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路见不平 修仙界有三大强者,各占一方,护佑一方安宁。剑修之首——东冥仙尊的洞府落座于东皇山顶。阵法之尊——南冥仙尊的洞府落座于沧溟海。符修至尊——北冥仙尊的洞府落座于长明山顶。 三尊实力并驱,其事迹在修仙界流转千年。 可惜,一千年前北冥仙尊渡飞升之劫不幸陨落,三大强者只剩下两大仙尊,北冥自此开始妖兽作乱,魔修肆虐。 …… 与修仙大陆相隔无数大洋、岛屿,几千万里之外的凡间大陆的街头上,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在卖菜。 她穿着一身布衣,容貌长得钟灵敏秀,浑身透着一股轻灵之气。 诸位是否已猜到她是谁? 不错,她正是千年前渡劫陨落的北冥仙尊,肉身尽毁,魂魄投身入一具死了的小姑娘身体里才能存活。 一身修为尽数散去,本命武器——九歌也不知所踪,若没意外,她这一辈子只能当一个凡人。 唉……往事成追忆,再怎么想也回不去,唯有过好当下。努力卖菜,努力挣银子,富有天下,成为一个只有外在没有内涵的贵女。 这些……想想就好。 过了大半天,宋映卖完菜,准备收拾竹筐回去。 街上突然来了一群恶霸对着一个年轻小伙拳打脚踢,一边踢一边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金掌柜的小姐岂是你能觊觎的!” “那是我们大少爷早看上的第九房姨娘。” “小梅和我互相钟情,是你们少爷不义,用权势强夺她!” “我不会就此放手的!” 那个小伙是一个庄稼汉,长得身强体壮。他不甘示弱,抡起拳头和那群恶霸反抗。 但一个没学过武艺的人怎么会打得过一帮人。 周围围观了一群百姓,有看热闹的,也有想帮忙却不敢上去的,想来是惧怕这群恶霸平日里的余威。 这样恃强凌弱的事情宋映平日里没少见,心底纠结着要不要上去帮忙。 她目光一瞥,忽然瞧见地上被打的小伙子长得有点眼熟。 这不是和她同一个村的宋强么? 宋强被打的只能抱着头在地上闪躲,那群人下脚又狠又重,完全不怕出人命。 这样下去宋强肯定会被打成重伤的。 “嘿!” 那群恶霸打的正嗨,根本听不到她说话。 没办法,宋映只能上去一手抓一个往旁边扔。个个都是长得身高马大的男人,她扔起来一点儿都不吃力。 这可惊呆了一众围观的老百姓。 “她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吗?” “应……应该是吧。” “天呐!” 那群恶霸吃了亏,终于正视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 为首的头头凶狠地瞪着她,“臭丫头,找死!” 老大话一落,底下的喽啰个个挥霍着拳脚向宋映逼近,对她释放着直白的恶意。 “小姑娘,快跑吧。”有人不忍她遭到毒打,想让她快点跑。 “没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况她还当了两千年的仙尊。纵使灵力尽失,收拾这几个小喽啰轻而易举。 不等他们出手,宋映先凌空跃起,脚一踢,轻松踹翻一个。接着,她往后一翻,一掌送出,又打倒一个。 宋映拍了拍手掌,眼神轻蔑地瞥着他们,不屑道:“就这?” “也配仗势欺人!” “好!”围观的百姓爆出一阵喝彩。 这群恶霸平日里作恶甚多,周围百姓早对他们恨之入齿,看到他们被人收拾,心情一阵痛快。 “一起上!”恶霸怒了,今天不解决她,他们以后还有什么颜面混。 宋映手心聚起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白光,对着他们隔空打出,一阵无形的气浪猛的将他们掀翻在地。 “好!”这一次的喝彩声更响。 可想而知,宋映的这番做法有多么的大快人心。 宋映来到宋强旁边,给他检查了一下,“没内伤,就是皮肉伤严重,买点药敷半个月就没事。” 宋强低头不语,沉默的从地上站起,动作看起来颇为艰难。 “还可以走么?”宋映问。 其实,这个问题问的有点傻,就算他不能走,以她这个十二岁的身体也扶不住他。 “可以。”宋强道。 “你等我一下。” 宋映转身去药铺买了一点擦皮外伤的伤药,又到街上的牛车租了两个车位。 “过来,我们坐牛车回去。”她把伤药塞到宋强手里,先上车坐着。 宋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墨迹着上车坐下。 他掏出二十几个铜板塞到宋映手里,“我身上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先欠着,回去还给你。” “行。”宋映不推辞。 回到村里,宋强他娘看见儿子脸上的伤,心里又疼又气,“强子,你这是被谁打的?娘找他理论去!” “不小心摔的。” “是不是街上那群恶霸?” “摔的。” …… 宋强是独苗,顶着一身伤回去,可把家中二老惊的不知所措,围着他嘘寒问暖,端茶送水。 宋映没停下看后续,背着竹筐往自家走。 日落西山,张氏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也回来了。 她淘米煮饭,生火炒菜,临近傍晚之时煮好了两个人的饭。 傍晚,一个妇人担着锄头在昏暗的夜色中缓缓归来。 回到家,张氏首先喝上一大碗水,才坐下吃饭。 别人家都有两个人下地干活,而她这具身体的父亲很早不在了,只有张氏一个人每天辛苦下地干活,挣着母女俩的口粮。 宋映把今天卖菜的铜板放到桌子上,“今天生意好,全卖完了,一共卖了三十六个铜板。” “嗯。”张氏拿起三十一个铜板藏好,给她留了五个铜板在桌面,“这几个给你当零花。” “娘真好。”宋映手中握着几个铜板,甚为心酸。 这样的心酸事迹,让她想起在修仙界没修为时的那段日子,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在修仙界底层挣扎求生。 后来的两千年,她也是一个随便花几十万灵石都不肉痛的主,如今却要为了几个铜板忙碌奔走。 唉……心酸。 第二章 偷鸡 在家呆了两天,第三天一早,宋映把洗好的菜装进竹筐里,出门卖菜。 经过宋强家门口的时候,居然看见他家挂起白幡,他的父亲神情哀漠的站在灵堂前烧纸钱。 他的母亲跪在灵堂前痛哭流泪。 那么,棺材里躺的人只能是……宋强。 宋映不敢相信,转头问她旁边的大婶,“他们家怎么会突然办白事?” 那大婶哀叹一声,满目同情地看着灵堂上的两个人。 “听说是强子喜欢的姑娘被人抢了,强子一时想不开,喝药自尽了。” “唉,可怜了两个老的白发人送黑发人。” “要我说那强子也够自私的,为一个女人寻死,一点儿都不考虑他的父母。” 宋映却觉得世事无常,前两天还活生生的人,说走就走。 七天后,宋强下葬,葬在村对面的山上。村里人的脾气也似乎是从这天开始变得暴躁,一言不合就开骂,再然后就动手打架。 这天,宋映拿着鸡糠在鸡栏喂鸡,隔壁又响起哐哐啷啷的打架声,随后响起男人的怒喝,和女人的哭泣声。 不光宋映隔壁,整条村都是如此,三天两头吵架,一言不合就动手,村里的青年人更是打得见血。 村里乱得紧,张氏白天下地,天还没黑就回到家,不敢在外耽搁,也不让女儿出去溜达,生怕遇上不测。 十天后,村里突然传出一股流言蜚语。 “听说宋强的坟让人刨了,尸体不知道扔哪去了。这可是刘家老三上山砍柴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可不是,我听说那坟头只剩一副空棺材呢。” “你说他不会飘回我们村里作怪吧?” “别说了,怪渗人的……” “……” 宋强尸体不见的事在村里越传越烈,越说越玄,甚至到了要请道士作法的地步。 如果非要说宋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她会说:“信。” 作为一个曾活过两千年,威震一方的仙尊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啥妖魔鬼怪没收拾过。 如果再问她对非人存在的东西有什么感想? 她只能说一个字,“怂!” 想想以往收拾的妖魔鬼怪哪个不是狠角色,轻则吃肉喝血,重则扒皮抽筋。她所剩灵力不多,对上了,只有逃的份。 更何况她现在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有大好的人生要逍遥呢,认怂不丢人。 …… 太阳落山之前,张氏担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干了一天活的她,回到家,首先拿起桌上的水壶,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大碗。 宋映从厨房端出温热的饭菜,同她一起坐下,“娘,吃饭。” 张氏端起饭碗一边吃,一边说:“村里闹鬼的事传的厉害,各家各户凑十几个铜板请道士作法,待会儿你拿去给村长。” “嗯。” 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宋映拿着铜板走到村头交给村长,“村长,这是我家的份子钱。” “好。” 宋映往里瞟一眼,见屋内坐着一个穿着黑衣道袍的男人,大约是二十七岁这样子。 不用想,这定然是村长请来的道士,装神弄鬼的神棍。 太平盛世哪有那么多妖魔鬼怪要收,这都是神棍混饭吃的借口。 有鬼?凭这个大陆稀薄的天地灵气是催生不出来的,宋映放心得很。 她回到家后,寥寥洗完澡,摸索着上床睡觉。 夜过半,宋映还没睡着。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落在地上,寂静冷清。 一阵阴凉的风从窗边的裂缝吹漆黑静谧的屋内,吹得她背脊发凉。 不知怎么的,宋映突然想起村里的传闻,脑子突然冒出两个字,“有鬼!” 总感觉屋内的某一个角落里藏着一个脸色青白的人,在暗处窥视她。 似在床底下,似在不远处的梳妆台旁,又似在她旁边,只要一掀开床帐就能看到。 “啊啊啊……” 宋映崩溃了,直接拉起被子盖过头。 说来惭愧,她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有怕阿飘的一天。 过了好一会儿没发现周围有动静,她大着胆子掀开被子的一小角,朝窗外看了一眼。 可怕的是,她居然看到窗外站着一抹人影。 当即被吓住,指尖不自觉的凝起一抹白光,而后才记起现在的她战斗力极低,随即散去白光,躲进被子里,祈祷着能被窗外的那抹黑影忽略掉。 窗外的黑影动了,正要摸进来时,鸡栏那边传出一些琐碎的声音,似是有人被撞到了。 黑影顿了顿,极快的消失在窗外。 宋映不敢看,继续闷在被子里,闷了一整夜。 “咕,咕,咕咕……” 宋映昨晚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没多大精神。 她懒懒散散的来到鸡栏,一边抛糠,一边数着地上的鸡,“大黄、小黄、大胖、小胖、大红冠、小疙瘩、小瘦。” “长尾巴呢?”她脑子里一惊,盯着鸡栏里的鸡又数了一遍。 还是七只。 不对,明明有八只鸡,怎么会凭空少了一只? 越想越邪乎,宋映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应该是数错了,再数一次。” “一二三四五六七。” “真的少一只。” “咕咕咕……”宋映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 “不会吧,这片大陆灵气贫瘠,还有鬼怪存在?” 骗谁呢! 这时,突然走进来一个肥胖的妇人,阴恻恻的说了一句,“别是宋强的魂飘回来吃了吧。” …… 一觉睡醒,宋映照旧拿着糠去鸡栏喂鸡。 “咕咕,咕咕……” “大黄、小黄、大胖、小胖、小疙瘩、小瘦。” “大红冠呢?” 不对,怎么又少一只? 少的还是最肥的、长得最好的那只鸡。 应该是没睡醒,数错了。 她揉了揉眼睛,再数一次,“一二三四五六。” 惊! 没数错,鸡栏里只剩六只鸡,而且宋映很确定自己昨晚没看到任何的影子。 声音! 和前晚一样的是,宋映昨天晚上也听到鸡栏那边传来的声音。 少的鸡肯定是被贼偷了! 宋映越想越气。 鸡在乡下就跟宝贝一样,平日里都好好养着,过年过大节才舍得杀。 一下子少了两只,张氏还不得肉痛死。 第三章 偷鸡贼 果然,张氏听了,不死心的跑到鸡栏那里数了又数。 “一二三四五六。” “一二三四五六。” “咕咕咕……” 数不够,张氏又在院子里东翻翻,西找找,一根鸡毛都没找着,一脸愁苦。 “怎么办,娘还想着到中秋的时候卖六只鸡换一点银子,够我们母女生活的。” “这下全都没了。” 宋映寻思着,“是谁偷她家的鸡,而且一天来偷一只,闹着好玩么?” 晚上的时候,宋映躺在床上死命的熬着,强撑着没睡过去。 “呼呼呼~~” 乌漆嘛黑的夜里,宋映的感官变得特别敏感,一点风吹的声音她都能听出一阵阵阴凉。 “别是宋强回来吃了吧……”何婶白天阴森森的话在她耳边响起,似魔咒一样回响不绝。 神佛保佑! 眼睛不禁意一瞥,她又看到窗外站着一个人影。 宋映背脊一凉,忍不住拉起被子盖过头,连头发丝都盖得严严实实的,不露出一根。 可见她有多害怕。 “咕咕咕……” 黑影刚移动脚步,鸡栏那边就传出一阵细微的响动,窗外的黑影顿了一下,极快的消失在原地。 听到声音,宋映没敢去看,一直蒙着被子直到天亮。早上,她就顶着一双黑眼圈有气无力的跑去鸡栏边上数。 “大黄、小黄、小胖、小瘦。” “一二三四!” 果然,鸡栏里的鸡又少了。前两天只是一天少一只,昨晚一下子少两只。 嚣张! 贼人嚣张! “张妹子!” 宋映正愁着,昨天那粗胖的妇人又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一碗汤,仔细看,能看到碗里装着两只鸡爪。 “何婶。” “你娘呢?” “下地了。” 何婶为人爱贪小便宜,左右邻里的,村里的,只要能占上的便宜她就不放过一分一毫。谁敢说她一句,她就能站村口那里骂你一整年。 宋映对她没有好印象,加上昨晚没睡好,心情糟糕透了,不想搭理她。 但今天的何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特别好说话,冷言冷语说了她十句都没骂人。 何大婶特别友好的递上一碗鸡汤,“映丫头,你不喝就给你娘留着,看你娘瘦的跟一节竹竿似的,可得多补补。” 天没打雷,也没下雨,村里最抠门的人居然给她家送了一碗鸡汤,这让宋映有点受宠若惊,不敢相信。 不过,她现在一看到鸡汤就心里膈应,甚至有些卑劣地想:“这是不是她家丢的鸡?” 何婶那么抠门的一个人,不过节,不过年的,怎么会舍得杀鸡。 难得。 宋映接过鸡汤,瞟一眼,清淡的汤水里堆着鸡爪、鸡翅膀,不见一块肉,心想:“何婶真应了她抠门的名头,给她送了一碗鸡骨头来。” “谢谢何婶了。” 换成谁端鸡汤来宋映都不会觉得奇怪,唯独何婶。 她可是村里“著名的铁公鸡”,吃不完的东西宁愿倒掉都不会给别人。 但她真的送了一碗过来。 趁着何婶出去洗衣服,宋映溜到她家,问她的小孙子,“你祖母今天有没有给别人家送鸡汤啊?” 小孩子特别单纯,别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有啊,给你家送了。” “别人家有吗?” “没有。” “你祖母为什么给别人家送,只给我家送啊?” “唔……好像说,拿了你家的鸡总得给你家送一碗鸡骨头。” 她就说,何婶一向扣扣索索的,怎么会给她家送鸡汤! 不能忍! 何婶在村里人缘不好,洗衣服也是自己一个人洗,跟一帮妇人隔了几个位置。 宋映气冲冲的走到河边,“何婶!” 这时,一道石头破空飞来,何婶脚一歪,一头栽进河里。宋映回头看一眼,只看到远处的草丛里有一块黑色的衣料划过。 “救人!” “快救人!” 河中间的水有些深,何婶在水里扑腾着,嘴里直喊着:“救命……” 村里的女人们都不会水,只能站在岸上,不知所措的看着。 宋映也不会水。 她忙拿起木盆里的腰带缠住棒槌扔到水里,“何婶,接住。” 幸亏何婶的反应不慢,抓到了棒槌,没有让它被水冲走。 村里人用的腰带又粗又长,浸水后韧性加强,不易断,这才为何婶求得一线生机。 宋映用力的往上拉,站在岸边的女人们都伸出一把手,帮忙拉着腰带,把何婶从水里拉上来。 何婶一上岸,不仅没有开口感谢,反而对宋映骂道:“你娘是个扫把星,你也是个扫把星,不是你来河边,老娘怎么会掉下去!” 在河边洗衣服的妇人各自洗着自己的衣服,漠视她们的争吵,没有一个人出来帮宋映说一句公道话。 心塞么? 心寒么? 不,宋映没有体会到,她只是感到不值。 生命可畏,若是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会选择救人,纵使不值得。 何婶骂的不解气,越骂越大声,“扫把星,滚一边去!” “老娘倒霉掉进水里全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滚!” 在乡下,死了丈夫的女人被认为是不详的。宋映的娘亲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在她们看来是晦气的,连带着她的女儿沾满晦气。 一时间,其他人看宋映的眼神都带上一丝不喜和忌讳。 何婶现在看见她杵在这里就来气,“丧门星,给老娘滚!” 其他妇人默不作声的洗着自己的衣服,看好戏似的看着她们吵。 宋映气到了,面无表情的盯着何婶,“我问过你孙子,他说你家没有杀鸡。” “杀不杀鸡关你屁事!” “我家丢了四只鸡。” “老娘杀的是自家的鸡,你家丢鸡关老娘什么事!”何婶死不承认。 “村里谁不知道你,过年过节都不舍得杀一只鸡,今天怎么会舍得杀?” “今天又不过年不过节!” “老娘爱啥时候杀就啥时候杀!”何婶死不承认。 宋映扬大声音,“我们村出了一个偷鸡贼,我家被偷了四只鸡,各位婶娘可要看好自家的鸡,免的被偷。” 意有所指的一番话说完,河边立即有几个女人隐晦的扫一眼何婶,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毕竟何婶贪小便宜的名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 第四章 黑衣人 何婶气急,拿起洗衣的棒槌想打宋映,“贱蹄子,乱说污蔑老娘,看老娘不教训你!” 宋映哪会笨的站在原地让她打,身体一转,腿一拔,瞬间跑出几米远。 她甚是嚣张的回头挑衅胖胖的何大婶,“有本事就来追。” “臭丫头!”何婶当真拿着棒槌追着她打。 …… 晚上的时候,宋映没进屋,直接在鸡栏旁守着,就等着何婶来偷鸡。 她就不信,何婶那么贪的人会放弃那万分之一的侥幸,舍得不来偷鸡? 可能吗! 月上中天,冷风吹拂,小院内静谧无声,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 宋映困的直打呵欠都没看到有人来,心想,“今晚何婶肯定不会来了。” 她实在撑不住了,拖着疲惫的身体进屋,倒床就睡,一觉到天亮。 “啊!” “娘!!” 一大早,宋映就被隔壁震天高的大嗓门吵醒了,刚想出去看一下是怎么回事,就见到张氏面色苍白的从外面回来。 “何婶她上吊了。” 宋映愣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何婶? 那老女人? 开什么玩笑,那老女人惜命的很,怎么会想不开? “死的很突然,很诡异,没有一点儿征兆。” “她们都说是强子回来作怪。”张氏脸上带着几分不安和惶恐,“映姐儿,晚上,晚上你睡早点,谁叫你都不要开门。” 大清早的听到这些,宋映心里有点瘆得慌。 “别听人乱说,危言耸听的。” 还没说上两句话,隔壁的就找上门了,后面还跟着一群好事的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黑汉子,长得又高又壮,表情凶横。他后面跟着两个尖酸刻薄的妇人,也凶着一张脸。 那表情就像来捉拿杀人凶手一样。 何大凶狠的瞪着宋映,“是不是你害的我娘?” “我有什么要害她的理由或动机?”宋映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你娘一个单手提两桶水都没问题的人,我一个小丫头怎么害她?” “昨天就你和我娘吵过,不是你能是谁?” “那跟你娘吵过的,回去有点腰酸背痛都能上你家去要钱了?” “臭丫头!” 何大一巴掌拍过去,即将落下之际,张氏猛的窜上前挡住。 “啪!” 何大天天干力气活,手劲大,一巴掌下去,张氏的半边脸很快浮肿。 “娘?”宋映心一缩,立即上去扶住张氏,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她虽才和张氏相处五年,但在日夜相处之下,是真的把她当成娘亲看待。 不可忍! 宋映脸一冷,想冲上去还他两巴掌,却被张氏死死的抱住,“娘没事,没事,不要冲动。” “娘!”宋映叫道,眼眸中染上一丝丝红。 张氏紧紧的抱住她不松手,“别去,娘没事,不疼。” “娘!”宋映为她委屈,转头对何大骂道:“你个猪脑子,谁害你娘你不会查啊,来找我家撒气,欺负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算什么英雄。” 宋映指着周围一帮看热闹的人骂,“还有你们!” “就看着他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不出来帮一下忙,平时是被他家欺负惯了,不敢反抗吗?” 终于有人看不过去了,上去把何大劝回家。 宋映打来清水,轻轻擦着张氏那半张红肿的脸,“娘,疼不疼?” 张氏推开她的手,自己拿布沾了药酒没轻没重的擦到脸上,扯嘴咧笑,“嘶……没事,不疼的。” 宋映没说话,她沉默的坐在椅子上,第一次升起恢复灵力的念头。 …… 隔壁挂起白幡,吹起唢呐,哭哭嚷嚷,白天不停,黑夜不息。 但宋映这次并没有感到害怕,她很平静,第一次正视不堪一击的自己。 她拾起一根树枝,注入灵力,在地上勾勒出一个聚灵符。瞬间,方圆十里的灵气都吸收到符纹中,化作一缕缕白光融入宋映的身体里。 第三天,何婶封棺。 深夜,宋映没有丝毫睡意,一个人在院里的墙下坐着。抬头一望,忽然瞧见一个黑衣人背着一个麻袋从墙头上翻下。 身体反应快过脑子,等宋映回神时,她已经翻上墙头追着黑衣人跑。 黑衣人的轻功很好,对村里的道路也很熟悉,七拐八弯之后,他跑到村里人洗衣服的河边。 宋映剩不到一成的修为,虽不能腾云驾雾,但可以御风而行。她要追上黑衣人一点儿都不难。 眼看着要追上时,地面上突然炸起一阵烟雾,宋映猛的往后一退,再抬头时,前面的人已不见了踪影。 那麻袋里的东西看着像是个人。为了确定,宋映在第二天的时候,特意去隔壁远远的看一眼。 白幡挂堂,红棺前四个大人披麻戴孝跪在堂前,三个小儿也披麻戴孝跪在堂前。 宋映瞅着他们,心里数了一下,“何大、何二、狗蛋儿……七个人,一个人都没少。” 那麻袋里装的是什么? 眼睛随意一瞟,突然看到前面闪过一抹黑色的布料。脑子来不及思索,宋映已本能的跟上去。 前面那个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道爷,穿着一身黑色的道袍,拿着一个破旧拂尘,正是那天村长请来作法的道士。 他不紧不慢的走着,似乎没发现后面跟了一个人。 宋映跟着他走到村长家门口,正要进去时,刚好碰上村长家出来的秀才儿子。 “映丫头,有事吗?” 说话的男子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相貌平平,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看着和村里人没什么两样。 要说特别的是,他比村里人长得白,双手的皮肤光滑,手指修长,身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斯文气。 “没什么事,就想问问七伯,刚才那个道士来村里干什么?” “爹说村里最近不太平,让大家伙儿凑银子来请一个道士做法事,去晦气。” 宋云飞说话的声音不同于村里男人的粗鲁大声。他说话的音量,却能让人听清,声音里有着书生特有的温润。 “哦。” 宋映感觉刚才那人身上透着一丝诡异,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能先行离开。 第五章 吵架 宋云飞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宋映似有所觉,回头一看,见到的是一张温和无害的表情。 宋云飞对她回以一个温和的微笑。 …… 夜里,风呼呼的吹。和平日里不同的是,今晚的屋内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淡淡的,特别好闻。 宋映耐不住昏沉沉的脑袋,睡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屋里除了平缓的呼吸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蹲在外面的黑影走到窗边仔细听了一会儿,确定里面的人熟睡后再小心翼翼的撬锁进去。 一根细小的银针对准床上人的百会穴,正要扎下去时,床上的人突然动了,一脚踢残他的手。 见此,黑衣人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诈我?” 说出的声音嘶哑难听,跟拿刀子在他嗓子里磨一样。 “神经。”她飞身而起,踹出一脚,速度快的让黑衣人躲无可躲。 “哐!”一声。 他被踹到墙上,五脏六腑被她踹的力道震伤,站不稳地扶住墙壁。 宋映刚想擒住他,地面上又炸起一阵白烟,那个黑衣人又趁着这时溜走。 气! 两次都是这样,若是她的修为再多一点点,哪还用这样憋屈。 隔壁屋的张氏听到动静后,喊道:“映姐儿,你那边干什么了?” “抓老鼠。” 一连两日风平浪静。 第三天,宋映一出门,周围人就对着她指指点点,看她的目光就像看瘟神一样,个个都躲得远远的,不敢靠近,唯恐沾上晦气。 “就是她,听说村里的何泼妇就是她克死的。” “那天人家在河边好好的洗衣服,她一来就把人家克进河里,差点淹死!” “还有,还有,听说住在她家隔壁的人,好端端的走着突然摔伤腿呢。” “这小扫把星比她娘还要恐怖,跟她走的近的人都被克。” 被人这样说,宋映还能忍着,那她就不叫宋映了。 她当即撸上袖子,打算上去和这帮八婆好好吵一架。 “哎!” “当我聋的吗?”她一靠近,那帮八婆全部惶恐的跑开,生怕沾上一点儿晦气。 “……”宋映话都准备好了。 “映姐姐。”原地还剩下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 “映姐姐。”小屁孩眼神呆萌萌的,看的宋映一阵心软。 宋映敛去脸上的怒气,柔和了脸色,轻声问:“你不怕我?” 小孩低头想了一下,“唔……不怕的。” 宋映感动了,“小孩,你很有眼力劲。” 这时,远处传来妇人的惊怒的喊话,“铁柱,快回来!” 小屁孩没动,站在原地笑的甜滋滋的。那笑容就像夏天里的一抹凉风,令人心情倍感舒畅。 忽然,远处的妇人惊慌大喊,“回来,娘给你烙饼吃!” 小屁孩跟风一样的跑了。 “……”宋映。 现在的小孩……贼精明! 日落,张氏干活回来,放下锄头,小心翼翼的问女儿,“这两天你有没有……听到一些话?” “闲话吗?”宋映笑了笑,宽慰她,“村里的女人闲的没事干整天不是唠嗑东家长就是唠嗑西家短的。” “干嘛要在意。” 张氏叹口气,“若不是你爹死的早,我们母女在村里也不会整天被人说。” 过了一会儿,张氏试探的问道:“映姐儿,你觉得刘叔叔怎么样?” “住村尾的那个?” “嗜酒如命,好赌成性的那个?” “不怎么样。”宋映道。 张氏眉毛一颤,眼梢染上一丝愁苦,“如果让他做你爹呢?” 宋映心底一惊,表情严肃的跟她说,“不可能。” “你嫁过去就是受苦,说不定他哪天没银子了,还要卖我呢。” “不会的……” …… 从那天开始后,住在宋映家附近的人都在走霉运,不是走路摔倒,就是无缘无故的被东西砸到。 最严重的是,何家老二的媳妇走路被摔断腿,躺在床上修养了好几天。再后面几天,村里或远或近的人都遭倒霉。 村里爱八卦的妇人把这些倒霉事稍加联系,可劲儿地往宋映身上说,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邪乎。没过几天,谣言就变成了宋映和她娘是煞星转世,霉运加身。 倒霉的人把她家当成瘟神窝,恨不得离的远远的。好事的妇人则天天堵着她家门口骂,吵的她家门口不得安宁。 “瘟神!” “丧门星!” “煞星!” “滚出我们村!” “……” 那些女人骂的很厉害,但宋映不怕。她撸起袖子,走出去,和门外的一群八婆扯着嗓子吵。 “你们这帮死三八,吃饱饭没事干,成天来我家找乐子?” “人倒霉,喝凉水也塞牙,别自己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就把错归咎到我家头上。” 她双手叉腰,骂话又大声又狠,把一群妇人骂得愣愣的,说不出话反驳。 美中不足的是,宋映这样子太粗鲁了,没一点淑女的样子,简直不堪入目。 然后,那群妇人也学精了,见她家关门的时候就拉帮结派在外面骂,见她出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宋映 这样子有什么乐趣? 一群怂逼! 她只觉得这群妇人烦人得紧,想一下子解决。宋映手上聚起一个白色符纹,考虑到这样会伤到人,又把白色符纹瞬间散去。 她提了一桶水到门口等着,一听到有人在外面骂,二话不说,直接舀起一瓢水泼出去。 “扫把……”刚开口的妇人被浇了一个透心凉。 “宋映,你这个扫把星!”那妇人气道。 “哗啦!”一盆水泼过去。 妇人恼火极了,继续开口骂,“丧门……” “哗啦!”又一盆水泼过去。 妇人气的失去理智,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手臂,就要上前打她。 宋映凉悠悠的瞥她一眼,不慌不忙的站在门口,“谁靠近我,谁倒霉哦。” “晦气。”妇人立即停下脚步,在原地踌躇着站了一会儿,气不过的瞪她几眼,无可奈何的走了。 走了一个又来两个。来的是两个苗条的妇人,她们面带怒容,一来到宋映家门口立即开口大骂。 想必是之前经历了不愉快的事。 “扫把星!” 第六章 赶人 “哗啦!”一瓢水直接泼到她们脸上。 “小杂种,跟你那扫把星娘亲……” 不等她们说完,宋映又是一瓢水泼过去。 两人湿淋淋的站在原地。 宋映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说话再不干净,我再泼水给你们洗洗。” 说完,她示威性的扬起手里的瓜瓢。 其中一个妇人气疯了,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去打她。另一个妇人忙拉住她,看向宋映的目光中有几分忌惮,“别去,谁靠近她谁倒霉。” “想想何家老二的媳妇。” 那个妇人迟疑了,恶狠狠的剜一眼宋映,“你等着!” 许久,又携手走来两个妇人,一高一矮,估计也是遭到不愉快的事过来发泄一番。 宋映同情地摇摇头。 多可怜的妇人,受了气没地方发泄,只能来她家门口撒野。 这样的人就该多教训教训。 宋映毫不留情地舀起一瓢水,将她们两个浇了一个透心凉。 “宋映!你太过分了!” “有本事,你来打我呀。” “有什么可嚣张的,你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煞星转世,我们不敢碰你吗!” “对呀,不怕倒霉就来。” 两个妇人在原地踌躇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一天到晚,来宋映家找麻烦的人就没消停过,她泼水泼得手都累。 直到傍晚,宋映家门口的地就没干过,可见今天有多少来找罪受。没两天,村里的妇人除了传宋映是煞星外,还多“赠”她一个小泼妇的称号。 这事闹得大,张氏白天在地里干活都听到她们说自家女儿是泼妇,一整天都忧心忡忡。 “映姐儿,以后不要跟她们一般见识。” “她们嘴巴多,每人说一句,你将来就找不着婆家。” “我还小,不着急。”宋映不在乎道。 张氏心疼,自家女儿说话不大声,做事不粗鲁,却平白无故的得了一个泼妇的称号。 以后怎么说人家? 还不是村里人瞧她家没一个男人撑着,好欺负么! 张氏担忧了两天,整夜夜不能寐,气色也憔悴了几分。她拿起锄头正要去地里,这时脑子一热,拐弯去了村尾的刘家。 刘家的房子是一个草棚子,屋顶漏风,门窗破旧,屋内酒气熏天,一个邋遢的中年男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张氏皱了一下眉,看一眼窗外的太阳,眉头皱的更深。 “醒醒。”她伸手戳了戳床上的邋遢男人。 刘全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张妹子啊!” “那天你说的事我应了。”张氏颇为不情愿道。 “什么事?” 刘全想了一会儿,“你是说,你答应嫁给我?” “嗯。” “这样啊,我的情况你也知道,聘礼我是拿不出来。” “你在村里护着我们母女就行。” “好!”刘全正求之不得。 他人懒,又嗜酒、烂赌,拖到四十多岁还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现在,有女人愿意嫁给他,给他传宗接代,正求之不得。 刘全怕时间拖得长,好事吹了,十天后就带着一帮看热闹的妇人“浩浩荡荡”地去娶张氏。 这天,一向邋遢的老男人打扮得干干净净,穿着一身旧红袍找上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也绑得整整齐齐。 他喜气洋洋的来到宋映家门口前。 跟在他后面看热闹的妇人们均是不怀好意的议论着。 “那老扫把星要嫁人了。” “居然还有人要娶这么晦气的人。” “真是可喜可哉。” 刘全越听越得意,越发觉得自个娶张氏娶亏了。 屋内,张氏穿着一身旧嫁衣,颇为无措的坐在椅子上,她女儿正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 宋映唇线紧绷,有些生气,“刘全是什么烂人你不知道?” “干嘛要想不开往火坑里跳?” “瞒着我,偷偷和媒婆交换庚帖,不是人家过门来接你,我还不知道呢!” 宋映越说越气,等着她娘解释。 张氏沉默了一会儿,“娘听了十多年的闲言蜚语,不想再听了。” “那我就让她们别说了!”宋映定定的看着她,目光中不含一丝妥协,“你别嫁刘全,不然我不认你了。” 张氏心神一震,不能相信的看着女儿,“我是为你着想啊……” 话没说完,她已忍不住哭起来。 宋映无奈,起身拿起扫把,气势汹汹的打开门,面无表情的扫一眼围在外面的人。 “自己倒霉怪得着别人?” “我看你们自己才是扫把星!” 她年纪虽小,但不说不笑的样子真的有几分威严,竟把一众人唬住了一会儿。 一众妇人把目光转向新郎官,“刘全,照礼说,这丫头以后得唤你一声爹,你今天可不能在女儿面前丢了面子。” 刘全好面子,被人一说,谱也跟着摆起来,指使道:“映丫头,快让你娘出来,误了吉时不好。” “我娘不嫁你,你回去。”宋映冷冷地盯着他。 刘全被那锐利的目光盯得底气不足,眼神东瞟一下,西望一下,“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你娘和我庚贴都交换了,这事就是板上钉钉。” “快叫你娘出来!” 宋映关上门,示威性的扬了扬手里的扫把,“说不嫁就不嫁!” 其他妇人立马帮腔道:“映丫头,好不容易有个男人愿意去你娘,你可别拦着了。” “不然错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刘全得意的昂起头,拽的跟个大爷一样,“听到没,快叫你娘出来,不然老子就走了。” 宋映理都不理他,直接抄起扫把,对着叫的最凶的那个妇人一扫把打过去,“扫把星、丧门星?” 有妇人想过来拉着她,宋映反手又是一扫把。 “我让你们说,让你们说!” 几个妇人竟然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打的不能还手。其他妇人看见这情况全散的远远的,生怕打到自己身上。 打够了,宋映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全。 “走不走?” 刘全被吓得咽了咽口水,心中萌生退意,“走,我这就走。” 第七章 搬离 一刻钟后,吃了亏的妇人们气冲冲的拥着村长来到宋映家讲理。 “宋映,你动手打人了?” “她们整天说我和我娘是扫把星、丧门星,逼得我娘动心思嫁给刘全,该打。” 村长痛心的看着她,“打人是不对的。” “那她们就没错?” 那群妇人立即不服气的嚷嚷,“何婶的不是你克死的?” “何二媳妇不是因为住你家隔壁才摔伤的腿?” “愚昧,何婶是被……”宋映刚想说出那晚的真相时正好被从门外走进来的宋云飞打断了话。 他温润的看着那群妇人,神情之间有为她们做主的意思,“各位可否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好让我爹辩清谁对谁错。” 妇人们一喜,哪能不趁着这个机会添油加醋地说。 听完后,宋云飞才低声问宋映,“映丫头刚才想说什么?”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和那天看到的是一样的温和,让人感到亲近。 可宋映却感到一丝的不真实。 她嘴里的话转了转,没有照实说,“没什么。” 争论许久未果,一群妇人泄气离去。 值得一说的是,宋映和她们的关系又进一步恶化。她见到那群长舌妇没有好脸色,那群长舌妇见到她则会恶狠狠的剜一眼。 因为……见到她的人都是那天被打的最惨的几个妇人。 “小泼妇!” 她一抬眼,那妇人又嗖嗖的跑了。 “怂。”宋映不屑。 …… 过了两天后,宋映去河边挑水时,村里人看她的眼神像看瘟疫一样,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压根不敢靠近。 更有人直接对她骂道:“扫把星,滚出我们村!” “滚出去!” “凭什么?” “刘全死了,被你和你娘克死的!” “和你们母女走得近的人都死于非命!” 又死一个! “不是我克死的,是有人害他!”宋映道。 “就是你们害死的!” “他没沾上你们家之前活的好好的,和你们家扯上关系没两天就出意外死了,不是你们害死的,还能是谁?” 宋映脑中闪过一块黑色的布料,动了动唇瓣,却没有反驳。 黑衣人,定是那晚的黑衣人! 他想干什么? “你们不相信可以报官。” 宋映想她大概知道刘全是怎么死的,但她不能说。 说了她要怎么撇清自己?难道把那天有人要害她的事情说出去? 谁信呢,说不定那些人反而认定她是凶手,最后不分青红皂白的污蔑她。 回到家,张氏早已把细软收拾好,放在桌上就等着她回来。 “村长说,村里人凑了点银子给我们,希望我们能搬出去。” “凭什么?” “刘全的死和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娘知道。”张氏哽咽着道:“是娘的错。” “你没错!”宋映揽住她的肩膀,很肯定的告诉她,“你没错!” “我们搬走吧,娘不想住在这里了。” “我不想搬,搬了就承认我们是害他们倒霉的人。” 张氏只是温柔的看着,“搬吧,好吗?” 宋映沉默了许久,“嗯。” 一个没有阳光的早晨,宋映跟她娘搬走了,拖着大包、小包的行礼搬离了这个住了十二年的村子。走的那天,秋风萧瑟,一如她们在村里的境地。 离杏花村最近的地方就是京城。这里,人声嚷嚷,车马不绝,行人不断,店铺连片。 街边的摊子有散不去的飘香三里,数不尽的胭脂水粉,道不尽的精美衣饰。这里的繁华、热闹胜过杏花村数百倍。 她很喜欢这里的热闹。 宋映和张氏身上的银两不多,仅能够在平民区的大杂院里租一个屋子,便算在此安定下来。 白天,张氏和大杂院里的妇人外出洗衣服,挣点银子过生活。宋映年纪小,帮不上忙,就在家做饭,打扫卫生。 院里十三四岁的姑娘有三个,其中两个话不多,但干活勤快,恰巧宋映也是一个话少的人。 她和这两个姑娘坐在一起时,沉默的时候居多。另一个姑娘叫翠柳,干活勤快,话多,宋映偶尔能跟她聊上几句。 十三四岁的姑娘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说的话也喜欢往这方面绕。 “阿映,你将来想嫁什么人?” 宋映对这方面没兴趣,敷衍道:“唔,想嫁一个英雄,一个为民除害,惩奸除恶的英雄。” “哦,我知道了!”翠柳眼睛一睁,惊喜道:“谢捕快怎么样?” “谢捕快?”宋映刚在这里安定,不知道她说的是哪号人物。 “他武功很厉害的,见不得人欺负我们老百姓,经常帮我们把恶霸赶跑呢。” “惩奸除恶?” “武功很厉害?” “是啊!” 宋映想到杏花村的糟心事,心思一动。 谢凡,嫉恶如仇? 武功高强? 或许,可以让他去杏花村把黑衣人的事调查一番。 半夜,宋映换了一身不常穿的素色衣衫,脸上蒙着一块布巾,准备到他府邸上一探虚实。 谢凡居住的府邸是一座二进的宅子,有一个大院,三个屋子,估摸着起码得要六七百两。 宋映思衬着,“捕快一个月三两白银,一年三十六两,怎么着也得存二十年。” “京城果然是富得流油,居然连一个捕快也有家底。” 床上睡着一个年轻男人,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越发衬得他洁白如玉,俊秀清雅。 一阵风轻轻推开窗户,宋映刚飘进来,脚尖落地之时,床上的男子猛的睁开眼,翻身跃起,对着她冲出一掌。 掌风凌厉,正对着她的脖子袭来,宋映往旁边一侧,躲开了。 武功高,反应快! 看身手,他要比那夜的黑衣人更强一些,自保是没问题的。 谢凡清俊的脸庞上不见一丝惊怒,眸色冷静,语气透着沉稳,“阁下是谁?” 宋映不答,给他抛出一封信,“杏花村,有人行凶。” 要说谢凡最听不得的三件事便是偷窃、霸凌、行凶,谁犯了这三件事都会被抓到牢狱里惩罚。 正是因为如此,他管辖的街道上景象一片清明,没有人敢随便的作奸犯科。 第八章 再回杏花村 深夜突然有人来告诉他这样一件事,要么是不安好心,要么就是拿他当刀使。 不过,谢凡不在意。 他接住信,拆开,眉头不愉快的皱起,“银针,百会穴,黑衣人……” “可恶,竟有贼人如此猖狂!” 等他再抬眼的时候,屋里一个人影都没有,仿佛刚刚那个人就像一个幽灵似的,来无踪去无影。 宋映走在路上,月光拉长她的影子,在寂寥的夜里越显孤独。 她想,“这是她最后能为那个村子做的一点事,再多的是不可能了。” 再说,杀人犯法的事就该捕快管,她一个小老百姓去凑什么热闹。 …… 翠柳干完家务最大的兴趣就是跑到街上看美男子,但附近几条街只有谢凡一个美男子。 可惜的是,谢凡被宋映坑去查案了,剩下的面孔都是相貌平平,或者是歪瓜裂枣。 看不到美男子,翠柳的心情也跟着失落起来,“阿映,好几天都没有在街上看到谢捕快了,你说他去哪了?” “不知道。” “管金河街的几个捕快就数谢捕快长得最俊,没见着他,我饭都少吃几口呢。” “有区别吗?” 下一秒,翠柳脸上又浮起几分兴奋,明天谢国公府要招丫鬟,一个月二两银子。” “阿映你要去吗?” “卖身的那种?”宋映摇摇头,没兴趣道:“不去。” 在大梁朝,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是生是死都是主家的人,一点自由没有。 嗯……看这丫头兴奋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吧。 “你知道签了卖身契代表什么吗?” “知道呀,就是把自己的一辈子都卖给主人家嘛,多好呀。” “……” 宋映无语的看着她,“好在哪里?” “一辈子的饭都有人管了,每个月都有银子领,多好的事。” “好多人都争着要去呢。”说到这,翠柳脸上浮上一丝向往。 “去吗?” “不去。” “陪我去。” 谢国公府招丫鬟,在世家里面算得上是福利高、待遇好,有很多人抢着做。 早晨,谢国公府的后门站了好多个十二岁到十五岁的姑娘。宋映和翠柳来的早,占了前面的位置。 一个面目严肃的中年嬷嬷从后门出来,姑娘们沸腾了,个个使劲儿的往前面挤。 翠柳也拉着宋映往前面挤。 “安静!” 嬷嬷发话了,姑娘们都安分的站在原地,不敢妄动。 嬷嬷指着前面的一块空地,“认识字的站出来。” 来应招的是平民姑娘居多,而平民家一般供不起女儿读书,所以她们是不认识字的。 宋映认识字,不过她对当丫鬟没兴趣,便站在原地没动。 翠柳认识几个字,纠结了一下,大着胆子拉着宋映站到那里。 过了一会儿,站到空地上的姑娘有七个。又过了一会儿,依旧没有姑娘站出来。 “还有吗?” 没有人应声。 “那便散了吧。” 其他的五个姑娘身上穿的衣料均为棉所制,绣工精美,一点儿都不像平民家的女儿,倒像富人家的姑娘。 那嬷嬷看了一眼,走到宋映面前停下,对着她的五官端详了一会儿。 “底子不错,再养些时日能长的更水灵。” “年纪小了点。”嬷嬷看着她娇小的身子骨不甚满意。 “……”宋映。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退到一边,“嬷嬷,我是陪人来的,不参与您的应招。” 那嬷嬷顿时吊起眉毛,一双眼睛不高兴的瞪着她,“你不当丫鬟,干嘛站出来捣乱。” “抱歉。” “在国公府当丫鬟活少,事轻松,一个月有二两银子,甚至更多,你不想吗?” “不想。” 伺候人的活儿,宋映都不想干。 那嬷嬷不再看她,对着剩下的六个姑娘道:“跟我进去,让夫人过过眼。” “夫人看上谁,谁就能留下。” 宋映没回去,她在外面倚着墙等翠柳出来。 翠柳相貌俏丽,做事勤快,人看着机灵,没意外的话,她会被选上。 大半天后,翠柳从里面出来了,兴奋的对她说:“阿映,我选上了!” “恭喜你。” “走,牛肉面,我请客,加肉的那种。” “谢谢翠柳姑娘了。” 第二天,翠柳就乐呵呵的谢国公府干活了。 陪她去谢国公府后,宋映独自一人走回大杂院,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不经意间,她瞥见一个行人路过时,闯入眼帘的一块黑衣布料,突然又想到住在杏花村时,晚上在窗外看到的黑影。 如果那黑影就是黑衣人,刘全是被他害死的,何大婶会不会也是被他害死的? 无缘无故,黑衣人害他们做甚? 何大婶偷鸡虽然很可恶,但没有她贪心偷鸡,那天晚上黑衣人就下手害她了。 虽然说她的武力不弱,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不死也被重伤。 算起来,她欠了何婶一个人情。 当天,宋映刚说她要回杏花村住两天,张氏就强烈反对,“村里人厌恶我们母女,好不容易让我们搬出来,他们不会让你回去的。” “娘,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女儿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张氏拗不过她,只能答应。 宋映家搬出去后,周围人嫌晦气,谁都没有贪她家的屋子,就让那屋子一直荒废着。 谢凡借口自己是一个路过的行人,需要地方落脚,一眼相中宋映家的屋子,和村长商量之后,便住了进去。 夜,宋映摸回自家屋子,却发现床上躺了一个人,当即被吓到,“谁?” 谢凡从床上起来,坐了一会儿后,一言道出她的身份,“你是那天给我信的人。” 心下好奇,但宋映绝不会问他类似怎么知道的蠢问题。 她高冷的站在屋内,等着他解惑。 哪知这人是一个榆木疙瘩,她不问,他便不说。 “我没见过你。” “你那天蒙着脸,但身形没遮挡,仔细对比一下就能发现。” “……”宋映觉得她智商被鄙视了。 屋内静谧许久,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对峙,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 说实话,这样很浪费时间。无法,宋映只得先开口打破沉默,“村里有两个人是被人用银针刺入百会穴致死。” “隔壁何婶,村尾刘全。” “村里有这两个人,但他们的棺材是空的。” “空的?” 宋映心底寻思,“之前村里也传宋强的尸体不见,如果这两件事是同一人所为,那宋强的死是有预谋的。” 第九章 闵道姑 “尸体有什么用,背后之人为什么偷尸体?” 在她苦想之时,谢凡又说出一个炸弹性的消息,“通过了解,最近半个月里又有三个年轻男子发生意外死亡。” “他们的尸体均在夜间,被一个黑衣蒙面人盗走。” “是他!” 宋映立即想起那个想害她的黑衣人。 “你见过??” “交过手。” “隔壁何家在办丧事,黑衣人这两天应该会来偷尸体我们。” “何家?”宋映眉头一皱,“谁死了?” “听说是何家老大,上山摔死的。” …… 半夜,隔壁墙下落下一阵轻微的风,随后是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 她知道是黑衣人来偷尸体了。 宋映瞬间从屋内飘出去,落到墙头上,正碰到黑衣人背着尸体跃上墙头。看到她,黑衣人眼神一惊,急忙掉头疾窜。 追到河边,黑衣人反而停下,用看死人的目光盯着她,语气中有一丝快意,“你们好好享受吧。” 说完他背着麻袋跑进河边的一片黑暗中。 宋映停下,目光警惕的看着不远处的黑暗。 直觉告诉她,那里有危险。 两个黑影在黑暗处一跳一跳地蹦出来出来。月光下,照映出他们青白的面色,皮肤上长着一寸寸黑毛,肉如枯木,嘴巴处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 跳尸! 这是用鲜血喂了四五十年的僵尸,跳步快而远,在夜间出没,被它们咬上一口就会被同化。 “邪物!” 后面追上来的谢凡目光一凛,抽出腰间的三尺青锋,对她喝道:“退!凡人兵器伤不了这东西。” 不等他们退开一步,两个跳尸猛的跳到他们面前,张着尖利的獠牙,就要朝他们的脖子咬来。 宋映与谢凡同时纵身跳离地面,一人落到一边,避开攻击。 紧接着,两个跳尸也分开追他们,一跳一跳的追在他们身后,尖锐的指甲直逼他们背后。 “……”宋映。 这年头,一具尸体都懂得分工合作,没天理! 宋映喘了一口气,再次提力跃起,与追在身后的跳尸拉开距离。 谢凡身体一个回旋,持剑对着身后跳尸挑、砍、刺,但很遗憾,只能在它们的表层划出一些浅浅的痕迹。 “先离开。” “不要纠缠。” 宋映置若未闻,她往上一跃,手上聚起一个白色的符纹,俯冲直下,拍到跳尸身上。 “滋滋滋……”跳尸瞬间被炸的冒烟,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却还强撑着不倒。 宋映手上再次聚起一个白色的符纹,轻身跃起,劈向它。 跳尸身体抽搐两下,一身枯肉尽数卸去,化成一具黑骨倒在地上。 她手上接着聚起一个白色的符纹朝追在谢凡后面的跳尸劈去。如刚才那般,这个跳尸也被炸的滋滋冒烟,化成一具黑骨倒在地上。 谢凡收剑,冷冷的盯着那两具枯骨,“那人偷尸体就是为了养这种邪物。” 为何? 养僵尸既不能飞升得道,也不能延年益寿,为何会有人养这种东西? 纵使是修仙界的魔修也不屑养僵尸,因为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太过鸡肋。 宋映想不通。 …… 下雨了。 连绵不断的大雨一共下了两天,这两天村里没有人发生意外,黑衣人也很安分,没有出来作乱。 整个村庄很宁静,只听到淅沥沥的雨声,听不到狗叫鸡鸣,宁静的让宋映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阴雨中,一个看起来有二十几岁的灰袍道姑撑伞走进这个宁静的有一丝诡异的村庄。 巧的是,她走到宋映家停下,推开门,径自走进去,看到里面的两个人愣了愣。 “天色已晚,贫道想在此借宿一晚,请两位莫要介意。” “道长请便。”谢凡向她回以一礼。 “……”宋映。 她不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吗? 屋外,雨淅沥沥地下,屋内,三人对坐无语,静谧一片。 直到深夜,他们谁都没有睡下,仿佛在等待着一场浩劫。 “吼……”村庄入口处,一群行动迟缓,动作僵硬的“人”在慢慢靠近。一道雷光闪现,清晰的照出他们身上的尸斑和腐烂的身体。 道姑脸色一变,拿起拂尘,化作一道疾风冲出去,“叫村民躲起来。” “你去叫,我去前面拖延时间。”宋映对谢凡扔下话,也化作一道疾风冲出去。 一群尸人有行动迟缓,慢慢挪步的,有一蹦一跳的。大雨淅沥沥地下,声音之大,掩去了它们撞门的声音。 熟睡中的村民对此毫无察觉,翻个身,继续沉睡。 幸得有道姑在及时赶到,一手贴黄符,一手甩拂尘,把欲进门害人的游尸一一绞杀。 一帮村民半夜被叫醒,本来还睡意朦胧,乍一看到这些东西,个个被吓的不轻,“鬼,鬼,鬼啊!” “诈尸啦!” “有僵尸!” “快叫村长,村长呢?” “村长一家几天去探亲了,不在村里。” 村民们被吓的面色仓惶,惊惧不已,甚至有人慌不择路的乱跑,却被一双尖锐的直戳血肉,脖子被一个面色青黑的僵尸咬的嘎嘎作响,听的人头皮发麻。 这一幕太血腥、太残忍了,妇人、孩童被吓的哭成一片,老人被吓得仓皇无措的站在原地,人高马大的汉子直接被吓愣住。 “怎么办?” “跑!” “往后跑!” 不知谁喊了一句,村民们个个仓惶地抢着往后跑。 道姑扔出一把符纸,拂尘一拂,每一张如繁华散落,炸出一个个火球,虽对黑僵尸没用,但炸碎了一群游尸。 宋映双手聚起白光,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聚出一个白色的大形符纹,向前推进。 照样对黑僵尸没用,但能把一群碍事的游尸彻底钉死在地上。 道姑赞赏的看她一眼,“小姑娘,道法不错,假以时日定成为大梁道修第一人。” “你今晚到这来,是知道它们会来袭击吗?”宋映问。 “我云游到此地,见村落上方聚着浓重的阴气,便猜到这个村子不太平。” 道姑眸色暗了一下,“如果贫道没猜错,这定是阎罗门的阴谋。” “他们欲将这个村子弄成一个养尸地,储存阴兵,为祸人间。” “有何根据?”宋映问。 “三十三年前,也有一个村落是这样被屠尽,只剩下一个躲在米缸里的七岁女童。” “所以,我道法初成之后,四处云游,以求能救更多的人。”闵道姑手持拂尘,眸色坚定的把村民护在身后。 “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我今晚不会让它们再伤害一个人。”宋映神色坚定拦在村民面前,双眸毫不畏惧地看着对面并列的十二黑僵尸。 有一个妇人认出了她,喊了一句,“映姐儿,你自己要保重,别留你娘一个人在世上。” 宋映嘴角笑了笑,没看她,转头对谢凡说:“谢捕快,你先把他们带到后面躲着。” 第十章 杏花村事落 黑僵三四十年才养成一个,甚至更多。而这次前来袭击的黑僵就有十二个,可见阎罗门养的黑僵之多。 黑僵力大无比,指甲又尖又利,且藏有剧毒,跳步又快又远,还能跳上树。 同今天的黑僵相比,宋映那天碰上的两个跳尸就是水货。 一道劲风自身后袭来,宋映刚想往左边一侧,却碰上一双尖锐的指甲朝她眼睛戳来,刚想往右躲,右边又有一双漆黑的手朝她脖子处戳来。 宋映只得往上一跃,底下的几个黑僵尸全追着她往上跃。 “咳!”闵道姑修道二十几年,道法不弱,但被四个黑僵尸围着打就有点力不从心,有逐渐落下风的趋势,更别提去支援宋映。 雨,不停地下,打湿了宋映的一身衣衫。狂风巨骤,在十月初秋的夜里吹起一阵阵寒凉。 宋映双手聚起白光,在空中聚起一个大型符纹。随后,白光巨烈,掀起层层巨浪向周围扩散。 “滋滋滋……”十二个黑僵尸身上被符纹侵蚀出一阵阵白烟,一阵阵恶臭不断的从它们身上冒出。 闵道姑趁机抛出十几张黄符,掐指、念咒,化出十几道火球落到黑僵尸身上。 纵使这样,黑僵尸身上也没多大损害,依旧能蹦能跳。和刚才相比,它们的火气旺盛不少,个个死命追着宋映跑。 连之前攻击闵道姑的四个黑僵尸也改追着她跑。 “……”宋映。 她做错了什么? 宋映被追的够呛,好几次都差点被僵尸划到,闵道姑在一旁看的着急,却不敢贸然上去,只能时不时的在后面撒一把黄符。 这时,谢凡持剑飞身上去,虽不能给僵尸造成伤害,但给宋映争取了一点缓冲时间。 宋映双手聚起白光,翻转合十,聚出三个符纹,而后往下一压,结出一个发着巨烈白光的符印。 她往下一打,数道白光从地面窜起,将十二个黑僵尸层层穿透。 白烟散去,地面上躺着十二副白骨。 此时,宋映的灵力完全透支,只见她面色泛白,浑身乏力,直接从半空中摔下来。 要死了! 没被僵尸咬死,却要摔死! 失误啊…… 下次说什么也不能飞这么高! 即将摔到地上之际,闵道姑往上一跃,接住她,避免了她摔死的悲剧。 “以后你就是我姐们儿。”宋映激动的抱住她。 好险,差一点! 若让修仙界那群人知道曾经的北冥仙尊差点摔死还不得增添茶后闲谈,估计得列出修仙界死的最平凡的仙尊……没有之一。 谢凡目测她没有大问题,往前一跃,去追缉躲在后边的人。 背后的人太狡猾,谢凡追了大半天,只抓回来一个黑衣人,正是把村子作的一团乱的那个。 “谢捕快,好样的。” 谢凡没甚表情,提着人,往村外走。 宋映趁着村民没反应过来,也往村外走。 算起来,她有四五天没回家,张氏想她了吧,村子里想来没大事了,剩下的琐事就让闵道姑烦一下。 淋了一夜的雨,吹了一夜的风,宋映只感冒,没发烧,得庆幸她有一副强悍的体质。 走了两个时辰的路,宋映回到京城时,天刚亮,城门刚开。 她走回到大杂院的门前,刚好碰到张氏抱着两大盆的衣服从里面出来。 “娘。” 乍一看到女儿狼狈的样子出现在眼前,张氏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是心酸。 “怎么,舍得回家了?” “我是不是该庆幸你还记得家里有一个娘?” “……”宋映。 心累啊。 打了一夜架,回家还要被老娘冷嘲热讽。 “没有。” “在外面的几天无时无刻不在惦念娘亲。” “事一忙完,就赶回来了。” 张氏目光渐软,松了语气,“锅里温着粥,待会儿记得喝。” “就知道娘记着我。” “贫嘴,娘去洗衣服,你喝完粥,烧水洗澡后好好睡一觉。” 翠柳去国公府当丫鬟挣银子,张氏天天外出给人洗衣服挣银两,宋映每天扫完地,做好饭,然后就躺在床上当咸鱼一直到天黑。 这样的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甚是无聊。 宋映同张氏相处了五年,感情不深,却也不浅,每天见她天刚亮就出门衣服,天黑才回家,累的倒头就睡。 其他两个同龄的姑娘也是天刚亮就起床干活,天黑才上床睡觉。只有宋映则是靠着张氏在大杂院跟咸鱼一样的躺着,混吃等死。 她觉得自己上辈子好歹是一方仙尊,不能老靠别人养着,说出去多丢面子。 打算奋发图强的宋映问张氏要了一两银子当本钱,在金河街上弄了一个卖面的摊子,每天睡足够了才出去开摊做生意。 “卖菜啦!” “卖果啦!” “卖枣糕哩!” 一排的摊主下来,个个的叫声都是又高又响。 宋映做生意比较佛系,一个人坐在摊子旁边看着行人走去又走来,无聊时就叫上两声。 “卖面啦,吃完一碗不收银子!” “不要银子!” 路过的一个中年男人忍不住停下脚步,靠过来一探究竟,“小姑娘,你家的面真的是吃完一碗不收银子吗?” “是的啦,吃完不收银子。” 中年男人生怕她反悔,忙道:“赶紧给我来一碗。” “大叔,我先说一下,这面是酸辣面,里面会放辣椒的。”宋映笑着提醒他,笑的很真诚,“吃不完要给银子的。” “确定还要吗?” 中年男人迟疑了一下,眼睛随意一瞥,瞥见桌上的一碗面条。 煮好的面条上盖着一角碎辣椒,一角肉片,一角的花生,还有几根青菜,看起来菜多,面也多,十分划算。 “要!” 中年男人早饿了,不继续想,直接把面端到一旁的桌上大口吃起来。第一口面吃下去,嘴巴里一点儿辣味也没有,中年男人暗喜,感觉自己赚了。 第二口面吃下去的时候,嘴巴里才感到一点点辣,中年男人暗叹,“小姑娘就是不会做生意。” 第三口面吃下去时,嘴巴里已经完全辣起来,中年男人辣的有些受不了:“小姑娘有没有水?” 宋映一脸笑眯眯,十分纯良,“没有水,但有糖水哦,三个铜板一碗,要吗?” 第十一章 卖糖水 “不要了。”中年男人嫌贵,忍着辣,勉强吃下去一口面,嘴巴里顿时辣的要冒火,“小姑娘,这面多少铜板一碗?我买了。” “十个铜板。” “你抢钱啊,别人家才卖六个铜板!” “但别人家料没有我这里多,你看那肉片,有十多片呢。” 中年男人想了一下,觉得不划算,忍着肉痛道:“那给我来一碗糖水。” “好嘞。” 装糖水的碗小,一碗也就五六口的量。中年男人喝两口,又强撑着吃下一口面,嘴巴里又辣的受不了。 “小姑娘,再来一碗糖水。” 叫了四碗糖水,中年男人终于含泪把那一碗面吃完,嘴巴被辣得跟香肠嘴一样肿,说话都有点模糊不清。 “多少个铜板?” “一碗糖水三个铜板,四碗一共是十二个铜板。” “什么!” “几碗糖水比一碗面还贵,你想银子想疯了吧?” “一碗糖水值什么银子,八个铜板,爱要不要。”中年男人放下八个铜板就想走。 “等等。” 中年男人停下脚步,回头望着她,眼神狠凶狠凶的,“小丫头,小心老子打你。” 宋映嘴角的笑一敛,面无表情的从面摊上拿出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抬眼看着他,两手轻轻一掰,木棍“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中年男人。 他有点怂。 “确定吗?” “那啥,你一个小姑娘挣银子不容易,叔怎么说都不能少你铜板!”中年男人迅速的掏出四个铜板放到桌上,笑的一脸的和蔼可亲。 怂。 宋映鄙视之。 “卖面啦,卖面啦,吃完不收银子!” 中年人走后,又有一个少年人过来,他看起来十分的单纯善良。 “小妹妹,真的是吃完不收银子吗?” 小妹妹? 她一个活过两千年的老妖怪居然有被人叫小妹妹的一天。 宋映脸上的笑僵硬了一下,“是的,是的。” “来一碗吧。”少年脸上浮上一丝不好意思,“我付银子。” “不用,吃完面不收银子是我卖面的规矩,不能破。” 少年顿时觉得这小妹妹是一个好人,越发坚定了要给银子的决心。 一碗香气喷喷的面被端上桌,料多,汤汁浓郁,和别家的减料、少料相比,少年越发觉得这小妹妹是一个实在人。 待会儿一定要多给点银子。 直到第四口面吃下去,少年辣的眼泪直飙,越发像一个小白兔,“哈,呵……小妹妹,有水吗?” 可惜,这也不能勾起千年老阿姨的恻隐心。 宋映朝他甜甜的一笑,“没有哦,但我有卖糖水,大哥哥要来一碗吗?” 大哥哥? 这甜腻腻的语气说的宋映自己都要吐了,想不到她说话居然也有这么娇嗲嗲的一天。 唉呀,真受不了。 显然,少年十分吃她娇滴滴的语气,跟她说话的声音越发的温柔,“要,要,小妹妹快给我来一碗。” 宋映给他端来一碗糖水,刚放到桌上,少年便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喝。 “小妹妹你怎么放那么多的辣椒?” 宋映随便找一个借口搪塞他,“这个是酸辣面,就要多放辣椒才好吃。” 少年嘴巴辣的冒火,实在吃不下去,单纯善良的目光转向她,“小妹妹,算一下多少铜板?” 但宋映心里没有一点儿负罪感。 似很惊讶,目光受伤的看着那碗面,神情尽是落寞,“大哥哥吃三口就走,是嫌弃我的手艺不好吗?” “不是的,不是的。”少年连忙挥了挥手,目光触及那碗红通通的面汤,沉默了一下,“很好吃,我还没吃饱。” 他辣的直飙着眼泪,却还是强撑着把面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辣的实在受不住了,“小妹妹,来一碗糖水。” 宋映在一旁看的暗自好笑,心想,“世上真有这么单纯的人么?” “他是怎么是世上混下来的?” 目光触及少年辣的红肿的嘴巴,她忽的有点愧疚,感觉自己太坏了,怎么坑一个单纯善良的少年呢。 偶尔一次也不过分吧。 “糖水。” “糖水。” “糖水。” “……” 在桌上堆了七个装糖水的空碗后,少年终于含泪吃完一碗面。 宋映瞟到他辣的红肿的唇瓣,为他心生感慨:“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该收的铜板一个都不能少。 她笑眯眯的看着少年,用甜腻腻的语气道:“大哥哥,糖水三个铜板一碗,七碗一共是二十一个铜板。” “那面的铜板呢?” “说好的,吃完面不收铜板。” 少年感动了,多实在的一个小姑娘啊。他付了二十一个铜板,转身要走,却被小姑娘喊住,“大哥哥你下次还来吗?” 这面辣的他难受。少年本想说不,可对上小姑娘期待的眼神,他说不出口,艰难道:“来吧。” 呜呜呜…… …… 晚上收摊回去,张氏发现女儿拉回来的车上有很多断成两截的木头。 “映姐儿,你出去卖面怎么还整劈柴呢?” “顺便的。” 可不是,说好的吃完面不收银子,但没说糖水不收,一个个的喝完不想给银子。 可能么? 千年老妖怪怎么可能给别人占便宜。 第二天,宋映刚摆摊不久,昨天那个小白兔似的少年就过来了。 “小妹妹,来一碗面。” 少年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了来,就一定会来。他苦着脸说,“小妹妹少放点辣椒,我受不住。” “好嘞。” 宋映没手软,依旧给他放了一勺碎辣椒,一勺辣椒油。 面汤上飘着红色的辣椒油,少年看着有阴影。他小心翼翼夹起一筷子,吃下去,没感觉到辣味。他放心了,一下子连吃三口,吃完后,嘴巴里顿时冒火。 “辣。”他辣的眼睛飙泪,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不是说少放辣椒么?” 宋映笑了,心想,“单纯的少年不多见,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可不得好好作弄一番,否则以后都找不到。” 她贴心的给他端来四碗糖水,“我娘吃面的时候也喜欢喝好多碗糖水,她说这样好吃。” 少年不忍心戳破她娘的慌话,怕伤到小姑娘的自尊心,昧着良心道:“确实很好吃。” 宋映惊喜的看着他,“那大哥哥你要天天来哦。” 少年脸上的表情顿时龟裂。 不,他不想。 第十二章 霸王餐 “不能吗?” 宋映低下头,看起来极为失落。 少年心中有些歉疚,想开应下,但想到那辣死人的面条,又死死的闭紧嘴巴。 过了一会儿,都没听到少年答应的声音。 宋映想,“是不是她表情不够明显?” 于是,小姑娘头垂得更低,一只手情不自禁的伸到脸庞下,左右一擦,看起来就像是伤心落泪的样子。 少年心一软,想着小姑娘挣银子不容易,不能打击她的积极性,“能。” 说完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苦大仇深的看着碗里的面。 “大哥哥不高兴吗?” “……高兴。”少年闷闷道。 宋映在街上摆了几天的面摊,附近一条街的人都知道她家的面条辣,没几个人敢来尝试。 生意萧条。 宋映无聊的坐在椅子上拍苍蝇。 “好俊俏的公子!”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引得街上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停下脚步,回头频频注目。 只见,宋映的面摊前站着一个白衣公子,他相貌长得极为清俊,气质儒雅,有几分文人的书卷气。 但他整个人瞧着没有文人的温和气息,反而带着点拒人之外的清冷。 此人正是谢凡。 “谢捕快。”宋映向他打招呼,“吃点什么?” “一碗清汤面。” 面对捕快,宋映不敢使坏,安分的给他煮了一碗清汤面条。 “要辣吗?” “一点点。” 他说一点点,宋映就给他加一点点,半点儿不敢多加。 面端上桌,谢凡拿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动作优雅斯文,十分赏心悦目,迷醉了街上的一群姑娘。 这一群姑娘不包括宋映。咳,她承认,这人吃饭的样子确实好看。 一碗面很快见底,谢凡响起他清润的嗓音,“宋姑娘,再来一碗。” 宋映惊讶了。 她卖的面比别家卖的多出一半的量,谢凡居然吃不饱! 他看着清瘦,饭量一点儿也不小。宋映再次安分给他煮好一碗面端上桌,“您吃好。” 谢凡拿起筷子把面拌了拌,突然同她说道:“三天后会处斩杏花村作乱的黑衣人,你要去看么?” “在哪里?” “菜市场门口。” 宋映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张氏,她听的流一脸泪,“娘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娘一直愧疚,以为他们是我害的,是我克的他们早早离世。” “原来不是……” 行刑的那天,宋映陪张氏去看了。张氏看着那个杀人凶手哭的委屈,“若不是他,我们母女也不会被逼得离开村子。” 杏花村的一切也仿佛随着黑衣人的处斩而尘埃落定。 …… 临近深秋,天气转冷,街上行人减少,在街上吹一天凉风都不一定能卖出十碗面,更遑论冬天时天寒地冻。 宋映苦想一番后,拿着存了两个的十两白银在比较繁华的金雀街租了一个前店后院的酒馆,带着张氏一起搬到那里。 牌匾上挂的是云来,寓意客似云来。店内菜牌子挂着清汤面,酸汤面,肉片面,红油面,炒花生,拍黄瓜。细数下来,竟连一个小菜都没有。 说是酒馆,其实就是一个卖面的馆子。 “掌柜,来一碟酱牛肉,一盘炒三丝,二两米饭,半斤白酒。” “那个……客人,本店只有牌子上的菜,其他的没有。” 那客人往菜牌子上一看,顿时没兴趣的往外走,“算了,我去其他地方吃。” …… 这是第四十个乘兴进来,败兴离去的客人。仔细算,宋映少赚了多少的银两。 她掂量一下没重量的荷包,决定忍着肉痛也要请一个厨师来撑场子。 “掌柜,来一碗清汤面。” 宋映低头猛敲算盘时,进来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相貌俊秀,在十一月的深秋里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 这是酒馆新开张以来,第一个进店吃面的客人! 宋映语气中染上一丝兴奋,“娘,上一碗面!” 张氏往外探一下头,见少年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衣裳,心生同情,特意给他多加了一两面。 面端上桌,少年刚吃第一口就皱眉,“姑娘,你家的面做的不好吃。” 摆摊卖了两个月,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家的面难吃。宋映心想,“他是不是同行请来找茬的?” “你是第一个说不好吃的人。” 她站在柜台旁,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无聊的拨弄着算盘,不着痕迹的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过了一会儿,少年吃了两口,嘴里嫌弃,吃面的动作一点儿也不慢,“你家的面汤太淡,不够鲜,面条太软,没有嚼劲。” “最不能忍受的是,居然一点辣椒都没有!” “有!管够。”宋映笑了笑,到后厨给他拿了一小碗辣椒出来。 张氏也惊讶的跟出来,想看看是哪位神圣这么能吃辣。 只见那少年直接把一碗辣椒倒进面条里,拌了拌,一口一口的吃的贼香。 这一波操作直接把宋映和张氏惊愣了。 “这……不辣么?” 一碗面很快见底,少年不满足的摸了摸肚子,接着喊道:“再来两碗面,多放点辣椒。” 张氏麻溜地去厨房给他下了两碗面端出来。 面条刚端上桌,少年吸溜几下就解决一碗,一会儿功夫便把两碗面吃完。只见他还不满足,接着喊道:“再来三碗,多加辣椒!” 张氏已经惊呆了,看一眼他那清瘦的身板,深感怀疑,“能吃得下吗?” “应该能吧。”宋映也怀疑的盯着他。 张氏再次麻利的去后厨做了三碗面端出来放到桌上。 少年拿起筷子,一口接一口的吸溜着,没多长时间就把三碗面吃完。吃完后,他也没有付银子的意思,拍拍屁股就准备走人。 那怎么可能! 宋映连忙窜出去拦住他,朝他客气的笑了笑,“一碗面十个铜板,六碗面一共是六十个铜板,谢谢。” 少年疑惑,抬头看了看牌匾,“云来酒馆,没错啊。” “但是,为什么还要付银子?” “……”宋映。 “你见过谁卖东西不要银子了?” “我听人说的,说金河街吃完面不收银子的面摊搬到金雀街开了酒馆,特意找过来的。” “……”宋映看了看那六个空碗,突然觉得很庆幸,幸亏她开张的时候没说吃碗面不收银子。 不然,要亏死了。 “那是以前,现在我的规矩变了。” “这样啊。”少年眼珠子转了转,突然指着地上说:“姑娘,你钱袋掉了。” 宋映眼皮都没动一下,“我身上没带钱袋。” 少年左看右看,手指突然指向一边,神情惊恐地喊:“看,那人拿了一把刀。” 宋映没转头,她知道那边啥都没发生,安宁得很。 “呵,所以,你是吃霸王餐吗?”宋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第十三章 找茬 “我可以……”少年话还没说完,身体突然一轻,他居然被这个看起来很柔弱的姑娘跟拿着一朵花一样,轻松的提进去。 “你放开!” “可能吗?” …… 少年姓薛,单名一个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吃的多,总而言之,除了长一副俊秀的相貌之外,没有一个优点。 薛言没有半点自觉,神情嚣张的挑衅宋映,“小丫头,快放小爷走,不然小爷吃穷你。” 呵呵…… 宋映冷笑不语,目光凉悠悠的盯着他,盯得薛言浑身发毛。 “看……看什么?” “你说呢?” 宋映掏出一套白色衣袍和一顶劣质银冠放到桌上,“换上。” “不换!” 宋映笑意隐去,语气中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换。” 薛言一点儿也不惧她,“不换。” 宋映脸上浮起一抹坏笑,凉嗖嗖的打量他。 “难道你想让我帮你换?” “你,你无耻!”薛言骇然,抱起桌上的衣冠冲去房间里换上。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薛言褪下布衣,穿上白衣锦袍,银冠束发,颇有几分飘逸。 加之他相貌俊秀,一身行头衬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一个世家公子。 人皆食色性也,有这么一个美男子招揽生意,云来酒馆一改前两天的冷清,天天爆满,座无虚席。 只是来的客人几乎全是附近几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 一猜便知道她们哪个不是奔着薛言的样貌来,哪是为吃面而来。 酒馆生意红火,宋映敲算盘敲得开心,越发觉得这个决定做的真是英明。 但薛言不开心了,身为一个男人竟被逼得出卖色相求生,简直可耻,可恶,可恨。 他怎么可能安分的当小二,逮着机会就寻思着逃跑。 这不,薛言瞧见宋映进了后厨帮忙,腿一拔,立刻转身朝门口冲出去。但他一出门口就看见一个姑娘笑呵呵的在外面等着他。 那小姑娘十二岁左右,脸上挂着一个奸得不能再奸的笑容,不是宋映还能是谁? 薛言僵硬的笑了笑。 “好巧,里面闷,出来透一口气。” “不巧,特意堵着门口等你呢。” “……” “别打脸,不然影响你生意。” …… 然而,好景不长,十天后,来酒馆吃面的人逐渐减少,一天就十几个人。 可见,薛大少爷天天打扮的骚里骚气对那群小媳妇也不顶用。 薛言开心了。 宋映忧愁了。 她烦恼的看着他,“唉,你魅力不行,才十天,就对她们没有吸引力。” 薛言脸黑了,咬牙切齿道:“你是酒馆掌柜,不是青楼的老鸨,注意言辞。” “呵呵……” 第十五天,小酒馆又恢复它的冷清,满堂空座,一天就来两三个客人。 唉……这萧条的生意真让人忧伤。 宋映忧愁啊,天天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可怜见的,曾经的一方仙尊混的这么惨,世事无常啊。 宋映站在柜台旁敲着算盘,薛言昂着头走到她面前。 “这几天干的活够小爷还债了,快放小爷走。” “还债?” “面钱六十个铜板,你这十五天的吃喝是一百五十个铜板,一共是二两多十个铜板。” “小爷干活了。” “嗯,知道。” “别人家小二是一个月二两银子,一天算你七个铜板,十五天就是一百零五个铜板,你还要给我一百零五个铜板。” “……奸商!”薛言怒拍桌面。 “谢谢赞赏。”宋映笑纳后善意的提醒他,“如果你把柜台拍烂了,要另算银子。” “请随意。” 过了一会儿,他再试图挣扎道:“小爷只住了十四天,今天是第十五天。” “薛大爷,不满一天按一天算哦。”宋映温馨提示他。 …… 酒馆生意萧条两天后,进来一个“金碧辉煌”的客人,头戴金冠,脖颈戴金项圈,身穿金色的锦袍,上面用金丝线勾勒着无数个大小不一致的金元宝。 他可以简称“行走的金库”。 “……”宋映和薛言被这俗气的审美惊艳了一下,眼中一阵艳羡。 他们也好想这么俗气的炫耀一把。 不用宋映叫,薛言自觉的迎上去,非常客气的招呼道:“公子想吃什么?” 那“金库”羞涩地抬眼,目光柔情,眼神专注地盯着他,面色染上红晕,羞答答道:“本人姓何,何有才,家父何不愁,京城第一首富。” “……”薛言。 他问的不是这个。 “公子要吃什么?”薛言再次问。 何有才羞涩地盯着他,面上浮现几分紧张,一张脸红通通的,“我,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 何有才深深地吸进一口气,目光炙热的看着他,“薛……薛公子,我……我心悦你,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的身后的小厮突然咳了一下,小声提醒他,“公子,错了。” “哦,哦,哦。”何有才维持着表情,“薛……薛公子,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生生世世不分离。” 薛言被雷的完全石化。 他……他居然被一个男人表白! 呕! 宋映在旁边听的直起鸡皮疙瘩,视线在他和薛言之间兜转几次后,终是不忍直视的瞥过头。 薛言长得俊,身材修长,端的是俊逸飘雅。何大公子一身金,身材也圆嘟嘟的,端的是福气相。 原谅她,实难想象两个人抱在一起的画面。 造孽哟。 薛言怒气冲冲的看着罪魁祸首,“宋映,有人骚扰你家小二,怎么办?” “打包送上?” “宋映!”薛言想打死她。 “开玩笑,开玩笑。” 宋映走上前,严肃的挡住窥视自家小二的目光,“你要骚扰我家小二?” “是求爱。” 求爱=求欢! 谁在上谁在下? “噗……”感觉这想法不厚道,宋映立马又绷住,“你是真心的?” “宋映!”薛言怒喊。 “错了,错了。”宋映很严肃道:“你走吧,我家小二不喜欢你。” “真的?” “真的。” 何有才脸色一板,“财宝!” “在!”他身后嗖嗖的窜出七个小厮,个个都凶凶的看着他们。 何有才再次认真的问薛言,“你喜欢本公子吗?” 第十四章 薛小二 “滚。” “我爹是首富,超有银子的那种。” “滚。” 何有才脸上有一丝委屈,转向宋映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本公子?” “他喜欢女的。” “女的有本公子好看吗?” “……” 宋映看一眼他那比肩两个大汉的身形,“应该是吧。” “我委屈了。” “需要安慰吗?” “不用。” “从小我爹就告诉我,谁让本公子委屈,那本公子一定要让他委屈。”何有才恋恋不舍的看一眼薛言,往后退开几步,悲痛道:“财宝,上吧。” “是!” 七个膘肥体壮的小厮甩着胳膊,捏着手指,霸气凌人的走过来。 “小姑娘,对不住了。” 薛言问:“他们是要打我们?” “是的。” “你打得过?” “打打杀杀的多不斯文,我们不如追求皆大欢喜的结果。” “怎么做?” “你答应他呗。” “宋映!”薛言怒。 宋映拿起扫把,身形好像没动,又好像动了一下。晃眼间,众人只看到几道虚影飘过,紧接着是“砰砰砰!”的几声痛叫响起,七个大汉突然倒在地上,大声痛呼。 “……”何有才突然感觉他有点“孤独”。 他弱弱的看着宋映,“我……你,你别乱来。” “谁在此闹事!” 宋映笑了笑,正要动手,眼角忽然瞥见人群中走出一个面色清冷的捕快。 谢凡! 她立即换一副神情,伸手擦泪,目光悲痛地向他控诉,“谢捕快,这个人见我家小二长得俊,就想强抢回家。” “强抢民男?”谢凡眉头一皱,目光清冷的瞥向何有才,“又是你。” “谢公子。”何有才艰难一笑。 他好男风的名声闻名京城,偶尔听到的饭后闲谈都是他强抢民男居多。 听她一说,谢凡没有半点怀疑地给何有才定罪,“看来是何大公子忘了大梁律法条令,待本官带你回去好好普及一番。” “……”何有才看看他,又看看她,欲哭无泪,有口难言。 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谢公子,你不是在金河街巡逻吗,怎的到金雀街来了?” “升官了。” …… 一个月很快过去,转眼间到了冬天,寒风呼啸,雪花纷飞。路面、屋顶、树梢沾满点点雪白,抬首望去,只觉得天地间是一片白色。 街上除了寥寥无几的马车外,极少看见路过的行人。 酒馆里一连几天都没有客人来吃面,冷冷清清,生意萧条。 宋映愁啊。 每天都要买米、买菜,月末还要交铺租,没生意都没进项。 特别是现在她还养了一个干啥啥不行,食量大如牛的店小二,更愁了。 一顿六碗面,一天十二碗,扛不住啊。 “你一天天的怎么吃的这么多?” “不多,才六碗而已,我心情好的时候能吃上九碗呢!” “……”宋映。 那你还是保持心情不好吧。 张氏又从里面端出一碗面给他,慈笑道:“多吃点,孩子长得壮实才好看。” 看到女儿那纤细的身材她愁了,“要是映姐儿也像你一样能吃就好了。” “……”宋映。 一顿六碗面! 把她当猪喂啊! 薛言神情间颇为自豪,“张姨,你说的对,我也觉得她太瘦了,跟我一样吃多点,吃胖点才好看。” 宋映凉嗖嗖的瞪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 “赶紧吃,吃完滚吧,老娘不留你。” 最主要是这货太能吃了,她穷的要养不起了。 艰难! “你说什么?”薛言神情一愣,似是不能理解她的话。 “我说,你可以走了。” “从今天起,你薛大爷自由了。”宋映叹道。 薛言站在原地没动,脸上划过几分落寞,“你赶小爷走?” 他问的很严肃,眼中还有一丝委屈。 宋映无奈道:“不是赶,是养不起。” “况且,你不是一直都想走的吗?” 正巧张氏从厨房出来,薛言冲过去,抱着她的胳膊告状,“张姨,宋映要赶我走。” 仔细听,还能听出他声音里的委屈。 张氏安抚他,“放心,不赶你走,张姨说不赶,映姐儿就不赶你走。” 薛言没说话,眼神偷偷瞅着宋映,等着她的决定。 “行吧,这一个月我们一起吃饱穿暖,之后一起去乞讨,或者劫富济贫。”宋映无奈道。 次日清晨,寒风呼啸中,一股菜香味勾着寒风飘进宋映屋内,勾的她馋虫涌动,肚子开始唱起“空城计”。 她寻着菜香味来到走到大堂,见桌子上摆着四盘热气腾腾的菜,特别诱人。 盘子里装的是香辣酥肉、水煮肉片、净炒藕片、灌汤包,色相俱全,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谁做的呢? 可以肯定的是,以张氏的手艺绝对做不出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 宋映思索着,脸上突然浮现一丝惊喜,“难道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现身了?” 也就是说这个大陆有灵的存在,她可以再次修炼,横跨重洋,回到修仙界,重新当的她的北冥仙尊。 宋映越想越兴奋,脸上笑意满满,觉得生活充满希望。 下一秒,薛言从厨房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白粥,三个碗出来放到桌上,招呼宋映,“你先坐下,小爷去叫张姨一起来尝尝小爷的手艺。” “哗啦”一声划过,宋映听到了幻想破灭的声音。 她仍不死心的问,“你做的?” “当然!” 惊! 这货住了一个月,从没见他进过厨房,煮出来的东西味道能好? 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居家好男人的那一类。 宋映还保持着怀疑的态度,观望一桌上的菜。张氏那边已经拿起筷子开吃了,一边吃一边夸赞,“小言手艺真好,足甩张姨十几条街呢。” “那是,小爷跟着大厨偷学的呢。” “是吗?” 宋映试探性的夹一块酥肉放进嘴里,一咬,一股鲜嫩的肉香混着香料的香气在嘴巴里溢开。 咸淡合适,香辣绕齿。 “好吃。” 薛言傲气的抬起下巴,“那是,小爷的手艺无人能及。” 宋映阴恻恻的瞥他一眼,“之前怎么不展示一番?” 第十五章 叫卖 “那你还会放小爷走?” 宋映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挺聪明嘛。” 薛言傲娇的冷哼一声。 突然,一个巴掌拍到他头上,下手的力道一点儿都不轻,拍的他头皮发麻。 薛言炸毛了,“宋映!小爷愿意在这给你当厨师你还打我?” “小心小爷不干了,让你的酒馆关门去!” “哟呵……”宋映捏的手指吱吱作响,眼含威胁的看向他,“再说一次。” 欠打! 天天吃她那么多的面,还装的一点儿事都不会做,害得她整天后悔计较那一顿面钱。 薛言浑身绷紧了皮,嘴硬道:“小爷,小爷……” “小爷留在这给你干活。” “这还差不多。”宋映满意了。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皮了,快吃饭。” 张氏端着饭菜出来,摆到到桌上,招呼他们两个。 …… 天冷,没人愿意出门吹冷风,纵使宋映的酒馆有了一位厨师,也好几天没进来一个客人。 俗话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既然人不愿意出门,那她就推车上门叫卖。 当晚,她买了一些朱砂和黄符,连夜画出十几张驱寒符,等明天出去卖东西用。 风雪交加的早晨,宋映和薛言穿着厚重的棉袄,推着木板车在街上叫卖。 “香酥肉,卖香酥肉,又便宜又好吃的香酥肉!” “哈欠!” 一阵寒风吹来,薛言冷的瑟瑟发抖,停下木板车,捂着手直吹热气,“冷,冷死了。” 仔细看,宋映穿的棉袄比他的还要薄许多,但她手不冷,腿不抖,直迎风雪而走,眼皮不动一下。 薛言心里不平衡了,“喂,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冷?” “有吗?”宋映看着他在那抖了老半天才记起自己没给贴驱寒符,怪不得他一直在那喊冷。 她轻轻往他后背弹出一张灵符,“你应该感觉错了。” 白光闪现,灵符瞬间融入他的身体。与此同时,薛言感到一股暖流在四肢流转散开,浑身暖烘烘,不再感受到那凛冽的寒意。 “真怪?” 他确定他感觉没错。 “不,你之前是错觉。” 宋映拍一下他的肩膀,“别愣着,快点走。” “今天卖不完扣你工钱。” “黑心掌柜。”薛言咬牙道。 他气闷的推起木板车,继续沿街叫卖,“卖香脆酥肉!” “香酥一绝,脆香酥肉,买了不后悔!” “卖香酥肉!” “……” “哎,卖酥肉的等等!” 九品官员的宅邸后院,一个丫鬟从里面出来,问:“怎么卖?” “十个铜板一两酥肉,姑娘要多少?” “五两肉。” “好嘞。” 成功卖出第一单生意,宋映信心满满地带着薛言继续沿街叫卖。十家门口只有三家愿意开门,买的量不多,一两斤而已。 细数下来,走了大半天,零零散散的才卖出三斤肉,这可以算一个不错的惊喜了。 宋映叹口气,上前扣响最后一家的门,不管人家买不买,问了这一家她都要回去睡觉。 累死了! 好怀念以前御剑飞行、瞬行千里的逍遥啊。 开门的是一个俊美的男子,而且有点眼熟。 宋映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被她遗忘的有点久的名字,“谢捕快?” “嗯?” “要不要买酥肉,香味足,肉质嫩哦。” 谢凡鼻尖微微一吸,闻到空气中的一股辣椒味。 “有辣椒?” “你不吃辣椒?” “算了。”宋映脸上的笑逐渐僵硬,转身招呼薛言离开。 “你手艺不行,都没卖出多少。” 薛言不服,“人都没出来,怎么卖?” 他们转身走了几步,谢凡叫住他们,“等等。” 宋映惊喜的回头,“谢捕快,你要买吗?” “嗯。” “你要买多少?” “怎么卖?” “十个铜板一两。” “要两斤。” “得嘞,我再送你二两。” “不用。”谢凡不喜欢占人便宜。 “要的,要的。”宋映说到做到,收他两斤的银子,给他两斤二两的香酥肉。 “给。”宋映收了银子后,招呼薛言一起离开。 雪地里,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推着木板车远去,在雪上留下的每一个脚印都是他们生活的印记。 …… 木盆里还剩下八斤酥肉,薛言干脆拿两斤去厨房加酱翻炒。 翻炒好的酥肉端上桌,薛言刚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就有人寻着香味过来,“小掌柜,把你们刚才炒的给我装一盘,我家娃儿吵着要吃。” 说话的是一个穿金戴银的苗条妇人,看着不差银子。 “好嘞。” 宋映瞥了薛言一眼,“快去。” 薛言瞪她一眼,“吃饭了!” “不去扣你工钱。” 他不情不愿的放下筷子,去厨房唰唰唰炒出酱汁浇香的酥肉。 浓郁的香味飘到大堂外,宋映甚至看见那妇人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 “多少银子?” “一两白银。” 妇人给了银子,立马接过木盒回去。 翻炒后的香酥肉香味大,邻里左右都忍不住过来吃一顿。没过几天,住在的金雀街附近的人家都知道云来酒馆的饭菜的味道好,价格实惠,经常找两三个友人来这里吃上一顿。 宋映天天噼里哗啦拨算盘拨得开心。 …… 下午,刮风下大雪,愿意出门吃饭的人很少,酒馆大堂里坐着寥寥几个人,生意萧条。 宋映懒散地站在柜台旁,一手支撑着脑袋,一手拨弄着算盘,轻声叹气。 生意萧条啊! 从门外进来一个锦衣华袍的贵公子,一身穿戴皆透着富贵逼人的气息。 宋映目光一亮,整个人瞬间充满精神,想抬步迎上去。目光一瞥,细看之下,发现他眉目间长得和薛言有几分相似。 “你兄弟?”宋映站定身体,抖了一下薛言的胳膊,不确定地问他。 “不是。”薛言看都不看一眼,快速否认。 贵公子带着十几个腿粗胳膊壮的大汉子走进来,挑了大堂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下。 “掌柜!” “哎!”宋映应声。 “不用你。”他指了指薛言,“让他来服侍。” 薛言没动,眼睛看都没看他。 得了,宋映瞬间确定他俩有仇。 她拿了一壶茶走到贵公子面前给他斟上,“公子想吃些什么?” 第十六章 干架 “不用你,滚开。” 好嚣张。 不过,开门做生意什么话都要听得。 宋映脸上笑意不变,“我来也一样。” “滚。” “……”宋映。 居然叫她滚? 这人怕不是想挨打。 宋映脸色正了正,重重呼出一口气,正要同他理论之际,一只修长的伸过来夺走她的茶壶。 “这里小爷来就行,你去一边闲着。” 宋映怀疑地看着他,低声问:“搞不搞得定?” 薛言昂起头,眼里自信满满。 “小爷行的。” 好吧,她要相信他。 宋映走回柜台,远远地盯着他们。 “喝茶。”桌上茶杯未满,薛言动手给它斟满。 锦袍公子打量着他一身的粗布麻衣,目露嘲讽。 “堂堂薛家大公子沦落到给人当店小二的地步,你说父亲他们知道了,会作如何感想?” “哦,本公子忘了,你被父亲赶出家门,是一介平民,不是薛家大公子。” “我才是薛家大公子。” 薛言神情未有半分波动,“公子要吃点什么?” 薛衡看着他,突然一摔茶杯,拍桌怒喊:“本公子可不是来这小破地方吃饭的。” “打,给本公子往死里打。” 他一发话,十几个手下擦拳逼近薛言。 “哼……”薛言被一拳打中腹部,疼的脸色发白。 “打人了!” 正在吃面的客人被吓得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往外跑,银子都没付。 宋映气啊,却无济于事。 “宋映,还不过来!” 这时,站在薛言旁边的大汉子又抡起一拳准备落到他的脑门上,宋映一个跃起,凌空一踢,踹翻那个大汉子。 “菜!” “这么菜也敢来云来酒馆挑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薛衡。 他脸上升起一丝薄怒,“连她一起打。” 大汉们早被这个小姑娘引起怒气,得了令后,他们谁都不追着薛言打,一个个的全围着宋映打,薛言站在旁边都没人搭理他。 “……”薛言。 这波仇恨拉的好。 养了三个月,宋映恢复半成灵力,单挑十几个臂膀粗、力气大的汉子不在话下。 小意思嘛。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他们抡起拳头一拳打过去。宋映往上一跳,躲开了,拳头直接打到自己人身上。 “咳……痛……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啊。” 见宋映站在桌子前面,他们又抡起拳头一拳揍过去。宋映一闪,他们“嘭”的打到桌面上,疼的他们捂住手直叫痛。 “痛……” “现在,到我了。”宋映往前一窜,一脚踹翻四五个壮大汉,往后一翻,又踹倒两个人。 然后,她手上聚起一团白光,抛出去,七八个大汉瞬间被气浪炸起,摔烂了不少的桌椅。 宋映一步步逼近罪魁祸首,薛衡一步步往后退,眼中充满惧意,“别,别过来。” “扰乱我的生意,怎么赔?” “三倍赔偿,三倍赔偿。” “摔烂我的桌椅,怎么赔?” “一样按三倍赔。” “欺辱我的店小二,怎么算?” 薛衡瞬间跪到薛言身前,哭喊道:“大哥,我错了,你原谅我。” 他除了喊的大声,脸上啥都没有,鼻涕没有,眼泪没有,假的很,那怂逼的样子一点儿都没有刚刚作为薛大少爷的嚣张。 薛言嫌弃,默默的离他远些,对宋映道:“差不多得了,小爷嫌烦。” “行吧。” “来,薛大少爷,把账单结清后你就可以走了。” “不用找了。”薛衡直接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桌面上后,带着一帮手下急冲出去。 “啧啧……有钱人。”宋映叹道。 “你确定人家不是怕你?” …… 日子刚消停几天,又有一个衣袍华贵的中年男人怒气冲冲地来到酒馆里找麻烦。 他进门就喊,“薛言,出来!” 找茬的? 宋映笑吟吟的拦住他,“这位大叔,你找我家小二干嘛?” “小二?”中年男人惊呼一声,怒火直窜脑门,喊的更为大声,“薛言,不孝子,你给老子滚出来!” 懂了,薛言他爹。 唉……打了小的来老的。 同样是儿子,待遇差别咋就那么大。 宋映无奈。 “干嘛呢,小爷正在干活,闲杂人等没事不要打扰。”薛言毫不在意的瞥他一眼,又准备转身进去。 薛父指着他气道:“老子当初怎么就生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早知道你如此忤逆,干脆当初一把掐死你得了。” “现在后悔?”薛言阴沉的瞪着他,“晚了!” “孽子!” “你不读书,不知道上进就算了,现在还沦落到给人当店小二的地步,简直丢尽我薛家的脸面!” “衡儿来关心你,你还让人打他,行为粗鲁,不知礼数,连衡儿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你早把我逐出家门,我干什么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薛言吼道。 吼完,他眼角溢出少许水光,又死死的憋回去,“你眼里只有那个女人,她生的儿子做什么都是好的,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孽子!”薛父气极,扬起手想扇他一巴掌。 但一只纤细的手掌牢牢的禁锢着他的手腕。 宋映面无表情盯着他,认真地警告,“这位大叔,我家的小二谁不能打哦。” “那又怎么样?” “不怎么样。”宋映目光一淡,手一推,一股无形的力推得他猛的后退,脚下一绊,从来没出过丑的薛大人当众摔了一个屁股蹲。 啊,啊,啊! 他无颜见人了矣! …… “你打了他会有麻烦。” “谁?” “薛大人么。” “薛家世代为御厨,有一手好厨艺,他是恭亲老王爷的专用御厨,听说老王爷的每一顿饭都必须是他亲手做的。” “若他找理由诬陷你,恐怕老王爷会找你问罪。” “打都打了,怎么办?” “唔,我好怕呀。”宋映嘴上说着怕,脸上不见一丝害怕,连半分在意也没有。 薛言气罢,不想理她。 第十七章 郡主 晚上,寒风呼啸,雪在空中凌乱的飘落着。薛言一个人在门口呆坐,愣愣的看着空中的飘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头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脸和手被冻的通红,仍坐在门口发愣,傻傻的。 张氏叹口气,看他的目光中含着一丝担忧,担心他把自己陷进这个坎。 “这孩子……你去劝他回屋去,不要在外面冷着。” 她明白,谁心里都有一道揭不开的伤疤,碰不得,看不得。只要不去想就一切都好。 怼人、骂人宋映都会,唯独不会安慰人。 唉,忧伤。 宋映静静地陪他坐了一会儿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哎,心情不好?” “别想了,回去睡一觉,等醒来什么都过去了。” 薛言没有应她。 无奈,宋映只得陪他一起在门口吹冷风,反正她也不会感到冷。坐了许久,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反应,她起身,打算去找张氏过来安慰人。 毕竟,在这方面,她娘一定比她强。 正要离开,薛言忽的伸手拉住她的衣袖,“坐下。” 宋映依言坐下。 “我的父亲,从来只存在于口头上那一声父亲,他对我不闻不问,我也对他不理不睬,形同陌路。” “小时候是那样,长大后也是那样,从他把我从薛府赶出来的那一刻,我把心里最后的一点念想彻底断掉。” 薛言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他是一个不美好的回忆,从脱离薛家那一刻起,小爷开始竭力的忘记他,撇清他,纵使挨冻受饿,也不去求他。” “因为小爷知道他眼里只有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小爷接受了。” “但是,他现在为什么要出来,要来打扰小爷?”说完,薛言眼里涌出泪光,又拼命的憋回去。 “那就继续对他不理不睬,别担心,你身后有掌柜撑腰呢。”宋映安慰地拍拍他后背。 薛言沉默了一会儿,“知道我娘亲怎么死的吗?” “抑郁而终。” “在我祖父升官,当御厨之后,他瞧不起我娘亲是商户出身,纳了一个县令的庶女当姨娘。” “日日恩爱缠绵,气的我娘抑郁而终。而她在临终之前,却让我不要记恨,长大后好好孝顺他。” 说到最后,薛言已经忍不住伸手抱住自己的双膝,头埋进去,声音哽咽道:“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傻?” 渣男! 宋映心里唾弃至极,碍于是他的父亲不好口出脏话。 “你怎么想?” “今后,我只当他是一个陌路人。” …… 大厨心情不好,做出的菜不是淡就是咸,酒馆里一下子流失许多客人。 宋映愁啊。 她正在柜台算着账本,一个金光闪闪的人带着一帮小喽啰从外面进来。 金发冠、金项圈、金色衣袍……浑身上下一身金的打扮除了何大公子,也没谁喜欢。 “何公子,有何关照?” 何有才见到她有点怕,揪了一个手下挡在身前才觉得安心。 他指着对面的云鹤酒楼,态度甚是嚣张道:“本公子新开的,菜品多,酒水多,重要的是十个铜板随便吃,宋掌柜多多关照。” “哦。” 云鹤酒楼装黄华丽,价格便宜,门口放着十个铜板随便吃的大牌子,搞得来酒馆吃饭的人一看到对面的牌子全跑到对面吃去了。 一连十几天,宋映半个铜板都没赚着。 这不是找茬是什么? 十个铜板随便吃? 怎么可能! 亏死都算不错了。 不过,人家他爹是首富,啥都没有,就银子最多,不怕亏。 宋映深叹一口气,继续算账本。 何有才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何大公子手下的第一干将——财宝瞬间意会,他看了看冷清的酒馆,嘲讽道:“宋姑娘,这年头生意不好做,早点找个男人嫁了吧。” “早点生个孩子,你婆家还能把你当宝捧着呢。” 另一个狗腿子立即反驳他,“男娃子才行,女娃子就像根草一样,不值钱。” “要不,宝哥你就发发善心,娶了她呗。” 财宝心思一动,往宋映那看了两眼,竟发现她肤白貌美,和她那相貌平凡的娘亲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哟呵,上次打的太轻了,不长记性啊。”宋映眉毛一挑,几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冷颤。 “别乱来,不然我们报官。” 宋映瞥一眼躲在后面何有才,“是男子汉就上前来。” “本公子才……才不呢。” 何有才挺直腰板,“我爹是京城首富,你别乱来,不然本公子叫我爹用银子砸死你。” “……”宋映。 “求之不得,有多少砸多少。” 何有才慌了,眼睛胡乱一瞥,忽的瞧见门口进来一个挺直的身影,半张清冷的侧脸,顿时觉得春暖花开。 “谢公子,救命!” “有人当街行凶。” 谢凡瞥一眼他,说出的话如寒冬一样无情,“本官只看到你骚扰民女,按照律法,本官应把你缉拿回去。” “……”何有才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徇私枉法。” 宋映却不觉得,对付何有才这种仗势欺人的就应该睁只眼闭只眼。 简直大快人心。 她给谢凡抛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谢凡看到了,没有任何表示,目光仍是清清冷冷的。 最后,在宋映加大火力,谢凡辅助之下,何有才完美败走。 走之前,他凶凶的瞪着宋映,“别得意,本公子一定会给你一个教训的!” 切! 宋映不以为然。 清冷的大堂里,只有谢凡一个美男子吃饭,宋映在柜台旁边看账本,偶尔会看几眼美男。 赏心悦目啊。 等她有银子了,一定天天给这个公子免单。 谢凡吃好,到柜台前付银子,“下次再放辣一点。” “好嘞,给公子记着。” 今天的酒馆真是热闹,上午走了一个何有才,下午又来一个富贵人家的姑娘。 这次来的是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她旁边跟着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保驾护航。 那个英俊的年轻男子正是那天败走的薛衡。 只见她容貌娇美,头戴珠翠,耳配玉石,身穿锦缎长裙,身后跟着四个随身伺候的婢女,再后面是六个带刀侍卫。 一进门,那姑娘右边的婢女就出口呵斥,“大胆,见到成月郡主还不下跪!” 第十八章 又干架 “草民见过郡主。” 薛言敷衍地下跪行礼。 算了,入乡随俗,宋映这般安慰着自己。 她敷衍的向成月郡主下跪,声音平淡,“民女见过郡主。” 成月群主昂着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们两个,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叫他们起来。 “薛大人是本郡主祖父的专用御厨,你们打伤了他,该当何罪?” “回郡主,民女店内任何人都没有打薛大人,薛大人是自己摔伤的,那天来酒馆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放肆。”成月郡主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他们跪,郡主的架子摆的十成足。 宋映跪得膝盖发麻,仍没有听到一句“免礼”。 索性,她直接喊一声,“谢郡主。” 说完后,她自己从地上站起来,薛言也跟着站起来。 成月郡主目光一冷,神情威严地呵斥道:“大胆,本郡主没发话,你们怎么敢自己站起来?” “没说吗?”宋映看向薛言问。 “说了。”薛言肯定道。 随后,他们一起肯定的看向郡主,“郡主,你说了。” “刁民!”成月郡主怒上眉梢,不屑的看着他们,下令道:“把这两个刁民抓起来。” 薛衡趁机在旁边煽风点火,“郡主息怒,我大哥从小不知礼数,请郡主体谅。” “把这两个刁民抓起来打一顿!” “……”宋映。 怎么又一言不合就开打? 心累。 “好一朵清新的白莲。”她把目光转向薛言,“你大哥段位有些高啊。” “女人耍的手段。”薛言不屑。 六个带刀侍卫从成月郡主后面涌进来,站成一排,唰唰唰的把刀摆在身前。 “把他们给本郡主抓起来。” “有刀哎。”宋映慌了。 “听说成月郡主暴戾,被她抓回去咱两不死也脱一层皮。” “照这样说,你要脱两层皮。” “为啥?” “因为你还有一个二弟。” 听罢,薛言有些心慌慌。 “小爷炒菜一绝,打架不行啊。” “等等。”宋映叫住他们,指着薛言说,“我不认识他,你们不要滥抓无辜。” “宋映!”薛言气,他怎么就认识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臭女人。 “小爷以后给你干一辈子活,你管不管我?” “管!” 黑心肝的女人。 薛言咬牙。 “你竟敢耍本郡主!”成月郡主气极,冷冷地指着宋映喊,“抓住她,往死里打。” “……”宋映。 她好无辜,好端端的目标人物怎么换成她了? 欲哭……无泪。 这下轮到薛言在一旁幸灾乐祸。 抓一个姑娘家,对一群整天打架的大老爷们来说很轻松。但是这个姑娘长得白白净净,眉目清丽,让他们下不了重手。 带着这一点儿不忍心,他们逼近了宋映,小声商量道:“小姑娘,哥们不忍心打你,待会儿你就假装叫一下 。” “让郡主出出气。” “……” 郡主,你家侍卫阳奉阴违,你知道么? “你们不用手下留情的。” 带头的侍卫大哥不好意思的摆摆手,“我们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能下手打你一个小姑娘呢。” “……” 她想她需要证明一下。 大堂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板凳和桌子。一个桌子四十铜板,一条板凳二十铜板。 总而言之,两个都很贵。 权衡之下,宋映忍着肉痛从旁边拿起一个长板凳,轻轻一掰,板凳“卡嚓”一声断成两截。 “……”带刀侍卫。 “我觉得这个姑娘不需要我们手下留情。” “嗯……同意。” 六个带刀侍卫拿出七分力准备认真打一场。冲过去时,脚下一不小心被人绊了一下,齐齐摔倒在地。 “废物!”成月郡主气的大声呵斥。 宋映心情也不爽。 一条板凳二十个铜板,还是她自己折的,不能找人赔。 她心好痛,这会儿对着罪魁祸首不怎么友好。她凉嗖嗖的盯着成月郡主,“郡主,小店的损失您要怎么赔?” “放肆!” “本郡主饶你不死都算不错,竟还妄想让本郡主赔付。” 那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的宋映好想打她,但真打了又会有麻烦。 怎么办? 好纠结。 “小爷有办法。” 宋映斜睨着他,看他使什么法子。 薛言走到成月郡主面前,伸出手,摊开手掌,一只软趴趴的小东西躺在他掌心里。 “啊!” 成月郡主突然惊声尖叫,花容月貌的脸蛋吓得面色发白,连她旁边的四个婢女也吓的面色发白。 宋映看过去,见薛言抓着一只死蟑螂在成月郡主面前晃悠,嘴里欠揍地说道:“郡主大驾光临,店里的一些小动物也想一睹郡主容貌呢。” “滚开!” “走开!” “大……大胆!” “你走……你走开。” 成月郡主一边躲一边哭,无助至极。薛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在心上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当即冲上去保护,“郡主,别慌。” 宋映哪会给他这个机会,脚下一绊,英俊的薛二公子在心上人面前摔了一个狗啃泥。 “郡主……” 薛言见戏弄的差不多,便收回蟑螂,指着门口道:“郡主,请吧。” 那语气就跟赶人走一样。 成月郡主也不计较,跟逃难一样,迅速逃离。走之前,还恶狠狠的留下一句话,“你等着!” 主子走了,一帮侍卫也灰溜溜的跟着跑。薛衡更没颜面留在这里。 “我们应该不会被报复吧。”宋映抱着一丝幻想。 “肯定的。”薛言残忍的戳破她的幻想,“别抱侥幸。” “唉。” 今年真是事事不顺,莫非犯太岁? 等过了年,要去庙里烧香拜佛求保佑才行。 …… 对面云鹤酒楼天天客似云来,银子似水流,亏得要死,但何大公子银子多,不在意。 他每天的乐趣不是看自家酒楼赔了多少,而是每天到宋映的小酒馆炫耀一番,抢了她多少客人。 何有才带着一帮狗腿子进来,他环视一周满堂虚坐的大堂,笑的颇为得意,“宋掌柜,生意不好做啊,不知道月底你能交得起铺租么?” 宋映不理他,低头拨弄算盘。 第十九章 恶鬼 “看看本公子,天天赔银子也不担心月底交不起铺租,还有大把的银子花。” “你在挑衅?” “是又如何!” 宋映凉嗖嗖的盯着他。 小肥羊,谁给你的胆子敢在老妖怪面前挑衅。 “我想打你。”宋映停下拨弄算盘的手,双手掰的吱呀响。 何有才怂了,躲到手下后面,“你……你敢,小心我爹用金子砸死你。” “……”宋映。 霸气。 不能比。 薛言不厚道的笑了,“忍着哟。” 宋映视线一瞥,忽然发现何大公子面色青白,双眼无神,媲美两个人的体位都少了四分之一。 一缕死气萦绕着他眉心。 宋映不气了,嘴角露出一抹笑,笑的幸灾乐祸,“何大公子去哪惹的风流债?” “惹得人家不肯放过你。” 何有才皮一紧,忽的感觉背后发凉,“你,你,你……” “胡说八道!” 别说,何有才这两天睡觉总感觉到有人在床边缠着自己,睡一夜起来精神气都少了一半。 “路边的野花不要乱采,惹祸上身呐。” 何有才心虚了,指着她老半天都说不出话,“……回府!” 完全忘了他是要过来找不痛快的。 一帮狗腿子只能苦哈哈的服侍这位大爷回府。 “哎,要是你们公子过两天醒不过来,记得过来找我啊。” “保证“药”到病除!” 忠心的财宝回头瞪她一眼,“少诅咒我家公子。” 切。 宋映无所谓。 薛言有几分好奇,却又不好意思问。 “你发现了没?” “他面色又青又白,说话都没气没力,就跟……被鬼缠住一样。” “可不是么。”那人一看就是被鬼祟纠缠,搞不好还是一个恶鬼。 恶鬼! 宋映眼睛一睁,懊恼的直拍脑袋。 啊……她怎么还叫人家过来找她! 完了,灵力所剩无几,碰上恶鬼压不住啊。 害怕…… 要不出去躲几天?说不定人家压根没把话放在心上呢。 这般想着,宋映安定了不少。 …… “宋姑娘!” “宋姑娘!” 天还没亮,就有人在店门口敲门。宋映想,“白天开门的时候都没人来吃饭,今天这么早来敲门的铁定不是来吃饭的。” 打开门一看,是一个小厮,而且是何大公子手下的第一干将。 “财宝……”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财宝打断了,“宋姑娘,快救救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怎么了?”宋映忽的想起两天前他家公子那张青白的脸庞,顿时吓得浑身一颤,“那啥,那天我说的是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现在赶快去找一个德高望重的和尚、或道士,也许你家公子还有的救。” 说着,她就想把门关上,财宝急忙用身体挡着,不给她关上。 “请了,法济寺的无厚大师,清波观的玄徽道长都请了,可我家公子还是醒不来。” “宋姑娘,你帮帮忙,我求你,我求求你。” 宋映为难,“这不是说帮忙就能帮忙的。” 这可是要丢命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你家请来的那两个现在怎么样?” “两位大师现在都挺好。” 财宝接着道:“我家老爷悬赏了五百两白银,不论是江湖郎中还是江湖道士都可以进府一试,谁就醒公子,五百两就归谁。” 宋映眼底猛的闪上亮光,一双眼睛晶亮亮的。 五百两! 那两个人还活生生的在何家,这次的鬼祟应该不会很棘手。 她纠结了一下,“去看看。” 何家是京城首富,宅院坐落在寸土寸金的盛和街。雕花镏金,奴仆成群,亭台楼阁,假山环绕,水榭成片,美不胜收。 越跟着财宝靠近那座宽阔的院落,越能感觉到一阵阵的寒凉刺骨。进入院落内,黑气肆虐,暴虐的杀意无时无刻不在周围流窜。 天……这鬼看起来很凶,她干不过呀。 宋映踏进去的一只脚又缩回来,“我……” 她还没说完,财宝就跪下来给她磕头,“求你救救我家公子。” “事成之后,老爷定会悬赏姑娘五百两!” “好吧。” 为了银子,她可以勉强应付一下。 …… 屋内,黄符贴满窗户,经文铺地,何有才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一丝丝死气萦绕在他的脸上。床边,一个和尚在念经,一个道士在念咒。 屋外,黑气四窜,宋映手里捏着驱邪符,一步一步走进去,神情不见一丝轻松。 屋内两人见进来一个小姑娘,以为是管家安排过来伺候的,顿时不悦,呵斥道:“出去,别进来捣乱!” 这次的鬼的是恶鬼,极凶极恶,他们俩尚没有一战之力,更别提没有自保之力的丫鬟和小厮。 他们在这里除了送人头外毫无用处。 也因为这个,无厚和玄徽两天前就把屋内伺候的奴仆全赶出去,并勒令不准人随便靠近,为的就是保全他们的性命。 现在,看到有人不知死活的闯进来,他们自然是气极。 宋映不理他们,继续往屋里走。 刚才进院子时,她察觉到里面浓重的死气,便没让财宝跟进来。 所以,此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又在这种阴森森的环境里,她有点孤单、寂寞、冷…… 呜呜呜…… 宋映有点怂,想跑。 一阵寒风忽的吹开房门,吹的门窗砰砰砰作响。 玄徽面色一变,“不好,他来了!” 地面成冰,寒风如刃,一团黑气裹着一个黑影窜进来,带着无穷无尽的怨气。 “为何阻我?” “为何!” “阿弥陀佛!”无厚和尚双手合十,转动佛珠,吟唱出重重佛音。 “无量天尊。”玄徽道士双手结印,操纵着十几道黄符,打出一个符阵。 “哼。”一声又尖又细的闷哼响起,裹着黑影的死气被两重攻击冲得黯淡了一会儿,很快又重新凝实。 “你们,该死。”一股磅礴的死气重重撞来,连带着宋映这个没出手的也算在内。 “噗!”无厚和玄徽直接被撞翻。 宋映双手聚起符纹,白光原地升起,冲没了层层死气。 “快拦住!” “他再吸了最后一个人就成鬼王了!” 鬼王,至怨至凶之魂,统御百鬼,纵凶昼夜。 若真让他成为鬼王,世间恐怕会杀戮再起,乱世将临。 第二十章 九歌 在黑影即将碰到床上的人时,一道吸力猛的把他扯到后面。 宋映朝他笑了笑,“嘿,还有我呢。” “你,该死。” 黑影阴森森的盯着她。 宋映心里一慌,迅速退开几步,“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 无厚和玄徽只觉得眼前一亮又一暗。 他们恨声道:“怕什么,打他!” 许是嫌他们聒噪,死气再度强横的散开,他们再次被震吐一升血。宋映连忙撑起结界抵抗。 源源不断的死气袭来,一层一层的侵蚀着宋映的结界。白光在黑暗中逐渐暗淡,隐隐有被攻破的趋势。 终于,随着死气的再度增大,结界“卡嚓”一声碎裂,宋映被黑色的风卷起,“嘭”的一下摔到桌子上。 痛! 痛死了! 她后悔极了,又害怕极,自己干嘛要来找打。 不一会儿,她又被黑色的风卷到空中,细长的死气勒紧她的脖子,耳边响起响起那道尖细的声音,“阻我者,该死。” 死气猛的加紧,宋映难以呼吸,意识逐渐溃散,手无力的垂下。 后悔啊,明知道打不过还要过来。 真笨! 如果可以重来,她一定不会再来,即使给一千两。 即将咽气之时,识海里突然迸发出一道凛冽的白光,直冲四肢,由内到外,宋映的周围流转着一股白光将死气寸寸消散。 “九歌,召来!”她手上有白光流逝,而后化成一柄长剑,通体晶莹,剑露寒芒。 “传说中的召唤?” “仙器!” 无厚和玄徽均羡慕的看着她,目光中是藏不住的激动。 宋映持剑划出一道白光,死气消散,周围呼啸的阴风也跟着消停不少。 “这是仙器的力量?”无厚惊异了。 玄徽此时也惊呆了,“她莫不是哪座山头的老祖宗?” 一步一剑,砍得黑影节节败退,毫无招架之力。 “为何?” “为何!” “苍天不公!” 黑影发了狂,不管不顾的朝着何有才冲去,“就差他,就差他了!” 宋映哪能让他如愿,剑一甩,双手掐诀,九歌瞬间挡在黑影前面。凌厉的剑气逼得黑影不得不往后退。 “为何阻我?” “为何阻我!”黑影不甘道。 “凭你残害无辜!” “凭你枉死百条无辜性命!” 宋映横扫一剑,强横的灵力层层交叠,直接卷倒黑影。 死气散去,露在地上的是一个凹凸有致的身形,是一个女子。 她怨恨的盯着宋映,不甘道:“你们残害我一村人,我怎不能害你们?” “冤有头债有主,谁造的因你找谁报仇去,残害无辜之人就是不行。” “阿尼陀佛。”无厚将她收进佛珠,“此女戾气太重,我将她带回寺中每日诵经超度,送她早日往生。” 玄徽盯着她手上的剑,又看一眼她青涩的脸庞,眉宇闪过一抹纠结。 “前辈怎么称呼?” “前辈?” “大叔,你一个四十多岁的人叫我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作前辈,搞笑吗?” 玄徽愣了一下,“十二岁?不像。” “为何不像?”宋映收回九歌,看向他问。 “小辈座下十二岁的弟子还在观里练剑呢。” 宋映轻嗤一声,准备离开。 玄徽急忙拉住她,“前辈如何称呼?” 称呼? 北冥仙尊? 宋映想了想,说出自己前世的称号,“北冥。” 玄徽一愣,“前辈能否给小辈再看一眼那柄剑?” 这事容易。 宋映手上白光一晃,一柄晶莹的长剑再度出现在她手上。 玄徽认认真真的看了几眼,突然惊吓的退开几步,再认真的看了看她的五官,竟发现她和道观里供在香案上的画中人有五分相像。 “祖师爷?” 玄徽吓到了,反应过来后,马上朝她跪下参拜,“清波观,第十五代观观主玄徽参见祖师爷。” 这回轮到宋映被惊到了。 “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祖师爷? 怎么可能! 她上辈子没出过乾元大陆,更没收过弟子,凭空窜出一个人来叫她祖师爷,怎么看都觉得是阴谋诡计。 随后,玄徽也觉得自己搞笑了。 第一代掌门都作古了一千多年,开山祖师爷怎么还可能在人世,更不可能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 何大员外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直奔儿子的院落看情况。 见儿子安然无恙的躺在床上,他瞬间泪目,向无厚和尚和玄徽道士下跪叩首,“多谢两位大恩,在下定不会亏待两位。” “……”宋映。 明明她才是主力军,何大员外居然半点没提她的功劳。 心塞。 何大公子悠悠转醒,惨无人色的脸有了一丝红润,这可把担惊受怕了几天的何不愁高兴坏了。 他命人捧了两盘五百两的白银进来,对着无厚和尚和玄徽道士千恩万谢。 “这一点心意请两位手下,日后我再到两位的庙里拜谢。” 宋映在一旁幽幽的注视着他,“何老爷,我的呢?” 何不愁微微一愣,问玄徽,“小友不是你带来的道童?” “不是。”玄徽不敢托大,“说来惭愧,此次多亏了祖师……前辈,我们才能收服恶鬼。” “前辈?”何不愁盯着宋映十几岁的青涩外表,满目怀疑,“玄徽道长说的是……这位?” “……嗯。” 何不愁脸上的笑僵住。 不……他不信。 何大员外笑了笑,仍把宋映当成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待。 无厚猛的睁大眼睛,对他的厚脸皮佩服不已,“纵使为了拉关系,你也不用这么说。” “不怕你家祖师爷从棺材里跳出来打你。” “差不多。”玄徽含糊道。 “……”无厚有点晕,他看了看小姑娘那张青涩的脸庞,忽然发现他耳鸣了,听不懂人话。 十几岁的老妖怪? 不可能吧! 宋映友好的对他笑笑。 无厚慈善的笑容不着痕迹的一僵,艰难的对她回以一个微笑。 他们说话用的是腹语,何不愁听不到,命人又去取了一百两白银过来,递给宋映,“小友请收下。” 宋映皱眉。 无厚和玄徽忙把自己的那五百两白银递到她手里。 “祖师……前辈。” “前辈。” “这才是您的。” 那一百两白银,他俩也没浪费,一人拿了五十两。 第二十一章 往事 忙了一天一夜,宋映再回到酒馆里时,刚巧碰到薛言出来。 他刚想嚷嚷,宋映连忙向他噤声,“嘘,我娘醒了没?” 薛言不答,抬眼打量她,瞥见她衣衫上的一摊血迹和她稍微苍白的脸庞,眉头一皱,“谁打的?” “怎么,想给我报仇?” “说!” 宋映摆手,径自往后院去,“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说了你也打不着。” “别跟我娘说。” 薛言气罢,不想搭理她。 …… 何有才胆子本来就不大,经历了这等灵异事件后,胆子变得更小了。从财宝嘴里听闻那天是宋映收了恶鬼,救他一命,哪还有胆子跟她作对。 生怕她恼火时,弄一个非人的东西来吓唬他,那他可遭不住。 回忆前些天的作死行为,醒来当天,他急忙命人取消云鹤酒楼十个铜板随便吃的规矩,所有菜品、酒水都提高到和其他大酒楼一样的价格。 他开的酒楼在平民区,价格一高,老百姓们吃不起,又回到宋映的云来酒馆吃。 有薛言这个大厨给力干活,云来酒馆天天爆棚,张氏天天买菜,洗菜,忙的乐呵呵。 宋映则天天收银子,敲算盘,敲到手软,但她心底乐不可支。 想想半个月前穷的叮当响的日子,她心生感慨,“早知道那小子胆子小,就放一个非人的东西吓吓他。” “唉……失策。” …… 那天离开后,玄徽连夜赶回清波观,特意去瞧了瞧祖师爷的画像,祖师爷真和那天的小姑娘长得有五分相像。 他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再次仔细的瞧了瞧,发现祖师爷手中的那柄剑,和那天在小姑娘手中见到的那柄剑,长得一模一样。 “长生不老!” 玄徽心底激动,寻人打听,终于找到他家祖师爷住的地方。 看到宋映,玄徽激动的喊了声,“祖师爷!” “清波观第十五代掌门,玄徽,拜见祖师爷!” 说完,他立马下跪叩首,面上充满激动。 清波观传承一千三百年,作古了十四代掌门,他居然还能再看到开山祖师爷,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家祖师爷是活神仙,寻得长生大道,永葆青春。 也亏得现在酒馆没人,不然他们就是像看疯子一样看着玄徽。 说什么呢?叫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作祖师爷,想想都不可能。 宋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手指掰得吱呀响,“再乱叫,信不信我打你?” “弟子没有乱叫,弟子有凭有据才敢叫的。” 说着,玄徽摊开画像,和现在颇为青涩的宋映不同,画像上的女人更显成熟。一眼看去,两人的眉目长得有五分相似,均是清丽秀雅。 令宋映惊讶的是,她手上拿的剑竟是九歌,一模一样,丝毫不差。 再仔细看,画像女人的姿容神态均和前辈子的她一模一样。 这? 什么概念? 上辈子她没收过徒弟,更没出过乾元大陆,更别提来这一片灵气贫瘠的凡间大陆。 为何她的画像会传到这边来? “你们第一代掌门叫什么名字?” “秦淮。” 秦淮。 宋映微愣,脑里窜出丝丝缕缕独属于这个名字的记忆。一个让她在两千年的孤寂岁月里偶尔想起的名字。 “我愿拜仙尊为师,仙尊可应允?” “不允。” …… 遥记当年,她元婴初成,曾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每天在在她山门外求拜师。 “我愿拜仙尊为师,求仙尊应允。” “不允。” 他请求。 她拒绝,以为他就会离开,别再烦人。 但少年时期总会为了一个求而不得固执的追索,去强求。 那少年天天站在山门外,一天不落,无论刮风下雨。最好笑的是,当下雨时,那少年不会撑结界挡雨,烈日当空时,不会撑结界遮阳。 宋映曾嘲笑他傻,却又被他的执着吸引。 他明知不可能而固执的为之。傻在赤诚,宁愿受着风吹日晒,也不用灵力谋取一丝轻松。 刚开始时,宋映还在为他傻乎乎的行为感到可笑,天天在山上打坐修炼,看都不曾看山门下一眼。 后来不禁意的一瞥,瞧见山门下那张坚毅脸庞,挺拔的身影,在山门口自成一道风景,便每天都习惯看一眼山门下,看到他还站在那里就觉得有意思。 甚至怕他心灰意冷,不会再来,宋映安慰式的扔给他一本含金量高的功法,“本尊不会收你为徒,这本功法当是你执意相求的结果。” 他没接,眼眸中燃起一片亮光。 “我会等到仙尊同意的。” 宋映心想:“哪有人会傻得一直等?” 她只当这是一句玩笑,一笑而过。 一身白衣,一个背影,他在山门外站了十年,求的是拜她为师。 宋映则说了十年的“不允”。 忽然有一天,他神色寂寥的来到山门口,“仙尊,我要走了,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会再回来。” “您保重。” 宋映心有触动,但没有开口挽留。 她把之前给他的功法再次送给他,“这当是本尊送给你的离别之礼。” 他收下了,离去的背影染上几分萧瑟。一身白衣,随风飘动。 再后来,秦家动乱,不到五年,其势力便被其他世家分食殆尽。修仙界中却再没了他的消息。 她曾经想,“若是自己当时收他为徒,他会不会远走他方,漂泊异乡。” 也可能再来一次,她依旧不会改变选择。 …… 宋映回神,心中升起一丝执拗,认真地对玄徽说:“我与你派无任何关系,莫要再乱喊。” 她神色很认真,语气很严肃,很唬人。 玄徽不敢再喊。 怕一喊,就被她提剑追着砍。毕竟,那可是一把仙器,岂能是他一个凡人能抗衡的。 玄徽看着她年轻的外表,想着她那把不知藏在哪里的长剑,眼中藏着一大堆问题。 “宋姑娘,那个……你修炼的功法是什么?” “没有。” “是无上真经么?” “不知道。” “那是我清波观的传观之宝,据说是祖师爷亲创。” “宋姑娘对它有何见解?” “没看过。” “宋姑娘……” “别烦我。” “再叫就拿剑抽你。” 玄徽闭嘴了。 …… 日出日落,转眼间到正月。年关将近,街上卖东西的摊子多了,买东西的人也多了。 路过的行人无一不是提着大堆、小堆的东西,似乎把一年的不舍得都在这一天花干净。 各家门口张罗着扫地、挂春联、挂红灯笼……对谁都是笑脸迎人。 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在家吃团圆饭,没人出来下馆子,宋映索性早早关了店门,同张氏一起忙活着做晚饭。 “过了年,我的映姐儿就十三岁了,再过一年就到说人家的年纪。” “……”宋映。 大过年的非得说这么扫兴的事吗? 第二十二章 麒麟剑 薛言接着在一旁添油加醋道:“过了年就可以相看人家,看上哪户人家可以先预定。” “你过了年都十六岁,可以娶媳妇。” 张氏欣慰的笑道:“你们都要长大了!” 一晃眼到了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年夜。 这天,白天冷清,晚上热闹。夜市灯火通明,犹如白昼,街两边排着一列列的小摊,挂着红灯笼,瞧着很喜庆。 楼阁高台前,有美貌女子赛舞,有文人比诗,有武者比剑。街上有看不尽的烟火,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行人欢声笑谈,有并肩的男女携手相行。 宋映重生以来第一次碰见这么热闹的年夜,心中觉得新奇,招呼薛言一起出去逛。 文曲阁前,文人书生比诗对句,对弈作画,不懂门道的人看了,只觉得心中无聊。 懂门道的人,全程睁着一双眼睛紧紧观看,生怕错过一处精彩的地方。 对宋映来说,唯一的亮点是,上台的公子哥无一不长得俊俏至极,如清风,如骄阳,如烈火。 不仅她一人,台下聚集的姑娘家都一边偷望台上的俊俏公子,一边羞涩捂脸。 “好羞涩啊……” 楼阁三楼,靠窗的屋子里,一个穿戴得富贵逼近的郡主也正兴趣浓重地观望台下。 薛言暼到那姑娘一眼,急忙拉宋映背过身体。 “别往回看。” “为什么?” “上次那什么郡主正在楼阁上往下看,你想让她记起咱俩不成?” 宋映闻言,果断的不转头。 这时,台下突然传出一阵惊叹声,挠的她心痒痒。宋映没忍住,回头看一眼,只见高台上站着一个青年男子,清俊如高山皑雪。 他不骄不傲,目光清冷地望着台下。 “谢凡?” 她觉得今晚的谢凡长得格外俊朗,吸引人目光。 宋映还想再看,薛言已经拉着她往外走。 “哎,你再让我瞧一眼美男子……” 走远时,她还能听到台上那人传来的清润嗓音。 “众鸟飞高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当他的声音落下后,台下响起一阵喝彩声。 …… 流芳阁则多男子聚集,多数是观望台上跳舞的姑娘。她们的容貌无一不长得俏丽,身姿娇柔,抚琴吟歌,水袖翻飞,衣摆飘转。 娇极,美极。 但宋映和薛言对这个都没兴趣,草草看了几眼后直奔北斗阁。 祈海内常依北斗,三千界尽上春台。正如这句诗所说,北斗阁居京城三阁中地位最高。 高台上,两个粗犷的男子对持,一个人持刀,一个人拿锤。一刀挥出,气浪翻滚,一锤定下,地面震动。 台下的看客几乎是清一色的身穿劲装,手拿武器,神色淡定的看着台上两人比武。 看到出彩的地方,还会和身边的人谈论几句。 薛言挤进去,轻轻碰了碰旁边的兄弟,“彩头是什么?” “神兵榜排名第二十三的麒麟剑。” 那人指了指在高台上挂着的一柄熠熠发光的长剑,黄金剑柄,寒铁长剑。 薛言看的眼睛一亮,对宋映说,“小爷想要那个。” 宋映没兴趣道:“长的花里呼啸,一看就没有实用性。” 薛言怒视她。 “不过,你想要,我就去试试。” 当台上的其中一个人被打落后,宋映飞身上去顶上。 台上留下的粗壮胖子见是一个姑娘,脸上浮起几分不耐烦,呵斥她,“你一个女的来男人堆里凑什么热闹,快下去。” “下去!” “不比一下,你怎知我打不过你?” “开玩笑,你看台下站的哪个不是男子,哪个不带着自己的武器?” “你没带刀,没带剑,长得娇娇弱弱,会武功吗?” “姑娘,下来吧。” 台下的人也觉得她在无理取闹,起哄着让她下台。 “比一下就知道我是不是凑热闹的。”宋映抬手,往前一推,打出一道气浪,撞得胖子后退了几步。 胖子这时才认真审视她,“既如此,那爷也不手下留情。” 一锤甩出,带着重重的气劲冲来,宋映却不偏不倚,站在原地。 台下的人都以为她吓傻了,眼看着那铁锤快贴近她面门,她却还没有任何动作。 台下的人都为她揪了一口气,薛言更是惊的大喊,“快躲开。” 宋映朝他看一眼,不慌不忙的撑起一个结界,一股无形之力瞬间把铁锤挡回去。 胖子更是被这股力直接震落台下。 “噔!”北斗阁的掌柜敲响铜锣,“有哪位愿意上场?” “我来!”跳上来一个持剑少年。 宋映空手对阵。 那少年皱眉,“你为何不拿剑?” “没有。” 她想:“她若是凭空召唤九歌,不消一会儿,整个京城都知道她是妖人。” 那少年把剑扔到一旁,“你无剑,我也不用剑,这样才算公平。” 宋映有一种欺负小屁孩的感觉。 她纠结了一会儿,“你用剑吧。” 少年怒道:“你瞧不起我?” “没有。” “你是女子,你先出招。” 宋映觉得不好。 自己仗着灵力压人,对他不公平,若是再先出招那对他更是不公平。 “一起吧。” 少年面染怒气,“你看不起我?” “那好吧。”宋映化成一道流光直接将他撞下台。 “……”少年。 他错了。 他不该轻敌。 几轮比赛后…… “噹!”铜锣敲响,主持比赛的掌柜从楼阁里面走出来,“我宣布,此次魁首是这位小姑娘,是麒麟剑的得主。” “姑娘随小人来。” 掌柜引着她进楼阁里面,一直走到北斗阁的最高层,带她走到一间屋子前便停下,“姑娘自己进去便可。” 宋映推开门,走进去,进屋的瞬间她便感觉到屋内藏匿着十几道轻不可闻的气息。 暗处的角落还坐着一个人,偶尔朝她观望几眼。 宋映抬眸看向坐在桌子旁的人。 男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墨发用一顶玉冠束起,眼眸深邃有神,鼻梁高挺,嘴唇轻薄。 他穿着一身靛青色长袍,上面绣着大片的银丝流云,腰间束着一条银边祥云腰带,富贵逼人,气宇尊贵。 “出人意外。” 男子轻笑一声,饶有兴趣的打量她。 “姑娘名号怎么称呼?” “无名小卒。” “台下站着的多是江湖百家强手,姑娘能打败他们,夺得魁首,岂会是无名小卒。” “现在是,以后也不会是。” “……”宋映。 这人话真多。 烦。 “剑呢?” 男子拍响双手,一名侍从捧着剑匣出来,端到宋映面前打开,一柄发着寒光的长剑躺在里面。 “多谢。”宋映合上盒子,抱起剑匣出去。 第二十三章 地痞找事 “等等。” 男子叫住她,“我身边缺一个保护侍卫,月银丰厚,一个月百两银子,还可以再加。” “不知姑娘愿不愿意来?” “不去。” 保护侍卫和丫鬟一样,听起来都是伺候人的活,宋映没兴趣去。 好好当她的掌柜不好吗?爱怎么整就怎么整。 宋映出去后,房间暗处走出一个相貌平平的读书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此人正是宋云飞。 “是她吗?” “还有一个人。” “谁?” “谢凡。” 宋云飞皱眉,“正是这两人在杏花村坏事,才让殿下的计谋落空。” “那小姑娘战斗力不错,能秒杀江湖上的一大帮高手,是个助力。” “你跟她是同村,你先试着招揽她。”诸葛秋沉吟一会儿,“谢凡不要动。” …… 宋映抱着剑匣从阁楼里出来,眼红了台下一堆人。 “神兵榜排名二十三,没有前十的兵器厉害,却是后面的一堆废铁不能比拟的。” “糟蹋啊……竟落到一个小姑娘手里。” “她会使剑吗?” 只见她将剑匣递给一个细皮嫩肉的布衣少年,那少年抱一个剑匣子都要双手抱,一看就没有练过武。 “暴殄天物……”众人唉声叹气后,三三两两地离去。 黄金剑柄,寒铁剑身……薛言见到剑的第一眼瞬间喜欢的眼睛放光。 他小心翼翼的摸着剑身,“确认过眼神,是心动。” 宋映无语,“那你可得好好看着。” “为什么” “就冲剑柄那里的黄金,纯金的。” 薛言咬了一下,神情兴奋地握着剑柄不松手,“真金,小爷喜欢。” 那蠢样子看的宋映无语。 他拿起剑,在空中比划两下,“怎么样,是不是有大侠风范?” “有。” …… 正月初十,宋映的酒馆如往常一样,早早的打开门做生意。 第一个客人是杏花村一别,许久没见的宋云飞。张氏喜的亲自出来招呼他,“云飞来了,吃些什么,张婶给你报。” “张婶。” “听说你们住在这里,我顺道来看看。” 他把手上的礼品放到桌面上,张氏见了直怪罪他,“人来了就好,别买礼品,浪费银子。” “一点儿小心意。” “婶知道你的心意了,待会儿你拿回去。”说完,张氏转身进了后厨帮忙。 宋云飞走到柜台前和宋映闲聊,“映丫头,你开酒馆一个月能赚多少?” “没多少,刚好够吃饱穿暖,手里剩下一些银子。” 他笑了笑,看着张氏忙进忙出的身影,神情间有一丝叹怜,“张婶一辈子没享过福,如今年纪大了还要辛苦的干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轻松点。” 宋映眸色一深,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你什么意思?” “二皇子身边缺一个保护侍卫,月银百两以上,映丫头可有兴趣。” “没兴趣。”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映丫头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可以去二皇子府。” 宋云飞笑笑,转身离开。 薛言碰巧看到,碰了碰她的胳膊,“小爷不知道你能这么抢手,二皇子都想请你呢。” “唉……不像某人天天躲在厨房里清闲。” “宋映!” …… “掌柜,点菜!” 从门外进来四五个青年,一个个表情吊儿郎当,衣衫要掉不掉地挂在身上,痞气冲天。 宋映感觉他们不是来吃饭的,像是来找事的。 她皱眉,慢吞吞地问他们,“几位吃点什么?” “酱牛肉、炖排骨、红烧猪蹄、黄焖鸡、水煮鱼。” “行嘞。” 五盘菜上齐,他们拿起筷子开吃,吃了好一会儿后,突然一拍桌子,怒喊:“掌柜,过来!” 宋映过去问:“什么事?” 其中一个地痞指着菜盘子说:“菜里有蟑螂!” “你说怎么搞?” 其他三个皆对宋映怒目而视。 菜里有蟑螂? 不可能。 厨房每天都打扫,清洗,怎么会有蟑螂。一看就是他们搞得鬼。 宋映幽幽地盯着他们,郑重地开口:“本店开张五个月,从来没人吃出菜里有蟑螂,你们是第一次。” “乱污蔑本店声誉,我可以抓你们去见官。” “谁抓谁不一定呢。”说着,他们其中一人突然晕倒在地,口吐白沫。 正在吃饭的其他客人都吓到了,个个都停下筷子,看着他们。 “你家饭菜不干净,把我们兄弟吃出问题了,我们要抓你去见官。” “走!” 不等他们动手,门口冲进来一堆捕快,象征性的了解一下情况,直接过来抓宋映。 “宋姑娘,请随我们回衙门调查一番。” “……”宋映。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是一个设好的局。 她会笨得跟他们走吗? 想得美。 吵闹间,门口传来一声高唱,“郡主到!” “参见郡主。”周围哗啦啦的跪下一大片人。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穿华服,头戴珠翠的女子,左右两边各站着两个服侍的婢女,后面是六个带刀侍卫。 真巧。 说今天的事不是冲着她来的,宋映都不信。 “发生何事?”成月郡主问,神情颇有几分装模作样。 四个地痞急忙向她告状,“云来酒馆的菜里面出现蟑螂,吃晕倒了一个人。” 听完后,成月郡主神情激愤道:“如此黑心掌柜应带回去判刑,免的祸害众人。” “我有话说。”宋映觉得,她有必要澄清一下。 “小店开门五个月,从未发生过菜里出现蟑螂,吃晕人的情况。” “这四个人是第一次来本店吃饭,巧的是他们发现了菜里出现蟑螂,还晕倒了一个人。” “试问众位,要是菜里真的出现蟑螂,不应该是吃坏肚子么,为何地上这位仁兄会晕倒。” 其他客人听她一说,回过味,发现真像她说的那么巧。 “民女请求找大夫来给这人把脉,证明小店的清白。” “你好得很。” 成月郡主冷冷地盯着她,宋映亦不惊不惧地与她对视。 第二十四章 诬陷 成月郡主忽的将目光转向张氏,“谁是谁非,让人去厨房搜一圈便知道。” “等一下,让大堂里的人也跟几个进去。”宋映的出声并没有让六个带刀侍卫停下脚步。 他们进去后厨,转一圈,抱着几个洗菜的盆子出来,“回郡主,确有蟑螂。” 众人将目光移到洗菜盆子上,只见一个菜盆里面就爬行着七八只蟑螂。 “黑心掌柜!” “小姑娘看着年纪轻轻,心肝却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要肮脏。” “呸!迟早要遭报应……” 宋映脸色转冷,凉嗖嗖地盯着成月郡主,嘲讽道:“我一介小民不值得郡主费心思对付。” 成月郡主笑了,靠近她,眼中有一丝报复的快意,“上回耻辱,本郡主三倍奉还,你到牢里好好享受。” “别想着辩解,不然代替你进去的就是你娘。” 骂声一片中,宋映被捕快戴上手铐,押回衙门。 牢房里的环境差得很,一张石床上面铺着潮湿的稻草,地面上、墙边有老鼠跑过,一点儿都不避人。 宋映一进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怪味,呛鼻,难受。押她进来的捕快锁上牢门就离开。 宋映找了一处比较干净的地方坐下,闭目养神。 “开饭!” “开饭!” 晚上,狱卒送来的牢饭是一碗馊掉的粥和枯黄的菜叶子。 “哎……” 狱卒看都不看她直接给下一个分饭。 她瞅了又瞅,实在下不了筷子,放到一旁,宁愿饿着也不吃。 隔壁的一个女囚犯敲响她牢房的柱子,指着地上那碗粥说:“你不吃,给我吃。” “你肠胃行不行,别到时候拉稀。”宋映好意提醒道。 “早习惯了。” 女囚犯鄙视地看着她,“娇气!以后你就知道,这粥是好东西。” 宋映不语,把粥递给她。 她想,“她最多在这呆一两天,不会有以后的。” “实在不行,就用武力打出去。” 入夜以后,值班的狱卒换了一批。守夜的狱卒有三个,个个长得膘肥体壮,面色红润,一看就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极为滋润。三个狱卒拿着两瓶酒,一盘花生米,摆在桌子上一边喝一边唠嗑。 “春风楼的娘们贵不是没道理,玩起来真带劲。” “可惜老子那点月银,一个月只能奢侈一次。” “可不是。” “……” 聊着聊着,他们把目光转向宋映旁边的女囚犯,眼露淫邪,“这里的女人比春风楼的差点,总好过没有。” 整个牢狱,就数宋映旁边的女人长得最好看,平时没少受狱卒的糟蹋。狱卒玩的舒服了,就会给她一些干净的衣物、被褥,或是没发霉的事物。 女囚犯早对此麻木了。 三个狱卒说得兴起,拿钥匙打开女囚犯的门,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上下游动,嘴里说着肮脏又难听的话。 “婊子……” “贱人……” 骂到激动处,他们还会重重地打她几下。 女囚犯神情麻木地躺在床上不动,任他们施以所为。 “住手。” 同为女人,宋映无法漠视。 他们不在意的继续施以所为。 “住手!”宋映喝道。 三个狱卒停下手,看过来,眼睛一亮,“这还有一个长得好的。” “就是年纪小了点。” “没事,一样可以玩。” “别,别去,你们放过她吧。”女囚犯抱住他们的腿祈求,“她还小,不要那样对她。” “去你的!”狱卒老大一脚踹翻她,对两个手下道:“你们先玩这个,大哥先去尝尝味道。” “行。”两个手下没意见,继续对女囚犯上下其手。 “停下!”宋映从里面一脚踹开牢门,准备开门的狱卒老大被牢门“嘭”的一下撞晕,压倒在地,不省人事。 剩下的两个狱卒被惊到了,他们没想到一个姑娘竟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大胆,竟敢越狱!” “错,是看不惯你们欺压弱小,来匡扶正义的。”宋映一脚把他们踹出去,扶起女囚犯,“还好吗?” 女囚犯整了整囚服,神情麻木,“习惯了。” “你不该出头,他们不会放过你。” “那又如何。” 宋映不惧。 随后,她皱眉问,“牢里没人管他们吗?” “谢捕快管,但我们不肯说。” “为何?” “说一次挨一顿毒打,断水断饭,不值得。” “你们……” 她扯了扯嘴角,目光里没有一丝光亮,“贱命一条,能苟延残喘绝不多奢望。” 宋映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 …… “郡主到!” 身份贵重的郡主来到牢房里,一众狱卒均是“受宠若惊”,哗啦啦下跪行礼,“参见郡主。” “免礼。” 成月郡主带着两个婢女在牢里傲慢地走到宋映牢房前停下,目光高傲地瞥着她。 “把她带出来,本郡主亲自审。” 郡主发话,一群狱卒自然不敢多言,麻溜得带到成月郡主面前。 书案前,成月郡主坐着,宋映站着,半点没有向她行礼的意思。 成月郡主不生气,端庄地坐在书案旁。她身后的婢女拿出一张罪状展开放到桌面上,对宋映道:“签字画押后,你就可以结束牢狱之灾。” 宋映上前两步,瞥一下罪状,只见上面写着:罪人宋映为赚黑心银子,在菜里添加五石散,引得客人流连忘返…… 菜里有五石散,按大梁律令,是杀头的死罪。看来这郡主不想放过她。 她嘲讽一笑,“民女店内的蟑螂之事是真是假,郡主知道。” “五石散,民女的小店从未沾上边,如果让郡主搜一搜的话,估计也能搜出来。” “毕竟无中生有是郡主的拿手绝活。” 成月郡主拍拍手掌,娇笑着看向她,“说得好。” “知道还不签字画押,等本郡主去搜一搜,到时候定罪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宋映心中染上怒火。 她凉嗖嗖地盯着成月郡主,“郡主,人常说‘缺德事做多了会遭报应’,你猜,你什么时候遭报应?” “放肆!”成月郡主俏脸一冷,对狱卒下令道:“把她架起来打,拿鞭子抽。” “郡主火气别这么大嘛。”宋映幽幽一笑,猛的靠近她,手掌伸到她眼前摊开,“瞧瞧这是什么?” 只见她掌心中躺着一只死蟑螂。 “啊!” 第二十五章 出狱 “蟑螂!” 成月郡主吓的面色发白,站立不稳地后退,她带来的两个婢女也吓的慌乱后退。 碍于男女有别,一旁的狱卒想上前帮忙,又不敢上前帮忙,只得把苗头转向宋映。 “抓住她,给郡主出气。” “呵……” “哎哟……” 几个狱卒还没靠近就被宋映一脚踹飞,摔到一旁,痛的在地上直叫。 “你,你……大胆!竟敢藐视王法,袭击狱卒,老子让府衙老爷判你死刑!”几个狱卒一边说,一边退。 “呵呵……”宋映无动于衷,“你们都要置我于死地,我还会怕吗?” “白痴。” “先把你们揍乖了再说话。” 她眉梢染上冷意,嘴边挂着一丝嘲讽,不紧不慢地靠近他们。 她握起拳头,一拳轮过去,又一掌煽回来,几个狱卒被打的眼冒金星,痛不可言。 “姑奶奶,饶命!” 宋映没停下,继续打他们。 “祖宗,祖宗,手下留情,别打了……” “刚才谁说要打我?” “嗯?” 宋映打的太狠,几个狱卒受不住了,嘴里直喊,“郡主,郡主救命!” 成月郡主早就不叫了,她们躲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几个狱卒被打成猪头脸。 “郡主……”两个婢女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我们快走吧。” 宋映凉嗖嗖地把目光转向成月郡主她们,“差点忘了你们。” 几个狱卒松了一口气,急忙滚到一边缩小存在感。 成月郡主三个则高高的吊起一口气,两个婢女挣扎一番,哆嗦着挡在主子前面,眼睛一闭,喊道:“郡主,你先走!” 成月郡主心里怂,面上仍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颤抖着嘴唇道:“我是郡主,你打了我,我祖父不会放过你,皇家不会放过你。” “说的对。”宋映脸上露出一抹笑,她指了指那边蟑螂、老鼠遍地走的牢房,“所以,民女只想把您关进去体验一番。” 说完,她脚步一迈,成月郡主瞬间被吓的掉眼泪,“你敢!” “本郡主治你死罪。” 不学乖呢。 宋映悠然一叹,继续迈动脚步。 成月郡主顾不得郡主仪态,吓得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道:“你欺负本郡主,本郡主要告诉祖父,让他治你……” “……”宋映。 谁欺负谁! 刚才不是挺嚣张的么? 况且,她被欺负的时候也没哭啊。 她无奈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躲在一边的狱卒。 几个狱卒吓得抖了抖,也学得成月郡主那样,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祖宗,别打了。” “……”宋映。 戏精。 一群戏精。 当谢凡疾步进到牢狱里时,见到的是一群人在哭,唯有宋映一个人悠闲地站着。 谁欺负谁,已经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 他默了默,走到宋映面前,“我以为你需要帮忙的。” “需要啊。” “你看起来不需要。” “放我出去。” 成月郡主和几个狱卒见到他均是眼神一亮。 “谢公子。” “谢捕快。” “救命!” 他们一群人把谢凡当成保护神一样,全躲到他后面,离宋映远远的,唯恐再遭到毒打。 呜呜呜……这小姑奶奶不好惹,太暴力了。一群狱卒捂着自己的猪头脸无声地向谢凡控诉。 “……”宋映。 明明她是无辜的,为何现在搞得像恶人一样? 委屈。 谢凡嘴角抽动一下,有些不敢相信地打量着宋映那具娇小的身体。 “真是你打的?” “是吗?”宋映声调微变,目光移向那群狱卒,看不出威胁。 一群狱卒忙否定道:“不是,不是,自己摔的。” 可能吗? 谢凡不再追究,目光看向宋映。 “你为何会在这里?” 宋映瞟了瞟躲在他后面的成月郡主,“喏,她最清楚。” 成月郡主掬了一把眼泪,努力维持着端庄,“误会,本郡主失察,误抓。” 几个狱卒掬了一把辛酸泪,心中呐喊:“郡主,您老不能看准再抓吗?” “害他们无辜遭打。” “既误抓,那让她无罪释放出狱,你们可有意见?”谢凡道。 几个狱卒狂点头,“没意见。” 他们巴不得这煞星快点走。 以后谁敢把这祖宗送进来,他们跟谁急! “没有。” 成月郡主不敢反对,生怕宋映把她扔进蟑螂老鼠扎堆跑的牢房里。 “走吧,我送你。” 谢凡低头一笑,再抬头时又是一副清冷的面孔。 “多谢。” 路上,宋映和他说起昨晚那档子事,眉目间带着一丝冷意。 “昨天我刚入狱,晚上差点遭到狱卒的欺辱,更别提长期待在里面的女囚犯。” “欺辱?”谢凡心底一缩,猛的握紧刀鞘,他不敢想象,如果宋映身上没有半点武力值,昨晚会遭到多悲惨的遭遇。 “希望谢捕快可以重视一下这情况。” “牢房里的纪律我会整顿,那几个人我不会放过。” 等她走后,谢凡目光转冷,转头去昨晚守夜的几个捕快家里找他们算账。 …… 宋映回到自家酒馆门前,发现它已经关门了。门口前,张氏和薛言穿着厚重的棉袄,撑着一把伞挡雪,坐在门口等人。 目测应该是等她。 宋映心里一暖。 “娘。” “薛言。” 两人惊喜的抬起头,一双眼睛黏在她身上,不舍得移开。 “你出来了。” “小爷就知道你福大命大。” “没瘦。” “怎么回事?”宋映指着关门的酒馆问。 张氏眼神黯淡了一下,“因为蟑螂那事,人家不肯把店铺再租给我们,还叫人把我们赶出来。” “一群蠢东西!”薛言傲娇地偏过头。 “那……你们住哪?”宋映话顿了一下,不确定地看了一眼酒馆门口前的空地,“你们不会在这吹了两天一夜的风雪吧?” 薛言眼神瞟到一边,没说话。 张氏脸上浮现一丝感激,“多亏了何大少爷,是他叫人把我们接去他的酒楼里住,才让我们没有流落街头。” “他这么好心?”宋映怀疑道。 “本少爷就是这么好心。” 第二十六章 新邻居 不知何时,何有才一声不出地来到她们后面,第一狗腿子——财宝站在他旁边帮他撑伞挡着风雪,目光愤愤地瞧着她,态度却不敢有一丝的嚣张。 啧啧……这俩变得温顺起来,让宋映有一点儿不适应。 “何大少爷。” “上次你救了本少爷,这次本少爷就帮帮你。”何有才别扭道,看宋映的眼神想亲近,又害怕。 “哦,多谢何大公子了。”宋映笑了笑。 “想开客栈吗?” 何有才昂起头,眼神瞟得高高的,时不时地偷瞧她几眼,“本少爷可以跟你合伙。” “本少爷可以将中南街的一间客栈交给你打理。” “听起来像请掌柜。” “是合伙,挣来的银子三七分,本少爷七,你三。” “……”宋映。 果然是生意人,说到银子一点儿亏都不吃。 算起来,她没地,没银子,是占便宜的那个人。 况且,中南街是京城的中心地带,那里的达官贵人、富贵商贾多如牛毛,努力一些,日进斗金不是没可能。 “行,我答应。” 何家是京城首富,经营的客栈一定是大客栈,小二、厨子样样俱全,她只要每天算银子算的手抽筋就好。 算起来,这波生意她稳赚不亏。 中南街,宋映三人跟着财宝走到一家客栈门前停下,屹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家三层高的客栈,店门只占了一个铺面的位置。没有想象中的高,没有想象中的大。 “……”宋映。 出乎意外。 这间客栈依旧是前店后院的分布,楼高有三层,一楼是大堂,二楼是普通房间,三楼是天字号房间——最贵的房间。 客栈的牌匾依旧是云来二字,客栈里面除了宋映三人外,多了五个跑堂小二,两个厨子,两个洗菜的大婶。 财宝领着他们进去,把干活的人全喊出来,握拳指向宋映道:“以后她就是你们的新掌柜,这间客栈以后是她做主。” “掌柜好……”他们无精打采地站成一排,眼皮耷拉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宋映抬眼望去,看到他们身上萦绕着一丝丝的怨气。 这下,她知道何大少爷为何把这个便宜给她占。 无奸不商,古人诚不欺我。 她将洞察的目光转向财宝,财宝讪讪一笑,瞬间溜走。 后院的屋子多,她、张氏、薛言一人挑了一间住进去。房间很简洁,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中间摆着一张桌子。 宋映整理好床铺,将包袱摆在床上,它忽然自己掉到地上。 “唉。” 看来,这屋住着一个邻居。 她把包袱再次捡起来,放到床中央,她不信这样还能掉下去。没过一会儿,它又自己掉下去,像被人一脚踢下去的。 这算是邻居打招呼的方式吧。 宋映好脾气的再一次捡起包袱,摆在床中央,对着空气自言自语道:“你再调皮,我要生气了。” 下一秒,她的包袱忽的飞出去,掉出去老远,屋内同时响起一个小孩的嬉笑声。 “笨笨,笨笨,你好笨……” “嘻嘻嘻……” 宋映沉下脸色,坐在床上,目光看着床上的某一处。 这要是换成半年前,宋映早就害怕的冲出去了。现在么,九歌在手,她会怕吗? 开玩笑。 她对着床上某处一抓,一个七八岁的小屁孩被她抓在手里。 “哟,真惨,毛没长齐就去了。” “闭嘴!” 小屁孩怒火飙升,魂魄上冒出一丝丝黑气欲缠上她的手。 宋映轻轻一掀眼皮,手上冒出白光,烧没了小屁孩的黑气。 “还有么?” 小屁孩嘴巴鼓气,刚一张开就被宋映捂住,顺道还扯着他的两瓣嘴唇打了一个结,让他啥都喷不出。 小屁孩委屈了,一双眼睛泪汪汪的瞅着她。 哟哟……这小鬼还懂得区分利害。 宋映看的新鲜,心底没有半点同情,“别看了,我不会心软的。” “唔唔……坏女人。”小鬼心中暗骂。 宋映露齿一笑,手上拈起几张黄符,威胁道:“把你灭了好,还是灭了好?” 闻言,小屁孩神情没有一丝波动,淡定得很。 看得出,这几张对他没有一丝威胁。 “行吧。”宋映收回黄符,手上聚出一个白色符纹。 小屁孩慌了,拼命蹦跶着腿想往外跑。 “看来对你有点用。” 小屁孩吓的哇哇大哭,却没有流出一滴眼泪。 因为……鬼是没有眼泪的。 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的宋映升起一丝罪恶感,“行了,不吓你了。” 她散去手上的白光,小鬼才安下心,飘到一个离她远远的位置,目光警惕地盯着她。 “坏女人……”小鬼在一旁委屈巴巴的控诉。 宋映不反驳,她笑了笑,“我是这间客栈的掌柜,你在里面,就是我的喽啰,以后我就是你老大。” “强盗!” 小鬼委屈,他出来捉弄一下人,咋还被强迫卖身了。 “嗯?” 宋映手上聚起白光,小鬼闭嘴了,他甜糯糯地望着她,萌哒哒道:“仙女姐姐,动嘴不动手。” “叫什么名字?” “鬼大王。” “……”宋映。 看不出这小鬼挺有志气的。 “以后你就是本店的一员,晚上负责巡逻。” “不许偷懒,出了事就把你魂打没了。” 她给小鬼打入一道符篆,魂魄体的小鬼瞬间变成一个有实体的年娃娃。 小鬼穿着一身红色小衣服,皮肤白嫩嫩,嘴巴红嘟嘟,长得极为可爱。新得到身体的鬼大王,在屋里上窜下跳地玩的不亦乐乎。 “别吓到人。” 宋映怕他玩得太嗨,溜出去吓着人,不放心地叮嘱一句。 “知道,坏女人。” …… 宋映正式接手客栈的第一天早上,客栈刚开门不久,便进来两个客人。这让她感到高兴,招呼他们的态度殷勤了几分。 “两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英俊道士,和一个貌美道姑,他们两个手拿佩剑,颇像江湖中行侠仗义的剑士。 “住店。” “两间天字一号房,再端一些饭菜到房里。” “好嘞。”宋映一手拨弄几下算盘,一手记账,“一两银子。” 两人给过银子,就上楼去。 第二十七章 白槿 “赵松。” “赵松!” 宋映想喊人上热茶,但喊了两声没人应,便自己到后厨去。厨房门口,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嗑瓜子聊天,他们见到宋映仍在悠闲地嗑瓜子。 “掌柜。” “嗯。” 宋映进去厨房一看,发现里面菜没洗,饭没煮,粥也没煮。她有些恼火,出去质问他们,“为什么不干活?” “客人来了你让他们吃什么!” 这群人的领头是一个很懒散的中年厨师。 他慢吞吞地拍去手掌的瓜子壳,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毫不在乎道:“给多少银子干多少活,今天的活干完了,想让我们干剩下的,掌柜你加银子,我们就干。” “不然就在那里晾着。” 宋映笑了。 “小二一个月五两白银,厨师一个月七两白银,其他客栈有给这么高吗?” “如果有,你们可以去,我这里庙小留不下你们这群大佛。” 她抱手站在原地,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的决定。 厨子第一个忍不住气,解下围裙,摔在地上,“老子不屑干。” “很好。”宋映点点头,目光转向其他人,“你们呢?” “老子也不屑干。” “行。” 三个跑堂小二很有志气的一同离开。 剩下两个跑堂小二,两个洗菜的大娘,一个厨子,人不多的时候能忙得过,人一多就不行了。 一月到头,来住客栈的人数也不多,加上薛言和张氏偶尔帮忙也能忙过来。 她决定,不请了。 一天傍晚,一个少年疾步走到柜台前,对她说,“掌柜,来一间上房。” “二两银子。” 宋映抬头,一手收银子,一手记账本。 那少年看见她,神色中涌上一丝惊喜,“小妹妹!” 小妹妹? 这样软绵绵的称呼怎么能适合她! 她可是一个老妖怪。 宋映眼皮一抬,入目的是一张单纯善良的脸庞。 这不是她摆摊时天天来吃面的少年么? 叫什么名字来着? 大哥哥? 不对,她后来问了名字,他叫白槿,只是喜欢听她叫他大哥哥。 宋映为难,叫不出口,只能颇为热情的叫他一声,“白公子。” “小妹妹。” “……”宋映。 好讨厌这称呼。 “公子可以叫我宋姑娘。” “那样很生分。” “……”宋映。 不,你想多了,我们没多熟。 见她不说话,白槿眼神黯淡了一下,“那……我叫你宋姑娘吧,你,别生气。” 他眼眶一红,委屈的站在柜台前,时不时地瞅几眼她。 那神情像极了一只被人欺负的小白兔。 “行吧。” 宋映心生恻隐,咬牙道:“我习惯听你叫小妹妹。” 白槿抬起头,眉目扬起,目光惊喜的盯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小妹妹!” 晚饭的时候,白槿没在房间里吃,在大堂里和宋映同坐一桌,嘴里时不时冒出一句“小妹妹”。 薛言在旁边听的快要笑死,“小妹妹,这称呼好,我以后也要这样唤你。” 宋映凉嗖嗖地看着他,目光警告。 张氏也调笑她,“娘觉得白公子起的称呼挺符合映姐儿你的。” “娘……” 吃着饭,突然飞来一把大刀,直袭薛言脖子,薛言还在那里调笑,丝毫不知道危险来临。 宋映目光一冷,手腕一甩,掷出手上的筷子,“哐啷”一声击飞了那把大刀。 “小姑娘内力不错。” 一个长胡子大汉从外面走进来,他露着一身的臂膀肉,上面画着白虎纹身,下身只穿了一条夏天的薄裤。 屋外冷风狂吹,他头上、臂膀上沾满雪,也不见抖一下,可见他一点儿都不怕冷。 宋映不悦的看向他,目光严厉,“阁下是谁?” “七煞阁,萧地,人称萧胡子。” 她没混过江湖,哪知道这名号代表什么。 毛病。 见她疑惑,白槿在一旁给她解说,“七煞阁,有天、地、人三大高手,在江湖百家榜排行第五的杀手阁,地魂是江湖高手榜排行第七的力量型杀手。” “哈哈……知道就好。”萧胡子哈哈一笑,拿刀指着宋映三人说:“把东西交出来,大爷饶他们一死。” 白槿走上前,将他们挡在身后,“小妹妹,你们退远,我来对付他。” 宋映将他拦回后面,态度坚决道:“我是这家客栈的掌柜,在我地盘闹事,那就是挑衅我。” 白槿还欲再说,薛言已拉着他退开,“相信她,她打架从来没输过。” “可……” 萧胡子主修的是力,耍出的刀式重如泰山,还未靠近便让人感到一股排山倒海之力。 宋映往后一跃,轻松躲开。 经过半年的修养,她的灵力又凝实一分,在他这种高手面前也能轻松应付。 她手中扔出几道黄符,手指掐诀,嘴中喝道:“力来!” 几道白光交加,似有千斤重朝萧胡子的大刀压下。 “雕虫小技。”他不屑的拿刀挡住。 “这样呢?”宋映再次抛出三十几道黄符,手指掐诀,喝道:“力来!” 数道白光闪现,四道万斤重力从四个面朝大胡子压下。 他拿刀扛住,膝盖被压的寸寸弯曲。 在楼上住的道士和道姑听到动静,便出来站在走廊上瞧。 “她的道法似乎比师父还要精深。” “难的是她现在才十几岁,假以时日,难说不会成为大梁道修第一人。” “破!”萧胡子气场一震,瞬间破开宋映的四道力,挥着大刀直取她的头颅。 “映姐儿……” 张氏直接吓的晕过去。 薛言在远处看的揪心,忍不住迈动脚步。白槿直接飞身过去,想为她挡下这一刀。 但他们都没有宋映快。 她手上聚起一个白色符纹,往前一推,白光骤起,直接将大胡子冲出客栈外面。 “嘭”的一声,雪地里掀起两丈高的雪花,萧胡子被摔的吐了三口血。 楼上的两个人早已惊呆。 “厉害!” “少年英才!” 第二十八章 七煞阁 敌人暂时击退,接下来是审讯罪魁祸首的时间。宋映依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目光逼问白槿。 “说吧,他想抢什么东西?” 百家榜第五,高手榜第七,哪一个不是分量级。 宋映寻思,“那件东西不价值千金,背后买家怎会舍得请一个重量级的杀手追杀他。” 白槿看着她,沉默许久。 “不说?”宋映神情一淡,身体偏开几步,目光看向门口,“请。” 白槿唇瓣动了动,目光紧盯着她,“不化骨。” 宋映神情一变,目光中浮现一丝凝重。 不化骨!这不是值不值银子的问题,如果这东西落到邪派之人手里,恐怕会扰乱这大片大陆的安定。 不化骨,集天地怨气,取天地死气,晦气而化的一块邪骨,散发浓厚死气和无人可解的尸毒。 可操纵百鬼,御万千阴兵。这东西放在修仙界中也是仙门百家喊打的邪物。 “你从哪里拿的?” “千年前的蜀国暴君墓。” “那是谁?”宋映和薛言都没有了解过这个大陆的历史。 “蜀国暴君蜀黎,生前杀人无数,伏尸百万,死后命子孙每日以活人鲜血为祭,连续五百年不断,直至大梁开国才结束。” “一个月前,蜀国旧地山体崩塌,上方怨气冲天,是邪物出世的征兆,师父特命我去取回邪物。” “你师父是谁?” “国师。” “国师就在京城,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他?”薛言眼中有一丝怪罪。 白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怕东西被抢,想找地方藏两天,等师父出关后来接我。” “这危险关头你师父居然还闭关?”宋映无语了,“有没有搞错。” “所以说,你现在是一个危险人物饿了?” “应该没错。” “唉。”宋映幽幽一叹,瞧一眼地上摔烂的桌椅,心中“忧伤”。 客栈走的是高端路线,定制的桌椅都是红木所制,一套要十两白银。今天打一架,零零散散的摔烂了十几套桌椅,总计损失一百多两。 有时候一天也挣不了一百多两。 她肉痛道:“你要赔我损失。” “没问题。” …… 屋外大雪纷飞,冷风吹袭,一股清淡花香掺杂着冷风吹进客栈。 “好香啊。” 薛言在空中使劲儿嗅了嗅,一脸迷醉。 闻言,白槿鼻翼动了动,脸色惊变,猛的屏住呼吸,“快捂鼻,这是七煞阁的迷醉芳芬。” 他刚说完,薛言已经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一阵风吹开客栈大门,雪花顺着风飘进来,落了一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女子从门外走进来。 只见她长发垂落,眉间点着一朵牡丹花钿,身着薄纱,衣襟垂落,露出一大片白皙的肩膀。 她捂唇娇笑了一下,看向宋映,眼含赞赏,“家中老三行事鲁莽,活该让你教训一番。” “小姑娘干的不错。” “你是谁?”宋映问。 “七煞阁,人魂,人称萧美娘。江湖高手榜排行太低,便不说名次了。” 萧美娘将目光转向白槿,眉梢染着春情,朝他暧昧一笑,“小兄弟,乖乖把东西交出来,姐姐可以好好疼爱你一番哦。” 她收起伞,抬手将衣襟拉得更低,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美目中含着一丝冷光。 “如果不肯,姐姐会更疼爱你一番。” “妖女。” 白槿偏开目光,脸上浮上一丝怒气。他飞身跃起,落到妖女面前与她缠斗。 “呵呵!”萧美娘一边躲闪着攻击,一边娇笑,一双美目欣赏着美少年脸上的怒容。 似乎把他惹怒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宋映脚尖一跃,欲飞身上前帮忙,却被门外冲进来一把飞剑挡回来。 抬首望去,只见风雪中走来一个脸色苍白的书生,身形瘦弱,慢慢的挪动步子从外面走进来。 他拿着剑,一步步逼近宋映,目光冻如寒冰,声音冷如深冬。 “你的对手是我。” “你又是谁?” “七煞阁,天魂,江湖剑术第一,高手榜第三,人称萧一。” “……”宋映。 七煞阁三个老大都来齐了。 就为了抢一块不化骨么? 还是因为她打了一个大胡子? 唉…… 宋映未动,一把寒铁长剑已经逼迫至她眼前,她躲闪的动作慢了一拍,被凌厉的剑气划破脸颊。白嫩的肌肤上顿时出现一条三分浅的伤口,渗出细细的血珠。 她眉头都不皱一下,专心躲闪着书生的剑招。 一丈高的剑气直直卷起,溅起三丈高的气浪搅碎了宋映身后的一堆桌椅。 看着碎了一地的木头屑,宋映心痛至极,发觉不能再在这里打下去,否则她的客栈非得被他搅碎了。 她掠动身影疾飘而出至门外,“出去打!” 萧一紧追其后。 宋映还未飘落地,迎面迎来一把凛冽的剑尖,直逼眼前。 她极速后退,书生紧追而上。 书生使剑又快又稳,晃眼间已经划出数十招剑式。宋映应接不暇,被一道剑气狠狠的甩到树上。 “咔嚓”一声,树木应声而断。 “哼……”她痛的眉头一皱。 “呼!”又一道剑气袭来,宋映往旁边一躲,被剑气的余波甩出去,摔落到雪地里溅起一阵飘雪。 “哇……”她受不住地吐出一口血,心想,“同样是高手榜前十,第七和第三咋就差别那么大呢!” “虐死她了。” “不过是蝼蚁一个。”书生淡漠地再划出一剑,欲取她性命。 这一剑席卷着致命杀意袭来,只消一点就能把她击穿,而她已经无力躲开。 她目光冷凝,意识齐聚识海,召唤,“九歌,召来!” 宋映手中白光一闪,一柄寒芒长剑出现在她手中,剑身缠绕着缕缕白光。 萧一新奇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剑,面色没有半点波动,继续挥剑直上。 宋映飞身上去持剑与他对撞,“哐”的一声,萧一剑断,他被剑气震开,嗖的一下甩落地,溅起层层高的雪花。 “邪门歪道!”萧一吐出几口血,不服气地盯着她。 “你自己不也是歪道上的一人?” “半斤八两。” 白槿这边缠斗了许久,他趁萧美娘不注意,扔出一张黄符,掐指念咒,“破!” 萧美娘猛的被震飞到雪地里,卷起一阵风雪。 萧一与她对视一眼,“走!” 两人从地上跃起,在空中轻点几下,便不见了身影。 第二十九章 阎罗鬼老 宋映收剑,在雪地里望着那两个人离去的背影。 白槿从客栈里走出来,目光一转,看到她脸上的划痕,心生愧疚,“对不起。” “我很抱歉。” “我自愿挨的,赖不着你。”宋映摆摆手,转身回客栈。 客栈里的小二、厨子、洗菜大娘还被刚刚的打斗吓得惊魂未定。他们看着宋映欲言又止。 “你们想离开?” “嗯。”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我们都是安安稳稳过日子的老实人,不贪银子多银子少,只求能过安稳日子。” “行。” “算是我对不住你们。” 他们一个的工钱是十多两银子,而且这个月还有几天才满。这次的麻烦是宋映主动惹上,算是把他们连累了,应该多发三十多两银子作为安慰。 她回后院拿来六张五十两的银票,给他们一人一张。 “你们干活很认真,没有这档凶险事的话,你们会一直在这里干下去。” “也许你们做得对,因为以后也许会再发生。但我能保证的是,谁都伤不到住在客栈里的每一个人。” “好聚好散。” 他们沉默着拿过银子离开。 薛言戳了戳她胳膊,“哎,一个手下都没有,你以后就是一个光杆掌柜。” “不是还有你吗?” “小爷不是干苦力的。” “你不当厨子谁来当。” “那是。”薛言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你怎么跟张姨交代?” “什么……” 张氏从后院出来,一直看着她流泪,“映姐儿……” “娘。” “你这是怎么了?” 张氏抓着女儿的双手,双眼紧盯着她,“我们回去,回乡下去,好不好?” 薛言在一旁望天望地就是不过来帮忙。 白槿在一旁愧疚的看着张氏,唇瓣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宋映按了按额头,安慰张氏,“娘,没事的,这次只是例外。” “真的?” “真的。” …… 昨夜动静大,天一亮,谢凡就带着捕快上门查问。 看见他,宋映有些惊奇。 “谢捕快,你怎么又到了这块地方?” “升官了。” “恭喜谢捕快。” “小掌柜,这是府尹大人。”他身后的一个捕快笑呵呵的出来纠正道。 “恭喜谢大人。”宋映一笑,牵扯到脸上的伤痕,疼的“嘶”了一下。 她脸上的伤痕不浅,血色的痕迹横跨在白皙的脸颊上,看着颇为碍眼。 “谁伤的?”谢凡问。 她避开问题不答,含糊道:“打架嘛,身上总要挂彩的。” 流氓地痞一样的语气,听得谢凡轻皱一下眉头,更为她的不在意感到气恼。 容貌对一个女孩子很重要,万一留下伤疤,以后很难嫁人。 即使嫁了人,夫家也会以此为借口一辈子嫌弃她。 谢凡无心再待在这,他留下身后的七八个捕快在这了解情况,自己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他又回来,给宋映递上两瓶膏药,神情淡淡地说:“金疮药,能让伤口快速愈合。” “雪花膏,能让伤疤快速脱落,恢复如初。” “你拿着用。” 他身后的一群捕快眼睛左瞟一下,右瞟一下,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们两个。 大人徇私枉法,借公事谈风花雪月,该向上司反映吗? 宋映犹豫一下。 纠结? 脸上这点伤不放药应该没事,但万一留下疤痕多难看。 这个大陆可没有去疤的灵丹妙药。 她想了想,接过来,“多谢大人。” “无事。” 谢凡目光淡淡的瞥向她,“有百姓反映,说你的客栈昨晚发生打斗,把具体情况跟我说一下。” “嗯,好。” “昨天先来的是七煞阁的地魂,一个大胡子……” 宋映话一出,那群捕快里就有人惊叫失声,“七煞阁?” “传闻在江湖百家榜排行第五的七煞阁,仅有三个人的那个?” “应该没错。”宋映点点头,“他们自己说的。” “你自己一个人打赢了他们?” “嗯。” 那个捕快看宋映的目光瞬间转为狂热,眼睛暼到她那纤细的身体,满目崇拜,“厉害!” “聒噪。” 谢凡神情寡淡地瞥他一眼,那个捕快瞬间安静的闭嘴。 宋映继续道:“后来又来了一男一女,自称是七煞阁的天魂和人魂……” 听完后,谢凡思索了一下。 “他们应该是冲着你客栈里的客人来的。” “那人要么价值万金,要么身怀至宝,否则七煞阁不会来到这里。” “……”宋映。 白槿身上可不是身怀至宝么? 他真是一猜就对。 “你知道是谁么?”谢凡问。 “……不知道。” 她肯定不会把白槿供出来的。 …… 京城,春风楼顶层,一个书生从窗户外飘进来,落到地上。 “如何?” 薄纱后,响起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 “败。” “哦?” “大名鼎鼎的七煞阁竟会败?” 书生沉默一会儿,脸上浮上几分不服气。 “云来客栈掌柜手中有一剑,并非凡器。” “……” 七煞阁败走云来客栈的事,不消两日便在江湖上掀起轰动。 原因无他,只因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七煞三雄被一个无名小卒打败了。 北斗阁,顶层的一个房间内,一个衣袍华贵的男子坐在书案旁,宋云飞自暗处走出来,对他行礼。 “殿下,不化骨在国师的大弟子手中,他现在住在云来客栈。” 诸葛秋曲起手指在桌面上敲响了几下。 “可惜了一个武功不错的小姑娘。” “让阎罗出动,务必在国师出关前抢到不化骨。” “是。” 入夜,宋映正要打烊时,门外走来一个穿着黑袍,驼着背的老头。他手里拿着一个骷髅手杖,身上的气息邪乎得很。 她笑了笑,朝老头说道:“老人家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可以,吃饭的话恐怕不成,店里的厨子早睡下了,不能为老人家提供饭菜。” “老头一路走来,又冷又渴,求店家给一碗热粥暖暖身子。” 宋映不想答应,正想开口拒绝他。眨眼间,老头已经自己走进了客栈,行动快速的一点儿不像老年人。 他在桌边坐下,一双眼睛暗沉地扫视楼上,拍响手掌,门外突然窜进来四个黑袍人。 第三十章 不化骨被抢 仔细看,斗篷下的脸神情僵硬,毫无人色,手指如枯柴,指甲尖利如刃,皮肤上长着寸寸黑毛。 “黑僵!”宋映心底一惊,目光如炬,猛的看向老头,“你是养尸人。” “小姑娘有见识。” 离她最近的一个黑僵猛地伸出一双利爪,朝她脖子处戳去。 宋映往后一偏,抓起一个茶壶挡住。“滋滋!”茶壶被腐蚀出一个洞,一双利爪继续朝她戳去。 宋映往上一跃,躲开了。 一个小鬼在房梁上纠结着要不要去帮忙。 宋映瞅他一眼,“去保护人,要出事了一个,拿鞭抽你。” 小鬼朝她呲牙,而后飘到楼上守着。 桌椅摔碎的声音惊醒了店里仅有的三个客人,白槿在走廊上紧盯下面的战况。 道士和道姑站在屋前。 “昨天一场,今天又一场,这家客栈不平安,我们要不要考虑换一个?” “对啊,对啊,你们换一个,别住这坏女人的客栈了。” “小鬼,你不怕她抽你,刚才我们听到了哦。” “吼吼……”鬼大王朝他们凶狠龇牙,以示警告。 …… 屋外,大雪纷飞。 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站在屋顶上观望着客栈里的情况。 一个大胡子扛着一把大刀站在一处,一个瘦弱书生站在中间,一个撑伞的美貌女子站在旁边。 “那少年身上藏着什么东西竟值得阎罗门的鬼老亲自出手?” “蜀黎暴君的骨头。” “有何用?” “不清楚。” “那小姑娘看起来在劫难逃了。” 客栈内,宋映和白槿不停地纵跃闪躲。 “咔嚓”一声。 一个僵尸疾冲而过,楼梯被撞断了。 “咔嚓”几声。 一个僵尸从高处跳下,柜台裂成几截。 “嘭!” 一个僵尸被踹出,摔到大门上,大门动了动,直接整扇摔落。 “……”宋映。 铺满了一地的碎木头,东倒西歪的桌椅,没了楼梯的二楼,整间客栈跟拆了没两样。 啊啊……她一个月赚的银子都没有了。 最烦的是,四个僵尸还在那里上蹿下跳的惹人烦。 她目光一冷,手聚起白光,凝出一个白色符纹,窜上去,对着僵尸脑门拍下去。 “滋滋……” 僵尸身体晃动了两下,动作迟钝了一会儿,没倒。它张开獠牙,猛的对她脖子处咬下。 “小映!” 白槿目光一缩,翻身从二楼跳下,一个纵步跃起,手中掷出几张黄符,朝那个僵尸飞去。 “破!” 黄符还未飞远,便被一根骷髅手杖打落,黑袍老头拦住他,威胁道:“东西交出来,不然整间客栈的人都得死。” 宋映往后一翻,避开攻击,手中聚起一个白色符阵,往地上一拍,白光涌现,层层递进。 “滋滋滋……” 四个僵尸不停地冒白烟,身体散发出一阵恶臭,一会儿便被烧成灰,散落在地上。 见状,鬼老头急忙掏出一块骨头为引,浓郁的邪气引得白槿身上封印不化骨的盒子产生共鸣,瞬间飞出。 鬼老头抢过盒子,疾行而出,飘远身影。 白槿低头站在原地,满脸羞愧。 “我没用,没守好盒子。” “我回去向师尊请罪。” 说完,他倾身一跃,飘离客栈。 “哎……”等等啊,你还没赔银子呢。 可惜人早已飘远。 宋映看着满屋狼藉沉默着不说话。 心累啊…… 客栈毁了,东西也没守住,她一个月赚的银子全赔了……流年不利。 楼上的道士和道姑则惊呆了,“这……她才十三四岁吧,居然有这么雄厚的修为。” “师父都不能凌空画符,她却能聚符成阵,岂不是说她比师父更厉害!” 屋外的三人也被吓的一愣,“她是江湖中哪号人?” “连阎罗门的邪物都能轻而易举的灭掉。” “走吧,以后莫要寻仇。”三人跃上空中,轻纵跳跃,转眼间不见了身影。 …… 三月,寒冬离去,暖春归。 不过一个月而已,京城里卖黄符的摊子比卖菜多,一眼看去,皆是以卖镇邪、镇鬼之类的符篆为主。 “瞧一瞧,看一看哦!” “镇鬼、驱邪、保平安喽!” “不灵不要银子。” 街上随处可见背着桃木剑的道士,拿着拂尘的道姑。他们腰上挂着铜钱,口袋里装着黄符,走在街上吆喝,引得一堆百姓争相购买他们的符纸。 此时,宋映的客栈已经修葺完成,正常迎客。 “小掌柜!” 从门口进来一个高个子的捕快,只见他腰间的一边别着一把刀,另一边别着一把桃木剑。 见他们这样子打扮,宋映估计他是今天晚上要巡夜的捕快。 以前可能会觉得桃木剑是一个鸡肋的东西,现在,在夜里行走的人身上没带一把桃木剑,衣袋里没揣两张黄符都不会觉得安心。 因为现在最危险的时间是入夜以后。 最让人害怕的地方是衙门的停尸房和义庄。 为何如此说? 半个月前,夜里惊现游尸,毫无防备的官兵当场被咬。一盏茶后,被咬的官兵又变成游尸,扑倒活人,喝血吃肉。 当天夜里巡逻的官兵死了不少。 第二天,夜里有尸人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不仅如此,京城方圆百里的城镇也传出夜里有尸人的消息。 后来,一入夜,谁都不敢靠近衙门和义庄,生怕一不小心回头,就碰见一个僵尸的尖利獠牙。当然,也可能是……窜出一堆僵尸张着尖利獠牙。 自此,家家户户的门上、窗户上都贴上黄符,一日不敢少。街上道士成堆,黄符遍地。 “买镇鬼符吗?” “对!” “要五张镇鬼符。” “三两。” 高个子捕快掏出银子放到柜台上,拿起符纸转身要离开。 “等等。”宋映叫住他,拿出一把桃木长剑递给他,“顺便把这个拿给你们大人。” “要给银子吗?” “你说呢?” “待会儿大人会亲自过来拿。”高个子捕快哈哈一笑,转身离开,“我有事,先走了。” 宋映只好把剑又放回去。 第三十一章 道观祈福 中午,谢凡出门前特意换下官袍,穿上一身白衣,一头墨发用一顶白玉冠整齐地束起。 他今日的打扮看起来是一个翩翩公子,谢凡对着镜子满意的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食盒出门。 他提着食盒一路走到云来客栈,从门外慢步走进来,走到柜台前,将食盒递给她。 “福满楼的酸醋鱼。”末了,他又加一句,“如果你吃了饭,就放到晚上再吃。” 宋映笑了笑,接过放到一旁。 “福满楼天天人满,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又不舍得花银子找人排号,不托谢大人的福真吃不上。” “多谢谢大人了。” 她笑的很真诚,似乎真的为谢凡拿来的糖醋鱼感到高兴。 他嘴角轻轻地上扬了一下,又迅速压下去,目光清冷的看向她。 “我是来拿剑的。” 宋映把桃木长剑递给他,“给,十两银子,上面用朱砂画了辟邪符纹,对付邪祟最好用。” “你亲自做的?” “本店除了我,没人会做。” 刹那间,谢凡目光柔和了。 “二十两,我上个月的月银。” 他放下一个荷包在柜台,拿起桃木剑,转身离开。 “哎!大人你给多了……” 宋映拿着荷包在原地纠结。 谢大人自己给的,应该不会治她一个贪银子的罪名。 嗯……收下吧。 张氏忧思重重地从后院出来。 “映姐儿,娘听说城外清波观观主道法高深,道观香火鼎盛。明天陪娘去观里求平安符,保平安。” “行。” “小爷也去。”薛言昂起头道。 “好吧,明天客栈关门一天。” 知道夜里不太平,张氏想着早去早回,天不亮就催促着宋映和薛言起床准备出门。 他们租了一辆马车,把买好的香火、纸钱、祭品放到车上,便催促车夫离开。 早晨阳光明媚,天色正好。 宋映抬眼瞧了瞧,“今天有太阳应该不会下雨,不带伞了。” 薛言瞥她一眼,“你可别乌鸦嘴。” “呸,大吉大利。”张氏呸了一声。 张氏率先上车,薛言宝贝似的抱着他的麒麟剑上车。 “咱们去烧香,你拿剑干嘛?”宋映扶额。 “荒村野林,说不定会碰上强盗,小爷拿剑保护你们。” “呵呵……用不上。” 清波观里京城有十里远,在半山腰,坐两个时辰的马车才到。两个时辰后,马车行至半山腰。 宋映三人下车,抬眼望去。 只见一座道观掩映在几棵银杏树下,几个小道士分散四处扫地。观内,秀竹郁郁,芳草轻轻,一片幽静。 观主是玄徽,一个中年道士,身穿道袍,手拿拂尘,行走间颇有几分道骨仙风。 在宋映看来,却是装模作样。 他看到宋映,眼睛一亮,激动道:“祖师爷!” “祖师爷?” 张氏和薛言俱是一惊,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道长,你看错了,小女才十三岁,当不得您口中的人物。” “对啊,老道士你看清再说,别叫老我家掌柜。” 宋映眼眸稍稍一眯,“道长看清楚再说话。” 她右手微张,做出一个握剑的动作。 玄徽心底一怂,改口道:“记错了,记错了,是贫道记错了。” 他讪讪一笑,引着他们进道观。 正殿中间摆放的是玉清元始天尊法相,右边摆放的是上清灵宝天尊法相,左边摆放的是太清道德天尊法相。 张氏在里面跪拜祈求,宋映和薛言在外面等着。 拜神求符这些不适合他们年轻人,不懂。 玄徽在一旁笑哈哈地搓了搓手掌,“祖……” 他一开口,薛言立马瞪他。 玄徽赔笑,“宋姑娘,不知您对夜里出现尸人有什么看法?” “没看法,反正我住的那条街不会出现。” “……”玄徽想到那把威力巨大的仙剑,默默地给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霸气。 “邪道祸乱,您有没有拯救苍生的想法?” “那你为何窝在道观里?”宋映挑眉看向他,“不下山拯救百姓?” 玄徽讪讪一笑。 “这……不是修为不够么。” “若是有前辈的修为,小道定会下山拯救百姓。” “呵……” 中午,张氏烧完香,求得平安符,和女儿、薛言一起坐马车回去。 …… 宋映三人走后,清波观里来了一群一个衣饰华贵的妇人进香,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伺候的仆妇、丫鬟。 妇人眉眼间长得和宋映有四分相似,粗神经的玄徽没看出来。 他只觉得这夫人的面孔长得有些熟悉,好似之前在哪见过。 “玄徽道长。”妇人朝他轻轻颔首。 “顾夫人,随贫道来。” 玄徽身为一个道士,不好一直盯着一个妇道人家瞧,便收回目光,引着她从左边的大门进入正殿。 顾夫人在离蒲团三步远的地方先站定一会儿,再拿香插进香炉,然后她跪到蒲团上,跪拜祈求。 “无量天尊,求护佑信女一家平安。” “……” 一盏茶后,顾夫人进完香,留下一笔香火银子,便带着一众仆人离开。 玄徽站在道观门口目送,忽的脸色一变,“遭了,忘了催促顾夫人快点离开。” 他看了看天色,心存侥幸,“希望顾夫人能在天黑前回去,不会碰到树林的尸人。” 下一秒,天上忽然掉落滴滴水珠,转眼间变成倾盆大雨,淅沥沥地敲打着路面。 玄徽叹口气,冲进雨幕,追着那早已不见影子的马车,“顾夫人!你别走……” 马车行至山脚,天色忽变,天降暴雨。 “宋映!” “啊?” 薛言冷笑一下,“你真是一个乌鸦嘴。” 宋映不好意思地笑笑,“凑巧,凑巧。” 道路泥泞,马车无法继续前行,车夫只得把马车赶到山脚旁的茅草屋里停下躲雨。 因现在的季节是初春,又碰上下雨,茅草屋内的温度有些阴冷,张氏搓了搓手掌,又哈两口热气进去,以此求得几分暖意。 宋映当然不会看着张氏在那受冷。 第三十二章 贵夫人 “哎,你要干什么?” “劈柴!” 她拿过薛言的麒麟剑,起身在屋内走一圈,找到一块废旧桌子,拔剑,劈开,劈成十几根的小段木头。 劈完后,宋映把剑扔回给他。 薛言抱着他的剑哀嚎,心疼至极。 “小爷的剑!” “没坏!” 薛言不相信的拔出剑,仔细查看一番,发现剑身上面果然没有一丁点儿缺口。 他乐了,像抱着宝贝一样抱着剑不撒手。 “果然是排名二十几名的神兵利器,质量没得比。” “切。”宋映看得鄙视。 她抱着柴火走到张氏面前,搭成一个金字塔型的柴堆,再扔一些稻草在上面。 她手打一个响指,一缕灵力飞到柴堆上面,柴堆猛的燃起火。 张氏没看到女儿拿火折子出来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映姐儿,你什么时候带的火折子?” “出门的时候特意带的。” 三盏茶后,茅草屋前停下一辆马车,四个丫鬟在车下撑伞,两个穿戴体面的中年嬷嬷扶着一个衣饰华贵的妇人下马车,扶着她走进茅草屋。 “你们也是去清波观求符的?” 张氏笑了笑,“是啊,听说清波观的符灵,想求两张保平安。” “真巧,我也是。” 宋映和薛言懒懒的靠着柱子,观望她们一行人。 贵妇人一行人坐定后,借着火光,清晰地看清屋内几人的五官。 瞧见张氏,两个中年嬷嬷神色均是闪过一丝惊讶,贵夫人的瞳孔也惊的一缩。 再看宋映,贵夫人和身后一众仆人都震惊的瞳孔一缩。 一个困扰了多年的答案就要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贵夫人吸气,喘气,脸上先是一惊,再到慌乱,最后是一分惊喜。 她脸上浮现着一丝激动,紧紧盯着张氏,迫切想要知道答案。 “你女儿是在哪里生产?” 看着她和女儿有四分相似的样貌,张氏心中有一丝不安。 “香神山庙。” “夫人?”贵夫人身后的两个嬷嬷忍不住惊叫出声。 因为……大小姐当年也是在香神山庙出生。 怪不得,大小姐长到十三岁,五官却没有一处和夫人相似,原来是抱错了。 薛言看看那妇人,又对照一下宋映,后知后觉地开玩笑道:“小爷发现她居然长得和你有点像,你们上辈子不会是母女吧。” “不是。”宋映肯定地摇了摇头。 上辈子她老娘早飞升了,怎么会转世到凡间大陆。 不可能。 贵夫人目光慈爱地转向宋映,柔声道:“我姓顾。” “顾夫人。” “嗯。” 顾夫人艰难的笑一下,想摸一下她的头,又不敢随便动手,一双眼睛直看着她。 “夫人?” 宋映皱眉,不明白她为何一直看着自己。 顾夫人回过神,忙瞥开目光。 …… 时至傍晚,暴雨还没有停下来,屋里一众人脸上都升起不安,眼神染上几分慌乱。 当然,除了宋映和薛言。 “还有半个时辰入夜,我们试着跑回清波观,那里安全。”顾夫人不安的提议。 “行吗?” “我们能跑上去吗?” 张氏此时看起来也惶惶不安。 天色转暗,山林间,一具具脏污的尸体从地里爬出来,寻着活人气味慢慢靠近茅草屋,数量之多,能在暴雨中响起脚步声。 暴雨在淅沥沥地下,屋外不远处响起一阵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成功地吓得屋内的一众人脸色发白。 “怎,怎么办?” “它们来了。” 它们指的是游尸。 一股浓臭的发霉味飘进屋内,味道越来越大,屋内燃烧的篝火映出门外重重叠动的黑影,缓慢而扭曲地逼近门外。 屋内一众人顿时害怕得面色发白。 “快,找东西顶住门!”顾夫人面色惊恐地指挥仆人。 这时,一众仆人才猛然惊醒,四处找东西顶住门板。 “映姐儿,快躲起来。”张氏焦急地催促女儿。 “对,你快去躲起来。”顾夫人也跟着催促。 “没事儿,镇定。”宋映没动,依旧懒懒地靠着柱子。 薛言淡定拔出他的麒麟剑站在门前,对宋映道:“待会儿你先别出手,先让小爷露一下威风。” “小言别去,危险。”张氏神色极为不安。 “唉……”宋映走到张氏旁边,安慰她,“娘,别怕,有我呢。” 顾夫人不禁意暼到这一幕,心里冒酸水。 “嘭!” “啊!” 屋门被撞开,一具具肮脏的死尸闯进来,带着一股浓重的发霉味。它们张着嘴,伸出手,头脚僵硬地向他们靠近。 “夫人……”屋内一众人极为害怕,一个个手脚慌乱地后退着,面上吓得毫无人色。 “呔!” “小爷来也!” 薛言持剑对着最近的一个游尸一刺,脓血流出,游尸不知疼痛,前倾的动作不减,继续对着他脖子咬去。 “我去!” 薛言吓得剑都不要了,猛的蹦到宋映后面躲着。 “小爷不上了,你来!”他吓得手都有点发抖。 暴雨中,黑影涌动,一具具尸体密密麻麻的涌进来,挤得密不透风,浓郁的发霉味充斥着整间茅草屋。 “夫人!” 一个小厮吓疯了。 他拿起木棍,毫无理智地往前面走,对着最近的游尸重重敲下一棍子,试图能以此冲出一条生路。 “别去。”宋映忙出声叫住他。 但已经晚了。 “啊!”一声惨叫响起,只见他被一个游尸咬破脖子,一嘴腥臭利齿“咔嚓咔嚓”撕咬着他的血肉。 “咔咔……”的咽食声听得屋里一众人头皮发麻,甚至有人忍不住当场呕吐。 顾夫人也看的面色发白。 血腥味散开,一堆游尸受到刺激。一双双翻着眼白的眼眶锁住小厮后面的一堆人,挪动脚步,向他们逼近。 “怎,怎么办!” 顾夫人此时已经吓得手脚发凉,更别提她身后的一众仆人。 第一次直面这么多数量的死尸,还是会动的那种,薛言怕的手脚直发抖。 “宋映,别磨叽,快上!” “不然……不然小爷……” “知道。”宋映摆摆手,把张氏推到他旁边,“看好我娘。” “别去!”顾夫人忽的高声惊叫,想让她回来。 “没事的。”宋映转头朝她露齿一笑,继续往前走。 她手上聚起一道白光,凝成一个白色符纹,上面流转缕缕白光。 第三十三章 回城 宋映把符纹往前一推,白光泛起,卷起一道气浪,往前一掀,堵在门口的游尸被震出门外,摔到地上。 “这……” 这一波彪悍的操作把屋内的一众人都惊呆了。 除了薛言。 “映姐儿,你……”这是张氏第一次看到她显现实力,心中不知既喜又悲。 喜的是,他们得救了。悲的是,她现在才知道,不是最后一个,却也不是第一个。 宋映回头,目光看向张氏,“娘。” 这一声让张氏惶惶不安的心安定下来。 “映姐儿。” 屋外的死尸再次站起,一步一步挪动脚步,欲再次涌进屋内,撕咬他们。 宋映手上聚起一团白光,脚尖一点,刚欲飞身上前,对着最近的一个游尸劈下。 身后便传来张氏的喊声,“映姐儿,别打!” “那是强子!” 强子? 谁? 宋映想不起来。 她动作不减,就要对那个游尸劈下,后面传来张氏的高声失叫,“别,不要!” “轰隆!” 雷光闪现,映射出一张有几分相熟的脸庞。 “宋强!” 宋映收起白光,往后一翻,落到地上。她一双眼眸冰冷冷地看着雨中的游尸,竟发现几张相熟的脸庞,全都是杏花村早已死去的人。 宋强、何婶、刘全……其他的同村人。 她总算知道那黑衣人肩上背的麻袋是什么了,是尸体。 屋外游尸挣扎前进。 他们没有知觉,没有感觉,有的只是对血肉的渴望。爬起来的,一个挨着一个,继续朝屋里挪动脚步。 爬不起来的,在地面上爬行前进,翻着眼白的眼眶紧紧盯着屋内的活人,嘴巴流下垂涎的脓血。 宋映眼眸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儿后,目光透出一丝决断。 他们早已死去,现在的他们是一个喝血吃肉的尸人,残害无辜,祸乱一方。 该灭…… 她手中聚起一团白光,抬手抛出去。 “啪!”一声炸响,白光四溅,溅起一团团小光芒无情地穿透每一具尸体。 不一会儿,屋外躺着一堆尸体,大雨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脓血。 张氏站立不稳地跑过去,跌倒在她身前,哭声质问:“他们是我们的同村人,你怎能如此狠心?” 薛言不赞同了。 “张姨,阿映她不打,死的就是我们。” “你……”顾夫人看着宋映,眼中有陌生,有不赞同,也有一丝惧怕,“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整天打打杀杀。” 她身后的仆从眼中更多是惊惧。 外面的一堆尸人他们害怕,里面这个灭了尸人的人,他们更害怕。 若是哪天不小心惹到她,岂不落得和外面尸人一个下场。 雨停,一个中年道士从屋外冲进来,见到屋内一众人安好,他提着的心重重放下。 “幸好,你们没事。” 他目光一瞥,瞧见屋内站着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讪讪一笑。 “怪不得呢,原来是您在这。” 宋映不看他,目光转向屋外的一堆尸体,神色莫名,“死了一个人。” 玄徽面色愧疚,“贫道会为他超渡的。” 顾夫人紧接道:“我会安置好他的家人。” “为何这里有那么多的尸人?”宋映问。 “这些尸人凡器杀不死,只有用镇鬼符才能剿灭。” “贫道修为有限,画不出足够数量的符纸将之剿灭,只好将它们封印在这里,不让它们出去害人。” 屋内一阵静谧无声,他们想出声责怪,却不知道如何声讨。 尸人被困在这里,不能出去祸害别人,但遭殃的是他们这些不知情的人。 玄徽看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夜色,“诸位不如随贫道回清波观宿一晚,明早再离开。” “也好。” 顾夫人和张氏一同应道。 昨夜她们一行人回到清波观借宿一晚。清晨离开的时候,顾夫人急忙从屋里追出来问她们,“你们住哪?” 宋映掀起车帘,将目光转向她,“为何如此问?” “昨晚你搭救了我们一众人,我想上门答谢。” 这话听起来没毛病。 “云来客栈。”宋映放下车帘,催促车夫驾车离去。 一辆马车从城外缓缓行驶进城,走过一段路,偶尔能看到街上有官兵在收敛尸体,墙上染着一滩滩血迹。 张氏忧心忡忡地放下车帘,“如今世道不平安,我们的日子更难过。” “娘,别害怕,我会护着你的。”宋映安慰地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道:“我不会让你出事。” …… “宋姑娘。” 谢凡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一身风尘,神色间染着几分疲惫。 想来是京城这几天邪祟作怪平常,横死的血案多,他奔波劳累才精神不济。 “来一碗清汤面。” “好嘞。” 宋映去后厨端着一碗清汤面出来,放到桌上,面条上面撒着一瓣辣椒。 谢凡目光一动,眸中浮上一丝暖意,“你还记得我的口味?” “谢大人是常客,每次点的口味就那几样,我当然要记住。” 她回答得客气又让人感不到疏离,像对待其他客人一样,语气里没有一点儿的特别。 谢凡目光一淡,沉默着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夹面送进口里咀嚼。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辞官了。” “为什么?” “当大人不威风么?” “威风,但不能保一方平安。” 吃完面,他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以后你想找我就到谢国公府。” 谢国公府? 翠柳去当丫鬟的那个? 宋映想清楚后,谢凡人已走远,桌面上放着他留下的一两银子。 哎……清汤面六个铜板一碗,他给的银子差不多可以买十七碗了。 富贵人的生活……不懂啊。 三月二十,来京城的人忽然增多,有背剑的,有穿道袍的,江湖高手,道派子弟,齐聚京城。 京中大小客栈皆住满客。 “掌柜,还有房间没?” “有。” 从外面进来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人,身穿金锦袍,头戴玉冠,腰带暖玉,五官英俊逼人。 他身后跟着两个带剑的黑衣随从,身上所穿衣袍是天衣阁百两一尺的江南云缎。 哇,有银子! 宋映想,“她开一个月的客栈也舍不得置办一样贵的一身行头。” 第三十四章 国师殿选拔 “要三间上房。” “好嘞。” 宋映拿出三把天字一号房的钥匙放到柜面上,递给他们。 青年站着不动,他身后的一个黑衣随从上前接过钥匙,并掏出十两银子放到柜台上。 “不用找了。” ……阔气。 “三位要住几天?” “三天。” “好。”宋映接过银子在账本上做记录。 三人转身便要上楼休息。 “哎!”宋映叫住他们,问:“三天后京城有盛事么?” “为何这几天很多人进城?” “你住京城都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三天后,国师殿招弟子大选,我等特意从远处赶来参加选拔。” “这……有必要吗?” “如今邪祟作怪,若有幸成为国师弟子,习得无上仙法,既能保全自己又能镇定一方。” “你说有没有必要。” ……好吧。 她竟不知道世间的正义之士居然有这么多。 恰巧,从后院出来的薛言听到最后一段话,神情兴奋道:“小爷也要参加国师殿大选。” “选上了,可要直面尸人,不能后退哦。”宋映在旁边凉凉地打击他。 “没事,小爷不怕。” “那天在茅草屋里,不知道是谁吓得连剑都不要了,躲在我后面。” “是谁来着?” “宋映!”薛言羞怒道。 国师殿大选在香神山比武台举行。城中聚集了长龙般的马车,城外大道,马车不断,直到蜿蜒的香神山腰。 高高的楼阁上,站着一个白发白须的白袍仙人,国师。他手持拂尘,迎风而立。他旁边站着一个纯良的白衣少年,白槿。 高台下,往外看去,密密麻麻地挤着一堆人。有锦袍金衣的富贵公子,有粗布麻衣的穷家小子,有手拿佩剑的姑娘,也有手拿折扇的文人。 国师从高高的楼阁上飘下来,落到高台上,他将目光转向下面的一众人,声音响彻香神山。 “诸位,如今邪祟横行,残害无辜,本尊欲招收有义之士,护佑大梁安宁。” 他抛出一颗水晶珠子悬浮在高台之中,“灵根为修炼之根本,通灵之媒介,没有灵根,则无法修习道法。所以,第一关,测灵根。” “无灵根者,落选。” …… 前面的人开始排队测灵根,后面的人也自觉排成一队,想在国师面前留下好印象。 宋映和薛言站在后面,排的老远,没半天下来轮不到他们。 薛言吸气又呼气,眼中有些紧张,“万一,万一小爷没有灵根怎么办?” “继续回去给我当厨子,掌柜保你平安。” “滚。” “哇!九成纯度雷灵根!” 前面突然传出一片哗然,台下众人均羡慕地看着高台上。台上站着一个青衣锦袍的公子,银簪束发,腰系白玉,相貌清俊,身姿秀雅。 他神色淡漠地站在高台上,清冷如高岭之花,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那是谢凡!谢国公府的嫡子……”台下传出一阵惊叹,“听人说,九成纯度为灵根之最佳,想不到他居然拥有……” “嚯。”薛言呼了一口气,动了动手脚,“他行,小爷也行的。” 宋映在一旁凉凉地打击他,“那不一定,说不定……” “宋映!”薛言打断她的话,扭头到一边,不肯理她。 明显的,宋映惹怒了他。 “唉……别生气,下次我一定夸你。” 薛言不理她。 一日过半,终于轮到宋映两人。高台上,白槿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宋映也对他回以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薛言冷哼一声,走上高台。他将手覆在水晶球上面,红光一闪,淡红色的火光在空中窜起一簇。 “五成纯度火灵根。”白槿为他感到高兴,“恭喜你。” “谢了。” “明天到国师殿报道。” “行。”薛言高兴得嘴巴翘起,一双眼睛傲娇地瞟向宋映,“看,小爷的,五成。” “……”宋映。 有什么可傲娇的,人家还九成呢。 她幽幽一叹,“走吧,今天好好吃一顿,不然好久都吃不到你的手艺了。” …… 薛言去国师殿报道后,白天客栈里只剩下宋映和张氏两个人,怪冷清的。 宋映觉得是时候给张氏引见一下他们家庭的新成员。 “娘,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谁?” “我们客栈的打工崽。” 她打了一个响指,屋内突然出现一个脸色青白,两颊涂着胭脂的小孩,脸上笑的阴森森的。 “笨笨,笨笨……” 张氏吓着了,目光呆滞地转向女儿,嘴唇吓得直打哆嗦,“刚刚他是凭空窜出来的吗?” “……差不多。” 张氏扯出一个僵硬的笑,“他,他是属于哪类大神?” “额……”宋映眼睛往右边瞟了一下,摸摸鼻子,“……就是晚上出没那种没有身体的东西,阿飘。” “鬼吗?” “嗯。” 张氏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 宋映瞪小鬼一眼,抱起张氏回房。 小鬼委屈。 他没干什么。 张氏醒来后,直拉着女儿的手说:“映姐儿,屋里,屋里有鬼。” 宋映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我知道,别怕,那是咱家的苦力,夜里巡逻的。” 张氏被吓到。 “你,你说什么?” “咱家的。” 宋映敲了一个响指,“鬼大王出来。” 小鬼王又以之前的形态出现,张氏吓得直抽气。 宋映一拍他脑门,“收敛你的死相。” “坏女人。” 小鬼王立马幻化成一个脸色红润的七岁孩童,一双大眼睛萌哒哒地看着张氏。 “这……”张氏害怕地躲着。 小鬼仍在站在原地,萌哒哒地瞅着她,惹人怜爱。 张氏瞧得心软,纠结了一会儿,过去抱起他。 “真可爱。” “张姨!”小鬼王翘起小嘴,萌哒哒地环住她。 “哎哟……” 多了一个小鬼跟张氏撒娇后,张氏老稀罕他,天天变着法给他弄好吃的。 可惜小鬼吃不到,只能干看着。 当然,宋映不会告诉张氏,鬼是要烧香拜祭才可以吃东西。这样,东西全进到她肚子里。 第三十五章 找上门 客栈开门,瞧见大堂无人,张氏又在后厨做饭,宋映扔给小鬼一大块湿抹布,催他,“去,把桌子椅子擦一遍。” “记着啊,见人进来了,你就给我停下。” “要是吓着人,小心我抽你。” “坏女人。”鬼大王嘴一瘪,委屈巴巴地瞅着她。 “去。” 小鬼抓着大抹布蹬到桌子上猛擦,心里暗想,“待会儿定要和张姨告状。” 午时,客人上门。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美貌妇人,他们衣饰华贵,身后跟着四个仆从。 妇人瞧着有几分眼熟,宋映思索了一会儿,想起妇人正是那天在茅草屋遇到的顾夫人。 “两位好,吃点什么?” “给我们四盘清淡小菜,外加一个汤。”顾夫人身边的男人瞧着她,眼中有一丝震惊。 顾夫人对他一笑,柔声问:“是不是很像?” “像。” “……” 宋映走远了还能隐隐听到他们的讨论,心底感到一丝怪异,但没多想,到后厨专心给他们做菜。 …… 第二天清晨,云来客栈门外停下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两个穿戴体面的中年嬷嬷,正是去清波观那天跟在顾夫人旁边的两个。 两个嬷嬷进来对宋映福身行礼。 “老奴赵氏。” “老奴姚氏。” “见过小姐!” 啥? 宋映和张氏俱是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 “两位嬷嬷是何意?” “请小姐跟奴婢回府一趟。” “为何?” “验血,如不出意外,您今后应该是尚书府的嫡小姐。” “你们是说,映姐儿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张氏艰难的笑了笑,“不可能。” “映姐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可能不是!” 赵嬷嬷和姚嬷嬷将目光转向她。 “夫人十三年前也在香神山庙生产,如今,府中的大小姐长得和您有六分相似。” “验血后,大小姐和顾家并无关系,想来她应该是您亲生的。” “难道您没发现,小姐长得和您没有一分相似……” 张氏受不住地跌坐在地,一双手紧紧抓住宋映,目光紧紧盯住她,“映姐儿,她们说的是假的,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不是?” “是。” 宋映抱住她,似承诺一般,“我是你的女儿,今后都是你的女儿。” “小姐!”赵嬷嬷和姚嬷嬷满目不赞成,“你这是将夫人,将顾家置于何地?” “让她们走,让她们走……” 张氏心中酸涩,紧紧抓住女儿不放手。 宋映扶住张氏,目光不好意思地望向她们两人,“你们先回去,改天我再上门拜访。” “那怎么行!”两个嬷嬷当即不同意。 “小姐是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屈尊呆在这里,凭白折辱身份。” 宋映心生反感,眼底浮上一丝不悦,再一次强调道:“你们先回去。” 两个嬷嬷想起她那晚在茅草屋吊打尸人的强悍战力,心里一怂,放软了声音,“夫人这几天念叨着您,特意挑了今天想让您回去认祖归宗。” 宋映不理她们,扶起张氏,扶着她走回后院。 两个嬷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得坐马车回去。 屋内,张氏坐在床上,目光呆愣许久。 “映姐儿,我想去看看她。” “好。” 宋映知道“她”说的是谁,是张氏在顾尚书府的亲生女儿。 …… 顾尚书府坐落王公权贵聚集之地,北城区。北城区有九条街,每一条街上的府邸尽是气势恢宏,院墙高筑。 尚书府外,宋映跟看门的小厮说一声,就有小厮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先前来客栈的赵嬷嬷出来迎。 她看到宋映挺高兴的,瞥见张氏时,眼神带上一丝不喜。 “小姐是来见夫人吗?” “不,我想见一下府上的大小姐。” 赵嬷嬷犹豫了一下,不敢拒绝,便领着宋映两人进去。 桂和院正屋,上首坐着顾夫人,下首坐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女。 她穿着一袭蓝色的翠烟衫,上面绣着大片的精致花纹,外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头上凌云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唇如含朱丹。 再瞧张氏,一身粗布麻衣,头上裹着粗布,插着金钗,看起来极为穷苦。再看她一双手交叉在身前,拘谨地交握,神情之间颇有几分不安,想来是从没进过这样的大宅子。 她五官长得和张氏有六分相似,但两人站在一起却一个恍如是天上仙,一个是地上劳作的农妇。 可见,顾尚书府这些年把她养的很好。 顾诗韵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淡淡的起身向她行一礼,“宋夫人。” 顿时,张氏整个人僵住在原地,心里涌上一个认知,“亲生女儿不想认她!” 顾夫人对养女这样的态度感到很满意。 宋映扶住张氏,朝坐在上首的顾夫人温和一笑,“夫人。” “哎!”顾夫人激动地站起身,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别叫夫人,怪生分的,你叫我娘。” 顾诗韵目光微微一顿,而后颇为热情的附和顾夫人的话。 “妹妹,快叫娘,娘可是念叨了你好几天呢。” 顾夫人期待地看着她。 宋映笑了笑,眼含疏离,“待事情确定后再说,万一认错了呢。” 顾夫人目光一黯。 “不会的,你和我长得像,怎么会认错。” 闻言,顾诗韵神情一顿,而后又恢复如常,温顺地站在一旁,神情间瞧不出一丝芥蒂。 张氏神情落寞地站在一旁。 亲生女儿不认她,养了十几年的女儿又要被人抢走,张氏心下愁苦,不争气地湿了眼眶,顿时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趁人不注意时,她转身疾奔出去,唯恐听到女儿要认祖归宗的消息。 宋映回头时,已看不见张氏的人影,心底有些慌乱。 “顾夫人,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她疾步走出府外,四处追寻着张氏的身影。找了好几圈都没找到人,她心底隐隐涌上几分不安。 第三十六章 张氏被撞 街上,一辆马车快速奔走,撞翻了路边不少的摊子,过往行人看到它都快速躲开,唯恐撞到自己。 “哈哈……快点,再快点!”马车里传出一阵张扬的少女声。 马车疾风呼啸,飞奔而来,心情低落的张氏没注意看,“嘭”的一声被撞落到街旁边的摊子,一摊血迹从她身下流出。 赶车的侍卫勒停车子,淡漠地询问车内的少女,“六公主,撞到了人。” 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娇俏的脸颊,少女轻蔑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张氏,“一介平民而已。” “无事,继续跑。” “啪”马鞭落下,车子继续往前疾奔离去。 张氏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周围聚集了一堆人观望。 “可怜哟,被六公主撞到了,只能自认倒霉。” “怎么办?她看起来不行了。” “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宋映跑到街上,看到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堆人,还能听到他们杂乱的议论声。 “六公主太嚣张了,身为当朝公主,一点儿不顾我们老百姓的死活。” “撞到人还不下来看一眼!” “别说了,她可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小心官差听到后,把你抓进牢里。” …… 她心里发慌,眼皮直跳,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躺在那里的人就是张氏。 不,不会! 她娘福大命大,不会碰上这样的事。 宋映不想相信,疾步冲向前面,挤进那堆人里面。 “让让,让让,让……娘?” 张氏躺在地上,身下流了一滩血,脸色青白,看着毫无声息。 宋映慌极了,哆嗦着伸出手,探了几次才探上张氏的鼻息,只感觉一缕极为微弱的气息在进出。 “娘!” 五年来,宋映第一次慌了神,泪流满面不自知,调转丹田灵力,灌入张氏体内。 明知道灵力对凡人没多大的作用,她仍是固执地聚起一团白光注入张氏体内。 “娘,你醒醒,你醒醒……别睡。” “我,我求你别睡。” 她泣不成声,不要命的往张氏体内注入灵力,红润的面色逐渐变白,不一会儿便面无人色,头晕耳鸣。 “娘……”灵力掏空,宋映咬着嘴唇直打哆嗦,拼命地引着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注入张氏体内,为她求得一线生机。 而后,她受不住地晕倒在地,躺在张氏旁边。 幸好,医馆的大夫很快来到,周围观望的好心人出手把她们母女俩一起抬到医馆。 …… 宋映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垂落的青色床帐,细看,身下躺着的是一张雕花精致的木床,淡淡的檀木香萦绕在鼻尖。不远处,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 “咳咳……”宋映嘴唇干的脱皮,喉咙嘶哑的说不出声。 一个十五岁的丫鬟听到声音,撩起珠帘走至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端过来。 “小姐请用茶。” 宋映接过茶杯,整杯灌入喉后,才觉得喉咙好一点。 “你是谁?” “这是哪里?” “这是您的家。” “我的家?”宋映皱眉,思索了一会儿,“顾尚书府?” “是的。” “我娘呢?” 丫鬟迟疑了一下,“临风院。” 宋映掀开被子下床,扯过一旁的外衣套上,疾步走向门外。 “小姐,不能去,夫人让你好好休息。”丫鬟急忙追赶上去。 临风院。 张氏躺在床上,紧闭双目,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宋映心里一慌,疾步走到她床前。 “娘……”她跪下,颤抖着伸出手,不死心地轻轻摇晃床上的人,脸上努力地牵扯出一个笑容,“你起来,看看我,别贪睡了。” “别睡了……” 但屋内无人应答。 “娘……”宋映忍不住哭起来,满心愧疚,“是我不好,我应该守着你的。” 她好恨! 恨把张氏撞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皇家六公主! 门外,一堆的仆妇、丫鬟簇拥着顾夫人款步走来。她未走到门外,便先听到屋里面的哭声,眉头轻皱,留下一众仆从,自己走进屋。 屋内,宋映抱着哭的不能自已,眼中爬满慌乱,双手无措地抓住张氏的胳膊摇晃。 顾夫人看得心中酸涩,想过去抱着宋映安慰,又怕自己的动作太突兀会吓到她,遂在离她三步的地方站定。 “大夫说,宋夫人撞伤严重,虽捡回一条,但人是醒不过来了。” 宋映目光空洞地看着床上的张氏,声音带着哽咽,“多谢夫人。” 顾夫人表情一顿,美目含水,望向她,“以后别叫我夫人,我是你娘。” “叫娘就好。”她目光期待地看着宋映,“能叫我一声娘吗?” 宋映不语,目光转向昏迷不醒的张氏。 “你准备什么时候认祖归宗?” 宋映手指一顿,记起张氏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跑出去,才会被人撞到,眼眶一湿,心底生起一股反感。 “我在外面过得很好,不需要回到顾家。” 顾夫人被女儿这话伤到了心。 “当千金小姐不比你当平民姑娘好?” “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亲生母亲,比不上你的养母?” 宋映没说话。 见这样说不通,顾夫人换一个角度劝说她:“宋夫人伤得极重,得每日用百年人参吊着命,一日三餐,一餐不能落。” “否则会丧命。” “人参珍稀,一支百年人参要两千两,或许一天、两天、半个月,你的客栈可以承担,若是长此以往呢?” 的确,宋映开客栈,每个月赚的银子只有两三百两,一年只买得起一支百年人参,根本不够救张氏的性命。 这般想着,她鼻子一酸,眼眶溢出水光。 顾夫人目光顿了顿,没安慰她。 “顾家传世百年,底蕴丰厚,你回来,宋夫人的一切医治银子我会承担。” 宋映闭上眼,掩去满眼泪光。 “让我想想。” 许久她都未出声,顾夫人在屋内站着陪她许久。 “你如何确定我是你女儿?” “你昏迷时,我已命人取血认亲,我与你血脉交融,你是我的亲生女儿,顾家的小姐。” 顾夫人看着她,眼中含着一丝殷切。 “你现在可以叫我娘吗?” 第三十七章 祖母不喜 “知道了。” 宋映叫不出那声娘。 顾夫人目光一黯,“你好好休息,等老爷下衙之后,我带你去认一下府中的人。” 说完,她便带着仆从离开。 屋内静悄悄的,宋映坐在张氏床前呆愣许久,一双眸子空洞无神地看着床上。 许久后,屋内进来一个少女,款步走至床前。她穿着淡红色曳地水袖对襟纱衣,水绿色双碟细雨寒丝水裙 ,外罩红色轻纱的披肩,腰间束着一条白色织锦,手中捏着一方粉蝶戏花的手帕。 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千金贵女独有的优雅,贵气。 她神情不含一丝悲意,双眸带着淡淡的冰冷。 “爹准备回来了,娘让你去收拾一番,待会儿见顾家众人。” 宋映依旧坐在地上不动,“床上躺的是你的亲娘,对你没有养育,但有生养之恩。” “她昏迷不醒的躺在这里,你都不开口问一句吗?” 闻言,顾诗韵目光转向床上的张氏,眼底是一片陌生,言语冰寒。 “撇去那点生育之恩,我和她就是两个陌生人。” “两个没相处过的陌生人怎么会有感情呢?” 听她这样说,宋映心底爬上缕缕寒凉。 一会儿都没等到她说话,顾诗韵等的有些不耐烦,“娘让你务必到场。” “我不去。”宋映跪在床边,目光没有一丝触动,一点儿也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 “你可知道这次见面将决定你以后在顾家的地位。” “我不去!”宋映再一次强调。 张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不想去应付任何人。 顾诗韵看着她,口中哑然。她将目光转向床上毫无生气的农妇,不明白和滔天的富贵相比,她有何轻重。 她不去,正好可以让爹和祖母他们觉得她跋扈,不知礼。顾诗韵轻轻一笑,在屋内站了一盏茶后,才转身离开。 尚书府后院,顾老夫人居住的院落,松鹤院。 正屋内聚集了府内的一众主子,头发花白的顾老夫人坐在上首,旁边是一个伺候的老婆子。 下首第一个是顾尚书,顾展宏。一身深蓝色的锦袍,腰间一根金色腰带,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靴后镶嵌一块薄黑宝石。 坐在他旁边的是顾夫人,她今日穿了一袭深紫色的对襟长裙,挽了一个稍微繁杂的发髻,斜插一支点翠步摇,打扮的格外庄重。 门外,顾诗韵从远处缓缓走进,身旁无一人相伴,身后也无一人。 顾诗韵对他们福身行礼。 “见过父亲。” “见过母亲。” 顾夫人往她瞧了又瞧,眸中闪过失落。 “你妹妹怎么没来?” “宋夫人昏睡不醒,妹妹心中悲痛,不愿过来。” “一介平民如何与我们相比,她太不懂事了。”顾老夫人不悦地放下茶盏,浑浊的眼睛看向自己儿子,“到底是外面养大的,不懂礼数!” “母亲请息怒。”顾展宏忙站起身请罪,“儿子以后会教好她。” “母亲息怒。”顾夫人也跟着站起身请罪。 “如果她放不下她的那个养母,那就别回顾家。” 老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惊的顾夫人愣在原地。 她知道老夫人不喜欢平民,但没想到她连自己的亲孙女也不待见。 在大梁,官家与平民是两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官家可以高高在上俯瞰平民。 平民只能抬头仰望他们。 她为了一介农妇把他们一众人晾在大堂,简直是不遵礼法,不懂尊卑,不尊长辈。 无礼至极! 顾展宏先前对这个女儿积攒的好印象在这一刻全部溃散,心底还生出一丝不满。 “几天前,我已为她选好名字,取字璃,名叫诗璃,顾诗璃。”他面色冷淡地向屋内一众人宣布,“今后,诗韵仍为尚书府的大小姐,诗璃则为尚书府的二小姐。” 说完,他大步跨出,离开松鹤院。 府里的下人不约而同地感受到,“新回来的二小姐不受重视。” …… 漫漫长夜离去,黎明破晓,宋映一人在屋内独坐到天亮。 “娘,你好好休息,撞你的罪魁祸首我不会放过。” 她掏出一枚召唤符在手上,无火自燃,符纸燃完之时,一团黑气从窗户闯入,落到地上,化成一个小屁孩。 “笨笨!”小鬼王青白的脸上浮起诡异的笑容,鬼眼中尽是得意,“坏女人,你的灵力没了。” 说完,他露出尖利的獠牙,迈开小步伐,逼近宋映。 她神色未动,仍跪在原地。 “嗬!”小鬼王张开血盘大口,朝她脖子处咬下。 “咔嚓!”尖利的獠牙咬在一把散发着白光的剑身上。 “啊!”一声鬼叫,小鬼一嘴獠牙全碎成渣渣,疼得他蹦跶得老高,一双手紧紧地捂住嘴。 宋映收回九歌,往他身体打入一张黄符,“从今天开始,你好好守着我娘,她若出事,你必魂破。” “嗯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小鬼哪敢不应,心底不敢生出一丝反抗的想法。 她在张氏的床底下贴上一张定魂符,转身走出去。 她住的地方叫春芳院,隔壁连着顾诗韵住的春庭院。院落里有八个洒扫丫鬟,四个贴身侍女,两个管事嬷嬷,李嬷嬷和朱嬷嬷。 “二小姐。”见她回来,一众丫鬟向她福身行礼,两个管事嬷嬷招呼侍女过来替她梳妆打扮。 李嬷嬷看着和善,负责打理她的近身事宜。朱嬷嬷尖刻,负责打理院子里琐事。 “二小姐,按照府里的规矩,每日清晨您必须到老夫人的院子里请安。” “嗯。” 宋映梳洗过后,坐到梳妆台前,任侍女梳理她的长发。 李嬷嬷考虑今天是她第一次见府中众人,特意让侍女给她梳了一个庄重的发髻,凌云髻。 上面斜插两支兰草宝石步摇,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眉间点缀着一个兰花花钿,耳边戴着白玉耳坠。 今日的宋映褪去一身粗布,换上一袭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腰间一条锦带束住,显出她纤细的腰肢。 一番打扮下来,显得她越发的清丽温婉,若脸上再去掉几分清冷,便显得更加地温柔可人。 恍然间,李嬷嬷还以为回到夫人闺阁之时。 “像,小姐您长得和夫人真像。” 第三十八章 初回府 松鹤院里,众人坐的位置同昨天一样,顾老夫人坐在上首,坐在她下首的是顾夫人,再过旁边是顾诗韵。 坐在顾夫人对面的是三个打扮得艳丽的女人,她们身后各带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女。 老夫人抬眼往屋里瞧了两眼,并没有瞧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她不悦地质问顾夫人,声音冷漠,“第二天了,你那女儿还没来请安,是心底没有我这个祖母吗?” “怎么会!”顾夫人急忙为女儿辩解,“诗璃她只是一时放不下养母的事,才耽误来请安的。” “要妾身说,诗璃这样倒是有情有义。” “我看她是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 老夫人话音刚落,宋映正好从门外走进松鹤院的正屋。一众人均抬起视线朝她看了几眼,顾夫人更是紧紧盯着她,唯有老夫人脸色平淡,似对她这个孙女不怎么喜欢。 “见过祖母。” 宋映向老夫人行起刚学的请安礼,动作不到位,看起来毫无美感。 老夫人一双眼睛挑剔地在她身上来回打量了几回,眼底浮上厌弃。 “到底是外面养大的,不比府中姑娘守礼。” 一听这话就知道老夫人对她极度不满意。瞬间,屋内的一众人有事不关己,看好戏的,有低头喝茶,冷眼旁观的。 宋映神色冷淡地站在原地,心底没有半分触动。 顾夫人看不得女儿被为难,立刻出声为女儿辩解,“母亲,诗璃还小,妾身会请教养嬷嬷好好叫她,假以时日,不会比长在府中的姑娘落差许多。” “对啊,祖母,二妹的悟性可不低。”顾诗韵走到宋映旁边,伸出手想扶住她,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宋映侧身避开,脸色一片清冷。 “我平时糙习惯了,学不来琴棋书画这些精细的东西,母亲不用费心思。” “诗璃!”顾夫人给她使了一个眼色,想让她给老夫人服软。 宋映当没看到,双手交握在腰前,低头敛目,端庄地站在原地,挺直腰板,一点儿都不怯场。 “母亲,诗璃刚回来,同人有点见生,你勿见怪。” 顾夫人笑着打圆场之后,给女儿引见坐在对面的三个女人,以及站在她们旁边的少女。 “除了你三弟在丰城读书,不能回来,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顾夫人目光转向坐在左边第一个穿着一袭青色织锦长裙的女人和站在她旁边的那个十二岁的俏丽姑娘。 “这是袁姨娘和你的三妹妹,诗雨。” 袁姨娘站起身,和顾诗雨一起对她福身行礼。 “见过二小姐。” “二姐姐好。” “你们好。”宋映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 这样的态度倒显得她高傲了。 袁姨娘和顾诗雨悄悄对视一眼,心底不屑地想:“到底是乡下姑娘,眼皮子浅,一朝山鸡变凤凰便目中无人了。” 袁姨娘和顾诗雨嘴边牵起一抹嘲笑,眼中划过一丝轻蔑,而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左边第二个穿着一袭素色锦裙的女人和第三个穿着褐色衣裙的女人也站起身向她福身行礼。 “见过二小姐。” 顾夫人随后介绍道:“这是你的方姨娘和平姨娘。” 她们旁边的一个十一岁的姑娘和一个十岁的姑娘也跟着向宋映福身行礼。 “二姐姐好。” “大一岁的叫诗敏,小一岁的叫诗兮。” “你们好。”宋映脸色仍是淡淡的。 三姐妹对视一眼,一起走到她旁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见面礼。 “二姐姐,这是我特意买好的玉簪,就等着送给你。” “二姐姐,这是我亲手绣的手帕,你不要嫌弃。” “二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荷包,希望你不要嫌弃。” 宋映没想到认亲还有这一环,所以她今天什么都准备。 她收下见面礼,想说下次再补上,“我今天忘了……” 她话没说完,顾诗韵身后丫鬟已经捧上一个盒子,抬手打开,里面装的是三支精致的步摇。 “哇,好漂亮!” 顾诗韵满意的笑了笑,“二妹妹的回礼在我这,三位妹妹自己选一选。”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谁准备的,屋中人谁都没有说破。 顾诗雨三姐妹各自挑选了一支步摇,在那你一句我一句互相吹捧着,显得极为热闹。 老夫人瞧得心底欢喜。 一番对比下,老夫人心底对这个刚回来的孙女儿增添了一分不喜,对顾诗韵更添三分喜欢。 得了礼物,三个姑娘都高兴地道谢。 “多谢大姐,多谢二姐。” “一家人,谢什么。”顾诗韵笑着嗔骂。 宋映神色淡淡地站在一旁,跟局外人一样,看着不讨喜。 相比她冷淡的面色,顾诗韵在一旁说话圆场,显得更识大体。 顾老夫人遗憾地看着顾诗韵,心底不甘地想着,“为何这般识大体的姑娘不是她的亲孙女。” 她厌弃地朝宋映摆摆手,“你退下。” “妾身也告退。”顾夫人陪着女儿一起出去。 …… 春芳院,分为前庭后院,前面是一片空地,景色光秃。后院中间是主屋,西边入拱门之后是院中仆从居住的地方,右边是待客的屋子。 主屋内,墙上挂着鲁大师价值千金的春景图,桌上摆着琉璃花瓶,床前摆着双鱼戏珠的两面绣屏风。 再看梳妆台上摆着十支花卉步摇,五支白玉簪,三支点翠步摇。妆匣里摆着五套宝石头面,十几对精致的耳坠,七只玉手镯。 零零总总算下来,这间屋子的摆设起码有一万两以上,可见顾夫人真的对女儿很上心。 宋映拿起一支白玉簪打量,白玉里的灵力通过指尖的接触,一缕缕渗透到她体内经络,随着灵力的流失,玉质里逐渐透出一丝丝浑浊。 她眼中狂喜,为避免顾夫人发现异常,只得放下玉簪,坐到一旁。 “赵嬷嬷。” 顾夫人话落,赵嬷嬷从外面带着一个女掌柜进来。 “这是天衣阁的柳掌柜,娘特地让她来给你做四身春季的衣裳。” “不用,衣柜里的衣裳够穿了。” “玉石好看,母亲不如给我买几件玉饰。” 第三十九章 教书先生 “姑娘家哪有嫌衣裳多的。”顾夫人拉着她站起来,走到一旁的空地上,“听娘的,多做几件,日后去参加宴会会用到的。” “玉饰也给你买。” 宋映不再坚持,配合柳掌柜量尺码。 量完尺码后,顾夫人吩咐赵嬷嬷将人带出去,走之前,特意叮嘱女掌柜一番。 “记住,这四件衣裳全要用江南云锦裁剪。” “夫人放心,小人晓得。” 接下来,母女俩一阵对坐无话。 顾夫人瞧一眼窗外,见外面光秃秃的一片,甚为单调,便提议道:“前院的景色太光秃,不好看,娘吩咐人移植翠竹过来,种上一片可好?” “嗯。” 得到女儿的回应,顾夫人高兴坏了,立即吩咐人去着手办这件事。 “明年三月是皇后生辰,娘请人来教你琴棋书画。” “你努力学,争取在明年的皇后生辰宴上大放异彩,让老夫人对你刮目相看。” “嗯。” 宋映对这些没兴趣,敷衍地点点头。 “娘知道,你刚开始没基础,很难学会。但贵在坚持,你只要刻苦学一段时间后,便会很容易。” “嗯。” 见女儿对学东西没有一丝抵触,顾夫人很高兴,她嘱咐了一大堆话后,带着一众仆从离开。 晚上,宋映拿出妆匣里的玉簪继续握在手里吸收,玉簪的灵力一缕缕融入她的经络,最后汇聚到丹田之中。 …… 顾夫人说做就做,第二天就给她请来全京城琴棋书画最好的女先生,把她的一天里安排得满满当当。 廖先生,善琴。 何先生,善画。 崇先生,善棋。 林先生,善书。 宋映去松鹤院请安回来后,先给她上课的是林先生。林先生拿出一本《三字经》递到她面前,“《三字经》以三字为一句,二句押韵。语言平易浅近,读来琅琅上口,便于记诵。” “考虑到小姐基础尚浅,我们先从《三字经》开始着手。” 她指着书上的字,一字一顿地教宋映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宋映不配合,嘴懒得动一下。 她坐在书案旁边,目光暼到窗外,呆呆地望着某处。 林先生语速顿了顿,目光凝住,猛地提高声音,眼神爬上一丝严厉,“小姐请跟我一起念。” “人之初,性本善……” 宋映仍是不看她。 林先生放下书,深吸一口气,坐到她旁边,苦口婆心地劝说她。 “读书识字是官家千金立足之根本,你贵为尚书之女,若被人知道你不识字,京城认认都可以嘲笑你。”林先生生气道。 “虽是顾夫人相求,若不是你姐姐来求我,我根本不屑于教你。” “谁知你竟如此没有上进心……” 宋映嫌她说的聒噪,接过《三字经》一双眸子在上面细细浏览,脑中飞速记忆。 两盏茶后,她合上书,口中吐出朗朗上口的词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扬名声,显父母,光于前,裕于后。人遗子,金满籯,我教子,惟一经。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一千一百四十个字,你仅用两盏茶就背完,天赋一点儿不次于你姐姐。”林先生神情欣喜,眼神激动地看着她,心中对这个学生极为满意。 “那我可算合格了?” “合格,合格!” “没想到你出身农家,竟还识字。” 林先生拿出一叠纸,提笔在上面写下一首诗,“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 独钓寒江雪。” “诗,分为五言诗、七言诗。两者句语虽殊,法律则一。起句先须阔占地步,要高远,不可苟且。中间两联,句法或四字截,或两字截,须要血脉贯通,音韵相应,对偶相停上下匀称。” “不懂。”宋映懒散地用手撑着脸,眼中毫无兴趣。 林先生语句顿了一下,目光不悦地瞥她一眼,继续道:“此外还有律诗,律诗分为破题、颈联、颔联、结句……” “没兴趣。”宋映直接趴在桌面上睡觉,态度一点儿不配合。 “啪!”林先生把书摔到书面上,眉目染上怒气,骂道:“你不会作诗,到时候参加宴会的时候,怎么办?” “别人会说我林芝教不出好学生,还是说你顾二小姐大字不识,文墨不通?” “爱说就说。”宋映头也不抬,继续趴在桌上睡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你!朽木不可雕也!”林芝气的拂袖离去。 顾夫人收到消息很快赶来春芳院。 “诗璃你怎么能把林先生气走呢?” “那可是全京城教书最好的先生,世家大族挣着要请。要不是她是诗韵以前的上课师傅,娘还请不来呢。” “不想学。”宋映趴在桌上,闷闷道。 顾夫人虽心疼女儿,但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很坚决。 “不行,你不学,到时候参加宴会会被人嘲笑的。” “别人爱笑就笑,我识字就好。” “别人会说你无才,那样很难找到夫家。” “无事,我自己能养自己。” “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学!”顾夫人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带着仆从回院子。 …… 下午教的是琴,教琴的廖先生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脸上总挂着一丝笑意,看起来很温柔。 她走到一把七弦琴前坐下,水袖盈盈,手指纤长,肌肤看着青葱玉嫩。 廖柔伸出一双纤纤玉手在琴弦上轻轻拨弄,一段悠远流长的琴音自她指下弹出。 “古琴有伏羲式、灵机式、蕉叶式、列子式、落霞式……鹤鸣秋月琴。别名又称瑶琴、玉琴、七弦琴,是拨弦乐器,属于八音中的丝,音色深沉,余音悠远,音域宽广。” 第四十章 学棋 “其中,蕉叶琴最属于文人造琴的一类,形状类似芭蕉叶,故取名为蕉叶琴,是所有琴类里面最难制作的一种琴。” 廖柔一边弹琴,一边解说,说话的嗓音如她的名字一样温柔和气。 宋映听得昏昏欲睡,挨不住地趴在桌面上,语气懒散道:“你不用教了,我不想学。” “二小姐确定?” “确定,你走吧。” 廖柔虽是一个教琴先生,但她的琴技排在京城前十之上,内心高傲,既然人家已经开口说不学,那她也不屑于再留下教。 她笑笑,起身离开。 廖柔相信,以她的才学,不出几天顾夫人又会上门求她回来的。 短短一天,宋映气走两个教书先生,消息传遍尚书府,惹得府里一众人暗暗看好戏。 最开心的莫过于隔壁春庭院的主人,顾诗韵。 她心情一好,就喜欢在屋内摆上一盆花卉,细细修剪摆放。她的贴身侍女——月星嘴上忍不住编排两句。 “大小姐,要奴婢说,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给她一个凤凰的身份也飞不上枝头。” 顾诗韵听了,脸上一笑,随后又恢复淡淡的清冷。 “这种话以后莫要再说,谁说我便逐谁出府。” “是,奴婢知错。”贴身侍女立马跪下认错。 “起来吧。” …… 许是听说了她昨天的战绩,上午来教丹青课的何先生见到她后,表情没有一分友好,反而透着严厉。 宋映今天穿着一袭素色的织锦长裙,发髻简单地挽在脑后,插上一支白玉发簪,整个人看起来清丽又温婉。 她身后跟着李嬷嬷,再后面是贴身侍女丁香和画眉,派头一点儿不逊于其他的世家小姐。 何先生看了一眼,轻蔑地移开目光,一板一眼和她说规矩。 “上我的课,不能睡觉,不能发呆,态度要认真,问问题要恭谨,别一些智障的问题都要提出来。” “听明白了?” 宋映点点头,看起来很愿意配合。 “明白。” 何先生满意的摊开宣纸,对她说:“坐下吧。” “等一会儿,我也有一件事要和您说。” “什么事?” “我来是告诉你,我不学了。”宋映瞟了一眼书案前的一张大宣纸,转身离开。 李嬷嬷脸色一变,急忙追出去,“二小姐!” 屋内只剩下眉目阴沉的何先生坐在书案前,在旁边服侍的侍女丁香急忙给她捧来一杯热茶。 “先生别生气,我们小姐说的是气话,您别当真。” “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回来我也不屑教!” 何先生出身何国公府,琴画一绝,闻名京城,教人十多年,哪个学生不是对她恭敬有加。 若不是看顾诗韵聪慧,想着她妹妹应该也不差,否则她怎么会屈尊来教一个乡下姑娘。 谁知这个竟是一个朽木! 何沐熙气的抬手拂开茶杯,站起身,疾步走出去。 “啪!”茶杯摔到地上,四分五裂,溅起的热水溅湿了丁香的鞋袜。 “先生,先生!” 她追出去时,人已经走远了。 “完了……夫人又要责骂了。” 春芳院的主屋内,宋映慵懒地躺在软塌上,双脚闲散地摆在床踏上,动作没有一点儿端庄。 李嬷嬷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 “二小姐,这几个先生都是夫人苦求许久,才为您求来的。你何必如此糟践夫人的心意?” “夫人是为了您好。” “我知道。”宋映想到躺在临风院昏迷不醒的张氏,心情一阵低落。 “我不想学,你去和母亲说,别为我费心了。” “你也知道!”顾夫人带着从屋外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怒气。这是宋映回到顾尚书府以来,第一次见到她发脾气。 “若不是为了你以后不被人看低,我至于去求人吗?” “若不是为了你以后有一个好依靠,我至于如此费心思吗?” “难道你想让以后谁提起顾二小姐,第一句话就是大字不识、文墨不通的庸人吗?” 宋映不看她,仍懒懒散散地躺在床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顾夫人被气到了,她走过去,冷冷道:“若是这样,宋夫人的药材也可以停止了,我顾府不需要一个声名狼藉的二小姐。” “别!”宋映猛的抬眼看她,目光犀利,“我会努力学,为你争光,你别停药材。” 顾夫人心下悲哀。 “说到宋夫人你眼中才有一丝活力,难道娘在你心中不重要吗?” “我们母女血脉相连,十多年的错过就可以抹去吗?” 宋映敛下眉目,不答,也不看她。 “李嬷嬷,明天你好好督促她。” “是,夫人。” 顾夫人苦笑着转身离开。 …… 宋映重承诺,她认真做出承诺就会努力去实现。当晚,她让李嬷嬷给她找了一些关于下围棋的书籍,挑灯看到半夜。 李嬷嬷看的心疼,进来劝她,“小姐,夜深了,别看了,伤眼睛。” “睡足觉,明天才有精神听先生讲课。” 宋映此时才发现夜色深了,她放下书籍,简单洗漱一番,上床睡觉。 第二天请安回到院子后,她继续拿起棋书翻看。太阳偏移,估摸着教棋先生也快进到院子了。 她便带着丁香和画眉来到东屋,早早的摆好棋盘,坐在一旁等候。 不到两天,京城的教书先生都知道顾府二小姐不学无术,懒散无度。崇华早对这个学生不抱希望,打算今天过来走个过场又回去。 乍然看到她态度这么积极,崇华颇感意外,“二小姐。” “崇先生。”宋映起身,向她微微福身行礼。 礼貌的学生谁都喜欢,崇华也不例外。 她和颜悦色对宋映笑了笑,让她坐到棋盘旁边,而后自己也坐到棋盘旁边,对着她细细讲解。 “棋盘有纵横各十九条,有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棋盘上面有小圆点,用来作为星位,中间的星位就是天元。” 宋映对她柔和一笑,轻声问:“先生可听学生先说?” “你说。” “围棋又称作“弈”。“围”是围攻的意思,“棋”则是手持的棋子,围棋的特点是围而相杀,争地决胜。” 第四十一章 学棋二 “继续。” 崇华眼里浮现一丝赞赏。 她早听说这个姑娘是前几天刚从乡下认回来,之前没接触过这些。能有这样的认识,想必是下了苦功夫。 “黑子的数量是一百八十一个,白色的棋子是一百八十个。下子规则。双方水平相当时,用“猜先”的办法决定由谁执黑先行,术语称之为“分先”。若双方水平有差距,则由水平抵的一方执黑,术语称为“让先”。” “……学生认为最重要的一点规则是,落棋无悔。” “说得好。”崇华为她拍了拍手掌,眼底一片赞赏。 “你或许在下棋这方面没天赋,但你舍得下苦功夫,相信假以时日,你在下棋这方面会有一定的功底。” “多谢先生。” 宋映谦虚地低下头。 站在她旁边的李嬷嬷听到这样一番话也为她感到高兴。丁香更是殷勤捧上一杯热茶递给崇华。 “先生请喝茶。” …… 见女儿能认真学棋,顾夫人心里高兴。可惜的是,另外三位先生不是另寻高处,便是不愿再来教。 她不好再给女儿开小灶,便安排她和府中的几个姐妹一起学习。 上课的地方叫锦香堂,是一间很宽阔的屋子,里面设有书桌,琴台,棋艺,各占一处地方。 再后面是珠帘垂落,珠帘后面是一处空地方,供先生教她们五个姐妹习舞。 早上两个时辰读书写诗,下午两个时辰学琴,明天早上两个时辰学棋,下午两个时辰习舞,如此反复。 女红一类技艺,顾夫人会另安排人传授。 在台上教书的是一个老先生,她们称他作吕夫子。吕夫子年纪大,走一步路要喘一口气,说话啰嗦,说半天都教不完一本书。 宋映听得犯困,双只手撑着脸颊,眼皮开开合合,强忍着没睡。 顾诗韵回头瞥一眼她,心里不屑,继续认真听吕夫子讲课,一边听一边写批注,态度甚为恭谨。 吕夫子心生满意,对她大为赞赏。 “你们若和大小姐一样用功读书,作诗写词的能力定不会弱。” “若像某人一样懒惰,迟早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他说的某人,在座的几个姑娘都知道指谁,个个都转过头盯着宋映,捂嘴偷笑。 见她歪斜的坐在书桌旁,一只手在那百无聊赖地拄着脑袋,双眼无精打采地盯着桌上的白纸。 动作一点儿没有作为世家贵女的端庄,反而带着平民女子的市井气。 她们笑的更为肆意,看她的目光带着几分不屑。 宋映没啥感想。 反正她识字,会写字,能看懂句子的意思就好,对作诗写词没多大兴趣。 见她不知悔改,仍在那懒散地撑着桌子,吕夫子不想再劝说她,继续讲课。 日出日落,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半个月,宋映一边跟着崇华学下棋,一边去学堂混日子,对弹琴跳舞一类的学习毫不上心。 起初,教学的先生们还会生气的训斥她,后来见她冥顽不灵,不思悔改,便懒的搭理她,任她在那里睡觉,发呆,神游天外。 反正,等她赴过宴会后,便知道一个琴棋书画样样不通的贵女有多么难融入京城的贵女圈。 …… 宋映每天请安后,都会去一趟临风院看张氏,她仍是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 她看得心情郁郁,强打起精神和崇华学棋。 春芳院,东屋。 棋盘旁边,宋映和崇华对面而坐,一人执白子,一人执黑子,在棋盘上厮杀。 崇华下棋多年,于棋艺一道深有研究,棋艺精湛,哪是宋映这个刚入门的菜鸟可以招架的。 宋映在棋盘上落下第十颗黑子,下一瞬,崇华便落下一颗白子截住她。 宋映想了想,又拿起一颗黑子,落到棋盘上。 “你输了。” 崇华紧接着落下一颗白子。 黑白交错的棋盘上,在靠近她前面的地方上有五颗白子连成一线。 宋映懊恼。 “学生只顾盯着先生下棋的地方看,漏了全局。” “这是刚开始学下棋时经常犯的错误,下次注意便好。” 见她态度恭顺,崇华有意提点她,“有时候,下棋和做人一样,不可只盯着眼前利弊,计一时得失,而堵死后路。” “学生谨记教诲。” 崇华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但该说的说了,剩下的只能认真教棋。 等崇华走后,窗外太阳向西倾斜,估摸着还有两个时辰就要下山。 窗外,朱嬷嬷在指使丫鬟打扫落叶。小丫鬟可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见到朱嬷嬷不懂得行礼问好。 朱嬷嬷便开口训斥她,“府上规矩森严,见着谁都要问一声好,除非是跟你处于相等地位的。” “否则,就叫不懂规矩。轻则被主子训斥辱骂几句,重则被赶出府,或再次发卖。” “奴婢见过嬷嬷。” 小丫鬟听完,立即吓得跪地向朱嬷嬷问好。 如此,朱嬷嬷才心生满意,挥挥手,让她继续打扫。 宋映透着窗户看到这一幕,心底生厌,抬步走出去,对她们两人说,“春芳院的规矩没那么多,不必拘谨。” “小姐!” 朱嬷嬷不赞同,刚想开口劝她,宋映已经抬步走向院外。 随身伺候的李嬷嬷、丁香、画眉急忙跟上。 宋映走着走着,已经走到顾府大门。 她门外面广阔的天空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心情染上一丝轻松。 她觉得自己要出去,外面才是属于她的天地。命画眉去禀告顾夫人一声后,她便带着李嬷嬷和丁香出府走两圈。 李嬷嬷和丁香踌躇地站在顾府大门,劝道:“小姐,还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天黑后街上不安全,咱们别出去吧。” “没事,你们先回去,我自己出去走一走。”说完,她抬步往街道上走去。 见状,李嬷嬷和丁香只能无奈地追上。 桂和院。 顾夫人一听到画眉来禀告的消息就急了,急忙问她,“小姐现在出去了吗?” “刚才奴婢进来时,二小姐已经站在大门口,现在应该到街上了。” 第四十二章 再见薛言 顾夫人大怒,训斥道:“不知道外面不平安吗!这个点还让小姐出去,你想害死她吗!” 画眉惶恐,急忙跪下请罪。 “夫人息怒。” “小姐身边带了谁?” “李嬷嬷和丁香。” “什么?”顾夫人大惊,“蹭”的一下站起身,厉声质问,“你都不提醒小姐带护卫!” “奴婢说了,但小姐说不带。” 顾夫人跌坐回椅子上,脸上浮上不安。 她身后的赵嬷嬷忙上前安慰,“夫人,小姐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顾夫人想到上次在茅草屋里女儿惊人的战力,心下稍稍一安。 “外面晚上很不平安,前几天林先生还遭了难,尸体都被人当天火化了。” “若是,若是……”她抓住赵嬷嬷的手,“你快去,带上护卫,在天黑之前把小姐找回来。” 赵嬷嬷看一眼天色,应下了。 还有两个时辰天黑,实在找不到人,她们在天黑前也必须回府。 …… 街道萧条,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即使见到,也是行色匆匆,跑着而过。风吹动,黄符满天飞,似在预示着夜里的不平静。 太阳西斜,即将落山,夜色正在悄然地笼罩大地。 丁香害怕地拉住宋映的衣袖,“小姐,我们回吧,店铺都关门了,没地方逛。” 李嬷嬷也跟着劝说,“小姐,晚上有尸人出没,我们身边没人保护,还是快些回府吧。” “……嗯。”宋映站着看了周边一会儿,决定听她们的,打道回府。 她之前为了救张氏灵力透支严重,没有半年恢复不过来。真碰上意外,她不仅自身难保,更护不住她们两个。 宋映刚要带着她们一起回府。 前面拐弯处走出十个白衣少年,个个长得相貌俊朗,手拿佩剑,像极在江湖中行走的侠士。他们还未走近,其中一个神情张扬的少年朝她挥手,语气激动地大喊,“宋映!” 这声音宋映十分熟悉。 她抬眼望去,瞧见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脸庞,“薛言!” 薛言拿着佩剑,小跑过来,熟稔地拍一下她的胳膊,“你和张姨搬哪去了?” “半个月前我回去都找不到你们。” “你们是不是想要抛弃我?” 说起张氏,宋映鼻子忍不住一酸,低头下头,眼中溢出少许水光。 “你怎么了?” 薛言从未见过她掉眼泪的样子,顿时被惊的愣住。 “我娘她,她被人撞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说到后面,她声音开始哽咽。 “怎么会?”薛言身体晃了晃,脑子震得轰轰响。 一个月前,张氏还好好的,怎么说出事就出事! 他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他希望张氏还是好好的,一如他们在客栈那样,日子过得平安顺遂。 宋映眼眶溢出水光,两行泪珠顺着她白皙的脸颊流下。 也许是见她哭的难看,谢凡看不过去,从衣襟里掏出一方素净的手帕递到她面前,“擦擦。” 一个清冷又温润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宋映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至极的脸庞和一双经常带着清冷的眸子。 谢凡举着手帕,别过目光。 “多谢谢公子。” “不用谢。” 宋映接过手帕,擦净眼泪,呼出一口气,收敛好神情,目光转向他们问:“天快暗了,你们出来巡逻吗?” “邪祟肆虐,国师命我们夜间出来除邪,护卫京城平安。” “那我不耽搁你们,我先和她们回府。”宋映带着丁香和李嬷嬷往前走去。 “回府?” “你住哪?” “顾尚书府。” “你怎么住那?” “这事说来话长。” “等等。”薛言叫住她,“尚书府离这有八条街远,天暗之前你回不去,不如和我们待在一起安全。” 丁香和李嬷嬷都有些害怕,想了想,劝道:“小姐,不如我们就和这位公子待在一起吧。” “好吧。”宋映想想也是,便和薛言一起走。 天色转暗,城中街道寂静无人,一具具尸体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月色下,宋映一行人在街上行走,个个神色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风吹动,卷起细响,黑暗中有一个个僵硬地黑影逐渐逼近他们。 一个游尸刚从夜色中冒头,就被远处掷来的一张黄符打倒,寻着动静看去,只见谢凡刚放下手,和他瞥来的清冷目光。 “大家注意点,它们要出来了。” 宋映主动走到外围,把丁香和李嬷嬷推到队伍中间。 她们面色一惊,急忙走回外围,想把她推到里面。 “小姐不可!” “奴婢贱命一条,犯不得小姐冒险。” “是我任性让你们出来,就应该保护你们的安危。” 闻言,李嬷嬷和丁香心生感动,越发地想把主子推回里面。 “无事。”宋映态度强硬地再次把她们俩推进去。 丁香和李嬷嬷不肯,想再次挤到外面。 主仆三人在那推拉得让人生烦,旁边有人看的不乐意了。 “哼,你也进去,不用在外面捣乱。” 说话的是一个肤色白皙的女子,她手拿佩剑,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头抬起,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耳尖坠子跟着晃动。 “我可以帮忙。” 宋映穿着一袭织锦长裙,头上插着精致的步摇,五指纤细修长,看着就像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见到一滴血都要害怕地惊声高叫的那种类型。 公孙雪出身江湖,心底最鄙视这些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 她不屑地冷哼一声,“帮忙?” “就凭你?” “也配!” “公孙雪,就你话多是不是!”薛言瞪她一眼,站在宋映旁边,护着她。 公孙雪高傲地瞥他们一眼,抬步走到前头,嘲讽道:“希望我们娇滴滴的大小姐待会儿不被吓到。” 鲜活的人气引着城中四处游荡的尸人向他们靠近。它们衣衫褴褛,面目全非,双手向木头一般僵硬如铁。 “小姐……”李嬷嬷和丁香吓得紧紧抱在一起,面无人色。 谢凡这边领着国师殿的弟子持剑掷符。衣袖翻飞,一张张黄符从他们手中飞出,射到尸人身上。 一缕缕青烟冒出,尸人扑腾了两下,便直挺挺地摔到地上,一动不动。 第四十三章 尸潮 薛言守在她们旁边,见李嬷嬷和丁香实在是害怕得紧,便一边注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安慰她们。 “不用害怕,我们这几天经常出来除邪,经验足!” “对付这一群尸人,手到擒来!” 今晚的尸人多如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他们一行人堵在街上,寸步不能进。 谢凡一行人不惊不惧,一边提剑与他们搏斗,一边掷出镇鬼符,动作有条不絮,合力打倒一个个企图靠近的尸人。 “今晚的游尸太多了!” “怎么办,我的镇鬼符快用完了!” “退!”谢凡一声轻喝,底下的八个白衣男女全飞身跃上屋顶。 为什么是八个? 因为,除他外,还有一个薛言留在屋檐下。 薛言看着不断逼近的一堆尸人,吓得手指发抖。 并非他不想退,而是他没学过轻功,飞不上屋顶。 艰难! 突然暴露在游尸攻击范围内的李嬷嬷和丁香也吓得瑟瑟发抖。 “救命……” 唯有宋映面色镇定地站在原地,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的安全。 谢凡心里生起怒气,为她不珍惜自身性命而感到愤怒。 他纵身一跃,飞身落到她身旁,帮她斩灭扑过来的尸人,催促道:“快飞上去!” “我修为尽失,施展不开御风诀,飞不上去。” 入国师殿修炼了一个多月,谢凡自然知道修为尽失意味着丹田中灵力全无,难以施展术法。 他瞥宋映一眼,眼底犯难。 宋映眸色沉静地抬手掷出一叠黄符,五指掐诀,“轰”的一声炸响,炸飞了一波靠近他们的尸人,为他们几人挣得喘气的时间。 “你不是说修为尽失么?” “用几张符篆还是可以的。” 谢凡微微皱眉,目光纠结地转向她腰间。 男女授受不亲,自己若贸然揽了她的腰,势必会对她的闺誉造成不好影响。 若不揽,他们会在这被尸人拖死。 只能找一个姑娘下来带她上去。 他将目光转向屋顶上的公孙雪,“麻烦你下来带她上去。” “凭什么!” “我偏不。” 公孙雪对宋映这种娇滴滴的小姐讨厌至极,想都别想她会出手救宋映。 “还有小爷呢!”薛言在一旁狼狈地对付尸人,见谢凡都没注意到他,顿时急得大喊。 谢凡不看他,绷着脸色靠近宋映,动作僵硬地伸出手,想揽过她的腰,带她跃上屋顶。 随着手一寸寸靠近她腰间,谢凡耳尖忍不住发红,呼吸中透着一分紧张,心想:“揽了人家腰便要负责,等事情平息,便让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在他的手即将触上之际,宋映抬眼制止他的动作,目光转向薛言和李嬷嬷、丁香那边。 “先把他们带上去。” “嗯。”谢凡收回手,心中生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不知是失落还是庆幸。 他抓住李嬷嬷和丁香,一手抓一个胳膊,纵身一跳,带着她们跃上屋顶。 待她们站定后,谢凡又飘落下去,抓住薛言的一只胳膊,带着他跃上屋顶。 “小姐!” “还有小姐!” 屋檐下,还剩下宋映一个人站在那里,四周挤着密密麻麻的尸人,如潮水一般,似乎要把她吞噬。 “小姐!”李嬷嬷和丁香大急,目光祈求地看着谢凡,“谢公子,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下方尸潮涌动,眼看着要将她覆灭。 “宋映!” 谢凡瞳孔一缩,正要飞身下去。 这时,一道白光闪过,以宋映为中心爆炸出一道强劲的气流,炸得周围的尸人向四周翻飞。 屋顶上的一众人惊讶至极。 特别是公孙雪,她想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千金居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这一波操作简直可以秒杀他们国师殿的一帮人。 薛言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你不是说修为尽失么?” “本命武器。” 九歌是她的本命武器,只要神识契约不断,她便可以随时召唤它,使用一些低阶的剑招。 若是使用高阶剑招便需要灵力来支撑。 她现在的确可以算灵力尽失。 屋檐上的一众人再抬眼,仔细望去之时,只见宋映手中握着一柄长剑,上面流转着缕缕白光,散发着逼人的威压。 “这……”公孙雪惊到了,一双眼睛直瞧着她手里的剑,“她什么时候带剑了?” “那把剑看着不像凡器!” 其他的白衣男女也把目光投向宋映手里的剑,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剑,顿时觉得是一块废铁。 薛言眼带骄傲地瞅着谢凡,挑衅道:“小爷的朋友这么牛,下次对小爷客气点。” 谢凡淡淡的撇开目光,不理他。 宋映右手握着九歌,在地面上拖行划起一点点白光。她走到离尸人不远处,拿起剑身,往地上一拄,剑身猛的迸发出一道道白色的气浪朝四周震开。 地上的尸人随气浪层层震起,重重摔落到地上,断骸残肢,一个个仍不甘心放弃她的血肉,像虫子一样扭曲着爬行前进。 宋映眸光一冷,拔剑而起,往前一挥,数道白光射出,重重穿透尸人的躯体。 不一会儿,地上便躺了一大片的尸体。 几剑挥出,白光闪射,如潮水般涌来的尸人七零八散地倒在地上,街上再次恢复一片平静。 屋顶上的一众白衣男女全程呆滞地看完。 “她有此天赋,为何不入国师殿?” “论修为,恐怕白大师兄也比不过她。” 公孙雪不屑地轻嗤一声,“我看厉害的是她那把剑,若是那把剑在我手里,我也能灭掉底下一群游尸。” 这话说的几人目光涌动了一下。 谢凡看她一眼,语气清冷,“好剑认主,若给你,你未必能驾驭那把剑。” 公孙雪气的鼻子拱起,碍于他的家世,并未出言和他相争。 “小姐?”一旁的李嬷嬷和丁香惊的不知所措,此刻才清楚地认识到她们的主子并不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姑娘。 完事后,宋映并没有收起九歌,而是把它当成腰带一样束在腰间。 “切,不过是一柄软剑。”这下,公孙雪心里平衡了。 她高傲地瞥宋映一眼,往空中一跃,飞快地在屋顶上跳了几个纵跃,眨眼间不见了身影。 第四十四章 关禁闭 “你们先回去和师尊禀告。” “是,谢师兄。” 剩下的七个白衣人纵身跃向空中,脚底踏风而去,转眼间不见了身影。 谢凡交代话后,又抓着薛言和李嬷嬷、丁香跳下屋檐。 李嬷嬷和丁香惊神未定,神色惶恐的挨在一起。 “你保重,我要回去了。”薛言不舍的跟她道别,“国师殿典籍众多,张姨的事情我回去查查,说不定会有办法让她醒来。” “保重。”谢凡对她说了一句后,抓着薛言跃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 回到尚书府,里面的看门小厮一见到她,神色欣喜,立马飞奔去大堂禀告。 “夫人!小姐回来了!” 宋映走到前院大堂,还未进去,顾夫人已领着一堆仆从出来迎她,一双眼睛染着泪花,晶莹莹地望着她。 “诗璃,你可算回来了,娘害怕……”顾夫人走过来,抱住她,泪湿眼眶,“外面不平安,临近晚上你不要出去了。” 宋映僵住身子,被她抱的不习惯,不着痕迹地把她推开,“我无事,母亲不要担心。” “还没吃饭吧,娘让人给你上一些饭菜。”顾夫人吩咐人去厨房去饭菜后,抓着女儿的胳膊带她进大堂。 屋里面,顾展宏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见到她进来也没一分好脸色。 下首,坐着三个姨娘和顾诗韵四姐妹。她们面上优思明显,似很担心天暗未归的二小姐。 “死在外面算了,害的一屋人都为你担心。” 宋映对着他福身行礼,语气疏离而有礼,“让父亲大人担心,是我的不对,今后我会注意。” 顾展宏一拍桌子,语气中含着怒气,“你还想有下次?” “我不敢。”宋映低头请罪。 “滚回你的院子思过七天,不到七天不要出来!” “老爷……” 顾夫人刚想开口求情,顾展宏目光看不看她,冷冷地警告屋内一众人,“谁为她求情一句,我便多关她一天。” 说完,他站起身,大步离去。 宋映刚回顾府不久,就被关禁闭,府中干活的下人以为她不受宠,对春芳院的事务多有怠慢。 能不做的绝不主动做,能拖延的绝不按时做,厨房给春芳院的饭菜都是一众主子里最差的,连庶女的份例都比不上。 午膳,宋映屋里的桌子上摆着三菜一汤,外加一大碗米饭。三菜是辣炒咸菜,静炒白菜,水煮豆腐,汤是紫菜蛋花汤。 装米饭的碗是一个大碗,足足有三个小碗大,上面堆满白米饭,多的快要溢出来。 宋映捧起那碗堆得跟小山高的白米饭,轻呵一声,眸中含着一丝玩味,“谁给我装了这么多饭?” “厨房那帮大婶。” “她们,她们说您食量大如牛,小碗吃不饱,要装大碗的。” “还有,她们说您吃惯粗茶淡饭,肠胃受不了油腻东西,只给您炒了一些素菜。” “呵,真是够了解我。” 宋映拿过一个盘,拨了一半米饭进去,再端起碗吃饭。 她用筷子夹了一口辣炒咸菜放进嘴里,咸菜炒得半生不熟,辣味直呛口鼻。 宋映强忍着咽下一口咸菜,被辣椒呛得直咳嗽。 丁香急忙给她倒了一杯茶润润口。 “这些菜先放在这里,不用收拾。” 宋映喝下几口茶后,坐回软榻上,拿起茶几旁边的书籍翻看。 今天是她关禁闭的第三天,如果没猜错,顾夫人今天应该回来看她。 …… 午膳后一个时辰,顾夫人带着一众奴仆来春芳院看女儿。她进门便看到桌上摆着的三盘菜,不悦地皱眉,语气中含着一丝怒气。 “小姐吃的?” 这话问的多余,除了主子能把膳食摆到主屋中,没有哪个奴婢敢把自己的膳食摆在主屋里。 府中下人最会审时度势,定是瞧着诗璃刚回来,老爷不喜她,觉得她背后没靠山,便怠慢于她。 想清楚缘由后,顾夫人心中心中生起怒气,“谁给的?” “厨房的葛大娘。” “赵嬷嬷,去把葛大娘逐出顾府,然后,再去福满楼定一桌饭菜回来。” 顾夫人想了想,觉得还不够,这样还不能安慰她的宝贝女儿,遂又吩咐旁边的姚嬷嬷,“去把前两日金玉阁送来的饰品全部拿来。” 姚嬷嬷神色微愣。 “全部拿来?” “嗯,拿过来,让诗璃先选。” “恐怕其他几位小姐会心生不满。” “她们敢!” 姚嬷嬷领命,领着两个小丫鬟转头回去拿东西。 顾夫人掀开珠帘,走进内室,见女儿拿着一本棋书躺在软塌上,慢慢翻动。 顾夫人看的心中欢喜,坐到软塌旁边,主动找话题和女儿谈话。 “棋艺学的怎么样?” “还好。” 宋映刚和顾夫人接触,和她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对她不是很熟悉,并没有什么话同她说。 顾夫人眼神微微一黯,想起和女儿缺失的十三年岁月。 屋内一阵静谧。 过了一会儿,顾夫人目光慈爱地望着女儿,又主动找话题道:“等禁闭结束了,娘让崇华先生继续过来教你。” “嗯。” “……” 宋映一边跟顾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边翻动着棋书,看着很上进。 顾夫人对此很满意。 “下个月娘打算为你举办一场宴会,好让京中世家都知道你是娘的亲生女儿,顾府二小姐。” “听你的。” 话落之后,屋内又是一片静谧。两人静坐一会儿后,依旧无话,顾夫人只得起身,带着仆从离开。 “娘待会儿要出门去陶侍郎府赴宴,你好好看书,娘明天再过来陪你。” “嗯。” …… 知道厨房怠慢女儿,顾夫人回到院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厨房的人开刀,滑头儿的,做事懒散的,投机取巧的,一律逐出府或调离厨房。 被选中的人自然不愿意,毕竟她们可都是使了银子才坐到那个位置上。一来二去,这件事便闹到府中第二个能做主的老夫人那里。 底下跪着一帮人哭哭戚戚地诉苦,吵的老夫人脑子疼,知道这事是她那刚回来的孙女儿闹的,顿时气得一拍桌子。 第四十五章 刁难 “一个小丫头片子一回来就把府中闹的府中不得安宁,再过几个月岂不是能闹的府中不得安生!” “规矩不懂,琴棋不通,给她吃好的,穿好的,不如给韵姐儿。” “韵姐儿还能为我们尚书府争光呢!” “看来不给她一点儿颜色瞧瞧,她还不知道天高地厚!” 旁边伺候的老婆子上前献计,“老奴在厨房那边认识一个姐们,要不要老奴去说一声,让她暗中减掉二小姐的吃食。” 老夫人听后,目光沉吟了一会儿,“这事闹出来,我怕老爷夹在中间为难。” “二小姐是乡下来的,胆子小,受委屈只敢往肚里咽,想来是不敢和夫人告状。” “况且,这样也能挫一挫二小姐的锐气,让她知道,府中应该听谁的话。” 老夫人背部往后一躺,靠在椅子上,双手转动佛珠,瞌上双目,端的是一张慈祥的脸庞,做的事却是恶事。 “你去做吧。” …… 宋映看书累了,到床上睡一个懒觉,醒来之时,窗外已经是斜阳西下。 贴身侍女晴风、秋意服侍着她起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繁复的翠绿织锦长裙想给她穿上。 “不用麻烦。”宋映从衣柜里拿起一件淡色的外衫披在身上,而后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木梳轻轻梳理着长发。 “小姐,让奴婢来吧。”侍女晴风想接过她的梳子,为她绾发。 “不用。”宋映一下便梳好长发,从妆匣中拿出一根银色的祥云簪随意绾起墨发。 随后,两个侍女一起拥着她出到正屋的大堂。屋内的两个嬷嬷早把桌子收拾好,静等她入座。 宋映端坐于桌前,等着侍女把饭菜摆到桌上。丁香提着一个食盒进屋,目光看着宋映,面带难色。 “怎么了?” “厨房的曹大妈说奴婢去得晚,饭菜都分完了,只给奴婢这些。” 说完,丁香打开食盒,拿出里面的饭菜摆到桌上。 桌上摆着三碟菜,一碟枯黄青菜,一碟酱萝卜,一碟油腻的炒三丝以及一碗焦黄的米饭摆在宋映面前。 宋映黛眉轻轻一挑,笑了,“厨房这帮人胆子真大,上午才大规模整治了一批人,下午又敢闹事。” “是母亲的话不管用,还是仗着背后有人给她们撑腰?” 李嬷嬷忠心,见不得主子被刁难,气冲冲道:“小姐别吃,老奴找厨房那帮人算账去!” “府里的下人都不吃这些,曹妈子敢拿来糊弄主子!” 她说完,拿食盒准备把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地装回去。 “别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朱嬷嬷忙过去拦住她的手,目光偷瞧了一眼宋映,低声劝住李嬷嬷,“老爷本来就不喜欢小姐,再整这些事出来,老爷只怕更厌恶小姐。” 李嬷嬷想到主子的境地,心中哀怜,不再做争持,放下食盒。 朱嬷嬷说话的声音不小,说话时,眼神还一直瞟着宋映。宋映明白,朱嬷嬷这话看着是在劝李嬷嬷,实际上是说给她听的。 她当没听到,目光转向丁香,吩咐道:“去喊曹妈子过来。” “是。” 丁香去厨房叫人,人没叫回来,倒是把老夫人身边的贺婆子招了来。 “二小姐。” 身为奴婢,她见到宋映不行礼,神态中带着点点高傲,拽得跟府里的主子一样。 宋映挑眉望向她问:“这事是老夫人吩咐的?” “老夫人说你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吃不了骄奢的饭菜,特地让厨房给你减的。” 贺婆子话一出,屋内一众奴仆眼神变了变,有心疼宋映不受待见的,有为自己前途叹气的。 “我知道了,你走吧。”宋映挥手让她离开。 李嬷嬷脸上浮上一分忧愁,“小姐,早上请安的时候你多逗老夫人笑笑,说不定她就能对你改观了。” “她本就不喜欢我,我再怎么做也是无济于事。” “小姐……” “不用说了。” 宋映没让人动桌面上的饭菜,看外面天色渐暗,估摸着顾夫人也回来了。 她让丁香把饭菜装进食盒,去到顾夫人住的桂和院。 顾夫人见到女儿主动来自己的院子,心中很是高兴。 “诗璃来娘是有事?” “想找娘一起吃晚膳。” 难得女儿有孝心,顾夫人自然要配合。尽管她已经吃过晚膳,但她还是坐到桌旁,等着女儿把饭菜端出来。 宋映从食盒里拿出一碟炒三丝放到桌上,顾夫人脸色未变,仍是笑意盈盈。 她再从食盒里拿出一碟酱萝卜放到桌上,顾夫人脸上的笑意淡去许多,双目变得毫无温度。 紧接着,她再拿出一碟炒得枯黄的菜叶子放到桌上,顾夫人眼中已经聚起风暴。 最后,她把一碗焦黄的米饭放到桌上,顾夫人气的声音发冷,面色阴沉地吩咐赵嬷嬷,“去厨房查,看谁给二小姐吃这些的。” “不用查了,贺妈妈说是祖母吩咐的。” 顾夫人压着怒气吩咐赵嬷嬷,“去叫人再给小姐做一份晚膳。” 说完,她带着仆妇直冲老夫人的院落。 赵嬷嬷轻轻叹一口气,去厨房吩咐人准备饭菜。 当晚,顾夫人和老夫人在松鹤院争论许久,双方颇有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架势。 吓得屋内下人赶紧去前院把刚下衙回来的顾展宏请去松鹤院救火。 “你们在吵什么?” 顾夫人和顾老夫人在屋内吵的脖子发红,钗环歪斜,头发散乱,大有撸袖子动手的意思。 顾展宏何时见过这么不守礼的母亲和夫人,他惊的眼皮狠狠跳了跳,想着府中发生了哪件大事? 儿子一来,顾老夫人觉得有了倚仗,瞬间挺直腰板,第一个开口向儿子告状。 “她把她那女儿当宝一样养着,老婆子不过让厨房减少一些饭菜,她就跑来吵!” “瞧瞧,她竟把一个晚辈看得比我还重要!” “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顾夫人也不甘落后,抢着跟顾展宏告状,“黄菜叶子,酱萝卜,炒三丝,锅巴底,这是减少饭菜吗?” “府中的下人的饭菜都不吃这么差的,何况诗璃还是府中的二小姐!” “这不是在作践我们顾府的面子吗?” 第四十六章 认亲宴 顾展宏被她们吵的一个头两个大,只知道她们争吵的根源是因宋映而起,朝守在门外面的嬷嬷喊道:“去把那个孽女叫过来!” 顾夫人被孽女两个字气到了。 “顾展宏,她是你女儿,说话客气点!” “就因为你这样的态度府中的下人才看轻诗璃,才敢怠慢于她,给她委屈受!” 顾展宏揉着太阳穴不语,不知道有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里。 没过多久,宋映就来到了。 老夫人瞪孙女一眼,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摆着一张臭脸给她看。 顾展宏刚开始瞪女儿一眼,顾夫人立马瞪他,大有开骂的意思。 顾展宏收敛了脸色,想着这个是他女儿,又十几年不在身边,说话不能太凶,否则会让女儿生起间隔。 “不过是一点儿委屈,你忍了就没事,何必捅出来让你娘和祖母在吵得不停。” “你的孝道跑哪去了?” 宋映被他逗笑了,“我若是不和娘说,恐怕祖母会一直让厨房给我吃这个。” 顾展宏心中一怒,骂道:“你在乡下能吃的饱就不错了,这不比你在乡下吃的好多了!” “这算什么委屈?至于引得你娘和你祖母在争论不休!” 他言词间尽是对宋映这个乡下女儿的鄙夷,一点儿不考虑她听后会怎么想。 “老爷!”顾夫人气疯了,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你觉得这个好,那妾身天天让厨房给你做这个。” “你!”顾展宏指着她气的说不出声。 “我在教训女儿,你来插什么嘴。” 顾夫人气罢,不理他,目光强势的盯着老夫人,说话的语气不容一丝商量,“五天后,妾身会举行诗璃的认亲宴,让她认祖归宗。” “太快了。”顾展宏皱眉,目光带着几分不赞同。 “诗璃我们走。” 顾夫人淡淡的他一眼,直接抓过女儿的手腕,带宋映一起离开。 两天后,顾夫人差人送来金丝缕衣,白玉花冠,雕花耳坠,让她先穿戴,试一下合不合身。 稍后,还让两个教养嬷嬷来教她认亲当天需要用到的礼仪和规矩。 认亲宴上需要用到的礼仪很多,规矩又繁琐,两个教养嬷嬷教的认真,每一个姿势都讲解到位。 奈何,宋映学的不用心,学了两天,礼仪仍是不堪入目,规矩更不记得。 知道她是顾夫人的心肝儿,两个教养嬷嬷不敢骂,不敢打,只挑了认亲宴上最常用的礼仪教她。 五天后,宴会刚开始,便有人陆陆续续地上门贺喜,且人数不少。想来也是,顾家位于京城十大世家之末,但其底蕴却是许多家族无法企及。 因此,宴会的请帖一发出,许多人都不敢拂其面子,早早的准备厚礼上门。 认亲当天,宋映天不亮就被李嬷嬷从被窝里叫起,让四个贴身侍女给她梳洗打扮。 墨一般的长发尽数绾起,挽成一个凌虚髻,上面戴着一顶白玉花冠,耳朵两旁垂落几条细细的银丝流苏。 她穿着一件素白色织锦长裙,衣料上面用银丝线绣出一支支缠绕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 一根淡紫色的宽腰带紧束腰间,显出窈窕身段,外披一件浅紫色纱衣,手上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 顾夫人对女儿今日的打扮满意极了,满脸笑意盈盈的带着她和顾诗韵一起在门口招待客人。 宋映显眼的打扮引上门贺喜的贵夫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目光看到她那张和顾夫人有几分相似容颜,好奇地开口问,“这是谁?长得和你这般相像。” 顾夫人每听到一次,都会被成功的取悦。 “这是我被错抱十三年的女儿,一个月前才找回来的。” 十三年,顾府十三岁的女儿只有一个,和谁错抱,答案不言而喻。 贵夫人打量几眼顾诗韵后,转头赞美宋映。以往,这些话都是落到顾诗韵身上的,因为她是顾夫人的女儿,顾府的嫡出小姐。 “你女儿长得和你真像,一样的美人胚子。” “你说笑了,我丫头的模样撑不起美人二字,也就还看得过去。” “……” 旁边的顾诗韵每听到一次这话,目光都会不着痕迹的动了动,而后装作一副无事的样子和她们打招呼。 “伯母好。” 和往日相比,这群夫人对她的态度就冷淡了几分,反而个个对宋映热情的闲聊。 说到底这都是一群趋炎附势的东西,顾诗韵心中冷嘲,脸上仍保持着一副温和的神情。 “伯母好。”宋映学着顾诗韵的动作向她们打招呼。 一群夫人都给面子的笑了笑。 “哎!真标致的一个小姑娘。” “多谢伯母夸奖。” “嘴真甜。” 前来道贺的贵夫人看在顾家的面子上,也会兴趣缺缺地和顾诗韵闲聊一两句。 顾诗韵脸上神情维持不变,但衣袖的手指早已紧紧握住。 看着往日里属于她的注意力被娘刚认回来的女儿分走大半,心底甚为不甘。 “宋姑娘。” “宋映!” 清润的声音响起,宋映抬首望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和一个白衣少年一前一后走来。 “伯母好。”谢凡从衣袖里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旁边收礼的丫鬟,“贺礼。” “多谢。” “小爷也有。”薛言不甘落后,也从衣袖中拿出一个木盒子递给宋映。 她刚想接过,旁边的顾夫人猛的咳出声,一双眼睛拼命地给她使眼色。 宋映还未反应过来,她身后的丁香已上前接过盒子。 “多谢公子。” 宋映此时才想起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若她刚才接过,等宴会结束,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顾二小姐行为不端,不自尊自爱了。 怪不得刚才顾夫人猛给她使眼色。 “娘,他们是我朋友,我先招待他们坐下,再来帮你。” “去吧。”此时客人来的差不多,顾夫人也不打算继续在门口侯下去。 宴席在前院举行,庭院中间的道路上来回忙碌的下人比较多,宋映带着他们从人少的走廊上穿过。 第四十七章 宫宴 “宋映,小爷回去查了典籍,有一本百草录的书籍上面说“香神山崖底有神草,名为九转还魂草,活死人,肉白骨。”像张姨的情况可以用。” 九转还魂草,在修仙界遍地生,是炼制低级丹药的必需药材,功能的确和他说的一样。 有了它,不怕张氏醒不过来。 宋映神色一喜,眉目间的雾霾尽数消散。 “我待会儿就去。” “恐怕不行。”谢凡道。 “为什么?” “书上记载,九转还魂草附近有三头蛇妖守护,口喷毒火,浑身充满剧毒,鳞片坚硬如铁,国师都未必是它对手。” 三头蛇妖是修仙界中的低级妖兽,相当于一个筑基后期的修士,以宋映现在的修为真对付不了它。 宋映眸子一黯,心中燃起雄心壮志,“三年内,她定要搜罗天下美玉,勤奋修炼,早日恢复一成修为。” 从那天后,宋映每天晚上勤加修炼,雕刻精致的玉饰在她的吸收下变成一件件玉质浑浊的废石,毫无价值可言。 京城的尸人之乱大概持续了半个月,巡夜官兵在国师殿弟子的带领下,肃清邪祟,还京城夜间一片安宁。 与此同时,京城方圆百里的修道门派也纷纷下山除邪,护佑山下百姓平安。 邪祟除去,夜间平安,京城百姓欢呼,国师殿神邸的形象再一次深刻地印在百姓心里。 皇帝大悦,在登天殿为国师举办庆功宴,命朝中五品以上,文武大臣,携带家眷,全部参宴。 这是宋映回到顾府后参加的第一个宴会,顾夫人颇为重视,听闻天衣阁要推出一套名为水天一色的衣裙,早早地命人去订制。 顾诗韵听闻后,心中极为不甘,不甘属于自己的关注被宋映抢去。在早上请安的时候,她特意穿了过时的衣裙和首饰去拜见老夫人。 “孙女见过祖母。” “快坐。” 老夫人知道亲生女儿回来,她这个养女儿被瞥到一边,没人关注。 这样一想,老夫人顿时心疼的扶起她的手,脸上一片怜惜,“我的乖乖哦,你娘的亲女儿一回来,理都不理你了。” “难道以前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闻言,顾夫人心中生起一丝愧疚,细想自己这些日子的确对养女忽视颇多。 “韵姐儿,金玉阁新出一款发冠,名为洛水潇湘,娘把它买来送给你可好?” “谢谢娘。” 顾诗韵乖巧的态度惹得老夫人更为心疼,不想她那个不懂事的亲孙女,整天就会惹她生气。 她忽的想到庆功宴,皱眉问顾夫人,“你给韵姐儿订制了天衣阁新出品的水天一色吗?” “母亲,水天一色要五千两,若给韵姐儿置办了,诗璃四姐妹的怎么弄?” 宋映捧着茶杯坐在椅子上默默喝茶,不言语,看着就跟一个木头。 老夫人看见她这副模样就心底生烦,“把璃姐儿的减少,均给韵姐儿就行了。” 那怎么行,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顾夫人气的脑门发疼,一双眼睛阴沉地转向顾诗韵,“韵姐儿,你怎么想的?” 顾诗韵垂下眉目,回道:“女儿认为不可以,二妹妹已经受了十几年的苦,好不容易回到家,我们怎么可以委屈她。” 顾夫人听后满意一笑。 宋映听了只觉得虚伪,不想搭话,抬头和顾夫人说:“我衣柜里的衣衫够穿了,不需要水天一色,娘若有心,给我买几件玉饰便好。” “诗璃!” “玉饰能值几个钱?” 顾夫人气她,“水天一色是天衣阁当季珍品,众家贵女抢都抢不来的衣裙,你若是穿上它去参加宴会,别人哪敢看轻你!” “你身为顾家嫡女,这次的宴会不穿好点,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看顾家?” 听到嫡女二字时,顾诗韵眼神微微僵住,而后又装作毫无芥蒂地坐着。 老夫人不管这些。 “既然诗璃不要,就给诗韵买水天一色。” …… 最后,顾夫人没有买水天一色,她给宋映买了两顶玉冠,三支玉簪,又给顾诗韵买了一件束腰金丝长裙。 算起来,宋映这边的东西更贵重一些,可见顾夫人更偏心她。 也不难怪,谁叫宋映是她亲女儿呢! 庆功宴到来,顾夫人早早的命人叫醒她们五姐妹,叫她们起床穿戴整齐。吃过早饭后,带她们进宫赴宴。 顾府出发的马车有三辆。前面,顾展宏和顾夫人坐一辆。中间,宋映和顾诗韵坐一辆。后面,顾诗雨三姐妹共坐一辆。 北城区到皇宫的路程有两个时辰,顾诗韵懒的跟她装姐妹情深,上车后,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本书,细细翻看,丝毫不爱搭理她。 宋映也不爱搭理她,往底下一躺,舒服地翘起二郎腿。 马车里的地方够大,车板上垫着软软的狐狸皮,躺的她骨头都软了。 顾诗韵鄙夷地看她两眼,继续翻书。 皇宫外面停了许多马车,一个个衣衫华贵的女子从马车上面扶着丫鬟的手,踩着矮凳下来。 顾夫人是如此,顾诗韵也是如此,其他贵女也是如此,唯有宋映直接从马车上跳下。 这可把附近贵女惊呆了,她们打量着这个动作粗鲁的姑娘,目光划过一丝鄙夷。 宋映不解,转头问随行的丁香,“我稳稳地跳到地上,没摔倒,为何她们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我?” 丁香面带难色地犹豫了一会儿,回道:“小姐,世家贵女讲究优雅得体,恕奴婢直言,你刚刚的行为太粗鲁了。” “诗璃!”顾夫人扶着丫鬟的手走过来训斥,“娘让人教你的规矩都忘了吗!” 顾诗韵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提醒,“二妹妹,大庭广众之下要多注意形象啊。” “尽量。”宋映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这惹来顾夫人的不满。 “今天来参宴的都是京城的世家贵族,你若出了丑,丢的是顾家的脸面,须得时刻记着谨言慎行。” 她若不答应,以顾夫人这架势能一直唠叨下去。 宋映嘴角一扯,温顺地应下。 第四十八章 赵芊 “知道,母亲放心。” “你多注意点。”在前面站着的顾展宏也不放心地走过来训斥她一句。 “……”宋映。 她很安分的。 不用老过来说她。 不服。 进入宫门后,一个引路宫女走到她们面前恭敬地行礼,引着他们进入内宫。 “各位贵人请随奴婢来。” 朱漆门,高红墙,琉璃瓦,屋檐飞龙,雕龙画栋,整座皇宫看起来庄严而奢华。 …… 登天殿。 大殿由一百六十根楠木作为主体而构成,金黄色的琉璃瓦铺顶,两侧高耸盘龙金桂树,雕镂细腻的汉白玉栏杆台基。 大殿里很空阔,中间设立一个石台用来供宾客观赏歌舞,上首设立高台,供帝后俯瞰下方,石台的左右两边是宾客坐的席位,上面已经坐落不少人。 引路宫女把宋映一行人带到左边下首的第八个席位停下后,恭敬地行礼离开。 “顾大人、顾夫人,奴婢先行告退。” 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顾展宏去找相熟的官僚一起聊天。紧接着,顾诗韵和顾诗雨四姐妹也向顾夫人请求离开一会儿,去找她们的平日里相熟的手帕交谈笑。 顾夫人同意了。 “你们带上诗璃一起去,让她认识认识人。” 顾诗韵温柔地应下,“好,二妹妹随我们一起来。” 宋映摇头,“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见她着实没兴趣,顾夫人不欲再劝,挥挥手让顾诗韵四姐妹离开。 过了一会儿,又有相熟的贵夫人来找顾夫人谈笑,说上两句以后,两人又一起去找其他夫人谈笑。 于是,顾家的席位上只剩下宋映一个人呆坐。 她左瞅瞅,右瞅瞅,发现全场的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谈笑,就她呆坐在席位上,心中颇感尴尬。 唉……照理说,她此时应该主动出击,打入千金贵女的圈子,但侧耳听到她们说的不是琴棋书画,就是诗词歌赋,话语中的深度不是她一个小菜鸟可以随便参与的。 宋映默了默,决定不出去丢人,继续呆坐在席位上。 她无聊地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一瓣一瓣地扔进嘴里,轻轻咀嚼。 忽然,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坐到宋映旁边,只见她穿着一袭江南绸缎长裙,腰肢纤细,眉目娇美。 “我不认识你。”宋映看了她一眼,继续吃橘子。 她笑着向宋映介绍自己,“我叫赵芊,户部侍郎府的三姑娘。” 赵三姑娘? 宋映回忆一下顾夫人给她的高门关系图册,“户部侍郎府的庶女。” “有事吗?” 赵芊掩唇一笑,“没事就不能过来找你说笑一番吗?” “好像,我们没有共同的话题。” 赵芊目光轻轻一僵,继续笑道:“怎么会。” 她目光望向在不远处轻声谈笑的顾诗韵,“听说了二小姐的事,心中甚为二小姐不值,顾大小姐一介养女,在那边同贵女有说有笑,二小姐却在这里孤影单只。” 这是? 挑事的。 宋映黛眉轻佻,一双眸子笑吟吟地盯着赵芊。 “她腹有诗华,和其他姑娘聊得来不是很正常么。” 赵芊脸上的笑微微僵住,目光惊讶地望着她,“你不看她不顺眼吗?” “她可是抢了你十几年身份的人。” 宋映放下橘子,懒懒地用手支着头,不甚在意道:“像我这种不爱看书,不爱学,没人搭理很正常。” 跟那一堆姑娘聊诗书,恐怕能把她脑瓜子聊爆。 “……”赵芊不欲再和她聊下去,起身告辞。 门口响起尖嗓子的高声唱调,“皇上驾到!” “皇后驾到!” “国师驾到!” 大殿里的人全部哗啦啦的跪下,高声喊道:“皇上万岁!” “皇后千岁!” “平身。” 抬首望去,只见大殿高台上的中间坐着一个接近五十岁的男人,头发染白,面上爬着几条深深的皱纹。 左边坐的一个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青春不再,风韵犹存。 高台下首左边的第一个席位坐的便是一个白须白眉的道人,国师。他身后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白衣弟子,左边站的是一个纯善少年,白槿。右边站的是一个清冷男子,谢凡。 他穿着一身白衣,头发用一顶玉冠整齐地束起,相貌清俊,气质清华。 底下的千金贵女时不时朝他偷瞧几眼。 “开席。”皇帝坐定后,下令,旁边的随侍太监高声传唱,“开席!” 一群身子曼妙的舞姬从外面掩面进来,水袖一甩,腰肢一扭,中间落下漫天花瓣。一个俏丽少女从空中飘转落下,姿势优美。 少女水袖一甩,手掩红唇,眼含春水。随即,舞姬水袖飞舞,卷起漫天花瓣,层层掩映之下,露出少女精致的眉目。 诸葛妍! 宋映想起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张氏,怒上心头,手指用力,掐爆了手上的橘子。 “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吗还是不适应?” 顾夫人见她脸色不对,心中有些着急。 “不适应。” 宋映收回目光,低头,继续剥橘子,按下心中的冲动。 她恨诸葛妍,但她不能冲动。 诸葛妍是皇家公主,报复她的事情要慢慢来,这样才不会把自己搭进去,让她继续逍遥肆意。 …… “好!” 一舞完毕,皇帝高兴地拍了拍手掌,大声说了三个好。 底下众臣也跟着拍响手掌,附和着皇帝的称赞,宋映麻木地抬起手,跟着他们一起拍响手掌。 “参见父皇、母后。”少女对着高台盈盈一拜,“愿我大梁永远安宁。” “好!”皇帝脸上笑意不停,“朕的六儿最体贴朕,有赏!” “赏南海鲛珠一对。” “谢父皇。” 接下来,进行宴会的第二个环节,青年男女大比拼。 大殿中间,有一个高两米,直径为十五米的圆形高台,专供献舞、比拼用。 夺得赛事魁首者便会得到帝后的夸赞与奖赏。 在座的贵女悄然盯着石台上,跃跃欲试。 负责赛事的女官拿着纸笔到宾客席一一询问年轻贵女,主要询问她们会不会音器和舞蹈。 若有书画精通者,也可自愿报名。 第四十九章 魔音 “可善音?” 音指的是琴、萧、笛……一类。 “善。” “可善舞?” “善。” 很快,女官问到了宋映面前。 “可善音舞?” “两者不会。” 女官诧异的看她一眼后,转头问顾诗韵,“顾大姑娘待会儿还是弹琴么?” “嗯,弹琴。” 随后,女官又问坐在后面的顾诗雨三姐妹,“可善音舞?” “善琴。”顾诗雨道。 “善舞。”顾诗敏道。 “善笛。”顾诗兮道。 排号的顺序很快出来,底下的一众千金都上场,比琴赛舞。武将家的儿女则排到第二轮比武。 第一回合,顾诗雨上去弹琴。她轻移莲步,款款走上石台,在中间坐落,抬起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拨弄琴弦。 琴声如流水,顺畅,不让人惊艳,也不让人难以忍受。 一曲毕,台下响起掌声,宋映也机械似地鼓起掌声。 …… 第十回合,六公主和顾诗韵比,最让人期待的一个回合。两人同站着台上,各据一方,一个弹琴,一个跳舞。 一个温婉如仙,一个俏丽如花,仙音袅袅,舞姿翻转,两人如火如荼地斗着,惊艳台下一席人的目光,惊艳他们的耳朵。 琴停,舞毕,台下一席人仍在回味不绝,目光痴痴地盯着台上两个姑娘。 “顾大姑娘琴音绕梁,书画精通,担得起才女名称。” “六公主舞姿迷醉,棋艺一绝,精通诗书,不负才名。” “两人可称京城双姝。” 台上,顾诗韵轻挪莲步,姿态优雅地从六公主身旁经过。靠近她时,轻声挑衅,“六公主,照你这样的实力,连臣女乡下来的二妹都比不过。” “你如何比得过臣女?” “是吗?”诸葛妍成功的被挑起怒气,抬头转向宾客席那边的宋映,高高在上地俯视她,“顾二小姐,你可敢上台与本公主比试一番?” 闻言,宋映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她想不到诸葛妍撞了张氏,现在还有胆挑衅她。 好想冲上去把她狠狠揍一顿,教她做人。 但她现在不能,得忍着! 宋映深深吸进一口气,定定神,站起身,对她福身行礼,回道:“臣女琴舞不通,不敢到公主面前丢人。” 身为公主,又得皇帝、皇后宠爱,习惯被人高高的捧着,哪能听得别人的推脱。 她目光一厉,语气中含着命令,“琴舞不通,比文墨也行,上来!” “臣女不会。” 话落,大殿中四面八方的视线都聚集到宋映身上,有嘲笑,有讽刺,有好奇。 似不明白,文官家的姑娘居然有不会才艺的! 她挺直身体,抬正头,任他们打量。顾展宏这边已经为她感到丢人,心中以她为耻。 顾夫人面上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心中极为难堪。 她硬着头皮,扯了扯女儿的衣袖,“诗璃,坐下吧。” 诸葛妍并不想放过她,出言紧逼,“你不想上来是瞧不起本公主吗?” 高台上,皇帝也把视线投过来,顾展宏心中一慌,低声喝令她,“快去!别磨叽。” 忍住! 国师那老东西还坐在那边,现在冲上去相当于找揍。 再忍一些日子,总能找到教诸葛妍做人的机会。 宋映幽幽一叹,抬步走到台上。 “你选哪个?” “琴吧。” 诸葛妍让人给她抬上一把琴后,自己站到一边,准备开始。 “峥!” “停!”魔音弹出,毫无准备的诸葛妍被吓得差点跌倒。 皇帝听得差点蹦起来。 宋映心中痛快,指下乱划,再度弹出夺命魔音。 “峥,峥,峥!” “别弹了!” 台下一众人难忍地捂起耳朵。 连全场最淡定的国师都被琴声刺得抖了抖拂尘。 谢凡忍住捂耳朵的欲望,一双清冷的眸子望向宋映,目光带着一丝诧异。 想不到她修为那么高,琴却弹得非常难听,简直可以说是要人命的那种。 宋映停下手,无奈地看向诸葛妍,“公主,臣女都说了不会。” 诸葛妍还欲再说,高台上的皇帝生怕宋映再弹琴,抢先一步开口,“你下去吧。” 宋映停手,皇帝悄悄的缓了一口气,目光转向顾展宏,语气中有一丝责怪。 “想不到顾卿家中长女样样精通,此女却如此粗鄙。” 这话说的相当不客气。 一时间,朝中同僚朝顾展宏投去幸灾乐祸的目光,眼含嘲讽。 顾展宏只觉得脸上当众被人打了一巴掌,难堪至极,心中对宋映这个女儿的讨厌更上一层。 经此一场,京中士族都知道顾家二小姐弹琴是一把“好”手,能惊天地,泣鬼神。 也差点把他们弹晕了。 因这个,顾展宏回去后一直没给她好脸色。于是,府里的下人接受到一个无声的信息:“老爷厌恶二小姐!” 顾夫人看着今天出丑的女儿,欲开口训斥一番,却又怕她心怀芥蒂,遂心累地带着一众仆妇回院休息。 “娘会抓紧时间给你请教习先生,你好好学,莫再像今天一样成为别人笑柄。” “嗯。”宋映敷衍地应下。 庭院前,四下无人。 顾诗韵今天出尽风头,心中得意,忍不住和宋映炫耀一番。 “你粗鄙,不通才艺,不懂规矩,不识礼仪,惹人耻笑,纵使你是顾家的亲生血脉又如何,有人瞧得上你吗?” “再过些日子,只怕父亲、母亲都要厌恶你。” “说完了?” “就这些?” 她的表情毫无触动,眼中甚至透着几分不耐烦。 顾诗韵喉咙一哽,心中的得意顿时消散。 “二妹妹好好练习,争取有一日夺一个京城才女的名号回来。” “别了,我喜欢听别人说我无才。” “强撑!”顾诗韵抬起下巴,高傲地转身,仪态优雅地走回院子。 宋映转了弯,抬步走向临风院。 “笨笨……”小鬼扑过来,一双大眼睛呆萌萌地望着宋映,祈求怜爱。 宋映抬手给它打入一张聚阴符,四周的阴气瞬间流动,涌入小鬼体内。 小鬼幸福地眯上眼,短腿一蹬,跳到屋梁上站岗。 第五十章 得罪 床上,张氏仍是毫无生气地躺着,宋映目光黯然地看了一会儿,抬手打出一张聚灵符没入床头。 “娘,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再等我三年。” “撞你的罪魁祸首我也见到了,我不会放过她的,你放心。” 宋映回屋画了十张御风符,趁夜溜去皇宫,誓要将诸葛妍重重教训一顿,给张氏报仇。 皇宫很大,十二座大宫殿,三十六座中宫殿,七十二座小宫殿,外加一百零八座院子和宫女、太监居住的屋子,多不胜数,相当于半个京城。 看着下面一排排相同的宫道,墙围,屋檐,宋映犯了难,不知道该如何去找诸葛妍报仇。 她在屋檐上吹了半夜的冷风,没看到一个和诸葛妍相似的身影从下面经过。 破晓黎明,日出升起,宋映灰溜溜地跑回顾府补觉,打算过些日子再找机会报仇。 …… 春暖花开,各家举办的赏花会多,踏青游船的也多。 诸葛妍在京城千浔湖办了一个游船会,邀请各家贵女赴宴,宋映和顾诗韵都在邀之列。 宋映和顾诗韵共乘一辆马车,行至千浔湖边。下车,走上靠在湖边的一座大画舫。 画舫上的贵女都是世家千金,说的时候是轻声细语,笑的时候是抬扇遮面,走的时候是莲步轻移。 姿势优雅,仪态端庄。 大梁风气开放,不拘于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诸葛妍邀请了世家千金,自然也邀请世家公子。 每一个来参加宴会的贵公子都穿得俊逸非凡,有手拿折扇的,有在画舫的甲板上迎风而站,一身衣袍随风摆动,尽显风流之资。 顾诗韵跟诸葛妍气场不合,一见面就冷眼相对。碍于顾诗韵才名远播,拥护者有权有势的人居多,诸葛妍不想动她。 但宋映就不同了,无才之名传遍京城,人人厌恶的对象,对她欺辱打骂都无人相帮,说不得还有人拍手叫好。 诸葛妍今天穿一件茜素青团花单罗纱圆领通袖交领长裙,外罩一件淡红色暗纹刻丝宝瓶纹样凤仙裙,臂间披着紫罗兰红掐牙镶边折枝牡丹蝉翼纱梭布。 头发绾成别致的如意高寰髻,斜插着垒丝石榴密腊笄,肤如凝脂的腕间戴着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子,腰系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上面挂着一个百蝶穿花锦缎荷包。 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穿戴华贵的少女,个个眉毛高挑,下巴高台,神情轻蔑。 由诸葛妍带头,围城一圈,把宋映围在中间。她们高傲地打量着宋映穿的一身素色锦裙,发髻上戴着的白玉簪,出口讽刺她。 “乡下来土包子,穿的跟奔丧一样!” “……”宋映。 她只是衣服颜色素雅了一点,不知道这群千金小姐哪来的优越感。 “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好意思来赴宴?” “山鸡就是山鸡,飞上枝头也成不了凤凰!” “山鸡……” “土包子……” “……” 听她们在那叽歪了许久,宋映忍无可忍地掏了掏耳朵。 “各位大姐,您们能换一个新鲜的词说吗?” “大姐!” 诸葛妍诧异地睁大眼睛,“你说我们?” 她身后的一众千金也紧跟着怒目而视。 宋映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目光转向她,唇边挂笑。 “好像周围也没有别人。” “顾诗璃!” 诸葛妍发怒了,白嫩的脖子染上一抹薄红,竖起俏丽的眉目,娇声喝道:“大胆!” “竟敢出言顶撞本公主!” 诸葛妍很生气,说出的腔调依旧和绵羊一样软和,在宋映听来没有任何威胁。 “臣女无意顶撞,请公主恕罪。”她低敛眉目,神色淡定地行礼赔罪,面上不见一分惶恐。 诸葛妍心中气极,抬手扬起一巴掌,就要扇到她脸上。 “……”宋映。 毛病,这些王公贵族个个都喜欢一言不合扇巴掌,谁惯的他们! 她眸色一深,抬手握住诸葛妍的手腕,用力捏住,面色冷凝地看着她,“公主,臣女并未犯错,你便扇我巴掌,于理不合。” “放手!”诸葛妍吃痛。 宋映不放,仍用力地捏住她的手腕,心中生起一丝痛快。 正愁没借口对她动手,结果她就把借口送过来。 诸葛妍痛极,痛的甩手腕,却没能挣脱开。 见状,她身后环绕的贵女们立即诚惶诚恐的围上前,想要帮忙。 “顾诗璃,你大胆!” “臣女不敢。” 宋映放开她的手腕,轻轻一推,把她推到那群贵女前面。 “公主!” 贵女们急忙扶住诸葛妍。 诸葛妍站定,一双眼睛阴沉沉的盯着她,“顾诗璃,冒犯公主,当除以死刑!” “现在,本公主就可以将你行刑。” “不经过刑部审查,仅凭公主一言便将臣女处死,臣女不服。” “况且,刚才的事最多算女孩子之间的小吵小闹,算不上冒犯公主。” “公主如何能臣女对行刑?” 闻言,诸葛妍嗤笑一声,抬起头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大梁是诸葛家的天下,律法乃诸葛家所定。” “在这片土地上,本公主便是礼,便是法,你只配跪地仰望。” “……”宋映。 哪来的自信? 你捏一个硬柿子试试。 敢这样对她说,还不是瞧着她爹不疼,祖母不爱,好拿捏。 可惜……想错了,对一个比自己弱的对手,她从不需要退让。 宋映走上前,再次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推,诸葛妍被推的踉跄着脚步往后疾退,忽的一个站立不稳,往后一坐,摔到地上。 公主仪态尽毁,形象全无。 一旁的千金贵女均是惊讶看着她,心底诧异她的大胆。 诸葛妍身为皇家公主,打她就是打皇室的脸面,背后没有强硬权势做支撑的她们即使心底不快,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更别说动手了。 诸葛妍大怒,一双杏眼睁得老大。 “放肆!” 顾诗韵自然不会放过当众打压宋映的机会。她从一众千金中走出来,清水般的眸子莹莹地望向宋映,责怪道:“二妹,你快给公主赔礼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