戚泣剑吗?这伤口是此剑所创无疑。”李万本也盯着他说。 那胖子又震了一震他虽害怕,但他不信,“我管他是什么剑,你说是不是你的失职?我的人就这样死在你眼前,你还敢推脱,真是废物!” 李万本眼中杀意一闪而过,他目光冷冷:“魏大人,我说的你不信。难道我用得着对你说谎吗?您底下死了人,伤心,我自然体谅你,但你可别忘了……” 魏传敬咬着牙突然笑道:“我,我是怕极了,你是大人派来协助我的,会保护我的安危吧?” “自然。”李万本轻哼“他来杀一个人,是在警告。”说完就走出去了。 魏传敬盯着他的背影,眼神仿佛淬了毒的阴狠。他暗暗呸了一声,“苟延残喘的废狼也敢与我猖狂,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碾在脚底下以解断手之恨!” 第十五章 决意 魏传敬回了屋里。 屋内的珠帘床帐里那美人身上穿着轻纱衣,修长细腻的美腿半遮半露,眉目含情地看着魏传敬,十分之勾人。“老爷,这是怎么着了?” “死了人。”他躺下,将头枕在美人的腿上。“小梅啊,是俸笙跑来把人杀了。我不能耐他如何的。” “呀!”小梅细手捂着嘴惊叫了一声。“俸笙?他怎么会在这里?” 魏传敬抓住小梅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盛钟鸿自己以为多厉害呢?仗着自己年纪大,哼,马上就要玩脱了。” 小梅听着他话音阴冷,身体不由抖了一下,但很快又柔笑道:“可是我们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要是出事我们岂不是也要……” 魏传敬看着小梅,眼里晦涩不明:“你怕了?” “奴怕,怕得很,可是在老爷身边,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小梅将头靠在魏传敬的脸上,声声戚戚。 魏传敬怜爱地揉她的面庞,指间却用了力。 “小梅啊,你啊,真是最善解人意的。是我的心肝宝贝啊。” 房外隐隐听到室内的女人的娇笑。 门外的侍卫习以为常,面色不改。 清晨时,吃早饭的时候就十分庄重地告诉了二哥和阿宴自己的决定。 二哥看着她摇头晃脑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去,大哥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安安分分留在顷中。” “二哥。”秦尤尤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和二哥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她总不能说,我直觉我必须要去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不用说了,这和你没关系,我不会让你去的。”二哥这次并没有和她嬉皮笑脸,他面色不悦,真动怒了。 “我要是偷偷跑去,你会打我吗?”秦尤尤看着秦子集说,仿佛是真打算这么干。 “那你就别认我这个二哥了。”秦子集冷哼,啪地用力拍下筷子,起身一顿一顿地走去。 “姑娘!你怎么突然……”阿宴皱着眉担心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可不能瞒着我们自己去犯险啊。” 秦尤尤看着秦子集面前没喝的粥,揉了揉脸庞:“我是真的想去,并且非去不可。” “为什么呀,大哥和林瑞哥都去了。”阿宴疑惑不解。 “我说不出来这种感觉,阿宴,没时间了,我想马上就出发。”秦尤尤不停地揉着脸颊,面色焦躁。 阿宴被她吓了一跳,不敢置信。姑娘怎么想什么就是什么呀。 “哎呀,姑娘,这,那二哥怎么办呀。”阿宴看着秦子集房间的方向,十分为难。 秦尤尤自己也为难得很,她是想去,但怎么去呀。 二哥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更何况那些追杀他的人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还在埋伏着二哥。 要不,让大伯来把二哥接走吧,她这样想,不管大伯会不会也阻止她了,立即去写信。 她也给母亲写了信,信里如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她去送信,顷南城有一个驿站是专门为人们传递信件的。急件像往兰成这样的地方也要两三天,再快些就不用人送,用专门来往此地的鹰或者信鸽。 送了信后她拿着钱去兵器铺,进去时掌柜的也在和其他客人做生意,几个人对着一把剑讨论得激烈。 秦尤尤在进门左右随便看着,没一会那几位客人就走了,似乎谈得不太融洽。 掌柜的对她有印象着,迎上她便笑:“姑娘,您再不来我可保不住那把剑啦。” “那真是有劳掌柜的了。”秦尤尤感激地对他说。然后同掌柜的去付钱。 “绳儿。”掌柜的唤出一小厮“你负责送这位姑娘的货去。” “哎,好嘞。”小厮应声。将几把刀剑包好,为了避免招摇惹祸还特意牵了马车来。 秦尤尤也不客气,抱着刀剑就上了车。 回到家中,秦子集在院中里慢慢地活动筋骨。他看见秦尤尤进来,直接就转身回屋了。 阿宴用刀斩在切草药,“姑娘,这是?” 秦尤尤把刀剑放在地上,拿出来一把一把地练手。 她又手握长剑,向前横挡,向院里的梧桐树奔去,两只脚替踩着树干飞上树梢。回首右下斩,长剑斩破长空,青葱油绿的树叶飘飘悠悠地掉落。 她来回一进一退着,仿佛有个人在与她对练一样。 “哼,就你这样点三脚猫功夫,有与无有什么差别。”秦子集果然还是倚靠在门框上看。 他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在地上那把好剑,说着就走过去。 “我现在,让你三招照样能把你打趴。”他满脸嫌弃地说,眼睛却盯着那把剑。 就在他终于挪到了剑的前边,正要蹲下把剑拿起来。身边吹过一阵风,秦尤尤腾空几步轻巧地落在地上,比他更先一步拿起长剑。 “怎么?你要和我比?”秦尤尤挑眉问。 秦子集看着她手中的剑,又冷哼,转头就要走。 秦尤尤看他依然如此,也气了,她拔剑出鞘,大喝一声:“二哥!” 秦子集回头,看见她眼中似乎燃着熊熊烈火。 “我就是要去,这是我想做的!”她盯着二哥,字字铿锵。 “凭什么你可以自作主张去参军,我去救人却不行?” “我说了其中涉及极深,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去干什么?这不是你能不能想不想的事情!”秦子集也毫不弱势地向她怒呵。 “为什么不是,你刚来的时候就第一句话就是求我去,为什么现在就不行?你之前有的那份炽烈的心情已经没有了吗?还是你说的那些激昂慷慨的话都只是兴起,半死不活地跑来就是成全自己那份所谓的敬仰。”秦尤尤把剑扔给他。 “你根本就没有真的想救活将军,是也不是!你也曾有一瞬间什么都不害怕,不惧生死。你以为我就怕吗?” 秦子集撇开目光不去看她,小丫头伶牙俐齿,字字句句扎心入骨,有理有据。 “去吧,想去就去吧,”他淡淡地说。 “你要是出事,我就给你赔这条命,我是将士,我为将军赴汤蹈火是理所应当,但是我最多也就能做到这样了。我不是没父母没亲人的孤儿,如果我可以丝毫不顾及亲人,那你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的尸骨了。” “你一个小丫头,和我谈什么家国大义?”他冷笑。 他们的矛盾就在此地了。三年未见,哪怕如何玩闹嬉笑,这个隔阂这根刺就在这里。随即就爆发了。 阿宴看着俩人,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秦尤尤盯着他的眼睛,眼眶慢慢变红,“凭什么,你想做的就自以为是对的,别人就是错的。” “没有别人,只有你。”秦子集也看着她。 这两人从小就是最亲近的,但一旦闹矛盾也是最难调和,没有十天半个月谁也不会理谁。吵闹起来也是针锋相对,有什么狠话就说什么狠话。 “说得冠冕堂皇,你就是个骗子!”她的眼里噙着泪水猛然掉落,忍无可忍地大吼。“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救将军,是你冒死奔来送消息。你对得起那位与你一起生死与共的兄弟吗?他现在还生死不明,你说你是将士,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将士!” “是,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二哥就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转头就要走回去。 秦尤尤看着他的背影,扁着嘴委屈地掉眼泪。 秦子集从来不给家里的信说他去过那个战场,受了什么伤,在那位将军的手下做事,他什么都不提。可是他一个从无名小兵升到尉队升到小副官,到底是经历了多少生死,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多希望二哥能完成自己的宏伟志向,她多希望他满身荣耀地回家,让所有人都惊叹地看着他骑在骏马上,迎着春风归来。 她怨他,但心疼和理解更多一些。他一定比谁都苦闷难过吧,他看着大将军被害,心中的愤恨不甘又到哪里去宣泄呢。 第十六章 决意 秦子集快步走回房间,然后把门关上。他知道小姑娘在为她流泪,她一直绷了那么多天,不,是那么多年。他们心里都知道,都明白,也都难以释怀。 阿宴眉头皱得死紧,但是她埋头做自己的事,她能做什么呀,什么都做不了。 姑娘非要去广南,她也不知道该支持还是该反对,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除了姑娘和大哥去历练的那一年,她与姑娘是一直在一起的,形影不离。姑娘要做什么她从来也是无条件支持的。她想她应该什么都不说,默默地陪在姑娘身边就好。可是她和姑娘不一样,对于阿宴而言洛川大将军远没有二哥和秦尤尤来得重要。一点都不愿意他们为将军冒险。 秦尤尤在原地哭了一会儿,用衣袖狠狠地擦眼泪,转身拿起刀剑放到草药库房去。 阿宴看着她,进进出出地摆弄药草,一会磨药粉,一会跑进书房去看书,一会又拿着器皿出来调配。秦尤尤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一言不发,看谁都是空气般。 三个人个做各的事谁也没理谁。 到中外,阿宴做了午饭,给他们两各自送去。 “二哥,吃饭啦。”阿宴把饭菜放在桌上,对躺在床上把头蒙住的秦子集说。 秦子集慢慢地坐起来,对阿宴安慰道:“别担心,没事,骂出来她好受一些。” 他拿起饭碗,把白米饭扒拉进嘴里,边吃边夸赞道“阿宴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阿宴笑了笑骄傲地道:“那是当然,都是被姑娘挑剔出来的。” 秦子集看着阿宴原本更圆乎乎的脸颊都瘦了不少,她们俩独自在顷南一面行医也是一面讨生活,是不容易的。 “也是辛苦你了。” “才不辛苦呢,大哥,林瑞哥,二哥还有姑娘你们哪个不比我辛苦得多呀。”她笑着,圆润的脸蛋笑出两个酒窝。 “阿宴,不如你们回家去吧,婶婶一定也很想你们了。”秦子集说。 阿宴听到他的话,心中暗自叹气,沉默了。 好吧,阿宴是不会听的,她一向最听秦尤尤的话。哪怕叔叔和秦尤尤的话相反,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秦尤尤身边。 “快去吃饭吧,这件事等她冷静了再说罢。”秦子集不由地唉声说。 阿宴做不了秦尤尤的主,秦尤尤看起来温和无害,对外人都是彬彬有礼,但实际上还是那倔驴脾气,再过多少年都改变不了。 阿宴又去给秦尤尤拿饭菜去书房中,秦尤尤蹲在地上,地面上摆满了草药图画。她正在一张一张查看。 “姑娘,该吃饭了。”阿宴在门外无处落脚。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别的反应。 “快点吃饭!”阿宴提高声量说道。 秦尤尤还是低头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 “秦尤尤,你想干嘛就干嘛,我不干扰你,但是我辛辛苦苦做的饭菜你不吃我可是要生气的!”阿宴又沉声说道,然后抬脚踩着图纸进去,把饭菜放到桌上。用手拍了拍桌子。 秦尤尤正找到自己要的那张图,她朝阿宴摆摆手高兴地道:“阿宴!我找到了,就是这个,是这个!。”她拿着图纸,十分激动。 阿宴走过去疑惑地问“什么呀?” “是能治将军的一味药,我没记错,我亲自去挖的。”她说着,眼神里的光芒收敛不住。那是阿宴都快要忘记的又嚣张又自信极致的眼神。 “我可以的,这一次我一定可以,阿宴。相信我。”她似乎是喜不自胜地对阿宴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姑娘,吃饭吧。”阿宴轻声说道。 秦尤尤愣了一下,她回了神,看着阿宴温柔的目光,笑了。 阿宴帮她把把图纸都收起来,然后一张一张摊平整理好,放整齐。 “阿宴,二哥吃了吗?”秦尤尤问。 “吃了,你先吃了再找二哥。”阿宴指着饭菜示意她,早饭俩人就闹得不欢而散,午饭又吃不成那可不行。 秦尤尤拿起饭碗,“阿宴,你知道吗?”她游历的那一年经历了什么,她从来都是闭口不谈的。现在她终于忍不住要说出来了。 “那年我在玉溪,碰到那个中毒的人,那时候大哥正巧去给以老先生看病,先生病得突然,大哥骑着快马连夜去。我一人留在玉溪的一个山村里。好在村民们都很友好,他们都很照顾我。有天我去山坡上采药,在溪水里看到那个人。当时我吓了一跳,以为他死了。” 她停顿了一会,好像在思虑自己的回忆是否正确:“当时大家伙都不赞同我把他带回去,因为那一带比较特殊,或者说诡异。没有人看到他从村落里穿过,但他又倒在那里。”她又停住了。 “好像,好像听村里的老者说,那片山坡是他们的界限,他们从来跨过那座山。可能是古老的诅咒或者习俗。总之,他们不同意我救治那个人。我那时候,你也知道。”她笑得酸涩。 她自大,骄傲,目中无人。 “我放下大话,说我一定要救他,虽然大伙最后不得不同意,可我没见过那样古怪的毒,不论我查多少医药古籍,用多少方法,一点用都没有。他连眼睛都没张开过,没有任何知觉反应。他慢慢地慢慢地白了头发,好像在一日一日地衰老。”大哥没有回来,她一个人不停地找方法,甚至放自己的血和那个人的血拿来比对。 “我一直找不到办法,放着这样一个不死不活的人也不是个办法。我又听说翻过那座山那边是个神秘的地方,所以我就偷偷地去,模仿神农尝百草。”她说着忍不住笑了。笑不自量力也笑无所畏惧。 “我把所有像能用的草药都拔了。然后拿回去问村里的老医,他们知道我翻山过去气得要把我赶出村子去。但看我孤零零的可怜,一心沉迷在解毒上,又容忍了我。我拿着个株草药去救那个人,你知道吗,他竟然醒了。他还谢我,虽然没发出声音,可是我看出来了!”秦尤尤紧紧地盯着阿宴的眼睛,阿宴在她眼中看到了挣扎和痛苦。 可他还是死了。 阿宴在心中接着暗默道。 她很痛苦,看着一个人的生命慢慢地消逝,那时候她十五岁。大哥回来时秦尤尤就坐在那个死人的面前,面容茫然。 秦争荣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和一个不死不活的人待十几天的,是因为知道他还活着,所以心中就有期望吗?负责帮忙照顾的那个妇人告诉他,她每日天还没亮就起,天黑了还在点着油灯研究,每一天都是如此。 也许她至今都在挣扎困顿的是那声谢。 “嗯。”阿宴听着,点头说道,“你竭尽全力地去救他,他肯定是要谢你的啊。” “阿宴,你能明白我的对吗?”秦尤尤小心地问道,眼里有期待。 “姑娘,你不说我也明白你,你做什么我都理解你。”阿宴笑着说,然后起身。 “快吃饭,都凉了。”说完就起身出去。 走到外边她才吸了吸鼻子,看着屋檐上的天空,定了心神。二哥生气就让二哥生气去吧,担心就担心去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哪一次不是姑娘说干就干呢。 想着,她也不为难不纠结了。 秦子集屋里打了两个喷嚏,震得伤口一阵阵地痛:“谁说我坏话呢?” 等秦尤尤吃完饭,阿宴又去问她要怎么做。 第十七章 出发 然而秦尤尤却笑坦然地说说:“阿宴,我不会带你一块去的。” 阿宴茫然,“为什么?” “你在家等我回来吧,你和我一起去,妨碍我。”秦尤尤说得坚决,“说实话,我就是不想让你去,有点危险。如果发生什么事我自己一个人好逃脱,带着你,不行。” 阿宴一时更没想到姑娘的决定,呆呆地看着她,不知道说什么。 “你和二哥先回家吧,库房里的草药不多了,你回家里正好找些草药,那些在顷中我一直找不到。”秦尤尤故意说得十分轻快,好像就是去走个亲戚一样。 阿宴依然不说话,她这一天收到的冲击太多了,一时没缓过来。 “别担心,除非是绝世高手或者千军万马,不然伤不着我的,我打不过我还不能跑吗?我跑不过我还能毒不死吗?”秦尤尤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阿宴,你会相信我的。”她笑着说。 “信!我当然信!”阿宴扬着下巴,神色坚定。 “就算错你也是对的,我信。”她可是坚定的唯姑娘是对也。 “这就对了,我给母亲和伯父写了信,到时候大伯向二哥发脾气你帮他说说话,别让他太难堪。不知道写过去的信他们理解没有,到时候还要再问问父亲。”秦尤尤说,她打定主意后就想到了完全准备。 “说不定父亲能打听些内情,阿宴,防备些……”秦尤尤停了一下,“防备些大公子,我觉得他与此事脱不了关系,在什么都没弄清前,朝廷的重要人物都不能相信。”她十分谨慎地叮嘱阿宴。 “好。”阿宴应下。 “那两把短刀你随身带在身上防身,我给你留了很多毒药,上了标注的。”她把所有事情一一嘱咐。 阿宴都记了下来。 “姑娘……” “你要相信我呀!”秦尤尤捏了捏她的脸,眯着眼笑道。 阿宴帮着她收拾东西,置办马车,都没瞒着秦子集。俩人看起来高兴得很,晚上阿宴还去春源酒楼订了丰盛的席面。 晚上,无视秦子集铁青的面色,还拿了酒,阿宴和秦尤尤碰了几杯。 “姑娘,你可一定一定要医治好大将军,那样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小神医了,说不定还能封个小小的封号。”阿宴笑着向秦尤尤敬酒,高声说道。 秦子集脸很黑,他还妄想阿宴去劝人呢?这马上就倒戈了。 “好,那必须的呀!”秦尤尤很高兴,也很紧张。如果能治好大将军,也算慰藉她的遗憾。 “二哥,你不说点什么?”秦尤尤笑吟吟地问他。 “我祝你好运!千万别……”他狠狠地说着,意识到要脱口的字不吉利,改道“丢人现眼!” 秦尤尤忍不住笑开:“放心吧二哥。” “我可不担心你,我是怕你给二叔名声抹黑。”秦子集冷笑。 秦尤尤才不在意他的口是心非还是嘴硬心软。 她给秦子集倒了一杯茶,“二哥你不能喝酒,哎,我也敬你一杯吧。” 他们吃了一会,秦尤尤就回去睡了。她是打算明早就出发,不,趁着阿宴和二哥没醒就赶紧走。 等到夜深时,秦子集默默地爬起来,他坐在院中望着夜空的弯月。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寂静无声。 显得落寞孤寂。 寅时,天还黑蒙蒙的,秦尤尤就起来,她背着包袱,带了那把软剑,给二哥和阿宴留了信。 阿宴昨日就去说好了车马,马夫在巷子外边等候着。 秦尤尤觉得自己像小时候特别想当的闯荡江湖的侠女,她左肩背着包袱右手握着剑,不由地笑。 马夫向她打招呼,秦尤尤利落地上车。 马夫扬鞭赶马,马车在顷南城的道上行驶,道路上空荡荡的,凉风吹着灯笼摇晃。 “秦姑娘,你这是去哪儿呀,怎么没和阿宴姑娘一起?”车夫熟稔地问道。她们平时要雇车出门都是找家的马夫,他家有一妹子从娘胎出来身体就不好,带有咳疾,多吹一会冷风多跳两步都很要紧。秦尤尤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他妹妹的病治好,他们一家也感激尊敬她,有什么新奇好吃的都送来给她们一份,有来就有往,来回几次他们就相熟了。 秦尤尤笑了笑告诉他:“去江州,有个朋友生了重病,急得很,一路奔波,就不让阿宴去了。” 她把门帘挑起来,凉风吹在她的脸上,让她的墨发飞扬飘舞。 “哎,姑娘别贪图凉爽,这风可容易着凉。”车夫提醒她道。 “不妨事,我正困着,吹会儿风醒醒神。” “要不你睡一会儿,待会到了城外我再叫你。”马夫又道。 “那也好。”秦尤尤点头放下车帘,靠着车壁小憩,她接下来赶路要消耗许多精力,所以能休息一会就多休息一会吧。 马车行驶到城门口时,天光渐亮,城门也正开放,门口有官卫在前,除了权臣和皇亲国戚,每个进出城的人马都要接受盘查。但出城没有进城严格,官卫问了句“什么人。” 得到回答和证实之后便放了行。 秦尤尤原本打算让车夫送自己到歧州,再走水路,行官道要过更远的地方,而水路近些。二来也是防备有人对她下手。但最近的天象似有大雨要来,走水路一旦下雨就没办法。 “卢大哥,我想买下你的马车。”秦尤尤说着,拿出十锭白银。 马夫看着银子忙摆手:“姑娘要买我自然会卖,只是用不着这么多银子。” “这匹马你也使习惯了,是给你的补偿,拿着吧。我还急着赶路呢。要是觉得多,多拿些好吃的来送我们就好了。”秦尤尤半认真半打趣地说道,然后把银子塞在车夫手上。 “那,那好吧。”车夫揣着银子,把缰绳递给秦尤尤。 “回去吧。”秦尤尤对他摆了摆手。 “秦姑娘一路顺风。” “多谢!”秦尤尤不再多说,拉紧缰绳,驭马疾行。 等到阿宴和秦二哥起来时,已人去楼空。 不过他们早知道秦尤尤会不告而别,也不急着起来送她。 秦子集现在伤着才不能拿秦尤尤怎么样,也拦不住她。如果他没伤,必定把她打一顿捆起来。 他现在首先要把身体恢复好,至少不能坐以待毙,他曾托大哥在路过福锡时,帮他传递消息。但想来皇上吩咐护送的队伍未必允许。 阿宴问他军中有没有家在顷南城士兵。 秦子集想到自己手下是有一个少年,他就说过自己家住顷南。阿宴得知名字,便去附近的百姓中去问。问了一整天才得了眉目,然后阿宴去拜托他们家写信。 她问那家的妇人:“您是不是有个儿子在福锡当兵” 妇人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疑惑:“你有什么事吗?” 她又想到前不久广南的战争,联想到自己的孩子,噔时腿软。别的没来得及细想,就问“怎么,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了?” 阿宴知道她误会,忙解释“夫人,您别误会。我只是……”她说着,哽咽住。 那妇人认真地听她说。 “我听说,令郎在福锡军中,我,我家中有个哥哥,他也是在福锡军中,可是我给他写信一点消息都没有。”她说着就难以抑制地抽泣。 “您能不能帮帮我,我不敢麻烦,您要给令郎写信吗?我想请他帮忙问一问,福锡军中有没有秦子集这个人。就算是死了,我也要知道才行呀!” 妇人想着自己的儿子,又看她哭得可怜凄惨,不忍地皱着眉头,鼻头发酸,“你快别哭,可能那信只是没送到他手中也说不定,莫急,莫急。” 阿宴听着她的话,一边抽咽一边擦眼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我哥哥一个亲人,您帮帮我吧,不管有没有消息,我都十分感激您与令郎。” “好孩子,别太着急,我这就去写信让我儿子去问问,正好我也好久没给他写信了。”她说着,忙拍阿宴的肩膀安慰。 阿宴一再谢过妇人。 第十八章 在即 阿宴这边忙着时,秦尤尤策马行在郊外的官道上。道上常有人经过,见一青春貌美的姑娘策马疾行,不免多看几眼。 秦尤尤手中紧握缰绳,此时她觉得马车累赘了。正寻思着在哪里把马车弃掉,就看见不远处向这边驶来的一队车队停了下来,是有一辆马车坏了。旁边站着一位姑娘,带着帷帽,显然是从坏的马车下来的。后边马车下来一位气质雍容的夫人,看着坏掉的马车一时也有些为难。 秦尤尤的马车跑过去,又转回头。 “这位夫人!”她高声喊道。 车队的随从和那位姑娘还有夫人闻言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位白衣女子停车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似若骄阳,潇洒不羁。 他们略有迟疑地看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秦尤尤不多说,翻身跳下马向他们阔步走去。 “夫人,我的马车正好不需要了。你们来把车卸过来吧。” 那位夫人看着明白她的意思,向她确认道:“姑娘当真不需要了?这路上风沙大得很。” “快去卸吧。”她说,“快些,我急着赶路。” 夫人听了示意身边的随从去卸车,然后看向旁边的丫鬟,“去拿银子来付给这位姑娘。” 秦尤尤看着随从很快把马车卸出来,便冲她笑了笑:“不必了,正好我也不需要。” 说完就转身快步走回去,拿着包裹和长剑,策马离开众人视线,只余飞扬的尘土一片。 那帷帽下一双水灵的眼睛还在定定的看着秦尤尤策马离去的方向。原来,原来,女儿家还能这样肆意洒脱,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来去自如。 她抿着嘴唇,心里有个地方在萌动。 “绒儿,快些上车吧,老爷此时定在家盼着你呢。”那夫人说道。 盛绒儿在帷帽下的眼睛冷冷地撇了盛夫人一眼,一眼不发地上了马车。 原来这是盛钟鸿的妻女,妻子是继室,女儿长到十六岁才接回家的私生女。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身后的人是什么人,秦尤尤可懒得去探究。 她一路奔着走,几乎没有多停留连吃干粮也是骑在马上慢行着。傍晚的时候她在路边的客栈留宿。 她现在一点也不觉得疲累,这个感觉就像在玉溪的那时。她对自己寄予了比所有人更沉重的期望。 但她自己是大夫知道必须要及时休整,她捧着医书看了一会儿就和衣睡了。外边也慢慢悠悠地下起了蒙蒙细雨。 一切都还很安静。 天未亮时她就起了,外边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没有要停的意思。客栈的小二送了她蓑衣和斗笠,她笑着道谢,小二脸上腾地升起红晕,磕磕巴巴地笑道不用客气。 策马在道上飞快而过,马蹄哒哒溅起泥水,再落下沉静。 雨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她莫名觉得畅快,淋雨也淋得畅快。 在秦尤尤匆匆忙忙跟在后边赶去的时候。 秦争荣和林瑞一行人也到达了福锡,他们不知道俸笙去杀了人,但明显知道从绥垣过之后就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了。秦争荣表示夜里快马加鞭第二日就能赶到江州,黑衣护卫他们只是听命行事,秦争荣以为他们不会反对。没想到其中一个稍微有些不同的黑衣人出了声:“不急这一时,接下来的路途不会出事,麻烦的是江州。” 秦争荣和林瑞闻声向俸笙看去。 除了一身黑和看不清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 林瑞点头,觉得俸笙说得对。 秦争荣心急,不过也同意他的说法。 他们不知道皇帝给黑衣护卫的命令是等他们救治好大将军之后再撤离,还是送他们见到大将军之后就离开。 这些黑衣人很厉害,二人隐约能猜到他们是六合司的人,毕竟只有六合司才这样名目张胆地黑衣蒙面。 至于说话的人,二人早在第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来。这大概就是让人闻风丧胆,避之不及的有着戚泣官盛名的俸笙。 秦争荣和林瑞倒是不怕他,虽然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再近一步就宰了你的气息,不过一路上没为难他们,说话也算客气。 “师兄,我们也休息休息吧,不知道后边会发生什么事情。”林瑞揉着太阳穴,一脸的疲惫。 “你去吧。”秦争荣拍了拍他的肩膀。 “担心子集?”林瑞问道,他到顷中时也没有时间去看秦子集一眼,不知道他到底伤得怎样。 秦争荣苦笑摇头,他是担心秦子集,但更头疼的是秦尤尤。 她能乖乖待在顷中才见了鬼了。 “小尤啊,说不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她那么聪明一个人,要担心也是她担心我们,别看她比我们小,主意大着呢。”林瑞笑着安慰他。这安慰非但没起作用,反而让秦争荣脸色更不好了。 “她要是能行就算了,如果你我……”他们在解毒这方面造诣都不深,如果不能救治好大将军不知道会面临什么样的罪责,能少牵连一个人进来也好。再者秦尤尤还是解不了这个毒的话,她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一个阴影。 “师兄你这是杞人忧天,小心老得快。”林瑞没心没肺的说,没发生的事他才不去考虑,一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秦争荣扶额,从小就是他们前边惹祸就跑,他这个当大哥的就追在后边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我倒是好奇大将军长什么样。”林瑞又说道。传闻大将军是个绝世美男子,因为长得太好看在军中无法树立威严,所以常年带着面具,也有说大将军奇丑无比满脸瘤子。总之传言什么的都有,但很多人都没见过大将军,那些都是他们的臆想。 林瑞看秦争荣一脸无奈地沉默,识趣地收住,讪讪笑道:“我去休息去了。” 邕林军营中,昱林王的副将路常进入主帐内,路崖身上披着薄衫正屈腿坐在矮案前,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书。 “爷,秦家的人已经到福锡了。” 路崖轻轻地点头,“嗯,白玉怎么样了?” 路常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洛川将军,白玉这个名字实在太清秀干净了些与大名鼎鼎的大将军形象完全不符合,大家就只知道洛川将军盛名。 “还能灌进些汤水,但还是没有一点知觉,像死人一样。” “真是造化弄人啊。”路崖不由地感叹了一句。辛辛苦苦地保家卫国,征战沙场,用性命拼来的功劳,还没来得及享受一时片刻。 “白玉有三十岁了吗?”路崖突然问到。 “仿佛没有,他初出名头时云尔、嶂山、藏原等地还在混战中。”路常停下来想了想,“十七岁,如今也不过二十七。” 路崖听着愣了愣,有些怅然地笑道:“真是难以想象,哎,你说怎么这么倒霉?大好的年华。” 他丝毫没有把大将军中毒之事与自己联系,说话也都是表达了可惜无奈,完全把自己置身事外。 别人不知道,他隐隐约约的猜测到了。 皇帝堂哥觉得这个威名赫赫、年轻有为的大将军了不值得他大费周章地救治了吧? 反正看着也不像还能救活的样子。 也许这就是他的使命?来到世间救大京一趟,任务完成就回归西天了。 呵,路崖嗤笑。 “那秦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真可以救活他。”路常说。 路崖摇摇头:“秦互来还能说得过去,就他们?算了吧。” “爷说的是。”路常笑着应道。 “明天你带人去迎一下他们,省得让人猜忌我们。” 路常听着,心中默默地吐槽,迎了就没人猜忌了吗?不知道有多少人早就暗戳戳地觉得爷是图谋不轨。 “这里的垃圾杂碎抓紧时间清理。看见他们我就觉得头疼,不用查是谁放的狗了,直接打死埋了算。”路崖有些厌恶地说。让那些杂碎在他眼皮子底下张牙舞爪这么久,他的忍耐也到了极限。 “是。” 第十九章 在即 邕林军掺杂着原齐将军的部下,从周边来援战的零散队伍还有路老王爷的私兵以及皇帝派的兵卫。他们的战力装备不等,原本的各种待遇也是不一样的。 现在要整合到一起去不仅要解决这些问题,更要考虑各部队之间的矛盾。特别是原邕林军,洪那被定罪之后他们的反应尤为激烈,几次三番和其他部下闹起来,回回都被按在地上打得无法还手。 在一整个军队中,原邕林军显得格外凄惨狼狈,他们将军死得憋屈,他们这些活着的也被嘲讽被唾骂,在自己的地盘被欺负。主帅又是最看不起他们的昱林王,群龙无首的没人给他们撑腰,日子真是难过得很。 路常看着都觉得心酸,这些日子来他军法处置了好些人。他是想对他们宽宏点,也趁机收服人心,让他们知道王爷是体谅他们的。但王爷说违反军规军令者就得按军法处置,谁都不能例外。 分配去管理原邕林军的将官经常来和他诉苦。说他们死气沉沉毫无人气,骂也没用,罚也没用。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路常只能安慰着说些好话给好处同时又厉斥,软硬皆施。 路崖起身出去,在营中转了几个弯停在一个营帐内,门外的守着的将士恭恭敬敬地说道:“王爷!” 路崖点头。门边的将士帮他拉起门帘。 他走到屏风后边,矮榻上平静的躺着一个高大的人,他的头发从双鬓开始渐渐泛白,脸上还盖着一张青面獠牙的青铜面具,脖颈裸露出来的地方白得像水玉般光洁。 路崖伸手掀起他的面具,他虽然见识过这绝世的容颜也不得不叹一句:“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写到水穷天杪,定非尘土间人。” 带着面具是怕面具之下的面容比他的功绩更惊人。 白玉,难怪叫做白玉。 路崖只见过白玉两面,一次是他在北境大获全胜回归顷中时,路崖在高楼远远地见到英姿勃发的少年骑着骏马在万人簇拥之下进入皇宫。那个排场真是无比的惹人眼红艳羡。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路崖伸手去摸他的脉搏,越来越微弱了。 触指皮肤的凉意渗到路崖手上,他急忙移开手。 确定没出别的情况后路崖很快离开帐篷,谁会想和一个活死人共处一室呢。 秦尤尤快马疾行,如她预料,连着下了两天两夜的暴雨,秦尤尤不得不换马车前行,待到雨小一点又立即弃掉马车。 就算她如此竭尽全力冒雨前行,还是比预计的时间慢了两天。 到达福锡时还在下着连绵细雨,她找到福锡军营所在之处。 大门的守卫拦住她问道:“干什么!” “我想找我的兄长,他在这里!”秦尤尤下马高声喊道。 女孩子身形纤细,面色惨白,在风雨中瑟瑟发抖。 守卫招手示意她先到屋檐下避雨。 “你兄长叫什么,在那个部营?”一个守卫问她。 秦尤尤心下一横,她没太多时间在这里逗留,便说道:“我找杨晨。” 守卫眼中多了防备,问道:“你是杨晨什么人?” “我兄长说有事可以来这里找杨晨少将,我兄长叫秦子集。”秦尤尤低声说。 守卫听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人指了指她手中的剑和包裹:“把东西放下,跟我来。” 秦尤尤也不害怕,把所有东西放下就跟着守卫走进去。 守卫把她带到间房屋前,敲了敲门。 “进来。”一声爽朗的声音传出来。 “杨少将,这是秦少将的妹子。”守卫让开,请秦尤尤进去。 杨晨听了急忙两三步走到她面前,还没说话,看见秦尤尤一身衣裳湿哒哒地贴在身上,称得姑娘身材窈窕。 杨晨皱着眉头,神色不悦地看向那守卫。 守卫这才咯噔一下意识到,失礼了。 “秦姑娘,淋湿受寒,不如先随我去营中烧饭嬷嬷那里借身干净衣裳换了。” 秦尤尤不想耽搁太长时间,但这样在军营中也有失面子,就快步跟着守卫去烧饭嬷嬷那里。 守卫走在前边,不想秦尤尤步子急,也不得不加快步伐。 来到烧饭嬷嬷的小院前,守卫敲门说明来意。 嬷嬷很热情地拉秦尤尤进去,先干净的布巾给她擦头发,“我有一侄女和你身形差不多。衣服旧是旧了些,姑娘可别嫌弃。” “感激您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秦尤尤对她笑了笑。 嬷嬷愣了一下笑呵呵地道:“你们这些大家小姐,说话都这么客气呢。” 然后拿出干净的衣裳给她,“快去换了,看小脸得冰凉凉的。”说着拍了拍她的脸。 “谢谢嬷嬷。”秦尤尤进隔间换衣服。 嬷嬷也不避着出外边去,她们是没这些讲究的。 “怎么不等雨停了再来呀?想哥哥还是父亲了?”嬷嬷拿出老姜要去给她煮姜汤。 “家里出了事,没办法。”秦尤尤一边应着,迅速地换了衣裳,然后放了碎银在隔间,毕竟这衣服穿走恐怕也还不回来了。 嬷嬷正要拿着老姜去煮,就看见秦尤尤急急地出来了。 “人儿长得好看啊就是穿着粗衣麻布都漂亮!”嬷嬷夸赞道。 “阿嬷,真是多谢你啦,我得走了。” “我煮个姜汤很快的,要不你等会?”嬷嬷听她说家里出了事,知道她着急便问道。 “不用了阿嬷,我身体强壮得很,下次再来谢您。”她说着快步走出去。 “哎,秦姑娘。”守卫没想到这么她风风火火,行色匆忙。 秦尤尤这会不等守卫带路了,脚上行得飞快。 守卫几乎是小跑才跟上她的步伐。 杨晨正坐在椅子上,心想秦子集会出什么事。 “杨少将。”秦尤尤已经回到了他面前。 “我二哥,秦子集现在顷中,他受了重伤,现在还不能动身。暂时还不知道追杀他的到达是什么人,至于大将军的事,我想你们应该有了一定猜测。二哥和一起行动的那位兄弟分开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否活着。”秦尤尤长话短说。 杨晨见她进入正题,直了直腰杆。 “大将军的事,陛下已经下了旨让我师兄前往了。我能传达的消息也就只有这些。”秦尤尤快速地说。 杨晨沉重的点头:“秦兄没事就好,辛苦你了。” “我还有急事。”秦尤尤说完正提步要走。 “秦姑娘,你要去江州?”杨晨突然问。 “……是。”秦尤尤没有隐瞒。 “不如我陪你去?”杨晨有些迟疑地说。 “不必。”秦尤尤摇头拒绝,“你们有你们该做的事。”她这么信任他是因为她的兄长,但也仅于此。 杨晨对她一脸敬意:“姑娘同秦兄一样,乃大义也。” 秦尤尤向他拱手行礼,不等守卫引路,转身走去。 “我常听秦兄提起他的妹妹,他说他妹妹有多么潇洒果敢,我还当他是在夸大,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杨晨对旁边的守卫说道。 那守卫点头,嗯,也是真的好看。难怪秦少将一个劲地吹嘘自己妹妹有多厉害多厉害。 自己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妹妹,能吹上天去。 秦尤尤出了福锡军营后又策马赶路,一路上骑马颠簸又连续淋了几天的雨,她开始觉得身体虚脱,浑身无力。 此时傍晚十分,因为一直下雨的缘故,福锡郡内街道上行人很少,摆摊贩卖的摊贩也寥寥无几。 她转了一圈找到一家客栈,下马时差点摔在泥水里站不住。她心中暗道不好,她大概要生病了。 艰难地牵着马走进去,内堂的小厮看见她走得慢吞吞地,便走了出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秦尤尤把手上的缰绳递给他,有气无力地低声说:“上房一间,马儿喂饱。” 小厮赶紧接过缰绳,请她进去。 第二十章 在即 内堂柜台前还另外的小厮,看着秦尤尤面色惨白,虚弱无力的样子忙问道:“客官需要帮忙吗?” 秦尤尤整个人靠在柜台上,她指了指小厮手中的笔。小厮赶紧把笔和纸给她,她提笔在纸上写了几味药名,“劳烦小哥,帮我买这几味药材。” 小厮拿着纸,应,“好”。 “我还要热水,多谢了。”秦尤尤说着,就拿了房牌慢慢地走上楼去。 “最近来的人都挺奇怪的,你看方才那女子,一身蓝衣破布但一看就是大家小姐,手上还拿了剑,奇奇怪怪的。”把马牵去马概的小厮回来。 “上回那群黑衣人真是把我下坏了。”另一个小厮说道。 “最近是不是不太平,怎么老是看见客人拿着兵器。哎,只求别殃及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行。” “广南战不是早就结束了吗?看他们好像都是往江州的方向去的,可别又出什么事。” “嗨,这可不能乱说,你不是要去买药吗?快去吧,别让客人等急了。” “行吧,你先看着。”其中一个小厮揣着纸撑伞出门。 秦尤尤走到楼梯拐角,自然听到了他们的一番话。 连小老百姓都能觉察出一点什么来,难道顷中的那群狐狸似的人物能不知道? 说不定,全朝堂所有人都知道。 但没人问,没人说,她觉得自己的面庞以及全身都在发热,但心里却觉得要冷不冷要热不热的。她能想到的是那个谪仙一样的人,或许也站在那群真正带着面具的凶恶之徒中。 为什么?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洛川大将军是这个国家的英雄啊,为什么他会面临这样的境地。难道他要被他所守护的陛下和同僚抛弃吗? 她不敢太过分去揣测,她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大夫。 秦尤尤打开房门,然后“彭”地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来送热水的老妇人吓了一大跳,慌忙跑过去把她扶起。 “姑娘,你没事吧?” 秦尤尤眼神迷离混沌,恍恍惚惚听到叫喊的声音。 完蛋了,她没时间了,大将军要没时间了。她这样想,然后就没了意识。 老妇人晃了晃秦尤尤,发现她全身滚烫,哎呀一声叫道:“不得了!” 秦尤尤混混沉沉地听到一个小厮的声音:“她没事吧?怎么还不醒啊?” “无碍无碍,马上就醒了。”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然后迷迷糊糊地听到几串脚步的声音“辛苦……” 声音又近了些,是小厮送大夫出去又回来。 “真是倒霉死了。”一个小厮嚷嚷道。 “别出什么事才好,你瞧她一身……她有钱……吗?别到时候我们还给垫上自己的钱。” “要是到明早还不醒就弄出去吧?”一个小厮试探的说。 “这样子,出事了怎么办?” “她在这里出事才麻烦!” “哎呀,到时候再说吧。” 接着声音渐渐远去,房门被关上。 没过多久,窗户被从外边拉开,一个黑衣从屋檐上翻身进入。 这人正是俸笙,到达福锡之后他就脱离了队伍。他坐到靠椅上,自顾自的甩掉身上和头发上的雨水。狭长的丹凤眼扫了一圈室内,十分自然地起身拿起架上的布巾慢慢擦拭自己头发。 他脚下几乎没有声音,转到床前盯着床上的女子看了片刻,有些不太满意地皱眉。 看着人没有醒来的迹象,他又坐到靠椅上,翘着二郎腿,十分有节奏地晃动。 实际上秦尤尤意识已经清醒大半了,心里打着鼓,又着急。 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秦尤尤只知道有这么个人在房间里,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个地方。 她现在也浑身力气,不敢轻举妄动。 江州就在眼前了。 但是人是无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自然反应动作。 俸笙看见床上的人眼睫毛颤了颤。 他起身过去,拔剑出鞘。 噌地一声,秦尤尤抓起身上的薄被奋力扔过去,疲惫通红的眼睛盯住眼前。 然而薄被却飘飘然地落在地板上。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屋里空无一物,呼地一下吐了一口长气。 她没力气出去喊人,便爬起来拿起一个茶杯,扬手摔碎。 很快,一个身穿灰麻布衣的老妇进来。“姑娘,你可醒了。” 老妇有些佝偻着背,她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秦尤尤接过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端着的汤药,药味飘到她鼻下,就是普通的退热汤药。 “麻烦你们了。”秦尤尤说。 老妇人接过空碗,然后收拾掉碎掉的茶杯。 她看了看秦尤尤,停了片刻。 秦尤尤一看就明白,她转身拿包袱,这时候妇人十分识趣地低下头。 “真是多谢你。”秦尤尤拿出两块碎银给老妇人。 老妇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这这么好意思呢?举手之劳罢了。” 秦尤尤笑了笑,“不不不,这也算是救命之恩,你拿着。”她并没有什么不悦,这样的事情她见得多了。有些人仅仅是活着就很困难了,尊严什么的算得了什么呢? 老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笑呵呵又有着无法撇清的窘迫道:“多谢姑娘。” “这是你应得的,对了,劳烦帮我送些饭菜来。”她现在饿得很,浑身没力。 老妇有些为难地道:“姑娘,现在夜深已经没有饭菜了。” “现在是几时?” “子时了。” “好吧,算了。”秦尤尤揉了揉头,没想到她昏了两个时辰了。 “姑娘还有什么吩咐?”老妇干巴巴地问道,脸上也满是困意和劳累。 “没事了。”秦尤尤赶紧摆手让老妇去。 老妇这才出去,关上了门。 秦尤尤叹着气翻开包袱,里边还有两块干粮。包袱里用手帕包起来的一小卷细碎晒干的草药藏在最夹层。 她一边啃着干粮,然后撑着身体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把窗户关紧,房梁和床榻底下都查看一遍。 确定一切无异之后,她把用手帕包着的草药塞到了里衣肩膀的地方。 这草药是在玉溪那时候挖的,剩了一小株夹在书里,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发现的。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凡有一点可能和希望她都不敢放过。 包袱被人动过了,但没少什么。 秦尤尤第一眼就发现了,只是不知道是客栈的老妇、小厮还是刚才那个在屋子里的人。 她能确定刚才不是错觉,因为架子上的毛巾正皱巴巴地挂着。 他娘的。 秦尤尤暗骂。 黑夜在悄悄地悄悄地退去,太阳随之升了起来。 秦尤尤依然在天光未亮时出发,她也给了那两位小厮赏钱,谢过他们。 饱饱地吃了早饭,雨已经停了,明黄的阳光从照射来。 太阳出来了,真正的风雨也要来临。 “我不怕,有什么可怕的!” 秦尤尤策马奔腾在大道上,四周没有别的人,山川河流包容了她的高声呐喊。 “啊~!” “咳咳咳……” 隐匿在树木中的俸笙眼皮跳了跳,看着那女子大喊,然后猛地灌进一口烈风,在马背上呛得死去活来,差点握不住缰绳掉下马背了。 这行为……真是匪夷所思,到底哪里有一点果断决绝聪慧过人的样子? 秦尤尤好一会儿才缓下来,小脸咳得通红。 “我是谁?秦尤尤,小神医啊。”她低声嘟囔。 “谁害怕了谁是鳖孙。” “我要当救世大英雄……的救命恩人!” “这是天命吗?是吧,要是……救不活的话,我得找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隐居去。 哎,管他呢。”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她看道路上只有她自己孤身一人。 又忍不住哼起小曲,似乎已经能想象到救治好大将军时欢庆的样子了。 “唓!”她一甩缰绳,马儿奔腾更快。 第二十一章 邕林军营 临近天黑时,秦尤尤终于到了江州,行了一天的路了早已筋疲力尽,她进入江州郡,然后去买身干净的衣裳,去客栈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收拾干净,又吃饱饭。 这才往邕林军军营地去。 她骑着马儿不急不慢地停在邕林军军营前。 守卫冷漠地看着她走近,伸出铁剑拦住她:“军营重地,闲人免进!” 马儿晃晃悠悠地来回转圈,秦尤尤并不下马,她半垂着眼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他们:“我姓秦,希望能见昱林王。” 守卫有些犹豫,能看出她身份不一般,此时军中正是整顿时期,如果真是有事要找王爷而他们没有通报就他们就惨了。 “你是何人?找王爷何事?”其中一个守卫问道。 秦尤尤冷冷地看着他们,沉吟片刻。 “就说我是南安神医的女儿。” 其中一人转身进入大营中。 秦尤尤翻身轻巧地落在地上,笔直地站在门前。 很快,去通报的守卫小跑出来,“秦小姐,你可以进去了。” 另一守卫乖觉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缰绳。 秦尤尤向他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 尽量少说话,这样就不会很快被看出深浅,秦尤尤想着。 守卫带着她走到一个营帐前,营帐前的守卫给她拉开门帘。 她走进去,抬脚的那一刻发觉有一丝异样,她侧身一闪。 一只横劈到她后颈的手落空。 那个守卫没想到她能躲过,有些诧异。 旁边的守卫很快反应过来立即拔剑出鞘,铁剑泛着冷光,压向女子优美白皙的颈脖。 秦尤尤盯着锋利的铁剑,不敢轻举妄动。 有两个守卫见她乖乖束手就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钳制住。 “住手!”一个冷清的男子声音传来。 几个守卫顺声看去,在黑夜中的燃火照亮下,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他们不远处。 几个守卫对视,未动作。 “快把人放开。”又传来一道声音传来,守卫们不去看也能听出这是路崖的声音,他们赶紧放开了女子纤细的手腕。低沉着头,是王爷下令要把人抓住的,这会怎么又改主意? 秦尤尤轻轻地转了一下手腕,然后不慌不忙地向路崖行礼:“民女秦氏见过王爷。” 路崖并没有给她好脸色,也不为刚才的事解释,他冷漠地看着秦尤尤道:“你有何事?” 秦尤尤也波澜不惊地看着他道:“民女来做该做的事。” 路崖冷眼看她一眼,从秦尤尤身边走过直直入进营帐中。秦尤尤跟上进去,后边的俸笙也跟上去。 门外的守卫眼观鼻鼻观心,一脸茫然。 路崖坐到椅子上,也没示意进来的秦尤尤和俸笙坐下,自顾自地倒茶水。 秦尤尤也不稀要坐,就站着说:“想来我两位师兄也在军营中。” 俸笙进来就倚靠在门边,毫不收敛地用打量的眼神审视两个人。 路崖慢慢地喝着茶,茶水还冒着热气。 “这么说,是你师兄将此事告知你的?”他说着抬头轻蔑地看了一眼秦尤尤,“没想到,秦氏一族还有这样的胆量。” 秦尤尤遍体生寒,他这是在说他们泄露机密,这是能砍头的重罪。 她一时沉默,还没等她想好措辞,后边的俸笙就冷哼道:“有什么区别?”他站在这里可不就代表了陛下的意思。 昱林王手顿了一下,这回儿说话不仅缓和了还带着笑意:“俸司长,站那里做什么,来者是客,请坐。” 秦尤尤暗暗捏紧手,她该想到昱林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将军在他的军营中发生这样的事,说不发就是他的手笔,如果不是这个黑衣人,自己估计就被他悄无声息地活埋了。 “不必,我不是来做客的,王爷用不着客气。”俸笙很豪横地说,丝毫不给他一点面子。 路崖也不去理会他是不是挑衅,转向秦尤尤说道:“秦小姐,你倒是很有勇气,不知道这路途遥远你是怎么来的?” “不远,不过几日行程,坐车骑马乘船皆可。”秦尤尤回他。 路崖眉毛挑了挑不去追究她到底是怎么来的,“那你是有把握救治大将军?” 秦尤尤嘴唇嚅动了一下,“有。”她眼神坚定。 “好,真是太好了。”路崖哈哈地大笑,但秦尤尤却没听出一点高兴的意思,甚至还觉得有些瘆得慌。 “来啊。”路崖高声唤来守卫,“给秦大夫腾一座营帐出来,传令下去让大伙最近注意着点,别冒犯了秦大夫。” “是。”守卫低头应道。 “多谢王爷。”秦尤尤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 “去找你师兄吧。”路崖对她笑了一下,笑容捉摸不透。 秦尤尤福身退出营帐,提起来的心才悄然放下。俸笙也跟在她身后出来,一直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秦尤尤停下,他也停下。 前边领路的守卫很识趣地走到一边。 秦尤尤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她也不敢说,这个人是不是昨夜里的那个人?对她是有没有恶意? 俸笙也沉默着。 两人像在无言对峙。 “多谢,你。”秦尤尤还是开口了,怎么说他也是帮了她,总不会转头就来对付她。 “昨夜的人是我。”俸笙等到了女子开腔,突然说道。 秦尤尤哦了一声,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俸笙知道她是问为什么跟踪她,没有隐瞒地说:“有人托我保护你。” 秦尤尤却没问那个人是谁,反而问他“你是谁?” 俸笙愣了一下,“六合司,俸笙。”说完又转头问她,“你知道我吗?” “略有耳闻。”俸笙,住在顷中那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呢,时不时就能听到人们议论俸笙又破了什么案,杀了什么人,在顷中如何横行霸道。 俸笙笑了笑,虽然没人看得到。 “你确实挺大胆的,冒冒失失地进来就不怕路崖杀人灭口,也不怕我。” “没想到。”秦尤尤这是真的说实话。 俸笙看着女子白皙的后颈,上边被锋利的剑划破了皮。他有些鬼使神差地想抬手抹掉那一丝血迹,但好歹是忍住了。 “你真的可以吗?”俸笙又问。 秦尤尤不知道他是在试探套话或者随口一问还是真的关心大将军。 她犹豫了一下,身后就发出一声轻笑,“我知道了。” “我可以。”她猛地转身说道。 俸笙没停住脚步,猝不及防地迎上她的目光,她长了一双带着点英气又有点冷艳的瑞风眼,那好看的眼中有灼灼的光芒。 他忍不住地扬起眉毛。 秦尤尤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下巴。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她觉得这个人让她有股莫名地亲近感。 “我想也是,你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俸笙说,很真诚。 “俸……俸司长……” “叫我俸笙就行。” “你也住在军营中吗?夜深了,我得去找我兄长了。”秦尤尤笑了笑说道。 “好,我跟你一起去。”他似乎也要留在军营中,并且还要照拂秦尤尤。 秦尤尤点头,向那个守卫走过去。 守卫带着他们到一座比较偏远的营帐中,然后带她进了一个收拾出来的营帐:“秦大夫,您住这里。” 俸笙听了走进去,转了一圈出来,然后看向秦尤尤点了点头。 守卫又带他们到旁边的营帐,里边亮这火光。 秦尤尤拉开门进去,“大哥,二师兄!” 正围在桌子边讨论的兄弟二人闻声转头看到进来的秦尤尤都吓了一大跳,惊悚地盯着她半晌。 “秦…尤…尤……”秦争荣面色狰狞,咬牙切齿。 第二十二章 解毒 秦尤尤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大哥。” 俸笙看着她进去之后便走了。 “你还真来啦,我们猜的真是没错。”林瑞眼睛亮了亮。他们知道秦尤尤是会来的,没想到这么快。 “二师兄!我都好久没见你了,我可想你了。”她快步走到林瑞身边坐下,笑呵呵地看着他。 “想我可以,就是别惦记我的宝贝。”林瑞撇了撇嘴。他最喜欢到处收集药材,但是回回都被秦尤尤给收刮。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们是兄妹嘛,怎么还分你我?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秦尤尤娇嗔道。 “别,你这个小赖皮的东西我可不敢要。”林瑞作出惊慌的样子。 “你要是这么说……” “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刚才还气急的秦争荣打断他们的闲谈问道。 “没有啊。”秦尤尤摇摇头。 秦争荣和林瑞看着她,显然不是很相信她的话。 “一路冒雨疾行,累得够呛吧?”秦尤尤虽然在江州时刻意打扮了一番,但面容还是难以掩饰地疲惫,脸颊都消瘦不少。 “是有些累,不过也还好啦。你们看我这不缺胳膊不缺腿的,能遇到什么事。”她说着,胳膊和腿伸了伸让他们看。 “王爷怎么会轻易放你进来?”林瑞问,“等一下,你脖子怎么了?” 秦尤尤伸手摸了摸,有一点刺痛:“刚才那些守卫误会,要把我抓起来,幸好有个黑衣人帮了我,那人叫俸笙。” 秦争荣瞪了她一眼:“你啊,真是一点都不听话。” 秦尤尤垂头乖乖地低声说:“大哥,你骂我吧。” “算了师兄,骂她也是白费口舌。”说了她十几年,那一次不是当场保证,转头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去休息吧,明早再去看大将军。”秦争荣说着就要把她轰出。 秦尤尤张嘴正要说话,林瑞也开口道,“不急这时,你也累了,快去。” 现在已经在营中了,将军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实在是想去看。 忍不住地又恐慌又好奇,到底是不是真的和当年的那个人一样呢?她牵挂这件事情太久了。 “我……就去看一眼,否则我会睡不好。”她眼里是执着和祈求。 大将军对她来说也不仅仅是一个病患了,更是寄予她心中翼望和沉重生机的依托。 “……唉,去吧。”秦争荣无奈地叹气,“阿瑞你陪她一起。” “好。” 林瑞和秦尤尤出去。 “害怕吗?”林瑞突然问道。 军营中四周都燃着火把,身后的火焰把她的身影照得斜长。 林瑞知道玉溪发生的事,秦争荣说起她怔怔地茫然无措地看着那死人都沉默了很久。自从游历回来之后,她性情大变,一改嚣张自信。总好像少了一点生气。 “有点怕。”秦尤尤冲他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林瑞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多看几天就习惯了。” 走到了营帐前,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去。 林瑞站在后边,看到她猛地一顿,然后快步上前为床榻上的苍白的人诊脉。 她愣了很久,眼前好像变换成小山村里的一间木屋,那屋子建在山林中,旁边一棵高大的树木挡住了阳光,房间里很昏暗,她点了好几个油灯,仍然觉得眼前昏黑一片。 几乎全身发白的人,气息微弱不可查,他竭力睁开眼睛看她,缓缓地动着嘴唇。 秦尤尤仿佛浸在冰潭中,只觉得浑身冰冷。 “小尤,小尤?” “啊……”她晃了一晃,吐出一口浊气,如同大梦初醒。 “怎么了?”林瑞担心地问道。 “没事,走吧。”她默然地看着白玉片刻,起身出去。 “看出什么了?” “天黑,没看出什么,回去睡觉了。”秦尤尤摆了摆手。 “好你个小混蛋,有事不和师兄说,憋着什么呢?”林瑞重重地拍她的肩膀哼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急急忙忙的要来看,看完就沉默着要回去睡觉,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跟你说有什么用?” 林瑞沉默了,行吧,小混账的本领他也不会。 解毒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来救治大将军也是临危受命。 “你……还有把握吗?” “不知道,可能吧,我又不是大罗神仙。”秦尤尤心不在焉地对他说。 “算了,你快去休息吧。”林瑞也不打算问她了,推着她进营帐。 秦尤尤坐在床榻上,恍恍惚惚地听林瑞说着点什么。一直到营帐中只剩她一个人,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盆热水。 黑夜中的火把的光影摇曳,军营中影影绰绰的人影来回,有人彻夜未眠,有人一夜无梦。 军营驻在郊外,早晨能听到四起的鸟啼声,声声清脆。 秦尤尤起来,有妇人给她送来清水和早饭。 吃完早饭后她就去找了大哥和二师兄。 她把藏着的草药拿出来,放到两位兄长面前。 三人面面相觑。 “用吗?” “用吧,暂时也没别的办法了。” “好,我来。”秦争荣拿过草药,如果出事,他来扛。 秦尤尤有些犹豫不决。 如果是她自己一个人闯祸,她是不害怕的,可是身边的人在,她难免要考虑是否会牵连他们。 “好了,自信点。”秦争荣摸了摸她的发顶。 秦争荣去把草药碾成碎末,然后熬了很小一碗汤药。 昱林王并不来看他们如何诊治,他自己的事都忙得焦头烂额。只是手下的人看着每日向他汇报。 俸笙也到洛川将军的营帐中,就在边上看。 秦争荣把汤药小心翼翼地灌进洛川将军的嘴里,然后林瑞顺了顺他的胸口,确保汤药进肚。 几人围着床榻上的人看,谁都没说话。 一直毫无动静。 林瑞忍不住问道:“这药多久起效?” 帐内的人都看向她。 秦尤尤的脸色有些发白,“……再等等。” 时间又过去了许久,已经到了晌午。 除了师兄妹三人,其他人都没有再守着的意思。 有昱林王的手下悄悄不屑地讽笑:“一副汤药就能救好,他们是想疯了吧?” “就算是绝世神医也没有这样急于求成的。” “看来是没法子了,病急乱投医。” 秦争荣最后还是起身了。 “先吃饭吧,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秦尤尤一动不动。 “小尤,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们本来也没想着一株药草就能救好大将军。”秦争荣声音提高了一些。 “我们想了很多办法,用的药也用过许多。”林瑞也起身,“没关系的,我们还有时间。” “是不是药量不够。”秦尤尤开口。 “可能吧,我们先吃饭。” 秦尤尤被俩人压着去吃饭。 “大哥,我要去找草药。”秦尤尤突然说。 秦争荣不理她,沉默地吃着饭。 林瑞也不说话。 “可能是药量不够或者少了点什么,那时大部分都是这种草药,但也混着其他的。我再去找,很快就能找到的。” “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地方,我今夜快马加鞭赶去,最多五天时间。” 啪的一声,秦争荣用力地拍下筷子。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盯着他,丝毫不畏惧。 他这个兄长做得真是一点威严都没有,秦争荣挫败地想。 “吃饭!等过今晚,要干嘛干嘛!” “好。”秦尤尤郑重地点头,又笑着给秦争荣夹菜:“大哥多吃点。” 秦争荣咬牙,气得拿饭碗转身去吃。 “哎呀,大哥,这个肉烧得好,你别光吃饭不吃菜。” “二师兄你也多吃些。”秦尤尤又夹菜给林瑞。 林瑞哈哈大笑,应下。 第二十三章 坦荡 用完饭后,秦尤尤正走去大将军的帐内,却看见一个守卫匆匆而来,他冲秦尤尤说了一句,“大将军醒来了。”,说完脚步并没有停,而是一直向前去。 秦尤尤走了几步,猛然回神,拔腿就跑向营帐。此时俸笙站在床前,帐内只有他一个人。看见秦尤尤来,他的眉梢弯了弯,“你真的很厉害。” 秦尤尤看看他,又看床榻上的人,面具被摘了下来,那张俊美的脸庞对着他们,眼睛朦朦胧胧地半开着。 她赶紧上去诊脉查看,对上白玉的眼睛,放到他的手腕上手忍不住地颤抖了。不安的心绪占据了大脑,让她害怕得发颤。 “大将军?”她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看见他的瞳孔微微地随着她的手转动,幅度很小。 脉搏比之前要有力很多,总之不那样像要随时停止。秦尤尤不敢高兴,她握住白玉将军的手,在他耳边呼唤他的名字:“白玉,白玉,洛川将军,大将军,白玉,白玉……” 她不停地重复了很多遍,路崖和秦争荣还有林瑞都到了帐中。 握住的那只手指动了动,秦尤尤瞪大眼睛,转头看向旁边的人。身边的几个人并没看到那细微的动作,路崖问她,“如何?大将军能看得见吗?能说话吗?听得见吗?”说着便要蹲到白玉的面前去。 俸笙伸手把他拦住,“大将军还没好透,别传了毒气给你。” 路崖抬头看他,眼中的杀气显现。 “都先出去,别打扰我。”秦尤尤突然说道。 秦争荣和林瑞看着她,眼神疑惑不解,她也没解释。 “出去。”俸笙冲几个人说道。但自己他并不打算出去,而是站在门口守着,“我在这里,不会妨碍你的。” 秦尤尤俯身继续在白玉耳边呼唤,她听到耳边微乎其微的声音,“多…谢…不必……冒…险” “白玉,白玉,白玉,白玉,白玉……”她依然在低声呼唤,“白玉,醒醒。” 最终白玉又昏过去了,秦尤尤走出去对路崖说,“大将军身体消耗太多了,现在昏睡过去了,要好好调理一番才能睁眼说话。” “希望如此,如果你敢……”路崖冷冷地说,还没说完就被俸笙打断,“否则如何?你来定罪吗?” 路崖瞟了俸笙一眼,不想得他争论,拂袖而去。 “没事,你尽管好好医治大将军,我会守在大将军身边的。”俸笙对秦尤尤的态度极为和颜悦色,和其他人相比真是云泥之别,让秦争荣和林瑞不得怀疑俸笙是不是对自家小妹有什么私情。 秦尤尤对他点了点头,“好。” 等俸笙进营帐之后,秦争荣拉过秦尤尤小声地问“大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大哥,我必须要去找草药了,这个药量远远不够。”她咬牙有些自责地道,“我该知道这点药量不行的,现在将军醒来就更危险了。那些人觉得我们救不了将军才会让我们来,但是现在那些人要是知道将军醒过,说不定会狗急跳墙。” 他们现在的处境真是四面楚歌,孤立无援,身边的人,例如路崖或者俸笙,他们实际的目的到底是不是希望大将军好。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有一点别的目的,那真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毫无还手之力。 秦争荣和林瑞相对沉默了好一会,在这里危险,去玉溪也未必安全,但在这里好歹有兄长在。 “去吧,阿瑞和你一起去。事关重要,你不要逞强。”秦争荣沉声说。 秦尤尤思虑片刻,她又摇头,“不成,不成,我再想想。” 五天,五天时间还是太长了。大将军等不等得起不说,如果她还没回来大将军又惨遭毒手那真是完蛋,她不敢冒险。 “小尤。”林瑞叹了叹气,“没什么办法能做到完全无误,这件事情不在我们能把控的范围内,你知道的。咱尽力就行,成吗?就算是陛下也没有救不了人就降罪大夫的。”他停了一下又说道:“虽然我们家多少会受影响。” 秦争荣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有些口苦婆心地对她说,“我们不会阻拦你做什么,但是你决定要来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我们希望的是你能从容接受。” 但他们一看她一脸纠结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得,又白费口舌,秦争荣真是不想管她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 秦尤尤没想到一个万全的办法,她坐在白玉床前低头冥想。 俸笙也坐在帐内,“接下来怎么办,就等着吗?”时间越流逝给他们的时间就越来越紧迫,情形也越凶险。他能看出来大将军并没有转好多少,也能看出来他们师兄妹三人如履薄冰的处境。 “俸笙。”垂头的女子发出一声低问,“我能信任你吗?”她想不到什么别的办法了,如二师兄所说,她这个渺小的人物难以左右结局。可她想到,大将军戎马半生……截止现在确实是半生了,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不禁感到心寒难过。 “你要是相信,我就能做到。”俸笙说,“你不用担心,我俸笙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人,我做事向来磊落,不瞒你说,我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可如果你不相信我,防备我,我也就做不到为你拼尽全力。”他蒙着面露出来的眼睛坦坦荡荡,毫无隐藏。 “我们虽没认识多久,但冲你这么坦荡我就赌一回,等这件事结束咱就快意江湖血酒结拜。”秦尤尤也很认真地说。 俸笙听她的话瞪着眼睛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草率。” “怎么?我还以为你也是个爽快人呢,人生短短,最快意不过随心。”秦尤尤说。 “好啊!我就喜欢这样潇潇洒洒快快活活的。你这个朋友我俸笙交定了。”他哈哈哈哈大笑伸手把腰上的铜牌拿下来,扔给秦尤尤。“这样,交换信物,就当临时结拜,” 秦尤尤忙伸手接住,看到铜牌面目后吓了一跳,“这个信物会不会太沉重了些,俸兄,换一个?” 俸笙摊开手:“没别的东西了,这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你拿着说不定有点用,要不然。”他看了看自己身上,把佩剑拿下来,“要不然你拿这个?” 秦尤尤可算见识他的真诚和坦荡了。他人对她掏心掏肺,她自然也要还回的。 不过她身上是真的没什么比这铜牌有价值的东西。最珍贵的就是脖子上戴着的红绳玉坠了,那是父亲在西域时一位故友赠的稀有血玉,是送给她的诞生礼,她从小就带着从未摘下过。 血玉还残留着暖和的温度,俸笙拿在手中看了看,称赞道:“漂亮。” “俸兄,这样我们就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好友了吧?” “当然。”俸笙把玉坠挂在自己脖子上,然后妥妥帖帖地塞进衣领里。 “我要去找药。”秦尤尤盯着他,眼神很坚决,“你帮我把将军看好了。” “行!”俸笙爽快地答应,“除非从我尸体踏过,不然绝不让任何人进一步。” 秦尤尤简直要感激涕零:“人生难遇知己,遇俸兄得以也。” 第二十四章 惊起 “什么时候去?我的人还在这里,我让他们护送你。”俸笙说,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停顿住。 “我想到一个办法。”他说着,眼睛亮起来。 “不会是……” “英雄所见略同。” “会不会太冒险?” “死等在这里才冒险。” 深夜十分,邕林军营大乱,“有刺客!有袭击!全员警戒!” “爷,不好了。”路常飞快地跑去禀告路崖,“大将军的营帐遭到袭击,大将军和秦大夫被一群黑衣人抓了!” 路崖蓦地起身,“你说什么?” 白玉所在的营帐周围一片混乱,路崖过去时只剩一群不知所措得团团转的守卫。 “人呢!”路崖气得脑门冒烟,“他娘的给我追啊!” “王爷……他们行动太快了,我们还没追上他们就跑得没了踪迹。” “废物!连个人都看不好要你们何用。”在自己的地盘中自己的眼皮底下人还被掳走,真是奇耻大辱,路崖气得狠狠地踹了一脚那守卫。 “追!掘地三尺也给我把人找出来。” “是!”他们不敢耽搁,立即带队大肆追寻。 “俸笙呢?”路崖厉声问道,俸笙是大京数一数二的高手,谁能从他手下把人掳走? “爷,俸笙追出去了。”路常低头回道。 路崖浑身散发着戾气:“马上给陛下写信,有人要捅破天那就成全他们!” “向陛下请旨,彻查将军中毒一案!”好一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邕林军深夜大肆追寻刺客的消息很快传出去。 绥垣郡内。魏传敬目送传信者离开,他手中拿着折扇轻轻摇晃,“盛大人的令何时到呀?我可是等不及要大展身手了。” 李万本站在他身边,瞟了他一眼,冷漠地开口:“等。” “难道你也不知道盛大人的意思吗?我还以为你跟着大人这么久,多少也能领会一二。”魏传敬话里颇具意味。 李万本冷嗤,不予理会,“不要轻举妄动,大人来消息我会通知你。”说完就走,和魏传敬这阴阳怪气的小人相处让他觉得头皮发麻。 魏传敬讥笑,真是可怜啊,忠心耿耿无怨无悔到头来也不过是被厌弃的一条狗。 一个身姿袅袅的女人从内室赤脚走出来,魏传敬眯眼欣赏她妖娆魅惑的身体曲线:“小梅。”他向她张开手。小梅掩嘴轻笑,坐到魏传敬宽阔的怀中,:“老爷可是苦恼?” “不恼不恼,我呀,高兴着呢。”魏传敬紧紧抱住小梅的身体。 “那位大将军,可真是福大命大。”小梅顺势将身体靠到魏传敬身上。 “是啊,听说还有这十分俊美的容貌。” “是嘛,有多俊美?比司马大公子还俊美?”小梅好奇地问他。 魏传敬冷笑大手狠狠地拍在小梅的臀部上:“小婊子,在老子怀里还敢想别的男人?” 小梅惊叫出声,“老爷可莫污蔑小梅,小梅心中只有老爷一人。”她说着将自己的纤纤细手勾住魏传敬的脖子,送上自己的朱唇。 一番亲热之后,魏传敬捏着小梅似若无骨的手,“小梅,去帮我办事。” 小梅身体僵硬了一下,眼中难掩落寞但很快又扬起笑容:“老爷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去顷中,隐藏起来,时机一到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魏传敬低头亲吻小梅的手背,低声说。 “老爷,不会不要小梅吧?”女子红着眼眶小声问。 “怎么会,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魏传敬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我前途光明,我就娶你进门。让你堂堂正正地站在我身边。” 洛川大将军中毒并且被挟持的惊天消息传到顷中,全城百姓沸腾不敢相信,顿时人心惶惶。天子震怒,下死令要求昱林王揪出凶手,查出真相,必须找到大将军。 不止顷中,各个得到消息的地方所有百姓都难以接受现实,愤慨激动。他们聚众上问官府,求问官员朝臣。该开门买卖的该经营生意的该安分做事都放下手中的事,一心只想得知大将军安危,肯请陛下严查。云尔边境、藏原、嶂山等地皆有来疑问皇帝的。四处一片混乱不堪。 皇宫御书房内,景真帝气得七窍生烟,把书案上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碎。 弧福公公在一旁垂头等皇帝撒完气这才说道:“陛下息怒!” 景真帝冷哼:“朕让他去江州,是要他替朕分忧,他倒好,给朕捅出这塌天大祸!” “陛下慎言呐,您好好地站在这儿,这天怎么能塌呢?”弧福公公颤颤巍巍地急道。 景真帝一脚把桌案踢翻,怒骂道:“还有那些可恶的家伙,大将军发生这样的事,朕比他们所有人更心痛,他们竟,竟来质问朕!” “人人都来问朕,朕问谁去!” “陛下!”弧福公公满脸心痛,“您保重龙体啊,往时边境要大将军守护,如今大将军也需要您替他撑着呀。” 景真帝粗重地喘着气,他闭上眼睛:“去把盛钟鸿和欢年叫来。” 弧福公公应是,在门卫的一个小太监悄悄地退走,然后匆匆往慈宁宫小跑去。 盛钟鸿和司马欢年很快来到御书房,看到满地狼藉都慌忙跪下,“陛下息怒!” “免礼。”景真帝正台阶上揉着太阳穴,随手一指旁边的地上:“坐下说。”盛钟鸿坐在景真帝脚边,司马欢年坐在皇帝对面。 “大将军……”景真帝说着有些哽咽。 “陛下不要太难过了,大将军有您保佑,厚德载福,一定不会有事的。”盛钟鸿劝慰道。 司马欢年道:“臣等力为陛下分忧。” 景真帝抹了抹眼睛不存在的眼泪,“太尉和欢年啊你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能为陛下效力乃臣等荣幸。” “太尉你有经验,安抚各个地方官员和将官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务必尽快平息闹乱。欢年啊,你去协助昱林王查出到底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凶徒谋害将军,必须给朕以及边境的战士们一个交代!” “臣遵旨。” 皇帝让太尉下去,留下了司马欢年。 盛钟鸿在宫中直行无人阻拦,有一个小太监看见他从御书房出来便上前。“太尉大人,太后娘娘在御花园泡了上好的龙井茶,请您过去品尝。” 盛钟鸿笑了笑,向御花园走去,皇帝给了他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但司马欢年的事也不好做,只要他一日找不出凶手圣恩也就要慢慢断了。皇帝尚年轻气盛,不甚懂权谋。这一出事就露出马脚,马上提防他们这些老臣。但这朝中仍然把持在太后和老臣手中,根深蒂固。皇帝凭着司马欢年和一群毛头小子能做出什么事业。 “老臣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盛太尉向坐在亭中抱着一只雪白猫儿的年逾半百的雍容华贵的女人行礼。 端肃太后的面上温和,她脸上只有一些细纹,保养得很好。 “起吧。”端肃太后抚摸着猫儿水光滑亮的皮毛,猫儿喉咙发出舒服的呼呼的声音。 “赐座。”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给盛太尉搬来凳子,斟上茶。 “谢太后。”盛钟鸿双手接过茶杯。 “皇帝让你做什么呀?” “陛下让老臣安抚百官安抚百姓。” 太后笑了笑,“是好事啊,皇帝这是体谅你年老,你可要好好替皇帝分忧做事。” 盛钟鸿也笑“娘娘说得是,只是司马尚书他的任务甚是繁重啊。” “司马尚书年轻有为啊,太尉就不必操心了,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吧。大奖军要赶紧找到呀,要不然……皇帝不知道得多难过呢。”太后看着幽蓝的天空悠悠地说道。 “太后娘娘这茶真是越来越好喝了。”盛钟鸿将茶水喝光,“老臣老了,也没别的愿望了,就是希望大京山河安定百姓富有。还有就是家中的孩子们能有个好归属。” “哦?”端肃太后看向他疑问,“哀家怎么记得太尉家中及笄的女儿都已经成家了。怎么还有这烦恼?” 第二十五章 去玉溪 盛钟鸿抿了抿嘴唇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清咳了一声低声说道,“有个小女儿,她生来下来身体就不好她生母也早早去世了,一直养在外地,前些日子才接回家来。” “我愧对她呀,现在唯一能做到就是替她寻个好夫婿,安安稳稳度过后生。” “顷中好男儿处处皆是,何苦愁这事呀。你既然开了口,哀家哪能袖手旁观呢?你等着吧,等这阵子过去哀家办个赏花宴,顷中好儿女都叫来,让你家丫头好好相看。”端肃太后笑着说。 “老臣替小女谢过太后娘娘垂怜。” 盛钟鸿从皇宫中出来,正碰上也出宫的司马欢年,“司马尚书。” 司马欢年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下官见过太尉大人。” “司马尚书不必多礼,这是要往家去吗?正好本官与尚书同路,不如一起?”盛钟鸿满脸慈善地说。 “好。”司马欢年并不拒绝,一位是老臣派一个是新臣派,但两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所在的派系那样剑拔弩张,暗潮汹涌。反而有些和睦,这大概就是领头的气概。 俩人坐一辆马车,一路谈笑。 先到了盛钟鸿的府邸,司马欢年很体贴地扶着他下马车。 盛钟鸿拍了拍他的手道“哎,不必不必,老夫身子骨还硬朗着,老夫与尚书交谈甚欢,得了空你我可要坐下来好好聊上个几天几夜!” 司马欢年点头笑得大方得体:“那下官便期待与大人下次相谈了。” 这时盛府拐角侧门出来一辆平平无奇的小马车,里边坐着的正是盛钟鸿的小女儿盛绒儿。 “那人是谁呀?”她问身边的小丫鬟。小丫鬟看向大门口的马车,回道:“是司马尚书。”盛绒儿不住好奇地张望过去。 “原来他就是传说中的大公子呀。”盛绒儿惊喜地说,“长得可真好看。听说他如今还没娶妻呢,为什么呢?” 小丫鬟看着她眼中的光芒心中暗自嘲讽,难不成这小小姐也想嫁给大公子?一个生母连妾室都不算的私生女,给大公子当姨娘都是痴心妄想。 那丫鬟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盛绒儿再单纯也不会看不出,她心中的热度又冷了几分。来到顷中的日子对她来说就是磨难,可她这样的身份,在哪里又会好过?在外祖家也是死皮赖脸的惹舅舅舅娘讨厌,除了外祖谁又会真心对她好呢?现在的家人和父母亲是看她长得出挑正值青春貌美,用她来攀亲结贵。说什么愧对她的冠冕堂皇的鬼话,如果真的记挂她为什么等到她长那么大吃了那么多苦才接她回来。 “大公子是要成大业的人嘛。” 盛绒儿笑了笑,有些郁郁,觉得很难过,她第一次离开那个小地方来到外边的大世界,刚开始她还充满了期待,现在过了几日就觉得像牢笼一样。 小丫鬟偏头撇了撇嘴,也不和她搭话。 夫人不喜欢这个野丫头,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会看重她,平日里偷摸地拿走她的吃食衣裳她也不会发脾气告状,只会自己躲起来哭鼻子。 司马欢年这边转往司马府去,回到府中就去了司马宏是的书房中。 “也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抓人查案的事情该是大理寺和六合司做的,派你个文官去做什么?”司马宏是一边画着竹枝图一边说。 司马欢年扎起宽袖为父亲研墨,“能让天底下的人看到陛下对大将军中毒之事的重视。” 司马宏是专心致志地画着画,过了好一会才接着道,“也是。” “消息肯定会传到四周各部族中去,如果大将军真的不幸西去,恐怕还要再打几年。”司马欢年,他叹了叹气,“大京太缺将才了。” “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你这就叹气了?” “听着人们总是叹气,不知不觉就被传染了。”司马欢年笑了笑道。 司马宏是放下笔,然后拿起画图,不住地啧声地自我欣赏,“欢年啊,替我拿去给你母亲。” 司马欢年起身放下袖子,然后接过画。 “不要说是我画的,让她惊叹一番!” 司马欢年失笑,拿着画图去司马夫人的住院。还没进远门就见他母亲与钰仙郡主在院中坐着晒太阳,能听到母亲的说话声和钰仙郡主低低的笑声。 “大公子。”一个丫鬟向他行礼,然后进院中禀报。 司马夫人抬头就看见他站在不远的石环门外,便手拿圆扇向他招了招示意他进去。司马欢年走进去,钰仙郡主路凝冬面上还带着笑意,站起来向他福礼,司马欢年也向她点头还礼。 “你这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呀?”司马夫人看着他怪嗔道。 “是儿子不对,呐,我这就带了一副画来赔罪来了。”司马欢年笑着说。 司马夫人高高兴兴地接过画,和路凝冬一起打开,看完之后就白了他一眼,“一看就是你爹画的,哎哟,就他这画技也好意思拿出来显眼。” 路凝冬憋笑,“没呀母亲,这不挺好的,比之前的可好太多了。” “不用奉承他,我告诉你哦永年小时候画的都比这好,永年书虽然读得没他哥哥好,但他音律呀画作呀都很厉害。”司马夫人笑呵呵地和路凝冬说,在路冬凝面前狂刷儿子的好感。 司马欢年在面前路凝冬抿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母亲,我令了旨到江州去办事,明日就启程。”司马欢年说。 “噢,注意安全啊。”司马夫人毫不在意地说,完全不打算操心,她现在眼里都是路冬凝,一天不找路冬凝来和她聊天说话她就浑身不舒服。 跟母亲通知了之后他很识趣地告退了,又给了婆媳俩谈天谈地的空间。 顷中司马欢年准备出发江州。 在玉溪县附近的山林中,一个黑衣人扛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在深林中穿梭,身后不远紧紧跟着一个黑衣女子。 他们一步不停地飞快奔跑,仿佛后边有人在追逐。 正是秦尤尤和俸笙。 前边的俸笙慢慢停下脚步,眼前是一条不算高的断崖,奔腾不息的河流阻隔了他们的前路。月光穿过树叶映在他们身上,俸笙扛在肩背上的白玉浑身被用布料包住了,俸笙和秦尤尤身上都挂了彩,他们在路过绥垣附近时突然被追杀,能肯定的是那些不是路崖的人。 “下去。”秦尤尤斩钉截铁说。 “你行吗?那些人我还能对付。”俸笙看着她手臂上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下水对他们来说也很冒险,他们身上都带伤,很容易感染伤口。 “行。” 秦尤尤拍了拍他的手,然后走在前面向山崖下去,片刻,落在水边。 水深到她的半腰,她刚试探着走出两步,水几乎要淹没了头顶。她只能往回游,环顾一圈从石头边上拉出一根断木根,木根可能是没掉下多久,没有完全浸水。 俸笙小心地把抱着白玉的腰把他带下水,秦尤尤把断木推过去,让白玉架在断木上。 “我记得在去村子的路上是有一条河流。”河水冰冷侵骨,她不禁打了个冷战,“我们要到对面去。” “不行!水流太急了,我们会被冲走的。”耳边是水流湍急的声音,俸笙高声说。 “如果是冲到下游的对岸呢?我们只要能保持往向对面偏移就能过去。”如果途中撞上礁石或者漩涡或者一直被压到水下浮不起来他们都可能会死,到了对岸也可能会脱力死在路上。 然而他们没有退路。 他们一左一右护着白玉,往更深的流水划去。 河水几乎将他们淹没,湍急汹涌的河流猛地将他们冲出去,瞬间就在河面山找不到踪迹。 秦尤尤感觉自己的身体要被撞成碎片了,她曾在水灾爆发的时候医治过很多被洪水冲击的人,他们身上伤口不多,但是手和腿脚骨头有多处断伤。 她紧紧地抓着白玉和俸笙的手臂,一点也不敢松懈,尽力地往另一边偏去。 第二十六章 心急 时不时地露出水面的眼睛能看到离岸边越来越近,水流也缓慢了一些。秦尤尤背后一震剧痛,三人撞到一处岸滩的快石头上。 “你怎么样?”俸笙拉白玉浮上水面,扑腾着向岸上靠去。 秦尤尤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可以,我们先上去。” 俸笙先把白玉弄上案,回头来拉秦尤尤,就看见她脸色煞白,皱眉隐忍。他也顾不得太多过去就把她抱上岸。 秦尤尤闷哼了一声,整个人都在发抖,几乎要站不住。 “尤尤!”俸笙托住她的身体让她坐到干燥的地方,他们的衣服都湿哒哒地滴着水。秦尤尤咬牙从衣服兜里翻出用防水油布包着的药丸给俸笙,俸笙接过什么都没问就塞进嘴里,给白玉塞了一颗。 俸笙四处看了一眼,起身要去找树枝来生火。秦尤尤拉住他急忙拉住他:“别生火,他们要是追来马上就会发现的。” 她撑手起来,“我们走,很快就能到了,再忍忍。” 俸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然后转身去扛白玉。他一手托着白玉的身体,一手去抓秦尤尤的手臂。 秦尤尤咬牙冲他笑了笑,没有逞强,“辛苦你了。”他本来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的,让她三言两语就给卷进来,他是只听命于皇帝的,现在的行为无异于违反了皇命。 “如果被抓住,我真是……罪该万死。” 俸笙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说的嘛,为朋友两肋插刀是应该的。再说,还是我撺掇你带大将军走的,怎么都是我害你。” 秦尤尤低头轻笑出声,但一笑就浑身都在发疼,又疼又冷,“我父亲给我算过命,说我是大福大贵的好命,经得起大风浪……谁在我身边都能沾上福气的……” “真是巧了,算命的也说我命好,还能带着身边的朋友飞黄腾达,你等着吧,早晚你也能封个小神医。” “那,那你肯定能心想事成,事事顺心。” “我现在就希望你别倒,不然,我真扛不了两个人。”俸笙哑声说。 秦尤尤眼神有些模糊,“……俸笙,你怎么总是带着面具……”她停顿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每走一步都在发抖。 “别停下来,你还能坚持。”俸笙撑着她。 “你……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四周是她沉重的呼吸声,“大将军是因为长得好看,你是……”“我也是啊。” 他们一走边说着话,从小的时候开始说说到长大,到后边就是俸声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我小的时候就特别厉害了,同龄的没一个能打过我。大概六岁的时候我就到陛下身边了,皇宫的每个地方我都去过,小的时候陪陛下去御膳房偷膳食吃,被太后娘娘抓到,生生打断了一条腿,太后娘娘真是可怕。陛下说,皇宫的墙太高了,刚开始我不明白,明明我就能翻出去。在皇宫里待了好几年我就知道陛下的意思……” 不知道走了多长的路,被树枝木刺刮了多少下。 “尤尤!你看前边是不是有路?”俸笙突然激动地说道。 秦尤尤抬头看去,一条小道出现在不远的地方。一直延绵到远方一个星火微亮的村庄。 秦尤尤松开俸笙的手,快步穿过路边的灌木丛走到小路上,眼神充满了光芒,高兴地大喊,“俸笙!是这里。” 身上的湿冷和疼痛好像一瞬间就消失了,秦尤尤走着走着就忍不住小跑了起来,“俸笙,快些。”眼前呈现的越来越多她熟悉的事物,村口的一块大石头,上面写着“玉川村”。 她按着记忆去到村长家门前,一靠近,院子里大黄狗就不停地狂犬。她拍门,里边一间屋子的窗户亮起微弱的灯光,半晌,一个披着外衣的老者拿着油灯缓缓走出来,他四处望了望,眼神不太好,没看到在门外一身黑衣的秦尤尤,便呵斥了一声叫个不停的大黄狗。 “麓伯!”秦尤尤大喊。 老者吓了一跳,拿着灯照在前边往门口走,“谁!” “麓伯伯,是我,秦尤尤。”秦尤尤扒着门说。 他眯着眼看到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然后照到一张惨白的小脸,然后也顾不得油灯会不会被风吹灭,急忙把门打开。 “小尤!你,你怎么……”他看到身后跟着一个蒙面黑衣人,黑衣人肩上还扛着一个人,皱了皱眉头看向秦尤尤。秦尤尤扯着嘴角要哭不哭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先进来再说吧。”老者带他们进侧屋里,让俸笙把白玉放到床上。 “怎么了?”一个老妇人揉着眼睛走进来,然后也吓了一跳“小尤,你怎么来了,又惹事了?怎么一身湿淋淋的,这是什么人?。” “麓伯伯,伯娘。”秦尤尤彭地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小尤有错。”她突然道。 “怎么还跪下了,有事起来说。”老妇哎一声赶紧把她拉起来。俸笙在一旁看着,秦尤尤刚才和他说了这个村子的事情,知道她是在解决事情。 “起来吧,把我家地板都弄湿了。去去去,先去换了衣服,不然什么也不用说了。”老者知道她肯定是出事了,无奈地说道,然后背着手走出去。 “快起来吧。”妇人道。秦尤尤撑着腿暗暗用了几次力……站不起来,旁边一只有力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麓夫人扶着秦尤尤去换衣服,“小尤啊,那个蒙面的他是你什么人?” “一个朋友。” “哦~,怎么还蒙着面神神秘秘的,女孩子闯点祸没什么,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谨慎点,名声这东西对女儿家来说很珍贵的。”麓夫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伯娘,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他帮了我大忙,不然我才是真的闯大祸。”秦尤尤解释道。 秦尤尤把紧贴这皮肤的衣裳脱掉,背后刺痛连连,轻轻摸了一下疼得她直抽冷气,手上沾上了血迹。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直接把干净的衣服套上,让麓夫人知道的话她进山找药的希望就更小了,麓伯伯和麓夫人是没有孩子的,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他们一直特别关照她,几乎把她当亲生孩子一样看待了。 俸笙和白玉也换了干净的衣服。 秦尤尤和麓伯伯在一间房间单独说话,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麓伯伯,毫无隐瞒。老者听完抽着水烟,对秦尤尤无话可说。 “麓伯。”秦尤尤睁着大眼看他。又是这招,以前用这招现在还用这招,还知道撒娇卖惨,老者用烟杆敲她的脑袋,指着她骂道:“你就不知道怕啊你?胆大包天的小疯子,你就没想过走错哪步害死自己害惨家人?” “可是都已经走过来了,就像过独木桥,我就剩最后一步登岸了。麓伯,你不忍心我掉下去摔死吧?”她说得理直气壮的,是知道他们肯定会帮她,就算不帮也不会害她。哪怕是闯了禁地出来还是让她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照顾她生活。 “你啊你!”老者狠狠地戳她的额头,“我是为了救大将军,可不是为了你,大将军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枉死啊。” 秦尤尤向麓伯行大礼:“多谢麓伯!”然后就起身跑出去。老者气急败坏地喊道,“你就不能等天亮再去吗?真是的。” “天已经快亮了。”秦尤尤在柴房拿了小锄头和背篓,然后跑去告诉俸笙,老者在后边跟不上她的步子。“俸笙,我去采药,你看着将军,我很快就回来。” 俸笙皱了一下眉头:“现在?” 第二十七章 终于醒了 秦尤尤不可置否地点头。“我很快就回来,不用担心我,劳烦麓伯伯照看他们,麓伯伯请给我找个灯笼。” “这天还乌漆嘛黑的,你真的不知道害怕啊?要是碰上些什么邪祟的东西……”麓老伯恐吓她说道,说完自己不禁觉得身上有股阴风吹过,赶紧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您别吓我,我真不害怕。”秦尤尤粲然一笑,这时麓夫人正巧拿了一只灯笼过来,她赶紧接到手上,往门外走。 “哎!你去哪呀?”麓夫人赶紧追出去。“你干什么,回来。”麓老对老伴喊道,“她有自己的事要做。” 麓夫人走回来,看着麓老伯不满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她说啥了,怎么半夜还出去。” “不知道干什么,等她回来你自己问吧。”麓老伯摆手说,然后转身回房间。 灯笼的光微弱,但好在天色不算太黑,月亮的光蒙蒙地洒在地面上。秦尤尤顺着小道往山里走去,路边的草丛挂着露珠很快就沾湿了她的裤脚,穿过一道石桥就到山脚下,耳边充斥着虫鸟的鸣叫声,有隐隐约约的萤火穿梭在杂草之间。 抬头看向黑暗的木林深处,秦尤尤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就快步走着,没走多远,她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厚厚的枯枝败叶下窸窸窣窣地窜动。试探地脚步一停,声音也随之消失,她拍了拍心口自我安慰,刚要抬脚就听到身后有声音冲她而来。 后颈吹来一阵阴风,她整个人僵住,头皮都要炸开了。 “啊~~”她大喊一声猛地回头,灯笼能照到的周围空荡荡的,除了落叶和草木什么都没有。 秦尤尤皱着小脸,转身拔腿就狂奔在树林中,只要跑得够快脑子里想的什么东西都追不上。一直跑到稍微空旷一些的草地上才敢停下来缓口气。 灯笼里的火苗微弱地晃了晃,然后光荣地熄灭。她颤抖着看手中的灯笼,又环顾周围一片昏暗,似乎又能听到窸窣的声音响起。她有些惊慌地站在原地,贝齿咬着下嘴唇,颤栗地哭出了声音,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眶掉落,越哭越大声,直把周遭所有声音盖过去。 林中的一切好像明白她的惊恐害怕,又或者其实本来就没什么。总之她哭了一下觉得好像没什么可畏惧的,边擦眼泪抽抽噎噎地边往深处走。 她很怕黑,也怕鬼怪,更别说充满禁忌阴气森森的山林。但是,想到一切努力的希望就在眼前,那是梦寐以求的,那是两年里耿耿于怀不敢谈及的事故,是她的自我拯救。 天光蒙亮。 俸笙坐在白玉床边,面色沉静,时不时地向门外张望还是暴露了他焦灼的心情。 麓伯夫妇二人也在焦急地等着,那个地方的禁地是玉川村人们绝对不能进入的,祖宗世代留下的规矩。 就在俸笙坐不住的时候,一身狼狈的女子背着满满一筐草药进了院子里。 “小尤。”俸笙几乎是弹起来的。 秦尤尤朝他们看了一眼,把药草从背篓里拿出来,一言不发地就去清洗然后用石臼捣成汁。麓伯拍了拍麓夫人的手臂,示意她去烧火给秦尤尤。 夫妇两很默契地没打扰她,她这个样子他们见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还以为小姑娘疯魔了,觉得她太固执太倔强,大家去劝她怎么都不听,惹了好些老人家又气又无奈。 她一直忙到晌午,最后端了药出来给俸笙,让俸笙喂药,自己却躲到厨房去不去看着。 俸笙喂了白玉药,然后去找秦尤尤,看见她坐着小凳子出神地盯着柴火垛。“尤尤?” “嗯。怎么了?” “你怎么了?”俸笙皱眉问她。 “我没事,就是有点紧张,你看着要是有什么反应来叫我。”秦尤尤笑着说道。 俸笙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向她笑了一下,“好吧。” 没过多久。秦尤尤无聊地捡着木炭块扔进火炉,一块接着一块,掉进灰烬里腾起小小一团灰。“尤尤,将军醒了。” “尤尤,将军醒了。”秦尤尤恍恍惚惚地听见俸笙的声音,然后越来越近,直到俸笙跑到她跟前。 “醒了。”俸笙看着她,满意笑意。 秦尤尤腾地站起来,看了俸笙一眼然后立即跑去,麓老伯和麓夫人也听到声音快步走去。 冲进房间,她直直地看着床上的人,视线闯进一双深深如潭水的眼眸。那张美如润玉的脸上有了一丝活气,终于像个人。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上去给白玉把脉。 那只手是温暖的,秦尤尤几乎能感受他皮肤底下流动着的血液和跳动的脉搏。“大将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白玉看着她,张嘴说话但发现发不出声音,便点了点头。 她忽地笑出声,“太好了,太好了,这回……”声音戛然而止,伴随着是女子倾倒的身体。 俸笙眼疾手快地接住她的身体,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 麓伯赶紧去叫来村里的老大夫,老大夫看着秦尤尤然后疑惑地问麓伯,“这小丫头,怎么在这?”麓伯沉着脸,“先看病,看完再说。” 老大夫给了药,又扎了几针,就拉着麓伯出去谈话。 麓夫人给她换衣裳时还是发现了她青紫的后背。 “哎,摊上她也算我们倒霉了。”老大夫听麓老伯说清前因后果,“是个好孩子,一心扑在治病救人上,上哪里去找这样执着肯干的好孩子。” “先人知道不会怪罪我们的。”麓老伯笑呵呵地说。 外边的闹得风风雨雨,很快就要查到玉川村附近,为了不给玉川村人们带来麻烦,俸笙只好带着半好不好的白玉将军和昏迷的秦尤尤出去。白玉的药还得继续吃,麓老伯帮他把一些草药做好灌进壶里。 昱林王和各路的军队都在找人,六合司的人也在玉溪附近,俸笙一出现在玉溪县前就被拦住。 秦尤尤是被混混乱乱的吵杂声吵醒的,头痛欲裂,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隐隐约约的火把的亮光,似乎还有刀剑反射的光芒。有人在大喝争吵,有马儿躁动的叫声。 “是梦吗?”她没由来地想。 “六合司俸笙奉陛下之命照护大将军入顷!”听到这句话时秦尤尤整个人炸起,挣扎着爬起来,发现自己是在一辆马车内,旁边半靠着的正是白玉将军,将军眼睛紧闭呼吸平缓。 外边吵吵嚷嚷地,有马蹄疾踏的声音。 她赶紧给白玉把脉,发现他只是睡着,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大将军在何处?”是路崖的怒呵声,他骑在马上,手中的剑向着俸笙。俸笙与他对视,神色阴郁亦是满脸怒气。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下武器跟我入顷受审!”路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是追寻了几天几夜,他看着俸笙直挺挺地持刀站在他面前不为所动,暴怒道,“给本王拿下!” 俸笙冷笑:“小王爷,你公然与陛下作对,是要造反吗?”他这话一出,周边的将士都顿了顿。 “住嘴,陛下给你权利不是让你拿着陛下当挡箭牌为非作歹!胆敢劫持朝堂命官你眼中还有陛下还有王法?” 秦尤尤要起身出去,手腕却被一只手给抓住。“扶我。”白玉看着她,声音沙哑至极。 “证据呢?没有就给我滚开!” “执迷不悟,拿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大将军在此!全部住手!” 路崖错愕地看着从马车出来的两个人,又看向俸笙波澜不惊的面色,心中百转千回地意识到,他这是被耍了。不止他,全大京的人都被耍了。 第二十八章 回顷南 火光下的大将军眼神凌厉,所有将士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有的甚至发出惊呼声。 洛川大将军,他才是所有人敬仰崇拜的大将军。哪怕他现在虚弱得自己都站不住,可他只要睁开眼看这山河天地,就好像镀上了一层金光。路崖神色黯然,恼羞成怒愤然而去。 玉溪县县令带人护送他们进县中,还让出了自己府中最好的院子让他们安置。 白玉清醒了之后周身的气势都不一样了,任谁在他身边待着都有压迫感。连俸笙都说,一股子的肃杀味。给白玉重新诊脉了之后秦尤尤从房间里出来就看见俸笙靠在门外。 “没事了。”秦尤尤柔柔地朝他笑了笑说道。 “你没事吧?”俸笙看着她,“我以为你会昏很多天。” “没事啦,都说我命大得很。俸兄,多亏有你啊,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她现在是一身轻松了,就是不知道俸笙回到顷中会怎么样,但愿不会有麻烦。 “尤尤,是大京多亏有你。” 秦尤尤听他这么温和夸赞她,咯咯地笑道“那我是不是应该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为何,不想当小神医了?”俸笙笑问。 “不是啊,那样显得我比较高深,淡泊名利。”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和陛下要什么赏赐。这样才不亏你拼半条命。” “那是该好好想一下。”秦尤尤望着夜空,眉眼舒展。 俸笙和秦尤尤夜里也守着白玉,虽然他好了很多,但身体还是很虚弱。六合司的人后半夜赶到,俸笙才得以休息片刻。 清晨时,规整有序的队伍护送大将军入顷中,路崖也要回顷中复命,只是带队在前边开路,不愿意见到洛川将军。 秦尤尤在马车里打瞌睡,她刚写了信给家人和大哥。大哥肯定担心坏了,到时候见到他肯定要被骂个狗血淋头,说不定还要被打上几棍子。马车行驶得很平稳,她能打开车帘好好地瞧路上的景色,山边的野花开得灿烂夺目,天山有鸟儿遨游飞翔,太阳照得人热乎乎的。好思念父亲母亲,好想回家啊。 “尤尤。”车门被敲了敲,马夫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俸笙。他扔进来一个油纸包,秦尤尤急忙接住。“那个县令家的东西不好吃吧?”俸笙温和笑着说,然后拉上门,不让路上的沙尘飞进去。 她打开油纸里边是一只肥硕的烤乳鸽,鸽子外皮烤得金黄酥脆。秦尤尤食指大动,“俸兄你真的是太棒了。” 马车外俸笙面罩底下的嘴角忍不住地弯成弧形,眼神温柔明媚。 皇帝特发信,让将军好生休养不必太着急赶路,并加以情深意切的问候和安抚。队伍路过各城郡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百姓们簇拥在街道围观,只为看一眼大将军的英姿。路过福锡郡时秦尤尤特意从马车中往外看了一眼,看到杨晨带着士兵挡在百姓面前,自发为将军开路。他们的眼中盛满了欣喜和光芒,一直望着队伍,没有看到大将军的身影。 他们问护卫“大将军呢?” 护卫复杂地看着他们,然后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大将军好着呢,有的是机会见大将军。” 不甘心的人们有些失望地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然而从头看到尾,直到最后尘土散尽也没看到那个应该身披战甲骑着骏马迎风而来的大将军。 皇帝虽然说让白玉慢慢走,但也没有真的晃晃悠悠地行路。一路上秦尤尤每天定时给白玉诊脉,熬煮汤药。可能因为她是救命恩人的原因,白玉对待她格外温和。白玉常年习惯隐匿在面具之下,突然面容示人让他感到不适,就让人找了一铁制面具来带着。 秦尤尤就不由感到伤感了,之前诊脉时还能看到白玉那绝色脸庞,现在要面对一个冷冰冰的面具。 白玉好得差不多后俸笙就不在他身边守着了,临近顷南时俸笙来和秦尤尤说了一声就先一步回去。 俸笙进城后就往皇宫去,御林军守卫都认识他,无需令牌就可以在皇宫直行无阻。 景真帝除了上朝时在大殿上和在寝殿休息之外,最多的时间就是待在御书房里。小太监进去通报,弧福公公就走了出来,然后瞪了他一眼用拂尘甩在他身上压低声音骂道:“你小戝,真是作死的能手。” 俸笙毫不在意的朝他笑了笑,“陛下在忙吗?那我还是不要打扰陛下好了。” “快进去你。”弧福公公无可奈何地道。 俸笙阔步走进去,然后正正朝景真帝跪下:“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真帝坐在坐椅上掀起眼皮子冷冷地看他,俸笙好像头顶长眼睛似的,立即磕下头大声地说道,“微臣有罪,甘愿受罚。” “你有什么错?你是大功臣啊。”皇帝嗤笑道,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向俸笙。俸笙不偏不躲,茶杯磕在他的头上,茶水洒了他一脸。 “还真知道错了,竟然不躲。”景真帝挥了挥手,弧福赶紧拿着手帕给他擦水渍,然后低声呵斥道“大胆,还不快给陛下赔罪,陛下本不是真不怪罪你的。” 景真帝啧一声拿起书又扔过去:“还给他说什么,真心知道错了用得着你说?滚滚滚。” “陛下,息息气。”弧福笑呵呵地劝解道,然后把手帕扔给俸笙,小跑到景真帝身边。 “您瞧他,愣是一句话也没敢驳,肯定是知道错了。” “你个搅屎棍就会替他说话,让他自己说!”景真帝毫不客气地冲弧福说道。 弧福笑了笑,低头不再出声。 “陛下,我方才就说了。微臣知错,甘愿受罚。”俸笙道。 弧福叹了叹气,就听见景真帝冷笑说道:“成全他,给他打三十大板,谁也不许留情!” “还不滚出去。” “微臣告退。”俸笙毕恭毕敬地行礼,从御书房出去。没一会外边响起板子打在皮肉上的声音。 “陛下,俸笙这小子的秉性您也知道,错了就是错了。您就是想包容他他自己也得把罚受了。老奴知道您是不会真的跟他置气。”弧福公公替景真帝把桌案上乱成一团的文书一一捋平。 “行了行了,朕没与他生气,待会给他送些好药去吧。”景真帝不耐烦地向弧福公公说。 俸笙是被抬回六合司的,他的属下个个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脸痛苦地被抬进院里,然后面面相觑在面罩下憋笑。 “我要是听见谁的声音,谁就给我去深牢看守。”院里传出俸笙不冷不淡的声音,所有人默契地不声不响散开。 大将军进入顷南城,朝堂中所有将官都自发到城门迎接,城门拥挤得难以走动,楼层上到处都挤满了人。“大将军!” “将军威武!” “将军!我们等您好久了。” “大将军!” 有人热泪盈眶,“真的是大将军啊。” 人群随着队伍往皇宫而去,秦尤尤在进入顷中就悄悄地溜走,优哉游哉地走去桂芳铺,然后悲催地发现竟然闭门不开。哦,是去看大将军了。她又四处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到,然后回了家。 院子里的门紧锁,阿宴和二哥现在应该在家中,不知道他们收到她的信没有,但肯定会知道大将军回顷南的消息,他们肯定会为她高兴的。她想着又觉得自己应该回家去,然后在大家面前好好风光一把。 她回去躺了一会,等到外边的躁动消逝。感觉自己饿得不行,爬起来收拾收拾出门觅食。 二十九章 欢宴洗尘 她换了一身青衫,长发松松束在身后,身形潇洒。刚打开门迎面撞上几个身着宫装的人,前边一个太监模样的人正要抬手敲门,被吓了一跳,然后看见秦尤尤满脸堆笑,“是秦姑娘否?咱家受圣上圣令特来邀请秦姑娘共赴将军归宴。” 秦尤尤暗暗地叹了一下气,客客气气地冲他说,“劳烦公公跑一趟,请堂内入坐稍等我打扮体面。” “秦姑娘自便。”这太监也是皇帝身边的小太监,是弧福公公的徒弟,叫做忠谨。 秦尤尤回去翻出那件为了赴司马永年婚宴买的鹅黄色长裙,坐在被书册堆满的梳妆台前手忙脚乱地上妆,又翻着首饰匣子挑了色彩相衬的细蕊绢花和芙蓉银杏多宝步摇。她手生只敢轻轻淡淡地上妆,好在她的皮肤本来就白,上些唇脂就是锦上添花了。 “公公久等了。” 忠谨看去,不自主地笑了笑说,“姑娘请随咱家来。” 巷子里停着皇宫的暖轿,秦尤尤坐上轿子。“这位公公,皇宫中可有什么须知的规定?”秦尤尤隔着轿子问忠谨,“您告诉我些,免我在陛下或者各位贵人面前失礼。” “陛下圣恩今夜盛宴不必繁礼。”忠谨说,景真帝见到大将军十分高兴,大办宴席为大将军接风洗尘,恩赦今夜欢乐不设规则。 到皇宫宫门前,有许多达官贵人携带家眷一同赴盛宴,他们的马车轿撵都停在大门。入宫前须得检查,无特殊不得乘马车轿撵入内。 秦尤尤乘坐的轿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皇宫,夏季乘坐的是凉轿,纱做帷幕,隐约看见一姣姣女子坐在其中。有些官宦夫人和小姐窃窃私语,“那是谁呀?” 此时盛绒儿站在盛夫人的身边,一张粉嫩的鹅蛋脸略施粉黛,黛玉眉微扬,柔美动人。她看着轿子进入皇宫然后前边的人慢慢挡住她的视线,她悄悄踮起脚尖想要看那个轿子上的人往哪边去。“绒儿。”一道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注意些体态。”盛夫人含笑慈和地说。 盛绒儿看了她一眼,随后微微一笑,“女儿知道,谨记母亲教诲。” 然而等转过头,她眼中慢慢冷淡,蒙上一层阴霾。 秦尤尤下了轿子时被偌大又金碧辉煌的皇宫震撼了一下,四处灯火阑珊热闹非凡,许多尊贵不凡的人进进出出,每一个都穿金戴银步履轻快。 忠谨带她去后殿见过景真帝,秦尤尤脚步轻轻跟在后边,垂头盯着前边忠谨的脚步。 “陛下,秦姑娘带到。” 秦尤尤看着眼前金丝黑靴和明黄色的衣角,叩首行礼“草民秦氏叩见陛下,陛下圣安。” “起来吧。”景真帝有些慵懒惬意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他看着秦尤尤说道:“你救了大将军就是天下也是朕的恩人。不必多礼,朕记得你的父亲南安神医也是救治了先帝,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草民乃陛下之臣民,大将军也是天地臣民之大将军,于情于理救治将军都身草民的本分,再者大将军有陛下护佑洪福齐天,又有全国上下的祈祷祝福,就算没有草民大将军也一样会好好的,草民实在不敢居功!” 景真帝眯着眼笑了笑,“好了好了,朕说过今日不必多礼。你起来吧,来啊赐座。” 秦尤尤端端正正地坐在座椅上,半垂着头。 “不必拘谨,朕知你是江湖中人,不会怪罪你的。大将军看可是同朕说你十分勇敢果断呢。”景真帝说完旁边传来一道中正的声音,“是。”她微微抬头看去,是带着青铜面具的白玉,他坐姿豪迈,面具下的声音却和她之前听到的不一样。她心中怪异地咦了一声。 “看来秦姑娘是畏惧陛下的威严,陛下该同百姓们亲近亲近,以仁治国嘛。否则谁谈起您就是敬畏害怕多些。”白玉大笑道,君臣二人之间的谈话闲暇慵懒。 “是嘛?秦姑娘这是畏惧朕的威严?”景真帝转头问她。 秦尤尤很诚恳地说:“是,草民心中陛下是高高在上的,草民尊爱陛下,不敢越矩。” “好罢,你说得滴水不漏的朕没法反驳你,但这功劳该你的还是你的。听说你在顷中行医,住的是城西的院子,不如朕赏赐你城东的宅子。” 秦尤尤站起来,景真帝以为她要谢恩就要抬手说免礼,没想到她却拒绝了,“陛下,草民在城西的院子住得习惯,周围的百姓们常来找我看病,陛下赏了我宅子我若空置着不住就是枉辜陛下心意,我若搬家百姓们找我又花费许多时间还会耽误病情。” 景真帝嘴角扬了起来忍不住嗤笑,果然人什么性子就是什么性子装唯唯诺诺也装不了片刻。“那你想要点什么啊?说吧,朕都准了。” 白玉那黑洞洞的眼洞也看着她。 “草民希望能得到陛下推荐草民到太医院前院长高御医。” “哦?朕可记得令尊当时为先帝医治正是高御医举荐的,你要向高御医讨教自己就能做到。怎么白白浪费一回恩赏。”景真帝稍有不解地看她。 秦尤尤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不敢让皇帝等久便咬咬牙说道:“草民小时惹高御医生气,他老人家气极了就不肯再指教草民。” “哈。”景真帝和白玉噗嗤一笑,高老虽严苛但待小辈向来和蔼,她这是做什么幺蛾子让高老气成这样。 “行,行,朕会让人告知高老,不过这也不算什么赏赐。秦氏一家源源不断地出得这样的神医圣手是朕的福气,朕也仿先帝赐你称号,就叫……佑川神医。”护佑洛川将军的神医,称号与洛川将军同字,这是无上的光荣啊。 “草民,叩谢陛下隆恩!”秦尤尤彭地跪下,磕头谢恩。 秦尤尤从后殿跟着忠谨出来,微风吹到脸庞上,凉凉的十分清爽。她手掌里汗津津的,是心中太过激动。 忠谨含笑说道,“真是恭喜秦姑娘。” 秦尤尤朝他笑了笑道谢。 此时大殿内的人都坐得差不多了,时间也快到了开席。忠谨带她坐到位置上,她的位置偏上,离皇帝的高位不算太远。周围的人要么身份尊贵要么年长她许多,和她一样同龄的姑娘们都坐在很后边,或者干脆连大殿座位都没有而是到偏后殿去,那里是贵妃娘娘在主持。群花争艳似的闺阁小姐们都在那里玩闹说笑。 很快,一个公公就尖声喊道“圣上,到~”“洛川大将军到~” 一个明黄身影从后殿出来,身边跟着墨色长袍带着面具的将军,众人齐齐起身恭迎叩见。 “众位请起,今夜是为大将军接风洗尘的欢乐之宴,大将军能够安然到来真是实在令朕欣喜若狂。不多废话,特今夜大家皆免去繁礼,尽情畅饮,不醉不归也!”景真帝满脸红润高兴地大声说。 “陛下圣明!” “将军洪福!” 很庆幸,没有各位大臣的恭贺奏词,景真帝没说几句就招呼白玉将军坐在自己的左下首的位置,还添了屏障待大将军饮酒进食时遮挡面部。 开场有鱼贯而入的舞女在轻快的乐声中翩翩起舞,水袖起落,身形优美柔软。手腕和腰间的金铃铛随着舞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桌上的八珍玉食也香味四溢,不仅是视觉更是听觉和味觉上的盛宴。 没过多久,四周有人起身去给相识的人同饮畅谈,也有大臣上去与皇帝和大将军敬酒。 第三十章 绒儿小姐 秦尤尤看着满脸笑意的热闹欢快的人们,低头喝了两杯酒,撑着手专心致志地看弹奏的琴女。琴女葱白的玉手在琴弦上来回快速地挑拨,似乎注意到秦尤尤的目光,朝她的方向轻微地点头微笑。 她心情更好了几分,笑意盈盈地看着场上演奏的每一个美人。 盛绒儿和盛夫人借口没见过如此盛大的宴席,想去四处看看。盛夫人当着这么多顷南贵妇贵女的面自然和颜悦色,但心中冷嗤丢人现眼,别人看出来她是私生女这事,终究不可能说到她面前来。 “去吧,注意些可别走丢了。” “谢谢母亲。”盛绒儿笑了笑走出偏殿。 盛夫人身边的贵妇相视,有为夫人上前来拉住她的手惊诧地问道:“哎呦,你家竟还有这样俏丽美艳的姑娘,是怕被人抢了都不让大伙知道?” 盛夫人看她,有些窘迫地笑了笑然后说道:“绒儿她从小身体就不好,顷中又不是个适合养病的地方,就送到她外祖家去休养了。她爹爹待她如掌上明珠,平时接到顷中来和家人团聚也是悄悄的不敢声张,怕惊扰她。” “哦~原来如此,现在看可是病好了?” “出落得这样亭亭玉立,不知相好人家没有。盛夫人你看我家小儿可配得令嫒?”有夫人揶揄笑道。 “配得自然是配得,你儿如此优秀就怕我家姑娘配不得。”盛夫人含笑道,又说“只是孩子还小,她爹爹怕不得多留在身边几年呢,哪里肯让她这么快许人家。” 一群夫人谈笑着自家儿女,盛绒儿在女眷堆里边走着边悄悄地寻找秦尤尤的身影,身边的小丫鬟有些不耐烦。她看了心不在焉的小丫鬟一眼,趁她不注意快速闪进人群中,然后从另一个地方绕出来。 秦尤尤此时吃也吃饱了,喝也喝足了。倒是有好多个不认识的人来同她说话,一一应付完后便悄悄从殿里退出去了。 她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然后伸了伸懒腰。出来的时候她还顺手兜了两兜干果脯,菜肴好吃,酒也好喝,不过没家中大伯酿的青竹酒、桃花酒、梅花酒、梅子酒、还有各种花草药酒好喝。 正要掏出果干来时,一个粉嫩的身影闯进她视线中,害她差点把果干抖掉。 “你,真的是你!”女孩子眼睛亮亮的,眉飞眼笑。 秦尤尤狐疑地看着她:“这位姑娘,你认识我吗?” “我叫盛绒儿,那天,在顷南郊外的路上,你送了我马车。”盛绒儿笑着解释道。 “哦,是你啊。”秦尤尤也朝她笑了笑,依稀记得有这回事。 “我第一次来皇宫,和家人走丢了,正好看见你我就过来了。”女孩子水光莹润的大眼看着她。秦尤尤感觉面前的人像只毛茸茸的白狐狸一样。 “我也是第一次来,我也走丢了。”她一副无奈说道,忍不住坏心眼地逗她。 盛绒儿自己确实是走着走着就迷了路,但没想到秦尤尤这样的人也能迷路,“那我们真是太有缘了。”她笑呵呵十分高兴地说着,完全没有惊慌的样子。 “外边闹哄哄的,这里还安静呢,不然我们在这里坐一会。他们不见我们自然会来找的。” “也是,那就坐一会吧。”秦尤尤说着帮她把石凳上的落叶扫掉。 盛绒儿看着她,给了大大的笑容,“谢谢!对了,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秦尤尤。” “秦……秦尤尤。”盛绒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秦尤尤,“原来竟是你,你就是救了大将军的神医……”她惊讶的眼神中暗藏着复杂的情绪。前两天夜里,她在府中散步消食却无意听见父亲和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话,父亲狠狠地踹了那个男人一脚低声骂他废物,她不敢看急忙往回走,但还是听到父亲说道“百密一疏,竟然让一个黄毛丫头坏了事,秦家,秦尤尤……” “原来我有这么大的名气啊。”秦尤尤挑了挑小山眉惊讶道。 “那是自然的,谁不知道你是陛下新封的佑川神医,你可太厉害了。”盛绒儿满脸崇拜的看着她,然后又有些惆怅地叹道:“这世上的女子有几个能像你这般潇洒肆意呀,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能够自己做主想要干什么就干什么的。” 秦尤尤侧头看那女子,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便伸手把果干递给她,“皇宫里的果脯比外边的好吃得多。” 盛绒儿接过果脯放在嘴里轻缓地嚼,盛夫人对她的言行举止要求很严格,走路要不慌不忙身形款款,吃东西时要细嚼慢咽不许长大嘴,说话要清楚但温柔细语……这些日子里她没一天是过得舒心顺畅的。 “是真的甜。”她默默道。 “城西有家甜点铺子,叫做桂芳铺,那家的芙蓉糕和桂花糕是一绝,盛姑娘可以买来尝尝。”秦尤尤说道。 “好啊,嗯……要不然你叫我绒儿吧,我叫你尤尤,可以吗?”盛绒儿看着她说道。 秦尤尤看着那张柔美可爱的小脸,不自觉地点头,“好啊。” “啊秋!”盛绒儿遮住脸打了个喷嚏,然后不好意思地朝秦尤尤笑了笑。夏日里穿得轻薄,到了晚上风吹得凉快容易偶感风寒。 “走吧,我们找人问问路,别在这里吹风了。”秦尤尤看了看四周。她是知道回去的路的,带着盛绒儿绕了一下就走到大殿外了。 她们刚走过来,几个丫鬟就跑上来,“小姐可算找到你了。” 盛绒儿身边的那个小丫鬟一脸受气的样子,明显是把姑娘跟丢挨盛夫人骂了。“小姐,你怎么乱跑呢。害老爷和夫人让咱们着急忙慌地找你。” 盛绒儿有些抱歉地朝她笑了笑,“这皇宫太大了,我方才一转身就不见你。” 小丫鬟感觉到旁边的秦尤尤打量的目光,便对盛绒儿说道:“老爷和夫人在等呢,小姐快过去吧。” “哦,好吧。”她点头,然后转身对秦尤尤说,“那我先过去了,下次再见。” 秦尤尤对她点点头笑了笑,“下次见。”看着几个丫鬟拥着盛绒儿走去,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这样柔软温和的脾气原来是被欺负出来的。这么天真可爱的小姐,哎。 夜深了,宴会也开始散场,陆续有人出皇宫。秦尤尤觉得自己也该回去了,便向皇宫侧门走出去,不知道皇帝有没有细心点给她安排回去的轿子,要不然她得走路回去。 到侧门口时就看见忠谨公公站在边上,“秦姑娘,啊不,佑川神医咱家还以为您出来是早些回去呢,老早就出来候着了。” “真真是对不住,忘了和你说一声。”秦尤尤歉疚地说,他是皇帝身边的人,这一等不知道耽误了他多少事,“皇宫真漂亮,忍不住多逛了逛。” “这是咱家该做的事,秦姑娘不必抱歉。”忠谨笑着说,“秦姑娘觉得皇宫漂亮,可想到宫中行医看病?那样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听忠谨公公的意思是皇帝有意招她做御医吗?秦尤尤沉思了一会儿摇头:“那不行,我一介粗俗之人放浪惯了,冒犯宫中的贵人们可不得了。” 忠谨公公笑笑不说话。 秦尤尤也笑了笑,正要坐上轿子时却听到有人呼唤她。 “尤尤。”一个贵夫人在身后几步很亲切地叫她,秦尤尤回头一看下意识想撒丫子就跑,幸亏身边还有忠谨公公站着。 贵夫人走到前边她的旁边还跟在一个唯美端庄的女子,正是司马夫人和儿媳钰仙郡主。 第三十一章 六合司 “啊呀,真的是你啊尤尤,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司马夫人惊喜地说道。 秦尤尤杨起一个标准的小辈的谄媚的笑容:“见过夫人,夫人可安好?”她小的时候和司马一家都挺熟悉的,自从司马永年离师门之后两家的关系就变得很微妙,主要是她父亲和司马宏是的关系比较僵硬。 “我好着呢,之前永年成婚时我都太忙了,一直没看到你,我们好些年没见了。”司马夫人打量着她,“哎呦,瞧瞧真是越来越好看了。”她说着转过去对路冬凝道,“这位就是永年的师姐尤尤呀。” 路冬凝向她含笑微微福礼,她并不知道司马永年已经出师门的事情,便道:“尤尤师姐安好。” 司马夫人也完全不在意这点小细节笑着向她解释,“这是永年的新妇,冬凝。” “钰仙郡主安好。”秦尤尤向她福礼道。 “尤尤师姐真是见外,叫我冬凝就好。”路冬凝忙笑着说道,娇美的面庞带着敬意,秦尤尤的事情她没出嫁前就听了些,成亲之后因为司马永年的缘故也有些了解,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到这样的成就真的很厉害了。 “好。”她挂着不变的笑容道。 司马夫人并不提她救治大将军的事情,忠谨公公站在身边等着也不好拉着秦尤尤一个劲地说,分别的时候说了太后娘娘要办举办赏花宴,让她和路冬凝一起结伴去和姑娘们凑个热闹。 秦尤尤应下,心想皇家举办赏花宴什么的不就是给适龄的各家公子小姐们互相相看的吗?一想到应付各种各样的女孩子就觉得头疼。 何况最近风头盛,要是有人看不惯她来找茬她该怎么办?这是别人的地盘,她在顷中又没人撑腰,哎。和这些不认识的权贵打交道就是麻烦。 回到家中就一直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忘记了,等到睡得恍恍惚惚的时候突然想到她一直没见到提前回来的俸笙,按理说俸笙是景真帝跟前的红人也是救治大将军的功臣,怎么不见他出席欢宴呢。 俸笙的铜牌她一直随身带在身上,她还没好好地谢他呢。 院中寂静无声,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吗?追杀二哥和追杀他们的是同一伙人吗?大将军好了他什么时候回归北境呢?还有司马欢年能查出真凶吗?这些都等不及细想就融在轻微的鼾声中。 日升三竿的时候秦尤尤才起来,好好的饱饱的睡了一觉的感觉真是好。阿宴不在她懒得弄吃食,但也没随便吃点就应付,有道是:“人生在世,唯有美食与美景不可辜负也。” 她随意换了身轻快的衣裳就去春源楼,一路上不少认识她的人与她打招呼,更有人冲她作揖笑容满面地叫她佑川神医。虽然她暗里是个自大骄傲的,以前也没少吹嘘自己的医术,可一路上被人瞩目呼唤的仗势还是有点招架不住。 她腆着脸朝周围的人笑了笑,然后飞快地进入春源楼上了包间。 有小二进来询问点菜,还是二虎。二虎一看她上楼就赶紧上来给她点菜,他眼睛雪亮雪亮地看着秦尤尤,支支吾吾地夸了一句,“秦姑娘您真厉害。” 秦尤尤吃得十分满足,二虎拿着打包好的荷叶包裹着热气腾腾的叫花鸡进来。“多谢。”秦尤尤说,然后给二虎小费。二虎摇头不肯要,他说,“秦姑娘行医不易。” “我现在不缺钱了,而且我很高兴。”把银子放下就拿着叫花鸡出去了,她往六合司的方向去。 俸笙正在床上趴着,他刚自己艰难地上完药。 “司长,外边有个姓秦的姑娘说找您。”属下在外边敲门喊道,他们知道老大在江州的时候护着一个姑娘才没凶恶地把人轰走。 “说我不在!”俸笙一听便下意识喊道,但又想起自己说的自己是个实诚的人,他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他有什么害怕的,就改口道:“请进来。” 秦尤尤跟着一个蒙面人走进六合司,六合司的外墙很高,就像铜墙铁壁一样。里边的建筑也很严肃阴沉,唯一的有点鲜活气息的就是门口的那盆梅花树了。黑衣人带着她打了几个弯进入一个院子,院子里边很简洁连株草都不多长,她压根就没想到这是住人的院子,一直到看见俸笙死气沉沉地爬在屏风后的床榻上。 “俸兄……你这是怎么?” 正面趴着的俸笙艰难地抬头看她,映入秦尤尤瞳孔的是一张近乎妖异的俊朗面容,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记得深刻。这就是俸笙的真面,其实他不是从不露脸,顷中有很多人都认识他。 “尤尤被我的盛世美颜给惊呆了?”俸笙看她顿了一下忍不住打趣道。 “是有点。”秦尤尤看着他点头还挺认真地说。 “手上拿着什么呀?嗯……”他用鼻子轻轻嗅了嗅,“是春源楼的叫花**?” 秦尤尤赶紧把叫花鸡给他打开,撕开一个鸡腿给他,“你也常去春源楼吗,” 俸笙不客气地接过鸡腿大口咬上,“倒没常去,就是他们经常去春源楼打包叫花鸡回来下酒。”秦尤尤看着他趴得难受,不仅皱眉问道“你这是……挨板子了?” 俸笙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说道“我挟持大将军就是违背了陛下的命令,陛下已经是对我宽容了。你别放心上,挨几板子对我来说是小意思,过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们一起冒死救了大将军,最后她名利双丰收,他却什么都没有还挨了打,还可能会被陛下所厌弃。 “你可千万别愧疚啊。”俸笙看着她略有迟疑地说,祈祷她别事情过完就暴露女孩子家柔柔弱弱的本性,丢失洒脱的快意模样。“我做的也只是我觉得该做的事情。” “那不会,你我还要滴血结拜呢,以后可以两肋插刀机会多着呢。”秦尤尤笑着说道,她确实是有心结交俸笙这个朋友的,别的不说,就冲着他一言九鼎帮助她救治大将军。她的朋友其实并不多,就像盛绒儿说的那样,这世间和她一样潇洒肆意的女子少之又少。在正经人家眼中她这样的女子还是比不上传统的闺阁小姐,只可远观不可接近。也是另类的存在。 俸笙微微倾斜半身,吃着秦尤尤帮撕开的鸡肉,一边问道,“陛下赏了你什么?”他一直在关注着但是只知道赐了封号就没别的了。 “有啊,陛下帮我推荐道高御医。”秦尤尤没有一丝隐瞒。 “陛下肯定有意邀你进宫,毕竟女大夫很难得,正好让你为太后娘娘和各位后妃们看诊。”后宫是非多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别人当枪使,还很容易牵扯到谋害皇子宠妃什么的更何况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时不时往后宫去肯定会经常出现在皇帝眼前,皇帝要是有点什么心思她后半生就得葬送在深宫里了。 俸笙抬头看着她,不敢想象那个场景。她这样的人就应该在宽阔的天地间自由自在地遨游。 “你也知道啊,我很委婉地拒绝了。”秦尤尤与他对视,笑道,“我才不傻呢。” “够机智。”他哈哈大笑然后顿了顿,“真希望你不要被牵扯到皇宫里去,能少去就少去吧。那不是个好地方。” 秦尤尤在六合司待了一会就回去了,六合司各处的人看着她走出去,一个个都默默记住了她的样貌。他们在房中畅谈,六合司中自然有人听到,然后整个六合司都知道俸司长要与佑川神医滴血结拜。 第三十二章 迷 回到城西的小院,开门就看见秦二哥正坐在院中晒太阳,秦尤尤惊喜地叫了一声“二哥。”然后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秦子集伤口都好得差不多了,休养打扮一番就显现出翩翩公子哥的风度来。他笑眯眯地看着妹妹跑过来。秦尤尤睁着大眼睛乐呵呵地问他,“阿宴、大哥和二师兄呢?” 他耸耸肩,笑而不语。 秦尤尤往屋子里去,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果然没看到他们的身影。她眉头紧皱忙问二哥“难道大哥出什么事了?”。秦子集哼笑一声抱手看她装疯卖傻。 秦尤尤噘着嘴要哭不哭地蹲在秦子集旁边,唉声叹气道:“大哥肯定是生我气了。” “废话,大哥都气到不想看到你了,你说呢?”秦二哥简直被她气笑了,“你不要给我来撒泼打滚这一套,这回不是我生的气。” 大哥是真的气她了,大哥和二师兄在身边她还瞒着他们把大将军带走,事情发生的时候大哥得多担心自责,最后发现其实是所有人都被糊弄了。别人不信任他们瞒着他们就算了,秦尤尤是他们最疼爱的妹妹,她竟自己做什么就做什么丝毫不把哥哥们放眼里。 大哥一气之下直接回家,把这件事情告诉家人,饶是大家伙再心疼再包容她也不会帮她说好话的。 “婶婶说了:‘秦尤尤那丫头越发无法无天了,让她赶紧给我滚回家来’。”秦二哥细腔细声地模仿秦二夫人的话,看着她一言不发,还是忍不住心软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叹道,“活该吧?”然后笑得幸灾乐祸。 “我还不能回去,顷中还有很多事情。”秦尤尤闷闷地说,要赴太后娘娘的赏花宴,还有等俸笙好了找个良辰吉日结拜,还有要等司马欢年查案的消息。 “随你吧,我只是传话的反正我也管不着你。我马上要回军营去了,你自己保重。”秦子集看着天空默然说道。 秦尤尤的眼神黯了黯,却笑着道,“二哥也保重,别受伤别出事。” 秦子集果然就是路过来和她说几句话的,说完就走了,像一阵风一样来去无痕。秦尤尤在院子坐了好久,等过回神夜幕已经降临,四周的院子上空都亮着灯火,唯独她这方小天地昏暗无光。“天都开始凉了,要入秋了啊。”她自言自语道,然后搓了搓冰凉的手回到屋子内。 阿宴不在的日子里她总觉得院中空荡荡静悄悄的,让她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司马府的下人来送帖子让司马夫人请她去府中,秦尤尤以诊治繁忙的理由婉拒了。其实找她看病的人比以前少了很多,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发现一个老婆婆在她门外徘徊。一问才知道,她现在身份提高了,就担心她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给他们那些平头百姓看病。 也有一些贵族们想与她结交,就来请她去看诊,都是乱七八糟有病没病都叫她去家里坐着品茶聊天。几天下来秦尤尤感觉自己身心俱疲。母亲叫她回家大概是猜到这样的结果了吧? 就算有一个神医的牌头在头顶,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丫头,别说老奸巨猾的朝臣权贵们,可能那些自诩清贵的小姐公子们也觉得她是个绣花枕头。 没过几日她收到了父亲的来信,她匆匆打开信封。 吾儿尤亲启 在露広寺时就听说你二哥来信说你冒险去救将军,知道你下定决心肯定会全力以赴的,听闻大将军无恙回顷时为父亦为师都十分为你感到欢喜。我已经在去顷南的路上了,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我也能想到一二。你不必感到害怕,该做的就是该做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些虚无的玩意儿没什么可忧虑的…… 秦尤尤忽然鼻头一酸眼眶有些湿润,擦了擦眼角将信看完然后收起来。她记得父亲在她小的时候说过这样一句话:谁若欺负你就一样打回去,打不过你就记下来,我回去替你报仇,为父将你养成这个性子就是要你无所拘束随心而为。 父亲从来不勉强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就算有多少人说这样会害了孩子,别人的父母亲说,爱子之深沉则为之计长远。父亲不是这样的,他从小就告诉她,人生活着短短数十载第一是要活得舒心。 天气转凉,秦尤尤去布庄定了一些绸锦棉布料,和绣娘定好款式大小。她把冬季和秋季的衣服都一块定做了,布庄做好就会送到家里去。 顷南城中又恢复了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日常生活,她走在街道中闲逛着,谁和打招呼她都看一眼回应。 “秦姑娘,今儿新出了两种糕点,您尝尝给我们点建议?”她走进桂芳铺,一个小姑娘笑盈盈地迎上来。 没等那姑娘递上小叉子,她直接用手捻起一块精巧的糕点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这个用的是最早一批盛开的木芙蓉,今年的木芙蓉花开得旺盛,能做好多芙蓉酥呢。”小姑娘在旁边说道。 “我真是有口福了,外皮酥脆既甜又糯很好吃,这个帮我包上四份吧,两份帮我包漂亮些我送人。”秦尤尤点点头说道。 “好嘞,您再尝尝这个茯苓夹饼和梨膏。”秦姑娘这么挑剔的人都要拿去送人看来是很满意的,这个新品看来真的很不错。她是桂芳铺的常客,这里的店员都知道她,她也经常会给他们店铺掌柜很多好建议。 “茯苓饼火候过了,香味都烤没了,干巴巴的不好吃,梨膏浓稠了。”她尝了茯苓饼和梨膏之后评价道。店铺里的店员听着都若有其事地点头记下。 “还是四份桂花糕给同样包给我吧。”秦尤尤也不看别的了。 从桂芳铺出来她绕到司马府去,直接给了守门的小厮拿去给司马夫人和路凝冬,小厮拿着糕点进去出来请人时已经不见她的身影,只能回去禀报夫人和二少夫人那位姑娘已经走了。 秦尤尤正走着回到城西的小院,走到小巷路过一架马车,马车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声音,“快停车。”盛绒儿探出头冲她笑道:“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在正要回去呢。” “你怎么来了?”秦尤尤看着那笑容明媚的姑娘。 “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找你玩的。” 秦尤尤把她请进家中,她身边跟着的丫鬟换了一个看着安静乖巧,安安分分地站在一边。 盛绒儿坐在厅堂中,也忍不住东瞧瞧西看看,“尤尤,你一个人住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她看着亲自给她沏茶的秦尤尤问道。盛绒儿之前在外祖家的生活虽然不好过也算个小姐,吃穿住行上缺点还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实在没想到秦尤尤竟然自己一个人生活,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 秦尤尤把糕点拿出来摆在净碟上放到盛绒儿面前,“往常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住,只是他们现在正好不在,这就是桂芳铺的木芙蓉糕和桂花糕,你尝尝。” “那我就不客气啦。”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小口地咬了一口。 “这,这个味道和我家……我外祖家那里的一家糕点铺的味道好像呀,真好吃。”盛绒儿亮着眼睛看秦尤尤说道。 “我没骗你吧?”秦尤尤仿佛是自己得到了肯定,有些得意地挑眉。毕竟这是得到她建议修改过后才得出的桂花糕制作比例。 “嗯。”盛绒儿用力地点头,然后转头对后边的家丁说道,“去桂芳铺买些桂花糕和芙蓉糕,带回去让母亲也尝尝。”一个家丁应声出去。 “尤尤,太后娘娘的赏花宴咱们一起去吧?” 第三十三章 郊外垂钓 秦尤尤正拿着糕点,闻声转头看她,虽然她们是有点缘分但是这位绒儿小姐对她未免过于热情了。难道她很有亲和力吗? “啊,怎么了?我就是猜你也会去赴宴正好问一下,要是不方便就算了。”盛绒儿看着她的脸色赶紧解释。心中七上八下地害怕她会疑自己心怀不轨。 “我和钰仙郡主约好了,真是不好意思。”面前的姑娘常常对她笑得欢快,但是眉眼总是带着诺诺柔弱的影子,让人看着就心疼。 “这样呀,好吧没关系。到时候我去找你好了。” 秦尤尤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的小院,没什么可以解闷的玩意儿,便说道:“不如去垂钓吧?出了城外有一条长河,这个天气钓鱼正好。”她和阿宴没事的时候常去钓鱼,她从小就和父亲一起在家中的溪河钓鱼,她的技术能和父亲一拼了。 “好呀!我以前在家中只能钓荷塘中的鲤鱼玩儿。长辈们都不许我们姑娘家出去垂钓。”盛绒儿一听兴高采烈地笑着说。 秦尤尤在院中找出几根鱼竿水桶,又捏了些面饵和糟饵,带上些茶水和点心,俩人就坐车出发往城外去。盛绒儿的笑容一直没停过,她一下好奇地望望这瞧瞧那,“我都没好好地逛过顷南城呢,尤尤,那边的高楼是什么地方?”她手指的正是严家的鸿运酒楼。 “鸿运酒楼,那是顷中规模最大的酒楼。”秦尤尤给她解释。 “那肯定不便宜吧。”盛绒儿轻声喃喃,秦尤尤忍不住地笑“应该是吧,我也没去过呢。” “等我有钱了,我就请尤尤去包一场宴席。”她盯着那酒楼突然说道。 “为什么?”秦尤尤不禁疑问。 “因为,我很喜欢尤尤。”盛绒儿正色说,“说来你不要笑话,我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就是我向往的人。那天你一袭白衣翩跹策马奔腾那个英姿飒爽的影子深深地映在我的心上。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成这样的人,但是如果和你成为挚友,那也算是成全一半了。” 听她突然慎重地说出这样掏心掏肺的表白,秦尤尤愣了半晌,而后哈哈大笑:“我没想到有一天我能这么吸引人。” 盛绒儿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人仰头大笑,“我说错话了吗?” “不是,我很高兴,我长到这个年纪突然就遇到了两个对我这样坦诚相待的人,真是十分欢喜。”秦尤尤笑得眉眼弯弯,除了小时候在成兰杨家的姑娘杨肖云之外也没什么闺中好友了,后来杨家举家搬走她就再也没见过杨肖云,听母亲偶尔提起知道她继承了她父亲杨大帅的衣钵,入了军营。 马车中传出女孩子如银铃般的笑声。 盛绒儿又看着一处楼阁问道:“那处结彩漂亮的楼又是什么地方?”那高楼每层都有阳台,阳台上铃铛珠翠罗绮风帘叠叠,挂着的艳丽的灯笼彩纱摇曳。 秦尤尤笑着告诉她,“这是顷中最红盛的青楼依伶花阁。” 盛绒儿脸上升起淡淡的红晕,有些害羞地在秦尤尤耳边低声娇嗔道:“我只是一时没看出来。” 马车很快出了西城门,来到一片小树林外。秦尤尤拿着鱼竿跳下马车,然后习惯性地转身去牵后边的人。盛绒儿朝她笑,难饰心中暗喜,撑着她的手下了马车。 这里是河边的一小块树林,往前走不过两百米就走到了河水边,河水缓缓细流,河沿边长有芦苇丛生和水竹。秦尤尤在河边走一圈,找了一个被开辟出来的小空地,放下小马扎就坐下然后勾饵轻巧地把长线甩出去,盛绒儿在一边照做。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秦尤尤前边的浮杆就一下接一下地往下沉,她提着鱼竿拉了拉,察觉上钩的鱼儿不大便将线往回拉,一只青白的银鱼欢快地扑腾挣扎。 “好厉害!”盛绒儿轻声拍手雀跃。 秦尤尤把鱼儿放进水桶里,接着勾饵,“没有,这种鱼在这河里多,最容易钓了。” 她刚说完盛绒儿面前的浮子就有了动静,盛绒儿赶紧拉线,然而水下的鱼儿扑腾几下挣脱逃掉了。 “没事,等一下慢点拉就好了。”秦尤尤看着她拿着空荡荡的鱼钩笑道。 天气转凉又到鱼儿繁殖的季节,没过一会儿她们就一只又一只地往水桶里扔,有钓到几只别的品种的鱼,但大部分都是那种银鱼。她们钓得欢快满足,但鱼饵也很快没有了。 河边不远处有一大片野菊开得灿烂,盛绒儿也不钓了拉着秦尤尤过去。 “野生菊花味苦,平,无毒。治风头、头眩、肿痛、目欲脱,泪出、皮肤死肌、恶风、湿痹,久服利血气、轻身、耐老、延年,除胸中燥热,安肠胃。可以摘些回去晒干泡茶。”秦尤尤说道。 “那么好,那我们快摘吧。”盛绒儿眼睛一亮,提着衣袖就要上手。 “姑娘,让我们来吧,仔细草汁染了手。”身后的丫鬟赶紧说道,小姐这细嫩的手去抓鱼钓鱼再染上不易洗干净的草汁,回了家要被夫人骂的。盛绒儿也知道,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摘花。 等摘了差不多她们便提着装满金黄色花的竹篮往回走,钓上的鱼儿挑大写的留着,太小的就给放回河里去了。盛绒儿身边跟着的人都是盛夫人派给她的,在他们面前她不敢玩太放肆。 走回马车的路上秦尤尤随手摘了一株秋牡丹花,别在耳朵上然后转头叫盛绒儿,“好看吗?”她笑着。在盛绒儿眼中比花儿还美艳烂漫。 “好看极了。” “那就给你吧。”她拿下花儿放给盛绒儿,然后快步地轻跳着转了两个圈,墨色的长发随之飘扬,盛绒儿地捻着花根,扬着嘴角笑。很快她就不笑了,因为身边的小丫鬟戳着她的手臂小声地告诉她前边有公子在看着她们。 盛绒儿放眼看去,她们的马车旁边停着一架马车和两匹马,有两个男子正向她们的方向看着。盛绒儿低声叫秦尤尤,秦尤尤也看见他们了,心中有些冒气,一直盯着姑娘家看做什么?一点礼节都不懂。 看她们走近,其中一个金蓝色衣裳的男子便朝她们熟稔地开口道:“二位姑娘也是来垂钓?看起来收获不少。” 秦尤尤看了他们一眼,连个都是年轻的男子,穿着服饰不菲,看起来都是富家公子哥,后边跟着几个家仆。 “怎么着,二位公子是好奇我们钓了什么好鱼吗?还在老远就眺望着。”秦尤尤皮笑肉不笑地嗤道。 另一个墨色衣裳的男子反应到秦尤尤是在说他们的不妥之举,忙向她们抱拳行礼,“是在下等唐突,见二位姑娘满载而归不禁翘首而盼,失礼冒犯了姑娘,实在抱歉。” “此言差矣。”金蓝色衣裳的男子却冲秦尤尤调笑道,“我的眼睛长在我身上,我愿意看哪里就看哪里,有那条规定了不准看哪里吗?” “哎。”墨色衣裳的男子皱眉提醒他不要乱说话。 “姑娘你说是吗?”那男子不管他,依然嬉皮笑脸地调戏。秦尤尤算是看出来了,这货就是在耍流氓。 “上车,咱回去了。”她转身和盛绒儿说,盛绒儿瞪了那男子一眼上了马车。 秦尤尤一边上车一边冷笑,“人模狗样。”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两个男子脸色黑了,金蓝色衣裳的男子气恼地叫道,“你说谁呢,再说一遍!” 马车反方向行去,马车里传来一声轻飘飘的话,“说你啊,狗东西。” 第三十四章 初秋赏花 那男子当即恼羞成怒,大喝一声:“给我站住!”马车夫一听,扬鞭让马儿跑更快了。男子一看就想上马追去,旁边的男子连忙拉住他,“算了,别闯祸了,和一介女子计较什么。” 他一把甩开同伴的手,暗骂道:“别让小爷知道她是谁,否则有她好看!”墨色衣裳的男子的神色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嘟囔,“没事找事。” 她们回到城中,盛绒儿把鱼留给了秦尤尤,她带回去盛夫人也不会让厨房做来吃的,顶多喂家里的猫儿。野菊花也让秦尤尤一起晒了,等晒好了她再来拿一些就是了。否则肯定要被盛夫人说道的。 秦尤尤在小巷前就下了车,把水桶里的鱼儿给卢大哥拿去。敲开远门,一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开门。看见门外是秦尤尤她惊喜地叫道,“秦姐姐!” “这是我刚才去郊外钓到鱼。”她提着水桶进入院中放在水缸旁边,“我就放这里可以吧?” “哇啊,好多呀,秦姐姐你拿这么多给我们你不吃吗?”卢霞把竹木盖揭开,半桶鲜活的鱼儿在扑腾着溅起水花。 “你阿宴姐姐不在我可不会做呀,就是图个过瘾好玩。”秦尤尤揉了揉她的小脸。 “那你晚点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不吃,我要去吃好吃的,你们就自己吃吧。行,我走了啊。”秦尤尤说着从卢家出来。 “秦姐姐再见。”卢霞说道。这时内院的卢母听到声音放下手中的针线出来,“是秦姑娘吗?” “阿娘,秦姐姐拿了鱼儿来。” “秦姑娘走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她本来要斥责女儿不请秦姑娘进去坐一坐,但想到家中寒酸,实在没什么拿得上面的。不得已叹了口气对女儿道:“秦姑娘现在身份不同以前,她对我们好但我们也不能总接受她的馈赠,改天买些东西去给秦姑娘吧。” “阿娘,秦姐姐她才不会在意这些,你这样子岂不是辜负她的好意吗?她待咱们好,咱也待她好就是了。”卢霞噘嘴嗔怪地对卢母说道。 卢母看着女儿,知道她对秦姑娘的感情深,不再和她辩驳,让她把水桶里的鱼杀了。 秦尤尤没直接回家,去街上吃了碗热吞吞的馄饨,吃饱后又去戏院听了一会说书,说书的老先生说的是古老时候一位战神将军的故事,正此时有洛川大将军的风头盛,故事虽老套但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她去的时候故事已经讲到结尾,没过一会儿天色开始暗下也散了场。 皇宫里为了赏花宴忙得热火朝天,后宫的各位娘娘明里暗里紧着自家未出阁的姐妹们,太后早就发了帖子给各家小姐公子,到赏花宴那天司马府的马车很早就到秦尤尤院子门前等着。路冬凝虽为人妇但小女儿家的气质还没消退,一身清淡的白兰曲裙衬得清丽静美,梳的妇人发髻又显出端庄典雅。 她等在外边看见秦尤尤出来道,“真是巧,今儿咱们这一身穿的相似得很。”秦尤尤也是一身白衣裳,打扮得利落干净。 “郡主风姿卓绝,真好看。”秦尤尤说,路冬凝笑问她,“你这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呢?” 秋高气爽,秦尤尤的心情也好,冲着她丝毫不见外地笑着说,“咱俩一样好看。” 路冬凝有些惊讶地笑,显然没想到她这样应和,之前在皇宫门口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性子应该是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 俩人上马车相对而坐。 “昨日你送来的糕点很好吃,永年不爱吃甜食的都说好吃呢。”路冬凝笑意盈盈地说。 秦尤尤半靠在马车壁上,“是桂芳铺的秋季新品,他们家的糕点都很不错。” 俩人闲聊着,有好几次路冬凝将话题说到司马永年身上,秦尤尤避嫌就轻一带而过。路冬凝的试探得到答案,就不再说起司马永年。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尤尤师姐和欢年大哥很相像。” “果然天资优异的人都是差不多的。”路冬凝突然没由来地感叹了一句。 秦尤尤的动作微不可见地顿了顿,然后失笑,他们相像吗?她何时也有那如谪仙不似凡人的样子。 “我哪能和他比。” “都一样谦虚。”路冬凝又笑道。 “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我很厉害。”秦尤尤改口说道,她看着路冬凝扬着眉眼笑说:“不过很多人都不会这样认为,他们觉得我父亲厉害敬佩的是我父亲,我是沾着我父亲的风光。” “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的。”路冬凝安慰道,最近各家有事没事去找秦尤尤问诊的事她知道,也为她愤愤不平。 秦尤尤只是笑着摇头,“无所谓这些。” 马车从后宫的侧门进入,宴会中心设在御花园,荷花池塘中心的几个亭子设了宴席,白轻纱布在亭子四周。荷塘很宽阔有几道石拱桥架着,也有弯弯绕绕的石道在荷塘东南西北四个角,每处的花儿打理得格外芬芳艳丽,花丛中还有好多蝶儿翩舞。 “钰仙郡主,佑川神医。”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在御花园入口招待客人,看见俩人走来便向她们福礼。 路凝冬对后宫各位娘娘的身边得力的下人熟悉,熟稔地笑着对那宫女说道:“怎么还劳烦你出来迎。” 那宫女与路冬凝也很相熟的样子,笑道,“太后娘娘惦记您着呢,您都好久没来与太后娘娘说话了。” 秦尤尤跟在后边,作为举办宴席的东家,太后娘娘是要见一见她这个皇帝新封的神医的。 到了一个亭子前,绣有富贵的牡丹屏风后传来几声和缓的轻笑声。宫女往前两步道,“太后娘娘,钰仙郡主和佑川神医到了。” “快来,让哀家瞧瞧这位妙手回春的少年神医。” 俩人绕过屏风走到太后面前,秦尤尤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说道:“民女秦氏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路冬凝也向太后福礼,太后没什么威严,眉目慈祥地看着她们道:“都免礼,坐罢。” “谢太后娘娘。”俩人道。 太后手上拿着金丝双面扇轻轻地扫清风,她打量着秦尤尤然后道:“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啊。”然后转头问身边的老嬷嬷,“是不是多像她父亲一些?”秦互当年为先帝治病在宫中住过一段时间,太后当时一直守在先帝身边,自然看见他得多。 “是,秦姑娘眉眼和南安神医一样英气呢。”那位老嬷嬷笑道。 “当时你母亲带着你也在顷中,你不到一周岁,哀家还抱过你呢。”太后满脸慈祥对她说着。 秦尤尤抿着嘴笑:“民女荣幸得太后娘娘抬爱。” “这长真好年纪轻轻医术就如你父亲相当。你父亲当时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治好先帝,如今你也是救了洛川大将军,都是好样的。” 秦尤尤猛地站起来说道:“我们是大京子民,为陛下和太后娘娘效力是我们应该做的。陛下封我为神医是对我的嘉奖和厚爱,然民女不敢得意忘形,忘记自己的本分。” “别紧张别紧张,你们做得好哀家才夸奖你们呢。怎么倒是让你紧张了。”太后懊恼地说道。 这时被凉在一边的路冬凝看着太后娘娘娇嗔道:“娘娘还说惦记着我呢,我坐在这儿老半会儿了您也没提我一句。” 太后看向她也板着脸佯怒道,“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哀家?嫁了人便忘记哀家了。这赏花宴哀家都没忘记你,哀家才没有你没良心呢。” 第三十五章 宴会风波 路冬凝撇嘴娇俏地对太后道:“您这不是冤枉我吗,姑娘时您就一直盼着我成亲,成亲了又怨我常来看您。” 太后笑着用扇子点了点路冬凝的额头,“知道嫁了人还不端庄些。” “我明明就很端庄的嘛,录嬷嬷你说是不是?” 那老嬷嬷看着她无奈地笑着点头应是,“是是是。” “好了好了,各家姑娘们都到了,你们俩就不用陪着哀家了。年轻人吃喝玩乐自己自在去罢。外边的船可游湖、秋千荡、还有民间佳节的猜谜题,姑娘公子们可以花卉作诗作曲作画作舞。贵妃可还舍了上好的象牙琵琶来助兴,你一向爱琵琶,得去给大家露一手。”太后说道,外边的亭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和笔墨纸砚,正是给各家姑娘公子表现自己的机会。 “钰仙陪着小秦好好玩,也到了年纪啦,正好瞧瞧顷中有没有中意的儿郎。”太后又笑吟吟地对秦尤尤道。 “您莫打趣小秦了。”路冬凝解围道,姑娘家说起亲事都不免羞涩,怎么好说自己看夫婿。 “哀家可是认真的,成亲是女儿家的终身大事,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也要看一看的。” “民女明白,不敢辜负太后娘娘美意。”秦尤尤笑着对太后福礼说道。 “好,明白就好,去吧。” 俩人告退,从亭子里出来,走到石桥边见对面的亭子里人头攒动,十分热闹。“走,去那边看看。”路冬凝挽着秦尤尤的手臂走过去,在桥上有几家小姐路过,她们笑意盈盈地和路冬凝行礼打招呼,路冬凝轻轻点头回应。 “前边是为何这么热闹?”路冬凝问她们。 “是齐家公子在弹琴,曲二小姐在为之伴舞呢。”其中有一小姐回答。 停下一听确实能听到乐声绕梁,弹的是清亮优美而又慷慨激昂的《高山流水》。俩人好奇地走近看却发现越近越能听出琴音轻柔,懂得音律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缠绵悱恻的意味来。伴舞的女子身形轻飘舞姿动人,亭中俩人的视线时不时对上,可谓是含情脉脉。 秦尤尤在外边看着,她揉了揉鼻尖心想:“这俩人要是不成婚怕是无法交代吧。” 一曲罢,周围人纷纷鼓掌叫好,女子轻喘气,红着脸羞羞答答地斜眼看那男子,男子温温柔柔地看了她一眼,扬起笑容。 那俩人对四周的人道谢然后从亭中退开位置,“接下来哪位来展示才艺?”路冬凝抿着嘴向秦尤尤笑了笑,然后走上前,“本郡主来为各位奏一曲《阳春》热热场子。” “钰仙郡主可是顷南城的音律高手,能听一曲真是我等之荣幸。”一个公子笑着奉承道。 “郡主要哪种乐器,我这就去为郡主拿来。”又有一个公子赶紧说。 路冬凝看向秦尤尤,她这是不愿意和其他的男子有一点点牵扯。这时大家的目光都随着路冬凝的目光移到秦尤尤身上,秦尤尤会意,两三步走到亭台上取了那把象牙琵琶。 她走回去发现身边有个不善的目光盯着她,一转头就看见了一张略有熟悉感的脸,是前几日到郊外钓鱼时碰到的人。她默然,面色不改地把琵琶给路冬凝。 “严兄,方才那姑娘你认识呀?”旁边一个公子问道,那人是严家二公子严乘双,严氏这样坐贾行商的人家是没资格进宫和他们参加赏花宴的,但是他们家实在是有钱,家中长辈都让他和严乘双打好关系。 “她啊。”严乘双坏笑了一下,想到一个损招,他舔了舔嘴唇意味深长地对旁边的人说,“那是当然,她可是我的……”没说出的话不言而喻。 “哟,严兄,深藏不露呀。”那公子道,他知道严乘双是个色胚子,常常流连于风月场所,但没想到他竟然和这么一个仙资佚貌的女子有关系。只是这女子他也没见过,不知是那家的一朵鲜花被一坨牛粪砸中,方才那回眸一瞥他都有些心动了。 “什么?说什么深藏不露?”另一个公子听到他们的谈话,凑过来问道。那公子看严乘双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显然不会在意他说给别人听。 严乘双暗自偷笑,他可没说什么话,传出去什么流言蜚语都是从别人的嘴里传出去的,与他可没关系。让那臭丫头骂他,嚣张?哼,就让她吃吃苦头。 秦尤尤站在路冬凝身边,看着路冬凝手指熟练地在琴弦上飞舞,旋律清新流畅,节奏轻松明快。《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谈荡之意。顷中音律才女的名头不是虚命,一直到一曲结束,秦尤尤和周围好些人还在痴痴地沉浸在乐声中。 “好曲!”有人大喝道。 “我等是没资格也不敢夸赞郡主殿下,是打心底地敬服欣赏!” 路冬凝缓缓起身,朝各人微微一笑:“献丑了。” 这优雅美妙的身姿容貌不知看呆了多少儿郎,只可惜钰仙郡主不久前成婚了,郡主没成亲前大着胆子上门提亲的世家几乎踏破门槛二王爷府的门槛。 “各位继续。”说完然后挽着秦尤尤的手离开了亭子,亭子中又走出两个公子吹箫奏琴。路冬凝地位虽然比在场的人都高一些,并没有人来拥着她。她挽着秦尤尤的手那么亲密的样子,别的姑娘也不愿意上前讨嫌,已为人妇别的公子也不好上来和她搭话。 俩人悠悠然走在石栈道往湖边的游船去。 “郡主可真厉害。” “没有啦,我老师那才叫厉害呢。”路冬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不过很可惜,没有人再能听到她的琴声了。” “郡主一定很努力地继承了她老人家的技艺。”秦尤尤看着她说道。 路凝冬愣了一下,然后笑开,“是啊,我可是很努力地学习的,多少也算传承了老师的技艺。” 走到船上的石头栈道旁边有一株低垂的到湖面的老榕树,,榕树的长丝倒挂在往下,层层叠叠像蜘蛛,显得有些昏暗阴森。 过了好一会儿,树枝处的叶子晃了晃,似乎有个人在打哈欠要出来,这时栈道上又走出几个人。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着,“方才在钰仙郡主身边的女子是谁?严乘双何时勾搭上这样的女子?” “胡说的吧!那可是佑川神医,秦尤尤,你是从哪里听来他二人有染的?”有人不可思议地惊叹道。 “小点声!我也不相信啊,可是这宴席都快传遍了。你说这消息怎么可能凭空而来?” “谁会相信啊,但是这样的事情传出来……” “谁知道呢,人不可貌相,游船就在那边咱们别说了。” “就严家……哎谈起他都有辱斯文。” “哈哈哈哈哈哈……” 等那群公子哥们走过去,一个人影从树里转出来,耳边垂着的小辫子明显。竟然是俸笙,他是被皇帝强行塞来的,他本来不愿意来但想着秦尤尤也在就来了。但看见秦尤尤和钰仙郡主在一起就没出来。 此时他听到这些话,脸色阴沉无比。 秦尤尤和路凝冬在游船上,船上还有别的小姐和公子,船夫摇道湖面中央一圈,各人看到湖中心长得最好看的那丛荷花,有几位公子吟起诗歌来,纷纷得到姑娘们的喝彩。 她们没有与别的姑娘相交的心思,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欣赏。游船靠岸,岸边的人没注意到游船靠岸,说话的声音不加掩饰,船上的人听不完整的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第三十六章 谣言诽谤 他们齐齐看着那些人嘴里说的主人公,面色各异。 路冬凝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的面色很不好,心想,“到底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敢在太后娘娘的宴会上诽谤侮辱陛下新封的神医。” 秦尤尤神情冷冷,嘴角绷成一条直线。她在顷中不认识几个世家小姐公子,更谈不上与谁交恶,仔细一想就能猜到始作俑者是谁。 “你们几个,过来。”路冬凝低声呵道。 那几个人闻声看去,纷纷面色惨白,嚼人耳根嚼道人面前去了。 几个人有些踌躇,但是钰仙郡主的地位在哪里,他们不敢得罪。 “说吧,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路冬凝说。 “钰仙郡主,不必问了。说的是我与哪位公子啊?请他来问一问就清楚了。”秦尤尤面无表情地说。 几个人一个看一个,支支吾吾的。 “当众议论姑娘家,本郡主竟不知各位的家教竟是这样子。胆敢在皇宫大内太后娘娘眼皮底下出口污蔑陛下亲封的神医,看来你们是嫌家中仕途太坦荡啊!”路冬凝一拍桌子,众人都吓了一颤。 “是严府的公子严乘双,我们也是听到别人说的,只是觉得诧异所以惊叹几句。并不是有意诋毁佑川神医,求神医与郡主恕罪!”有一人急忙说道。 路冬凝面色比秦尤尤还要难看,看来这谣言已经传遍了,本来好好的赏花宴却出了闹剧,这不仅让秦尤尤名声受损还是打了太后娘娘的面子。“把严乘双带来,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叫来,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一出,风声自然传到了太后的耳边,这皇宫是太后的地盘她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但并没有直接处理,只是派了身边的大宫女来协助钰仙郡主。 此时游船亭子外围站满了各家的小姐和公子,有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亭中坐着的面色阴沉的钰仙郡主。也有人瞧出端倪,窃窃私语。 “尤尤。”一个人穿过人群走到亭子前,担心地看着她问道:“你没事吧?”是盛绒儿。 “有人造我的谣,说我与严家的公子严乘双厮混有染。”秦尤尤掷地有声,是说给盛绒儿也是说给别人听。路冬凝不赞同地看向她,这种话只要传出去不管真真假假,对女儿家的伤害是非常大,就算真的清白也会留下污点。 这时,不远处有侍从和好些宫女围着两个人影过来,待他们走近,竟是一个样貌不凡的男子按着严乘双的脖子提来的。众人定睛一看,那严乘双脸上淤青伤痕遍布,走路一瘸一拐的,看来是被狠狠打了一顿。 那男子是谁?有位小姐疑问。 秦尤尤很惊讶地看着俸笙。 彭的一声,严乘双被俸笙扔到秦尤尤和路冬凝面前,然后很自然地站到秦尤尤身后。 “严……” “求钰仙郡主恕罪!”还没等路冬凝质问他,他便垂头磕磕绊绊地认罪了。“我,是我造谣秦……佑川神医的,前几日我到郊外钓鱼遇到佑川神医,发生了冲突,我便,怀恨在胸。在会上对梁公子说谎造谣我与……” 场上的那位被点名的梁公子咬牙愤恨,脑子里也立即罗列出最先知道谣言的那几个人。 “是你!”盛绒儿捂嘴惊讶道,“这世间怎有你这样无耻的人?郡主,当时我与尤尤一同去垂钓,就是见过这人。” 众人恍然大悟,这事倒是严乘双这种又蠢又莽撞的人能做的,仗着自己家有几个臭钱就为非作歹胆大包天,竟敢在皇宫做出这等肮脏手段。 路冬凝冷哼一声,“真是无知,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责!” “我有眼无珠不知冒犯了佑川神医,我知罪,我,我甘愿受罚。”被揍成猪头的脸看向秦尤尤,“您大人有打量饶过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严公子,您以为这皇宫是您家里吗,饶了你?”秦尤尤冷眼看他,大声地说道,“若我不是佑川神医你又如何,我若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便任你侮辱名声破败,让你三言两语毁掉后半生是吗,这样的手段你又使过多少回?真是好大的脸,你大京律置于何地!” 严乘双没料到她这样质问,愣了半晌恼羞成怒反驳道:“你血口喷人!我……我只是一时气恼……若不是当日你指骂我作狗东西我又怎么会怀恨在心!是你大肆辱骂我在先!” “胡说八道!”盛绒儿急了跺脚指着他怒骂,“明明是你冒犯在先!” “我怎么冒犯你们了?我做了……” “住嘴!”路冬凝怒拍桌子,桌上的茶杯晃了晃。“休要狡辩,严乘双你目无王法,谣言诋毁中伤神医,是无法无德无理也!” 路冬凝很气愤,也知道不严惩严乘双无法让秦尤尤解恨,但是她不太清楚该如何处罚得好,毕竟从未有过先例,顶多让他受皮肉之苦无法戳中他的痛处。 “郡主息怒。”太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在她旁边说道:“严乘双无法,罚他抄写律法册五十遍让他熟知律法,无德,软禁静福寺庙吃斋念佛三个月不许随从跟随,无理,放他到牢房去净扫牢房一月。” 路冬凝点头。 严乘双一听不得了,这可比打他五十大板还要狠毒,扑到路冬凝脚下哀嚎:“郡主殿下,您饶了我吧,我真的知错了,求求您!” 路冬凝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吓得一跳。 “做什么!”旁边的宫女大喝,侍从上来要将他拉开。没想到严乘双却猛地抱住路冬凝的腿,“郡主殿下开恩!您找我爹来……” 路冬凝一声惊叫咽在喉咙中,秦尤尤手疾眼快,一掌劈到严乘双的后颈接着一脚将他踢开。“郡主您没事吧?” “没事……”路冬凝余惊未消,侍从赶紧将被打昏迷的严乘双拉开,用麻绳把他结结实实地捆起来。 众人也被这事故吓了一跳,还以为严乘双要对郡主行凶。 场面一时沉静,路冬凝毕竟见过世面很快压了惊吓,冷声道,“子不教父之过,既然儿子犯事不认罚,去把他父亲叫来!” 那大宫女嘴角动了动,但是看了看路冬凝的面色,示意旁边的宫女去禀告太后娘娘。 太后听说宫女说完事情,烦郁地揉了揉太阳穴。严修业生的好儿子,真是蠢出升天! “娘娘,郡主这是要把气撒在严员外身上,这事让陛下知道了……恐怕会借此对严员外出手。”录嬷嬷说道。 “把出宫的人拦下来。”太后起身理了理长袍,“哀家去帮帮钰仙。” 太后到亭中,众人朝她行礼。太后分别拍了拍秦尤尤和路冬凝的肩膀以表安慰,看到秦尤尤身后的俸笙时多看了两眼。 “行了,一场好好的赏花宴闹成这个样子。”太后皱起了眉头声音不悦,她着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严乘双,“闹事的就是他?拉下去杖打五十大板,哀家不想在顷中再看见这个人。” 随从应声将人带下去,没有人敢有异议。 “这件事到此为止,哀家也不想听到任何流言蜚语,长廊外设了席面,大家继续该赏花赏花该玩乐玩乐,别扰了兴致。” 众人遵照纷纷走开。 太后转身对秦尤尤几人说,“饿了吧?哀家宫里拿来了好酒,去尝尝,这等小事不必放在心上。” 俸笙也跟在几人身后,丝毫不在意太后娘娘有没有叫他。 “你是盛太尉家的吧?”太后问盛绒儿,盛绒儿点头乖巧地应是。 第三十七章 亲近 “怎么不高兴?”俸笙低头看着秦尤尤郁郁的脸色轻声问。 俸笙比秦尤尤高出了一个头,她只能仰头才看得到他的脸,“没有,太后娘娘严惩了那厮,倒是你怎么在也在?” 俸笙顿了一下,无奈道:“大约是陛下觉得我太闲了。” 秦尤尤奇怪地咦了一声,这赏花宴是为各世家适龄男女相看所举办,皇帝这是想给俸笙结亲了? 太后叫了几个贵家公子小姐来凑了一大长桌,顷中的公子小姐们差不多都相互认识,朝堂设有书院,很多公子们都是同窗,不过也有一些人家家中设有私塾的。 另外来的有两男两女,几人站着给太后和其他几人行礼。 “快坐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不必拘谨,在顷中生活这么久,应当互相认识结交才对。”太后看了一桌的年轻人说道。 他们谢过太后,其中有一个玄色衣裳样貌端庄可亲的男子向众人拱手行了一礼,“在下城东徐家长子徐帆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徐家公子,早两年听闻你的文章做得很是不错,有时间我得向你请教请教。”另一个男笑道,“在下王哲进。” 那两个公子说完旁边就是俸笙了,这样一桌子轮过来所有人看着他,太后眉头微微地皱了一下,秦尤尤坐在他后一位正思考着她要不要接过这个棒子,毕竟俸笙是出了名的谁的面子也不给。 “俸笙。”俸笙面色淡然地开口,除了太后秦尤尤和路冬凝,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俸笙,一听都不禁瞳孔放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场面一时安静,秦尤尤接着道:“在下秦尤尤。” “闻名不如见面秦姑娘果然不凡,不亏女中豪杰,小女温氏单字一个秀。”一个姑娘接着说道。另外一个小姐也羞怯地自报了家门,轮到盛绒儿时她正要开口,太后却已经道:“盛家七姑娘,绒儿姑娘从小不在顷中长大,刚回来不久与各家儿女都不认识呢吧?” “都认识了哪家的小姐呀?回到顷中要多出去玩一玩和姑娘们走动走动,别闷在家中。”太后十分温和地对盛绒儿说道,有格外照顾的意思。 “多谢太后娘娘记挂,这顷中如此多姿多美,连人们也是如此,绒儿又怎么会闷在家中呢。”盛绒儿笑盈盈地回答道,这些话都是盛夫人教她的,临出门前连父亲也在嘱咐要多与太后娘娘说话亲近,万不可冷落太后娘娘盛情。 太后与他们说了说话,用了些膳食便要离席,太后一走,好些人的心才落下来,到底算是给太后娘娘留了一个好印象。 宫女为众人斟酒添菜,徐帆举起酒杯对众人道:“为今日结识之缘,我敬各位。” 秦尤尤也跟在其他人一起拿起酒杯笑着饮下。俸笙没喝,他举着酒杯若有所思,这个结识可不算什么缘分,那是太后娘娘安排的,因为这几家都是老臣派,就算不是也和太后党有些暧昧关联。看样子还要给那位盛姑娘在其中选一个夫婿。 “俸兄。”秦尤尤轻声叫道,举着酒杯伸到他面前。 俸笙冲她一笑,然后举杯相碰一饮而下。 那两个公子在畅所欲言,两位姑娘同着盛绒儿和路冬凝说话。 “今日也多亏了你出手相助,不然我还得和那厮多废口舌呢。” “我应该把他捆起来给你打一顿出出气,要不是人多我就宰了他了。”旁边的人虽在聊天,但这话也听得清楚,顿时背脊僵硬汗毛立起。 路冬凝和盛绒儿都不由地悄悄看他二人,不明白秦尤尤为什么可以和俸笙如此坦然毫无惧意,以为她是不知俸笙为人行事,暗暗地为她发愁。 一场推杯换盏的席面结束天已昏黑,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回。盛绒儿想和秦尤尤一道走,但是俸笙一直跟在秦尤尤身边一步都不曾离开。路冬凝看着俩人并肩而行,想上去提个醒,毕竟行人众多经过严乘双一闹大家认得秦尤尤,只怕又会传出不好的谣言,对俸笙没什么影响但对秦尤尤一个女儿家的杀伤力是难以想象的。 路冬凝走上前正欲叫住秦尤尤,就听见秦尤尤说道:”放心吧,我已择一良辰吉日,不过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拜了,过几日父亲会来顷到时候为你与父亲引见。” “好啊,我也仰慕南安神医许久。”俸笙笑道,秦尤尤不甚相信地看着他:“是吗?你一个……” 俸笙突然停下脚步,转了个身,路冬凝正走近被他吓得心中一颤,仿佛自己是偷听贼被逮个正着,她只得笑了笑说道:“尤尤,和我一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刚说完这话正面来了一个宫女对她福身道:“郡主殿下,二公子在宫门口等您。” 司马府的马车在宫门外等着不稀罕,稀罕的是司马二公子亲自来接郡主殿下散宴席,可见人家新婚夫妇二人浓情惬意的,秦尤尤当然不会去打扰夫妇二人的甜蜜时间,便朝路凝冬笑道:“郡主不必操心我了,我有手有脚还回不去家吗?。” “郡主殿下好福气。”那位叫做温秀的小姐轻声与旁边的小姐说。 “郡主与二公子真是琴瑟和鸣惹人羡慕。”路冬凝听着这些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笑,耳朵悄悄地红了。 走出宫门秦尤尤谢绝了路冬凝请去与司马永年打声招呼的邀请,俸笙不知道去哪里弄了一辆马车,他朝秦尤尤招手:“上车。” 拐进小巷的时候秦尤尤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人骑着白骏马,天色虽暗但却看得清楚,她笑容灿烂地盯着前面的人。俸俸看着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俸兄,不必等多日了今日就为你引见我父亲。”她满眼兴奋地说,然后扯着嗓子冲前边的人喊:“父亲——!” 前边的人听见,停下来下马转身看向他们。 “吁~”俸笙将马车缓缓停下,秦尤尤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下车朝着那个人影飞奔而去,晚风带起她的衣袂与她的眉眼飞舞。 秦互一身浅色衣裳、身材高挑、虽中年却不失眉宇英俊,有仙风道骨之气质。他笑着朝秦尤尤张开双臂。 “父亲!”秦尤尤扑入父亲怀中忍不住哽咽,“我好思念您。” 秦互揉了揉她的脑袋,厚实的胸膛发出轻笑:“后边那位可是你朋友?人家可看着呢,你不要面子了?” 秦尤尤这回却没有反驳回父亲的笑话,她侧过头偷偷地抹掉眼泪,“我真的好久好久没见到您了。” “哭啦?”秦互惊讶道。 秦尤尤从父亲的怀抱出来,皱眉严肃地说道:“我才没有。” “受委屈了。”秦互拍拍她的肩膀柔声说,这话一出口秦尤尤的眼眶就止不住地泛红,泪花在眼眶打转。 俸笙牵马走到了父女二人面前,秦尤尤背身抽了抽鼻子擦干泪花,然后回过头来对父亲道:“这是我朋友俸笙。” “我知道,你信中说过。”秦互笑道。 俸笙向秦互行了一礼,有些不自然地说:“秦伯父好。” “真是感激你对尤尤的帮助和保护,多亏了你。” “没有,我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俸笙对上秦互的眼神竟有些磕巴,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慌张,而是因为他很少面对普通的长辈人物。 “不必谦虚,我知道你们是要义结金兰的,君子结交当坦然相待乎。” “别站在外边说话了,回家中说吧。”秦尤尤说道,前边再走不远就到小院了。 俸笙向秦互和秦尤尤拱手行礼:“伯父行路辛苦,不如我改日再来拜访。” 第三十八章 推测 拜访 俸笙回到六合司,六合司中的几人看着他走进院子里,然后凑到一起交头接耳,“大人那一副春风得意的神情……该不是在宴会上看上哪位小姐?” “我觉得像。” “啧,大人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将姑娘许给大人。” “你怎么净说些丧气话……” 秦尤尤回到家中发现父亲的包袱已经放置在房间里,院中都有打理过的痕迹便问道,“父亲,您方才去做什么了?” “听说你在宫中受委屈了,去与他父亲说道说道。”秦互说,刚到顷中时就知道了女儿在宴会中被严家公子诋毁的消息,然后就气冲冲地去找严家算账,想必现在严家十分热闹。 秦尤尤在烧水煮茶瞪大眼睛惊道:“您消息这么灵通呢?” 秦互笑而不语。 “去露広寺的时候没发生什么吧?我觉得是有人故意支开您的,要不然怎么正好卡在那几天。”她这么说,并不是怀疑为父亲之交好友的不方大师,也许大师也是被人陷害利用。 “不方大师确实是病了,病症来势汹汹却不难医治,你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秦互想了想,这件事情是因广南战而起,目标是洛川大将军,如果大将军真的死了谁会是直接或者间接利益人?一个是新起将领昱林王路崖,或者同样作为军候的顾纪侯爷,然后是老臣派和周边各部族国家。 可是事情一直到秦尤尤和俸笙挟大将军之前朝堂和各个地方都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就是为了杀掉大将军这个人。但这是不太可能的,如果不是因为利益谁会去杀掉一个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再说大将军一直在北境边界军营中,按理说不会与谁结仇。 “会是谁或者哪一方对大将军下的毒手呢?”秦尤尤问道。 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查到追杀秦子集和他们的那群黑衣人,对司马欢年来说这不是多么艰难的,就是不知道查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子集说他是在邕林军中就被袭击的,所以昱林王和邕林军有嫌疑,来到顷南之后就停止了追杀,他们的招法看起来像是江湖人。也许是勾结,也可能是私养的杀手,最大的特点是忌讳在顷中出手。你们是在玉溪附近被袭击,玉溪最近的地方是绥垣,听说绥垣在事情发生同时新上任的巡抚是盛太尉的人。” 秦尤尤聚精会神地听父亲说。 “可以从邕林军里查,玉溪附近的郡县还有绥垣,特别是绥垣官府。那些黑衣杀手不可能来无影去无踪,是人就总要穿衣吃饭睡觉见太阳的。还有江湖各大帮派,随便查一查都使用什么招式就好了。哎,这种事情不是有脑子就能查的嘛。”秦互慢悠悠地吹着热茶说道。 秦尤尤听完父亲的话若有所思,秦互看着她笑道:“这些消息司马欢年还不知道吧?去吧,写信指点指点他。” 她抬头看到父亲似笑非笑的脸,反驳的话又噎在喉咙里,嘟囔了一声:“您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逃不过您法眼。” “我动动脚指头都能想到了。”秦互呛了她一句。 俗话说姜还是老的辣,秦尤尤这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是杠不过父亲这只老狐狸的,她很识相地回房间拿笔墨出来写信,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在信中这样写道:“欢年公子,回到顷中时你已出发江州,故而有些细节未得告知……” 整封信格外规整,比任何时候写得都要干净漂亮。 秦互来顷中的消息很快就散布出去,秦尤尤先是随父亲高御医府上拜见。到高府时秦尤尤在门口徘徊了几遍才敢踏进高府的门。高御医已是垂暮之年,但还是拄着拐杖出来迎接秦互。 “小尤丫头呢?陛下派人来说她求了赏赐是来与老夫讨教,怎么过了多少天都不见人呐?”高御医对秦互问道。 秦尤尤不得不硬着头皮从后边跑上来,“我在这儿呢。”她笑呵呵地搀扶住高御医的手臂:“高爷爷您受累。” 高御医任她扶着,唉声叹气道:“有些人啊,不屑老夫教她,但为了在陛下面前博一个好印象竟然说仰慕老夫的谎话来,真是虚伪可恶至极。” 秦尤尤百口莫辩,只能干巴巴地笑道:“怎么会呢,高爷爷您的医术那可是太医院,不,全大京最高超的人”说着看到父亲,“…额…之一,竟然有人敢对您如此不敬,真是该死。” 高御医抬手,她便微微蹲下来,一只枯老干瘦的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就你会胡说八道。” 高御医和秦互的交情不凡,秦尤尤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和高御医学习的。小小的时候第一次好长时间见不到父亲,心情郁郁不愿意跟着高御医学习,便有了那番出言不逊。小孩子反叛不算多大的事情,教训就好了。但高御医对她格外看重,想收她为徒,话虽不轻不重却也伤了他的心。 秦尤尤越长大越为自己当初的那句话汗颜害臊,自觉没脸面去见高御医。 高御医是生了气伤了心,可他还是惦记着秦尤尤这个天才学生的。 秦互与高御医对坐高谈阔论,他们时不时提问秦尤尤几句。 父女二人陪高老用了饭,高夫人来催促高老休息,老人家坐不了太久很快就累了,高御医不让他们回去,也不肯休息。 “高伯,时间不早了,待有了空再来看望您。”秦互劝道。 高御医朦胧浑浊的双眼看着他,默默道:“阿互,老夫时间不多了。” “父亲,您说什么胡话呢,您身体好着呢,肯定会长命百岁的。”高夫人红着眼框说道。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就算是百岁老夫也快到头了。”他说完不由看向秦尤尤,秦尤尤在他眼中看出了不舍和遗憾。他这辈子是完满的,成家立业儿孙满堂,孝子贤孙聚膝下,唯独缺了一个得志的学生。 “对不起老师,学生,知错。”秦尤尤撩起长裙屈膝下跪,给高御医磕头,“学生惭愧,一句认错让老师等了十余载,求老师原谅。” 过了好一会不见高御医出声,秦尤尤抬头看他。却见老人家红着眼眶无声地笑个不停。 “老夫,原谅你了,再给老夫磕几个响头当做小儿无礼的道歉。” 秦尤尤突然鼻尖发酸,一边磕头一边悄悄掉眼泪。 “行了,回去吧,别忘了下次再来看望老夫。”高御医背过身朝他们摆摆手。 等他们离开,高御医才坐下缓缓说道:“就当是老夫去世之后她给我磕头送葬。如果她真是老夫的学生就好了,唉……可惜。” 从高府出来秦尤尤情绪就很低落,沉默不语地看着马车外。 父亲的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安慰道:“冰释前嫌了是好事。” 然而这个和解对高御医来说来得太晚了。 “人生嘛,难免留遗憾难免会犯错,没有谁可以事事周到完美无缺,他老人家早就原谅你了。” “我知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高爷爷一直希望我能去见他,他愿意传授我所识,我一直都知道。”可她不还是借着陛下赏赐的由头才敢去见他老人家。就是因为高老的真情和豁达才更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人。 “没关系,至少你不是不值得他老人家这么珍惜。”秦互开解她道,“有个神医的学生,他肯定很骄傲。” 但愿如父亲所说吧,秦尤尤想。 第三十九章 圣意难揣 见过高御医之后的几天又陪父亲去见了几位老友,都是在秦互在医术上有相授的大夫。 他们见到秦尤尤很欢喜,对她赞不绝口,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想把她抢到自己门下,好不羡慕。 秦互那叫一个得意,丝毫不谦虚。都是我教得好六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一日清晨,这天是她和俸笙结拜的日子,地点定在南通广寺庙。 她稍稍收拾了一番,一出房间就被秦互笑道:“尤啊,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家,整日穿得这么朴素,回家得让你母亲多做些衣服给你。” “端庄一些嘛,花里胡哨的才不好看呢,您不懂。”她虽这么说还是低头左看右看,然后静默了一会儿返回房间重新挑了一件淡蓝的广袖长裙。 “这件如何?会不会太鲜艳?” “嗯,还行,不过……”秦互上下打量,“更像是和情郎约会去。” 秦尤尤一听又转回房间去,最终穿了一套青白的长衫,将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看着像江湖人的样子才满意地出去。 “可以吧?”秦尤尤顺了顺长发向父亲问道。 “嗯……还行。” 然而没等出门,六合司的人便来说俸笙昨夜就被陛下招到皇宫去,恐怕今日要失约。 六合司中的黑衣人站在门口,近距离地看到了秦尤尤的样子,“大人昨夜入宫,叮嘱如果早晨没回来就只能来向秦姑娘赔罪了。希望姑娘能谅解,大人实非得以。”他也不能代表俸笙道歉。 秦尤尤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能理解俸笙的,毕竟也不是他的意愿。 “没关系,我知道了,再找别的日子也是一样的。” 黑衣人向秦尤尤告辞。 秦互听秦尤尤说完转头就去收拾包袱。 “父亲,您干什么呢?” “哦,我回家去啊,家里人肯定也想念我了。”秦互冲她笑了笑说。 “哼。”秦尤尤轻哼一声,父亲这是躲着司马家,司马家知道秦互来顷中到现在没来拜访是知道他肯定先去拜见好友,就等着他见完人来拜访呢。今日俸笙也来不了,干脆赶紧收拾走人,省得要与司马家纠缠。 “尤啊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啊,我……您先回吧,我过段时间再回去。” 秦互无奈地摇摇头轻笑,“估计得等下个月。” 秦尤尤也摇头对秦互轻笑:“父亲,女儿并不是在等大公子,您啊不必担心,我门清着呢。” 大公子嘛,也许敬仰和欣赏更多些吧,毕竟少女怀春也想过嫁给司马欢年,可一想想就觉得可怕。那人如水中莲花,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年纪轻轻用得着你一副老成的样子?”秦互敲了敲她的额头,他虽然和司马宏是关系僵硬,并不是真的坚决不允许秦尤尤与司马家交往,假如两家孩子两相情好他做父亲的不会去阻碍。“我要尤尤自由自在随心而为,痛痛快快活一场。” “那我要是……闯了祸呢?” “父亲为你担着……” 秦尤尤笑吟吟地看着父亲:“那父亲回家帮我对大哥说说好话吧。”秦互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您答应了吧?啊?大哥可生我的气了,谁说他都不消气,您一说保准管用。” 秦互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忍不住拍了拍秦尤尤的肩膀口苦婆心地说:“对你哥哥们好些吧,将来我与你母亲不在了还要靠哥哥们给你撑腰。” 到第二天清晨俸笙才从皇宫中出来,一出来就直奔了秦尤尤的小院。 秦尤尤开门就见他满脸疲惫地站在门口,“俸兄,你这是……” “尤尤,真是抱歉。”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失约了。” “没事,不是你的错,进来说吧。” 秦尤尤给他沏了杯热茶,又拿了些点心放到他面前,看得出他在皇宫这一天两夜并不好过,估计杯水未进。 俸笙拿着茶杯迟迟不喝,仿佛有些纠结无措。 “俸兄,你这是怎么了?” “尤尤,恐怕陛下还是没绝了让你进宫做御医的念想……”还想封她为妃嫔,后一句俸笙难以说出口。前天陛下招他进宫,刚开始问他在太后的赏花宴上如何,有没有看中哪位小姐,还问他是不是和秦尤尤交好,说到秦尤尤身上时他就感觉大事不妙。俸笙一时心急便与皇帝辩驳了几句,不料皇帝生了气,不仅骂了他还将他关在大殿中反省。 “你是为了这事留在皇宫?”秦尤尤皱眉问,皇帝要是真的要招她当御医下个旨秦尤尤就是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俸笙沉吟片刻,陛下说得似真似假难以分辨,陛下说到了他的婚事也说到了当时宴会上几个公子小姐,“也可能是我冲撞了陛下。” “陛下都说了什么?” “陛下说……”俸笙突然浑身一激灵,陛下问他是否与秦尤尤交好,问她如何,听说他宴会上对秦尤尤十分友好还替她出了头,其中意味莫不是要撮合他们二人。 “俸兄?。”秦尤尤疑惑得叫道。 “没事,可能真的是我理解错了陛下的意思。我,我先回去。”俸笙说完起身就匆匆离去。 秦尤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不见了俸笙的身影。 俸笙脚步慌张,就怕陛下真的误会了强硬给他们定下婚事,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再说……他突然没由来地有些难以言清的失落,哪个正经的清白人家会愿意把女儿嫁给他这满手鲜血的刽子手。他心中烦乱,然而脚下却没有往宫中去,去找陛下认错解释。 秦尤尤被俸笙说得迷迷瞪瞪的,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等她弄明白,忠谨公公就来请她入宫了,这下秦尤尤真是满心疑惑,忐忑不安。 “忠谨公公,此番所谓何事呀?”秦尤尤挂笑问道。 忠谨公公笑了笑答非所问:“秦姑娘,陛下召见是自然是好事。”秦尤尤听他这样说,又想到俸笙的反常真是想拔腿就跑。 “走着吧秦姑娘。”忠谨公公伸手示意她上轿。 秦尤尤坐上轿子,脑中想到了任何事发的对应,不管怎么说先应和着不能惹皇帝生气。 轿子穿过皇宫长道,然后端严肃静的大殿在不断放大,刚走到大殿门口就听见景真帝的洪厚的声音,“进来吧。” 秦尤尤低头走进去,正屈膝要跪就听到景真帝说,“免礼,上前来朕有话问你。” 她愣了一下,手心渗出一层薄汗,恭敬慎重地走上前几步竖耳倾听。 “俸笙出宫后去找了你是不是?” “是……”她只回了一个字,皇帝便又开口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来向草民道歉赔罪失约……” 正此时六合司内,一个黑衣人匆匆忙忙地跑去俸笙的院子,“大人,陛下招了秦姑娘进宫。” 俸笙整个人差点就原地爆炸了,慌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估计已经到皇宫了。” 俸笙咬了咬牙,从床底翻出一块金牌,郑重地将金牌放在手中,往马厩跑去。 马厩中有一黑衣人在喂马,看见俸笙便笑着冲他打招呼,“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见他像风一般卷出去。 “大人这是?”他一脸奇怪看向后边跟来的人问道,“是陛下又招大人进宫?大人这脸色怎么好像不太好。” “秦姑娘出事了。” 俸笙纵马疾行在大街上,惊吓到了许多平民百姓还撞倒了几个小摊子。 众人在身后的骂声都被风吹远,胸膛里心脏强烈地跳不停。 皇宫门口的守卫见有人骑马奔来,立即拔剑作出防卫姿势,等看到马上的人这才大喊道:“俸大人!皇宫前不得纵马,不得骑行进入皇宫!” 第四十章 皇帝赐婚 快要撞上守卫时俸笙急急地拽住缰绳,马儿叫了一声整个前身翻到半空,然后重重地踏下,蹄铁磕碎了地板一个角。 俸笙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一个守卫。 “大人,没有陛下御令,您不能擅闯皇宫。”几个守卫上前将他拦住。 俸笙不多废话,将金牌呈出。 几个守卫对视一眼,无声退开让路。 他快步向宫殿走去,走了两步就迈开长腿跑去,身后的守卫正犹豫着要不要将他拦下,皇宫内非特殊情况不许疾跑,但是他方才手中拿着陛下特设金牌行色匆匆,这算不算特殊情况? 忠谨公公正候在门外,看到他时及不可见地笑了笑然后惊讶地迎上去,“俸大人,您怎么来了?” 俸笙看了他一眼就要打开门进去。 “俸大人,使不得啊,陛下在呢。”忠谨急忙阻拦他。 “我就是要见陛下。”他刚要推开门就听到里边皇帝的声音传来,“进。” 俸笙推开门就看见秦尤尤跪在皇帝面前,手上不由地紧了紧。“陛下,微臣……”又是没等他说话皇帝就冲他冷笑了一声。“俸笙,你来得正好。” 皇帝慢慢走到俸笙面前,“朕还是觉得若秦姑娘入宫做后宫的特指御医能省去许多麻烦,不过听说你们二人感情不一般,不知是不是真的,是的话朕也不好夺人所爱棒打鸳鸯。” “俸笙,说吧。” “微臣……”俸笙咬咬后牙心一横,“确实心悦于秦姑娘。” “哦?竟是真的,那么秦姑娘你呢?” 秦尤尤深吸一口气说道:“民女,同之。” “真是太难得,来啊,拟旨,朕要大家都知道这庄美事。”皇帝呵呵笑着把忠谨公公招进来。 “陛下,这,会不会有些草率仓促了?”俸笙急忙说道,说完迟疑地向秦尤尤看去。 “哪里仓促了?难道等满城皆是赏花宴的风言风语再向众人告知?俸笙啊,你不要紧,秦姑娘却不是。”景真帝皮笑肉不笑地嗤道。 秦尤尤暗暗对俸笙摇了摇头,俸笙垂下眼睑向皇帝磕头:“陛下思虑周到,微臣谢陛下隆恩!” “民女谢陛下隆恩。” “天下百姓既然是朕的子民,朕为你们二人做主是情理之中,到时候朕会亲自写信给你父亲一起商议婚事。俸笙从小在朕身边长大,朕就是他的长兄自然会为他操办事宜,你们大可放心。想要什么东西朕都许你们” “行了,先这样,你们回去罢。”景真帝说完便走了出去,不给他们再接下去说什么的机会。 秦尤尤和俸笙两人相对无言地走出来,忠谨公公满脸笑意地对二人道:“秦姑娘和俸大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好意呀。” “呵呵呵,谢谢啊。”秦尤尤冲他僵硬地笑了笑。 “咱家不打扰了,二位自便。” 俸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尤尤的表情,但是她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会这样。” “这怎么能怪你,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你及时稳住局面我就得。”她压低了声音:“抗旨了。” “不知道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别担心,你先应着过几天我再找陛下说明,我会解决的。” 虽然这么说但俸笙的眉头紧皱,陛下发了话如果他们不在一起那陛下就会将秦尤尤招进宫,她只有这两个选择。 相比进宫,还不如嫁给他。 秦尤尤沉默了片刻:“俸兄,陛下和我说了一些话。” 俸笙怔住,喉结动了动发出很低沉的声音,“陛下说什么了?” “你只有这两个选择要么嫁给俸笙和要么进宫,不要妄想和朕讲道理。疑惑朕为何这样做?阿笙是朕的弟弟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适合嫁给他的人。” “尤尤。”俸笙正色说:“如果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事情,嫁给我,我不会辜负你。” 她瞪着大眼睛看他,一时说不出话。 “我愿意娶你,如果你坚决不愿意我会想办法。”他说完就转身返回去找皇帝。 秦尤尤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颊发烫心跳加快,“这都算什么事啊。” 慈宁宫内,太后听着眼前的小太监把事情说完,惊讶地将拿起的茶杯放下:“此事当真?” “确是真事小的听得清清楚楚,陛下还让忠谨公公拟了旨。” “哈,皇帝真是敢啊。”太后忍不住掩嘴笑得不可抑制,“就不怕天下人唾沫星子淹死他。” “陛下这是何用意,难道是拉拢秦氏之举?”一旁的录嬷嬷问道。 “你老糊涂了这是拉拢难道不是得罪吗?秦互的独女让皇帝拿去嫁给这么一个没前程没地位心狠手辣的人,呵,怕是要来拼命。”太后嗤笑。 这时一个小宫女走进来在录嬷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录嬷嬷的脸色立即就变了,她将宫殿内一干人等全部挥下去然后对太后说道:“司马尚书在江州附近四郡大肆搜捕,魏传敬已经让那些人转移了。接下来该如何做?” 太后轻轻吹着茶浮泡:“比预料之中还要快一些呢,留着没用了处理掉吧。” 录嬷嬷点头便下去了。 俸笙找到皇帝,皇帝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时而眉头紧皱时而看着深呼出一口浊气。 弧福公公看见他进来就让开了位置,俸笙接替弧福公公安静地替皇帝研墨。皇帝无视他许久但最后还是啪地一声地放下笔:“你还要说什么?” 他将手中的墨条轻轻地放下:“陛下没有必这样得罪人我的事情我心中有数。” 皇帝冷笑:“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陛下这样只会伤了我们彼此的和睦。”弧福公公听到这样的话差点就给他跪下去了。 皇帝眯着眼睛盯着他:“阿笙,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想什么我一眼就能看透,你说你不愿意和那位秦姑娘在一起不愿意娶她,你说出来我就把旨意收回来。” 俸笙紧紧地抿着嘴唇,几度要张口。 “阿笙,你只有这一次机会。”景真帝意味深长地笑着对他说。 过了片刻,俸笙转身走出御书房。 “大人,世上没有后悔药,出了这门这事儿可再也不能有变数了。”弧福公公紧跟出来。俸笙嘴唇抿着一条直线连腮帮子都紧绷着。 “别紧张您就顺其自然罢,老奴在此先祝贺过大人。” “这不是她所愿,以这样卑鄙的手段……” “这不叫卑鄙这叫做争取,有时候对一个人表达自己的心意是很重要很关键的,您得争取啊。”弧福公公笑道。 “那我应该怎么做?”俸笙很认真地看着他问道。 弧福公公嘴角僵了僵,心说我哪有这经验,“女子惯爱华服绢绣、胭脂水粉、金钗玉冠,常伴于身侧则乃长久之计”弧福公公顿了顿又补充:“后宫的各位妃子们都是这样的。” “谢公公指点。” 弧福看着俸笙离去的背影慢慢消失便回到御书房。 秦尤尤回到小院中立即就提笔给家里写信,怕家人着急她只说陛下有意如此,写着写着她忍不住咬笔尾巴犯难。皇帝都把话说绝了,到时候家人来拒绝这门婚事怎么说?如果实话实说只怕秦家人会为了她都赔进去。 她放下笔靠着椅背仰头望着房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手臂隐隐发麻。重新提起笔写道:‘望父母亲先为尤尤备上丰重的嫁妆。’ 景真帝的旨意散布得很快,一天里顷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不可思议的婚事。 第四十一章 看望 诡计 当天小院的门一再被敲响,她打开门一看竟然是司马永年。 “哟,稀客啊。” 司马永年侧身从她身边走进院子里:“怎么回事?” “你这厮好没礼貌,我没让你进来呢。”秦尤尤将门关上没好气地说。 司马永年如同自己家一样随意走动,冲着厅堂侧边的石拱门喊道:“师父呢?师父,徒儿来看您来了。” “师父~师父~” “闭嘴,瞎喊什么。”她冷冷地说道,然后坐在厅堂椅子上拿着刚泡的野菊花茶喝,“空手来看师父,令尊这么教你的?” 司马永年冲秦尤尤笑了笑坐到她身边:“我这是太急切想见师父所以给忘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势利?哦,也是,攀上六合司俸大人了。”这话音刚落眼前就飞来一只茶杯,伸手一挡将杯子接住但茶水尽数泼在他脸上。 “师姐果然还是这么容易生气。”司马永年一边抹着脸一边道,“不过还好这水不算烫。” “有事说,没事滚!” 司马永年脸色正了正说道:“陛下怎么把俸笙和你凑一块去了,师父肯定回去了吧不然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下旨?” “那你来做什么,看笑话?”秦尤尤瞥了他一眼。 “是我错了,不该戳你的痛处,你说话也别这么刺行不行?” 她又冷声说道:“看着你我就烦,帮不上忙别来我跟前碍手碍脚。” “你冷静冷静,我就是来找你商量办法的啊。”司马永年深吸了一口气,他看着眼前的秦尤尤有些无奈。 “没办法。”秦尤尤将茶杯放下也看着他:“除非造反,这就是定论。” “就算大哥和父亲出面也不行,就算师父师娘秦家人都出面也不行?”司马永年直直地看着她问道。 秦尤尤扶着额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不行。” “这事跟你没关系,跟你们家没关系,赶紧给我打哪来回哪去。” “嗳别走啊,那你跟我说说话吧,才来你就赶我走啊?”司马用年拉住起身的秦尤尤,眼中似乎有些祈求。自打从离开师门后除了婚宴上那匆匆一面他们已经三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秦尤尤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痛苦之色,司马永年不适合官场争斗,他很痛苦。 “我还没恭喜你呢,佑川神医。” 她拿开司马永年拉住她袖子的手,重新坐回椅子上:“谢谢,大师兄二师兄都看到了我的风采真可惜你不在,你是没看到当时返回顷南的时候多么声势浩大,万民欢呼、成千上万的军队拥护,大将军是何等威武。” “至于俸兄,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不会对我不利的,父亲和母亲身体都很好、大师兄和二师兄也很好不用挂念他们。你的妻子我见过三五面,人很好别辜负人家。” “没啦?” 司马永年沉默了很久捂着脸几近失控说道:“你能不能原谅我,我从来没想过这样会彻彻底底地失去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那样?” 这回轮到秦尤尤深吸一口气:“你已经成亲了应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还在纠结这件事情,难道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凭什么别人就得顺应你,我怨恨你不对吗有问题吗,我顺应你谁来顺应我?”说完看都不看他一眼就气冲冲到走进内院,司马永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了。第二次敲门声响起时秦尤尤干脆假装听不到。 门外是盛绒儿,她和盛夫人借口想去买桂芳铺的点心,盛夫人没阻拦她。 但是她拍门拍了许久都没有声响,“小姐,也许是不在家不如明日再来吧?”身边的小丫鬟帮她拍着门。 “她肯定很难过,她会去哪里呢?” “小姐,我们不能耽搁太久,夫人会责备的。”小丫鬟小声劝道。 盛绒儿面色郁郁一想到盛夫人和盛府就咬牙切齿,“算了,春儿你不会告诉母亲我来找秦姑娘吧?” 春儿低下头:“奴婢不敢。” 她去桂芳铺买了些糕点,刚回到盛府就被叫到盛钟鸿的书房。 “父亲。”盛绒儿向坐在桌案前的盛钟鸿行礼。 “来啦,坐吧。” 盛绒儿顺着他一指的凳子过去乖巧地坐下,甜甜地笑道:“不知父亲找女儿所谓何事?” “绒绒啊,想做人上人吗?”盛钟鸿突然问道。 盛绒儿怔住,心中飞快地意识到盛钟鸿这是准备把她卖了,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手强笑道:“对女儿来说这样子就很好,能与家人团聚在父母亲身边尽孝。” 盛钟鸿精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对面前的女儿摇头道:“绒儿,咱家看着虽然风光可也是处处受人牵制,你哥哥们在官场被压迫不得发挥才能,你姐姐们也备受婆家打压欺负。绒儿,为父不希望你走哥哥姐姐们的老路。” “父亲的意思是……”盛钟鸿满意地笑了笑又道:“你可知世上谁最尊贵?” 盛绒儿的手指甲陷进肉里,脸色无法控制地发白:“自然是皇帝陛下。” 她从父亲的书房中出来后,盛夫人很殷切地去看了她还带着很多好东西,珍珠玛瑙翡翠玉石摆满了桌面。 “陛下选秀在九月,我会请宫里的嬷嬷来教你宫廷礼仪。在此之前你可以多出去玩玩,结交些世族小姐。” “好。” “听说你和秦姑娘关系倒是不错,多去找她玩也可以,就是可别学了她那性子。” “好,谨记母亲教诲。” 盛夫人离开后春儿端着热水进来,将水盆放在她脚下:“小姐,奴婢为您洗脚。” 盛绒儿恨恨地盯着她,一脚踢向水盆,热水洒在春儿的身上,春儿惊呼一声然后慌忙跪下:“小姐,小姐可是有哪里不适?” “你是不是夫人的眼线,是不是你告诉她我去找秦姑娘的?”盛绒儿压得声音质问。 “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春儿磕头:“小姐相信奴婢,奴婢一被买来就跟在小姐身边,奴婢绝对不会背叛小姐。” 盛绒儿看着她不住往地上磕,磕得额头红了一大块。这是她第一次对下人这么凶,她心中烦闷,“起来,出去吧。” 春儿战战兢兢地退出房间,院子不远处的一个丫鬟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悄悄向盛夫人的院子走去。 盛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卸朱钗,她看着镜子中的女子的面容手指抚过眼角的纹路轻轻叹气,“你瞧我这皱纹越来越深了。” “夫人呐,这时间过了这么多您瞧瞧您再瞧瞧老奴这满脸的皱褶,三公子送来的燕窝灵芝北海珍珠都没用呢。”盛夫人身边的嬷嬷说道。 “说起来我好久没见到固儿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三公子府中最出息的孩子自然比别人多在外边劳碌。” 盛夫人微微一笑。 一个丫鬟走进来对盛夫人行了礼:“绒儿姑娘那边发了脾气还把热水踢到春儿身上。” “行了,你继续盯着去吧。”小丫鬟退下。 “没有一点眼力劲,真是白便宜那野丫头了,竟还不知好歹。” 盛夫人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要是她有一个适龄的女儿哪能便宜那丫头?现在后宫妃嫔寥寥无几,除了禧贵妃还有皇帝在东宫时的几个妃嫔,后位还是虚无,这次选秀是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选秀,消息一出世族高官们都盯着。如果她女儿没有嫁人说不定可以争一争后位。 “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算了,和她计较什么,只要她乖乖听话就行。” “夫人说的是。”嬷嬷笑道。 “老爷今儿歇在哪儿?”盛夫人起身伸出手,嬷嬷将她的外衫脱下。 “老爷在书房呢。” “哦。”盛夫人点点头,“给老爷送碗参汤去补补身子吧,他近来可是疲累。” 第四十二章 隐晦不明 嬷嬷见她没有要去的意思便吩咐身边的一个丫鬟去送参汤。那丫鬟从厨房端了参汤向盛钟鸿书房走去,走到书房门口却见书房前的侍卫不在,正欲要抬手敲门却听到了盛钟鸿的怒吼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大人,这事除了你我没有别的人知道。” “太后要是发现了,本官就剜了你的脑袋去喂狗。” “我能保证那些人不会开口说话,求大人看在我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若有欺瞒违背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轮回。”紧接着是一串的磕头声。 “再给你一次机会……”忽然一下说话的声音消失,丫鬟回过神来脸上血色全无,她正犹豫是否要继续敲门,门突然打开了,面前站着一个黑衣人。 “夫人让奴婢送参汤来给老”话音戛然而止,青花瓷碗和托盘掉在地上摔碎,流着鲜血的尸体也应声倒下。 李万本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到书房。 此时的绥垣郡中,司马欢年进住巡抚府,在府中办公整顿。魏传敬很恭敬地把地盘让给了司马欢年,还要设宴宴请。当然没等他说完就被拒绝了,司马欢年是奉旨来办案,案子没有进展还敢大设宴席简直是藐视天威,何况他头上那顶圣贤的帽子正立得直。 魏传敬的行事作风如同他那油光满面的容貌般,处处透着一股子势利圆滑,他知道司马欢年肯定不会接受的,从一开始就没真的打算设宴。司马欢年能跑到他这来必然是对他有所怀疑,不过他并不慌乱,应对起旁敲侧击的圈套问话十分自如,很配合司马欢年的查问。 之前给那些杀手住的院子都让奴仆工匠们搬去住了,魏传敬是新上任没多久,这府中自然要修葺的,之前有什么痕迹留下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处理掉,就算怀疑猜测又能怎么样?反正没有司马欢年是不可能找到证据了。 四郡中搜查到的杀手和江湖人士都已经在郊外的树林中饮毒自尽,除了一些稀碎的信息和一堆尸体,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大公子,有信。”林伍手捏着两封信走进屋中,走到坐在屏风后的矮榻上司马欢年的面前,将其中一封信封呈上。 “这封信被筛出来好像有几天了,我今日多看了两眼才发现的。” 司马欢年在外事务繁忙,常有书信来往,不可能封封件件全都过目,便有专人挑选出重要的紧急的书信先拿来,其他的会在他得闲时才送来。 司马欢年伸手将信封接过,他本以为是哪个地方官员的信,看了封面的落款,没想到竟是秦尤尤写来的信。他愣了一下在林伍好奇的目光下将信打开,字体遒劲有力行云流水,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篇她所知道的关于大将军中毒的详情,细无巨细唯恐落下什么关键。 林伍的还在旁边偷偷地想瞟上一眼,不到片刻大公子一眼十行地看完就重新折好收进宽袖中。 “大公子,秦姑娘说什么?”林伍耐不住好奇问道。 司马欢年瞥了他一眼:“想知道?” 林伍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笑道:“没有,没有,就是有点好奇秦姑娘怎么会写信来。” “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只是也用不上了。”辜负她一番好意了。时机还不到,就算他真的把背后的人查出来也未必会有结果,这个案子注定无疾而终。司马欢年一边想着一边手指轻轻地转动左手食指上的玉戒指。 林伍半懂不懂地哦了一声,将手中的另一封信呈上,是二公子的信。估计是老爷和夫人嘱托和慰问的话。 司马欢年又是飞快的扫过,但却反复地看了几遍确定自己没看错也没理解错,眉头随之拧成一个结。 “公子,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吧?”林伍看着司马欢年不好的脸色忙问道。 司马欢年没有回答他,他便斗胆上前一步看向信纸,纸上是二公子洁简的两三句话。林伍看完眉头也皱紧了,什么叫皇帝下旨指婚俸笙和秦尤尤?才不过离开短短月余日,顷中都发生了什么? “这又是什么缘由,二公子怎么不说清呢?”林伍看起来比主子还着急,就差当场抓耳挠腮大喝一声。说完他看向司马欢年,却蓦地发现大公子除了眉头微蹙就没别的情绪表现,他正欲要说出赶紧回去的话噎在喉咙,不声不响地吞回肚子里。 林伍对关于秦尤尤的事情都十分殷勤,觉得大公子是对秦姑娘有意的,秦姑娘和大公子都是那样的一类人,在林伍眼里他们是再合适不过。他表现出对秦姑娘的热切时大公子也没有反对。 “没事就下去吧。”司马欢年不冷不淡地说,然后刚要把信封扔给林伍的手顿了顿,然后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林伍不敢多话,心中复杂地从房间退出。 不能回去的话,恐怕大公子和秦姑娘真的要遗憾错过,反正这个案子也查不出什么眉目,到底都是要背上一点骂名,不如一怒冲冠为红颜,林伍没由来地想。 房中的司马欢年坐得笔挺,将那封信拿在手上细细摩挲,眼中晦涩不明。 陛下为什么孤注一掷地做出这样的决定,所以是秦家人已经没有办法了吗?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将心中的万千心绪压下。 漫漫长夜,于失眠的人来说格外难捱。也许会闭着眼睛脑海中的种种纷乱涌上、也许盯着被子的一角无边无际地猜想、也许依靠在栏杆吹着冷风望明月、也许朝思暮想辗转反侧不得其解、也许噩梦连连惶惶不安地蜷缩在被褥里。 等到朝阳初升,盈盈绕绕的雾霾又散去。 秦尤尤刚起床就听见院门被敲响,她正蹲在墙角欣赏小百合花抽出的嫩芽,铁了心思装聋作哑。 没一会敲门声就没有了,但是却在墙头上飞走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三两下就跳跃着从外院踏进内院,刚踏出一步他就收回长腿落回厅堂前,然后清嗓子叫了声:“尤尤?” 秦尤尤发现有人闯进院子警惕了起来,没等她作出反应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俸兄?”秦尤尤快步走出去,看见俸笙站在那里:“你怎么来了?” 俸笙手中拎着一个食盒,他冲她笑了笑坦荡的说道:“我昨日去找陛下,我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就被赶出来了。” “源春楼的早点,还热乎。”他提起食盒晃了晃。“我猜你会闭关。” 秦尤尤噗嗤一笑:“进来吧,我还以为是哪位又来我耳边聒噪就没开门。” 俸笙跟在她后边走进内院,走过一道石拱门就是一条不长的鹅卵石小路,没几步走到内院,院中药材香味与晨露初阳、百合花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 秦尤尤推开厨房旁边的房间的门走进去,“你吃过了吗?” “没有。”俸笙如实回答。 二人坐下打开食盒边吃边说话。 “别去触陛下的霉头了,听说早朝几位大臣只是提了一句就被陛下甩了冷脸。”秦尤尤拿着一碗鱼肉羹粥轻轻吹去热气说道。 “你这都知道了?”俸笙有些诧异。 秦尤尤冲他笑了笑,自然是有人一大早就扔了纸团进她家来告知,是想让她别轻举妄动惹怒皇帝,纸上潇洒气势磅礴,不知道是谁写的。 她昨夜想回家去,与家人好好商议再做对策,然而陛下刚下旨她就回家去避难留俸笙一个人在顷中有点没道义。 “吃完早饭我带你去重麓山打猎。”俸笙看着她说道。 秦尤尤沉郁之色一扫而空,漂亮的瑞凤眼亮了起来:“好啊!我跟你说,别的不行打野鸡抓野兔什么的我还是很在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