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苏醒 峰林重叠,溪谷纵横。 雾瘴蔓延的原始丛林中,一行四人钻山越岭,涉水而去。 此时虽是正午,烈日当空,毒辣的阳光却穿不透林间阴冷潮湿的浓雾。 一行人走出密林,拨开一丛丛的芭茅,来到一条还算平缓的山溪前。 正在四人设法过河之际,为首之人的身形却突然一滞,猛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其余三人面露不解,纷纷向他看去。 “大哥,有情况?” 其左手边的一人低声问道,说话间手已覆在腰间。 另外两人闻言也脸色一紧,下意识躬身,浑身肌肉紧绷。 为首之人摆了摆手,轻声道: “诸位兄弟不必紧张,没有凶险,可能是我眼花了。” 他说着目光却死盯住对岸的一丛芭茅,眯了眯眼,又回头望了一圈面面相觑的三人,大手一挥。 “走,先过河!” 三人虽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但也没有多问,点头应是,手上动作愈加麻利起来。 他们知道,别人可能看错,但这位可从没走过眼,既然他发话了,对面岸上就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不消片刻,众人皆已过河。 甫一踏上石滩,为首之人便对右手边一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从袖中摸出三柄寒芒烁烁的飞刀捏在手中,蹑手蹑脚地走至不远的芭茅前,伸出一只纤手将之轻轻地拨开。 “大哥,有个男人,还活着!” “活人?!” 为首之人双目之中精光一闪,心中刹那间升起一股荒谬之感,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对身旁皆面露惊色的二人一摆手,率先向前大步走去。 “走,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对望一眼,也紧紧跟上。 三人大步流星来到那出芭茅前,只见那被遮掩的河滩上果然仰躺着一个身穿破旧道袍的男人,双目紧闭,面容憔悴,头发凌乱,腰间还挂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看样子躺在这的时间不短了。 此时,先前发现男子那人正俯在地上,伸出一双白玉般的秀手在其裸露的胸膛上摸索,见首领来了,抬头说道: “大哥,体温尚存,心跳脉搏还在,这人确实还活着!” 为首之人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自男子周身细细扫过,心中大概有了个猜测,突然侧头对一人道: “拐子,你去看看!” 那叫拐子的男人低声领命,迅速近前,先依次拨开那身穿道袍的男子的眼皮,嘴巴察看,又对着他的耳鼻一阵细瞧,随后伸出鸡爪般的枯手照着男人的身子一通乱摸。 折腾了半晌,方才咂咂嘴,心满意足地起身,对首领拱手道: “此人大概是两天前被水流冲到这里,陷入昏迷的,浑身有不少划伤挫伤,但好歹并没有伤到筋骨!” 说到这,他话语一顿,挠了挠头,面露奇色, “不过,总...大哥,此人生命力之顽强实乃小弟平生所罕见,昏迷了整整两天一夜却还面色如常,心跳脉搏几于常人无异,简直闻所未闻哪!” “常言道,事出无常必有妖!我常听苗人山民说,猛洞河两岸的大山中自古以来多有妖魔精怪作祟吃人、肆虐百姓的传说。依小弟看,此人甚异,不似常人,莫不是山中精怪所化?大哥,不如我们......” 说完,他目露凶光,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他刚一说完,为首之人便摆手拒绝,面露不屑道: “那不过是乡里巴人不识天数,自欺欺人的野闻杂谈罢了,当不得真!拐子,亏你跟我这么久,竟然还信些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 他幼时曾得奇遇,因骨骼清奇在大街上被一老道相中,随其上山修行,遍传奇术,能辨识世间珍宝,后来下山继承家业,地位名望愈高,向来自视甚高,骨子里自有一股超脱世俗的傲气,丝毫没把手下口中的些许妖魔精怪放在眼里。 此时见这男人身穿道袍,想必是道门中人,因其曾拜师老道的缘故,不忍见死不救,弃对方于这荒郊野外,故此只是一转念,心中已有了决定。 “我料此人定是附近山中道观里的野道,不慎落入水中,被裹卷着冲刷至此。他此番经逢大难不死,想必是有天命护身,平日里定是乐善好施之辈,今日既让我等撞上,合是他命不该绝!” 为首之人稍作迟吟,背过手去,对身后铁塔般的巨汉吩咐道: “哑巴,你去将此人背着。” 那巨汉闻命,毫不犹豫,一个踏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轻轻一拽,便将男子扛在了肩上,走了回去。 “咱们先撤,今日探索到此为止,回老熊岭南边的寨子与罗帅汇合,明日再行计议!” 为首之人又对另外两人说了一声,扯了扯衣服,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开。 .................. 李长清缓缓睁开双目,温吞地烛光映入眼帘。 门外细雨如绸,庭前案板上香烟袅袅。 一股子浓烈的烟味,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阴霉味,和着淡淡的带着砒霜的尸气扑面而来,呛得他轻咳了几声。 “我这是在哪...” 他下意识去抓腰间挂着的铁剑,却握了一空。 “我的剑!” 李长清瞬间清醒过来,挣扎着爬起身,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方昏暗的卧房内,周围围坐着几个人影。 “谁?!” 他猛地一声厉呵,低沉嘶哑的声音突兀在逼仄的屋内响起。 几个人影都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都是猛地起身,望向这边。 正对着李长清的那个更是吓得脚下一滑,身子向后仰倒在地,手中拿着的干粮撒了一地。 “俺滴个亲娘咧,吓死个人!” “......” “恁他娘了个屌,那个小道士醒了,老子他娘的还以为是耗子二姑他奶奶的诈尸了,狗日的差点掏枪!” 屋里先是一静,接着响起接二连三的骂娘声。 李长清此时已经把屋内的一切尽数揽入眼中,看清了几人的打扮,心中下意识分析局势起来。 这间屋子看样子已经荒废许久,房梁上布满蛛网灰尘,案前供奉的香炉中虽然插着三柱新香,但神像缺已斑驳褪色,看起来年代久远,地上水迹未干,说明刚刚有人进来或离开过。 另外,门后立着一具尸体,脸上盖着白布,颇为诡异。 再看眼前这四个活人——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粗布衣褂的中年人,生得鼠头獐目,眉宇阴郁,一双小眼中精光闪烁,一看便是精于诡计的阴狠之人。 中年人旁边站着一个表情凶横的像是土匪头子一般的人物,满脸横肉,一条蜈蚣似的狰狞可怖的疤痕自他的眉梢横穿鼻梁,一直蔓延的嘴角。 此刻他正用阴戾的目光望向这边,手中黑黝黝的枪口指着他,叼着烟炮的歪嘴里不住地骂娘。 不过,这两人给他的威胁感并不强烈,让李长清感到棘手的反而是站在一旁一直没出声的两个。 其中一个是一名身子曼妙的女子,虽然灯火昏暗,李长清仍能清楚地看到她清妍绝丽的容颜,和一双清冷带点妩媚的眼眸。 还有,对方隐藏在暗中的一双素手。 李长清能清楚地感觉到其中蕴藏着的致命杀机。 但给他压迫感最强的还是女子的身旁,那个大半个身子被黑暗笼罩的身长丈许,铁塔般的巨汉。 巨汉生得摩天接地,浑身犹如黑炭一般,筋肉虬结,关节粗大,一看便知是天生神力的外练行家,光是往那一站便如擎天玉柱,令人窒息。 这一身拔山扛鼎的巨力,看得李长清暗暗心惊,自恃凭现在的身体还无法正面与之搏杀。 更何况此时剑不在侧,万一起了冲突,自己该如何脱身? 李长清眉头紧皱,他此时便犹如惊弓之鸟,大脑中一片浆糊,仓促之间什么也想不起来,望着眼前的一众充满恶意的陌生脸孔,迫切地想要摆脱当下的囹圄。 但他身处屋子的最里面,被四人包夹在内,难以腾挪。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四人被李长清如电般的目光扫过,只觉浑身一麻,竟也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双方都摸不清对面的底细,再加上有所顾虑,促使局面竟愈加诡异起来...... 屋外大雨如注,屋内鸦雀无声。 也就在这时,一阵嘹亮的歌声自屋外传来,由远及近。 接着,大门突然吱吖一声被人从外推开,却见一长袍打扮长相文雅的中年人飒然而入,口中高声唱道: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举止潇洒从容,好一派出尘之态! 只见他一手捏着一只惨白褶皱的人耳,另一只手里拎着一只浑身白毛的老狸子,脸上尽显志得意满。 中年人一只脚刚迈进屋内,便觉气氛有些不对。 见众人都一副警惕的模样,颇有剑拔弩张之意,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撇头蓦地见到李长清,这才恍然。 来人略一沉吟,神情悠然地走到神案前,将手中拎着的物什放下,来到两方中间,突然咧嘴一笑,道: “诸位,这是何故?” 第二章 卸岭 “总...大哥!” 见到中年人进来,面黄肌瘦的男人脸色一喜,率先抱拳叫了一声,见首领气派非凡,顿时大为心折,两个绿豆小眼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旋即想起当下的情况,朝对方一阵挤眉弄眼,隐晦地瞥了瞥李长清,面露为难。 “哎呀,陈老弟你可算回来了!老哥我等的花都谢了!” 还没等众人有所动作,刀疤脸急忙收起了枪,当先一步上前,一把就握住了中年人的手,大笑着恭维道: “老弟你夜入深山荒野,可教一众弟兄好生担心啊!不过老哥我可是深知老弟你的能耐的,要我说,这整个湘西地界儿上,还没有哪个能赶得上老弟你的一根手指头!” 他竖起大拇指,嘿了一声: “今个果是乘胜归来,常胜山舵把子的风采真是无人能及啊!” “哪里哪里,罗老哥谬赞了!” 被称为陈总把头的中年人微微一笑,对刀疤脸罗帅略一拱手,言语间尽显轻描淡写。 “区区一只瘸腿老猫,冲撞了我等雄威还敢夺路而逃,简直不知死活!只是小弟动作快了一步,换做罗老哥,也定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哈哈!” 刀疤脸摸着脑袋一阵大笑,脸上也露出几分自得,毫不犹豫地点头。 接着,他脸色突然一变,将中年人拽到一旁,手再度摸上了枪柄,朝李长清的位置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道: “陈总把头,我看你救得这小子不像是个道士,倒像是我辈中人啊!那眼珠子真他娘的像刀子一样,看架势是个练家子的。如今咱们进山在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免得惹出什么事端,平白坏了咱们兄弟的大事!” 他看了一眼中年人的脸色,缓缓道: “要老子说,不如趁这个机会在这把他给办了!丢到深山老林离去,来个神不知鬼不觉也好啊!” “哎,罗帅严重了!” 中年人闻言眉头微微一皱,心中哂笑,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咳嗦了两声,笑道: “索性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得野道士,能惹出什么事端?” “我辈卸岭群雄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为世人所敬仰,我既救了他一命,又何必再杀之呢?若被同行得知,岂不堕了我辈威名?” 接着,他安慰刀疤脸道: “罗帅放心,小弟方才一行,不只解决了那只瘸猫,还为咱们的大事邀来了一大助力,此次瓶山倒斗,必将旗开得胜,掘开瓶山龙楼宝殿,你我兄弟取尽其中珠玉宝货,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刀疤脸一听,登时乐得合不拢嘴,哈喇子都流了一地,急忙对中年人道: “既然人是陈总把头你救得,自然你说了算,老哥就不管了,总把头请便!” 说完,也不看李长清一眼,径直走到门口吞云吐雾去了。 中年人打发走刀疤脸,终于有机会处理眼下尴尬的局面。 他先是扫了眼其余三人,让他们放下戒备,然后冲站在床榻上的李长清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小兄弟不必紧张,我们并没有恶意,小兄弟难不成忘了落水之事?” 落水? 李长清一愣。 “实不相瞒,我等都是这湘西地界上行走押镖的客商货郎,前些日子到老熊岭的苗寨里贩卖盐巴、收取山货,途中经过一条山溪,发现你昏迷在河边,故将你带上,安置在这攒馆内,实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说着,朝他拱拱手。 “只是途中艰苦,没有疗伤药物,还望小兄弟勿怪啊!” 老熊岭? 听对方这么说,李长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放松了不少,朝中年人拱手郑重拜道: “救命之恩不言谢,若有用的到的地方,贫道在所不辞!” “小兄弟不必如此!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混口饭吃不容易,咱们都是汉人,在这苗人的地界上本应相互扶持,路遇同胞有难出手相助是分内之事,不足一提!” 中年人洒脱地一挥手,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接着自我介绍道: “我叫陈玉楼,字金堂,原是鲁地青县人氏,前些年躲兵乱来到这湘西地界,同我这些伙计一起做些采药走商的营生,不知小兄弟名讳?” “李长清,本地人,忝为......老熊岭南边,青峯山紫霞观的山居道士。” “奥,原来如此!小道长,有礼了!” 中年人陈玉楼双手抱拳对李长清躬身行了个道礼,即两拇指交叉,左手在外,右手在内,负阴抱阳握拳举止胸前,微微颔首。 李长清也打了个稽首。 陈玉楼抬头见他眼露惊诧,便笑着解释道: “不瞒道长,鄙人幼时曾拜入一老道门下做了几年弟子,随之在深山里修行打坐,也算是半个道门中人。” 李长清恍然。 相互通完底细,屋内气氛顿时活络不少,众人脸上也都露出几分轻松,不服之前的压抑。 李长清这才问陈玉楼道: “陈...居士,不知发现贫道之时,是否见到贫道腰间悬的那柄铁剑?” “奥,确有此物!” 陈玉楼立马答道,不假思索地让立在一旁的巨汉从桌后拿出了一杆被布缠起的长条状物件,展开递到了李长清面前,诚挚地道: “刀剑乃是利器,此剑无鞘,不敢让道长随身携带,故而取下包裹,如今道长既已醒来,自然物归原主。” “多谢!” 李长清接过铁剑重新挂在腰间,精神为之一振,再度郑重行礼道: “此剑乃是师长遗物,与贫道而言重于泰山,今未丢失,实乃大幸!” 两人相视沉默片刻,陈玉楼笑着点了点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道长果然是洪福齐天,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今夜道长终于苏醒,想来身体已是无恙,鄙人也就放心了!” 接着,他话音一转: “既然如此,鄙人也就不留道长了。行商艰苦,带着外人多有不便,还望长清道长见谅!” “今夜雨大,地湿路滑,不适赶路,道长可与我等在此将就一晚,等明天天亮启程回观不迟!” “陈居士且慢!” 李长清见陈玉楼转身欲走,急忙拦下。 “道长还有何事?” 陈玉楼与对方寒暄完,正准备去寻手下商议明天入山踩盘子的具体事宜,闻言转身不解地看向他。 “陈居士,贫道却有一事相求。” 李长清苍白却不减清朗的脸上露出一摸莫名的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古人云,再生之恩,当涌泉相报!贫道不才,却也知道‘有恩不报非君子’之言,适才无意间听闻,陈居士欲与这位罗老哥去瓶山里干出一番惊天的大事业,深感佩服之余,也不由热血沸腾!” “前日承蒙陈居士搭救,可恨贫道平生清苦,浑身除了一柄铁剑之外别无他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立下大咒,跟随居士奔赴瓶山,同举大事,七尺残躯,任凭差遣!” 李长清神情肃穆,朗声道: “此去只为报恩,全我心意,山中宝货钱财,分文不取!” “请陈居士成全!” ... 此言一出,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陈玉楼早已变色,脸上原本温和儒雅的笑意不翼而飞。 一双凤眼眯成一条缝,扭头死死地盯住李长清。 正在抽着烟炮的刀疤脸猛地转身,抽枪在手,脸上横肉狰狞,欲择人而噬。 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向前几步,一脸阴狠。 角落里铁塔般的巨汉重新站了起来。 一直默默无言的曼妙女子双手悄悄放到了背后。 门外蓦地一道惊雷炸响,暴雨咆哮。 屋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陡然绷紧,凝重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李长清浑然不觉,仍是一脸平静,见无人应答,便再拱手道: “请陈居士,诸位成全!” ............ 第三章 长清 五分钟前。 “世界:鬼吹灯” “时间:民国十二年夏” “地点:湘西猛洞河流域,老熊岭义庄” “任务(以下任务请选择一项完成): 注:完成任务的身份与方式需自主决定。 选择一:加入卸岭群盗与军阀罗老歪阵营,协助盗发瓶山元代将军墓。 选择二:加入搬山道士阵营,协助盗发瓶山元代将军墓。 选择三:加入其他军阀势力阵营,协助盗发瓶山元代将军墓。 选择四:独自盗发瓶山元代将军墓。 选择五:加入六翅蜈蚣、湘西尸王等阵营,协助抵御盗发元代将军墓。” “任务时限:三个月。” “任务奖励(请任意选择三项): 一、《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残篇》 (仅包含风水术中天、地、人、阴、阳五卷) 二、观山太保腰牌。 (纯金锻造) 三、摸金符。 四、完整版《观山指谜赋》。 五、南海夜明珠。 (含在舌下入葬可保尸身千年不腐) 六、献王墓地图。 (附带攻略) 七、照妖灯。 (可照万妖显形) 八、翡翠珍珠佛。 (珍贵宝货) 九、宝相花瓣。 (功用需自主探索)” 一连串的信息在他握住铁剑的那一刻,走马观花般在脑中掠过。 李长清脸上不动声色,一边与陈玉楼随意寒暄着,一边查看着自己此刻的身体属性。 “姓名:李长清 性别:男 年龄:24周岁零四十七天 状态:竭力,轻伤,虚弱 宝物:宿邙残剑,紫霞得罗(破损) 目前所在世界:鬼吹灯” ……… “请诸位成全!” 灯光昏暗的攒馆卧房内,李长清郑重地对卸岭众人道: “贫道愿助诸位好汉一臂之力,盗取瓶山宝货,以报救命之恩!” “生死不论!” 李长清走到门口,对着漫天风雨举起三根手指,发重誓道: “我紫霞观李长清在此立誓,此去只为全义,事成之后,分文不取,若违此言,天地不容,神人共诛之!” 说完,他长剑自掌心一闪,鲜血四溢。 “歃血为盟,苍天可见!” 接着,将染血的左手覆于唇上,轻轻添了一口,对陈玉楼第三次拱手道: “陈居士,如何?” “......” 此时,陈玉楼还维持着转身的动作,僵在原地,彻底懵了。 几欲张嘴,讷讷不能言。 狭窄的攒馆卧房内气氛开始变得有些古怪。 刀疤脸,女子,巨汉,瘦子...... 一众卸岭好汉加上军阀头子,有一个算一个,尽皆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长清亲眼看着对方众人的脸上,表情从一开始的冷漠不在意,到秘密被道破时的阴沉杀意,最后变为摸不着头脑的瞠目结舌,心中好笑,不由轻咳一声。 陈玉楼率先回过神来,他也发觉了自己刚才的失态,儒雅的脸上微微一红。 回头见一众手下盟友目瞪口呆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众人这才纷纷回醒,都觉有些荒诞和恼怒。 皆面色不善地盯着李长清。 刀疤脸的反应最为激烈,张口一句“恁他奶奶的”,接着就要拔枪。 陈玉楼伸手将他拦住,认真打量了李长清半晌,眼神阴晴不定,摸不清对方到底是在唱哪一出,决定试探一番。 他突然一挺身板,背负双手,高声道: “常胜山上有高楼,四方英雄到此来;一江水有两岸景,眼前人是何处人?” “......” 这下轮到李长清傻眼了。 他虽知道陈玉楼说得是盗墓圈子里的行话暗语,也能猜出个大概,但却不知从何答起。 若是回以白话,未免让人看轻。 因此,李长清只是与陈玉楼对视,默默无语。 对面的陈玉楼见他不答,却神色自若,不由暗暗皱眉,再度开口,语气中有了些许不耐,问得很是直白: “敢问这位顶上元良,在何方分甲,拆解过几道丘门?” “......” 李长清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 “哼!” 陈玉楼见他始终不开口,以为对方不给面子,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眼神不善地盯着李长清,脸色愈发难看。 他身后的三名手下见首领的面子被拂,正所谓主辱臣死,都面带怒色,抽出兵刃在手,作势欲扑。 不过,陈玉楼虽然恼怒,头脑却异常冷静,及时制止了几人的动作,避免当场火并。 李长清见势态不对,也顾不上许多,急忙解释道: “陈居士,诸位好汉息怒,非是贫道不答,实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苦笑道: “贫道并非贵圈中人,对于贵圈的行话暗语所知甚少。” 听李长清如此说,陈玉楼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心知是自己草率了,开口道: “原来如此,是陈某多虑了,还以为道长也是我辈中人,多有唐突!” “手下鲁莽,没吓到道长吧?” 李长清无所谓地摆摆手,笑道: “诸位皆是义气之人,令贫道钦佩。” “实不相瞒,贫道自幼双耳聪颖异于常人,后加训练,能听方圆百步内风吹草动。” “适才,不慎听到陈居士与这位兄弟所言,方知诸位原为这瓶山元墓而来,正巧贫道所在道观就位于瓶山不远,对这山中事物颇为熟悉,愿为诸位引路,以报大恩!” 李长清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陈玉楼听完,当即便有些心动。 但出于谨慎,表面上却露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为难道: “唉,道长有心了!” “我辈中人,本就是快意恩仇,做善事不图回报!” “只是此行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故此不得已对道长隐瞒身份,谁料...” 说着,他无奈叹道: “罢了,既然道长已赌大咒,想是不去也不行了!” “麻烦道长稍后,容我等兄弟商商量一番!” 陈玉楼又对李长清拱了拱手,不由分说,拉着其余四人披上蓑衣,走出卧房。 李长清看着他们雨中远去的背影,目光闪烁,口中默念: “选任务一。” ......... 义庄停尸间。 陈玉楼领着一众兄弟来至此间,吩咐巨汉关上堂门,这才缓缓开口: “到了此处,有雨声阻隔,想必那道士是听不见了。” “陈老弟,你跟一个野道士磨磨唧唧什么呢!” 还没等众人喘口气,罗老歪便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提着枪嚷嚷道: “曹他奶奶的,老子早看那小子不爽了!要不是你陈总把头拦着,老子一枪崩了他狗日的!” “不知死活的臭道士,敢掺和咱们兄弟的大事,我呸,瞎了他的狗眼!” 面黄肌瘦的汉子先是对堂内停放的一众棺材行了一礼,嘴里念叨了几句,听到罗老歪的话,也随声附和道: “罗帅说得没错,不过是个不懂行的夯货!杀了也就杀了,总把头您何必与他废话!” 女子和巨汉缄默不语,只是望着陈玉楼,等舵把子发话。 陈玉楼先是狠狠瞪了面黄肌瘦的汉子一眼,接着对刀疤脸罗老歪笑道: “罗帅暂息雷霆之怒,听兄弟我细细道来。” 陈玉楼环顾一圈了众人脸色,才道: “我之所以会同意他加入,有三个原因。” “其一,也最主要的,是他已经识破了咱们的身份,知晓了咱们进山的目的。” “此次瓶山倒斗,所求甚大,一旦不慎走漏了风声,后果不堪设想。到时,你我兄弟的这行动,必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万千准备付之一炬!” “所以就算他不说要入伙,我也不会让他离开!” 陈玉楼说着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好在那道士不但主动说出此事,主动要求加入,还算是个聪明人!” 众人恍然大悟。 陈玉楼看向罗老歪,接着道: “第二,哼哼,你我兄弟何等身份?” “一个是天下盗众的魁首,一个是统领数万兵马的土皇帝,怎会将区区一个野道士看在眼中?” “我卸岭一脉,向来以人势浩荡闻名天下,讲究一力降百会,取的就是一个人多器广。” “多一人与少一人又有什么区别?” 陈玉楼微微一笑, “无非多一炮灰而已!” 众人听得双目放光,深觉有理。 “这最后嘛,若真如那道士所言,那他对与瓶山之事必然多少了解些许,或可为我等此行的一大助力!” “更何况,他立誓分文不取,岂不正中我等下怀?” 陈玉楼说完,负手而立,身子微微后仰。 “高!陈老弟,实在是高啊!” 罗老歪又是第一个站了出来,对着高高竖起大拇指,两眼精光四射,满面红光,咧着大嘴道: “真高明到他奶奶家了!不愧是常胜山的金交椅,陈总把头,你这番话说得,一个字,敞亮!”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听君什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面黄肌瘦的汉子接上,听完陈玉楼的话,他更是钦佩的不行,觉得总把头简直就和神仙一样,无所不知。 “对对对,胜读他奶奶的十年书!” 罗老歪大笑着拍了拍陈玉楼的肩头,道: “有你陈总把头在,何愁瓶山里的宝货到不了手啊!” 陈玉楼对众人的吹捧很是受用,矜持一笑道: “承蒙罗帅抬爱!” “不过,我辈行走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 “咱们对这野道士的底细不甚清楚,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言。” “拐子。” 他看向面黄肌瘦的汉子。 “小的在!” “你去,这几天好好盯着那道士,一旦发现什么异常举动,立即来报我。” “遵命!” 那叫拐子的汉子嘿嘿一笑,欣然领命。 第四章 入伙 既定了让道士入伙,一众人便离开停尸的大堂,又冒雨回到卧房。 李长清正乖乖地坐在炕上闭目养神,见陈玉楼等人回来,忙上前问询。 陈玉楼也不托大,亲密地握着他的手,说了些欢迎和结盟的套话。 两人又是一阵你来我往。 寒暄过后,陈玉楼领着李长清来到案前,将其余四人一一介绍完毕,又大概道明此入瓶山倒斗的目的和方案,这才算正式入了伙。 “已选择任务一。” “道标建立完成倒计时:92天20时38分56秒” 随着脑海中一串信息浮现,李长清缓缓出了一口气。 他紧紧攥着陈玉楼的手,笑道: “陈居士放心,既已入伙,贫道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泄露半点风声!” “道长如此说,陈某也放心了。” 陈玉楼也呵呵笑着,与他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卸岭群盗此来瓶山盗墓,经过周密的计划。 先由卸岭盗魁陈玉楼率人,与军阀头子罗老歪一同,扮作打卦问卜的先生和外地的客商货郎,先入瓶山踩盘子。 等到摸清山路形势,再派人回大本营调动人马,带齐火药器械,直入瓶山地宫,搬空其中如山宝货。 陈玉楼此来,共带了三名亲信,个个都是身怀绝技之人。 其中面黄肌瘦生的鼠头獐目中年汉子,诨名叫作“花玛拐”,此人祖上历代都是前清衙门里听差的仵作,识得尸蜡、尸毒、尸虫等物,十几年来跟随总把头在全国各地盗墓,又兼得为人精乖,诡计多端,是卸岭群盗中的狗头军师。 另一个让李长清觉得威胁最大的铁塔般的汉子,天生是个哑巴不能说话。因周身皮肉都似黑炭,形貌酷似晚唐五代的奇人“昆仑奴”,有个诨号唤作“昆仑摩勒”。陈玉楼五年前在雁荡山倒斗时,无意间救了他的姓名,从那时起,他就死心塌地地跟在陈玉楼身边,做了个打杂挑担的贴身仆从。 哑巴昆仑摩勒天生有一股子蛮力,两膀腱子肉能倒拽十头牛,十多岁时便能拔柳举石,不似常人。 等到成年,更是长的摩天接地,立若擎天之柱。 但别看他面如修罗,望之可憎,心思却最是单纯耿直,性格憨厚,平日里唯救命恩人陈玉楼是从。 最后一个面若桃花,体态婀娜的年轻女子,是江湖卖艺出身。自小被当地一个耍古典戏法的门派月亮门收养,抚育长大,艺名称作“红姑娘”,会使诸般古彩戏法杂技,精通各式暗器手段。 十八岁那年,被地方上一个权贵相中,要纳她为妾,使手段逼死了她的老父。 红姑娘虽外表冷漠,内心性格却异常激烈。 一怒之下,屠了那权贵满门良贱,逃到湘楚地界落草为寇,凭着一身精熟的月亮门本领,入伙做了卸岭盗众。 是她率先发现了河边草垛里不省人事的李长清,也是她在李长清昏迷的这两天,喂水喂饭,负责平日里的看护。 李长清得知后,面色肃然地向她深深一礼,以谢大恩。 红姑娘抱臂立在一旁,见状瞥了他一眼,却只是微微点头,略显妩媚的丹凤眼里淡漠如水。 李长清朝她和善笑笑,也不在意。 与三人打过招呼,他走到刀疤脸的面前,拱手道: “罗帅,先前多有得罪,还望勿怪!” 罗老歪本是齐鲁人士,十几岁穷的揭不开锅,辗转来湘投靠亲友,不料到了地方才得知远房亲戚早都死绝了,一无盘缠,二无投靠,又因长相粗鄙丑陋猥琐,想要找个地方当苦力都没人要。 无奈之下,只好入了绿林道,做些个杀人越货的勾当。 后来机缘巧合下,跟了个姓金的师傅,当了个赶尸匠,学了几年赶尸术。 罗老歪穷苦出身,大字不识几个,天生就不是个学习的料。 他也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加上天生就会搞些歪门邪道,趁着同行师兄弟都在苦练赶尸术之际,利用赶尸匠的身份大肆贩运黑货。 也是合该他命里有此富贵。 恰逢那时国内大乱,秩序崩坏,罗老歪借着给人贩运军火,短短几年内便发了家,积累起来大量财富,开始招兵买马,最后竟给他当上了横行三湘的大军阀。 如今天下各地,大小军阀割据,他罗老歪也没闲着。 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一直招兵买马,扩编军队,到了现在,手下竟已有几万人枪。 在这三湘地界上,除了卸岭魁首陈玉楼,谁不得看他罗帅的脸色行事! 区区一个乡野间的臭道士,也敢来跟老子套近乎? 罗老歪对李长清的话嗤之以鼻。 面带不屑,把嘴一歪,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又到门口吞吐烟泡去了。 丝毫没把道人放在眼里。 陈玉楼见状,赶忙笑呵呵地打圆场道: “罗帅他生性如此,呵呵,李道长勿怪。” 李长清心如明镜,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在意,心里却给这土帽军阀头子暗暗记了一笔。 等到众人稍稍熟悉之后,陈玉楼终于逮到时机,将他如何追到那瘸猫,误入了一片古墓林,又如何设计除去古狸碑中使邪术害人的白毛老狸子。 众人听完又是一阵惊叹叫好。 李长清也装模作样地吹捧了几句。 待陈玉楼最后说到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伙搬山道人,受他们苦苦相邀,才同意对方入伙共举倒斗大计,罗老歪却一脸不乐意,站出来嚷嚷道: “总把头,那伙子狗屁道人有甚作用,何必与他们一同?白白分去许多宝货!” 花玛拐等人虽没说话,但眼睛里露出的意味也都差不多,对所谓的什么搬山道人不以为意,认为其手段都是虚名,都是江湖中那些不懂行的莽汉吹嘘出来的。 陈玉楼看出了众人的不屑,斥道: “尔等井底之蛙,只知我辈卸岭倒斗凭借人多势大,以为仅依仗那些火药土炮和千竿器械便能盗取天下大墓,孰不知自古以来除去那些散盗毛贼,尚有三支盗亦有道之门传承至今!” “这三支,分为摸金、搬山和卸岭。其中,摸金有符,盗墓用‘神’;卸岭有甲,盗墓借‘力’;搬山有术,其机玄妙,大可搬山填海,小可飞度针孔,倏忽千里,往来无碍,最是神鬼莫测!” “若以卸岭之力,配合以搬山之术,此次瓶山倒斗,必将手到擒来!” 陈玉楼故作神秘地一笑,打量着众人,又道: “更何况,搬人道人倒斗不为求财,只为寻找雮尘珠,我们两家他取丹珠,我取宝货,合作共赢,岂不美哉?” 花玛拐等人知道陈玉楼从不夸海口,既然他说搬山之术如此玄妙,想来必是名副其实,当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直称总把头神机妙算。 罗老歪却还是有些不满,耷拉着脸,却又一时找不出语言反驳,只得嘟囔着狠狠嘬了几口烟泡,呛得一旁红姑娘黛眉微蹙,接连退了好几步。 陈玉楼见无人反对,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起李长清,眯着眼问他道: “李道长,你怎么看?” “嗯?” 一旁作壁上观的李长清没想到陈玉楼会问自己的意见,见他望过来,想也没想,便打个稽首道: “一切皆由陈居士作主,贫道自无不可。” 陈玉楼展颜一笑。 众人随后互相寒暄几句,定好明日清晨便进山探路,接着各自散去,开始闭目养神。 ......... 李长清在炕上寻了处角落,盘腿坐下,将铁剑横在膝前。 想着这些年的遭遇,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是地球人,自幼父母双亡,没有姊兄。 十六岁那年出了车祸,死后灵魂穿越到一个低武世界,附身在了紫霞观一个同龄道童身上。 练剑七载,臻至先天。 辞别观主师傅下山闯荡,一年光阴便在江湖上搏出个“清风剑”的偌大名号,一时风光无两。 本以为以后可以潇洒度日,快意恩仇。 不料命运难测。 他某日偶然于一无名洞府内拾得一柄铁剑,无意中激活了一个“顶上元良系统”,被稀里糊涂地传送到了这个世界。 “时也命也…” 想到苦处,李长清微微一叹,感慨自己的命运实是太过曲折离奇。 “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穿越,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没想到拿到的竟然是穿梭诸天的剧本…”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为什么别的小说里主角都是什么‘道祖系统’、‘深蓝’,到了我这,却要逼我一个道士去做盗墓的阴损勾当...” 李长清不由叹恨生活的不公。 鬼吹灯全集他在地球时也曾看过一些,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现今也就能记起一些关键的人物,具体的情节早已模糊不清。 “或许给我系统的这位大能,也是从元良崛起的吧...”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罢了,多想无益,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想办法恢复真气!” 李长清振作精神,驱逐杂念,心道明日进山最好能寻到些山参丹草之类,尽量早日恢复到全盛。 思虑至此,他用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过膝前斑驳的剑刃。 虽饱经风霜,却依旧锋利无匹。 “老伙计,往后余生,就剩咱俩相依为命了...” 第五章 瓶山 翌日清晨。 众人几乎一夜未睡,却各个神采奕奕。 早上胡乱吃了些面饼肉脯,众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出于稳妥,陈玉楼还是命花玛拐去附近的寨中,出重金找了个看上去三十左右的本地侗族苗人,作为引路的向导。 湘西苗人有“生苗”和“熟苗”之分。 所谓“熟苗”是指那些对汉人友善,甚至相互通婚汉化,也能说汉人语言的苗人;“生苗”则完全相反,大都隐居深山,少与外界往来。 花玛拐寻来的向导,自然是熟苗中的熟苗。 他自幼随撒家客商往来经营,汉话和汉人的世故都很是熟络,对猛洞河流域的野闻和传说也了解不少,令陈玉楼很是满意。 李长清也乐得有熟悉当地的向导引路,他本就是胡诌的出身,哪里了解老熊岭瓶山的具体情况,有人带路自是最好。 此时初夏,山里正值雨季。 一行人吃过早饭收拾妥当,换穿了草鞋和蓑衣斗笠,出发前往瓶山勘察古墓方位。 老熊岭地处湘西腹地,林深谷密,远远望去,山岭像是一头吃饱酣睡的巨熊,隔绝了与外界的往来。 当地山民谈虎色变的瓶山,正是老熊岭的一支分脉,偏僻荒凉,人迹罕至,很是难寻。 之前陈玉楼率领三个手下几次进岭寻找,尽皆未果。 好在那侗族向导对路况很是熟悉,带着众人一路穿幽走绿、攀岩钻洞、跋山涉水,未曾迷路。 山路崎岖,加上昨夜刚下完雨,泥泞难行,众人行进缓慢艰难,一直从黎明走到正午时分,红日高悬,攀上一处危崖,终与瓶山遥望。 高崖上杂草枯藤丛生,众人立于绝顶,正可居高临下附身瓶山地脉。 李长清扶剑下眺,只见下方云雾缭绕的深山中,皆是圆锥状的奇峰危岩,座座连绵的山峰在远处一簇连着一簇,如同千笋出土,万笏朝天,峰峰相连,山后有山,一望无际地充塞于苍冥之间。 “此景壮阔,实乃贫道平生罕见!” 他虽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见识过不少奇景异彩,也不由为眼前恍若天宫海浪般的群峰触动心怀,极目远望,便觉一股浩然之气沛塞胸膛,只欲引吭长啸。 花玛拐等人也看得呆了,一个个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有陈玉楼还能勉强保持平静,扭头问那向导瓶山在什么地方。 那侗族向导对眼前景象司空见惯,听到陈玉楼的问话,手指着群峰中的一座岩山,道: “好教诸位得知,那便是瓶山了!” 众人放眼望去,只见那向导所指瓶山形似大腹古瓶歪斜,山势尽得造化神秀,地形险恶剥断,其上遍布猿猱绝路的断崖残岩。 仔细观量,其山虽然险状可畏,但在峦层环抱、青峰簇拥之下,显得烟树沉浮如在画中,遥望山中,果真有白雾升腾,雾气中有虹色彩气若隐若现。 罗老歪见状大喜,原地蹦起三尺多高,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搬空其中宝货,毫不掩饰地对陈玉楼道: “陈总把头,那瓶山古墓想是已经塌了,墓里边的水银估计已经挥发了,凝聚成了汞雾,被群山困在中间出不去!你看那七彩的光,莫不是堆积如山的宝货发出的?曹他奶奶的,那红的红,白的白,比他娘的迪奥还好看!” 陈玉楼闻言点了点头,答道: “罗帅勿急,瓶山地宫真正如何还尚未可知也。” “此山形势当真独特,正可谓:山势有藏纳,土色有坚厚,地脉为高造,流水宜旋周。山上龙神不下水,水里龙神不下山,细观此处山与水,气吞万象是真龙,真是一块贵不可言的宝地!” “不过,咱们只从高处,尚看不出那元代古墓的入口所在,还需到近处再看看。” 陈玉楼身为卸岭群盗的魁首,历来擅长盗墓“望、闻、问、切”的下等技巧,加上精通奇门遁甲、星象占卜的方术,对赣西形势宗风水也十分通晓,能轻松看出瓶山地脉的不俗与巧妙。 但他毕竟不是摸金校尉,不懂其分金定穴的寻龙之法,在高处望不出古墓的具体格局。 李长清将二人的话一字不落地纳入耳中,脑海中正拼命地想着书中这段的剧情。 他早先看过《怒晴湘西》,但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此时任凭他绞尽脑汁也只记得,瓶山元代古墓最后确是被搬山卸岭联手盗掘,但却损失惨重,身边这几人大多惨死,具体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八重险......” 后面是什么来着? 李长清看着瓶山险峻奇绝的山势,陷入了沉思。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却没逃过身旁花玛拐和红姑娘的耳朵。 “寻龙...分金...” 花玛拐是个心思机敏,极为心细的人物,他虽然没听全李长清的喃喃,但却瞬间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一对招子滴溜溜的转,不动声色地靠到陈玉楼身后,附耳一阵嘀咕。 红姑娘却没有这样的小心思,她向来直来直往,听到了李长清的话,正欲出言询问,却见总把头走了过来。 “道长,可是对这瓶山地脉有何高见?” 陈玉楼听完花玛拐的报告,停下了与那侗族向导的扯皮,脸也转向这边,眯眼盯着李长清,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李长清说的时候浑不在意,他只是脑子里突然蹦出这一段话,下意识念了出来,没想到被众人当了真。 他见卸岭众人都突然看向自己,眼皮一跳,摆摆手随口道: “哪里,这几句不过是贫道以前在观中藏经阁翻看古籍时偶然发现,觉得有趣便多读了几遍,今日看这瓶山莫名觉得十分契合,下意识便念了出来,陈居士,难道有什么差错?” “呵呵,道长多虑了,可否再念一遍。” 陈玉楼目光灼灼地走到李长清面前,拱了拱手。 李长清看了一眼陈玉楼,点点头,便又念道: “寻龙分金看缠山,一重缠是一重关。关门若有八重险......” 陈玉楼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李长清刚刚开了个头却戛然而止,上前两步,一把便抓住了他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后面呢?” “呵呵...” 李长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耸肩道: “忘了。” “什么?!” 陈玉楼不敢置信地盯着李长清的眼,还以为他在和自己开玩笑,脸色唰地阴沉下去。 “道长莫不是不肯说与我等知晓?” “陈居士稍安勿躁,贫道所言句句属真。” 李长清拍了拍陈玉楼的肩膀,摇头道: “此篇是贫道偶然所见,当时没放在心上,时隔多年,还能记起前面几句已是运气!” 接着,他面露诧异,惊道: “看陈居士如此姿态,难不成这几句顺口竟与此次瓶山倒斗有关?” 陈玉楼不答,只是眯着眼与他对视了好一阵,脸色突然由阴转霁,只说没事,又去与那向导扯皮去了。 李长清却瞧得清楚,在陈玉楼转身的瞬间,他负在身后的双手已悄然攥紧。 心下不由一阵好笑。 “道士,你方才所言几句,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心思转动之际,一道如银铃般的声音突兀在耳畔响起。 转眼一看,红姑娘那蓑衣也遮挡不住的成熟曼妙身形已近在眼前。 李长清一愣,这还是对方第一次主动开口和他搭话。 红姑娘见李长清发呆不答,绣眉微微一蹙,心生不悦。 “奥,原来是红居士。” 李长清旋即回神,对她行了一礼,笑道: “我从古籍中看到的这几句话中,带有‘寻龙分金’之语,想来是与摸金倒斗有关吧,只是贫道并非行内人士,不懂得具体的含义。不过,看之前陈居士的模样,他应该略知一二,红居士若有心,或可向他询问。” 红姑娘听得直皱眉,冷声问道: “你们道士说话都这么别扭吗?” 不知为何,她总看面前这长相俊朗的年轻道士很不顺眼,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年纪,却整日一副饱经沧桑的口吻。 “不要叫我红居士,听着不顺耳。” “叫我红姑就行。” 说完,转过身去不再理他。 李长清哭笑不得,无奈之下,正要上前解释,却突然听见前方传来一阵嘈杂,他抬头一看,只见那侗族向导不知说了些什么,触怒了罗老歪,被他一脚踢翻在地,掏出手枪定在了头上,正在苦苦哀求。 只听罗老歪歪嘴朝他破口大骂: “曹他奶奶的把招子放亮点,谁是本分人?你这蛮子在山里就没听过我屠人阎王罗老歪的威名?让你带路就带路,在他娘的多说半个字,老子先一枪揭了你的天灵盖,回去再杀你全家!” 那侗族向导当场就吓尿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道: “好教阎罗王爷知道,这瓶山景色之奇,却是天下无二,不过在此看看也就罢了,如何敢到那山上去?小人不瞒诸位英雄好汉,那瓶山山顶生长着灵芝和九龙盘,常常栖有巨蟒,等闲上去采药的也是有去无回。那山洞里的那处古墓,百年前地震裂开了几条缝子,里面宝气逼人,许多盗墓贼和土匪想进去发财,结果还不是进去几个死几个?从无一人能从墓中出来...附近的山民都说,墓里边埋了尸王,一到晚上雾气浓重时便出来吃人....” “不是小人不领诸位好汉去,只是不愿诸位白白送了性命啊!不如听我良言,到此为止,也好早归故里......” 罗老歪见那向导还敢叽叽歪歪,气得火冒三丈,当即拉开枪栓就要搂火。 他是湘阴有名的大军阀,做司令之前实是杀人如麻,在当地,闻其名小儿不敢夜啼,不过在这老熊岭闭塞之地,谁人知道他屠人阎王的威名? 李长清本以为陈玉楼会出手阻拦,谁知对方不知为何,竟在旁冷眼相观,眼见那侗蛮子就要被杀,却始终一言不发。 “又要打乱贫道的计划了...” 李长清心中叹气。 大步走到罗老歪与向导侗蛮子之间,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伸手拨开了罗老歪冰冷的枪管。 第六章 冲突 “无量天尊。” 李长清拨开罗老歪顶在向导侗蛮子头顶的枪管,打了个稽首,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缓缓开口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罗居士,且饶他一命,让贫道再好好劝他一劝,定教他回心转意。” 无缘无故,李长清自不会让这侗蛮子白白送命,毕竟一旦他死了,陈玉楼必定会让自己带路,到时候又要增添不少麻烦。 罗老歪自打上来就憋了一肚子邪火,此刻正要发作,一枪崩了眼前这个不识抬举的苗子,却被突如其来的打断。 抬眼一看,还是那个他从没放在眼里的臭道士,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回过味来肺都要气炸了。 一脚踢开已经蒙了的侗蛮子,把枪口对准了李长清,骂道: “曹他奶奶的,臭道士,你他娘的是活腻了,敢和老子动手!” 他狞笑着走近。 “好好好,既然如此,老子就先送你上路,再崩了那侗蛮子,回去再杀了他全家!” 李长清见对方凶悍如斯,不由一挑眉毛,只觉事情有些棘手。 杀了眼前这个一根筋的土帽军阀易如反掌,但对方毕竟是盗魁陈玉楼的拜把子兄弟,杀了之后势必要和卸岭群盗翻脸,任务也就无法完成。 “唉...” 李长清一声长叹。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在自己面前如此叫嚣了。 真想一剑削过去啊! “罗居士暂且息怒,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要因些许小事伤了和气,贫道也是出于好心啊。” 李长清耐着性子,谆谆善诱道。 “要杀这位苗人居士容易,但想要再找到对瓶山如此了解的向导可就不容易了,罗居士千万不要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耽误了此行的大事啊。” 他说的很是诚恳,连一旁的花玛拐等人都听得连连点头。 但罗老歪此时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见众人点头,更是恼羞成怒,拉开枪栓就要开火。 他过惯了肆无忌惮的日子,再加上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杀意,从来不知道妥协,谁敢阻拦他发飙,他就先杀了谁! 一旁红姑娘见二人只见冲突无法避免,便裹了飞刀在手,当场就要先将二人制服,免得见红伤了和气,不利于接下来要干的大事。 她刚要动手,却被陈玉楼出手拦下。 红姑娘错愕望去,只见总把头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立在原地,注视着面前的局势,不知在想些什么。 “啪!” 就在此时,枪响了。 卸岭众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急忙看去。 只见一缕青烟,正从罗老歪举起的枪口里袅袅升起,一股浓烈的火药味扑面而来。 在他对面,李长清面色如常,垂袖而立,身上安然无恙。 只在他脚边三寸,多出一处小小的弹坑。 那向导侗蛮子听到枪响,以为是自己中弹,吓得魂魄升天,竟当场昏死过去。 ...... 场面一片诡异,众人鸦雀无声,唯有身后山风呼啸。 红姑娘、花玛拐、哑巴昆仑摩勒皆面面相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枪声一响,竟无人受伤? 难道是罗老歪的枪法太烂,射偏了? 唯有陈玉楼一直盯着李长清,瞧了个清清楚楚。 就在刚刚罗老歪开枪的那一刻,只见李长清仿佛已经预料到一般,身体微微一闪,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原本必中的子弹,弹头整个擦入地下,没伤到他一根毛发。 这怎么可能? 在看清楚的一瞬间,饶是以陈玉楼的城府也被这一场面震撼的头晕眼花,不由张大了嘴巴,喃喃道: “世间安有如此迅捷之身法......” 这个名为李长清的道人究竟是人是鬼? 虽只是短短的一个动作,却透露出了海般的信息。 陈玉楼自恃身法轻功不算独步天下,也可称为万里挑一,但与李长清刚刚露的一手比起来,真如腐草荧光,不值一哂。 仅凭这一手,天下之大尽可去得,孰不知对方隐藏着的手段有多深不见底。 他心中突然一阵后怕,原以为不过是个有点把式在身的野道士,谁知竟怀有如此神鬼莫测之技! 差点就被其一直以来表现出来的人畜无害给骗了! 没想到此人竟伪装的如此之深! 辛亏有此次试探,不然待到此行功成分赃之际,此人见宝货如山,万一生出歹心,我等必为其所害... 想到这,陈玉楼打了个激灵,心中连道侥幸。 另一边,开枪的罗老歪也见到了全幕,原本积攒在脑中的火气瞬间便散了大半。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额头、脖子、后脊全是冷汗,一对牛眼见了鬼似的瞪着李长清,狠狠咽了口唾沫。 他罗帅的枪法那可是一条条人命喂出来的,不说百发百中,也不是寻常当兵的能及的,更何况双方不过一丈的距离,闭着眼睛也不可能射歪! “真他奶奶的见了鬼了......” 罗老歪受惊不小,自觉吃了大亏,多年养出来的那股子不讲理的犟脾气又上来了,狠啐了一口,嘴里骂骂咧咧; “他娘的,一枪打不死你就两枪,上次是你小子运气好,老子就不信这一次你还能躲过去!” 说完,他举枪,竟欲再射。 李长清此刻脸早就拉下来了,眼神如刀,再不复之前的一团和气。 他见罗老歪不死心,竟然想要再度开枪射击,心里顿时生出一股子杀气。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索性不过是个任务罢了,完不成也所谓!” 想着,他右手缓缓按上剑柄。 就在离罗老歪人头落地不远之际,一道身影猛地挡在了二人中间。 “二位住手!” 只见卸岭盗魁陈玉楼脸上陪着笑遮住了李长青的视线,眼底再没有之前隐隐的倨傲,弓着腰对他拱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还请李道长看在陈某救命之恩的面子上,暂息雷霆之怒,不要伤了大家的和气。” 接着一脸义正言辞地道: “此事确是罗帅做得不对,陈某保证,一定会给道长一个满意的交代!” 李长清闻言冷笑两声,也不答话,缓缓松开握剑的手。 “多谢道长!” 陈玉楼见状松了口气,又对他抱拳行了一礼,接着走到罗老歪身前,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枪,骂道: “罗帅啊罗帅,你好鲁莽啊!” “那蛮子不识好歹,你杀了也就罢了,李道长好心解围,你又怎好对盟友动手呢!哎,你这样做,岂不寒了弟兄们的心,还如何同心协力共图大事!” “我劝你好自为之!” 他一脸痛心疾首地道: “好在李道长是得道高人,生性仁德,宽宏大度,自不会与你这莽汉计较!”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逃避无用,还不快去向道长认罪!” 罗老歪被他当成儿子一般训斥,数次忍不住想要反驳,都被陈玉楼用眼神压下,到底一声没吭。 一来是他知道自己确实理亏。 二来是因为,他与陈玉楼说是同盟,实则为附庸。 他罗老歪虽是湘西远近闻名的大军阀,但也不及身为天下卸岭群盗魁首的陈玉楼地位高,何况陈家在三湘黑白两道通吃,势力极大,他的崛起离不开陈家的帮助,说白了就是人家推到外面的傀儡,根本不敢有稍许忤逆。 听到陈玉楼的吩咐,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情愿,还是垂头丧气地走到李长清面前,哼唧了半晌,勉强吐出了句“是我老罗错了,愿给道长赔罪”。 李长清看了个热闹,脸上又变回了之前和善的表情,好似无事发生的模样,笑呵呵地接受了。 陈玉楼却再不敢轻视眼前这位看似年轻的道士,只觉对方翻脸之快,堪比翻书。 他见李长清接受了道歉,急忙走过来又是一阵感谢,最后道: “道长宽宏无以为报,罗帅与陈某愿拿出瓶山所得宝货三成,作为赔礼,请道长不要推辞!” “什么?!” 罗老歪一听,原本垂着的脑袋猛然抬起,惊愕的望向陈玉楼,显得有些委屈,那眼神好像再说:你之前可没跟我提起啊。 那可是整整三成啊! 陈玉楼却似没看见一般,抱拳等待着道人的回复。 “道歉贫道接受,宝货就不必了!” 李长清眼角抽搐两下,忍痛果断拒绝了陈玉楼的好意。 “贫道之前已发过重誓,此去瓶山,只为全义,不为求财,否则天人共戮之!” “陈居士的好意贫道心领了,但我辈修行中人,向来说一不二,断不可违背誓言!” 他这样做,是不得已而为之。 谁人都知道到《鬼吹灯》世界啥事都可以做,就是不能轻易赌咒,因为一旦立下重誓,若有违背,则必将应验,屡试不爽。 李长清记不起其他,却还记得陈玉楼、鹧鸪哨哥俩违背誓约,最后落得个怎样的悲惨下场! “草率了,草率了...” 他有些后悔当初那么轻易就立下誓言了。 “这...” 陈玉楼见李长清竟然拒绝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天底下还有给钱不要的? 现在的道士都这么淡名薄利吗? 心中不由对李长清肃然起敬。 他自忖换做自己万万做不到如此地步。 “是陈某失礼,不该用这些俗物来玷污道长的向道之心!” “陈居士谬赞了。” 李长清的心在滴血,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果真是一位隐居世外的奇人啊! 陈玉楼以为是李长清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不在乎钱财等身外之物,并没把什么违背誓言这等可笑的理由放在心上,只当是对方随意找的理由。 他本就是不敬天命之人,根本就不相信什么“善恶轮回必有报”之类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 如今的世道,好人大都死绝了,坏人却过得无比滋润,像罗老歪这样的军阀头子,平日里杀人放火,奸淫抢掠,为所欲为,也没见得到什么报应。 一旁的罗老歪也不敢相信李长清竟连宝货都不要,当即兴奋之意溢于言表,心骂这个蠢道士,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钱财于我如浮云,陈居士若是有心的话,就派人去附近山中采些山参灵芝之类的药草交予贫道吧!” 李长清心想,既然拿不到宝货,能尽快恢复到全盛也不错,当即向陈玉楼出言道。 “好说,好说。” 陈玉楼闻言一愣,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痛快的应下了。 “我等先回义庄,等陈某与罗帅召集手下弟兄,定为道长采齐山中宝药!” 第七章 休整 陈玉楼令哑巴昆仑摩勒背了昏迷的向导侗蛮子。 众人收拾了行囊,一路跋山涉水踏上归途。 相比去时的热闹喧吵,回程的路上无人说话,气氛显得异常古怪。 陈玉楼大多时间都在出神,常常一个人掉在队伍最后,脸上阴晴不定。 罗老歪更是一改常态,不复之前的嚣张姿态,一路上偃旗息鼓,言行低调。 每次不经意间与李长清对上眼,都会冷哼一声,生硬地别过脑袋。 其余众人更是稀里糊涂,眼神不断在李长清与罗老歪之间徘徊,虽然心中多少有了些猜测,但也不好开口。 再回到义庄时,天际已经泛白。 如此来回地在山中赶路,铁打的汉子也吃不消,待到一行人踉跄着走近攒馆的卧房,皆都累的趴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只有李长清是个例外。 经历了一整天的攀岩走壁,就连耐力如牛的哑巴昆仑摩勒都被折腾得半死,他却觉得筋肉伸展,浑身毛孔通透,愈发神清气爽起来。 当然,李长清尽量给人一种精疲力竭的感觉。 一进门就扶着墙,喘个不停。 累得够呛的众人自没功夫去看他,都各自找个地方倒头就睡,谁也没注意到他的异常。 李长清也坐回了之前的角落,开始闭目养神。 ......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晌午,直到红日高悬,众人这才悠悠转醒。 红姑娘慵懒地伸展身体,勾勒出麻衣下诱人的曲线。 走出屋子,瞥见李长清正盘腿坐在院子里的石磨盘上,闭目打坐,铁剑横膝,双手虚握抱于丹田。 她心中好奇,不由仔细看去,视线逐渐被吸引。 只见道人面容恬淡,周身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气息,若不认真观察,就会下意识地忽略对方的存在。 就如这荒废许久庭院中的一石、一草、一木,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这莫非就是道家常说的天人合一?” 看到这一幕,红姑娘红唇微张,显得吃惊不小。 天人合一,是道家经典中经常被提及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至人境界,指的是人与自然的相通,人道与天道的统一,众多修道之人穷其一生,渴望而不能及。 红姑娘虽出身古彩戏法门派月亮门,精通种种瞒天过海的异技,也从来未曾见过如此神奇的场景。 没想到这道士看上去年纪轻轻,对自然万物的理解却如此之深。 不仅如此,如果有行家能看到李长清此时的状态,定会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蕴含着一种特殊的规律,就如夏日庭下微风,热烈却舒缓,随着胸膛的缓慢的起伏,嘴巴紧闭,只从鼻中吐纳出两团白气。 “不可思议。” 男子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刚洗漱完毕的陈玉楼踏步而出,一双明亮异于常人的眼睛里满是凝重。 “李道长如此高深的吐纳功夫,陈某平生简直闻所未闻...” 他也盯着磨盘上的李长清,言语中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忌惮。 “总把头。” 红姑娘尊敬地轻声唤了他一声,自然而然地退到一旁。 “拐子已经走了?” 陈玉楼敷衍回应,又盯了道人一阵,突然扭头问道。 “走了,五更走的。” 红姑娘言简意赅地答道。 “甚好。” 陈玉楼点头,自言自语道: “如此算来,后日这个时辰大约就到了。” “那向导已被罗帅说服了,答应带我们上山,红姑,你且去收拾下大伙的行囊,等道长打坐完毕就即刻出发,近探瓶山地势!” “是。” 红姑娘做事向来雷厉风行,闻言领命就转身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院子里一时寂静,只剩陈玉楼依旧盯着闭目打坐的道人静静出神。 又过了好一会,李长清才缓缓睁开眼。 原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磨盘上一跃而下。 “还不错,真气恢复了一些。” 心里满意的想着,抬头却正撞见眯着眼发呆的陈玉楼。 “陈居士?” 上前打了个招呼,对方回神冲他尴尬一笑,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露出几分赞叹。 “方才神游,道长见笑了。” 而后抱拳对他说道: “道长之前所托之事,很快便有眉目了!陈某已经让拐子持信物星夜启程前往古苗墙召集众兄弟,命其在老熊岭深处遍采山中宝药,只需两日便回,相信定不会令道长失望!” “如此多谢!” 李长清一听乐了,当即打个稽首,心道不愧是能当上天下群盗魁首的人物,这办事可真不含糊!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陈玉楼接着向他说明了接下来的行动规划,询问他的意见,言语间不乏尊敬,看样子内心真把李长清摆在了同等的高度。 两人此时看起来才真有了点结盟的样子。 “果然,只有真本事才是硬道理,古人诚不欺吾!” 李长清一边与陈玉楼瞎侃,感受着对方言语中的重视,不由一阵感慨。 两人开始还说些关于今日上山的详细事宜,可随着天越聊越开,话题也渐渐从正事上偏移。 从道家经典到卸岭旧事,由各自经历的奇闻异事再到全国各地的风土人情、美食小吃,可谓不所不谈。 最后陈玉楼又若无其事地提起他对传统功夫,尤其是轻功步法的疑惑与不解,李长清也笑着为其一一解答。 一时宾主尽欢,院子里满是快活的气息。 双方都是经历广博之辈,又兼是心思细腻之人,轻而易举地从对方话语间的细微之处得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两人不知不觉间就谈了半个时辰,都觉此次闲聊收获不小,尽皆心满意足,把臂相视一笑,竟颇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陈玉楼不再叫道长,一口一个李兄,一脸钦佩。 李长清也不再拿捏姿态,不住叫着陈兄,举手投足间一片随意。 之前弥漫在二人中间淡淡的敌意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一直疏远的距离也突然拉近了不少。 等到红姑娘收拾完行囊走出门一看,好一番兄友弟恭的和谐景象,不免瞠目结舌,心中对二人无比佩服。 她虽然闯荡江湖多年,但向来是从不做作,敢爱敢恨,喜欢就直说,憎恶就杀了,直截了当,简单直白,没有那些花花肠子,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吃了许多难以想象的苦楚。 不得不说,当今世道看不惯她这样的老实人,也唯有这些老奸巨猾之辈才能混的如鱼得水,身居高位。 “总把头,都收拾好了。” “好,辛苦你了。” 陈玉楼这才意犹未尽地停下了交谈,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进屋招呼哑巴昆仑摩勒和罗老歪出来,一行人在院子里准备完毕,又去隔壁堂中提上满头大包的向导侗蛮子,出发前往瓶山。 第八章 山势 陈玉楼见众人都到齐了,先说了些场面话,接着大手一挥,毫不拖泥带水,率众出发再探瓶山。 一路上艰险不提。 经过几次来回,众人对去往瓶山的路线也多些熟悉,走起来比之前轻快不少。 只到黄昏时分,便来到了瓶山山口处。 苗人向导言语恳切,对着山口旁一座天然形成的中空石门介绍道: “好教诸位得知,此石门乃是自开天辟地时造化而生,当地土人都称其为‘地门’,与那天门山上的‘天门’齐名,只要穿过这座石门,再走不远就是瓶山了。” 罗老歪天生猴急,一听说马上就到,再也按奈不住性子,哪里还听他在这叽叽歪歪,当即上前结结实实一脚揣在那蛮子的屁股上,张口就骂: “曹他奶奶的,你这棒槌聒噪什么,还不快给老子在前边蹚草带路!” 他昨日自觉吃了李长清的大亏,却不能报复,只能把一腔的邪火都发泄在这倒霉的熟苗身上。 那向导侗蛮子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狗吃屎,满脸委屈地从地上爬起来,却敢怒不敢言,低着头一言不发,乖乖走到前边继续带路。 陈玉楼向来以替天行道之辈自居,见状虽然不满罗老歪身上的霸道匪气,但此次倒斗总归离不开对方的军队,何况只是一个蛮子,不能与李长清相提并论,因此虽然心中不喜,也只对他的如此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都是苦出身,看不惯罗老歪如此做派,但总把头不发话,他们也无可奈何,索性扭过头去,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李长清,一路上表情恬淡,看不出心思。 在向导侗蛮子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石门,又行了几里山路,这才来到瓶山脚下,得见其全貌。 这瓶山周围峰林密布,山体虽然比巍峨的高山矮了不少,但少说也有数百丈高下,自山麓遥望,见山顶也是云雾缭绕,隐约可见。 在近处一看,才知原来整座瓶山就是一大块暗青色的山石,石色靛青,触之生寒,与周围的地貌地质截然不同。 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工,使这块在当地传说中自盘古开天辟地便存在的巨大青石,被刻成了酷似一只大腹古瓶的形状。 底座陷入大地,整个瓶身状的山体向北倾斜欲倒。 瓶口处的断崖就这么欲倒未倒地凌空倾斜了不知几千几万年,千分的绝险中带着万分的离奇,形成了一道冠绝天下的罕见景象。 只是由于山体过于倾斜,岩石下坠的千钧之力,在经历过多次地震后,使山体向阳的一侧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裂缝。 其中,大的裂缝宽可数丈,深不见底,两侧皆有古栈桥相连,细小的裂缝大多被山风刮来的泥土填满,其上生长出道道间隔的植物带,没裂开的地方仍都露出青褐色的岩体。 幽深翠绿的草木点缀其上,就如同古瓶上绘的花饰纹路,深浅有致,错落连绵。 瓶山各处大都与众人在高崖上看到的差不多,只是近看更加具体,更加令人在不可思议之余,感叹造化之奇! 陈玉楼扶腰站在一处青石上张望了一阵,环顾身后众人,最终把目光聚集在了李长清身上,问道: “李兄,你怎么看?” 李长清知道他必有此问,早就准备好了,闻言当即答道: “这瓶山不愧是兼得风水阴阳与山川造化之妙,端的是险峻奇绝,贫道看来,其内必是宝殿千重,龙楼高悬!陈兄真是好眼力,选择此处倒斗,若能成功,必将惠泽千秋啊!” “不过,贫道观者瓶山山势,山体向北倾斜过半,瓶身裂谷纵横,恐怕找到地宫的位置容易,不过找到地宫入口之后,还须行家好手谨慎操作,一旦失误,操之过急,恐有山体崩塌之险!” “李兄说的极是!” 陈玉楼深表认同,望山叹道: “任那元墓不封不树,但以我辈卸岭之能,寻到古墓入口自是不在话下!只是万一那元墓埋藏极深,不得已不用炸药爆破,但炸药一旦用多,必定会带来不小的麻烦,确是不得不防!” 说到这,他一脸唏嘘。 “若是能学得摸金发丘一派的寻龙之术,或请到真正的摸金校尉出山,何愁不能打盗洞,直捣元墓主棺椁,哪里还用得如此麻烦!” 一旁罗老歪听到这话心中不舒服,总觉得陈玉楼是在暗讽自己是个土老帽,不懂行,早就听不下去了,埋怨道: “陈总把头为何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都他娘的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老子就不信那劳什子摸金校尉就比咱卸岭强!曹他奶奶的,要我看,陈总把头未免太过妄自菲薄!” “这次来瓶山倒斗,老子特地带上了工兵掘子营和手枪连,陈总把头你也是率了一众好手,咱们手下加起来足足几千个弟兄,火药土炮更是准备齐全,老子就不信,把山给它推平喽,还拿不到狗日的元人墓里的海般的宝贝!” 说道得意之处,罗老歪挑衅地瞥了李长清一眼,浑不不在意的说道: “实在不行,就拿人命去填!” “反正这年头啥都缺,就是不缺当兵吃饷的!只要咱手里有票子,竖起旗来,那壮丁要多少就有多少,一晚上招他娘的几千号人都是小菜一碟!” 他这一席话,掺满了血腥味,丝毫没把平民百姓的人命放在眼里,好像死个几千上万个人,在他嘴里也是等闲! 听得众人一阵膈应。 真对得起他头上那顶屠人阎王的帽子! 陈玉楼心中无奈,叹了一口气,懒得与他计较。 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皆皱紧了眉头,面上厌恶溢于言表,嫌弃的后退几步,只觉离的他越远越好。 那可怜的向导侗蛮子,早知这位罗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藐视人命! 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在他眼里竟尚不如草芥! 此时吓得面无血色,两股战战,几欲扑倒。 李长清面无表情,只是低头食指不住摩挲着剑身。 心想:果是乱世出妖孽。 当今世道混乱,秩序崩塌,什么妖魔鬼怪都敢出来招摇撞市! 看来等任务结束,他李某人须要为民除害了! 罗老歪当然不知道也不在乎众人对他的想法,兀自抚掌大笑,觉得自己英明神武,此次行动必然万无一失。 却不知,命运已经安排好了他注定悲惨的结局,并没有留给他任何挣扎的余地。 ......... 经过刚才的一遭,众人心中的热血都多少平复下来。 顺着向导侗蛮子的手指,众人只见一条宽阔的青石古道,借山势扶摇直上,穿过层层道道的丛林断崖,曲折蜿蜒分布着九十九道弯,弯弯相连,层层叠起,宛若苍龙盘旋,直通天际。 五人沿大道上山,人行山上,渺小得犹如爬在大瓷瓶上的蝼蚁。 此时,日已西沉,天空昏暗。 众人走至半山腰,山间原本的虹气皆已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烟雾迷蒙,细雨如丝。 山路被水汽遮盖,脚下滑溜溜的,山形树影逐渐朦胧,变得模糊不清。 一行人直走到太阳落山,玉兔初生。 陈玉楼被这缠缠绵绵的雨雾搅得心烦意乱,担心山路湿滑发生危险,正想率众找个地方避避,可这时,月亮却突然挤破云层,皓白的华光洒在山间,顷刻之间,雾销雨霁。 山路两旁的山石林泉、草木花叶,全都纤毫毕见,尽数映照在众人眼中,但还未及细看,山谷中彩雾升腾而起,又瞬间将那些幽深僻静之处遮掩吞噬。 李长清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云雨起于方寸咫尺之间,伴着满天红霞,于幽壑林泉之上昙花一现,偶有几点星光闪烁,只觉这瓶山真是处烟云变幻,奇景掩映的神仙洞府! 众人无不不啧啧称赞,谁能想到这偏僻荒凉的老熊岭中,竟有如此真山真水! 继续往前走了半个时辰,等到漫天星光璀璨之际,一行人终于走到了瓶肩,放眼放去一片平坦,前方只有一处极宽的山涧,两侧约有七八丈远,其上架有一座看不出年代的古桥。 向导侗蛮子引着众人来到桥头,指着对面说道: “诸位好汉请看,过了这座桥,再走两炷香的时间就能看到瓶山的最高处了!这瓶山共有两个高峰,一个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瓶肩,另一个就是瓶口处的绝壁了,只是上面长满了奇草怪藤,没有办法上人。” 说完,他朝众人摆出一个无奈的脸色,为难道: “实话说与诸位好汉得知,小人也只能领到这了,这瓶山小人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上来,对其间所知所闻也都是道听途说,更不知诸位好汉要找的古墓在什么方位...” “这就到头了?!” 还不等陈总把头说话,罗老歪便一个箭步冲到桥上,环视良久,跑回来一把揪住了那蛮子的衣领,作势就要掏枪。 “曹他奶奶的,你这蛮子敢编故事骗老子,搞了半天这瓶山就一普普通通的破山!哪里来的他娘的什么巨蟒、僵尸?全是她娘的装模作样,分明是拿老子当他娘的猴儿耍哪!” 罗老歪越说越气,目眦欲裂,掏出他那象牙柄的美国造手枪,顺势顶在了快要吓瘫了的侗蛮子头上。 “老子他娘的一枪崩了你狗日的!” 李长清见局势有些失控,眼见罗老歪就要开枪,正要提剑上前,却见眼前人影闪动,陈玉楼竟然抢先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夺过了罗老歪的手枪,掷在地上,厉声道: “罗帅,适可而止吧!” 罗老歪见自己心爱的家伙式再一次被陈玉楼扔在地上,眼角一阵抽搐。 他虽然专横暴躁,却也不是傻蛋,瞧见对方的脸色难堪至极,知道是动了真火,立马偃旗息鼓,乖乖闭上了嘴。 陈玉楼见他撒开了拽在蛮子衣襟上的手,不再发作,心中的恼怒转变为满脸的无奈,又捡起地上昂贵的手枪放回罗老歪的腰间,叹道: “罗帅,大事在即,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啊!” 罗老歪知道自己这一趟能不能发财全靠他陈总把头的手段,自然也不想把场面搞得太难堪。 眼珠一转,嘿嘿陪笑道: “陈总把头教训的是,这次是我的不对,这几日正在火头上,见侗蛮子还在这满嘴跑火车,一时情难自禁,才忍不住动了手,下次不会了,下次指定不会了!” 陈玉楼闻言眼皮跳了跳,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最后只是拍了拍罗老歪的肩头,接着转身走到李长清跟前,抱拳道: “让李兄见笑了。” 李长清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心中却觉得可惜了。 是个好机会啊..... 第九章 地宫 那向导侗蛮子捡回一条命,忍不住喜极而泣,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陈玉楼不住的磕头,口中哆嗦道: “多谢陈总把头救小人一条狗命!多谢陈总把头救小人一条狗命......” “你起来吧!” 陈玉楼见他脸上昨夜没罗老歪打的还没消肿,趴在地上像狗一般企饶,多少有些于心不忍,一把将他拉起来,安慰道: “你且安心跟着我等一齐行动,等事情结束,陈某保证把你完完整整地送回家中。” “多谢陈总把头!多谢陈总把头...” 蛮子自是感恩戴德,又要跪下磕头。 陈玉楼费了好大劲托住他,让哑巴昆仑摩勒好生照看,这向导侗蛮子再怎么样,毕竟有带路的功劳,少了他,众人此行也不会这么轻松。 陈玉楼想来标榜有恩必报,这蛮子既然有功,定不能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平白丢了姓命,万一传扬出去,常胜山舵把子的威名也会受损。 哑巴昆仑摩勒是个生性耿直的莽汉,见总把头吩咐,提溜着向导侗蛮子就像老熊捏住小鸡崽一样,把他挡在了身后。 李长清见此滑稽一幕,不由忍俊不禁。 陈玉楼吩咐完哑巴昆仑摩勒,便不再关注他们。 独自一人走到桥上,四下打量,只见周遭山上有土之处林木茂密,没有土层的地方都是一体的暗青色巨岩,根本无法用“望”字诀观泥痕辨草色之法,探查古墓地宫的方位。 瓶山近乎是一个整体,且土石坚固,非是寻常山岭能比,要真漫无目的地一层层卸至地宫墓道,恐怕动用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 陈玉楼想着眉头紧皱。 如今只好试试“闻”字诀了! 盗墓起源已不可考,自东汉末年曹操手下发扬光大之后,经过后几千年前人先辈不断地摸索,逐渐归纳总结出倒斗的四大类手段技巧,按照中医行诊的方法,划分为“望、闻、问、切”四诀,每个法诀又有上下之分。 首先,“望”,上法称作望气。气非寻常之气,乃是龙气,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风水。自古帝陵皇冢都埋于龙脉,王公贵族也会寻找风水绝佳之地下葬,就连寻常百姓也多信此道,因此,识得风水之术的盗墓贼常可通过居高观望山川地势、日月星辰,以此判断风水龙脉走势,来寻找大墓。 不过,风水寻龙之术大都太过高深玄妙,非寻常人能修习,加之懂得此道的盗墓贼太过稀少,因此世间罕见。 当今世上,陈玉楼所知的精于此法的盗墓贼不过两支,其一是盗墓四大门派之一的摸金校尉,另外就是明代才崛起的观山太保,他们卸岭一脉对风水占星一窍不通,他虽身为魁首,也只精通“望”字下法,即观泥痕辩草色。 此术通过观察古墓周围的草木土石,来辨识古墓的大概位置,雨后施展方有奇效,需要细致入微的眼力,判断的对否,全凭一对招子。 陈玉楼天生“夜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也能辨物,目力远超常人,此前盗墓用此法巡察墓门,无往而不利。 “闻”字诀,包含两个层面的意思,一种是用耳朵听声辩位,另一种是如同狗鼻子一样嗅气味,通过空气中的气流寻找墓葬。不管哪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与长年累月的训练都缺一不可,初学者往往只能勉强判断出古墓的大致方位,其余一概不知,而那些精熟雨此道的盗墓老手,不仅可以听出墓穴的具体位置,还能根据反馈的信息估算出地宫的大小和埋得深浅。 他天生五感敏锐,天下无人可及,极擅长听风、听雷的“闻山辨龙”之法,可以通过风声雷声来寻找古墓,此番他准备用的就是此术。 另外,“问”字诀,也分上下两乘。下乘是指到古墓四周的村落民宿拜访,从当地老人口中套话,搜集关于附近古墓的信息。 此法说着简单,其实也不是常人能随便办到的,需要一定的耐心劳力、精湛的演技和优秀的口才。 陈玉楼四法中最擅此道。 他素来机辨无双,有口若悬河的本事,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犹如口吐九九八十一瓣莲花,不仅秒彩纷呈,而且瓣儿瓣儿都不带重样的,这“问”字诀下乘之法的精髓,向来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至于“问”字诀的上乘之法,就不是问人了,而是“问天打卦”,是指通过占卜推算古墓的方位,来挖掘盗洞,直透棺椁,或是卜算盗墓行为的吉凶,这些方术,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摸金校尉通晓了... 最后,“切”字诀,算是卸岭一脉最擅长的一门。是指通过实地勘察找出古墓入口,然后通过器械进行倒斗。 卸岭自古传下许多闻名天下绿林道的名器,首当其冲的就是蜈蚣挂山梯,即“卸岭有甲”,是由一截截蜈蚣甲拼接而成,卸岭道众凭此攀山越岭只是等闲。 ...... 陈玉楼与众人商量完毕,来到山巅之处的深涧,低头俯视,只见脚下白雾弥漫,深不见底。 “罗帅。” 他头也不回地叫了一声,罗老歪得令,毫不犹豫地掏出那支大口径的转轮手枪,对着山涧搂了几枪。 枪声在涧内炸响,回荡在众人耳畔,良久不散。 陈玉楼闭着双眼,临风而立,闭气凝神听去—— 遥闻山底空鸣,枪声回荡间竟如山呼海啸,地底似有一处大如城郭的空间,心中一振,低喝一声: “找到了!” 众人闻言无不欢呼,罗老歪更是激动地脸红脖子粗,迫不及待地抻头往涧底张望。 随着罗老歪六发子弹射入深涧,陈玉楼根据耳中反馈而来的信息,脑海中大致绘出了几条墓道和三座宫殿的轮廓,其中最大的地宫就在下面,心道那多半就是被元人占为墓穴的道观殿宇所在,心情也不免激荡难奈,猛地睁开双眼,对身后众人道: “下面就是元墓,足有城郭大小!” 红姑娘等人闻言,都面露喜色。 只有李长清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他知道这瓶山元墓远不是这么简单便能寻到,记得原著中这一段,下面确实有不少宝贝,但并没有元代将军的主墓室,而且危及四伏,毒虫遍布,还隐藏着一条如飞龙般的六翅蜈蚣,因此远没有众人表现出来的乐观。 特别是那快成了精的六翅蜈蚣,称得上是这瓶山亿万毒虫猛蜃中的霸主,不知道活了多久,端的是凶悍至极,很不好惹! 他虽然是先天高手,不论身体素质还是剑法武功都不是鬼吹灯世界的人能比,但此时丹田内真气不足,一身绝世武艺便去了八成。 “以我现在的状态,万一被那千年蜈蚣缠住,时间一久,必然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不好办啊... 李长清微微一叹,山风呼啸,吹得身上道袍猎猎。 而另一旁的罗老歪一听这瓶山下果然有古墓,地宫的入口就在脚下,而且竟然“大如城郭”,哈喇子瞬间流了一地。 “曹他奶奶的,这他娘的得有多少金玉宝货啊!” 常言道“丰财厚葬起奸心”。 他早就等不及了,如今堆积如山的宝贝就在脚下,罗老歪又如何坐得住? 正好哑巴昆仑摩勒背着的箩筐就在眼前,当即探手从中摸出了成捆的绳索,绑在了崖壁上。 他本想让向导侗蛮子先系着绳子下去探路,但想到陈玉楼之前说的话,便将绳子绑在了自己腰上,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要攀岩下去摸宝。 陈玉楼见他如此猴急,为了宝货竟不顾自身安危,顿时哭笑不得,急忙将他拦住,劝道: “罗帅稍安勿躁,这古墓地宫就在底下,不会插上翅膀飞走!” “这深涧到底有多深,下面有什么危险,咱们尚且不清楚,我看这白雾阴沉死寂,恐怕没看上去那么简单!罗帅你经验不足,仓促下去,遇到危险,我等恐来不及搭救啊。” “稳妥起见,先让我带着哑巴昆仑摩勒下去,探查道路,摸清底细,罗帅、李道长和红姑负责在上面接应,一旦发生变故,我会摇绳告知,诸位再把我俩拉上来。” “不行,不行!” 还没等李长清和红姑娘说话,罗老歪便连忙摆手拒绝,义正言辞道: “陈总把头千金之躯,岂能亲犯险境!况且这哑巴体胖如牛,我们怎么拉得动啊!” “嘿嘿,叫我老罗说,还是由我和红姑一起下去探路最为合适,我们两个身轻体盈,下去以后也能互相照应!” 李长清听完,心道好笑,这杀人如麻的屠人阎王原来还是个厚颜无耻的好色之徒! 陈玉楼也哑然失笑,正欲反驳,却瞄见山腹间一团红雾突兀升腾而起。 雾气凝聚激荡,在深涧里好似火轮般隆隆作响,直冲众人所在的崖壁而来。 其势浩大,震得两边松石皆颤,犹如天崩。 众人一见,尽皆大惊失色,陈玉楼更是须眉颤抖,把手一招,高叫道: “不好,是猪拦子!” “风紧扯呼!” 第十章 重返 “诸位小心,这雾气有毒!” 李长清身为武侠世界的先天高手,五感敏锐近妖,早在陈玉楼喊撤之前,便嗅到了空气中一股辛辣隐晦之气。 忙用袖子遮住面部,飞电一般向后退去。 众人见状,情知不妙,纷纷闭眼向后退去。 红姑娘与陈玉楼一个身轻似燕,一个脚下功夫精湛,还勉强能看见李长清的背影。 只剩哑巴昆仑摩勒和罗老歪,一个本就不善奔跑,还背着向导侗蛮子,一个是养尊处优的军阀头子,远远落在了后面。 逃命之际,自身都难保,自然也顾不上他人。 罗老歪脚慢,加上事发突然,跑到半道岔了气,呼哧呼哧地喘着,就像拉风箱一般,只觉肺里火辣辣的疼。 回头一看,只见那火轮般的红雾已经涌上涧顶,大量的雾气四溢开来。 由于周遭地形平坦没有丝毫阻拦,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四方蔓延,转眼间已近在咫尺。 此时,生死只在一瞬间,那红雾离罗老歪只有不过半步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浑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传来的灼烧般的刺痛。 “我的妈呀...” 罗老歪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咬紧了牙关,屁股像被点着了一般,拼了老命向前窜去。 一个纵跃,竟让他奇迹般的蹦出去两三米,连滚带爬地滚下山坡。 良久,依稀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迷迷糊糊地抬头,发现空中红雾已经散去,这才松了一口大气,知道自己又捡回了一条命。 “罗帅!罗帅!” 远远地,陈玉楼看到了浑身狼狈地趴在一处灌木里的罗老歪,也是松了口气,急忙上前把他扶起,苦笑道: “没事吧,罗帅?” “呸,呸...” 罗老歪灰头土脸地朝地上狠啐几口,摸了摸腰间别着的枪,又摸了摸裆下,把嘴巴一咧,骂道: “曹他奶奶的,这狗日的毒烟,真他娘的歹毒,还好老子跑得快!” 他本就面目狰狞,经此一遭,更显得如罗刹恶鬼一般,看上去甚是恐怖。 陈玉楼见他除了滚下来时衣服被树枝划破外别无他恙,顿时安心不少,笑道: “方才那红雾来的着实凶猛,令人防不胜防,陈某跑出一半,回头不见你的身影,以为凶多吉少,现在看来,还是你罗帅福大命大!” 罗老歪刚刚死里逃生,心中惊魂未定,此时听见陈玉楼夸自己,脸上顿时浮现出自得之色。 不过此时回想起来,刚才距离死神不过千钧一发,也是脊背发凉,心中后怕不已。 陈玉楼又安抚他一阵,两人来到半山腰与李长清三人汇合。 “险哉,这瓶山里果真有些名堂,咱们之前在高崖上看到的虹气,根本不是什么宝气,而是山涧里蛰藏的毒虫吐纳的妖蜃!” 李长清见多识广,刚才的一幕让他想起了原著中的描述,沉声道: “陈兄说的没错,这瓶山古时曾修筑了不少给皇帝炼丹的宫殿,遗留了许多丹鼎药石,加上深涧中常年不见阳光,最适合毒蟒、蜈蚣、蝎子之类的毒物潜养。” “先前向导山上有巨蟒盘踞之言,也不无道理。” “若诚如李兄所说,这瓶山中的毒物可不好对付啊!” 陈玉楼闻言悚然一惊,叹道: “那些毒虫毒蟒蛰伏在通往元墓地宫的必经之路上,整日摩甲擦螯,吞丹噬药,不知多少年月,其毒之烈不敢想象!我等想去那地宫取宝,必会与它们狭路相逢,免不了死伤惨重啊!” “以我的猜测,这些毒物白天蛰伏在深涧两壁的洞窟里,待到日头一偏,阴阳交割之际,就会从洞里爬出来吐毒!因此,要盗瓶山墓,非是白天不可!” 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对视一眼,皆面沉如水。 适才若是在山巅稍耽搁片刻,此时恐怕已经尸骨无存了。 “曹他奶奶的,猪拦子着实扎手,陈总把头,咱们该如何是好啊!” 罗老歪对山涧里的毒雾最是深刻,听完两人的话,苦着一张脸,神情激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枪,叫道: “难道要就此作罢不成?!” 所谓猪拦子,是倒斗行当里的切口,专指有毒的古墓,也称“乌窖”,即猪圈。 古时猪栏多在粪窖旁,两下气味混合,十分难闻,人人避之不及。 倒斗的称乌窖,乃远避之意,这种暗语在清末民初之后已不多见。 陈玉楼最烦危难之际有人出动摇军心之言,听罢狠狠瞪了罗老歪一眼。 这年头,防毒的手段还很落后,任是卸岭道众如何不惧刀兵水火,也怕毒瘴毒烟,更何况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毒物吐毒,这荒山野岭的,一旦中毒,就是神仙也难救! 不过,陈玉楼心思灵敏,机巧多变,从不干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蠢事,眼睛一转,已有了主意。 “此次瓶山倒斗,陈某志在必得,我辈豪杰志士,勿要说些丧气话!只是,毒雾凶烈,还需先回岭山义庄,再行计议!” 罗老歪看出了陈玉楼肯定想到了办法,当即喜出望外地追问: “凭你陈总把头的聪明才智,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嘿嘿,不知总把头想出了什么绝佳的主意,能否讲与兄弟听听?” “哼哼...” 陈玉楼神秘一笑,摇头晃脑地道一句“山人自有妙计”,便率领两个手下向山下走去。 李长清略一思索,就猜出了对方的想法,却也不点破,悠然自若的跟了上去。 只剩罗老歪一人在风中凌乱,愣在原地,满脸迷茫。 ...... 五人连夜回到了老熊岭义庄,胡乱垫了肚子,来不及休息,手忙脚乱地收拾出一间厢房。 从前堂搬来一张八仙桌和几把椅子,大剌剌坐了,点上煤油灯,密谋起如何盗取瓶山深涧中的大墓来。 陈玉楼率先开口,说现在已经确定了瓶山元墓就在深涧下,那事情就简单不少,只需解决拦在路上的毒虫,便可直捣地宫。 李长清咂咂嘴,知道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原著中那元将主墓室可不在涧下! 他虽然想不起来具体的位置,但依稀记得那墓室最后是随着山塌才被暴露出来,卸岭和罗老歪的部队也是因之损失惨重。 他虽有心说出来,但苦于没有证据,恐不能服众。 毕竟他只是个会一点武功的道士,哪里懂得倒斗? 况且,他既来到这鬼吹灯的诡裔世界,完成任务之余,也想见识一番书中描绘的壮阔离奇的地下宫府,否则未免太过遗憾。 等到花玛拐带着山精地宝回来,李长清便可借助药力,迅速恢复到巅峰。 有他在,这一次的瓶山盗宝想必会比原著里轻松许多,不会出现太重的伤亡。 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 只要有剑在手,真气充足,毫不夸张的说,就瓶山中那条原著里凶悍难当的六翅蜈蚣,随随便便就能捉回来泡酒。 先天之威,恐怖如斯! ...... “陈总把头,现在回来了,把你心里面的高招妙计说出来,叫兄弟们开开眼吧?” 罗老歪端起杯中的茶漱了漱口,冲陈玉楼讨好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大牙。 此言一出,四下一静。 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虽然没说话,但也望向了首领,期待陈玉楼讲出什么金口妙言。 陈玉楼见众人一脸期待,微微挺直了腰板,抿了口清茶,清了清嗓子,道: “之前我在山巅上,用‘闻’字诀寻到了地宫所在,只可惜被毒瘴所阻不能直入,那深涧少说也得裂开两三百年了,其中不知积攒了多少邪祟毒虫,我辈豪雄虽是不惧,也不能白白送死,非要头铁的与其正面交锋!” 说着,他放下了茶碗。 “因此,要盗瓶山古墓,就必须另辟蹊径,设法绕过深涧,直捣古墓地宫!” “好在那元墓极大,几乎挖空了整座瓶山,山腹中至少有三五处城郭般的空间,并且相互有甬道贯通连接,下次再去,想找到墓门应不是问题!” “只要人手炸药足够,就一定能扒出藏在地下的墓门,从正面破入元墓!” 李长清闻言眉头一皱,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妙啊,陈总把头,果然是高招!” 罗老歪听完陈玉楼的一席话,只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 脸上蜈蚣般的疤痕都舒展开来,不由竖起大拇指对陈玉楼赞道: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罗帅别急,陈某还未讲完。” 陈玉楼呵呵一笑,伸手打断了他的马屁,继续道: “不过,只此一招还太过简单直接,风险太大。” “我观那瓶山山体与地面夹角之处,有一水潭,按陈某的想法,或可再派另一拨人从此处打洞,另外寻找进入古墓的入口!” “好好好!还是陈总把头想得周到!” 罗老歪眼睛亮的吓人,很快啊,啪地一拍桌子,大笑道: “如此一来,咱们兵分两路,一队人马携火药土炮从山上炸开墓门正面进去,另一队人马从山下水潭打洞进去!” “两队人马互相配合,互为犄角,前头后庭两开花,何愁不能搬空元墓地宫里如山的宝货!” “陈某就是这个意思。” 陈玉楼儒雅随和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后沉吟一会,道: “不过,从山下寻找墓道用火药太过危险,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山崩,只能借助器械小心翼翼地挖掘,而我卸岭盗众代代相传的都是重器,用来做这些细活未免有些大材小用,因此,依陈某看来,此事还需等搬山道人相助!” “何况,我与搬山道人的魁首早有约定在先,要一齐盗发瓶山元墓,若是我等只顾自己动手,等搬山来时已将地宫搬空,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啊这...” 罗老歪打心眼里不想让搬山道人这般沽名钓誉之徒,对他的发财大计横插一手,面色一下子阴沉下去。 按道上的规矩,不管他们寻药还是寻珠,多少也要分给他们一些明器,意思意思。 想他罗大帅手下足有几万人枪,那是何等威风! 以这等的实力,要挖开一座古墓,竟需要苦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道人相助? 这万一传扬出去,让他屠人阎王罗司令的脸往哪搁? 罗老歪心中打起了如意算盘。 他知道此番不带那伙土道人是不行了,想了想,对陈玉楼道: “陈总把头,常言道,好事怕耽搁,咱们兄弟如今既然已经探明了古墓的大概,合该趁早动手,以防有变!” “谁知道那股搬山道人什么时候能到,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咱们堂堂卸岭魁首加上军队司令,手下弟兄无数,难道还要对一座小小的坟茔畏手畏脚吗?” 罗老歪冷笑道: “哼,依我老罗看,不如等队伍一到就动手,提前解决了这古墓!” 他大手一挥。 “如此宣扬出去,才不往我辈偌大的威名!” 第十一章 齐聚 陈玉楼没想到罗老歪也能说出如此在理的话来,想了想,缓缓点点头道: “罗帅言之有理,就这么办!” 他本就是自视甚高,可先前遇到危险时,曾被搬山首领鹧鸪哨救过两次姓命,心中一直耿耿于怀,觉得自己始终比鹧鸪哨逊色一筹。 陈玉楼前半生过得顺风顺水,没受过什么挫折,二十多岁就轻而易举当上了统御天下响马的卸岭盗魁。 他此时不过三十出头,正是年轻气盛之际,骨子里自有一股“非是我藐群雄,奈何群雄是狗熊”的傲气,自恃不弱与任何人! 此时听罗老歪的妖风一吹,稍一捉摸,顿时心中大动。 拍板道: “拐子带着咱们卸岭众弟兄和罗帅的部队,明日午时就该到了。大部队一旦调动,就不能空吃饷不办事!既然搬山道人来时未定,咱们卸岭盗众也只能先一步开伙!” 若是能赶在搬山道人来之前,掘开瓶山元墓,正好可以让鹧鸪哨那伙人知道知道,陈某人统率的卸岭群雄究竟有何等的手段! 等他们来了,取出墓中丹书鼎契给了就罢了,到时候再宣扬是搬山与卸岭共同盗取了大墓,也不算违背之前的约定。 陈玉楼既已打定了主意,环顾众人后,站起身来,抱拳缓缓开口道: “在座的诸位弟兄,卸岭群盗皆属赤眉义军之后,聚义结党,啸聚绿林,秉承祖师爷遗训,替天行道,伐取不义。” “余常闻:饥民果腹易于食,贵胄肉囊寝珠玉,如此世道,真乃是苍天无眼,黎民倒悬!” “今有瓶山元墓,内藏金珠无数,系以百姓血汗凝成,我辈正可图之。遍取墓中宝货,成就大业,以济乱世!” 这一番话,把盗墓的阴损勾当说的是大义凛然,慷慨激昂,听得罗老歪、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三个没读过书的莽江湖,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对陈玉楼的口才佩服的是五体投地。 李长清的表情也很精彩。 他倒不是佩服陈玉楼口若悬河的本事,而是心中生出些许欣赏。 能把盗墓这种为世人唾弃的勾当,说的如此堂堂正正,为国为民,这陈瞎子足以称得上脸比城墙厚了。 正是我李某人的敌手! 经陈玉楼这一番话出口,房中气氛逐渐火热起来,罗老歪当即连连献策,李长清也加入其中。 就连从头到尾没说过几句话的红姑娘也暂启玉齿,筹谋之后盗墓行动的种种安排。 ...... 翌日正午。 李长清照例在院内的石磨盘上打坐,忽听院外一阵喧闹。 睁眼一瞧,只见花玛拐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草绿色军装的青年。 花玛拐见了他,招呼也不打,带着那军官直往屋内扑去。 “总把头,罗帅,小弟回来了!” “拐子,一路上辛苦了。” 陈玉楼和罗老歪此时正坐在堂前瞎侃,见盼了许久的花玛拐终于到了,皆面露喜色,起身迎了上去。 “只要是总把头的吩咐,纵使上刀山下火海,舍了这六尺身躯也在所不辞!” 花玛拐一路翻山越岭,虽然面带疲色,但却神采奕奕。 单膝跪地,举起手中信符对二人道: “总把头,罗帅,拐子幸不辱命!” “两日间带着卸岭、手枪连和工兵掘子营的众弟兄在老熊岭附近以军事演习的旗号,遍挖山精地宝,共得野山参一十二框,其中百年老参两株,山灵芝九个,金灵芝一个,其余珍贵药草无数,现已尽数放在义庄门外,请总把头、罗帅验收!” “好!拐子,来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陈玉楼对花玛拐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将他从地上扶起,让到椅子上坐下,斟了一碗清茶递到他面前。 “总把头!” 花玛拐见总把头竟亲自为倒茶洗尘,心中感动,急忙双手接过茶碗,仰头牛饮而尽。 趁着他喝茶的工夫,那一直没说话的副官走到罗老歪跟前,伏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罗老歪听完一哂,摆了摆手叫他退下。 花玛拐放下空碗,这才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来到罗老歪面前,俯首抱拳道: “好教罗帅知道,昨日小人率众在老熊岭紫心山采灵芝时,有几十个工兵掘子营的弟兄,趁午休之际,偷偷卷了宝药想要跑路,被小人抓了个现形,当场处决了,事急从权,还请罗帅责罚!” “诶,拐子兄弟说的什么话!不过是几个不长眼的老兵油子,杀了也就杀了,不值一提!” 罗老歪大手一挥,毫不在意。 他麾下的部队什么样,他自己哪能不知道。 所谓的工兵掘子营,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既不会修工事也不会排地雷,就是组建专门用来挖坟掘墓的倒斗部队,里面的人都是些整日只知道抽大烟,摇骰子,玩女人的闲汉。 他调手枪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看住这些老兵油子,防止盗墓时有人见财起意,偷卷了宝货跑路。 花玛拐所言,在罗老歪眼里根本不足为奇。 不过是些炮灰罢了,死光了也无所谓! “拐子,兄弟们呢?” 此时,陈玉楼开口问道。 “回总把头,我让卸岭众弟兄和罗帅的部队就驻扎在义庄往北三里,随时听候调遣!” “好,你去通知弟兄们今日休息一天,明日一早启程开山!” “是!” 花玛拐领命,又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陈玉楼与罗老歪低声商议一阵,转身出了厢房,找到李长清说了结果,并将他带到了门口,命哑巴昆仑摩勒搬运采来的宝药。 李长清双眼自门外大大小小竹筐中的山参灵芝间扫过,走到近前,精准地捞出了两颗人形的百年老参和一个色泽金黄,汁肉肥厚的灵芝在手,对陈玉楼道: “劳烦陈兄与众弟兄费心,我取此三样即可,其余的宝药,就都给大伙分了吧。” 实则一株百年宝药的精纯药力已足够他恢复真气,有此三株,想来此次任务已是够用。 其余山参灵芝药草,年份不足,杂质太多,对李长清而言只聊胜于无,用处不大。 陈玉楼闻言稍稍诧异,但见他神色轻松,自然也没有意见。 便让哑巴昆仑摩勒驮着剩余宝药,去北边营地里分给受伤的弟兄。 陈玉楼接着向李长清说起明天的计划,两人又聊了一阵,方才散去。 ...... 第二天,当第一缕晨光照破云层。 李长清跨过门槛,来到院中。 金黄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浑身暖洋洋的。 昨夜他一宿未眠,运用一门名为《餐霞功》的吞吐吸纳之法,吸收了三株宝药中的天地精粹,化作丹田中真罡。 此时此刻,他的丹田内不仅气血充盈,而且内力比之前更进一筹,真气如龙般在经络中穿梭游动。 重回巅峰,心情自然大好。 望着东方朝霞,李长清清隽俊朗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邪魅狂狷的笑容。 大袖一挥,拔出腰间铁剑,冷冷一笑。 “凡之巅,傲世间,有我长清便有天!” “这一日,我李长清再入先天宗师境界!” “你这道士,一个人神神叨叨地在念些什么?”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人间,又污...咳咳咳咳,无量天尊!” 李长清只顾着说台词,没注意周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差点没被口水呛住。 不由老脸一红,高唱一声道号,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有些纳闷的红姑娘,面色如常地道: “原来是红姑,有礼了。” “贫道正在做早课,研习道经,念诵道家经典,打扰之处,还请见谅。” 趁她还没注意,默默地将手中的铁剑拢入袖中。 “研习道经?” 红姑娘听到这话,嘀咕一句,看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傲世间什么的也是道家经典吗...” “咳咳咳!” 完了,都被她听见了! 还好,这女的是个文盲。 李长清耳力似妖,红姑娘的低语自然瞒不过他的耳朵,闻言心中尴尬,表面上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他一本正经地道: “红姑有所不知,贫道刚才所念,都是圣人所著《道德经》里的名言。” ? 红姑娘半信半疑,黛眉微蹙。 我没读过书,你可别骗我。 李长清看出了她的意思,谆谆教诲道: “老子西出函谷关,遗下道德三千言。” “《道德经》包罗万象,蕴含时间一切自然之理,常人只听过‘道生一,一生二...’,罕有人知道贫道所念,也都是其中大道至理之言啊!” “原来如此...” 红姑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虽然听得云里雾里,却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怯,心道: 这小道士不仅长得俊秀,懂的知识也不少。 想到这,忆起自己童年凄惨的遭遇,不由叹道: “怜我空有一身好看的皮囊,内里却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草莽...” 李长清见对方被成功糊弄过去,松了口气,暗自庆幸。 自己飘逸出尘的形象差点就不保了! 趁她恍神之际,使出一招三十六计之“走为上计”,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 老熊岭义庄前的一片树林里。 群盗已部署完毕。 几千号人乌泱泱挤在一起,免不了有些嘈杂。 陈玉楼前一晚提前算好了时辰,等吉时一到,他和罗老歪便领着花玛拐等左膀右臂大步走出义庄。 李长清悠闲地跟在最后,显得很是低调。 陈玉楼等人走到众人面前,端起了手中的酒。 几千号人同样举杯。 嘈杂之声顿去,林子里为之一静。 “诸位兄弟,我等此去不为别的,只为在这乱世之中求取一点栖身之财,请满饮此杯!” 陈玉楼说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把瓷杯摔在泥中。 众人纷纷效仿,一时啜饮与扣碗之声四起。 陈玉楼自知风头不能只让一个人出,当即一指在旁傻乐的罗老歪,鼓掌道: “下面有请罗帅为大伙致辞!” 林中顿时掌声雷动,喝彩之声冲天。 “啊?这...” 罗老歪没想到还有这出,有些发懵。 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才晃晃悠悠地走到众人中间,把脚踏在一块青石上,掏枪高举过头顶。 他有心效仿昨日的陈玉楼,说出些精妙绝伦的惊天动地之语,奈何肚子里没有墨水,搜肠刮肚半天,却一无所获。 憋了半晌,只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发出一声怒吼: “开拔!” 群盗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嚎叫。 第十二章 尸地 向导侗蛮子领着众人来到瓶山脚下。 此次三探瓶山,并不直接上山。 陈玉楼安置好了大部队,让那蛮子领着他和众骨干绕山而行,全方位观察一遍瓶山的山势。 一圈走下来,只见这瓶山除了古树参天,还有几道或清或浊的瀑布自山缝间泄出,汇入岩下的水潭。 那蛮子见陈玉楼表情有异,慌忙解释道: “好教诸位好汉知道,这瓶山自古并无水脉,这瀑布想是近几年雨水大了,积在山腹里的水冲出来,裹着泥石倾泻而下,在这瓶山与大地的夹角形成了一洼小水潭。” 陈玉楼闻言眉头紧皱,担心地宫里湿气过重,侵蚀了墓中的明器。 若真如此,此次行动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众人都若有所思。 就连大土帽罗老歪也想到了此节,脸色很不好看。 他问陈玉楼道: “陈总把头,你说这水万一是从地宫里淌出来的,该是何是好?” “罗帅安心,陈某之前听地寻龙时,闻得墓中宫殿皆有甬道相连,即便有一两处浸了雨水,只消墓道中门户重叠封闭,必有相当一部分墓室完好无碍,诸位不必忧虑!” 陈玉楼知道此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墓中宝货尽毁,也必须要挖开瓶山一看究竟,因此心中虽然担忧,表面上还是一副风轻云淡。 众人见总把头语气笃定,都松了口气。 一行人继续在瓶山四周摸排勘察,不断能见到一些宋元之前被拆毁的石梁石坊。 元墓自古以来最是难盗,只因其不随墓制,崇好深埋大藏,不封不树,没有地面建筑和石人石碑,但有些夯土封石的细微迹象,还是逃不过卸岭盗魁的眼睛。 陈玉楼边走边看,边让红姑娘将瓶山地形绘于纸上,并加以标记。 常言道,千尺看势,百尺查形。 人从山下观望,由于视野有限,只可观形,难以辨势,所以绘成图纸,看起来更为详明。 众人费了老大的劲,一直从清晨走到晌午,终于走完一周,回到了大部队驻扎的南山坡。 回去的路上,李长清找了个机会对陈玉楼道: “陈兄,我虽然不懂倒斗之事,但也研习道经多年,这瓶山虽剥断险恶,却仍占据阴阳自然之理,陈兄日后行事之时,还需把握分寸,不可强求,否则有伤天和,恐有灾祸将至。” 他说这话的目的,是给对方提个醒,倒斗之时多加谨慎小心。 对于陈玉楼这类人,直言相告定会惹得对方不快,只能婉言相告。 陈玉楼听后一愣,此话突然,他刚刚正在思量倒斗之事,一时竟没听出李长清言语中的深意,还以为是对方的客套话,当即冲他抱拳道: “李兄良言,陈某谨记。” 李长清见他答的敷衍,知道对方压根没放在心上。 看来,还得让他吃个大亏,才能明白其中利害。 当即打个稽首,不再多言。 ...... 陈玉楼到了大营,将红姑娘绘制的瓶山山势图,交给了花玛拐,让他和罗老歪的副官一起带着大队人马,按照图中标记的几个位置,挖掘墓门。 花玛拐欣然领命。 陈玉楼自己则并不跟他们挖土,而是叫上李长清、罗老歪、红姑娘、哑巴昆仑摩勒和向导侗蛮子一起,前往山底水潭一探。 众人在营地吃过午饭,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山。 那水潭位于瓶山山体与地面形成的夹角之间,其上藤萝倒悬,流水潺潺。 此间千百年不见天日,阳光都被山体云雾遮蔽,行在里面犹如走在黑夜一般。 黑黝黝的山底裂缝就如同一张深渊巨口,着实可怖。 众人走在湿漉漉的泥岩上,呼吸也不禁变得粗重起来。 行出数百步,便见到了那处山中积雨形成的水潭。 说是水潭,倒不如说是一块常年由于阴水浸泡,而陷下去的大坑。 哑巴昆仑摩勒用竹竿没入水中,丝毫不见底,可见积水之深。 水色幽绿,上面满是浮萍,被滴水激的涟漪串串,更有许多长藤垂在水中。 李长清把手伸进潭中,只觉潭水幽寒,犹如坚冰。 陈玉楼望着尽头一直隐没黑暗的水潭,心知不借助木排竹筏,想仅凭身手蹚过去绝无可能。 “总把头,咱们只带了两幅蜈蚣挂山梯,就算拼起来,也载不动这许多人。” 红姑娘看出了陈玉楼的忧虑,提醒道。 “是我思虑不周,草率了...” 陈玉楼眉头深锁,望潭兴叹,有些可惜。 正要率众离去,却突然听见身后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 他刚一转身,便见一名卸岭盗众脚步踉跄地从入口处跑了过来。 陈玉楼见他神色惶急,急忙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总把头,大事不好了!” 那道众满头的汗,单膝跪下,苦着脸道: “俺们在半山腰挖出了数不清的西瓜,那些当兵的说瓜里面都是山里的孤魂野鬼,咱们打扰了它们的安息,它们就要从里面出来索命!” “大伙一听,都惶恐不安,当时就乱做了一锅粥,杀了几十个人也没有用,拐子哥让我来请总把头和罗帅回去主持大局!” “还请总把头和罗帅即刻启程,不然就要出大乱子了!” “什么?!” 罗老歪一听,勃然大怒。 掏出抢来,边往回跑边骂道: “曹他奶奶的,这帮狗日的东西,手里的家伙式都是吃干饭的吗!平日里耍票子,玩女人的时候可没说怕鬼,老子看他们是诚心找茬!” “我到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违抗老子的军令!” “西瓜?” 陈玉楼心中也纳闷不已。 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挖出来那么多的西瓜? 此事着实古怪,还是尽早回去为妙。 一行人于是在那卸岭道众的带领下,火急火燎地赶到了事发地点。 到了地方,只见遍地狼藉,铲子、铁镐丢的到处都是,挖开的土坑里随处可见西瓜似的果子。 在场的几千号人分作了两拨。 一拨是百十来号卸岭道众和装备精良的手枪连,正在花玛拐和副官的带领下努力的维持秩序。 另一拨是乱哄哄的工兵掘子营的老兵油子,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虽然没有人趁乱逃跑,场面也一度十分混乱。 这个说: “哥哥哎,刚才晴空一个霹雳,大概是墓里的孤魂野鬼知道俺们要动它,发出警告咧。” 那个说: “弟弟呀,你看咱挖出来的这一个个西瓜,像不像一颗颗带血的人头,想必咱们是挖到厉鬼的老巢了,再挖下去,怕是要有厉鬼出来索命了...” 正说到心虚之处,就听身后砰砰两声枪响,这俩当兵的倒霉蛋就被暴跳如雷的罗老歪拿枪“点了名”,哼都没哼一声,当场脑袋开花变成厉鬼了。 “曹他奶奶的,我看看哪个糊了眼的还敢乱嚼舌头?!” 罗老歪一出场便干净利落地结果了议论的最欢的手下,配合上他愈加狰狞的面孔,一下子便震住了全场。 “怎么,不说话了?你们一个个狗娘养的,拿了老子的钱,还闹出这么大的幺蛾子,叫他麻的都看老子的笑话!” “说,是谁带的头!” 罗老歪手下的部队平日里没少经受他的淫威,此时见司令回来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曹你们组奶奶,都给老子张嘴!不说就都送你们去见阎王!” 罗老歪见没人动弹,气得鼻子都歪了,拉开枪栓,朝天上连放数响,声色俱厉地喝到。 一群当兵的见司令发火了,知道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说不定就真赶场子把他们全突突了! 当即吓得像是受惊的兔子,纷纷把手指向了平日里最老实的几个战友。 罗老歪见状嘿然一笑,也不含糊,举枪又砰砰几声,把几个欲哭无泪的倒霉蛋通通开了瓢儿。 “曹他奶奶的,都看清楚了,哪个再敢危言耸听扰乱军心,这几个狗日的就是下场!” 几千号人头似拨浪鼓点个不休。 李长清在后面看了个真切,啧啧称奇。 “好家伙,这老土帽不愧是屠人阎王,杀起自己人来都这么狠...” 这时,卸岭众人才姗姗赶到。 陈玉楼率先瞧了满地的“西瓜”。 当下也顾不上多说,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一个细瞧了起来。 只见挖出来的这些不知名的瓜,绿皮红壤,看着像西瓜,其实则不然。 仔细看去,瓜皮上凹凸起伏,确实有些像是人脸,脸上斑斑点点的似有血迹。 若不知情的看见,难免会以为是土里的“人头”。 他用脚踏破一个,里面瓜瓤殷红如血,溅出好多的红汁,很是不寻常。 端详了一阵,陈玉楼随手将瓜递给身后众人,笑问道: “诸位可知,世上只有冬瓜、西瓜、南瓜,为何没有北瓜?” 众人很给面子的摇摇头。 “其实,北瓜也并非真没有,只是绝少有人知道。” 陈玉楼负手而立,缓缓道: “只因那北瓜仅生在夷洞的穷山恶水之地,故此又唤作‘尸头蛮’,传说是死者怨气所结,常产自地底,世上从不多见,如今弟兄们挖出来的,就是这‘尸头蛮’!” 早年间有种讲头,凡是屈死之人的鬼魂都往下走,譬如吊死鬼脚下的地中,都会有一段黑炭。 像是被砍了脑袋的尸体底下,都会生出人头来,这是死前的一股怨气难灭,结而成物,一般在刑场和古战场里才有。 陈玉楼遍识世间方物,也曾了解过猛洞河流域的历史,知道这瓶山附近本就是古战场,七十二洞的苗人曾被元军屠戮无数,皆抛尸在此。 因此,这地底定是怨念冲天。 挖出尸头蛮不足为奇,反倒说明此地阴气深重,离墓门已不远了。 陈玉楼把所知说与众人听,众人都恍然大悟,连连赞叹陈总把头博闻强识,天下一绝。 第十三章 破门 “陈总把头,兄弟虽在湘西做过几年送尸匠,也不曾见过此物,如今挖到了,却不知是吉是凶?” 罗老歪是个目不识丁,残暴成性的军阀头子,混江湖了这么多年,封建迷信已经根深蒂固,生怕挖出的这些尸头蛮是不祥之兆,不利于接下来的大事。 陈玉楼闻言也犯了难,他虽是认得此物,却难断吉凶。 正迟疑之际,却突然看到一旁神色悠然的李长清,想起对方的身份,眼前一亮。 “李兄,你来看看?” “无量天尊。” 李长清也不客气,接过尸头蛮,托在手里,装模作样的打量了一番,又胡乱掐了几个手诀。 他当然不懂占卜打卦,但糊弄人的手段可一点不比陈玉楼逊色。 只见他额上浸出几滴汗,面色逐渐难看。 “怎么样?” 陈玉楼见他表情变了,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道: “难道此物预示不详?” “那倒不是。” 李长清沉声道: “只是...” “哎呀,你这道士别卖关子,你倒是快说啊!” 罗老歪见他磨磨蹭蹭的,急得直挠头。 李长清眼神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只是,贫道曾看过一本名为《甫实录》的先秦古籍,上面记载了一种名为刑瓜的果子,与这尸头蛮极为相似。” 他一本正经地瞎编道: “书上说,这刑瓜,形似人头,绿皮赤肉,生于阴土,常人见之必有血光之灾啊!” 陈玉楼听他语气严肃,不疑有假,当即信了六七分,眉头皱得更深了。 罗老歪也被吓了一跳,别看他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其实内心怕极了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听完瞬间就有些慌了,求助的看向陈玉楼,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罗帅勿惊,世间相似的事多了,李兄看到古籍上说的刑瓜不一定就是尸头蛮。” 陈玉楼却突然一笑,语气轻松道: “何况,先秦古籍久远,上面记载的真实性已不可考究,那时的人尚未开化,见到不能理解的事物,难免危言耸听,依陈某看,大都是些人云亦罢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罗老歪闻言大松了一口气,解开衣领扣子,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李长清知道陈玉楼此言是为了稳定军心,见屠人阎王一脸惧意,心下嗤笑不已。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旋即出言道: “陈兄言之有理,古籍里面的东西当不得真,就像《山海经》里的怪物,大多是古人的奇思妙想。” “李兄说的没错。” 陈玉楼也附和几句,两人轻描淡写地就把这个小插曲揭了过去。 几人面前,几千号当兵的已经在花玛拐的指挥下重新挖了起来,数不清的铲子飞舞间,大片的泥土飞溅。 此时日已西沉,陈玉楼五人走到一桩老树下休息。 众人走了一天,都累坏了,围坐着喝口水,又吃了些东西充饥。 罗老歪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想尝尝这北瓜是什么味道,从旁边挑了一个最大的抱了起来。 一个老拳将瓜锤成两瓣,正要把鼻子凑近去闻,却见一个乌黑狰狞的蜈蚣头从红瓤里探了出来。 一人一蜈蚣对上了眼,都吓了一跳。 “唉呀妈呀!” 罗老歪反应过来,一把将瓜丢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惨叫,正在聊天众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被他吸引。 “罗帅,发生肾么事了?” 陈玉楼纳闷。 “蜈,蜈,蜈蚣!” 罗老歪毫无心理准备,刚刚差点和那蜈蚣亲上! 这会坐在地上,手指着倒扣在地上尸头蛮,吓得语无伦次。 陈玉楼听后猛地起身,抽出锋利无匹的小神锋,走到近前,一脚将瓜踹飞。 那瓜身受力,在半空中转了个个,正好落在一块石头上,摔了个稀巴烂。 只见一条小臂粗的黑蜈蚣飞也似地从中爬了出来,百爪挠地,速度极快地爬向林子,看样子也受惊不小。 陈玉楼正心情不快,见到蜈蚣虽吓了一跳,接着心中杀意大起,冷哼一声,小神锋已经脱手,如电般精准地劈在了闷头逃窜的蜈蚣身上,一下便将它斩作了两截。 那蜈蚣陡逢大难,从中截断的两段身子在地上乱扭,兀自挣扎不休。 陈玉楼仍不罢休,走上前去取回小神锋,对着蜈蚣又是一阵乱砍,直到再无生息,方才收刀。 起身优雅地整理一下袖领,脸上缓缓挂起笑容。 “罗帅,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没...” 罗老歪见陈玉楼三下五除二就把那蜈蚣剁成了馅,自觉有些掉价,急忙从地上爬起来。 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打个哈哈道: “曹他奶奶的,这蜈蚣长得真他娘的丑,吓了老子一跳!” “这刚下过雨的泥地确实有些滑啊,陈总把头你说是吧?” “嗯,确实。” 陈玉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啧。” 红姑娘轻哼一声,眼中露出毫不掩饰地鄙夷。 众人听罗老歪大惊小怪的,本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没想到只是一只蜈蚣,皆都不以为意。 见总把头已经将之解决,又各自扭过头去聊天去了。 只剩罗老歪孤零零站在原地,一脸尴尬。 ...... “起来,起来,都他娘的给老子起来!” 罗老歪将累趴下的手下一个个踹起来,发脾气道: “今天挖不出墓门,哪个也不准停下来歇息!谁先挖到,老子就奖励他五十银元、四两上等福寿膏!” 工兵掘子营的军卒,多数都是烟鬼,挖了一整天从早上一直挖到现在。 此时夜色已深,众人早就筋疲力尽,个个哈欠连天。 一听司令提到福寿膏,有几个当场就支持不住犯起了烟瘾,瘫在地上怎么拽也不起来。 罗老歪见了也不多问,立即让手枪连把几个老烟枪拖到林子里毙了。 这杀一儆百的办法果真有效,其余兵丁见状,哪个还敢叫苦抱怨,只好接着大铲大锄地开挖。 “我曹他奶奶的,这些贱种,就是不长记性,非要逼老子发飙!” 罗老歪骂骂咧咧地走到树下正闭目养神的陈玉楼面前,把手里皮鞭一丢,一屁股坐在泥里。 他也吆喝了半天,累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几千号人一直挖到了寅时,只听当兵的一阵喧哗,罗老歪的副官才一溜烟跑到树下,对众人恭恭敬敬地报告道: “罗帅,陈总把头,诸位大人,挖到东西了!” “恁他娘,终于挖到了!” 罗老歪照例第一个跳了起来,拽着副官就往土坑赶。 “小王,带路!” 一行人被引着来到一处大土坑前,那副官指着坑内露出的一角石料道: “看,就是那个!” 陈玉楼眼尖,只看那石头上的纹路一眼,立马便认出是座古代的石门。 当即大喜,忙对周围道: “弟兄们,这定是那元墓的墓门!继续挖,我等发财指日可待!” 周围所有人一听都来了精神,接着挥汗如雨,围着那露出的一角又是一通昏天黑地的乱挖。 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座石门终于显出了全貌。 罗老歪手舞足蹈,吩咐给挖到石门的工兵,每人犒赏五十大洋加四两上等福寿膏。 陈玉楼率众下坑,推开那些累的东倒西歪的工兵,来到挖出的巨大石门前。 只见暗青色的石门分做两扇,都有三人多高,横处也是极宽,犹如一座紧闭的城门。 李长清在旁看得真切。 这石门深埋地下,极为厚重,怕是不下三五千斤! 再看那门缝隙间都浇灌的铅水铁汁,浇铸得严丝合缝,撬是不可能被撬开的,只能用火药炸开! 果不其然,陈玉楼打量一阵石门,用手敲了敲,对花玛拐一招手。 “叫老潘取火筒子来,炸开它!” 花玛拐领命。 “陈兄快看,这石门顶上好像有一行字!” 李长清突然指着石门的一处对陈玉楼道。 “哪里?” 陈玉楼一愣,急忙看去,众人也纷纷把目光跟上。 只见石门最顶端依稀可见四个大字,拨净泥土一看,四个字都是古篆,包括李长清在内的众人都不识得。 只有陈玉楼见多识广,稍加辨认便识了出来。 “盗、墓、者、死” 在默念出来的瞬间,他心中就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动了个七上八下。 再联想到之前李长清所言,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他竟隐隐觉得这门后的幽冥之中,埋藏着巨大的危险,一旦破门而入,等待众人的将是一场噩梦。 冷不丁的,竟生出几分退意。 “曹他奶奶的,我在想些什么...” 陈玉楼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用了罗骂,将脑袋里的畏缩一扫而净。 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 几百双眼睛都盯着他呢,容不得有一丝犹豫畏惧,现在要是退了,他自问再没脸面坐这天下十万盗众的头把交椅。 “陈总把头,我等才疏学浅,你可知道这石门上刻的什么字?” 罗老歪垂涎欲滴地摸着石门,幻想着门后触手可及的如山宝货,对门上的字不怎么在意,随口问道。 陈玉楼念头一转,便指着墓门对众人道: “试读碑上文,乃是昔时英......这都是墓主的官爵名讳,刻在石门上正是那些西域番子的习俗,我等不必少见多怪!” 群盗听罢连连点头,在心中暗挑大拇指。 罗老歪人逢喜气精神爽,闻言也赞道: “果然还是陈总把头见识高深,这些鬼画符的鸟字,我半个都懒得看!” 此时,花玛拐领着一个驼背中年人到了。 陈玉楼将那驼背汉子唤到近前,严肃地吩咐道: “老潘,我向来对你祖传的爆破手艺深信不疑,此门厚重,待会炸的时候务必小心谨慎,切莫大意!” “总把头放心!” 那老潘驼子冲陈玉楼拱手,得意一笑,让众人远离。 他从背上取出准备好的炸药硝器,熟练地开始布置爆破点,又是凿孔,又是挖坑,看得众人一阵眼花缭乱。 不懂行的都以为爆破是个直截了当的粗暴手段,殊不知这是一个极为精细的作业,对爆破人的打点技术和对火药用量精准度有极为苛刻的要求。 常人没有十几年的艰苦训练绝难做到! 陈玉楼知道这种活非是片刻可以完成,当下带着众人回到林中。 养精蓄锐,静等进墓倒斗。 第十四章 瓮城 这一等,便等到天亮。 随着最后几个炮眼的爆破声响彻群山,几千斤的巨门应声而倒。 群盗在陈玉楼的带领下聚集在坑内,向里张望。 只见一股股灰尘裹杂着浓烟,带着浓烈的霉味从墓门后不断涌出。 呛得众人灰头土脸,咳个不停。 就这么站在门口又等了半个时辰,料定墓道里的晦气都已经被山风吹尽。 陈玉楼命花玛拐率着一部分盗伙在外放哨接应。 其余盗众皆用黑布蒙了面,由其亲率,提铲拿枪进墓倒斗。 群盗进了墓道,没走多远,走在最前面的工兵掘子营突然停了下来。 陈玉楼眉头一皱,拨开众人走上前一看,叫了声苦。 原来墓道中间早已坍塌,几块几百斤的巨石从顶上落下,把通往墓室的通道堵了个严丝合缝。 “墓道里不好爆破,罗帅,眼下只能叫工兵们凿挖了!” “嘿嘿,陈总把头瞧好吧!” 罗老歪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担心。 他招来副官低声吩咐几句。 不一会儿,十几个工兵牵着四五头骡马进了墓道。 陈玉楼当即恍然,赞道: “关键时刻还是罗帅应变妥当!” 罗老歪得意大笑,让手下用粗麻绳一端拴住马背,再派工兵在巨石上凿出几个牛鼻孔,把另一端穿过去系牢,用鞭子赶着骡马向外强行拖拽。 正所谓“牛牵马拽,无所不用其极”。 不消片刻,堆在墓道中间的几块巨石便被尽数除去。 李长清看得啧啧称奇,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这些巨石个个身宽体胖,三人也合抱不过来,加上墓道里本就不够宽阔,若是用铁镐凿,恐怕一天一夜也凿不穿! 墓道又被打通,群盗收拾妥当继续摸索前行。 又往里行出几百米,有探子来报,说前方又发现一个石门。 陈玉楼闻言与罗老歪对望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几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队伍前方,果见墓道尽头矗立着一座年代久远,表面已经剥蚀不清的青石门。 陈玉楼见那石门远不如之前的墓门宏伟厚重,凿穿应也耽搁不了太久,不由松了口气,转身对众人道: “元人不遵墓制,大多斩山为椁,穿石为藏,此等小场面不足为怪!” “曹他奶奶的,那个谁,带人把这他娘的破门给老子透了!” 罗老歪一心只顾进到地宫墓室里搬运宝货,被元墓墓道里接二连三的幺蛾子搞得心烦意乱,忍不住拔枪对着石门就是一梭子。 陈玉楼无奈摇头。 工兵掘子营得令,一哄而上,乒乒乓乓凿了半个时辰,在石门中央穿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 群盗在盗魁的指挥下排成一字长龙,一个个过门缓慢地向前推进。 “李兄,罗帅,诸位兄弟请看,咱们现在所处就是通往墓室地宫的甬道了!” 穿过石门,陈玉楼指着周围对众人道。 他虽然不过三十,但自从当上卸岭扛把子以来,听过的盗过的古墓无数,来这元墓里倒斗却还是头一次,语气不免带了几分兴奋。 罗老歪摸着甬道两旁石兽的屁股,乐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对盗墓摸金的瘾,比女人和烟炮还大,此时知道墓室就在前方,更是激动地脸红脖子粗。 李长清一言不发,仔细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昏暗的甬道远比之前的宽阔,近千号人排队走在里面也不觉得拥挤。 无数的火把煤灯把整个空间照的犹如白昼,稍加观察,就能看出甬道两边整齐的砖墙,两两五步间隔的不知名石兽,还有甬道顶端偶然可见的莫名的纹路。 不知为何,纵然清楚前路必定凶险莫测,他的心情却逐渐激荡。 那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走了,道士。” 慵懒淡漠的女声潺潺入耳,玲珑的身形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带起一阵清风。 红姑娘这些年随盗魁陈玉楼见惯了大风大浪,对面前的一切显得有些兴致缺缺,时而打着呵欠。 一双明皙如玉的纤手拢在袖中。 待得李长清追上前队,陈玉楼洪亮清朗的声音飘入耳间。 “诸位兄弟请听陈某一言!” “咱们卸岭群雄也不是天生的响马贼寇,只因当今世道大乱,与其在水深火热里苦捱,还不如到绿林道中做个好汉,做出些争气的举动来,也好叫世人刮目相看!” 好家伙,陈总把头又开动员大会呢... 李长清微微一笑,也上去凑热闹。 只听陈玉楼接着道: “陈某身后墓道的地宫里,都是元人殉葬的金银财宝,诸位兄弟想想,此等明器当真是墓中古尸之物吗?” “不,绝对不是!” “这墓中的无数宝货贵器,试问有哪一样不是元人从咱们老百姓手里搜刮去的?这一件件都是民脂民膏啊,都是咱们劳苦大众的血和汗凝成的!” 群盗双拳紧握,一脸的同仇敌忾。 “这些个元人贵胄,生前受用了,死后还要摆在身边,宁愿一同腐烂,也不肯还与苦主!难道真的以为头顶上的那个老翁没长眼睛吗?” 言至于此,一些耳根子软的盗众已经悄悄抹起了眼泪。 “如今我等来了,正是替天行道,这便是一报还一报!” 陈玉楼振臂一呼: “能举非凡之事的必是豪杰,诸位兄弟,大着胆子随陈某搬空墓中宝货,取回我们自己的东西,还于世间!” “总把头威武!” “原为陈总把头赴死!” 群盗听完个个心情激昂,志气高涨,热血冲天,恨不得用手中铁锨把瓶山翻过个来! 那些当兵的却懒散惯了,一个个都是老油子,自然不吃卸岭盗魁这一套,只是跟着装模作样地附和。 “曹他奶奶的,陈总把头说得真好,把老子都给感动了...” 罗老歪在后面假惺惺地搓了搓眼,提着枪走到前面,补充道: “都给老子听好了,向前的重重有赏,退后的送去见阎王!我曹他祖奶奶,那些dio䒤的明器一个不留,都给老子搬回帅府去!” 众当兵的当即一阵叫好。 “真是一群土匪...” 李长清好笑地摇摇头,闲庭信步地跟了上去。 ...... 众盗前拥,果就如群蝗过境,所到之处,寸草不留。 前边一排举着火把,手里拿着石灰袋,腰上挂着鸽笼的盗众专门负责探路照明器。 后面一排提着马灯,背着竹篓的,见到值钱的物件就拿,拿不动的就毁。 两个时辰后,墓道从南到北,就只剩下了几根光秃秃的石柱。 其余不是被群盗运送了出去,就是被砸了个干净。 按罗老歪的原话,这就叫他奶奶的“卸岭解山,物取必极”! 群盗边走边搬,复攒行了三四百步,墓道逐渐变得更宽,可以跑马。 但卸岭群盗加上工兵掘子营、手枪连,足足有千人,到也不觉得空旷。 灯火摇曳下,可见墓道的尽头两边是斑驳的朱红色砖墙,修葺如城墙。 尽头是一面圆拱形的城门洞。 两扇带有铜钉的城门闭合得并不紧密,门环却被铁链锁了。 哑巴昆仑摩勒率先上前抄起开山斧,将门环上的锁链砍了。 陈玉楼老谋深算,见那门户虚掩,料定后面必有机括。 眯着眼思量一阵,突然对身旁的红姑娘道: “红姑,你身手好,先上墙一探。” 红姑娘也有所察觉,早有准备。 闻言点了点头,几步跃到城墙下,攀缝挂壁,三下五除二便上了墙头,灵活的犹如一只黑猫。 她附身趴在墙上,提起马灯,探出半个脸向墙内张望。 只见虚掩的门后地下,果有类似箭格的小孔! 便转身对陈玉楼喊道: “总把头,门后有尖子!” “尖子”是盗墓里的暗语,指的是墓中类似弩箭的暗器。 陈玉楼闻言一阵冷笑,招手间,身后群盗轰然而动。 自有一队盗众出列,从背后的竹篓中取出卸岭重器蜈蚣挂山梯,拼接成串,顶开了城门。 城门初启,就听里面传出几声刺耳的尖啸,犹如女子临终前的惨叫。 群盗对此面无表情,手中动作愈发麻利。 工兵掘子营当兵的经验不足,还以为是遇到鬼了,顿时一阵骚动。 “诸位不必惊慌,这不是什么厉鬼尖啸,不过是空气摩擦产生的鸣动。” “弟兄们,结阵!” 陈玉楼冷哼,对身后招呼一声。 以竹梯顶门的盗众见首领发出信号,呐喊一声,急忙把蜈蚣挂山梯撤了回来。 他们身后另有一排盗众,严阵以待。 见同伴撤回,迅速举起手中盾牌上前十步,把城门洞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时城中锐响更利,忽地,几十道黑色的水箭,带着一阵强烈的腥臭气息从门后的箭格中激射而出! 黑光闪动,箭雨尽数射在了门口立起的盾墙上。 霎时间,灼烧冒出的白烟四起。 这些盾牌都是由经秘药泡制的稻草,混合泥土,裹着层层皮革制成。 遇火不燃,遇硝难透。 这些水箭虽然猛烈歹毒,却奈何不了这看似简陋的盾墙。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水箭已被盾墙耗尽,门内再无动静。 罗老歪出了口气,用枪托挠了挠头皮,骂道: “曹他奶奶,好歹毒的销器儿,要不是陈总把头料事如神,红姑娘伸手俊俏,咱这些兄弟岂不都被剃了头去?” “销器”、“剃头”也都是绿林黑话,前者是对古墓里机关的总称,后者是指送命。 听到罗老歪的讨好似的恭维,红姑娘明艳清冷的脸上面无表情。 “罗帅谬赞,都是诸位兄弟的功劳!” 倒是陈玉楼淡淡一笑,朝众手下拱手称谢。 群盗连叫不敢。 “陈兄,我听这城中虽然寂静,但却偶有异响,想来还有机括,不可大意,不如先派人进去一探。” 李长清突然出言道。 “李兄言之有理。” 陈玉楼觉得可行。 当即把想法告知众人,问有谁敢冒死进城探路。 群盗平日里做的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的营生,见惯了生死,一听总把头发话,立马都抢着要进城。 陈玉楼挑了五个身手麻利的,让他们举着草盾,带上鸽笼石灰,结阵进了墓门。 目送着五个盗众被黑暗吞噬,众人的呼吸逐渐粗重。 一时间,墓道中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笼中鸽子咕叫抖翅之声外,竟再无一丝动静。 第十五章 石椁 一炷香后,五个盗众走了出来。 众人松了口气。 “怎么样,城中情况如何?” 陈玉楼问道。 “回总把头,里面是座城子,四周设有城楼城墙,里面立着不少狰狞古怪的石人石兽,还有数口大漆棺!” 其中一名盗众回道。 “城子中间还摆着一具石椁,地上都是白花花的人骨!” “里面阴郁晦气极重,尚未发现有什么危险!” 另一个补充道。 “曹他奶奶的,陈总把头,连老天爷都帮咱们,合该咱们兄弟发上一笔横财!” 罗老歪一听城里有棺椁,还不止一个,足有七八个! 不禁心花怒放,心里就跟有贼猫挠痒痒似的。 当下对身后一众当兵的一挥手,狞笑道: “有钱不怕神,无钱被鬼欺!” “城里既然没有机括,那还等个鸟球,等棺材里的死鬼诈尸吗?兄弟们,跟老子走,咱们进城摸宝!” 说完,提着枪就要进城。 陈玉楼自知现在说什么也拦他不住了,只能率众跟上。 但这城池不大,恐近千人全进去太过拥挤。 陈玉楼多留了个心眼。 让红姑娘领着大部分人留在外面,他、罗老歪李长清和哑巴昆仑摩勒带着百余人进去。 等彻底探明城内情况,再派人通知大部队进城搬货。 李长清望着面前两丈来高的城墙,眉头微皱,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在书中哪一段提起过,但又想不起来。 陈玉楼从他身边经过,见他皱眉,还以为有什么情况,便问道: “李兄,可有什么发现?” 李长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无妨,只是走神了。” 罢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不论城内有什么,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陈兄,进城吧!” 他拍了拍陈玉楼,迈步悠然向黑洞洞的城门走去。 鬼吹灯里有什么妖魔鬼怪,是我李某人一剑削不死的吗? 什么,还真有? 对不起,打扰了... “......” 陈玉楼望着对方的背影没入黑暗,张了张嘴,轻轻一叹,对身后群盗招呼道: “弟兄们,跟上去!” ....... 陈玉楼带了哑巴昆仑摩勒和五十几个卸岭盗众,罗老歪则带了三十几号工兵和十几个手枪连的亲随,加上李长清,一伙百十号人就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穿过城门洞,里面豁然开朗。 前方是一片空地,整齐地铺着灰青色的石砖。 群盗按卸岭传下来的阵图,摆了个“四门兜底”的方阵,把陈、罗两位当家的簇在中央。 四面横了蜈蚣挂山梯,将草盾挂在梯上,缓缓地向前移动。 群盗挑起马灯向四周照去,见果如探子所报。 四周城楼森严,东南西北角还有敌楼。 这哪里像是古墓地宫,分明像是一座山洞里的屯兵台。 除了刚才进来的城门,其余三面城关皆是墙壁。 这座城池虽然比真正的规模小上不少,形同微缩的城坊,不过考虑到它修在山腹中,已十分不易。 群盗继续前行,渐渐地,落脚处累满干枯的白骨。 骨骸大都身首分离,腐败不堪。 看那些头骨上的银环银饰,就知道这些都是古时七十二洞的苗人,想必是修筑此城的劳役,被元军屠戮于此。 “都是些苦命人啊...” 陈玉楼避过半截胫骨,轻轻一叹。 群盗虽行在嶙嶙白骨间,却无一人面带惧色,举止如常。 罗老歪手下的那群当兵别说死人骨头,就算有血有肉的死尸也司空见惯,根本没把这瘆人的场景放在眼里,不停有低声插科打诨的,讲几句荤笑话。 倒是大殿角落里的那些个金甲神像、石人,个个面目狰狞,在昏暗的环境下蒙着一层阴绿的光,看起来森然可怖。 饶是罗老歪盯的久了,也不免打个寒颤,急忙扭过头去。 不消片刻,众人便走到了城池中央。 只见,中央的空地上,静静横卧着九口漆棺。 九个棺材都闭合严密。 其上彩漆描金,棺板上镶玉镂金,一看就知是奢华显贵之人的棺椁。 九棺环绕的中间,矗着一座足有八尺左右高的巨大青石椁。 与漆棺相比,石椁却无比朴实无华,椁面无纹无饰,厚重敦实。 但石椁被九具漆棺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便足以说明椁内主人的尊贵! “我曹他祖奶奶,这下发财了...” 罗老歪一见这么多华美奢华的棺材,一对眼珠子顿时就移不开了,死死盯着棺材上镶嵌的金玉,恨不能把它们生吞活剥。 他像中了邪似的,丢了魂,竟要推开身前的盗众,直奔棺椁取宝。 陈玉楼急忙把他拉住,哭笑不得地劝道: “罗帅稍安勿躁,既然已经到了跟前,这些个棺椁还能张腿跑了不成?” “为今之计,还是要先派人探明棺椁四周是否藏有机括,才好行动啊。” “对对对,陈总把头说的在理!” 罗老歪经他一说,这才如梦初醒。 他虽然鲁莽,但也不是傻蛋,当即派出了十几个工兵先到棺椁前“踩雷”。 李长清只看了一眼那些棺材,就不再注意。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对面城楼上的黑暗中。 黑暗中,似乎有一些难以描述的响动。 “这城池有些古怪...” 突然,他联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正,刚要和陈玉楼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身后棺椁“轰”的一声。 只见,那原本闭合紧密的九具漆棺,其中之一竟然不知何时被几个工兵撬开了。 同时,棺内传出一阵沉闷的响声。 原是罗老歪刚才派出的十几个当兵的,见棺材上装饰华美,一时没忍住心中的贪念,被猪油蒙了脑子。 趁众人分神之际串通好了,打定主意要“升官发财”,用工兵铲撬开了棺板。 那棺材看上去闭合紧密,其实已经松懈不堪。 被那些个莽汉子用力一顶,顿时就不堪承受,裂开了一条缝子。 陈玉楼正在观察漆棺上雕刻的花纹。 见都是些灵芝、仙鹤、梅花鹿和云海松山之类的高雅之物,觉得有些蹊跷。 稍一寻思,顿觉不妙。 这哪里是元代将军的墓穴,反而像是以前瓶山道宫丹殿里高士藏“遗蜕”的棺椁! 正待吩咐众人且先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胆,谁让你们开棺的!!” 陈玉楼此时见棺材被撬开,又闻巨响,只觉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对那十几个惹事的工兵发出一声怒吼。 “罗帅!” 怒急之下,他扭头盯着罗老歪,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厉色。 罗老歪也被手下的动作吓了一跳,见陈玉楼勃然大怒,眼神不善,只觉又愤怒又委屈。 他只让那些工兵去探路踩雷,可没让他们动手开棺啊! “这些狗日的....” 罗老歪咬碎了钢牙,毫不含糊掏枪两梭子下去,给那十几个被金银迷了心窍的工兵开了瓢。 从棺材被撬开,李长清、陈玉楼察觉不妙,再到罗老歪开枪,也不过眨眼的时间。 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紧接着,猛听得身后“轰隆!”一声。 群盗忙向后看去,只见藏在入口处城墙中的断龙千斤闸就已经落了下来,把众人的退路封了个严严实实。 陈玉楼见状瞬间明悟,肠子都气青了,猛地抽出小神锋,咬牙切齿道: “此处根本就不是那元代地宫,而是墓道里的瓮城陷阱,吾辈中计矣!” 罗老歪反应慢了半拍,此刻听了陈玉楼的话,心里要死的心都有了,暴跳如雷地大骂: “老子曹他祖宗,等老子出去后,一定要杀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杂种全家!” 此时,众人都没空听他气急败坏的吼骂,都面色凝重地围拢在一起,高举手中盾牌,结阵以待。 没过多久,就听四周城墙上流水般的机括作响,敌楼里似有弓弦弩机大张之声,密密麻麻的响起。 陈玉楼脸色难堪之极,听到声音后急忙喊道: “有弩箭,卸岭众将听令,结八壁阵!” “是!” 群盗闻言,排成三层八面,按位置举起草盾,调整高度,把陈玉楼等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远远望去,像是半个立在地上的草球。 “没想到我陈某人终日打雁,今日却被雁子啄了眼!” 陈玉楼越想越恼,一半是对罗老歪手下的乌合之众,一半是对自己。 他以前率众倒斗,从不曾失手一次,对自己“望、闻、问、切”的手段向来非常自信。 可有道是善泳者溺,淹死的从来都是会水的。 他满以为挖开了墓门、墓道,来到这地宫城池,此次倒斗必将万无一失。 岂料中了元人的计谋,一步步走进了一条有来无回的绝路! “大意了...” 陈玉楼慢慢冷静下来。 心知此回就算侥幸逃得性命,手下弟兄也定会损失惨重。 想到痛处,整个心都在滴血。 慌乱思索对策间,却瞟见身旁的道士缓缓地抽出了腰间的铁剑。 “李兄,你...” 在陈玉楼以及众人惊疑的目光下,李长清提剑慢悠悠地走出阵型。 回头对他潇洒一笑,朗声道: “诸位稍歇,李某去去便回。” 说完仗剑向对面城墙走去。 罗袍无风自动,大袖飘飘。 道人丰神俊朗,出尘飘逸。 举止从容潇洒,竟不似凡人。 当真应了那句古话: 飘飘乎如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道士是疯了不成...” 陈玉楼被他的举动弄呆了。 第十六章 剑仙 “曹他奶奶的,这道士是活腻了,找死不成?!” 罗老歪见李长清走出盾阵,以为他的脑子被墓里的晦气冲晕了。 这无遮无拦地走出去,待会万箭齐发,还不得被扎成刺猬? “陈总把头,这小子疯了,他难道想用铁剑把楼上的机括削平?” “.....” 陈玉楼面目阴沉,眯着眼没回答。 群盗本就和李长清没有交集,对此无动于衷。 罗老歪更是巴不得他找死,此时竟然忘了身处险境,只顾着幸灾乐祸。 “李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只有陈玉楼无比纠结,摸不清李长清的想法,不知道是否应该冒险派人相救。 他知道李长清身法绝世,剑法想来也不会差。 可身处瓮城之中,四面八方都是暗弩。 纵使有天大的本领,在万箭齐发之下也只有饮恨而已。 李兄平素头脑卓越,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吧? “难不成他发现了城中‘命锁’?” 自古为防盗墓贼,古墓里往往设有各种致命的机关暗器。 但不论多阴狠歹毒的销器,往往都会有破解之法,也就是倒斗行话里的“命锁”。 “不过,元人既然费了这么大力气设了瓮城,来坑杀我等,绝不会把命锁设在显眼易寻的地方...” 莫非... 陈玉楼眼中神色莫名,喃喃道: “李兄,你不会是异想天开地想翻墙逃走吧?” .... 且不管众人怎么想,李长清的想法很简单。 他先前听闻对面的敌楼中有沉重的水流声,又嗅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水银的味道,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这瓮城里的机括大概是借水力运作,只要将其除去,想来机括就不会发动。” 不过猜测终究是猜测,具体如何还需登上城墙一看。 正在此时,城墙上机簧骤紧。 下一瞬,万箭齐发,箭雨飞蝗! 密密麻麻的乱矢转眼间已至身前! 李长清却视若无物。 手中铁剑轻舞,拨开一支支攒射而来的利箭。 面色淡然地仿佛在街头漫步。 “叮叮叮叮!” 清脆的撞击声响个不停,道人单手提剑在漫天箭雨中不疾不徐。 那举重若轻的模样,看得远方处于群盗包围中的陈玉楼双目放光。 一时间都忘了身处险境,忍不住低声喝彩道: “好剑法!” 罗老歪在旁上一秒还在嘲笑道人不知死活,下一秒人都傻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我曹他祖奶奶,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剑光缭乱,荡开无数锋芒。 不消片刻,李长清走到城墙下,脚尖点地,整个人恍若腾云驾雾般拔地而起。 衣袍飘飘间,已跃起数丈。 轻轻落在了敌楼之顶。 “这...” 陈玉楼不由目瞪口呆。 罗老歪更是抱着头,不敢置信地叫道: “陈总把头,这道士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妖怪吧!这他娘的几丈高的城墙,原地一跳就上去了?!” 群盗也不免被此不可思议的一幕吸引。 疏忽间,几道流矢穿过盾阵缝隙。 几个来不及躲避的倒霉蛋,被箭簇穿心,当场毙命。 陈玉楼立马回神,厉声喝道: “不要分神,围拢在一起,继续缩小阵型!” 此时,攒射而来的箭矢越来越密,他不得不全力指挥群盗填补缺漏,再无心去看李长清那边的情况。 “弟兄们都不要慌,这箭矢穿不透咱们的草盾,只消拖得片刻,城上箭矢总有耗尽之时!”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无数火箭自四面八方破空而来,灼灼火光映得城中一亮。 “我曹!” 饶是以陈玉楼的性子,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元人歹毒!箭矢中藏着火磷,迎风即燃,众兄弟听我号令,往石椁方向移动!” 好在他反应迅速,见草盾已无法抵挡,瞟见丈许高的石椁,知道为今只有爬上石椁才有一线生机! 城中白骨里都藏着许多火油鱼膏,此时被火箭一燃,顿时被引得火势大作。 整个石城,像被烧红的铁瓮! 群盗身陷火海,当即乱作一团。 陈玉楼没办法,只好让盗众用蜈蚣挂山梯推开拦在路上的白骨,尽力将火墙推远。 却不想就这么一乱,盾阵露出间隙,顿时又有几名盗伙中箭。 那箭簇上满是倒刺,入肉便无法拔出。 几个被射中的倒霉蛋疼的杀猪般叫个不休,兀自滚出盾阵,被大火吞噬。 群盗虽将骨骸推远,可脚下却依旧着起火来。 原来城中铺着的地砖里也藏着火油,经过无数岁月虽然已经挥发了不少,但燃起的火势也足能烧黑脚底板。 “我曹他祖宗,狗日的元人这是一点活路也不留啊!” 罗老歪脚上的皮鞋都被烫焦了,脚底像被烤熟了似的,疼的要紧,嘬着牙花子把元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问候了一遍。 陈玉楼的脸都被烧黑了。 嗓子里被呛得快冒出火灰,喘息越加困难。 他知道现在正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绝对不能乱了阵脚,否则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脱,就算不被烧死,也得被活生生射成筛子! 他此时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指挥着群盗一步步走向石椁。 好在,他的命合不该绝。 经过一阵折磨般的挣扎,总算爬上了石椁。 八十几个莽汉挤在石椁上,不免捉襟见肘。 陈玉楼见不断有弟兄掉下椁盖,被烈火吞噬,不敢再有怠慢,扯着嘶哑的嗓子吆喝道: “众兄弟,听我号令!扎楼撇青子!” 群盗还在你争我抢,被烈火逼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要大乱,忽听盗魁下令搭建竹梯塔。 忙不迭架起数十架蜈蚣挂山梯,撑在一处。 在火势最弱的大石椁之上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竹塔,各自手举草盾藤牌,顶着乱箭攀上竹塔。 如此一来,燃煤之势暂缓,原本惊慌失措的群盗才渐渐安稳下来。 但经过这一阵动作,又不免折了十数人。 陈玉楼身处竹塔最顶端,附身望去。 四下烈火灼灼,众人好似被困在火海中的一座孤岛上,只能徒手待毙。 他又借着火光,望向城楼,见城墙间都是一架架的弩机,后面站了无数木人。 木人都和常人一般高大,用油彩绘着五官,瞪目闭口,神色肃然,身上披着的盔甲衣袍都已朽烂。 每座城墙上的木人都被分作了两队。 一队负责运箭装弩,一队则不断地做出挂弦击射的动作,只要城中弩箭不尽,或者机括不崩,便无休无止。 那城中不知储存了多少箭矢,射到几时方休。 城中火势愈演愈烈,想要坚守到箭矢耗尽,只怕痴人说梦! 陈玉楼见状,凄惨一笑,面如死灰。 “想不到我陈某人纵横天下三十余载,最后却要死在此处,连个全尸也落不下...” 罗老歪此时也定下了神,掏出抢来对着城上的木人就是一阵乱射,听到陈玉楼的话,怒目圆睁地对他吼道: “陈总把头说的什么狗屁话,曹他奶奶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女人,票子老子这辈子也享受够了,跟他娘的这些狗日的阴兵拼了,老子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陈玉楼经他这么一喊,瞬间清明了不少。 晃了晃愈加昏沉脑袋,不再多想,抖擞精神继续指挥群盗抵御流矢。 ...... 另一边,敌楼中。 李长清绕过一匣匣的箭矢。 找了半天,终于在深处看到了如大泵般的水银井。 接下来,只要把井中水银泄出。 城中机括没了动力,机弩自然就无法运转。 道人提剑向前,走到一半,忽觉脚下一空。 身形晃了晃,迈过了地上的翻版陷阱。 这地面看上去平整坚固,却暗藏杀机,只有一块薄薄的石板铺在上面,其下全是涂满剧毒的利刃。 不知情的一旦踩上去,就会落入坑内,顷刻间死于非命。 不过,这对常人来说无比致命的陷阱机关,在李长清眼中却形同虚设。 他只轻瞄一眼,便不再关注。 大步走到水银井前,挥剑一斩。 那重愈千钧,一尺厚的铁皮包裹的水银井被硬生生削去了一半。 随着一声巨响,由于压力的作用,汞气如同开锅般澎涌而出,井里的水银倾泻四溅。 “陈兄,现在你我可是两不相欠了!” 李长清在削开水银井的瞬间便飞身后退,几个纵跃间出了敌楼。 ...... 水银井破裂之后短短几息,城中流水之声随之断绝。 群盗茫然失措,愣了半晌,陡然爆发出一阵死里逃生的呼喝。 陈玉楼抹了把被火烟灼的通红的眼。 朝城楼上望去,只见一股股水银从箭孔中流了出来,有些不明所以。 他运气好,除了身上有几处烧伤,并未中箭。 原本在他身下的罗老歪就没那么幸运了。 就在不久前,罗老歪杀红了眼,吆喝着要登城手刃阴兵,却不料被一支暗箭正中右眼,惨嚎着掉下了竹塔,此刻犹生死未卜。 经过这一遭,塔上活着的盗众和当兵的加起来只剩三十几人,几乎是人人带伤,个个挂彩。 刚从阎王手里捡回条命来,所有人都惊魂未定。 “诸位弟兄,城中机括...咳咳咳...想必是城内箭矢已尽,我等性命无忧矣...” 陈玉楼一开口便剧烈地咳嗦起来,此时虽仍然身处火海的包围,他的脸上却有着一抹喜色。 没了箭矢,他们就不必再两面拼命,一边举盾御箭,一边防着大火,生存下来的几率顿时飙升。 “哑巴,罗帅刚刚中箭掉了下去,你去...” 陈玉楼话说到一半,却被站在石椁上的哑巴昆仑摩勒猛地推了一把。 “你...” 陈玉楼猝不及防之下,反而下意识抱紧了竹塔,刚要开口,却突觉身后劲风呼啸。 回头一看,骇得是亡魂皆冒。 只见一支人臂粗细的大箭,来如流星,势若雷霆,夹着一股金风,从城中一台早已蓄势待发的驽床中激射而出,奔着自己直掼而来! “吾命休矣...” 那弩箭来势极快,等陈玉楼看到的时候,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铁枪般的箭簇倏忽而至,转眼间已到近前。 陈玉楼瞳孔骤缩,心跳陡然加速,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皮肤甚至能感觉到弩箭带来的那股凌厉的风! “总把头!!” 三十余年的经历走马观花般在眼前掠过。 陈玉楼心知必死,缓缓闭上了眼,面上竟露出几分释然。 就在这生死决别之际,忽然听到周围传来阵阵惊呼。 陈玉楼愕然睁双目。 一道璀璨惊世的剑光从天而降。 丰神俊朗的道人飘若游龙冯虚御风,两袖猎猎。 一剑天倾! 奔雷般的箭矢被剑尖一触,霎时分崩离解。 在漫天火海之上化为齑粉,飘逝无踪。 天地为之一静! 五十年后,退隐江湖多年的卸岭盗魁梦回瓶山,还会常常想起当年的一幕。 那一刻,他看见了谪仙。 ....... 多年以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三个年轻人找到正在躺椅上晒太阳的他,请盗魁出山。 他笑着摇摇头,讲起了那一段尘封已久的传奇往事,和那一位剑出天河卷的剑仙。 莫名的,陈玉楼想起了几句诗。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第十七章 升天 “原来世上真的有神仙...” 陈玉楼痴痴地望着道人伟岸的背影,近乎呻吟地喃喃。 群盗目睹了全程,纷纷傻了眼。 有几个盗伙忘了身处半空,手中一个没握住竹竿,就那么呆呆地掉了下去。 李长清随手将掉下来的盗伙挂了回去,跃上塔尖。 拍了拍目光呆滞的陈玉楼,笑道: “陈兄,我可又救了你一命。” 陈玉楼猛地回神,大口地喘着粗气,额上大汗淋漓。 “李兄...” 方才刚死里逃脱,捡回跳命,他此时近乎虚脱,颤颤巍巍地朝李长清拱了拱手,勉强笑道: “若非李兄相救,此刻陈某已然命丧九泉...” “大恩不言谢,出去之后陈某必有重报...” “举手之劳,这倒不必!” 李长清朗声笑道: “前几日陈兄救我一命,今日我救你一命,理所应当。” 陈玉楼闻言大为感动,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现在还未真正的脱险,当今最重要的还是先逃离这里,再行计较其余的事。 陈玉楼叹了口气,自嘲道: “刚才见李兄仙姿绝世,剑法如神,陈某深感敬服,今日方知小觑天下英雄久矣!” 他做梦也没想到,当初在岸边捡来的野道士,竟然剑道通神。 饶是陈玉楼曾遍翻古籍,也只在神话野史中见到过一二。 此道人剑术之超然,身手之高绝,犹如剑仙临凡,神人托世! “多谢道长救兄弟们一命!” 此时,那几个被李长清拎回去的盗伙如梦初醒,知道出了大丑。 一个个羞愧难当,若不是身体悬在半空,当场就要给他跪下。 李长清摇头,轻笑不语。 “总把头,怎么样?!” “总把头,您没受伤吧?” 群盗担忧盗魁的状况,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询。 哑巴昆仑摩勒体态远超常人,竹塔无法承受他的重量,只能站在滚烫的石椁盖上,伸舌瞪眼,想要看看自家主人的情况,却又无奈上不去竹塔。 急得直跳脚。 “多谢众弟兄关怀,陈某无恙..” 陈玉楼被李长青搀扶着站起身,对竹塔上还活着的群盗和哑巴昆仑摩勒抱拳嘶声道了声平安。 又转头问另一边十几个当兵的道: “你们罗帅呢,他还活着吗?” “陈总把头...” 不等他们回应,但听一道微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满脸血污的汉子被几个当兵的架着,死狗一样扒在竹塔上,正朝拱手。 陈玉楼见状一愣,三五步爬过去,借着火光一瞧。 这不是屠人阎王罗老歪罗帅又是何人? 之前见他被箭矢射中面庞,跌落竹塔,还以为八成是没命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这命也是够硬的! 不过,罗老歪此时的状态很不乐观。 身上不仅有大片的烧伤和五六处箭孔,右眼眶正里不断地涌出黑血,犹如一个黑洞,眼球早已不翼而飞。 造化莫测,天意弄人。 到头来,罗老歪还是没能躲过被射瞎一只眼的命运。 只不过从原著里的左眼,变成了右眼。 “柱子,你来,给罗帅包扎一下,尽量止一下血!” 陈玉楼自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就此送命,朝一命盗伙喊了一声,又握着罗老歪的手,急道: “罗帅,咱们兄弟发财近在眼前,你可一定要挺住,千万不能闭眼!” “我曹...他,奶奶...” 罗老歪喉咙滚动,吐出一口血沫子,头一歪昏死过去。 “......” 陈玉楼面色阴沉。 起身望着四周逐渐燃尽的烈火,对李长清郑重道: “李兄,开路之事,就拜托了!” 此时不是客套的时候,他这句话说得很直接。 “陈兄放心。” 李长清点头,此事对他不难。 倒斗之事他不在行,但耍剑他是专业的。 他本就是个比较随性之人,对于系统给的任务,本就打算躺赢。 就算没了他,瓶山里的元墓最终也会被卸岭和搬山联手成功盗掘。 更何况李长清对古墓风**位之类一窍不通,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像今天这样出把子力气。 想来有他在,群盗的伤亡远不会如原著那般惨重。 陈玉楼蓦地想起之前的事,奇道: “对了,李兄,方才去城楼上可有什么发现?” “我进城时听到有水流声,又嗅到空气中有水银的味道,猜测这机括借水力运作,便登城察看,见敌楼中果有一水银泵,便一剑将之削去。” 李长清坦言相告。 “咳...原来如此,我替弟兄们谢过李兄大恩!” 陈玉楼闻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亏他之前还以为是城中弩箭耗尽,现在回想当时情景,顿时恍然。 心下羞愧万分,面色涨红。 他此时才明白,群盗能活到现在,全凭道人的一柄铁剑! 此等恩情似海,唯有舍命相报! 李长清看出了对方的心思,再度拍拍对方的肩膀。 陈玉楼与道人对视一眼,之前的隔阂与提防顿时烟消云散,一切尽在不言中。 .... “众位弟兄,听我号令,扔了草盾藤牌,带上受伤的同伴,撤乎!” 陈玉楼一声高呼,群盗闻令而动。 正行动间,李长清忽闻头顶有异响。 抬头一望,只见穹顶岩壁里有大量流沙涌动。 暗道一声不妙,急忙对陈玉楼道: “陈兄,有沙子!” “什么?!” 陈玉楼吓了一跳,突闻一阵阵闷雷在头顶炸起,也抬头去望。 他在火光中看得真切,只见一缕缕的细沙从天坠下。 城中好似下起一场沙雨。 群盗察觉到了不对,手忙脚乱地抬着伤员从竹塔上下去。 还未等落地,头顶上又有数十条黄龙狂冲而下,刹那间将几个倒霉蛋埋了个严实。 “不要慌乱,注意躲避!” 陈玉楼把元人鞭尸的心都有了,扯着嗓子指挥着群盗在黄沙中穿行。 他盗过不少大墓,还从未见过如此狠辣的绝户陷阱,一环扣着一环,让人刚生出的希望又变成绝望,这时何等的歹毒! 李长清不断挥剑削开火墙,领着群盗快速穿过,一边把真气尽数注入铁剑,用剑气拨开倾泻而下的狂沙。 他此时脸上衣袖上全沾满了沙子,好不狼狈。 出剑的速度越来越快。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工夫,群盗这才连滚带爬地进了城门洞。 外面沙海呼啸,如同天崩山塌。 众人耳中嗡鸣,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 蹚着没过小腿的流沙,一行人艰难地走到城门前。 李长清对陈玉楼打了个手势,后者会意,立马让群盗退开。 攥紧剑柄,灌足真气,锋芒如电一闪而逝! 那足有几千斤的断龙闸便如豆腐般被从中一切两半,截面光滑如镜。 城门既破,群盗正要出逃。 却见红姑娘一脸愕然地站在门外。 原来留在城外接应的盗伙见断龙闸突然坠落,知道中计,手忙脚乱地准备将之炸开,进去接应总把头。 怎料先前炸门时把火药用了大半,剩余的火药硝石不足,炸不穿几千斤重的铁闸。 几番轰炸下来,城门依旧纹丝不动。 红姑娘担心陈玉楼有什么闪失,左思右想之下,正准备带上十几个盗众翻墙进去,冒死相救。 刚走到门前,却听一声剑鸣,那让众人无可奈何的断龙铁闸竟然应声而断,一个灰头土脸地道人从断口处钻了出来。 紧接着,又有几十个人鬼不分的人影鬼哭狼嚎着跟着爬出。 最后出来的那个跌跌撞撞,衣衫褴褛,面目焦黑,活像个乞丐的中年人,不是他们的盗魁陈玉楼又是谁! 李长清一把把陈玉楼拉住,对城外一脸懵逼的众人急促地道: “诸位,流沙就在身后,跟着我,快走!” 红姑娘还来不及回话,海啸般汹涌而来的流沙却根本不给人喘息的机会,眨眼间已接踵而至。 红姑娘虽是身轻如燕,闪动如猫,却也吃了个措施不及的亏。 失神之下,半个身子瞬间便陷入了滚滚沙海中。 “俺滴亲娘哎!” 她身后的群盗见状,不由一阵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跟着队伍掉头就跑。 此等天灾之下,人命只如草芥,自身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他人? 红姑娘咬碎银牙,扭身想要从流沙中挣脱,但又怎么可能做得到。 她越挣扎,陷得就越深。 不过几息,沙子就已经覆上了她的胸膛,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姑娘突然感觉有一只宽厚有力的臂膀,穿过沙海,揽住了自己的腰肢。 蓦地,她全身一轻,整个身子竟被这只手从滚滚的流沙中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李长清在女人的惊呼声中一把将她揽起。 来不及多想,和已经昏迷的陈玉楼一齐一边一个扛在了肩上,在黑暗中飞速向墓道出口退去。 红姑娘伏在他的背上,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头昏脑涨。 道人双脚点地,使了个缩地成寸的本领,转眼间就蹿出去十数丈,把流沙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任那流沙再快,也只能在他李某人的脚后吃灰! 跑到一半,突然见到前方火光大作。 离近一看,原是在墓门外接应放哨的花玛拐,见墓道里久久没动静,怕总把头出事,带着大队人马前来接应。 花玛拐突然看见李长清,也是一愣。 还不等他开口,道人已经从他身旁一闪而过。 “快跑,后边有流沙!” “啥?” 花玛拐莫名其妙,刚想要追上去问个仔细,却突然听到前方黑暗中传来一阵轰鸣。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想到了什么。 招呼一声“后队变前队,快撤”,接着一溜烟跑个没影。 跟着他进来的群盗是一阵骚乱,不等有所动作,却见之前进墓摸宝的众弟兄哭也似的连滚带爬向这边跑来。 身后隐隐可见一片暗黄涌动翻滚。 “我曹!!”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哀嚎一声,扭头就跑。 城里幸存的,城外接应的,墓门外赶来的。 三拨盗众汇成了一拨,千余号绿林里的汉子乱作了一锅粥。 一时间哭喊叫骂之声震天,与身后狂沙轰隆声相比,竟毫不逊色。 .... 当最后几人冲出墓门,身后流沙终于止住,将原本宽阔的墓道堵了个严实。 群盗都跑的精疲力尽,个个精神恍惚,好不容易逃得生天,纷纷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李长清放下惊魂未定,发髻紊乱的红姑娘,把已经昏迷的陈玉楼交给哑巴昆仑摩勒。 此时,卸岭的两个首领,一个昏迷,一个半死不活。 群盗群龙无首,未免人心涣散,士气低糜。 他把墓中发生的事大体与红姑娘和花玛拐一说。 建议二人先率领众人退回老熊岭义庄,等陈玉楼醒了再行商议。 花玛拐没了主心骨,此时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闻言连忙点头。 当下与红姑娘和罗老歪的副官一起,清点人数,收拢残部。 用马车牛车驮着此回摸出的明器,连夜退往老熊岭营地。 第十八章 暂休 路上颠簸自不必提。 陈玉楼看样子是真累得不轻,加上在瓮城中受惊不小,一直到第二日清晨依旧昏迷不醒。 罗老歪身上的伤口经过随行军医的简单消毒包扎,虽已不再淌血,但却元气大损,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 李长清跟在哑巴昆仑摩勒身后,低头想着事情。 昨日倒斗实在凶险,若是再晚走一步,除了他和肩上扛的陈玉楼、红姑娘,下墓的一千多号人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要被沙海吞噬! 元人凶横歹毒,再继续挖下去,不定还有没有遇到其他虚陵疑冢,被人牵着鼻子走可不是办法。 “若是直接从山顶的裂缝下去...” 李长清心念一转。 六翅蜈蚣毕竟只有一只,他一人就能搞定,倒是不足为虑。 但深涧里蛰伏的万千毒虫确是一个大麻烦。 那些个毒虫虽小,毒性却异常猛烈! 原著中群盗第一次下去就遭到了它们的袭击。 常人只要一碰其吐出的毒雾,就会血肉消融,当场暴毙。 如此毒性,简直闻所未闻! “看来要想除掉它们,还需要克星出马啊...”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 对付蜈蚣蝎子之类的毒虫,还得请主角出马! 李长清想到了原著里大放异彩的凤凰金鸡。 不若等陈玉楼醒来,先派人去附近苗寨里寻找怒晴鸡。 再如原著一般,挨家挨户买他几百只雄鸡,让群盗背了下涧。 如此一来,众毒虫必将授首! 进深涧里的地宫摸宝,还不手到擒来? 李长清眼睛一亮。 其实以他的身手,区区瓶山,不说随意进出,也足以往来无碍。 之所以不独自到深涧地宫里摸宝,一则是因为他已经选择了任务一,按照任务要求,只有协助卸岭阵营盗了瓶山古墓,才算完成。 这第二,他对原著里的细节早已淡忘,又不精通风水寻龙,而且元墓不按常理极难寻找,需要陈玉楼这样经验老到的盗墓贼相助。 “嗯?” 正想着,突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下意识回头,见红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后背出神。 李长清轻轻咳了几声。 红姑娘猛地惊醒,脸上飞起两抹淡淡的红霞。 “红姑,有事?” 李长清礼貌地问了一句。 “方才在墓中,多谢了!” 红姑娘微红面色渐渐恢复,也不扭捏,向他抱拳行礼。 看着李长清的眼,认真道: “我红姑欠你一条命,一定会还给你的。” “红姑此言差矣!” 李长清哑然失笑,摆了摆手。 “贫道昏迷时若无你喂水喂饭,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是我欠你一命才对,刚才在墓中还了你一命,咱俩现在已经扯平了,何来相欠一说?” “喂水喂饭是总把头的命令,我是不愿的。” 红姑娘凤眸低敛,清冷绝妍的脸上多出几分不自然。 “红姑你又错了。” 李长清摇了摇头,觉得这姑娘实在耿直的可爱。 “正所谓,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你既然已经做了,贫道自然要承你的恩情,这是贫道的事,与你的本意又有什么关系呢?” “...” 红姑娘本就讲不出什么大道理,一时哑口无言。 当即翻个白眼,走到队伍前面,不再理会他。 “真是个固执的奇女子...” 李长清看出了她心中的不服,望着那婀娜窈窕的身段,砸了咂嘴。 不知是否是错觉,他总觉得刚才说话间,对方眼神里的冰川,在悄然消融。 ...... 待花玛拐安顿好了群盗和带回来的明器。 众人回到义庄。 去的时候兴高采烈,回去的路上气氛却无比压抑。 罗老歪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被两个随队的军医抬着。 陈玉楼还在昏迷。 哑巴昆仑摩勒和红姑娘身上都挂了彩。 只有李长清和花玛拐安然无恙,只是浑身狼狈不堪。 那向导侗蛮子却不幸丢了性命,被黄沙埋在了墓道里,没能逃脱。 他最终还是没能回去,再见到他的父母妻小。 对于他的死,除了李长清略有感怀,众人都没什么感觉。 这年头,死个人就如同家常便饭。 一个蛮子,死了就死了罢。 哑巴将陈玉楼放在床上,服侍左右。 一直到黄昏时分,喂了半碗清粥,后者才悠悠转醒。 众人见陈玉楼终于醒了,个个大喜过望,停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关切。 陈玉楼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问之下才得知距逃出瓮城竟已过了整整一天。 他面色一变,问道: “你们可曾见到李道长,他怎么样了?” 花玛拐和哑巴昆仑摩勒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总把头醒后第一句话竟是关心一个外人。 花玛拐摇摇头,不解地道: “总把头,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野道士,大难不死已是侥幸,管他做什么!” 此话一出,周围一冷。 花玛拐不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 总把头一醒,他有了主心骨,说话顿时放肆起来,又冷笑道: “之前见他走出了义庄,想是在墓中被吓破了胆,已经跑了吧!” 他看李长清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早就不顺眼了,借着话茬做了个割喉的手势,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气。 “嘿嘿,总把头放心,只要您一声令下,拐子立马就带上几个好手,追上去结果了他,免得泄露了风声!” 气氛瞬间凝固。 房间里静的可怕。 哑巴昆仑摩勒已经听傻了,张着嘴巴,一双牛眼不解地瞪着花玛拐。 半晌,竖起大拇指,那样子仿佛再说: 拐子,俺看你是活腻了! 心中对面前的小弟兄钦佩万分。 找死也没有这么找的! “拐子,住口!” 陈玉楼本就身虚体弱,闻言差点没背过气去。 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花玛拐,骂道: “再出此等诛心之言,老子就拔了你在常胜山的香头!” “这,我...” 花玛拐心中咯噔一声,不知道说错了什么,惹得陈玉楼发无名之火,竟然要把自己逐出卸岭门去! 这惩罚,对他来说可比死还难受。 当下皱着一张脸,委屈巴巴地望着陈玉楼,那样子仿佛在说: 总把头你之前还让我监视那道士,为何现在又对其如此袒护? 陈玉楼轻轻一叹,只觉心累得很。 把他不在这一段的时间里发生的事,包括在瓮城中发生的一切都与他说了一遍。 三人听完,神色各异。 哑巴昆仑摩勒一直跟在陈玉楼身边,自然是目睹了道人大发神威的全过程,对李长清如仙似神的身手佩服的五体投地。 红姑娘虽大吃一惊。 她没进瓮城,无缘看到最震撼的一幕,但思及对方一路上展现出来的神异,也能勉强接受。 “没想到,他竟有如此能耐...” 道人在她心里的身影,愈发高深莫测。 花玛拐听了陈玉楼的一番叙述,人都傻了。 瞠目结舌半晌,脸上露出一个难堪的笑容,结结巴巴地试探着问道: “总总把头,您...是在讲故事吧?” “陈某像是在与你说笑吗?” 陈玉楼冷冰冰地道。 “这...” 花玛拐顿时慌了,左右望了望,咽了口唾沫。 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大逼斗,俯首拜道: “是花玛拐不知轻重,言语唐突了恩人,实在该死!” 陈玉楼见他态度诚恳,脸色也缓和下来,摆手道: “罢了,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下不为例,起来吧!” 他被哑巴扶着慢慢站了起来,环视面前三个心腹,严肃地道: “你们且记住,有恩必报是我辈卸岭永远不变的条例!何况救命之恩,犹如再造!” “吩咐下去,叫弟兄们以后见了李道长,都要像我一样尊重!” “是!” 三人拜服。 陈玉楼满意点头,继而问道: “红姑,你可知道长去向?” “他方才跟我说句‘晚上吃撑了,出去溜溜弯儿’,便走了。” 红姑娘原话转告。 “...” 陈玉楼不知该说什么好,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道: “你们留个神,等道长回来第一时间报我!” “哑巴,扶我起来,咱们先去看看罗帅!” ....... 第十九章 交手 “黯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筝鸣...” 李长清哼着小曲漫步在林间,好不悠闲。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朦胧了远山的轮廓。 山林间雾凝胭脂,鸟鸣声幽。 走在其间,僻静旷然。 举目张望,一片欣欣之景。 不得不说,这老熊岭人迹罕至,草木幽深,细看之下倒有几分世外桃源之感,远离尘世喧嚣。 “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李长清步履飘然,从茂盛的滕树间穿过,片叶不沾。 最近发生的一切让人眼花缭乱,他趁着休憩出来散散心。 他低头想着事情,在不知不觉中便走的深了,回头时已找不到来时的路。 “这可真是...” 李长清不在意地笑了笑,随意选了个方向继续前行。 突然,他耳朵微微一动。 左前方的灌木从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细微响动。 蓦地,一根榉木棒从中伸了出来。 李长清目光微凝,屏住呼吸,放缓了脚步。 一阵暖风吹拂而过,四周一片寂静。 又过了好一阵,一条长满金毛的小臂探了出来。 紧接着,从灌木中钻出一个猴头。 小猴头顶灿金的毛发像被什么从中犁过,留下一道焦黑的剃痕,一脸的惊慌失措,模样好不滑稽。 一股子焦味从小猴头顶钻入李长清的鼻子。 “这小猢狲莫不是玩火自焚了?” 李长清有些好奇,不动声色地走了上去,想要看个仔细。 小猴子猛地看见道人,先是一愣,而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转身就要往回跑。 不料仓促之下,没有防备,被几根藤条缠住脚踝,摔了个面朝黄土背朝天。 当即竖起尾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家伙,装起死了。” 李长清见状不由好笑,轻轻地把它提起放在手中。 这猴子相比起它的同类小的可怜,只有常人两只手掌大小。 浑身毛发金灿灿的没有一丝杂色,皮肤皱巴巴的,粉嫩地如同初生的婴儿,摸起来异常柔顺,不知道是什么品种。 此时,小猴被李长清捏住脖颈,自知逃生无望,两只大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 吐出舌头,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李长清被逗笑了,松开手指把它托在掌心。 小猴子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对方并没动手。 缩着脖子等了片刻,见无事发生,回头诧异地盯着道人。 “小猴儿,你莫非是在逃命?” 李长清来了点兴致。 猴子下意识点点头,一脸惶恐。 “哦,你能听懂我的话?” 李长清见小猴颇有灵性,这才试探一问,没想到对方竟能听懂人语。 登时心下大奇。 小猴子呆呆地点点头。 “有趣。” 李长清这下彻底来了兴致,又问道: “谁在追你?” 小猴子瞪着眼,在他手中上蹿下跳,手里比划着,吱吱叫个不停。 “莫急,莫急。” 李长清失笑,心道: 我真是傻了,竟然想让一个猴子开口说话。 他解开藤条,将小猴子放在了肩上。 “既然遇到,就是缘分。” 道人仗剑,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 “看你颇通人性,如此丧命未免可惜,贫道就出手一次,替你打发了追兵。” 那小猴闻言一愣,接着竟扯着他的道袍,焦急地吱叫起来。 它指着李长清,又指了指身后,然后给道人展示头上的剃痕,双指并拢,对准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动作。 “你的意思是追你的是人,手里还拿着枪?” 小猴子拼命点头,拽着道人示意他一起逃跑,对方马上就要追上来了。 道人拍了拍它的脑袋,笑而不语。 只是亮了亮手中的铁剑。 小猴扶额,见他不信,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指着自己的脑袋做了个开枪的手势,翻个白眼,吐着舌头,瘫倒一动不动。 道人大笑。 听见笑声,小猴子噌地弹起,小脸涨得通红,愤怒地挥舞着粉嫩地拳头。 “好,好,我知道了。” 李长清温声安抚,正待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草木断折之声,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 一个,两个,三个。 “三个人吗...” 李长清竖起耳朵,脸上笑意微敛。 “脚步声两深一浅,看样子是两男一女。” 辨明了来人,他也不迟疑,仗剑拨开灌木,主动向对方走去。 小猴见他不退反进,又摆出一副生无可恋之态。 耷拉着尾巴,颓然地坐在了他肩上,似乎是认命了。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对方也注意到了李长清的脚步,逐渐放慢了速度。 李长清不疾不徐,如同踏青。 此时明月高悬,星空璀璨。 如水般的月华洒在道人的罗衣之上,衬托得他愈发出尘。 百步,八十步,五十步... 渐渐地,三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李长清的视野里。 与此同时,对方也看到了他,前行的身形陡然止住。 夜晚的林间静谧无声,只有风吹树叶沙沙作响。 半晌,对方一人开口了,声音低沉浑厚,操着一口别扭的汉话。 “我们兄妹三人赶夜路回山寨,阁下为何阻路?” “这位兄台说笑了,这老熊岭山林遍布,哪里来的路?” 李长清笑了笑,继续向前走去。 “既没有路,又何来阻路一说?” 对面沉默,见道人来者不善,一时摸不清底细。 朝同伴打了个手势,竟开始缓缓后退。 李长清料定对方要么是偷猎者,要么就是附近劫道的流寇响马,既然遇到了,岂会让其轻易逃脱。 脚尖点地,在林间跃出,直奔为首之人而去。 三四十步的距离,倏忽便至。 “嗯?!” 那为首之人只觉眼睛一花,一道剑光已飘然刺来,心中生出几分荒谬。 下意识往侧面一翻,险之又险地躲了过去。 “这他娘的什么东西!” 狼狈地滚到一处灌木从中,隐匿在黑暗中。 那人浑身冷汗涔涔,回想起刚刚一幕,只觉头皮发麻,一阵口干舌燥。 还没等他稍有喘息,剑光又至。 根本来不及思索,他身子向后一仰,再一次避过银蛇吐信。 与此同时,手臂向上一伸挂住了一根树杈,将整个身子用力向上荡去。 只见他犹如猿猱般在树木间腾挪自如,逐渐与道人拉开距离。 凌空从腰间掏出两把镜面匣子,对准了李长清的眉心,连开了二十响。 枪声震耳,子弹如泻,惊起阵阵飞鸟。 那人收枪落地,凝神向道人望去。 “呼,这下该...什么?!” 烟雾散去,道人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地。 剑尖垂地,淡然地注视着他。 “这...怎么可能...” 男人艰涩地咽了口唾沫。 “居士身手超群,可惜,遇到了贫道。” 李长清摇了摇头,其实也很吃惊。 单论身手,对方足以称得上超凡脱俗,就算是卸岭群盗里最出彩的红姑娘在他面前也不值一哂。 还是那句话,只可惜,遇到了自己。 突然,破风声响起,一个钵盂大的拳头从身后向李长清的后脑勺砸来。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香风扑面,一张罗网从天而降。 霎那间,另外的两人手段齐出,将道人团团包围。 “糊涂!” 男人见状不喜反惊,暗骂一声,无奈之下只能再度出手。 此时他已来不及换弹夹,只得弃枪,断喝一声。 一个筋斗翻身而起,轻捷不让飞鸟,使出个倒挂紫金冠。 这一脚,恰似流星赶月,直抡向道人咽喉。 “哼,好重的杀性!” 李长清眉头微皱,对方屡屡出招直指要害,歹毒狠辣,毫不拖泥带水,活脱脱是个杀人如麻的杀胚。 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留手了。 “碰!” 一声闷响从脑后传出,道人纹丝不动。 出拳的人只觉砸在长满钢针的大理石上,右手一阵剧痛。 一股股针扎般的酸麻之感顺着指尖,通过手臂,一直蔓延到全身。 那人当即闷哼一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该死!” 男人还以为同伴中了妖法,眼中惊惧之色愈浓,脚下力度愈烈。 就在他的脚尖将要踢到李长清咽喉的那一刻,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他的脚踝。 “什么?!” 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身子已被道人提兔子一般倒提在手中。 向上用力一甩,正好与下坠的巨网撞了个正着。 立刻被钢线织成的特质捕网过了个结实,挂在了旁边的一株树干上,再也挣脱不得。 “师兄!” 身后传来一声少女的惊呼,道人扭头一看。 一个冰家苗打扮的娇小少女,手持利刃扑了上来。 一副欲与他同归于尽的模样。 “花灵,快走,不要过来!” 挂在树上的男人目眦欲裂。 “花灵?” 李长清闻言一愣。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不由一滞。 “去死吧,臭道士!” 就在他分神之际,少女已扑至身前,举刀便刺。 怎奈她经验不足,紧张过甚,加上手心都是汗水,举在空中的匕首一个没握住,竟从手里滑落,只剩一个粉拳乏力地敲在李长清的胸口。 接着,整个人出于惯性,径直栽入了道人的怀中。 第二十章 鹧鸪 李长清看着怀里梨花带雨的少女。 少女也呆呆地望着他。 两人对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时,两人中间忽然钻出了一个猴头,朝着少女龇牙咧嘴。 少女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 羞愤之下竟踮起脚,张嘴咬向道人的右膀。 李长清一把将少女推开,身形一闪,已到三步开外。 他皱眉打量下三人,突然开口问道: “你叫花灵?” “啊?” 少女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李长清眉头皱得更深了,沉默不语。 二男一女。 挂在树上的是个用双枪的杀胚,身手超群。 躺在地上的那个卷发色目,身材魁梧。 加上面前这个女的。 “那就没错了...” 这三位应该就是当今行走江湖的最后三位搬山道人,搬山魁首鹧鸪哨,和他的师弟老洋人,师妹花灵。 道人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么巧呢?” 这下有些麻烦了。 挂在树上的男人听力敏锐,把道人的话尽数收拢耳中,心中惊疑不定。 这道人难道认识我们? 是仇家派来的杀手还是... 他此时虽然身处险境,却临危不乱,对道人抱拳,沉声道: “我乃搬山鹧鸪哨,这是我的师妹花灵和师弟老洋人,不知阁下是?” 果然。 李长清没答话。 只是缓缓走到树下挥剑将罗网斩断,又走到那色目人身前,收回了他身上的先天真罡。 鹧鸪哨挣脱了束缚,从树上跃下,快步走到师弟老洋人面前,浑身检查了一遍,见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转身看着道人,如临大敌。 “不知阁下的目的是什么?” 先是无故动手,后来又突然停手。 一会杀,一会放,实在让他摸不清路数。 “原来是搬山魁首当面,失礼了,贫道李长清。” 李长清摇了摇头。 “是卸岭陈总把头的...好友。” “嗯?!” 听到陈玉楼,鹧鸪哨表情一变。 “此言当真?” 李长清缓缓点头,心中无奈。 本以为是几个偷猎的蟊贼,哪成想竟撞上了搬山三人组,差点就取了对方的性命。 搬山道人的首领鹧鸪哨,是卸岭总把头陈玉楼的结拜弟兄兼救命恩人,盗取瓶山元墓少不了他的帮助。 他若是因自己的缘故就此拍拍屁股走人,回去未免不好开口。 想到这,李长清收起长剑,看着鹧鸪哨道: “搬山魁首若是不信,请随贫道来。” “师兄别去,这臭道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一旁的少女花灵忍不住开口,咬着嘴唇盯着道人,杏眸里满是敌意。 “师兄,你——” 卷发色目的魁梧汉子老洋人也从地上挣扎着起身。 鹧鸪哨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浑身筋肉渐松。 与道人对视半晌,忽然点了点头。 “好,我们随你去。” 接着,他话锋一转,目光逐渐犀利。 “不过,道长方才无缘无故对我师兄妹出手,还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 鹧鸪哨心中很是郁闷。 毕竟正赶着路,突然遭遇袭击,任谁也不会善罢甘休。 更何况,还打不过! 他自忖擒拿格斗绿林无人能比,枪法更是独步天下,百步穿杨只是等闲。 没想到今天双枪在手,竟不是面前道人的一合之敌! 以铁剑挡子弹,这有可能吗? 鹧鸪哨陷入了深深的迷茫。 往日引以为傲的枪法和身手在对方面前,就如稚子般无力可笑,被道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差点就眼睁睁看着师弟师妹惨死而无可奈何。 身为兄长,却无力保护自己的弟妹。 这种感觉让他几欲发狂。 不知不觉攥紧双拳,指甲已刺入皮肉。 他的面色愈发平静,等着道人的回答,心中却已经作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怎么,不是你们追杀这小猴吗?” 鹧鸪哨三人相视一眼,不知道这道人在说什么。 李长清见对方一脸茫然,心觉不妙,急忙从怀中掏出金毛小猴,指着三人问它道: “猢狲,是这三人在追杀你吗?” 小猴子迷茫地摇了摇头,大眼睛呆萌地望着道人。 那样子好像再说: 他们不是追杀你的吗? ? 李长清一愣,黑着脸把它塞了回去。 装模作样地抬头望着夜空的明月,轻咳道: “咳咳,实不相瞒,这一切都是误会。” 他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鹧鸪哨、花灵、老洋人:? “我等连夜赶路,只为到此与陈总把头他们汇合,哪有闲心去管一只小猴子。” 鹧鸪哨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师兄妹这是替别人挡了灾,心里几欲吐血。 老洋人无奈地挠了挠头。 花灵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用一种异常古怪的目光盯着李长清。 “草率了。” 李长清暗骂一声。 他知道闹了个乌龙,当即朝三人歉意地抱了抱拳,苦笑道: “此事是贫道一时不察,险些酿成惨剧,坏了大事,还望搬山魁首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李长清当年看《鬼吹灯》时,最欣赏的角色便是搬山道人鹧鸪哨。 不仅赞赏他高超的身手,过人的胆识。 更钦佩他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毅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 这是一个充满悲剧色彩的英雄主义人物。 鹧鸪哨身为扎格拉玛族的后裔,也是最后的搬山魁首。 他幼年失孤,十几岁便通过考验成为一名正式的搬山道人。 一生盗挖古墓无数,不惧生死,只为寻找到关于雮尘珠的,那一丝虚无缥缈的线索,解开缠绕在扎格拉玛族血脉中千年的诅咒。 纵使师弟师妹都不理解,也不相信雮尘珠的存在。 他却始终坚信不疑。 在怒晴湘西中,鹧鸪哨技赚金鸡,搏杀六翅蜈蚣,单挑湘西尸王,无疑是MVP中的MVP。 Carry全场,带飞卸岭群盗。 可惜,搬山三人组既没有摸金小分队的命运所衷,鹧鸪哨也不像胡八一那般每每都能安然无恙地死里逃生。 在盗瓶山元墓的过程中,师弟老洋人和师妹花灵双双惨死。 他自己后来也在西夏黑水城中断臂,成了残废。 回首半生,故人飘零。 备受打击心灰意冷之下的鹧鸪哨,最终选择了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了却残生。 只给后人留下一本语述不详的笔记,怎不令人唏嘘。 如果说,摸金一派注定在胡八一三人身上实现中兴,那搬山道人就注定在鹧鸪哨之后走向灭亡。 想到这,李长清不免一声长叹。 “道长。” 造化弄人啊! “李道长!” 鹧鸪哨疑惑地看着一脸感慨的道人。 “何事?” 李长清下意识问了一句。 ? 鹧鸪哨皱眉,沉声道: “既然之前都是误会,我等也不是小气之人,我与卸岭盗魁早有约定,一齐盗取瓶山元墓,烦请道长带路。” “啊,好说好说。” 李长清回过神,望着这位虽然年轻却已饱经沧桑的搬山首领,侧身抬手道: “诸位,请!” “多谢!” 鹧鸪哨抱拳,当先迈步向前。 “师兄,等等我!” 少女花灵紧紧跟上。 经过道人面前时,对他做了个鬼脸。 老洋人走在后面,冲道人憨憨一笑。 李长清也回以微笑。 他虽然不记得路,但耳朵却能辨认方位。 领着三人一路穿树披藤,趁着月色,顺利回到了义庄。 来到义庄大门,已是丑时,夜色如墨。 庄内灯火通明。 花玛拐正倚在门口打着瞌睡。 见李长清带着三个浑身狼狈地苗人回来,急忙打了个招呼,便引着四人去往后院厢房见陈玉楼。 一路上目光敬畏,执礼甚恭,让道人好生诧异。 来到后院,进门一看。 卸岭众人都还未睡。 陈玉楼正坐在主位与红姑娘闲聊。 旁边哑巴昆仑摩勒为二人添茶倒水,不时呵呵傻乐。 “总把头,李道长回来了!” 花玛拐喊了一声。 陈玉楼和红姑娘闻言转身,见到李长清立在门边,都面露喜色。 陈玉楼起身快步上前,握住道人的手,笑道: “李兄,你总算回来了,可把陈某急死了!” “前日墓中遇险,多亏你救我卸岭一众弟兄性命,还没来得及好好向你道谢!” “陈兄哪里的话,本是分内之事,不必言谢!” 李长清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把身后的三人让进了屋内,对陈玉楼道: “陈兄,你看我带回了谁?” 陈玉楼一愣,望向那三个苗人打扮,各背竹篓的男女。 只见当前一人身高七尺,英俊沧桑,目光坚毅非凡,望之令人生畏。 当后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如熊,高棱鹰鼻的卷发年轻色目人。 一个是身材娇小,五官精致如瓷的妙龄少女。 此三人,不是先前在古狸碑救了自己一命的三个搬山道人,又是哪个? 当即惊喜交加地喊道: “鹧鸪哨!” “陈玉楼。” 鹧鸪哨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 两人哈哈大笑着抱在了一起,良久才分。 “古狸碑一别,已有七八日未见,不知兄长夜郎王古墓之行是否顺利?” 陈玉楼领着众人入座,亲自为鹧鸪哨斟茶。 “唉,别提了!” 鹧鸪哨喝了口茶,说起来一脸郁闷。 “此去黔边,我们师兄妹筹划了足足半年之久,没想到却扑了个空。” “那夜郎王墓早在不知多少朝代之前就被人盗空了,墓中连块有壁画的墓砖都没给留下,只剩下座荒芜的大坟山,着实可恼!” “实不相瞒,陈某这边也是棘手的很啊!” 陈玉楼也是悠悠一叹。 他当即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鹧鸪哨简略一说。 两人对望一眼,皆是心有戚戚。 第二十一章 结盟 喝了几口茶,陈玉楼突然有些好奇,便问道: “鹧鸪哨兄,荒郊野岭,月黑风高,你们和李兄是怎么碰到的?” “这...” 鹧鸪哨老脸一红。 他身为搬山道人的首领,也是绿林道上众所皆知的一号人物,英明播于天下,怎么开得了口。 难道说是挨了一顿胖揍被领过来的? 未免也太过掉价,说出来让卸岭众人笑话。 陈玉楼见他有些迟疑,想到了什么,问李长清道: “李兄,莫非是你用打卦问卜之术,算准了搬山三人今夜赶到,前去迎接不成?” “哈哈,我哪有那本事!” 李长清一乐,摇了摇头。 “实不相瞒,是我吃饱了散步,在林中捡到一只猴子,恰逢此时搬山三人从附近经过,偶然间撞到了我,这才一起回来。” “原来如此,你二位缘分不浅啊!” “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李道长,不李兄,鹧鸪哨多谢李兄带路,若不是碰巧遇到李兄,我等师兄妹三人恐怕今夜就要宿在荒山野岭中了!” 鹧鸪哨起身对道人郑重抱拳,投给他感激的目光。 “哪里,哪里,鹧鸪哨兄言重了!早就听陈兄说搬山素有奇术,为天下一绝,就算没有贫道引路,寻到义庄不过费些时间罢了!” 李长清也起身回礼,回了个眼神,叫他不要放在心上。 屋内一众大男人,都是路林中好爽的汉子,此刻搬山与卸岭相逢,个个面带喜色,没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 只有红姑娘和花灵两个,都是心思细腻的女子 见两人一阵眉来眼去,前者面露狐疑。 后者则脸蛋微微泛红,表情有些古怪。 众人聚在一起,气氛愈发活络。 陈玉楼左手挽着鹧鸪哨,右手握着李长清。 三人谈笑间,他问道: “对了,李兄,你方才说散步时捡到了一只猴子?” 李长清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怀里还有个小猴,当即把它掏了出来,放在桌上。 众人皆一脸好奇地围了上来。 “好可爱啊!” 花灵见到小猴呆萌的模样,忍不住惊呼出声。 红姑娘虽然没说什么,眼睛却不停放光。 小猴子在道人温暖的怀中睡的正香,此时突然被人搅了清梦,揉着睡眼惺忪的大眼睛有些发懵。 睁开眼见被众多生人围住,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在桌上吱吱叫着上蹿下跳,显得很是紧张。 直到见到李长清,才稍稍放松。 三两下爬上道人的肩头,对周围的人一阵龇牙咧嘴。 李长清摸着它柔顺的小脑袋,心中莫名感到一阵亲切。 神异的是,小猴头上之前焦黑的弹痕已经无影无踪。 那块区域此时已经重新长出了灿金色毛发,疤痕也不见了,根本看不出之前有受伤的痕迹。 “李兄,你可识得这猴子是什么品种?” 陈玉楼盯着面前毛发灿金的小猴,眉头微皱。 李长清摇了摇头,道: “此猴颇通人性,懂人语,此前我捡到它时,它头上有条被子弹犁出来的疤痕,现在竟已完全痊愈,重新长出了毛发,虽不知是什么种类,但想来定是极为不凡!” “哦?” 陈玉楼和鹧鸪哨都吃了一惊,不可思议地地看着猴头。 小猴听到李长清的夸赞,面露自得,翘起屁股一阵摇头摆尾,模样好不滑稽。 “陈某只听闻《西游记》中如来佛祖说自鸿蒙初生,天地有四大灵猴,其中的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能避死延生。” “不曾想,这从老熊岭里捡来的野猢狲,竟与其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玉楼嘴里啧啧称奇。 “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吱吱!” 小猴子用一种看土鳖的眼神瞥了陈玉楼一眼,昂首插腰,威风八面。 “我曾听闻,昆仑山中有一种名为猾瀦(zhu)的异兽,似猿非猿,金发赤面,传说有避凶趋吉,通人辨鬼,探宝寻龙之能。” “清末时,曾被一山中樵夫所获,驱之遍访名山大川,搜寻天下珍宝,发了一笔横财!” 此时,鹧鸪哨开口道: “我观此兽,乍一看像是只猴子,但仔细看来四肢粗壮,尾巴短而有力,倒与传说中的异兽猾瀦有几分相似!” 李长清与陈玉楼对望一眼,都觉对方有些言过其实。 小猴也不解地挠挠头。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鹧鸪哨摇了摇头,轻声道: “不过,看这小猴的样子,是想一直跟在李兄的身边了。” “吱吱吱吱!” 小猴疯狂点头,拽着道人的衣襟,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自无不可。” 李长清将小猴从肩上拿下,托在掌中,笑道: “看你浑身金毛,以后就叫你元宝吧!” “吱吱吱!” 小猴子兴奋地点点头,在道人身上窜来窜去,看起来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好,今日我卸岭与搬山齐聚,李兄也得一助力,此乃大喜之事,当浮一大白!” “咱们以茶代酒,干了这杯!” 陈玉楼举起手中茶碗,环顾众人。 众人也纷纷举碗。 八只瓷碗碰在一起,而后一饮而尽。 “今晚时候不早了,诸位早点儿休息,明日正是黄道吉日,我等合该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同盟,共举大事!” 陈玉楼大笑。 众人应喏,旋即一哄而散,各自收拾床铺去了。 一夜无话。 ...... 转脸儿第二天一早。 卸岭群盗在盗魁陈玉楼的指挥下,在老熊岭义庄里布置了堂口,摆了香案,准备祭神告天。 此次勾当不比以往。 是由卸岭挑头,与搬山与李长清两方联手行事,并非一路人马单干。 因此,必须在神明面前起誓。 一表同心,二结义气。 免得半路上有人见利忘义,反水坏了大事。 群盗一直从清晨忙活到傍晚才算完活。 在香案上摆了猪、牛、羊三牲的首级,又供了西楚霸王项羽和伍子胥两位祖师爷的画像,上手是关圣大帝的神位。 众人先在祖师爷面前三跪九拜,然后歃血为盟。 结盟的仪式由常胜山里执事的司仪负责。 他派人去附近山寨中选了一只品相极佳的活公鸡,用红绳绑了鸡足,置于案上。 宰鸡之前,按礼法要先提着公鸡唱赞口。 即裁鸡令。 要称赞这鸡如何之好,又为何要宰。 这是为了增加仪式感,是结盟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此时,日暮西山。 远处群山苍茫,波澜起伏的轮廓渐渐朦胧。 暮色黄昏之中,群盗在院中四角点了火盆,照得院内一片红亮。 群盗以陈玉楼、鹧鸪哨和李长清为首站定。 司仪踏前一步,扯着嗓子唱到: “此鸡不是非凡鸡,身披五色锦毛衣。脚跟有趾五德备,红冠缀顶壮威仪;飞在头顶天宫里,玉帝唤做紫云鸡。一朝飞入昆仑山,变作人间报晓鸡;今日落在弟子手,取名叫做凤凰鸡。凤凰鸡、世间稀,翰音徽号盖南北;借你鲜血祭天地,祷告上下众神灵。忠义二字彻始终,同心合力上青天......” 话音未落,用刀子划开鸡颈,将鸡血依次滴入酒碗。 众人依次上前捧起酒碗,立下大咒,说些“同心同德、齐力断金”的套话。 旁立的司仪,将盟誓的内容一一记录在黄表纸上,然后卷起黄纸举在半空。 朗声问曰: “盟誓在此,何以为证?” 由陈玉楼、鹧鸪哨和李长清三大首领带头,群盗一齐轰然答道: “有赞诗为证!” “赞诗何在?” 众人神色凛然,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对天念出结盟赞诗。 这套赞口先赞义薄云天的关二爷。 其赞曰: “赤面美髯下凡间,丹心一片比日月。五关斩过六员将,白马坡前抖神威。桃园结义贯乾坤,留下美名万古传!” 次赞的是水泊梁山宋公明。 赞曰: “水泊梁山一座城,城内好汉百单八。天罡地煞聚一堂,为首正是及时雨。至今市井尤传唱,肝胆无双呼保义!” 念毕了赞诗,群盗一齐对那执事的高声叫个“烧”字,执事的便在火上烧化了黄纸。 群盗同时将血酒一饮而尽,举起空碗亮出碗底。 抬手处只听得“啪嚓嚓”数声响亮,碎瓷纷飞,当堂摔碎了空酒碗。 此乃绿林中结盟必须要走的一套场子,将结盟比做古人的义举,有以古鉴今之意。 起了誓,赌了咒,唱了赞,再喝过血酒烧子黄纸,就算成了礼。 这两个山头便能够“兵合一处,将打一家”,要使尽自家全部压箱底的绝活,共盗瓶山古墓。 当晚,陈玉楼与鹧鸪哨和李长清三人聚在一间密室中,商谈倒斗大计。 他率先将之前兵分两路的计划说与鹧鸪哨听完,对他道: “那瓶山山阴与地面夹角处,幽寒深邃,上一次去准备不足,半道而止,可惜未能进去一探。不过料来其内山岩紧密,且用不得炸药雷管,非搬山之法不能成事,不知兄长如何看?” 鹧鸪哨道: “我辈搬山以术盗墓,更需要又能力扶持,听陈兄一说,这瓶山元墓非同小可,搬山卸岭缺一不可!” 他稍一沉吟,接着道: “至于瓶山夹角之内,若真如陈兄所言,我以搬山分甲术足以应付。” “愿闻其详!” 李长清有些好奇。 陈玉楼也看向他。 鹧鸪哨也不藏掖,笑着解释道: “所谓搬山分甲之术,并没有世人所传的那般无算不能!” “不同于世间的任何方术,搬山分甲术虽然专求个生克制化,却并非来与《易经》中的五行相克之道。” “这天地万物,有一强,则必有一制。” “这强弱生克相制,即为搬山分甲!” 第二十二章 寻鸡 “原来如此。” 陈玉楼听后顿时恍然。 有道是“弱为强所制,不在形巨细”。 这就好比竹叶青,虽只三寸,却能咬死数丈长的大蟒。 他以前虽然听过搬山分甲术的大名,却一直不明真理。 此时听搬山首领鹧鸪哨一解释,立马明白了八成。 “听君一席话,另陈某拨云见日啊!” “这生克制化听上去简单明了,实际操作起来却不易做到,不仅需要精准地判断力,还需要对万物造化之理有很深的了解,非常人可以掌握。” 他竖起大拇指,由衷赞道: “搬山分甲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不过,再玄妙高深的技法也要看施术之人的道行如何。” 陈玉楼话锋一转。 “任这瓶山山顶的深涧之下,藏匿着无数蛰伏千百年的毒虫毒蜃,只要咱们能找到克敌制胜的宝物,何愁盗不得山腹中的元墓!” “正是此理。” 鹧鸪哨点头。 陈玉楼见他面色淡然,看样子已经有了眉目,便问他道: “听兄长的语气,似已胸有成竹,想必是已经找到了能辟毒克蜃的法宝?” “哪里,不过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鹧鸪哨摇了摇头,突然反问道: “二位不妨一猜,蝎子蜈蚣的天敌是何物?” “雄鸡!” 陈玉楼和李长清异口同声,而后相视一笑。 “世间能克制蝎子蜈蚣之类毒虫之物有不少,首当其冲,最常见的就是鸡禽,尤其是打鸣的雄鸡。” 李长清接过话茬。 “我在这老熊岭隐居多年,曾听闻这怒晴县附近一带的山寨中流传着凤凰金鸡的传说。” “是传说中的神鸟凤凰与公鸡交配产下的洪荒异种,颇为神异!” 借此机会,道人把怒晴鸡之事和盘托出。 他已经记不清原著里关于怒晴鸡的描述。 不过不要紧,怎么神奇怎么编就是。 “这鸡名为怒晴鸡,天生羽分五彩,鸡冠血红,所到之地五毒具避,啼鸣一声,能破万邪,正是瓶山中无数毒虫的克星!” 说完,他看向鹧鸪哨。 “想来鹧鸪哨兄弟所言定是此鸡了。” “李兄说的没错!” 鹧鸪哨微微一笑,补充道: “传闻中,这怒晴鸡虽然称作鸡,实则是一种猛兽。” “不类于其他鸟禽的眼皮生在眼下,而怒晴鸡的眼皮则像人一样生在眼上,百鸟之中,也只有神话里的玄鸟凤凰眼皮上生。” “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有了怒晴鸡的传说,古楚人的‘引魂玄鸟’,正是从怒晴鸡的图腾中演化而来。” “金鸡报晓本就是区分阴阳黑白之意,而怒晴鸡的引吭啼鸣之声能破妖气毒蜃,更可驱除鬼魅,若是能寻得此鸡相助,瓶山深涧里的毒虫不足为虑!” 说到这,鹧鸪哨面上浮现几分忧色。 “只是,就算在这湘西怒晴地界,怒晴鸡今时今日也极为罕见了,恐怕一两百年也难得一遇,咱们纵使搜遍整个老熊岭附近的山寨,也不一定能找到一根鸡毛。” “这也是我之前一直没说的原因啊。” 李长清长叹一声。 “怒晴鸡虽然神异,但却几十年未曾现世,就如天上的白云,虚无缥缈,不知所踪。” 他当然知道怒晴鸡还有一只。 而且此时就关在附近山寨苗人的鸡笼中,引颈待戮呢! 却又不好直言。 毕竟昨日刚说不会推算打卦,若现在直接告诉二人怒晴鸡就在附近山寨,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因此,李长清笑道: “不过,怒晴鸡虽然神异,普通的雄鸡却也不差,只要陈兄叫弟兄们去附近山寨走一遭,买上千八百只品相上佳的雄鸡,想来对付瓶山中那些未成气候的毒虫不成问题。” “万一遇到成了精的老毒怪,贫道一剑足矣!” 他拍了拍腰间铁剑。 陈玉楼听完二人的一番言语,一颗心可谓是跌宕起伏。 起初听闻怒晴鸡的各种神异之处,不由大喜。 接着却听到怒晴鸡杳然无踪,不要抱太大希望,心中不免咯噔一下。 而后又听到李长清的话,内心顿时大定。 对于道人的身手和剑法,他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既然对方如此说,陈玉楼自然是安了一万个心。 当即一拍案板,笑道: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今夜我便吩咐弟兄们去附近所有山寨中收购雄鸡!” 三人又商议一阵,打算明早亲自去往瓶山附近的几座苗寨,碰一碰运气。 ... 过日一早。 三人在义庄门口集合。 哑巴昆仑摩勒身形太过庞大,且面相凶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被留下来看家。 花玛拐在昨晚就领着一干卸岭盗众去老熊岭山寨中买鸡。 因此,此行陈玉楼只带了红姑娘一人。 鹧鸪哨身后不出意外地跟着老洋人和花灵。 他们师兄妹三人平日里形影不离,此回自然也不例外。 罗老歪前些日子刚刚苏醒,听闻又要开拔,早就急不可耐了,嚷嚷着要一起。 只是他上回受伤不轻,还需要静养,陈玉楼便劝他稍安勿躁,说大戏开锣一定少不了他罗帅。 这些天除了将最近的计划告知,其余的事都不让他参与,每天派人三顿好吃好喝伺候着,把身体调养好。 一顿好说歹说,罗老歪才勉强答应,闷闷不乐地蹲在门口抽大烟。 由于此行需去往寨子里面,与当地民众接触,六人都乔装打扮了一番。 李长清还是那身麻布道袍,只是把剑藏在了怀里。 红姑娘不知从哪搜罗来一件道家衲衣,头上裹了方巾,扮做个游方的坤道,惹得众人一阵注目。 陈玉楼做惯了常胜山的舵把子,一看模样就是长居高位的江湖中人,绝不是做本分生意的,所以只能扮成个算命相宅的风水先生。 鹧鸪哨三人则扮成走山的扎楼墨师。 他三人久在山中勾当,又通各地的土语方言,识得风土人情,只要不碰上绿林道里的大行家,绝难露出一丝破绽,不会引起一丝怀疑。 几人几番来往,对去瓶山的路线已经极为熟悉。 一路下了老熊岭,行不至半日,来到了瓶山脚下。 这附近周围只稀稀拉拉分布着几个苗寨,其中大部分都被前些日子开进山里的工兵部队吓得逃走,去往深山里避难了,只剩一南一北两个大寨还有人烟。 一行人商量片刻,决定兵分两路。 李长清和红姑娘装作游方道士去南寨,借化斋之名打探怒晴鸡的情报。 陈玉楼,鹧鸪哨四人则要穿过一条山谷,去往最大的北寨。 分别之际,陈玉楼深知红姑娘性格激烈,特意叮嘱她一定要听李长清的话,决不可意气行事。 两拨人在一道岔口抱拳道声珍重,各投南北而去。 第二十三章 金光 南寨想比北寨而言道路平坦不少。 按照当地山民的描述,只需穿过山麓前的一片原始丛林,便能到达。 两人刚一只脚刚迈进林子,小猴子元宝便迫不及待地从李长清怀里钻了出来,在树藤间攀爬跳跃,兴奋地吱吱乱叫。 李长清摇头轻笑,任它作欢玩乐。 红姑娘本就容颜清丽,不施粉黛,身材高挑,平日里眉目清冷,脱掉麻衣换上道袍,看上去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李长清不由打趣道: “红姑,今日怎撇下陈总把头,非要扮做道士与贫道同行?” 红姑娘黛眉微蹙,心道这人好不要脸,面无表情地道: “昨晚总把头吩咐的。” 李长清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过了一阵,又道: “你身为卸岭盗众,让盗魁独自跟着三个搬山道人翻山越岭去北寨,难道不怕陈兄有什么闪失?” 红姑娘眉头紧皱,眼底浮现几分不耐,但想到身旁的道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耐着性子答道: “搬山首领鹧鸪哨是总把头结交多年的好友,为人重义,身手高强,总把头不会出事的。” 说着,她语气一顿。 “倒是道长,虽然剑法超凡,但常年打坐参禅,恐不懂得当地的风土人情,与人交谈容易露出马脚,需要有熟悉的人跟着。” “哦?” 李长清一愣,上下打量她一番,奇道: “姑娘如此说,莫非对当地苗人的风语习俗很是精通?” “精通算不上,也就了解个七八成。” 红姑娘瞥了他一眼。 “这三湘四水都是我常胜山的地界,这些年闯荡下来,对各地的风俗也都通晓一二。” 李长清听后面带惊诧。 没想到这外表如白莲般的女子,不仅身手了得,江湖阅历也异常丰富,不在自己之下。 心中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红姑娘用余光瞧见道人的脸色,唇角微微翘起。 ...... 行至傍晚,两人一猴总算穿过了丛林。 这一路上的原始风光虽然瑰丽多奇,但看久了也就腻了。 出了林海前行不远,便能看到一片规模不小的吊脚楼,瓶山南寨近在眼前。 此时日薄西山,山民们大都在家忙活晚饭,街上空空荡荡,炊烟袅袅升起。 如今世道太乱,寨子虽然僻处深山,也要防备山贼土匪前来洗劫。 所以寨子里各家各户自发组织的乡勇,持着土铳梭标,在山隘口检查外来的货商。 等得二人靠近,便被三五个青壮持枪拦住,盘问来历。 李长清和红姑娘都是惯走江湖的,岂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 道人当即踏前一步,打了个稽首,笑道: “无量天尊。” “几位居士有礼了,贫道长清,这位是贫道的师妹红婵,我们本是老熊岭青峯山紫霞观的山居道,前些日子外出云游,今日方归,路过贵寨,看天色已晚,不得已借宿一晚,明早便走。” 那几个苗人乡勇听完不明觉厉,又见他面色淡然,不疑有他,当即转身继续盘问下一拨人。 二人无惊无险地混进了寨子。 走在不宽不窄的青石道上,李长清突然眼尖地发现红姑娘嘴角一直挂着笑意。 扭头,正对上那一双如寒泉般清冽的眼眸,表情不由一滞。 半晌,才问道: “你在笑什么?” 红姑娘望向远处的苍山夕阳,摇了摇头。 李长清撇撇嘴,也不再说话。 两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天边的红霞照在身上,映出两道模糊的影子。 街道两旁大都是山中往返各寨的货郎,叫卖声此起彼伏。 转悠了半个时辰,总算在寨中走完一圈。 李长清见红姑娘有些气喘,便寻了个小食摊坐下,点了两份当地的特色小吃,抬眼观察着四周的建筑。 寨子里的吊脚楼都是由不知名的黑色木头搭建而成,看木头成色年代已经十分久远了。 令人奇怪的是,每家的吊脚楼下都会悬挂带有一个玄鸟的图腾的木牌,模样古朴诡异。 “那是凤凰的图腾。” 红姑娘轻声道: “湘西一代在古时受巫楚文化的影响,玄鸟的古岩画和古图腾随处可见,这里的土人,家家都会悬挂这种画有玄鸟的木头,认为这东西能镇宅保平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李长清听了暗暗点头。 寨中都是吊脚楼式的建筑,制式比较简陋原始。 各家各户的鸡笼猪圈大都设在楼底,与厕所相通,此时正值炎夏,整个街道都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之味。 他们刚才大致上把挨家挨户都逛了一遍,发现寨中寻常的鸡禽确实不少,但并没有怒晴鸡的踪影。 “想来那凤凰鸡应该在陈玉楼他们去的北寨了。” 原著中就是鹧鸪哨智取怒晴鸡,如今绕了一圈还是回归原轨,不得不令人感慨。 果然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这时,食摊老板端上了三只热气腾腾的大碗,碗里盛着面糊状的不知名食物。 李长清念了句道号,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快朵颐。 红姑娘和元宝也饿了一天,此时有热腾腾的饭菜,也都不顾形象吃了个痛快。 这饭看起来虽然恶心,味道却出乎意料的不错。 食摊老板是个苗人打扮的汉人,为人很是热情。 道人随便找个由头跟他闲聊了一阵,套出不少情报。 原来,这瓶山南寨名为金光寨。 早在千百年前,就有金苗在此聚居,专以挖金脉为生。 近些年,寨子里夷汉杂居,颇为混乱。 这老板就是三年前为躲避战乱,逃到这老熊岭的深山里,花钱讨了个苗家女子做老婆,安居在这金光寨中。 “当地的土苗很是排外,咱们汉人要想搬进寨子,男的必须娶个苗人媳妇,女的也必须嫁给苗人汉子。” 老板无奈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念道: “我原先是有老婆孩子的,可惜都在兵乱中给那群狗日的霍霍了,唉,这天杀的世道,咱们手无寸铁的小老百姓又如何反抗得了呢...” 红姑娘和李长清一边饮茶,一边默默听着。 只临走之前,在桌上多留了两块银元。 ..... 离了食摊,两人又在寨中兜兜转转,直到天黑,终于寻到家专门招待货郎的苗家客栈。 一进大堂,便有股草药混合着霉骚味扑面而来。 李长清眉头一皱,与红姑娘对视一眼,神色无奈。 只能凑合住一宿了。 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他正要开口问掌柜的要房,身后却突然传来几句低骂。 只见三个缠着头巾,货郎打扮的粗野汉子,骂骂咧咧地挤进了门。 这三人个个生得虎背熊腰,面色黑赤,一看便知是整日在山中做活的莽汉。 对方虽然极力掩饰,李长清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眉宇间抹不去的杀气,看上去就不是什么良人。 三个汉子与他们撞了个当面,也是一愣。 打头的汉子先瞄了李长清两眼,见他面皮白净,一副弱不禁风的鶸鸡模样,不屑地撇了撇嘴。 正要转身,却突然看到道人身后容颜绝美,身段窈窕的红姑娘,眼中贪婪之光顿时大盛。 咧开大嘴,迈着虎步朝二人走了过来。 第二十四章 有匪 李长清见来人不善,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怎会看不出来对方的来意。 女人就是麻烦啊,尤其是美丽的女人。 三个货郎打扮的壮汉走到两人近前。 为首的汉子目光恋恋不舍地从红姑娘身上移开。 伸出一只关节粗涨,长满厚茧,一看便是练家子的大手,对李长清露齿一笑,抱拳道: “在下吴虎,不知二位道长怎么称呼?” “吱吱吱!” 这时,元宝忽然从李长清怀里露出头。 挥舞着小拳头,一脸凶相地朝汉子龇牙。 “哪里来的马骝?” 那叫吴虎的汉子一愣,伸手就要去抓。 “无量天尊。” 李长清轻描淡写地避开,打了个稽首,淡淡道: “原来是吴虎居士,贫道长清,这是贫道的师妹红婵,不知三位有何贵干?” “红婵,真是个好名字!” 吴虎扑了个空也没在意,讪讪地收回了手,眼睛又不自觉地盯上红姑娘,在她的脸蛋和胸脯间来回移动,搓着手笑道: “嘿嘿,没啥别的意思,俺们兄弟都是这老熊岭贩盐的货郎,见两位道长风姿非凡,不禁心生仰慕,特地过来结交一番。” 红姑娘是性情何等激烈的人物? 之前在义庄,有一次罗老歪对她出言不逊,没有陈玉楼拦着,当场就要削了屠人阎王的脑袋。 要是惹毛了她,天王老子也照杀不误! 此时见对方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顿时柳眉倒竖,当即就要出镖结果了这三个没脑子的夯货。 李长清眼疾手快,将她拦住。 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 转过脸,对三个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还不自知的蠢蛋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吴居士谬赞了,其实贫道二人也最好结交各路豪杰好汉,只是此地人多耳杂,不是说话的地儿,我等不如到附近的小树林中一叙如何?” 听到这话,吴虎和另外两个汉子一惊。 三人隐晦地交换着眼神。 这道士见到咱们不仅有恃无恐,反而主动提议去僻静无人的地方,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有所依仗,看模样像是后者。 不经意间,吴虎看到道人腰间鼓鼓囊囊的,似乎藏着什么硬物。 这道士不会也有枪吧! 他的瞳孔骤然一缩,意识到情况有些超出预料。 怪不得! 吴虎觉得自己发现了盲点,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冷笑。 没想到这小道士也是个笑里藏刀的阴线货色。 要不是我们兄弟有命在身,定要叫你尝尝爷爷的拳头! 这回就便宜你了! 可惜这千娇百媚的小娘子。 且先做个记号,等办完事再回来享用。 诸般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 吴虎砸了咂嘴,脸上露出惋惜的神色,呵呵一笑: “多谢道长好意,只是俺们兄弟明天天不亮就要赶路,去别的寨子里贩盐,就不打搅两位休息了!” “等俺们兄弟贩盐回来,若有再见的缘分,一定和二位道长促膝长谈,好好认识认识!” “哎,吴居士太客气了!” 李长清上前两步握住了吴虎的小臂,笑眯眯地道: “贫道与居士一见如故,怎能不好好聊一聊,何必要等到下次呢?” 说着,拉着对方就要往外走。 “放心吧,聊完就上路,不会耽误太久的。” “什么?!” 吴虎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下意识想要挣脱,怎奈道人的手就像铁箍般死死扣住他的手腕。 任他使出吃奶的力,涨红了脸也无济于事。 这道人好大的力气! 他瞬间就有些慌了。 心道一声大事不好。 好歹他反应算快,立马对另外两个还在愣神的汉子喊道: “水念四扎手,老池子上新跳板,风紧松人!” 两个汉子闻言猛地醒悟,知道这是踢到铁板了,慌忙去掰道人捏住大哥小臂的手。 “他说啥?” 李长清没听明白,扭头问红姑娘。 “绿林道上的黑话,点子扎手,快撤。” 红姑娘此时已经看出了李长清的想法,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注视着挣扎不休的吴虎三人。 “啊,你怎么知道?你是谁?!” 吴虎浑身大汗淋漓,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红姑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随口道: “访山要访昆仑山,昆仑山上神仙多。常胜更比昆仑高,山上义气冲云霄。” “常胜山...” 虽然红姑娘说话的声音不怎么高,吴虎却听得清清楚楚。 “常胜山”三个字听在他耳里,好似晴天里凭空打起一个个炸雷。 竟当场脚底发软,“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再起不能。 “大哥,你怎地?” 两个汉子看样子没听懂红姑娘的话,一看他瘫坐在地,还以为是道士不讲武德,偷袭他们的大哥。 大惊失色之下,顾不了许多,伸手往怀中摸去。 李长清见二人要掏枪,自不会让他们如愿。 一个踏步上前,另一只臂膀如游龙一般穿过二人的后颈,使了个大蟒绞虎,锁住了他们的咽喉。 两个汉子突然被人拢住脖子,顿时喘不上气。 也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枪,如同溺水的旱鸭子,踢腿瞪眼,憋得满脸青紫。 但任其如何挣扎,也挣不脱道人的魔掌。 “三位居士真是太热情了,这叫贫道如何是好,走走走,跟贫道去小树林联络一下感情。” 李长清一手捏着满脸死灰的吴虎,一手把另外两人的脖子夹在腋下,向堂外走去。 红姑娘笑了笑,捡起掉在地上的两支土枪,跟了上去。 柜台后,掌柜的呆呆地看着道人像抓小鸡崽一般,提着三个狗熊般的壮汉夺门而出,刚点燃的烟斗从嘴里滑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 “交出来吧。” 李长清大马金刀地坐在树桩上。 在他对面,三个粗壮的汉子背靠背被捆在一起。 红姑娘慵懒地倚在一株老树上,纤手把玩着三枚小巧玲珑的铁镖,锋利的刀刃在月光下闪着森然寒光。 吴虎立即从怀里掏出土枪和匕首,乖巧地远远抛开。 见另外两人始终没有动静,身子往后使劲一拱,吼道: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按照道长说的做!” 两个汉子不情不愿地把小刀丢掉。 吴虎这才放低眉眼,对李长清抱拳,赔笑道: “他俩才刚入行,不懂道上的规矩,两位道长见谅。” 好家伙,脸变得够快的。 李长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说吧,打哪来的?” “好教二位卸岭的道爷知道,小人和两位弟兄都是瓶山西面驵驼峰牛角寨的山匪,平日里只劫良民,从不敢惹诸位常胜山的老爷啊!” 吴虎挤出两滴眼泪,哀嚎道: “不曾想今日大水冲了龙王庙,有眼无珠,不识泰山,冲撞了两位道爷,小的甘愿卸一条胳膊赔罪,只求两位道爷大人大量,饶小的一命!” 听了他的话,另两人这才明白过来,也吓得脸色煞白,纷纷哭嚎讨饶起来。 三个大汉的哭嚎声在夜晚的树林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李长清面色渐冷,朝红姑娘使了个眼色。 只见寒光一闪。 一柄小指长短的铁镖飞射而出,如电般掠过夜空,没入其中一个汉子的太阳穴中。 “扑通!” 汉子应声而倒,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脸上涕泪横飞,还维持着哀求之色。 “麻老六!” 吴虎和另一个汉子都傻了。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同伙,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凉意从尾椎骨一直窜上了后脑勺,哭喊声戛然而止。 “你们乔装来这金光寨,有什么目的?” 此时,道人淡淡的声音传入耳中。 吴虎猛地一个激灵,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结巴道: “来踩、踩盘子,顺顺带找机会,观、观察卸岭的动动作。” “哦?说清楚些。” 李长清眼睛微眯,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红姑娘也竖起了耳朵。 吴虎又是一哆嗦。 他是彻底被面前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道士吓破了胆,闻言不敢有丝毫怠慢,把他知道的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大约半个月前,俺们大当家的领着一队当兵的,扛着七八个沉甸甸的箱子和十几个女人进了寨子。当晚他们聊了什么俺不知道,转日大当家的就发令,让寨子里的百十名弟兄都去瓶山附近的寨子里踩盘子。” “具体就是观察地势地形,找当地的苗人打听瓶山里古墓的消息,另带监视卸岭群盗的动向。” 吴虎一边说着,一边战战兢兢地观察着李长清的表情。 “此次来金光寨的不只俺,麻老六和石老二三个,还有五个扮成的牙商的当兵的,就住在客栈北边第三个吊脚楼里。” “你可知道那些当兵的都是什么来历?” 吴虎有些不确定的点点头。 “听二当家的说,他们都是黔贵地界一个大军阀手下的探子营,具体的俺们不怎么清楚。” “好,辛苦你了。” 李长清起身,拍了拍吴虎的肩膀,和颜悦色道: “和你的兄弟一起,安心上路吧。” 元宝察觉到了什么,捂着眼钻进道人怀中,只露出一条尾巴和通红的小屁股。 “唰,唰!” 两道飞镖破空,干净利落地送两个远道而来的山匪见了阎王。 红姑娘走到李长清身前,轻声问道: “接下来,要不要?” 李长清摇头,沉声道: “如果吴虎说的是真的话,对方最起码在一个月前就得知了卸岭的行动,还联络了老熊岭周围的山匪,想来是内部有人走漏了消息,现在就算杀了寨中另一拨人也无济于事。” “而且,此次卸岭和罗老歪的部队进山,声势浩大,虽打着军事演习的幌子,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想遮是遮不住的。” 他叹了口气。 “我怀疑,在暗中窥探瓶山元墓的势力,绝不止吴虎所说的一波,这整个湘黔大大小小的军阀土匪,恐怕都惦记着从瓶山地宫这头老母猪身上撕下一块肥肉啊。” 第二十五章 怒晴 “如今正是恶虎扑羊,群狼环伺!” 李长清轻笑一声,扭头看着红姑娘。 “红姑,你怎么看?” “不过一群见不得光的乌合之众罢了。” 红姑娘冷冰冰地道。 “有理。” 李长清记得原著中并没有其他军阀土匪势力的出场。 想来是就算全加起来,与称霸三湘的卸岭群盗和罗老歪的势力相比也是声微力薄。 从头到尾躲在暗处,不过为了捡卸岭吃剩的,伺机捞点油水罢了。 自己刚才倒是有些耸人听闻了。 “走了。” 想到这,道人招呼一声。 “去哪?” 红姑娘一愣。 “这大半夜的,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去睡觉咯!” 李长清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朝客栈走去。 ...... 两人一回到客栈,掌柜的立马弯腰迎了上来,老橘子皮般的脸上挂满谄媚地笑容。 “两位道长,打尖还是住店?” “自然是住店。” 李长清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问道: “掌柜的,两间上房一晚上多少钱?” 掌柜的一愣,旋即幡然醒悟,嘿嘿笑了起来。 朝道人一阵挤眉弄眼,一边地歉意地答道: “唉,两位道长实在是来得不巧,我们整个客栈现在只剩下一间上房,其他的房间都住满了。” 李长清知道对方会错了意,无奈地重申道: “我是说,开两间上房多少钱。” “一间上房一晚上二两盐巴或五钱银子。” 老掌柜陪着笑。 “我...” 李长清正要再说些什么,突见两枚亮闪闪的袁大头被一只修长的玉手放在了柜子上。 “不用找了,带路。” 红姑娘清冷的声音传来。 “唉..诶,哎,得嘞!” 掌柜的一见那银元,眼睛立马直了。 下一瞬,一朵老菊怒放。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银元收进兜里,踮脚走到前面,躬身抬手。 “二位道爷,楼上请!” 红姑娘瞟了道人一眼,率先上了楼。 李长清无奈一笑。 ...... 一夜无话。 清晨,李长清揉着眼从地上爬起。 整理着有些褶皱的道袍,余光往床上一看,没有人影。 红姑娘看来是出门了。 拎起睡得和死猪一样的元宝,放在肩上,提剑走出房门。 一下楼,掌柜的便端着一个木盆热情地迎了上来。 “哎哟,道爷,您醒了,这是给您准备的毛巾牙具,后院有现成的热水,您先洗漱一下,早点一会儿就好!” “辛苦了。” 李长清和善一笑,委婉的拒绝了。 他已是先天之体,无污无垢,除了偶尔的进食和上厕所,不再需要别的生理活动了。 在大堂随意寻了张桌子坐下,便问道: “掌柜的,你可见到了贫道的师妹?” “奥,那位道爷半个时辰前出去了,应该是到寨子里散步吧,道爷您先坐这歇会儿,喝口茶润润嗓子。” 掌柜的从柜台地下的小橱里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小包茶叶,洗了两遍茶,泡了半壶,取出一只造型古朴的青瓷小碗斟满,屁颠屁颠地端到李长清面前,介绍道: “嘿嘿,这是我去年花重金从几个滇商手里买来的云南遮龙山的顶级香茗,换作雾顶金线,这一片茶叶就相当于一片黄金呐!一片茶叶含在舌下,能留香三日,可惜咱寻不到这雪线上淌下来的泉水来煎茶,只能委屈道爷您凑合着尝尝了。” “哦,如此神奇?” 李长清端起茶杯,见茶汤色澄透亮,犹如琥珀。 轻轻一嗅,一股清醇的香气扑面而来。 闻到茶香,趴在肩上的元宝上一秒还打着瞌睡,下一秒猛地抬起头,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茶壶,哈喇子湿了一片。 李长清失笑,问掌柜的要了一只茶碗,也给它倒了一杯。 一人一猴端起茶杯,嘬起一口清茶入喉。 霎时两颊生津,舌齿留香。 闭眼回味一阵,只觉满腔甘醇,韵味十足。 李长清打了个嗝,由衷赞道: “好茶!” “吱吱吱!” 元宝也竖起大拇指。 掌柜的见道人满意,脸上乐开了花,说了句“道爷慢用,有事招呼”,转身正要走。 李长清将他拦住,问道: “对了,你刚才说此茶产于何地?” “道爷,这雾顶金线香茶是云南遮龙山一带的特产。” “奥,无事了。” 李长清摆了摆手,又抿了口杯中香茶。 “遮龙山...好像有点印象,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皱眉想了一阵,没得出结果,也就不再关注。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红姑娘清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李长清将最后一口香茗饮尽,见到红姑娘回来,眼睛一亮。 又看到她眉宇间的散不去的杀气,待她走近坐下,继而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眉头不由一皱。 重新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问道: “红姑,你这是,去结果了那几个当兵的?” 红姑娘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唉,尸体呢?” “扔到后山了。” “有人发现吗?” “没。” “红姑啊,红姑,我该夸你还是骂你呢?” 李长清无奈地叹气。 红姑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放在桌上。 “这是?” 李长清眼神一凝,拿起来端详一阵。 图纸并不大,上面用两色笔大体标注了瓶山地形和地宫的位置,旁边还写满了密密麻麻他看不懂的暗语。 “他们绘制的,关于瓶山的情报和地图。” 红姑娘拿起瓷杯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上面的情报用的都是特殊的暗码,只有相关人士才能破译。” 李长清点了点头,将图纸拢入袖中收好。 抬头见她把上等的香茗当酒喝,笑着揶揄了一句: “真是牛嚼牡丹。” “嗯?” 红姑娘歪着头,有些不明所以。 她刚做完运动,正好有些口渴。 喝完杯中剩茶仍嫌瓷杯太小,不过瘾,索性直接提起茶壶,对嘴一阵痛饮。 事后,一抹唇边的茶渍,明艳的脸上露出几分惬意。 此时,恰逢掌柜的端着几碟小菜往这走,见到这一幕,老脸笑容一僵,表情逐渐呆滞。 “咳咳!” 李长清重重地咳嗦了两声,掌柜的猛然惊醒。 “早点来了,都是瓶山里现摘的果蔬,二位道爷慢用!” 把手里的碗碟放在桌上,悄悄打量了一下面色如常的红姑娘,便匆匆离去。 二人一猴用过了早饭,便踏上回程。 离开之前,又在寨子里转了一圈,确认了没有遗漏,才上路往老熊岭义庄赶去。 ...... 傍晚时分。 哑巴昆仑摩勒矗在义庄门口,远远见到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急忙迎了上去。 “大个子,陈总把头他们回来了吗?” “阿巴阿巴阿巴!” 哑巴昆仑摩勒点点头,双手一通比划。 “总把头他们今中午到的,正在后院等你们。” 红姑娘翻译。 “一直等在门口辛苦了,一起进去吧。” 李长清笑着拍了拍哑巴昆仑摩勒。 后者挠头冲道人憨憨一笑。 他对面前这个看上去面相凶恶,实则心思单纯的魁梧汉子印象一直很好。 之前听陈玉楼说,哑巴本是雁荡山里的野人,机缘巧合下被陈玉楼搭救,从此舍命相随,是个知恩图报的好汉。 来瓶山这一路上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帮了不少的忙。 原著中,哑巴的结局却十分凄惨。 在瓮城里,为了把陈玉楼送上城墙,破解弩箭机括,万箭穿心而亡。 死后被大火吞噬,诺大个身躯化为飞灰,令人叹惋。 好在,以上是原时空的发展轨迹。 如今这一切都在李长清的剑下,烟消云散了。 三人踏进后院,便看到两个面容俊朗的男人相临而立,在屋檐下交谈,不时有笑声传出。 “陈兄!鹧鸪哨兄弟!” 李长清快步上前。 “李兄!” 陈玉楼见到道人,一脸惊喜。 “李兄,别来无恙!” 鹧鸪哨冷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笑意。 三人重逢,免不了一阵寒暄。 各叙离情之后,陈玉楼率先开口: “李兄路途劳顿,远赴征尘归来,却精神饱满,面色红润,想来这一趟收获不小啊!” 他的目光促狭地在道人和红姑娘之间来回梭巡,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此话一出,四周的目光纷纷投向两人。 红姑娘玉颜微红,不自然地向后退了两步。 “咳。” 李长清也久违地感到了一丝丝尴尬,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 “彼此彼此,我见陈兄满面红光,言语间春风得意,看来也是收获甚伟,莫非是找到了怒晴鸡?” “哈哈。” 听他提到此节,陈玉楼一改往日冷静,脸上显出几分畅快,指着角落里的竹篓笑道: “李兄请看,这是何物?” 李长清、红姑娘和元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却见一只彩羽高冠大公鸡昂首挺立,虽被困于樊笼,但依旧气宇轩昂,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果然是怒晴鸡!” 李长清低呼一声,上前几步,在近处仔细观察这只原著中大放异彩的凤凰金鸡。 这怒晴鸡的体型比寻常的公鸡大出一倍开外,见到众人看过来丝毫不惧,与道人对视。 一双锐利的金目在黑夜中熠熠生辉,仿佛能穿破世间的一切迷惘。 “看这怒晴鸡不怒自威,骨子里一股‘敢于天公试比高’的精神气透出羽冠,直冲天日,与寻常的鸡禽迥然不同!” 陈玉楼抱臂立在李长清身旁,一边欣赏着怒晴鸡神异的姿态,一边啧啧赞道: “李兄你看那鸡冠子,又红又大,随着鸡头的动作那鲜红的肉冠子也跟着乱颤,简直就像是顶了一团燃烧的烈焰!” “这鸡全身羽分五彩,鸡喙和爪子尖锐无匹,足以贯穿铁板!” “我们见到它的时候,虽屠刀临头却岿然不动,威风凛凛。当时正值晌午,整个鸡身被烈阳一照,都泛着金光,当真无愧凤凰之名!” 陈玉楼说着摇摇头,面露惋惜。 “可惜当时李兄不在,未能一睹!” 第二十六章 丹殿 “这怒晴鸡的确神异非凡!” 李长清称赞一声。 小猴元宝挠着头看着笼里的鸡。 盯了好一阵,突然从道人肩头跳了下来,蹦到了鸡笼面前。 “嗯?” 众人一愣,不知道这小东西要做什么。 只见小猴子先是围着笼子转了两圈,接着吱吱叫着跟怒晴鸡说了什么。 怒晴鸡却昂首而立,看也不看它一眼。 “吱吱吱!” 小猴有些急了,竟一下把鸡笼门打开了。 “不好,快...” 陈玉楼见状瞳孔骤缩,招呼着众人就要上前将笼子堵住。 李长清伸手将众人拦下,眼睛微眯。 “诸位莫慌,元宝这么做想来有它的道理,不妨先观望一阵。” “李兄说得有道理,我看元宝似乎可以和怒晴鸡交流,我等不如静观其变。” 鹧鸪哨也出言道。 众人于是继续看去。 元宝打开了鸡笼,仍不罢休,竟把一只胳膊伸进鸡笼,想把怒晴鸡从笼子里拽出来。 “它到底想做什么?” 众人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 接下来的一幕令人瞠目结舌。 只见那笼中的怒晴鸡,任凭小猴如何拖拽,依旧岿然不动。 负翼昂首,灿金的鸡目中人性化地露出几分不屑。 “这...” 陈玉楼有些不可思议,喃喃道: “这怒晴鸡竟然甘愿被困吗...” “好一只有情有义的侠鸡!” 鹧鸪哨忽然赞道。 他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走到笼前,蹲下对怒晴鸡抱拳道: “阁下是因为昨日从屠刀下救了你一命,一定要报答我们,否则绝不离开,所以不走出鸡笼对吗?” 怒晴鸡瞟了他一眼。 “好,如此行径,在下佩服,当得起某一声鸡兄的称呼!” 见它的反应,鹧鸪哨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脸部冷峻的线条愈加柔和。 “鸡兄,实不相瞒,我等确有一事相求!” 怒晴鸡如雕塑般的身子终于动了动。 它扭过头,双目炯炯地盯着鹧鸪哨。 “这...” 见此神奇的一幕,卸岭众人面面相觑。 “鸡兄,实不相瞒,我等此来瓶山不为别的,正为那瓶山山腹里藏纳的元墓地宫里藏宝井的无数宝货,但这瓶山山涧毒虫遍布,雾瘴弥漫,难以前行,因此希望鸡兄能助我等一臂之力,祛除其间的毒虫毒蜃!” 怒晴鸡似乎能听懂。 它尾羽倒竖,开始在笼子里徘徊,逐渐变得有些暴躁。 “如果鸡兄答应,就请从笼中出来,如果不答应,我等也不勉强,立即将鸡兄放归山野!” 鹧鸪哨说完起身,退到了一旁。 众人也都目光莫名地盯着雄鸡。 “唳!” 怒晴鸡毫不犹豫,猛地冲出樊笼,浑身彩羽贲张。 怒展双翅,引吭对月,发出一声高亢嘹亮的长鸣。 “吱吱!” 元宝兴奋地手舞足蹈,尾巴跟着摇来摇去。 “多谢鸡兄!” 鹧鸪哨面露喜色。 “没想到这怒晴鸡竟和元宝一样,也能听懂人语。” 陈玉楼此时回过神来,苦笑着摇头。 “怒晴鸡乃是凤种异兽,天生不凡,被豢养久了通悉人性也是正常。” 李长清笑着,摸了摸元宝滑溜溜的小脑袋。 “倒是你这泼猴,竟然可以与鸡禽交流,莫非有‘他心通’不成?” “吱吱。” 元宝摆了摆手,模仿道人的样子负手而立,毛脸努力挤出一副淡然的神情,一对‘眉毛’却不受控制地上下挑动。 “扑哧。” 红姑娘被它滑稽的模样逗乐了,脸上冰川消融,如山巅绽放的白莲。 众人也忍俊不禁。 只有怒晴鸡一声啼鸣,展翼跃到院子中央老树的枝头,在月下收翅抖羽,阖眼假寐。 “你啊,你。” 李长清把小猴提起来放在肩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袖子里拿出之前红姑娘缴获的图纸,递给了陈玉楼,把之前在南寨里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陈兄,卸岭人才济济,要破解上面的暗语应该不难。” 陈玉楼听完他的讲述,面上毫无波澜。 随手将图纸塞给门口站岗的盗众,低语几句,摆手道了句: “去吧!” 盗众抱拳,身形迅速隐入黑暗。 陈玉楼转过头来,对李长清和鹧鸪哨笑了笑。 “二位无需放在心上,这三湘四水的大小势力陈某了如指掌,在某看来,其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他嘴角一撇,隐隐露出几分不屑。 “有陈某和罗帅在此,就算给他们一百个胆子,量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找死!” 此言一出,哑巴和红姑娘立即赞同地点了点头。 李长清不置可否,眼神微妙。 只有鹧鸪哨暗中皱起了眉,几番张口,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 “我曹他祖奶奶,这几天闷在这破房子里可憋死老子了!” 清晨,罗老歪右眼绑着黑布,叼着烟斗站在院子里跃跃欲试,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瓶山地宫里捞宝。 “罗帅伤愈归队,可喜可贺啊!” 陈玉楼带着花玛拐,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三人出现在他身后,笑呵呵地道。 花玛拐昨晚刚刚带着队伍,抱着千余只在老熊岭各寨里挑选的大公鸡回来。 他这几日整天在山中奔波,整个人晒黑了一圈,张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恭维道: “罗帅不愧是福大命大的天眷之人,寻常人受您那么重的伤早就死翘了,哪像罗帅您只躺了一天便又生龙活虎,上蹿下跳,实在令小弟佩服啊!” “哈哈哈哈!” 罗老歪掐腰放声大笑,震得屋檐上噌噌落下两层灰。 “我老罗命大倒不假,也多亏总把头不离不弃,逃命还不忘带着兄弟我一起!” 罗老歪对陈玉楼竖起大拇指,感激道: “若不是陈总把头你舍命相救,老罗我就算是大罗神仙转世,也得死在那王八巢里,给狗日的元人陪葬了!” “罗帅这回可谢错人了!” 陈玉楼苦笑一声,指了指在磨盘上打坐的李长清。 “陈某还未出瓮城就昏死过去,是李道长破解城中机括,斩开断龙闸,一路拼死相互,才能有惊无险地逃出墓道,不至于被黄沙活埋!” 花玛拐三人认同地点点头,当日惊险依旧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当日若无道人力挽狂澜,群盗定是十死无生。 罗老歪笑容一僵,有些尴尬。 踌躇半晌,才硬着头皮走到李长清身前,磕磕绊绊地道: “李道长,多...多谢!” 李长清睁开眼,点点头,对他缓缓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不知为何,被道人一盯,罗老歪总有种莫名的畏惧。 那感觉就像是被雄鹰盯上的兔子,心中惶惶不安。 此时,搬山三人组从屋内走了出来,与众人互打了个招呼。 罗老歪趁机溜回了陈玉楼身边,这才长出口气。 陈玉楼见众人都到齐了,面色一整。 站到台阶上,环顾屋内外的群盗,大声道: “诸位!”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将过来。 陈玉楼缓缓开口: “我等先前在瓶山三番五次受挫,不少弟兄死于途中,也有不少弟兄畏缩不前,因此心灰意冷,往日种种,陈某都既往不咎!” “但今日,我卸岭与搬山一派汇合于此,更有李道长这样不世出的神人相助,再加上能辟万毒的怒晴金鸡,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我,此次倒斗必将手到擒来!” 他握紧双拳,一脸志在必得。 “此次入山,我陈玉楼发誓,不盗空那元墓地宫里绝不回头,大家以为如何?” “吼!” 义庄里的群盗不管听没听清,都高举右拳,脸红脖子粗地一阵高呼。 陈玉楼见军心可用,满意地点点头,大手一挥。 “出发!” ... 由罗老歪手下的工兵打头,群盗风风火火地出了义庄,向瓶山蜿蜒前行。 卸岭盗众个个臂上绑了朱砂绫子,腰间挂着石灰袋,怀里揣着百草丸,身上挂着一截截的蜈蚣挂山梯。 工兵营那些当兵的则扛着机枪、炸药,提着撬、镐、铲、斧之类的开山挖土的工具。 除此之外,每人背上的竹篓里都装着一只活鸡。 怒晴鸡则还是由鹧鸪哨背了,走在队伍最前。 行进路上遇到的活人,不论苗汉,不分男女,尽数抓了充作随军的劳役。 整个队伍按计划,在瓶山山麓分作两拨。 大部分卸岭盗众由鹧鸪哨三人和花玛拐领了,渡过山体与地面的夹角内的水潭,从山底寻找入口。 陈玉楼、李长清、罗老歪、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则领着工兵掘子营,手枪连和小部分卸岭盗众,准备从山巅深涧下去,直捣瓶山地宫。 正所谓,前后包抄,首尾两开花! ...... 再一次站在山巅崖边,陈玉楼俯身遥望脚下着黑黢黢的深涧,半晌,冷笑道: “上次差点丢了性命,这回倒是动静全无,看来是深涧里蛰伏的蝎子蜈蚣听见漫山遍野的鸡鸣,知道来了克星,都藏匿起来,不敢再吐毒了!” “不过,却是不能便宜了这些畜生,哑巴!” 陈玉楼叫来哑巴昆仑摩勒,吩咐了几句。 哑巴得到盗魁命令,率人把一袋袋的石灰拖到了桥头。 “三、二、一,放!” 随着一声令下,几百个石灰袋尽数被推下深涧。 袋子未到涧底就被两侧尖锐的棱石划开。 刹那间,里面装的海般的石灰当即四溅沸腾。 站在桥拱向下望,仿佛一道灰色的瀑布奔流而下。 “这下不论底下有多么凶恶的毒物,都吃不住这阵暴呛,即便苟活下来,也必定要远远逃开!” 陈玉楼报了上次狼狈逃离的丑,心情顿时畅快不少。 拍了拍手,扭头问身后十几个卸岭里的资深老手子道: “哪个愿往?” 没有丝毫犹豫,两个精壮汉子拨开人群里走了出来。 一个叫‘赛活猴’,一个叫‘地里蹦’,都是常胜山里数得着的爬山钻林的好手。 二人有心在盗魁面前显露一手,信心满满地表示愿意率先下去一探究竟。 “好胆!” 罗老歪哈哈大笑,亲自给二人上了披挂。 二人谢过,含了五毒饼,背了装有公鸡的竹篓,用黑纱蒙上口鼻,拖着两架蜈蚣挂山梯就潜了下去。 二人拨云穿雾,顷刻间就消失在黑暗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长清微微挑眉。 半柱香的时间转眼而过。 当罗老歪第五次不耐烦地掏出怀表,涧里终于传来些许响动。 忽地,一支响箭破云而出,裹挟着尖锐的响动直射半空。 “这是赛活猴和地里蹦的讯号,涧里想必已经没了毒蜃!” 陈玉楼神情一振。 群盗闻言一阵欢呼,一个个撸胳膊挽袖子,纷纷向盗魁请缨。 陈玉楼与罗老歪一合计,决议留下一半当兵的由哑巴昆仑摩勒和罗老歪的副官领着手枪连看管,负责在上面接应。 由陈玉楼、李长清、罗老歪和红姑娘带着卸岭盗众和另一半工兵掘子营下涧倒斗。 几百人准备妥当。 用软绳钩和蜈蚣挂山梯勾住岩缝,缓缓攀壁而下。 深涧与地面几乎有九十度垂直,两边峭壁相距不过半丈,狭窄异常。 两侧的岩缝中又多有湿滑的苔藓,藤萝纵横。 一不小心失足滑落,或者竹梯挂得不牢,就会跌入深谷摔得粉身碎骨。 纵使众人再加小心,一路下去,也有十几个倒霉蛋不慎从竹梯上掉下去,惨叫着被黑暗吞噬。 良久才传来一声落地的闷响。 当然,这些对李长清来说不值一提。 他一手提着马灯,一手挂着藤条在峭壁间荡来荡去,灵活地犹如一头健猿,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内。 陈玉楼慢慢地向下挪动,抹了把额上的汗,收回放在道人身上的目光,叹了口气。 看着道人轻松写意地在峭壁间荡来荡去,时间一久,总会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 李长清轻轻落在了阴冷潮湿的涧底,将马灯放在地上。 四周沉重的黑暗将灯中的烛火摧残地摇摇欲坠,却影响不了道人一双窥破虚妄的眼瞳。 瓶山山涧的底部,是一个葫芦般的大溶洞,极深极广。 站在洞口,只闻恶风盈鼓,可以察觉得到里面浓重的阴晦抑郁之气。 道人抬眼望去。 五六丈外,一座重檐歇山的宫殿巍峨森严。 第二十七章 恶战 道人身下的这座大殿约有三丈多高。 殿顶铺着鱼鳞般的琉璃玉瓦,上面溅了许多刚刚抛下来的石灰。 由于年久失修,中央已经塌了一个大窟窿,露出瓦下的木椽和石梁。 李长清仰头望去,见洞顶附着不少乌黑的块斑。 “看样子这地宫里以前藏了不少水银。” 大概是因为山体震裂,水银挥发,在溶洞四周挂上了一层汞霜。 道人把马灯留在原地作为指引,从窟窿跃入殿中。 殿内虽然漆黑一片,但在他眼中却与白昼没什么区别。 刚刚站稳,抬眼便看到一尊鎏金饰彩的丈六神像矗立高堂。 李长清打量着神像。 这是一尊三头六臂的鬼神。 左边的头五官狰狞,手持哭丧棒。 右边的头慈眉善目,须眉细长,一副佛陀模样。 居中的脸诡异的没有五官,双手合于丹田,掐了个古怪的手诀。 神像立于昏黑之上,一抹朦胧的光透过殿顶的窟窿,照在它的身上,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诡秘莫测。 神像前有一排铺满灰尘的蒲团,两套衣裤鞋袜平摊在上面,却不见人影。 “这是...” 道人皱眉,心中升出一丝不妙。 赛活猴和地里蹦看来已经遇害了。 他们二人明明都带着活鸡下来的,怎会被... 而且,诡异的是,殿中除了有两套衣物,并没有鸡笼的痕迹。 “莫非...” 李长清目光一闪。 他没有轻举妄动。 远远地绕过了神像,直去往后殿。 来到后殿,大体上扫了一眼。 发现后殿尽头的洞穴都被石条封死了,已经没法继续深入。 这里的四个方位,各布置了不少井栏回廊,中间多是假山和朽木,凹处积满了恶臭的脏水。 看这模样,之前应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古代园林。 只是沧海桑田,曾经的美好到现在已经破败不堪。 道人正走在紫石方砖铺就的小路上,忽然耳朵微微一动。 身子轻轻一侧。 一只两尺长,足有小臂粗细的花纹斑斓的大蜈蚣扑了个空,扭动着身子从他的眼前划过。 距离道人的鼻尖,不过三寸。 李长清嗅到了蜈蚣身上腥臭的气息,更能清楚地看到其狰狞的颚口间,那流淌飞溅的污秽粘液。 那蜈蚣挣扎着落在地上,尚不死心。 扭过头恶毒地盯着道人,两粒黝黑的眼珠闪着诡异的红光。 与此同时,四周响起一片足爪挠动的嘈杂。 砖缝里,假山上,污水中,腐木下.... 数不清的蜈蚣、蝎子、守宫之类的毒物爬了出来,黑暗中亮起一对对的红点。 如潮水般向道人所在的方位围拢而来。 李长清环顾四周。 这些毒物身上花纹斑斓,眼珠赤红凶恶,体型较之寻常的同类大了至少三圈,爬动间红雾环绕。 显然不是寻常的毒物。 “看来瓶山山腹里的毒物不仅毒性甚烈,还有了几分妖气。” 正在思索间,恶风倏忽而至。 有几百条大大小小的蜈蚣从道人身后的假山上弹起,口器中流着腥臭的涎液,直如一团红雾朝道人罩去。 这些蜈蚣个个大得惊人,大的足有小臂长短,最小的也堪比手掌大小,端的是狰狞凶恶。 其口中吐出的黑雾,常人触之即死。 面对来势汹汹的蜈蚣群,李长清却早有察觉。 转身甩袖,使出了一招“拂云袖”。 灌满先天真罡的大袖划破黑暗,带着短促的音爆,将扑来的大蜈蚣当头拢了个正着。 “啪!” 只听一声如雷霆般的震响。 几百条张牙舞爪的大蜈蚣顷刻间四分五裂,在半空中爆成了一团团腥臭的血雾。 汁液模糊的肢体飞溅,糊满了假山。 紧接着,又有更多的蜈蚣钻了出来,爬到假山上贪婪地吞吸同类的汁液和残肢。 几百只蜈蚣对密密麻麻毒虫群来说微不足道。 眨眼间,下一拨毒物已经涌了上来。 李长清挥袖将之震碎,却又吸引来更多的毒虫,争相吞噬死去同伴的血肉残躯。 一波又一波疯狂地向道人涌去,不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李长清一次又一次地将靠近的毒虫碾杀,掉落的碎肉残甲在他脚下铺了厚厚一层。 四下一望,数不清的毒虫正从地缝里黑潮般涌出,源源不断。 不过片刻,竟已爬满了整个后殿。 偌大个宫殿地下,上千年来不知藏纳了多少毒虫毒蜃,凭一己之力想杀干净,纯粹是痴人说梦。 就算可以。 李长清也不可能将丹田内的真气,全部用来对付这些小喽啰。 于是脚下一用力,踏虚而起。 在空中轻点几下,落上了殿顶的琉璃瓦。 这时,身后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火光的明亮。 “李长清,你怎么样?” 清冷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道人扭头一看,红姑娘明艳的脸在烛火中摇曳。 在她身后,十几个黑衣蒙面的卸岭盗众举着火把。 “没事。” 李长清笑着摇了摇头。 “总把头呢?” “在后面。” 红姑娘紧绷的面色稍松。 “李兄!” 陈玉楼身手稍差,掉在了后面,此时刚一落地,便拨开众人,风风火火地赶上前来,喘着粗气问道: “赛活猴和地里蹦呢?” “死了。” 李长清轻声道: “衣物就在殿中的神像前面。” “我怀疑这神像有古怪,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 陈玉楼吃了一惊,急忙举起火把从窟窿向殿内照去,见果如道人所说,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咬牙道: “该死,他们不是带了活鸡下来吗,为何...” “不知道,殿中只剩下两套衣物,鸡笼却不见了踪影,而且...” 李长清叹了口气,从红姑娘手里取过火把,往后殿一照。 火光驱散黑暗,隐隐露出一团团翻滚涌动的影子。 众人见状,纷纷举起手中火烛照去。 “嘶——!” 一瞧之下,顿时头皮发炸,倒抽一口冷气。 “我曹他祖奶奶...” 罗老歪见后殿院中那汹涌如潮的虫海,吓得一个没站稳,一屁股墩在了殿顶,好巧不巧坐在了一块竖起的瓦片上,疼得“嗷”地一声蹦起老高。 “快、快撒鸡!” 陈玉楼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心里砰砰直跳,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扭头对众人吼道。 几百人经他一吼,也反应过来。 当即擦着汗,卸下背上的鸡笼。 笼中的雄鸡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变得急躁不安,不停地煽动翅膀拍打笼壁,引吭高啼。 一时洞中鸡鸣震天。 园里的毒虫乍闻鸡鸣,喷吐毒雾之举戛然而止。 道行深的毒虫立即狂躁起来,疯狂扭动着身子,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那些道行浅的更是不堪,吓得浑身僵直,抽搐着仰翻在地,竟动弹不能。 整个后殿陷入一片大乱之中。 “快快!” 陈玉楼见状大喜,急忙大声催促。 众人手忙脚乱地解开绳索,将几百只高冠彩羽的雄鸡放了下去。 雄鸡出笼,咯咯叫着扇动着翅膀扑入虫海。 锋利的鸡爪子按住十几条肥虫,闷头就是一通乱鹐。 这几百只雄鸡都是群盗从老熊岭周围寨子里精挑细选来的,可谓各个雄壮非凡,勇猛好斗。 加上之前在笼中闷得久了,此时好不容易挣脱束缚,又撞上如此盛宴,骨子里的野性都被激发了出来,鸡目通红,冲进虫群杀了个痛快。 “让贫道再祝你们一臂之力!” 李长清见不少毒虫企图爬进前殿来躲避鸡群的屠杀,微微一笑,拔剑斩下一大块房檐。 大块大块的土石落下,正将联通两殿的入口堵了个严实。 一众毒虫见生路被堵,急得没头苍蝇似的原地乱转,又掉头顺着房梁,向殿顶爬来。 见虫群来势汹汹,陈玉楼暗道不妙。 急忙让众人围在殿顶边缘,每人点起两个火把去烧。 大片的毒虫被烈火点燃,挣扎着跌了下去。 上千个火把同举,在大殿四周围起了一道火墙,彻底阻隔了毒虫逃生的最后的退路。 一众的毒虫被堵截的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前有火墙拦阻,身后追兵紧逼。 绝望之下,只能掉头舍身与群鸡搏命。 几十只毒虫合斗一只雄鸡,欲做困兽之斗。 一时间,鸡群和虫群冲杀扭斗在一起,都杀红了眼,斗得难解难分。 站在殿顶的群盗都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那些工兵里也有不少上过战场厮杀的悍卒。 但他们这辈子经历的腥风血雨加起来,似乎也不及眼前这场鸡群与毒虫间的生死恶斗。 这不是一两只,也不是十只八只,而是成千上万的毒虫与几百只好斗成性的公鸡的血战。 “咕嘟...” 不知谁先咽了口唾沫,引起一片连锁反应。 “我曹他祖宗,老罗我这回算是开眼了...” 罗老歪捂着屁股,用枪托顶了顶歪斜的军帽,望着眼前的一片血海,两腿莫名有些打颤。 ... 第二十八章 惊翅 宋朝皇室曾在瓶山上修筑了不少丹宫道观,豢养了一群方士采药炼丹,年年供奉。 后来元兵过河,灭亡了南宋。 元世祖忽必烈不信此道,派兵将瓶山里的方士坑杀殆尽,道宫药炉也因此荒废下来,遗留下成堆的草药金石。 时日一久,药气散入地下,引得五毒齐聚。 这些毒虫在古墓裂开之后,将地宫当做巢穴,蛰伏其中,日夜吐纳丹汞药气,积年累月,变得奇毒无比。 人的肌肤一旦碰到这种毒雾,便会立刻化为脓血,只要是血肉之躯,毛骨筋髓都不会剩下分毫。 可有道是万物相生相克,有一强,必有一制。 任园中这群毒物毒性如何猛烈,此时遇到一群杀红了眼的雄鸡,受鸡鸣惊吓,也一滴毒也吐不出来。 仅能仗着自身庞大的体型,和锋利坚硬的螯足殊死一搏。 雄鸡天生好斗,见了死敌就全身羽冠倒竖,没一只肯退后半步,非要置对方于死地不可。 但鸡群虽然悍勇,毕竟在数量上远处于下风。 随着时间的流逝,体力也逐渐不支,不复最初的威武。 烛火摇曳下,双方斗了个势均力敌。 殿顶的众人见雄鸡无法再占到上风,不免暗暗着急。 有些胆子小的当兵的,担心毒虫杀光鸡群掉头来找自己的麻烦,吓得面如土色,竟想要掷出火,把鸡和毒虫一齐烧了。 罗老歪眼疾手快,几脚把这些人踹了个狗吃屎。 掏出枪来,破口大骂: “一群狗日的怂蛋,懂不懂得什么叫富贵险中求?!” “你他娘的一束火把下去,万一点着了宫殿,老子还拿个屁的明器!” “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听好,把火烛拿稳了喽,谁他娘的敢擅自放火,老子就请谁吃枪子!” 几百个当兵的噤若寒蝉,手中又攥紧了几分。 就在殿顶众人围拢在一起,注意力全集中在后殿里的如火如荼的惊天搏杀之际。 李长清耳朵一动,突然听到身后的崖壁深处,传来一阵足爪挠动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从深渊里爬了出来,迅速朝地宫迫近。 其来势之快,直如道道惊雷! “不好!” 他瞬间反应过来,对尚且一无所知的众人喊道: “有东西从深涧里上来了,快躲进殿里!” “李兄?” 陈玉楼被对方吓了一跳,一脸愕然。 他虽耳力超群,毕竟还处于凡人的范畴。 受面前公鸡和毒虫搏杀啼鸣的影响,根本无法听到崖底的动静。 红姑娘也黛眉微皱,正想出言相问,却被道人挥袖打断。 “来不及了,它来了!” 话音未落,只闻一阵如潮水般的炸雷在黑暗中愈演愈烈。 这下只要不是聋子,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几百人顾不上后殿的厮杀,纷纷转头向后张望。 但听“轰”的一声! 一道黑龙般的身影,在一众惊骇的目光下腾空出世。 高高跃起数丈,轰然砸在殿前,激起飞石无数。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冲透烟尘,扭动着躯干朝殿顶游动而来。 无数的足爪每一次敲击地面,就如同一道道沉闷的鼓声,在众人心头炸响。 这黑龙般的身影不是别的,正是在原著中兴风作浪的,那条快成了精的六翅老蜈蚣! 这蜈蚣足有一丈半长,有米缸般宽,浑身裹着黑雾,行走如风。 它的身子由二十二节偏平的环甲组成。 头顶青黑,第一节呈黄褐色,其余各节背面皆为深蓝色,腹面暗黄,每节有足五对,生口边者变为鳃脚,钩爪锐利灵动。 从颚足顺着背脊,一直到尾部有条明显的红痕,显得十分妖异。 更诡异的是,有三对薄如蜓翼的透明翅膀,从环甲缝隙中透体而出,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随风震颤。 “大大大大...大蜈蚣!!” 一个当兵的一屁股瘫倒在地,指着游动而来的庞然巨物,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紧接着,一股腥臭从他胯下传出。 “妖...妖怪啊!” “你不要过来啊!” “娘哎...” 这句话就像一根导火索,将众人的恐惧全部点燃。 几百个当兵的瞬间哭爹喊娘地乱做一团。 火把四处乱飞。 慌乱中,有几个倒霉蛋一脚踩空,惨叫着跌入了后园战场,瞬间被虫潮吞没。 剩余的雄鸡感受到了六翅蜈蚣带来的压迫,一个个偃旗息鼓,萎靡不振。 反倒是那些毒虫知道祖宗到了,愈加凶悍嗜血,瞬间占了上风,将鸡群逼得一退再退。 形势变得岌岌可危。 “好大一条蜈蚣!” 陈玉楼脸色煞白。 他做梦也没想到深涧里还藏着如此可怖的精怪! 见那老蜈蚣冲着他们冲撞过来,心知决不能与其正面交锋! 急中生智,扯着嗓子吼道: “卸岭众人听我号令,都上蜈蚣挂山梯!” 红姑娘和十几个卸岭老手虽也受惊不小,但到底经验老到,慌乱中也保持着阵型不散。 此刻听闻盗魁下令,急忙取出竹梯挂上石壁,簇拥着陈玉楼和罗老歪向涧顶攀去。 园中的群鸡眼看着要支持不住。 生死存亡之际,罗老歪脑海里一片空白。 哪里顾得上不收拢残部,还是先保住小命要紧! 他心里猛地生出这一个念头,撅着腚,使出吃奶得劲向上爬去。 不过几息,六翅蜈蚣已爬上了殿顶。 须足在琉璃瓦上游动,爆发出一阵爆炒盐豆般的抓挠之声。 “李长清,快——” 红姑娘回头见道人还愣在原地,心中不由一急,就要过去扯他,却不料刚走到一半,一个狰狞的蜈蚣脑袋已横在了面前。 眼看那泛着寒光钳足破空而来,红姑娘瞳孔骤缩。 惊骇之下,竟忘了闪躲。 “当!” 金铁清脆的撞击声传来。 红姑娘只觉眼前一花,道人已飘然而至,挡在了身前,持剑抵住了老蜈蚣腥臭的口器。 “李兄!” 挂在石壁上的陈玉楼遥遥望见,狠狠松了口气。 六翅蜈蚣见一击不中,当即怒不可遏,扭动着钢铁般的身躯向道人碾来。 “孽畜找死!” 李长清冷喝一声,蓄势挥剑。 剑气如虹,掠过长空。 弧状的剑气如流星袭月,划破冰冷死寂的黑暗,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劈在了六翅蜈蚣的脑壳之上! “嗷!!” 老蜈蚣受此重创,发出一阵刺耳的惨嚎。 长满黑甲的头上霎时间凹陷进去一大块,血肉横飞。 黑龙般的身躯翻滚着,从殿顶跌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砖之上,传出了一声闷响。 第二十九章 落幕 “神、神仙...” 年轻的工兵看到了这一幕,逐渐张大了嘴巴,下意识拍了拍自己的脸,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是真的...” 另一个较为年长的工兵喃喃自语,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老蜈蚣掉下去的地方。 “妈妈,俺看到神仙了...” “老赵,老李,别跑了,快来拜见神仙!” 渐渐地,乱成一锅粥的殿顶平息下来。 几百个刚刚还像没头苍蝇似的兵油子,此时或站或坐,呆呆地盯着道人,或者说道人手里的剑,连枪也忘了拔。 “李...” 红姑娘跌坐在瓦砾中,望着道人的背影,双目微微失神。 石壁上,包括陈玉楼在内的十几个卸岭盗众也都看傻了眼。 一个个抻着脖子,动作僵硬,脸上表情异常精彩。 只有罗老歪,不忘初心,只顾闷头逃命,依旧往上爬着。 ... “嗷!” 六翅蜈蚣在这瓶山中吞食药丹,修炼了何止千载,距离成精也不远了。 它皮糙肉厚,一身硬壳黑甲,说是堪比钢板也不为过。 刚才被道人剑气结实斩在头顶,虽然掀飞了一块甲肉,却没伤及要害,反倒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 蜈蚣生性喜阴,最爱蛰伏在阴凉之处。 六翅蜈蚣也不例外。 它平日大部分时间都盘踞在深涧的底部,只有到了晚上太阳落山,才外出觅食,爬到瓶山山巅吞吸月华。 方才在睡梦中被鸡群的啼鸣声惊扰,才从涧底爬上来,见到活人正想饱食一顿。 却不料横空杀出了一个李长清,被当头痛击。 此刻,六翅蜈蚣停止了哀嚎,猩红的眼珠死死地盯着道人,忽然吐出一团黑雾。 那雾气漆黑如墨,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气息,仿佛有生命般,翻滚着朝道人卷来,快如潮涌! 李长清目光如电,一把将红姑娘背了,从殿顶弹射而起,避过了席卷而来的雾气。 整个身子如一只扑天大雕,跃起数丈,飞掠长空,落在陈玉楼身边。 “陈兄,你们呆在这不要动,等我切了这条老蜈蚣!” 道人把红姑娘挂在竹梯上,不等两人回应,便再一次凌空飞渡,挥剑直奔六翅蜈蚣的头颅刺去。 与此同时,那被道人躲过的黑雾撞到了琉璃瓦之上,迅速在殿顶弥漫开来。 几百个当兵的还沉浸于道人的神威之中。 不料黑雾来得突然,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躲闪,除了几个走运掉下殿中侥幸没死,其余尽数被毒雾裹了进去。 待雾气散去,整个殿顶化为了乌有,梁椽砖瓦都尽数消融。 罗老歪手下的那群工兵掘子营的军汉的更是尸骨无存,如人间蒸发一般,连灰灰也没剩下。 “这老蜈蚣好凶的毒!” 李长清在空中看得真切,不由暗暗吃惊,神色逐渐凝重,心中打起了一万个小心。 万一被这毒雾裹住,饶是他,就算侥幸不死,恐怕也要脱一层皮! “不过,这一口毒雾如此量大,老蜈蚣也未必能吐出几次,还是把它的毒腺掏空,在近身一剑将之了结!” 想到这,他脚踏虚空,硬生生滞住身形,又挥剑斩出两道剑气。 这个道人明明很强,却异常谨慎! 老蜈蚣见又有两道剑虹斩来,竟也不闪避。 口中再度喷出一团黑雾,将剑气拢在其中,妄图用毒气来腐蚀袭来的剑罡。 去不成想,黑雾乍一碰上剑芒,便立刻崩溃四散。 平日里无往不利的毒气,在道人的煌煌剑虹面前如螳臂当车,一触之下,便被绞了个粉碎。 一时眼睁睁地看着两道白练般的剑气横贯而来。 六翅蜈蚣仓促之下扭动怪躯,堪堪避开了要害。 只能任由两道由先天真罡凝聚而成的剑气狠狠劈在了身上! 第一道剑气正中其背。 紧接着,另一道也转瞬而至! 从蜈蚣环甲侧面划过,如切豆腐般削去了它一对翅膀,外加七八只螯足! 一击之下,汁液四溅! 六翅蜈蚣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 李长清冷笑。 他斩出的剑罡无物不破,这老蜈蚣竟然妄想用区区毒雾阻挡,未免太过天真。 看来是已经黔驴技穷了。 道人提剑向遭受重创的老蜈蚣走去。 六翅蜈蚣似未察觉,兀自惨嚎不止。 拼命扭动怪躯向崖壁爬去,往涧底的老巢逃去。 不过几息,李长清飘然而至。 此时,蜈蚣前半个身子已经攀下了陡崖。 道人缓缓举起长剑。 千钧一发之际,六翅蜈蚣却猛然向后一弹。 整个身子犹如黑龙回首探珠,舞动触须颚足,闪电般向他扑来。 “就等你这一招了!” 李长清却早已料到。 见蜈蚣袭来,身子向后一仰,轻描淡写地躲过了这极为凶悍的一击。 趁此机会,提剑对准蜈蚣露出的柔软腹部狠狠一斩! 手起剑落,剑光透体而过,在其腹下竖着撕裂开一条半人高的恐怖伤口。 “嗷!!!” 六翅蜈蚣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 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着,仰面坠入了深渊。 李长清甩去了剑上沾着的污浊,眉头微皱。 刚才那一剑已足以将蜈蚣从头至尾劈成两截,但却在划到一半的时候被其体内的什么硬物挡了一下,未能竟全功。 俗话说百足之虫,虽死不僵。 这六翅蜈蚣生命力强到可怕,现虽受重创,一时半会也不会毙命。 为保险起见,斩草务必要除根! 李长清目光闪烁,回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卸岭众人,纵身跃下了深崖。 石壁上。 红姑娘见道人跳入深涧,面色一变,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刃,紧握在手。 正要有所动作,却被身旁的一只大手拉住。 “总把头!” 红姑娘回头看着那人,眼神中带着几分焦急。 “红姑,稍安勿躁。” 陈玉楼抹了把额上的虚汗。 “李兄这样做自有他的把握。” 说完,他扶腰发出一声长叹。 “安心在此等候即可,那已不是你我可以插手的战场了!” ... 大溶洞距离涧底大约还有十数丈的距离。 阴冷的风在耳边掠过,衣袍猎猎作响。 李长清低头,面色淡然地注视着身下。 为抵御风压,他将罡气外放,尽力消除下落的阻力。 下方不远处,六翅蜈蚣正在急速下坠。 这老蜈蚣背上虽然生了三对翅膀,却不过只是摆设,并不能借之飞翔。 加之身宽体胖,根本止不住偌大的身形,越往下速度越快。 它虽用尖刀般的足爪拼命地抓挠石壁,却无济于事。 到最后,直如流星坠地。 李长清见这蜈蚣差点被斩作两截,却不见萎靡,只过一阵便又生龙活虎,须爪挣扎不休。 “好家伙,看着架势,再让它修炼个几百年,度过了雷劫,到时恐怕连我也奈何不了它分毫!” 他心中杀心愈坚,眼中厉色更甚。 “可惜,你今日必亡我手!” “轰!” 随着一声震天的巨响,六翅蜈蚣伴随着无数沙石重重地摔在了涧底阴湿的泥土中。 下一瞬,李长清提剑接踵而至。 “孽畜,可曾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 道人一声厉喝,一剑刺出,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死死钉在了地上。 “嗷!” 六翅蜈蚣疯也似的扭动身躯,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束缚,继续逃窜。 怎奈道人这一剑,精准地钉在了三寸。 任它有翻天之力,却也再起不能! 李长清握着剑柄,用力一切。 “喀——嚓!” 其庞大的躯体应声而断,从中分成了两截,无数的汁液夹杂着内脏流了一地。 “嗷!嗷!” 六翅蜈蚣咆哮着,不管不顾,继续扭动残躯,还想要钻进一旁的地洞。 道人却不给任何机会,拔剑在手,追上去就是一阵乱砍。 剑气纵横间,它的脑壳被削成了一滩肉泥。 没了脑袋,蜈蚣彻底断绝了生机。 起初,它的两截身子仍在疯狂扭动,须足不停地抓挠。 渐渐地,从扭动变成了抽搐。 最终,歪倒在一旁,一动不动。 ... 李长清见它总算没了动静,轻轻出了口气。 经此一役,他丹田内的真气足足用去了五成。 “真是一场恶战啊!” 道人眉宇间浮现出几分倦意。 “吱吱。” 这时,元宝从他怀中钻了出来,一对墨玉般的大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地上的蜈蚣残尸。 “你这猴头,自从进了地宫就睡个不停,怎么,现在想起出来了?” 李长清笑着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吱吱,吱吱吱!” 元宝一脸认真地举起小拳头反驳。 接着,它跳到地上,一溜烟跑到六翅蜈蚣断气的上半身旁上下一阵抠索,半晌又溜了回来。 “吱吱吱!” 小猴三两下爬上道人肩头,兴奋地将手里握着的东西举到他的面前。 “这是?” 李长清只觉一阵异香扑鼻。 稀里糊涂地接过,如手沁凉。 他低头一看。 一枚龙眼大小,鲜红胜血的丹丸正静静躺在掌心。 在涧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散发出幽暗的微光。 第三十章 红丸 “怪不得这老蜈蚣如此凶悍毒猛,原来其体内已经修炼出了内丹...” 李长清把玩着红丸,忽地看到其圆润的身上竟有一道较深的剑痕,忖道: 我说之前怎么斩不断它,原来是被这小东西硌了一下! 想来正因为这红丸有极强的治愈之能,那六翅蜈蚣才能几受重创却不显颓势。 看着手里的丹丸,道人想起之前在山中练剑时,师傅讲的一则轶事。 传说在古时,山中有个破庙,过往的旅人在庙里过夜就会莫名其妙地染病而亡,人人谈之色变。 后来,有一个火居道流浪至此。 当时天色已晚,道人欲在破庙中过夜,却察觉庙中有邪祟作怪。 于是在神像后设了符水法阵,又放了一只熟鸡,躲在暗中监视。 到了夜里,果然风雨大作。 道人在柱后看得清楚,只见一道硕大无朋的黑影乘雾而来。 黑影见了神像后的熟鸡,欲上前吞吃,却没料到中了道人之计,误入法阵,许久之后没了动静。 天亮,道人召集附近山民,来到庙中一看。 见神像后竟盘着一条数丈长的黑蜈蚣,早已断气多时。 道人用刀剖开它的头,取出了一颗鲜红似血的明珠。 他将蜈蚣珠给了人群中一对贫穷的夫妻,当即叫他们夫妻二人给怀中先天病弱的孩子服下。 那病童服了红丸,脸上即刻有了血色,下地健步如飞。 从此寒暑不惧,百疾不侵,乡人无不奇之。 “只是这毕竟是野间杂谈,是否为真还要两说...” “吱吱吱!” 元宝突然叫了起来。 “嗯?” 李长清扭头一看。 只见这小毛猴在空中画了一个圆,使劲嗅了嗅。 接着从他肩膀上栽了下去,躺在地上捂着肚子不断挣扎,小脸皱成一团。 道人一笑,静静观望。 元宝一手捏着喉咙,又伸出另一只手指了指红丸,做了个吞吃的动作。 然后“啪”地一下,很快啊! 翻身而起,围着他蹦蹦跳跳撒起了欢。 “我懂了,你是让我不要吃这红丸,不然就会噎着,对不对?” 道人恍然大悟。 “吱吱!吱吱吱!” 元宝急得跳脚,拼命摇头,情绪有些激动。 “哦,难道是你一天没吃东西,闻到这丸子的香味,忍不住了?” 李长清笑着把手中的丹丸递到它面前,温声道: “没事,我不饿,给你吃吧。” “吱吱!!” 元宝大怒。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 李长清见它发火了,便不再逗它,轻轻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我明白的你的意思,你是说这红丸有避毒驱煞之效,对否?” “吱吱!” 元宝疯狂点头,手舞足蹈。 “如此说来,贫道这是捡到宝了。” 李长清忍俊不禁。 咳嗦了两声,叹道: “小元宝,你这次可是立大功了!” “要是没有你,这红丸可就要宝珠蒙尘,永远失陷在这百丈深涧,陪着老蜈蚣的尸体一齐腐烂了!” “吱吱吱!” 元宝嘴角噙笑,风轻云淡地摆了摆手。 皆坐,基操,勿六。 手到擒来罢了! 好家伙,装起来了。 道人笑了笑,也不点破。 ... “耽搁的时间不短了,该回去了。” 李长清扫了眼周围,除了烂泥就是烂泥。 两侧的石壁上有不少蜈蚣打的岩洞。 道人粗略观察了一下,洞内四通八达,更有密密麻麻的小洞相连。 想来除了已经毙命的六翅蜈蚣,谁也不知这蛛网般复杂的地洞究竟通往何处,顿时断了进去一探的念头。 “现今丹田内真气捉襟见肘,之后行事务必要更加谨慎才好。” 李长清收起了长剑。 这瓶山地宫内阴晦冲天,不见云日,无法运转《餐霞功》恢复损失的真罡,着实令他有些头疼。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忽地,身侧不远处传出“咔嚓咔嚓”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的缩水发皱。 李长清循声望去,“始作俑者”正是那两截蜈蚣的残躯。 先前元宝取出的红丸内丹,是六翅蜈蚣常年积攒的瓶山中的日月药石的精华所凝,它的一身生机全系于其上。 此刻没了腹中金丹,老蜈蚣那庞大的身躯逐渐萎缩,变得如老树皮一般枯槁。 原本漆黑油亮的甲壳都如蝉蜕一般发皱发黄,好似一瞬间年华老去,衰老而亡。 这老蜈蚣为祸多年,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罪有应得。 道人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会。 “元宝,走了。” “吱吱!” 小猴钻回了他的怀中,又没了动静。 “这猴头!” 李长清失笑,用力一踏,走壁而上。 ... 此刻,溶洞殿顶。 梁柱上,罗老歪正趾高气昂地站在上面。 举着心爱的手枪,指挥着身下往来间气喘吁吁的军汉,一趟趟地搬运着殿中宝货。 旁边的一处高台上,陈玉楼领着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正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红姑娘姣好的脸上冰寒如霜,盯着身前神色匆匆的盗众,余光却一直在李长清跳崖的周围游离,美眸深处不时浮现一抹担忧。 “哑巴,你下来的时候是否发现异常?” 陈玉楼突然开口。 “阿巴阿巴。” 哑巴昆仑摩勒摇了摇头。 他之前是听罗老歪说总把头有难,才随着对方一起,领着一百来个当兵的攀壁下来的。 一路上走的心急,也没心思注意四周的情况。 没想到等赶到现场,除了一座残破的宫殿和一片成了废墟的园林,四下里风平浪静,没有丁点险情! 总把头和红姑娘就围坐在殿中,另有十几个卸岭盗众在旁,正清理着遍地的鸡尸和毒虫残肢。 哦对,还有几个神情恍惚的当兵的,抱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哪有罗老歪说的,什么十几米的黑蜈蚣,什么铺天盖地的毒虫潮海... 陈玉楼稍松了口气,跟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原来,在李长清跳崖不久,后殿内的鸡虫的搏杀也尘埃落定。 之前还气焰嚣张的毒虫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六神无主,几乎在瞬间放弃了抵抗。 仰面倒地,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任由群鸡啄杀。 不过半刻,剩余的毒虫便被绞杀殆尽。 偶有不死的,也都吓破了胆,躲到山腹的深处,再也不敢露头。 长久以来困扰群盗,甚至数次将他们逼入险境的瓶山毒虫,就以这样一种戏剧的方式销声匿迹了。 不过这一场昏天黑地的恶战下来,原本带下来的几百只大公鸡也尽数折损。 等群盗清理战场时,能站着的活鸡不超一掌之数。 清点后,只有五十九只雄鸡尚有气在,几乎个个带伤。 其中,十二只虽然活着,但已重伤难愈。 群盗不忍其再受折磨,便给了它们一个痛快。 陈玉楼下令就地厚葬群鸡,以表敬意。 “方才必定是李道长手刃了它们的祖宗,那条六翅蜈蚣,才导致虫群被迷了三尸神,慌乱中溃败而亡!” 陈玉楼语气笃定,感慨道: “李道长智勇绝伦,义薄云天,吾辈远不如也!” 红姑娘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眉宇间忧色渐去。 “总把头,总把头,哎哟我滴把头哥哥哎!” 这时,一道粗犷的笑声在几人耳边炸响。 罗老歪不知何时从柱子上跳了下来。 大步走到陈玉楼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背,狰狞的脸上满是贪婪。 “几位再在这闲聊,无所事事,黄花菜儿都要凉了!” “现在苦战既然已经过去了,正是咱们兄弟收获的季节,咱可不能在这浪费时间啊!” “陈总把头有空再这消遣吹嘘,还不如跟弟弟一块四处转转,用您那双慧眼找一找,嘿嘿,搜一搜,咱老罗是个粗人,不懂规矩,要是落下什么值钱的宝贝,那就太可惜了!” “哼,你罗帅方才逃命的时候,可是什么也不顾啊!” 陈玉楼冷笑。 “要我说,罗帅你真可称得上是风一般的男子,连跑都跑的那么洒脱,可真羡煞我等了。” 哑巴昆仑摩勒不傻,听到这话脸色立马一变,知道自己被骗了,恶狠狠地盯着罗老歪。 红姑娘注意力一直放在崖边,对罗老歪连还以脸色都欠奉。 罗老歪闻言老脸一红,擦了擦淌下的汗,讪讪赔笑道: “陈总把头言重了,此事的确是我老罗的不对,弟弟在这给哥哥赔罪了!” 陈玉楼瞥他一眼,脸色这才稍稍缓和。 “唉,罗帅,你让陈某怎么说你才好!” 毕竟倒斗才刚刚开始,罗老歪和他手下的部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哈哈,总把头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罗老歪见陈玉楼不再追究,松了口气,把胸脯拍地邦邦作响。 “老罗我要是再丢下盟友独自逃生,你就把我给毙喽!” 我信你个鬼! 陈玉楼翻了个白眼。 这罗老歪,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率兵搬运殿中宝货,竟对几百个手下的集体蒸发问都不问,满脑子只想着发财。 令他极为不耻。 “大帅,俺们哥几个在大殿的西南角发现了这些东西,您看?” 说话间,有几个二流子气质的军汉拖着几只皮箱来到二人面前,讨好地问道。 罗老歪低头一看,见箱子里装的都是些盔甲刀矛,弓盾斧矢之类的兵器,尽皆腐朽不堪。 当即眉头紧皱,不耐烦地骂道: “这都是些甚么鸟货色,收这些破铜烂铁回去摆在仓库里吃灰不成,他娘的,还不快给老子扔了!” “哎,哎是!” 几个当兵弯着腰的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他奶奶的,这群狗日的,净拿这些破事来烦我!总把头,我——” “大帅,这神像要不要搬啊?” 罗老歪话刚说到一半,又被人打断,气得他转身就要掏枪。 猛然一回头,正和大殿中央的神像对上了眼。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 好家伙,刚才怎么没注意,殿里面竟还有这么大一个神像! 这金光灿灿的,还镶了不少翠珠玛瑙,好不晃眼! 他一对眼珠子当场就看直了。 “搬,哪个敢不搬,老子毙了他!” 说着,哈喇子顺着下巴流了一地。 “我曹他祖宗,这下真是要发大财了!” 陈玉楼皱眉,刚想说话。 却见早已有十几个当兵的找出粗绳,捆了那神像,用力拖拽起来。 “住手!” 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众人纷纷望去。 殿门外,道人飘然而立。 第三十一章 观山 经道人一声冷喝,十几个工兵身形一滞,有些茫然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李兄!” 陈玉楼见到李长清,面色一喜,悬在半空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率着卸岭众人快步迎了上去。 “陈兄。” “李兄,无恙否?” 两人把臂打量着对方。 良久,相视一笑。 “那六翅蜈蚣?” 陈玉楼忍不住问道。 “已经命丧黄泉了!” 李长清与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打了个招呼,哈哈一笑。 “哈哈,陈某就知道!” 陈玉楼大笑一声,赞道: “若无擒龙手,难取龙首珠。这条在瓶山里作威作福不知多少年岁的老蜈蚣终归是被李兄除去,真令吾辈抚掌称快!” “古有蜀山剑仙仗剑除魔天下间,今有李道长三尺青锋斩黑龙!” “世人常说,高卧云台为神,救黎民于水火称圣!李兄今日壮举,足以当得上‘剑圣’的尊号了!” “陈兄谬赞了。” 道人被他说得哭笑不得。 陈玉楼摇了摇头,缓缓抱拳,神色郑重地道: “陈某天生夜眼,自幼学道,世间万法都略知一二,不过三十便登临高位,势力遍布天下,自诩眼界奇高!实不相瞒,这天底下英雄豪杰何其多也,能被陈某放在眼里的却寥寥无几!” “唯有李兄你,不仅剑法高绝,且为人仗义守信,为报恩愿舍命陪兄弟一齐下到这深涧中倒斗,一路上若没有你的竭力护持,此刻站在这的还能活下几个?” “李兄高义,陈某佩服!” 陈玉楼说完躬身行了个大礼,红姑娘、哑巴昆仑摩勒和十几个卸岭盗众也不敢怠慢,紧随其后。 李长清见状有些感动,受了他们一礼。 他一开始虽是为了任务,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与卸岭众人也都有了感情,能所能及之处自然不会吝啬出手。 陈玉楼等人身上虽然有不少性格上的毛病,但总归不是罗老歪之辈的薄命无情之徒,值得一交。 见道人没有躲开,陈玉楼脸上一松,旋即羞赧地笑了笑。 “实在惭愧,陈某之前虽震撼于李兄的绝代风姿,却一直不服,还存有些许攀比之心,但经过瓮城一役,就剩下心服口服,时至今日,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不为过!” “陈兄太过妄自菲薄了,孰不知我对陈兄博广的见识和‘望闻问切’的倒斗手段也很是向往啊!” 李长清实话实说。 陈玉楼摆手苦笑,说起他跳崖之后发生的事。 两人边聊边向殿内走去。 正谈话间,道人突然瞟见罗老歪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亲自带着一队军士推动神像,欲将之拉下神龛。 这一次,李长清并未阻拦,只是冷眼旁观。 之前看在陈玉楼的面子上,他已出言提醒过一次。 好言难劝该死鬼。 陈玉楼见此脸色忽地阴沉下去,正与上前呵斥,却被道人一把拉住,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向后退了几步。 这时,就听“咔”的一声清响。 神像的底座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紧接着,一团赤色的虹雾从缝隙中喷涌而出。 “这是,猪笼子!” 众人大惊失色。 原来这神像只是个空壳,外面裹着几层薄薄的金箔,根本经不起十几个壮汉的拖拽。 裂开的底部由于压强的作用,其内积攒千年的毒气瞬间被挤了出来。 包括罗老歪在内的十几个当兵的用力过猛,都由于强大的后坐力向后栽倒在地。 那赤雾来得奇快无比,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裹了进去。 罗老歪在最外边,不知是雾气不足还是什么缘故,竟差一尺,没能碰到他的脚底板,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儿。 此刻,这屠人阎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十几个手下连一声惨哼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毒气瞬间融化在面前,尸骨无存。 吓得面无血色,喉咙就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掐住。 张大了嘴巴,半晌发不出一丝声音。 好在这赤雾来得快,去的更快。 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 其余的当兵的还没来得及慌乱,危险就已经过去了。 当即远远围拢上来。 有几个胆子大的,趁机把惊魂未定的罗老歪扶到了一旁。 “罗帅,你怎么样?” 陈玉楼这才走到跟前,关切地问道。 “我..我、我曹他祖奶奶...” 罗老歪猛地回神,知道自己上当了,额上青筋直跳。 他自觉在众人面前出了个大丑,又加上刚刚死里逃生,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狗日的神像真他娘的邪乎,那脸儿能勾魂似的,老子一不小心就着了它的道,真他娘的晦气!” 接着掏出手枪,对着神像的脑袋就是一梭子。 “陈兄,诸位,这神像下面好像有一条暗道。” 李长清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神台上。 “什么?!” 众人一惊,也顾不上有什么风险,急忙上前察看。 只见这莲台正中,赫然有一个不宽不窄的廊道。 里面曲折幽深,有云雾流动,犹如香烟缭绕,也看不清深处的具体情形。 “这是...” 罗老歪一愣。 “这应该是联通下一层地宫的涧道!” 陈玉楼见多识广,当即断言道: “陈某之前就一直有些怀疑,这宫殿里虽然雕梁画栋,朱壁辉煌,但出了角落里的盔甲兵器别无他物,怎么看也不像是元墓的正殿,反而像是存放甲兵的后殿!” 说到这,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如果陈某猜的没错的话,这瓶山里的元墓是正与寻常墓葬相反,是从下往上建的,最深处是墓主棺椁所在的正殿,而我等所在的这最上一层,正是元墓最后的偏殿!” 陈玉楼一指殿后的石壁,笑道: “诸位请看后面的那些石棱,正将溶洞后面封死,按照陈某的推测,那里原本必定有一条能直通正殿的墓道,元人故意将其封堵,又在这殿中设下这神像机括,就是为了让我等挪动神像,中毒毙命。” “如此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眼里精光闪烁,摸着下巴冷笑一声。 “若是寻常的蟊贼,碰到这种情况还真就束手无策,只可惜...” “只可惜碰到了我们,嘿嘿嘿!” 罗老歪狞笑。 “这元人也够歹毒的,又是瓮城,又是毒虫的,换了别个早他娘的死了八百回了!” 他一听正殿就在下面,顿时把刚才受到的惊吓抛在脑后,咧开大嘴,朝陈玉楼拱手奉承道: “这也就是陈总把头慧眼识珠,见招拆招,一眼便看出其中隐藏的奥妙所在,任那些草原来的马鬼子费再多心机,也是白扯!” 李长清听完陈玉楼的推论点了点头,觉得有些道理。 低头注视着洞内崎岖的岩壁,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丝丝违和,好像遗漏了什么。 “总把头,暗道里会不会还有毒雾?” 红姑娘突然问道。 “元人歹毒,确实不得不防!” 陈玉楼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脑海中还萦绕着活人被毒雾化为血水的惨状。 他对转身众人说: “我观这下面不甚宽敞,下去的人一多,若遇到危险不好脱身,此行只陈某、罗帅、红姑、哑巴和李道长即可。” 接着,他对其中一名卸岭道众吩咐道: “老潘头,你上到涧顶叫王副官领着手枪连和剩余的工兵掘子营的弟兄们下来,继续搬运这偏殿中的明器。” “遵命!” 不过多时,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青年王副官领着一彪人马匆匆而至。 “陈总把头,罗帅!” “嗯,辛苦你了。” 陈玉楼对他点点头,简单交代了一下工作。 清点了一下人数,而后简单收拾装备。 五人除了李长清,各自背了活鸡。 另带了铲镐、草饼、绷带、马灯、火把、磷石、清水、石灰袋、蜈蚣挂山梯和些许干粮,攀住石梯,依次潜下了暗道。 这廊道穿山而建,极为陡峭,且石梯湿滑,一不小心就会失足掉落,几人都走的小心翼翼。 李长清当先行在首位。 随意打量着周围。 四下除了淡淡的雾气外,只有青褐色的岩壁,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下行了大约半个时辰,这才落了地。 顺着廊道继续摸索前进,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终于到了尽头。 李长清抬眼望去。 只见前方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门,门环上挂了一把青绿色的铜锁。 “他娘的,怎么又有一座石门!” 罗老歪有些厌烦地嘟囔一句,从背后抽出铁镐就要上前撬锁,一旁的陈玉楼伸手将他拦住。 后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皱眉盯着石门前的一处角落,低声道: “大家戒备,那里好像坐着个人!” “什么?在哪!” 罗老歪吓了一跳,循着陈玉楼的视线望去,见右手边的不远处,果有一个魁梧的黑影隐隐若现。 “咔”地拉开了枪栓,将枪口对了上去。 “诸位不必惊慌,一具尸体罢了。” 李长清笑了笑,拨开拦在身前的枪身,迈步向前。 “你...” 罗老歪先是一恼,而后蔫了,眼巴巴地盯着陈玉楼。 “总把头,这...” “既然李兄说了,是我眼花了。” 陈玉楼目视前方,叹了口气。 旁边,红姑娘已经率先跟了上去。 “走,过去看看!” 几人走到黑影面前,拨开云雾,这才看清其全貌,果是一具形貌诡异的僵尸。 这男尸身着一袭样式古怪的黑袍,盘坐在地上,身体肥大高壮。 生得狮鼻阔口,脸上虬髯如戟。 身上早已腐朽的服饰丝丝缕缕地裂开,露出的皮肉惨白发胀,用铁镐一碰就往外淌出脓来。 看打扮没办法分辨是哪朝哪代,不过,料来死去的年头已是不短了。 “真他娘的晦气!” 罗老歪骂了一声,扭着鼻子退后了几步。 陈玉楼蹲下仔细观察一阵,眯着眼道: “尸体耳目鼻口内都塞满了黑色的粉末,很可能是中了蜈蚣的毒,七窍流血而亡。” “我之前在月亮门卖艺时,习得戏班子里的各种行道笼头,这男尸满身黑袍黑靴黑帽,分明是戏文里无常厉鬼的装扮!” 忽然,红姑娘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闻之愕然。 “他到底是何身份,挑开他的衣袋一观便知!” 李长清开口,用铁剑拨开尸体的衣衫,将其身上的行头一件件都翻了出来。 不一会儿,地上便摆满了药瓶药罐,纸木傀儡之类五花八门的器物。 其中还有一个大皮囊,里面都是些漆黑坚硬的豆子,看得几人如坠雾中。 最后,道人从尸体的腰间挑出了一面铸有文字的金牌。 陈玉楼识得古文书,定睛一看,只见上面刻着四个苍劲挺拔的老篆。 乍见此物,他脑海里正如漫天的乌云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猛然记起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低吼一声: “此人竟是大明观山太保!” 第三十二章 狸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一个时辰前。 鹧鸪哨一行人来到瓶山脚下。 在远处看,除了山势奇秀险峻,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怕。 此刻站在山底,头顶就是巨大的瓶肩瓶口,方觉巍峨森严。 千万钧巨岩就这么斜斜的悬在半空,不知几千几万年,群盗行在其下,都不由心惊胆战,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喂,你们说,这要是山体突然崩倒下来,咱们还不得被砸得粉身碎骨啊?” 其中一个年轻卸岭盗众半开玩笑道。 话刚出口,一个巴掌袭来,狠狠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小王八蛋,胡说什么呢!” 花玛拐从身后的阴影中露出头,一脸不善地盯着他。 “拐、拐子哥...” 年轻的盗众吓得一个激灵,讪讪地挠了挠头。 “咱们这是在干正事,有些玩笑不能随意开。” 花玛拐一脸严肃,把手搭在他的肩头,训斥道: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小子头一次下斗,待会到了墓里边,把招子放亮了,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听懂了吗!” “嘿嘿,俺晓得。” 年轻盗众用力点了点头。 “跟紧我,别掉队。” 花玛拐不置可否,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拍着他的背轻声道: “那瓶山里宝货无数,等干完这一票,分得钱保准你小子八辈子也享受不完!” “赶紧给老爹老娘盖套大房子,娶个老婆生个娃,好好地尽尽孝!” “在外边混了这么多年,也该回家了!” “哎,我听拐子哥的!” 年轻盗众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百余人行在阴冷黑暗的山岩下,继续向深处走去。 不停有寒冷刺骨的水串,从岩缝中滴落,打在众人的斗笠蓑衣上。 群盗提着马灯,还要不时拨开挡在面前的藤萝,走得格外缓慢。 足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陈玉楼之前来过的水潭。 鹧鸪哨望着远处幽冷深邃的潭水,眉头紧锁。 此地幽深闭锁,积水又深,要想再往里走,就必须要攀藤进去。 他自然是可以。 只是,其余人却未必能行。 想到此节,他走到队伍后边,找到了花玛拐。 “素闻卸岭手段高超,花玛拐兄弟,你可有办法渡潭?” “搬山魁首放心,此事交给我们卸岭就好!” 花玛拐胸有成竹。 他当即召集群盗,取了蜈蚣挂山梯,拼接起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有十几个网状的竹筏成型。 “好神奇!” 花灵捂着小嘴发出一声惊呼,一对寒星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竹筏,问鹧鸪哨道: “师兄,这是什么呀?” “小妹妹,这是我们卸岭一派的独门器械,名为蜈蚣挂山梯。” 花玛拐听到,固定完竹筏,起身对她露齿一笑,得意地道: “既可翻山越岭,也能渡江过河,可拆可连,所谓千变万化,机妙无穷!” “好厉害!” 花灵瞪大双眼。 周围的卸岭群盗见她呆萌的模样,顿时发出阵阵和善的笑声。 鹧鸪哨也摇头失笑,有些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蜈蚣挂山梯竹筒中空,浮力极大。 拼成的竹筏,一艘容纳十数人不成问题。 群盗按扎好的竹筏,依次顺利入水。 鹧鸪哨经验老到,在首艘竹筏上,负责辨别水况,指挥行驶的方向。 花玛拐则乘尾筏,保障队伍的后方安全。 十二艘竹筏在潭上穿行。 堪堪行到一半。 鹧鸪哨立于船头,忽然听到前方的黑暗中,似有无数不知名的生物在缓缓蠕动。 一抬手,让队伍停下,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 他的目力虽然极佳,但到底不比李长清和陈玉楼,能在夜中视物。 身处黑暗幽蔽的山底,虽有马灯的光亮,也看不真切黑暗中究竟有什么东西。 竹筏不受控制地缓缓向前漂流。 随着距离的缩短,前边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好像有群鼠在暗处互相撕咬,密密麻麻的听不出数量多少。 鹧鸪哨神经紧绷,猛地念头一闪,浑身一震。 一手按住身旁的花灵和老洋人,顺势趴了下去。 扭头对身后的卸岭群盗喊道: “不好,是飞鼠群,大家赶快伏低!” 身后众人皆大惊失色,慌忙俯下身子。 这时就听“轰隆隆”一阵乱响。 前边的岩柱阴影里,飞出无数拳头大小的蝙蝠。 蝙蝠群犹如一股黑色的龙卷风,顺着岩壁和水面狭窄的空间,向洞外冲去。 群盗虽然躲避及时,怎奈蝙蝠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有十几个倒霉蛋不幸,被受惊的蝙蝠群冲裹到了天上。 虽然些蝙蝠并非有意伤人,但是受到了惊吓,神智不清,逮到什么下意识就要咬上一口,以求自保。 它们的爪子十分尖利,挂上一下就能从人身上带落一大块皮肉下来。 那十几个盗伙还来不及挣扎,身上的皮肉顷刻间就被撕扯没了,剩下一具具血肉模糊的骨架掉进水里。 他们临死前的惨叫,还兀自在岩壁间回荡不休。 鹧鸪哨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突然瞧见身旁花灵的小脸煞白,急忙把她的眼捂上。 他也实没料到这山底的岩缝里,竟会藏了如此多的蝙蝠! 回头见群盗趴在竹筏上瑟瑟发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急中生智,用力一拍背后的鸡笼。 一声嘹亮的鸡鸣响彻水面。 笼中的怒晴鸡引吭怒啼。 蝙蝠群闻到雄鸡唱晓,顿时大乱,惊得四散逃开。 宁愿一头撞死在石柱上,也再不敢靠近竹筏分毫。 待到蝙蝠尽数散去,众人这才灰头土脸地从竹筏子上爬了起来。 “各个竹筏都检查一下,瞅瞅丢没丢行头!” 花玛拐惊魂未定地抹了把脸,扯着嗓子一声吆喝。 群盗低头清数一遍。 万幸,清水、干粮和倒斗用的器械都安然无恙。 这才纷纷松了口气。 只是,刚进山就折了不少弟兄,竹筏上的气氛不由紧张起来。 同伴死后瘆人的惨状还历历在目,给群盗的脸上蒙了一层浓重的阴影。 无人再有心思开口说话,各个栗栗自危,都耷拉着脸,警惕地盯着四周的动静。 一时间,水面上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 一盏茶之后。 水潭到了尽头,岸边是层层的乱石。 瓶山就在这里插入大地,怪石嶙峋,最深处已无法接近。 群盗躬身跳下竹筏,还未来得及搬运行囊,猛地听到前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喝水声。 心头一惊,挑灯照去,都不禁“咦”了一声。 在昏黄的烛光下。 只见不远处的山根里,有十几个紧挨着的坟茔。 坟堆大都水淋泥落,使得土中棺板半露。 其中有口异常扎眼的白茬儿棺材,棺盖渗出一大滩腥臭的污血。 一只毛色泛白的小狸子,正伏在上面。 两爪钩住棺板,伸着舌头对着哪片黑血一顿狂舔。 神色十分贪婪。 第三十三章 分山 “师兄,是只狸子!” 花灵拽了拽鹧鸪哨的衣角,低声惊呼。 “嗯,我看到了。” 鹧鸪哨轻轻点头,双眼微眯。 他三人前不久,刚在古狸碑除了利用圆光术害人的“白老太太”,不成想此刻在这阴冷的山根又碰到一只。 观其毛色,和那一副奸邪的神态,绝对是古狸碑那老狸子的重子重孙没跑了! 不过,对付区区一只未成气候的小畜生,还不用他亲自出手。 “老洋人。” 色目卷发的昂藏大汉憨笑着,上前几步。 走到那兀自舔血的小狸子身后,伸出一只如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捏住了它的后脖颈。 那小狸子陡逢大难,惊了个半死。 只是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它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目光呆滞,嘴角还挂着从棺里渗出的黑血。 “师兄。” 老洋人拎着狸子走到鹧鸪哨身前,听候他的发落。 小狸子蓦地与鹧鸪哨对上眼,如梦初醒。 它颇通人性,见鹧鸪哨眉宇间杀气四溢,知道是惹上煞神了。 顿时吓得体如筛糠,屎尿齐流。 鹧鸪哨面无表情,并没有放过它的心思。 让老洋人捆了,用一根竹竿吊在了岩壁上。 有几个卸岭盗伙听到小狸子痛苦的哀嚎,又见它惨兮兮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 有意相问,但又畏惧搬山魁首的威势,不敢直言。 花玛拐虽然也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但他打小被灌输了一股子封建迷信思想,认为万物皆有神灵,随意虐杀必遭报应。 此时见搬山三人如此为难一只小狸子,虽然知道对方不会口出妄言,心里不免有些膈应。 忍不住出言问道: “搬山魁首,这不过就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狸子,如此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吧?” 群盗皆认同地点点头。 “哼,你懂什么,这——” 花灵皱起琼鼻,正要反驳,却被鹧鸪哨拦下。 当着卸岭的面,顾忌陈玉楼的面子,自不能把当晚古狸碑发生的事讲出来。 鹧鸪哨没有说话,只是对众人摆手,示意他们跟上。 几十人在他的带领下,挤到了那小狸子所在的白茬儿棺材面前。 “诸位可看出什么异常?” 群盗面面相觑,都有些莫名其妙。 唯有花玛拐心思缜密,不一会便发现了异样。 “这...莫非?!” “对,山根里阴寒潮湿,这千百年前的木棺看上去却如崭新一般,诸位不觉得很违和吗。” 鹧鸪哨用指节在棺材上敲了敲。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知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群盗闻言,陡然醒悟,一个个瞪大了眼,望向棺材。 棺材的木料算是上成货色,但也绝不是什么罕见的棺木。 棺板缝隙里满是黏滑的污血,那味道闻起来就如同死鱼被暴晒后发出的刺鼻腥臭。 “光这样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人,给我把这棺材劈开!” 花玛拐回头招呼一声。 立即就有三五个盗伙唱诺,拎着长斧上前。 几斧头下去,就把棺板砸出一个大窟窿。 卸岭不比摸金,用探阴爪和黑折子之类的精巧器物,以“撬”和“拔”为主。 他们升棺发财用的都是开山斧,往好听了讲叫“一力破万会”,难听点说就是“莽出一片天”。 群盗又用铁镐将窟窿扩大,将那棺顶整个卸了。 提灯照去。 出乎众人的预料,棺中并没有尸体。 只有一堆不停淌着黑色汁液的恶心肉瘤,气味颜色却都与腐尸无二。 鹧鸪哨见此情形,心中了然,对众人道: “原来这些都不是棺材,而是丹宫里盛放肉菌的木奁。” 见众人依旧一脸茫然,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通。 宋代的炼丹化汞之术,与秦汉时已有很大的不同,相比前朝变得更加细致。 讲究死汞为银,铅铁为金。 以药草为引,合而成丹。 烧丹的丹头,往往会用到灵芝、九龙盘、肉菌、太岁等珍稀罕有之物。 其中肉菌在寻常的环境中很快就会丧失药性,难以保存。 惟有装入木奁,藏在阴湿之地,才得以延续存真。 群盗面前这十几座坟丘,正是用来埋藏肉菌木奁的。 不知什么原因,木奁被暴露了出来,引来这小狸子舔舐它渗透出来的汁水。 鹧鸪哨说完瞥了眼被悬在岩柱上的小狸子,冷声道: “这些畜生和古时那些求仙的方士一样,都以为吞了些丹汞之物便能长生不老!” “这瓶山丹宫自从荒废下来,堆积如山的丹头反倒便宜了它们,再任其胡作非为下去,早晚要成祸害!” 群盗听了他这一番话,明白了其中利害,连连高呼: “搬山魁首高义,我等自愧不如!” 心里对鹧鸪哨佩服不已。 花玛拐也一阵唏嘘,干脆利落地对他郑重一礼,大大方方道: “拐子方才唐突了,搬山魁首勿怪!” 鹧鸪哨无所谓地一笑,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花玛拐又问道: “既然如此,是否让弟兄们动手宰了这狸子?” “且先饶这厮一命,待会另有他用。” 鹧鸪哨摇头。 他平生虽然杀人如麻,年轻独闯江湖时遇到奸佞之徒随手就宰了,此刻,却不想在师妹花灵面前轻易杀生。 须知,举起屠刀容易,放下屠刀就难了! 花玛拐虽不知他拿一只小小的狸子有什么用,却也不再多问。 接下来,群盗按吩咐,将这十几个木棺里的肉菌通通刨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又分散开,各自去山缝里寻找可以挖盗洞的位置。 只是在这山根阴湿的环境中,卸岭的那套“观泥痕,辨草色”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群盗摸索半晌也没有头绪。 这瓶山虽是整块的大青石,但就像刀枪不入的铁布衫也有罩门,瓶山的罩门就是它的山阴。 据鹧鸪哨的观察。 瓶山的山阴处石土混杂,正符合挖掘盗洞的一切条件。 这一点,恐怕连当年在山中修墓筑穴的元人也没想到。 自古盗墓的手段五花八门,但挖掘盗洞的技艺其实都相差不远。 搬山虽没有挂符的摸金校尉,那套“寻龙诀”和“分金定穴”的神异本领。 但所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 搬山道人自然也有自己的一套祖传秘法。 鹧鸪哨将那小狸子提在手中,从怀中取出一枚乌黑色的药丸,放在它的前抹了几抹。 “啪嗒,啪嗒...” 那狸子一阵抽搐,翻着白眼,鼻间竟不断淌出血来。 鹧鸪哨拎着它在山缝间来回转悠,让花灵举着火把照明。 不时用药丸逼出狸子鲜血滴在地上。 通过泥土吸收血水的反应,来观测地里的阴气的多少。 直到那小狸子的血都快流干了,才终于在一片硬土前停了下来。 只见那血滴在土上盘旋,既不渗下,也不流淌。 鹧鸪哨看得真切,确认无误,当即招呼众人过来。 待一群人围拢上来,他这才让花灵给狸子止了血,抽出短刃挑断了其脖颈后的妖筋,随手将它丢到一旁。 “死罪虽免,活罪难逃。” “某今日断了你的修行之路,叫你今生无法再用障眼法祸害生灵,望你好自为之,走罢。” 那狸子如临大赦,哪敢计较半分。 忍着断筋放血之痛,对鹧鸪哨拜了两拜,头也不回地钻进岩缝不见了踪影。 那狼狈的模样,惹得群盗一阵嗤笑。 鹧鸪哨指着那片硬土,对众人道: “诸位,方才我施展搬山秘术,看出这下面阴气极重,从此处挖下,定能有所收获。” 群盗闻言大喜,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诸位且慢!” 鹧鸪哨有意在卸岭面前一展搬山雄风,淡淡一笑,对花灵和老洋人一招手。 “取分山掘子甲来。” 第三十四章 风生 “分山掘子甲?!” 包括花玛拐在内的群盗一惊,当即闭气凝神看去。 凡天下间倒斗的,谁没听说过分山掘子甲的大名? 只不过搬山道人罕与外人往来,几乎没人亲眼见过。 想不到今天竟有机会开眼,见识一下被外界传得神乎其神的搬山秘术! “好嘞,师兄!” 花灵和老洋人相视一笑,卸下了背后的竹篓。 扯下上面盖着的蜡染花布,又取出一块黑乎乎的药饼,捻碎了撒在了竹篓上。 只听“哗啦啦”一阵乱响。 竹篓里似有什么东西蠕动,传出如同大片铁叶相互摩擦的声音。 “这‘分山掘子甲’竟然是活的?!” 花玛拐一怔。 群盗也是一阵惊呼。 久闻分山掘子甲大名,听名字都以为是一副特殊的铜甲,万万没想到它竟然是个活物! “当然了!” 花灵俏皮一笑,摇了摇皓腕上的铃铛。 “出来吧,阿兰阿梅!” 两个竹篓狠狠一晃,从中忽地滚出两个金灿灿的甲球。 落地滚了两滚,伸展开四肢。 群盗定睛一看,竟是两只全身鳞甲的“怪物”。 他们虽都是闯荡江湖的老手子,一时竟也不知道此是何物。 惊诧之情见于颜色,纷纷向后退去。 只有花玛拐常年跟随盗魁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见之大奇,呼道: “竟是鲮鲤甲,不对,不是,这...” 他眼里爆出一阵精芒,惊喜道: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穿山穴陵甲?!” “然也。” 鹧鸪哨淡淡一笑。 “拐子哥,什么是穿山...穴陵甲啊?” 之前那个年轻盗伙轻轻戳了戳他,悄声问道。 “这穿山穴陵甲乃是世间异物,虽不比怒晴鸡和李道长的元宝那般神异通人,却也是极为罕见之物!” 花玛拐眼睛眨也不眨地欣赏着地上两只甲兽,嘴里啧啧赞道: “其外貌与寻常的鲮鲤甲相似,细看还是有很大的差别,你看它们的前肢,有什么不同?” 青年盗伙抬眼打量。 见两只穴陵甲的前肢覆着一层坚实阔达的鳞甲,粗壮异常。 不由惊呼: “好粗好长!” “哈哈,正是如此!” 花玛拐大笑,解释道: “这是因为它们是自幼喂食特制的药料长大,加上长期的驯养,使其前肢格外发达,穿山过岭就如在豆腐里游泳,能作为倒斗的利器,搬山魁首,我说的对否?” “拐子兄弟博文广识,令人刮目相看。” 鹧鸪哨点了点头。 “拐子哥,你太牛了!” 青年盗伙闻言崇拜地仰视着花玛拐,激动地脸色涨红。 花玛拐面露得意。 “扑哧!” 一旁的花灵没忍住,笑出了声,急忙晃了晃小手。 “抱、抱歉!” “咳咳!” 花玛拐欲用咳嗦掩饰尴尬,忽然叹道: “我听闻这穿山穴陵甲的驯服之术,早在唐代就已经失传,没想到今日竟能在搬山手中,重现往日辉煌!” “不过是老祖宗埋下的种子,我等取果罢了!” 鹧鸪哨摇头,上前摸了摸两只穿山穴陵甲的脑袋。 接着他取出几个竹筒,打开放到了它们面前。 里面装满了红头大蚂蚁,足有数斤之重。 那两只穴陵甲刚从睡梦中苏醒,之前呆呆立在原地,懵懵懂懂。 此刻突然闻道蚂蚁的香气,哈喇子顺着嘴巴就流了下来。 扑将上去,舌头几卷,便把竹筒添了个干净。 待它们吃个半饱,鹧鸪哨提着它们脖子上的铜环,将其拎到了那片硬土前面。 再度取出药饼,捣碎撒在了土上。 穿山穴陵甲生性喜阴,见山就钻,尤其是坟墓附近的砂土。 此刻经药物催引,当即摩拳擦掌,抖起一身厚甲就要遁地而入,其中那只大的却被一只纤手捉住,拽到了一旁。 “阿兰,这次轮到阿梅了,你可不要抢哦!” 花灵说着拍了拍它的头,两只大眼睛弯成月牙状。 “你就负责扩大洞口吧!” “吼..” 大穴陵甲不情愿地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陵甲热身完毕,躯体前弓,做了个跳水的姿势,“噗”地一下大半个身子没入土中。 钩趾翻飞,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刨挖硬土就如砍瓜切菜一般,轻而易举地穿山而入。 花玛拐见那**陵甲转眼间便没了踪影,心中蓦地升起一个疑惑,忍不住就问道: “就这么放它进去,无锁无链,难道不怕它一去不返?” “这你就不懂了吧,大哥哥。” 花灵眼里露出几分狡黠。 “阿梅和阿兰是一对夫妻,现在妻子守房,丈夫怎么会丢下另一半独自逃走呢?” “呵呵,原来如此...” 花玛拐脸色讪讪,强笑道: “看来这对贤伉俪情比金坚,令人钦慕。” “只是我想不通,这两只穴陵甲威武雄壮,一身金甲煌煌,为何会取‘阿梅阿兰’这样...的名字呢?” 鹧鸪哨脸色一黑。 花灵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 瓶山山根离那古墓地宫不算太近,双甲虽然神勇,可要想直透中宫,也着实要花费一番苦工。 鹧鸪哨趁机盘腿坐在石头上,闭目养神。 群盗则闲来无事,围坐在一起吃着烙饼,胡侃瞎侃。 这个说自己前些日子刚得了一件如何如何的宝贝。 那个吹嘘自己牌技无人能比。 还有几个老江湖聊起自己年轻时的风流韵事。 一时间,山根子里好不热闹! 花灵乖巧地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众人笑,她也跟着偷乐。 “师妹,吃点东西吧。” 老洋人递过来一壶清水和半张米饼,柔声道。 “不了,我不饿,师兄你们吃吧!” 花灵摇了摇小脑袋,突然轻声问道: “师兄,你说山外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真有他们说的那么精彩吗?” 老洋人沉默。 半晌,讷讷地道: “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听师兄说,外面现在到处都是战乱,遍地都是死人。” “依我看,跟在墓里也差不了多少。” “哦。” 花灵眼神有一瞬间的黯淡。 ... “对了,拐子兄弟,我向你打听个事?” 这时,一道冷峻的声音传来。 众人抬头,见鹧鸪哨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 “搬山魁首请讲!” 花玛拐急忙放下手中的刚啃了两口的饼,起身抱拳,不敢怠慢。 “是这样,我当年在秦地盗挖大唐司天陵宫的时候,曾结识了两个放羊的山娃子,正好当时陈总把头在山陕两省有生意,我就把这对兄弟托付给了他。” 鹧鸪哨拱手笑了笑。 “拐子兄弟可否知道,他二人现今如何了?” 群盗闻言,皆面露不屑。 鹧鸪哨见花玛拐有些为难,便道: “但说无妨。” 花玛拐这才将二人入伙后的事情告知。 说老羊皮和羊二蛋这俩小子,是人又窝囊心眼又小。 虽然在常胜山上插了香头,也只能做些跑腿的勾当。 此次听说要来瓶山挖湘西尸王,吓得当场就昏厥过去,惹得众人耻笑。 鹧鸪哨听罢也觉得好笑。 这哥儿俩都是本分良民出身,去做响马土匪确实是为难他们了。 心道下次碰到陈玉楼,跟他说说,干脆让他们兄弟拔了香头金盆洗手。 给一笔钱,让他们去做正经营生才好。 这时,只听那挖出的土洞里一阵响动。 原是**陵甲已经折返。 从洞内冒出了头。 老洋人走上前将它提起来一番鼓弄,过了一会儿,报道: “已穴透了山陵。” “风生水起!” 群盗闻言,脸上绽出放肆的笑。 第三十五章 尸桂 廊道的巨大石门前。 陈玉楼握着纯金锻造的腰牌,面色凝重。 “原来世上真有观山太保...” 李长清盯着那面金牌,面露奇色。 他记得任务奖励里其中一项就是这个。 不过,看样子只是个身份证明,没有什么别的用处。 “管他是甚么鸟蛋观山少保,还是太保,就算以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个死鬼,呸!他娘的,臭死老子了!” 罗老歪捏着鼻子,嚷嚷道: “我说总把头,咱们就别管这死尸了,无数的金玉宝货就在这门后边儿等着咱们呢!” 陈玉楼没理他,而是扭头对其余三人道: “故老相传,天下有字号的盗墓贼,仅有摸金、发丘、搬山、卸岭,说是四路,实际上只有三支,因为摸金发丘本是一派,发丘印在明代永乐年间被毁了之后,世上就再没有了发丘天官。” 他顿了顿,接着道: “除了这三支外,稍微有些名堂的民间散盗,也不过就是南边背尸翻窨子的,剩下的鸡鸣狗盗之辈不值一提!” “不过,近几百年来,在川渝的地界上,一直流传着,一群名为‘观山太保’的盗墓团伙的传说。” “说是在明朝永乐年间,观山太保借为皇帝修筑陵寝发家,明面上是当时的大地主土豪,暗地里却凭借祖传的‘观山指迷’的手段,秘密盗发了不少帝王陵寝,其倒斗的手法和动机无人知晓。” “观山指迷...” 李长清若有所思,暗忖: 奖励中有一本《观山指迷赋》,听上去玄妙异常,不过并没有附带的说明。 难道,这《观山指迷赋》是像摸金校尉的《寻龙诀》一般,能寻龙点穴的秘法不成? 陈玉楼见他神色有异,便问道: “李兄,怎么,你也听过观山太保的名头?” “那倒没有,我只是在想,按照陈兄所言,这向来踪迹难觅的观山太保怎会暴毙于此?” 道人一笑。 “具体为何,陈某也无法得知。” 陈玉楼闻言摇了摇头,想了一阵,又道: “陈某曾听闻,南洋有一异术,能将人体内灌满药水,达到百毒不侵的效果,不过,此法也有一弊端,就是时间一长,服药者就会中毒而死。” “看这观山太保的模样,想必是一路潜行至此,时间耗得太久,无奈含恨术尽而亡。” “卸岭盗魁果然有两把刷子!” 道人调侃。 陈玉楼苦笑。 卸岭群盗为了盗掘瓶山元墓可谓倾尽全力,不仅耗费粮财,还折损了不少好手,不料竟遇到一出“二进宫”。 比观山太保晚到了几百年! 真是造化弄人。 好在看这黑厮死在隧道里,身上别无长物,足以说明他虽然捷足先登,却并未得手。 思虑至此,陈玉楼怕后面再出什么幺蛾子,大手一挥。 “事不宜迟,咱们抓紧破门进殿倒斗!” “哈哈,早该如此了!” 罗老歪早就等不及了,闻言吐掉嘴里的烟卷,抽出准备多时的铁镐,大步走到石门前。 他有心在红姑娘面前露一手,出出风头。 冲掌心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 攥紧握把,卯足了劲儿,将铁镐高高举过头顶,朝门环上的铜锁狠狠砸了下去。 破空声响起。 只听“乓”地一下—— 铜锁纹丝未动。 “哎呦呵,老子这暴脾气!” 罗老歪见铜锁这么不给面子,当场就恼了。 涨得面色通红,鼓足气力又是一下。 “当~!” 铜锁上多了一条白痕。 “嘿,老子就不信了,我堂堂罗帅,还奈何不了你小小的一块破铜烂锁!” 罗老歪怒极反笑,掏出枪来就要射击。 陈玉楼实在看不下去了,向李长清递了个眼色。 道人不再看笑话,提剑走到石门前,说了声: “我来吧。”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闪过。 “锵!” 铜锁从中被斩作两段。 掉在地上,发出两声闷响。 三人低头看去,断面平滑如镜。 “你!” 罗老歪先是一愣,醒悟过来羞恼交加。 用颤抖的手指着李长清,半晌语塞。 红姑娘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 笑声细微,但在这封闭的环境里却很清晰。 罗老歪气欲发狂,憋了一肚子邪火,却又无地发泄,正好瞅见地上躺着的僵尸。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上前狠狠一脚,正踹在尸体的脸上。 陈玉楼怕在待下去,这夯货指不定还会再惹事端,急忙招呼众人一齐推开石门,离开这不祥之地。 罗老歪出了口恶气,胸中顿时舒畅不少。 宝货当前,他也懒得再和一个野道士计较。 抢先一步上前,把着两个门环,用力一拉。 他倒也有一膀子蛮力,竟真的把那厚重的宣花石门扯开一条堪堪能容人侧身而过的缝隙。 得手后,他扭过头一脸得意地看了李长清一眼。 道人自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并不理会。 四人无声穿过石门,登堂入室。 刚一进去,便见到一扇青玉石屏。 石屏上描绘着天宫仙境,其上云雾漫漫,宴舞升平。 有无数看不清面目的仙人抚琴乘鹤,煮酒煎茶。 陈玉楼等人都是识货之人,一眼就知道这青玉石屏价值不菲,运到外面起码能卖千金! 心中不由一喜。 开门见红,是个好兆头! 绕过青玉石屏,里面是个四尺见方的密室。 用灯一照,角落里砌着砖炉和风箱,石案上还堆着黑乎乎的渣滓。 “这里应该是一间烧丹炼药的丹房。” 陈玉楼对众人道。 四人大致搜寻了一番,找出了十几件大小不一的青铜秘器,看形状制式都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东西。 只是这点小菜儿,显然不够几条大鱼塞牙缝。 几人将搜集来的明器堆在青玉石屏后面,又很快找到了丹房的出口。 是一扇檀木门,并没有上锁。 推门出去,步入了一处广阔的黑暗空间。 这里与来时的廊道一般,也是云雾缭绕。 不过与前者相比,更显阴森。 李长清动了动鼻子,竟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极其浓郁的尸气。 “大家小心!” 他低声道。 陈玉楼等人闻言一凛,各自抽出兵刃在手。 道人四下一望,在东南西北四方位分别矗立着一座二层黑楼,有无数枝条枯干缠绕其上。 在这片地宫的中央,有一株足有十人合抱粗细的粗大树干。 几人提灯在黑暗中一路标记,走近一看,竟然是一株桂树! 那树干上的凹凸之处,都生成一个个酷似人脸的形状。 五官俱全,眉目耳鼻口依稀可辨。 脸上的表情都像是在鬼哭神嚎,面目扭曲可怖。 陈玉楼见状额上冷汗“噌”地下来了,吞了口唾沫,朝头顶望去。 只见扶疏遮阴,树冠如宇。 茂密的树枝树叶向四周蔓延,一眼望不到边,不知覆盖几里。 罗老歪仰头看着满天的枝叶,忽觉一阵阴风从后脖颈刮过,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呆立半晌,涩声道: “我曹他奶奶,咱们这是到了阴曹地府不成...” 第三十六章 仙境 “好大一株桂树!” 李长清也有些吃惊。 要知道这里可是在瓶山山腹,暗无天日,雾瘴堆叠。 连普通的也不可能在这种阴晦之地存活,遑论参天巨树!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人不信。 “原著里有这段吗?” 他记忆有些混淆。 蓦地,罗老歪不知抽了什么风。 竟提起铁镐,凑近老树,对着树干狠狠来了一下。 他的动作太过突然,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罗帅,你!” 陈玉楼又惊又怒。 哑巴拽上罗老歪,迅速向后退去。 众人看得真切。 只见那树干上,被罗老歪用稿子砸出的伤口,此时竟汩汩流出腥红的血来! “好重的尸气!” 陈玉楼这才明白过来。 眼前这一株根本不是桂树,而是一株,借着地宫里阴气尸气生长的“尸桂”! “我曹他祖宗,真他娘的邪门儿了!” 罗老歪被哑巴夹在腋下,被颠的回过了神,忍不住骂道。 他刚刚看着那树干上的鬼脸,盯得久了,只觉神情一阵恍惚。 身体突然失去了控制,像被摄了魂儿似的。 “大家不要靠近树干,更不要盯着树上的鬼脸看,这是‘尸桂’,能吸人魂魄!” 陈玉楼大吼。 五人迅速退去,躲到了东面的那栋铁楼后面。 日出东方,青龙镇守。 就算在这阴郁湿冷的古墓地宫,东边也一定是阴气尸气最薄弱的地方。 铁楼是典型的明代建筑风格。 飞檐覆瓦,栋宇轩窗,四周雕栏玉砌。 与丹房一样,门户都未上锁。 众人担心门后设有暗器机括,并没有莽撞地闯进去。 而是躲在铁楼后面,未被树枝覆盖到的死角。 稍稍喘了口气。 “总把头,那他娘的是什么鬼东西,这么邪乎!” 罗老歪用枪管顶了顶歪斜的军帽,有些惊魂未定。 “那是‘尸桂’,呼,呼,同‘鬼榆’、‘阴槐’一样,都是草木中罕见的不祥之物...” 陈玉楼倚在楼边,喘着粗气。 “传说中,这种树是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 “你看到它树干上那一个个鬼脸了吗,那都是被摄去的枉死之人的魂魄!” “我日...把头哥哥,老罗我胆小,你可别吓我...” 罗老歪想起树干上那密密麻麻的鬼脸,面色逐渐苍白。 “人死后,真的会有魂魄吗?” 李长清疑惑。 “你死后就知道了。” 红姑娘冷冷地道。 “......” “人死后有没有魂魄陈某不知道,尸桂能引魂之事到底只是个传说...” 陈玉楼平复了一下情绪,缓缓道: “不过俗话说‘人老成妖’,树老了也一样,凡是草木生灵长到一定的年岁,往往都会产生一些超乎世人想象的变化,先前遇到的六翅老蜈蚣就是例子。” “这株老桂树也不知活了几千几万年,鬼知道其有什么妖异的能力,我等虽然不惧,但也没必要主动招惹,还是避开为妙!” 顿了顿,陈玉楼看向李长清。 “李兄,你以为呢?” 道人点了点头。 “那好,这里铜墙铁壁如此森严,里面肯定藏着不少珍异宝货,咱们不如进楼一探!” 陈玉楼用小神锋敲了敲身后的铁板,扭头吩咐道: “哑巴,红姑,你们两个先进去,探明门后是否藏有机括,注意安全!” “不用,我去即可。” 李长清淡淡地道。 卸岭三人闻言一愣。 “也好。” 陈玉楼率先反应过来,对道人抱拳道: “那就麻烦李兄了!” “小事。” 李长清笑了笑,起身提剑来到铁楼门前,就那么大剌剌地推门走了进去。 “他奶奶的,神气什么!” 罗老歪目送他潇洒的背影没入黑暗,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声。 ... 李长清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 进门的一楼便是正堂。 抬眼四顾。 窗棂檐下都藏着连弩一样的机括。 不过,弩管里都生出铁锈,早已失了作用。 堂内供着一尊赤足玉像。 手拿拂尘,脚踏丹炉,看模样像是仙道中的药王。 神像不高,约只有两尺。 通体莹润,玉泽细腻。 李长清在一楼逛了一圈。 除了生锈作废的连弩之外,并未发现别的暗器机括。 当即招呼门外众人进来。 罗老歪见没有状况,率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见到堂内供桌上摆着的药仙玉像,独眼放光,抱着就不准备撒手了。 后来的陈玉楼见状,忙劝道: “罗帅,稍安勿躁,不要忘了我等此行的目的!” “这些宝器注定是咱们的囊中之物,先暂存在原地,等探明地宫内的情况,再让后面的弟兄一齐搬出山去!” “这...唉!” 罗老歪也知道一个人抱不走这玉像,只得狠狠叹了口气。 恋恋不舍地放下,嘟囔道: “小宝贝,不是我老罗不带你走,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只能委屈你再等一会了...” 陈玉楼在一楼转了一圈,心道: 原来是处药王阁。 所谓药王阁,就是古时丹宫中藏纳丹药的所在,也称露阁。 阁里存放的肯定都是极为珍贵的药料。 想到这,他眼睛一亮,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诸位,我知道了!” 陈玉楼有些兴奋地对众人道: “原来明人费尽心思,在这地宫里种下这么一株硕大的尸桂,是为了借用其能吸纳阴气的特质,来保持这阁中存储的丹丸膏散不会变质!” “哦?” 李长清瞬间被他口中的几个词吸引,脱口而出道: “丹丸膏散?” “没错!” 陈玉楼语气急促地道: “如果陈某没猜错的话,这里一定收纳了不少珍贵的丹药和一些罕见的药材!” 吆呵,这不巧了吗! 李长清精神一震。 他之前斩去六翅蜈蚣耗费的真气正愁没地方补充,谁知这刚打瞌睡就有人给送来枕头! 似乎是感到了他的心思,元宝从怀里露出了头。 “吱吱!” 小猴伸出手来在道人面前晃了晃。 一蹦,跳到地上,向堂后窜去。 “跟上它!” 几人随着它的步伐,来到较为狭窄的后堂。 见众人赶来。 “吱吱吱!” 元宝挂在一个铁架子上,左手拿着一个瓷瓶,右手托举着一个玉函,递了过来。 “这是?” 李长清接过瞅了两眼。 先打开了那个瓷瓶。 众人也围上来。 低头一看,两颗玲珑剔透的丹丸躺在瓶底。 随着瓷瓶被打开,一股清凉的药香缓缓飘出。 轻轻一嗅,便觉神清气爽。 “好东西!” 道人立马将瓷瓶合拢,免得药力尽散。 接着,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个玉函之上。 这玉函光看上去,就颇为不凡。 上面彩绘漆画的,都是些松鹤仙草之类的祥瑞之景。 李长清缓缓揭开函盖。 只见函内被分成了若干个格子。 每一个格子上都贴着一枚小巧精致的金牌。 格中盛放的,都是一个个形态各异的药石。 陈玉楼借着灯光,缓缓将金牌上的古文一一念了出来: “狮子螯、蜘蛛宝、蛇眼、狗宝、鳖包......” 众人闻言,皆吃惊不小。 唯有罗老歪是个例外。 他自诩是个大俗人,只认金银珠宝,对这些邪门歪道不屑一顾。 看了两眼就失了兴趣,兀自到堂中转悠去了。 “这里面装的竟全是各种灵物的内丹结石,啧啧,就连古代的大内皇宫里也未必能有啊,真令陈某大开眼界!” 陈玉楼赞道。 其中最小的蜘蛛宝,也足有核桃大小。 “传说这灵物的内丹都有起死回生之效,重伤垂死之人服下,最少能吊命七天!” “元宝,你又立大功了!” 李长清笑着摸了摸小猴的脑袋。 “吱~” 元宝眯起了双眼,好像很享受道人的轻抚。 “不过,这些内丹对我没用,陈兄,就给你罢!” 李长清将玉函合好,放到了陈玉楼的手上,又将瓷瓶放入袖中,收了起来。 “我只要此物足矣。” “这...” 陈玉楼本想拒绝。 但见他神色坚定,也就收下了。 “那陈某却之不恭了!” 李长清此刻却在想着: 我先前虽然立誓分文不取,可这丹药又不是金玉,拿了应该不算违约吧? ...... 且说罗老歪。 脱离了队伍。 独自在一楼闲逛了一阵,发现并没有什么值钱的货色。 便打起了小心思。 趁着几人研究药石的工夫。 从楼梯口,顺着铁楼梯而上,欲去往二楼寻宝摸金。 谁道,走着走着,空气中竟渐渐弥漫开淡淡的雾气,并随着台阶的升高,慢慢变浓。 昏黄的灯光,漆黑如泼墨般的铁壁。 很快,他的视线就被朦胧的雾气填满。 “我曹他奶奶,这狗日的雾...” 罗老歪低骂了一声,突然有些后悔上。 但此时再回去未免有些掉价,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上爬。 来到了二楼,雾气更加浓郁。 仅凭一个马灯,照不明身前二尺。 罗老歪在雾中摸索着前进,走到哪算哪。 一盏茶之后。 他抬脚拨开一道铁扉,不经意间抬起头。 猛地瞧见自己的前方三五米外,站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我曹...” 黑灯瞎火的死人楼阁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罗老歪又没有丝毫准备,吓得全身触电般一个哆嗦,从脚后跟一直麻到头皮,当场差点没尿出来。 “谁!是谁在那?!” 四周寂静无声。 “我、我我警告你啊,你不要过来,老老子可是有枪的!” 四周仍是没有动静。 纤细的身影在灯光下影影绰绰。 “他娘的,真当老子是吓大的...” 罗老歪咽了口唾沫,拉开枪栓,正要搂火。 却突然听见窗外有一阵阴风刮过,吹得尸桂的枝叶沙沙作响。 忽地,似有一阵若有若无,如泣如诉的哀婉凄凉的小调钻进了他的耳中。 恍惚间,他看到那女人缓缓抬起了头。 两只黑洞般的眼窝死死地盯着他,阴森的脸上露出一个怨毒的笑容。 “我...鬼,鬼...” 罗老歪刚要放出的狠话卡在喉咙,脸色难看得像是被人硬塞进肚子里一只死老鼠。 “鬼啊!” 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忽地,一阵头晕目眩。 手里的枪没拿稳,“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此刻罗老歪已被吓破了胆,哪里还顾得捡枪! 像喝醉了一般,晃晃悠悠地就向后跑去。 踉踉跄跄跑到一半,手里的马灯也不知去了哪里。 罗老歪面色惊惶,也管不了许多,摸着黑拼命奔逃。 突脚下一空,稀里糊涂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啊—!” 边滚边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楼上闹出这么大动静,李长清、陈玉楼几人自然早察觉。 匆忙赶到楼梯口一看,正见到罗老歪连滚带嚎地从楼梯上摔下来。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之中,狠狠砸在了铁地板上。 陈玉楼有些茫然,上前将他扶起,关切地问: “罗帅,发生甚么事了?” “鬼、有鬼...” 罗老歪瘫坐在地上,满脸是血。 见到陈玉楼,慌忙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 指着二楼,惶恐地喊道: “总把头,二楼有鬼,二楼有个女鬼!” 陈玉楼与李长清对视了一眼,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不知道对方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便耐下心来,柔声问道: “罗帅,你没在开玩笑吧?” “谁、谁在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罗老歪显得异常激动。 “这...” 陈玉楼见他语无伦次,看表情不像是在说笑,脸色逐渐凝重。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长清微微一笑。 便踏上铁梯,率先朝楼上走去。 第三十七章 纸人 红姑娘第二个跟了上去。 陈玉楼让哑巴搀扶着罗老歪,一齐上了楼。 来到二楼,雾气愈浓。 李长清悄悄将一缕真气注入了马灯里。 霎时间,烛火绽起炽热的白光,照破四周一切虚妄。 在白火的映彻下,被雾气笼罩的二楼,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 “这它奶奶的是什么妖法...” 罗老歪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 陈玉楼三人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 二楼与一楼不同,厅堂小了不少,且没有太多的装潢,显得异常质朴。 除此之外,左右廊道两侧,都是一个个的房间,房门半开半掩,看不出到底是卧房,还是储物间。 “罗帅,你说的女鬼在哪呢?” 陈玉楼叹了口气。 “额...” 罗老歪挠了挠头,拼命回想。 不经意间,看到了左手边第二个房间的门扉似曾相识,急忙指着洞开的房门大吼道: “那里,女鬼就在那里边!” 几人于是走到房门口。 罗老歪望着房间里朦胧的景象,手往裤腰带里一模,却摸了个空,使劲咽了口唾沫。 “总把头,你们可要小心啊,那女鬼凶得很...” “放心!” 陈玉楼哭笑不得,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李长清将马灯向内一探。 下一秒,雾气退散。 凝神望去,果然有一个身材玲珑有致的女人背对着众人,坐在床沿。 “看,老子就说吧!” 罗老歪见到她,脑海里又想起之前骇人的一幕,声音都有点打颤。 身子下意识往后一缩,躲在了哑巴昆仑摩勒后面。 陈玉楼见状也是一惊。 他看女人的脚穿木底工鞋,身上穿着由四种零碎锦料拼制而成的背子,外套着一件比甲,样式有些像僧人穿得袈裟,正是明代女子中流行的水田服。 明代的墓陈玉楼盗过不下十座,绝对不可能认错。 只是这自元代起便尘封的铁楼里,怎会冒出一个明朝的女人? 惊疑不定之际,李长清已走上前去。 那女子一动不动,恍若木雕泥塑一般。 一缕缕雾气从铁窗里流入,将她的身影显得愈发朦胧。 此时,道人已走到了她的身后。 陈玉楼等人在门口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忽地,李长清动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胳膊,接着,大袖一挥。 那明代女人竟在这一拍之下,悄无声息地寸寸碎裂,化为了齑粉,在狭窄的房间内飘散开来。 “嘶——” 陈玉楼看得心头发凉,倒抽一口冷气。 蓦地瞧见一股子尘雾从女人消失的地方,升腾而起。 “不好,快退!” 他心中顿时警钟大鸣,急忙捂住口鼻,扯着众人向后退去。 “没事,陈兄无需紧张。” 李长清拍了拍手,对精神紧绷的众人笑道: “那女子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不过是一个已经腐朽的纸人罢了。” “呼...” 陈玉楼这才出了口气。 “陈某失态了...” 他苦笑着,走了过去。 几人到女纸人消失的地方站定。 静静地观察着房内的环境,尤其是四个角落。 罗老歪佝偻着跟在最后,路过木床时,悄悄捡起了之前丢在地上的手枪。 “这铁楼门窗紧闭,屋舍俨然,真不知这纸人....嗯,等等!” 陈玉楼叹息间,徒然一怔。 “大明观山太保!” 李长清替他说了出来。 “对啊,陈某早该想到的!” 陈玉楼眼中异彩连连。 “这纸人八成就是观山一脉的邪门方术,专门用来盗取墓中宝物的!” 他冷笑几声: “真是好一招神鬼莫测的技法!” 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也吃了一惊。 “世间真有如此奇术,竟能在百米之外,驱使一张剪纸进墓倒斗?” 红姑娘曾在月亮门见识过扎纸人的鬼匠,知道纸人虽然灵异,却离不开匠人的操纵。 连扎成的纸人都做不到的事,区区一张剪纸,竟然能跑到几百米开外,自己搬运宝货不成? 属实是过于匪夷所思,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阿巴阿巴!” 哑巴也一脸迷惑。 “哪有那么离奇!” 陈玉楼不屑地撇了撇嘴。 “要是纸人真能成精,老母猪都会上树了!” 这可不好说... 李长清轻笑,突然想起鬼吹灯开头的一幕。 “这观山太保不知从哪学来的古时西域的禺惑之术,净是些不入流的小把戏!” 陈玉楼向来自诩甚高,轻易不弱与人。 “想必施展起来掣肘不小,不然也不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在廊道里术尽而亡,落得个身死道消下场!你说是吧,罗帅!” “罗帅?” “嗯...啊,啊?” 罗老歪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举起了手。 “我在呐!” 陈玉楼见他满脸虚汗,狐疑地问道: “罗帅,你这是怎么了,流了这么多汗?” “这,这我...” 罗老歪语无伦次,显得有些慌乱。 “不会是被‘女鬼’吓破胆了吧?” 陈玉楼调侃道。 “哈,哈哈,不可能,怎么会,不是我!” 罗老歪脸色僵硬,努力挤出一个无所谓地笑容,涩声道: “总把头你可太会说笑了,老子堂堂罗帅,手下几万条枪,区区一个破纸人,能吓得住我?!” “既然没有鬼,咱们就赶快去别的房间摸宝吧,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 说完,他也不等众人反应,率先走了出去。 陈玉楼眉头皱了皱,叫过哑巴低声吩咐了几句,跟了上去。 众人在二楼搜了半个时辰,把所有房间都翻了个遍,再没找到与之前类似的剪纸人。 奇怪的是,二楼的房间里,除了有纸人的那个是卧房,其余的都是藏经纳注的露房。 搜寻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一堆修仙炼丹的道籍。 陈玉楼不死心,决定去另外三幢铁楼中一探。 于是众人又在李长清的带领下,贴着岩壁,按照北西南的顺讯,把剩下的铁楼翻了个底儿朝天。 结果无疑令人沮丧。 除了在北边铁楼的一间密室里找到了十几株成了形的何首乌,和三座药王玉像之外,再别无他获。 陈玉楼都有些纳闷,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测是否正确。 难道那死在廊道里的观山太保,竟还有一个同伙不成? 也不对,没找到“湘西尸王”那个老粽子的棺椁,就说明元墓的主墓室不在此处。 如此看来,这里一定还有通往下一层的暗道! 既然铁楼里没有,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陈玉楼透过窗,望着不远处森然诡异的巨大尸桂,对众人道: “通往主殿的甬道,就在那里!” “什么?!” 罗老歪大惊失色,脸色难堪至极。 “把头哥,你确定吗,要不咱在都别的地找找,说不定就有遗漏呢...” “不用找了,一定就在树下,而且是最危险的地方!” 陈玉楼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罗帅,元人的狠辣阴毒,一路走来,你不会还没有心理准备吧!” 他眯着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要盗空瓶山元墓,只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否则,决不能成事!” “好,他娘的,干!” 罗老歪虽然对尸桂产生了心理阴影,但想到主殿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一颗萎缩的心又火热起来。 “给。” 这时,李长清从怀里掏出先前准备好的布条,其内都被灌输了一缕真气。 他递给了陈玉楼三人。 “这是?” 陈玉楼一愣。 “用来遮眼的。” 李长清道。 “你呢?” 红姑娘轻声问道。 “我不需要。” 李长清展颜一笑。 ... 走在路上。 罗老歪偷偷凑到陈玉楼耳点,用蚊子哼哼般的声音道: “总把头,既然这道士这么厉害,何不让他自己过去,咱们在后面坐享其成多好啊!” “放肆!” 陈玉楼一把将他推开,斥道: “罗帅,我卸岭与李兄发誓同进同退,你再出此等诛心之言,就休怪陈某翻脸了!” 罗老歪见他目含惊怒,义正言辞,显然是动了真火。 瞬间就像霜打的茄子,蔫儿了下去,小声委屈道: “我这不是为了咱们的小命着想,至于嘛...” “闭嘴!” 陈玉楼闻言面色紫红,只觉老脸都丢尽了,用杀人的目光盯着罗老歪。 有一瞬间,恨不得抽出小神锋削了他的一身肥膘。 哑巴昆仑摩勒见总把头发火,也瞪起一双牛眼,朝着罗老歪,做出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 红姑娘柳眉倒竖,手中飞刀蓄势待发。 陈玉楼快步走到李长清面前,低头抱拳赔罪道: “李兄,见笑了,是陈某御下无方,竟说出如此不忠不义的话来,让陈某颜面尽失,实在是惭愧!” 说着,就要俯身赔罪。 李长清见陈玉楼连“御下无方”这种话都说了出来,知道他是真急了。 一把将他的身子拖住,笑道: “无妨,此事与陈兄无关。” 始作俑者罗老歪,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然惹了众怒,心道一声不妙,急忙将头扭到一旁,装作若无其事地模样。 孰不知,他在道人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第三十八章 暗道 众人来到尸桂前。 这里的雾气变得比之前更加浓郁。 老树黑压压的枝叶覆盖在他们头顶,气氛异常阴森压抑。 “准备好了吗?” 李长清位于队首,缓缓提起手里的马灯。 陈玉楼三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将布条缠在眼上。 顿时,一股清爽之意萦绕脑海。 “无量天尊,诸邪退散,疾!” 李长清随意掐了个手诀,将更多的真气注入马灯。 霎时间,灯火大作,照破迷雾万千! 罗老歪躲在哑巴昆仑摩勒的身后,听到动静,缓缓探出了半个脑袋。 见到四周阴郁的雾气陡然变得稀薄,忍不住啐道: “我曹他奶奶,还说不是妖法...” 随着笼罩在树干周围的雾气散开,尸桂树身上的一个个鬼脸更加清晰可怖。 栩栩如生,令人生畏。 “这他娘的也太瘆人了...” 罗老歪不经意间瞟到,惊得一哆嗦。 急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 李长清打量着奇绝诡异的“人脸”。 脸上那仿佛在惨死的瞬间凝固的狰狞面孔,确实令人极度不适。 恍惚间,有无数似男似女,有老有少的哀嚎在耳边响起,如泣如诉。 随着时间点滴而过,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最后,汇聚成一句哀婉凄绝的女子的哭诉: “人生如狱,浮世无间!” 莫名的,一股隐隐约约的冲动从李长清心底滋生成长。 那声音竟愈发柔和,仿佛母亲的轻唤,仿佛在说: 来吧孩子,和我融为一体,共赴极乐... “哼,不过如此。” 道人的嘴角缓缓上扬。 拔剑,蓄势。 而后一剑斩出! “一群魑魅魍魉!” 剑气如虹,势如天倾! 陈玉楼此时虽然看不见,但凭借惊人的耳力,在脑海里迅速形成一副画面。 他还以为又有怪物出现,急忙上前一步,捉住道人的手臂问道: “李兄,怎么了?” 红姑娘和哑巴昆仑摩勒的耳力虽然不如盗魁,但也极为灵敏。 对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听不见,皆面露惊色。 倒是罗老歪,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背身蹲在最后,闭眼捂耳。 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无事,杂草太多,稍稍活动一下筋骨,清清场子。” 李长清目视剑光斩在树冠之间,绞碎无数枝干,树叶纷飞如雨,淡淡地道。 三人哑口无言。 ... 道人一剑将树冠削去一半,耳边充满诱惑的呢喃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不知是否是错觉。 此时,树身上密密麻麻的鬼脸,在狰狞和扭曲下,竟微微有了变化,生出一丝凄苦的表情。 “这尸桂莫非真的成了精?” 李长清眉头微皱,有些摸不清底细。 “你们呆在这不要动,等我回来。” 扭头对陈玉楼三人说了一声,他向尸桂粗大的树干走去。 “李兄,务必小心!” 陈玉楼在身后高声叫道。 “放心!” ... 来到近处,老树愈加伟岸。 之前只是远远遥望,便觉其枝叶参天。 此刻站在树底抬头,发现还是有所低估。 且不说如同楼房般宽粗,足有十几丈高的树干。 只看那树冠,恍若穹庐。 靠近树干的部分,虽被他斩落的一大块。 但与四周的绵延无际相比,却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这尸桂名字中虽然有个“桂”字,却与寻常的桂树截然不同。 因其常年不见天日,吸收尸气成长的缘故,树干树皮皆呈紫褐色。 摸上去干枯僵硬,如同干尸,冰寒刺骨。 与李长清预料的不同。 树身不仅没有想象中的尸臭,反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异香,闻上去勾人心魄。 尸桂的树叶则是诡异的乌青色,呈半透明状,其上似萦绕着一层薄薄的,如月华般的荧光。 仰首望去。 烟笼雾罩,老树深幽,恍若置身仙境。 看着这缥缈的景色,他突然想起神话中的广寒宫。 莫名的,书中描绘的那株玉魄冰盖的月桂树,与眼前这株神秘的尸桂,身影渐渐重合。 “尸桂,呵,谁取得名字,真是煞风景!” 李长清附身从地上拾起一枝花叶,拍去尘土,揣进了怀中,摇头轻叹道: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人攀明月不可得啊...” 感慨过后,他拍了拍怀里的元宝,笑道: “别睡了,轮到你出马了!” “吱?” 小猴冒头,不解地看着道人。 “去找找,周围有没有暗道啥的。” 李长清将它提溜着,轻轻放在了地上。 “吱吱!” 元宝似乎有些害怕面前的尸桂。 脚尖刚一触地,就挣扎着跳起,迅速爬上道人肩头。 抱住他的脑袋瑟瑟发抖。 李长清觉得好笑,便将它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 “没事,我会陪着你的,安心吧!” “吱吱!” 元宝决然摇头。 “你这么胆小,以后可是找不到老婆的。” 李长清使出了激将法。 “吱?” 元宝一怔,歪着小脑袋,表情迷惑。 差点忘了你是只猴子。 李长清无奈,继续循循善诱道: “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你安心睡觉,不会再打扰你了,乖,听话,出去之后香蕉管够,快去吧!” “吱..” 听到香蕉,元宝眼睛一亮,表情有些挣扎。 纠结半晌,却还是摇了摇头。 李长清脸色一僵。 接着,脸上缓缓绽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元宝...” 小猴一脸惶恐。 ... 在他的好言相劝之下。 元宝终于欣然点头。 含着泪上了路。 “贫道向来以德服人。” 李长清背着手,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神情闲适。 ... 元宝绕着树干转了两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又到远处一番搜寻,依旧是一无所获。 直跑得口干舌燥。 坐下来,望着李长清,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那表情仿佛在问: “你不会是在逗我玩吧?” “咳咳,怎么会。” 李长清其实也不确定,但却不能表露出来。 心念一动,指着尸桂高大的树冠道: “要不,你到上面找找?” ? 元宝小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去吧去吧,你不是猴子吗,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李长清笑眯眯地道: “放心,我会在这看着你的。” 元宝顿时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在责任心的驱使下,向树上攀去。 离别时,三步一停顿,五步一回头,恋恋不舍。 待小猴的身影消失在树冠中,李长清这才缓缓放下挥动的手,砸了咂嘴。 “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 半刻钟后。 元宝气喘吁吁地蹿了下来。 “怎么样,有收获吗?” 李长清起身,伸了个懒腰。 “吱吱吱!” 我辛辛苦苦干活,你却在睡懒觉! 元宝愤怒地抗议。 “好好,别激动,慢慢说。” “吱...” 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赢。 气抖冷... 小猴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树下,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干得漂亮!” 李长清很满意。 不等反应,把它抄起来,塞进了怀中。 “吱吱!” 元宝挣扎着露出了头,挥舞着小拳头,表达着不满。 “好了,你继续睡觉吧,我保证,不会再有人打搅你了。” 一只大手覆上它的脑袋,把它重新又摁了回去。 李长清拍了拍屁股,这才施施然向回走去。 ... 陈玉楼此时正面色凝重,来回踱步。 他见道人久久未归,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阿巴阿巴。” 哑巴昆仑摩勒见状有些不忍,从腰间取出水壶,小心翼翼地给盗魁递了过去。 “不用。” 陈玉楼无心喝水,问红姑娘道: “红姑,李兄迟迟不回,莫非是出了什么岔子?” “不会有事的,总把头您放心吧。” 红姑娘一脸淡然。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对道人的身手,已经到达了盲目崇拜的地步。 “那可说不准!” 罗老歪扯下一块肉干塞进嘴巴里,大咧咧道: “俗话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哼,我看道士身手虽好,却不是个靠谱的货色,谁知道....哎!” 话没说完,破空声响起。 “嗖——!” 只见一柄寒光闪闪的小刀飞射而至,正钉在他两跨之间,距离要害不过一掌的距离。 “红姑,你干...” 罗老歪冷汗唰就下来了。 刚要开口,又一道飞芒接踵而至,比上一柄距离更近了一步。 他咽了口唾沫,知道惹不起,乖乖闭上了嘴。 “唉...” 陈玉楼正叹气间,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急不缓地向这里赶来。 李长清的身影显现在薄雾中。 “李兄!” 陈玉楼迅速迎了上去,问道: “怎么样?” “果如陈兄所料,确有一条暗道。” 李长清一笑。 “不过,却不是在树底。” “嗯?” 陈玉楼一愣。 “而是在天上。” “天上?” 他神情一怔,而后失声道: “莫非是在洞顶的岩壁里?!” 第三十九章 炼尸 “你是说,通往下一层的通道在尸桂头顶的岩壁里?” 红姑娘皱了皱眉。 “是元宝告诉我的,应该没错。” 李长清点头。 “扯淡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怎么上去啊?” 罗老歪扯着嗓子喊道: “哼,那老树根子上全是能勾人魂魄的鬼脸,难道让我们闭着眼爬吗?!” “呵呵,你说得没错,确实要闭着眼。” 李长清指了指陈玉楼三人脸上的布带,笑眯眯地道: “不过只有你罗帅一人而已。” 罗老歪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精彩。 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晌,恼羞成怒道: “谁稀罕你那条破布,老子堂堂罗帅,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放在眼里,还怕区区一块烂木头!” 李长清笑而不语。 陈玉楼在旁有些头疼。 对他而言,这两位都是此次瓶山倒斗不可或缺的的角色。 李长清一路上的表现自不用多说。 但要是没了罗老歪手下众多的工兵部队,此行也决没有这么顺利。 毕竟,再卓越的将军,手下没兵,面对这浑如一体的青石山,也束手无策。 更何况,还需要他罗帅在三湘偌大的名头,来震慑四野虎视的群狼。 这两人一个外表随和淡泊,实则孤高如仙。 另一个是脾气火爆,习惯了平日里颐指气使的军阀大帅。 显然都不是肯服软之辈。 怎就偏偏这两位起了矛盾? 真是麻烦... 陈玉楼叹了口气。 不论如何,至少在成功盗发瓶山元墓之前,决不能出任何岔子! 只能尽力斡旋了。 想到这,他挤到两人中间,笑道: “二位都是世上罕有的英雄人物,何必为了芝麻绿豆的小事闹得不快,平白伤了和气。” 陈玉楼扭头,先劝罗老歪道: “罗帅,你之前你还一直说‘要以墓中宝货为主’,现在咱们兄弟发财就在眼前,你怎么却犯了糊涂?” 说着,他将缠在眼上的布带摘下,塞到了罗老歪的手里,真挚地道: “罗帅一路辛苦,出力不少,数次死里逃生,陈某佩服,之后的行动还离不开罗帅的鼎力相助,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这...” 罗老歪看着手里的布条,大为感动,心中先前积攒怨气怒火瞬间散去了大半。 只是攥着陈玉楼的手,说不出话来。 陈玉楼把罗老歪安抚下去,又转过脸对一直在看戏的李长清抱拳,苦笑道: “陈某自作主张,李兄勿怪!” “无妨。” 李长清笑着从袖里摸出一个布带,递了过去。 “我这还有。” “如此便多谢李兄了!” 陈玉楼双手接过。 “哼!” 罗老歪见状,重重地哼了一声。 陈玉楼眼皮一跳,身体不着痕迹地朝罗老歪靠了靠。 生怕道人一个不爽,一剑抽过去,把他砍成两段。 李长清却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他自然知道陈玉楼的想法。 但他向来是个我行我素之人,无法无天之辈。 看谁不爽,一剑了事。 本就看不惯罗老歪是人命如草芥的嚣张模样,更别说对方还惹到了自己。 罗老歪死定了,昊天也拦不住,我说的! 不过,此时确不到杀人的时机。 这一点,道人的想法倒和陈玉楼一致。 ... 小小的插曲过后,众人来到树前。 除了李长清,陈玉楼四人都以布带遮眼,且腰间都有麻绳相连。 这时众人才想起来,身后还背着四只活鸡。 不知为何,一路下来都没有动静。 急忙打开竹篓,发现那四只经过一场恶战的雄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竟已经断气多时。 众人无奈之下,只得舍了竹篓。 在攀爬之前,李长清率先观察了一下路径。 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幸亏面前这颗是株桂树,树干粗粝笔直,只要不出意外,闷着头一直爬也就上去了。 这要是换成桃树之类,那才真是要了老命。 ... “哎,哎,哑巴,你他娘的别老拿屁股拱老子的脑袋!” 罗老歪撅着腚,姿势难看地趴在树杈上,抬头不满地大声抱怨。 “阿巴阿巴...” 哑巴昆仑摩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时,陈玉楼充满歉意的声音从上边传来: “罗帅,对不住了,方才陈某体力不支,脚下打滑,摔倒了哑巴身上。” “总把头啊,那没事了!” 罗老歪一听,脸上的不快瞬间消融,笑着挥手道: “陈总把头你放心大胆地爬,摔下来有兄弟在,放心,兄弟我脸盘大,接得住你!” “...” 越往上,雾气越薄。 李长清轻功最好,行在最前。 但由于要照应前后,也并未离队伍太远。 红姑娘的身轻如燕,爬这等毫无障碍的大树只是等闲,勉强能跟上道人的身形。 哑巴昆仑摩勒本来也是猿猱般的人物,只是前托陈玉楼,后有罗老歪。 被夹在中间,任他长臂如猿,也施展不开。 不过他身强体壮,不似人类。 就算驮着陈玉楼向上攀爬,也毫不吃力。 五人顺着老树粗壮的树干,爬了足有半个时辰。 低头一看,身下云雾缭绕,如梦似幻。 罗老歪望着头顶朦胧的树冠,忍不住骂道: “我曹他奶奶,这他娘的到底还要爬多久?!” “咱们已经爬了三分之二,马上就到了!” 陈玉楼安慰道。 “唉,你说我老罗想发个财,咋就这么难呢!” 生活不易,罗帅落泪。 ... 又往上爬了不知多久。 直到几人手都疼得麻了,总算到了顶。 刚登上树冠,四人便趴在厚厚的枝叶上,喘着粗气。 显然都累得不轻。 罗老歪边喘,边一把扯下缠在头上的布带,随手丢在一旁。 “呼,呼,他娘的,终于到了,可累死老子了...” “不历经风雨,怎能盼得花开啊!” 陈玉楼倒衣衫整洁,负手而立。 “陈总把头啊,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罗老歪扶着腰,没好气地道。 “呵呵...” “只是,不知通往上面的暗道在何处?” 陈玉楼转移话题。 “在这。” 李长清清朗的声音飘来。 几人往他站的方向望去。 只见道人手指的岩壁上,嵌着一道灰色的巨大石板。 “嘿嘿,他娘的,元人真够阴的,把门安在这里,亏他们想的出来!” 罗老歪狞笑,呸了一声: “以前没来瓶山时,还以为他们跟我老罗一样,都是剽悍粗犷的汉子,没想到肚子里净藏了些女人的花花肠子!” 他话刚说完,只觉一道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 罗老歪一哆嗦,急忙陪笑道: “红姑你别误会,我说得是那些莺莺燕燕的小女人,你不一样,是女子中的豪杰!” “巾帼不让须眉!” 红姑娘冷笑。 “好了,别耍嘴了,办正事要紧!” 陈玉楼见形势不对,急忙站了出来,对李长清拱手道: “李兄,看你的了!” 李长清笑了笑。 一剑斩去,石门应声而碎。 还不等众人高兴,十几条黑乎乎的东西便从破开的石门后漏了出来。 打眼一看,竟是一具具的腐尸! “我日!” 罗老歪猝不及防,被尸体下落带来的恶臭尸水,迎头溅了一身。 “罗帅,你怎么样?” 陈玉楼问道。 “老子没事!” 罗老歪抹去脸上的尸水,怒道: “他奶奶的,哪来的这么多的僵尸!” 所谓僵尸,并不一定都是尸变诈尸的怪物。 凡是死而不化,身体僵硬不能弯曲的尸体,皆可称作僵尸。 陈玉楼鼻子动了动,闻着尸臭里还带着一股浓郁的汞砂的气味。 抬头望着石门上黑黢黢的裂洞,不惊反喜。 “这就对了,上面一定就是下一处地宫的入口!” 说话间,又有几具薄皮棺材掉了出来。 砸在树冠上,摔得四分五裂。 “走,上去看看!” 陈玉楼叫来哑巴昆仑摩勒。 掣出小神锋,倒握在手,踩着他的肩头,率先爬了进去。 李长清随后一跃而起。 顺便将红姑娘拽了上去。 哑巴昆仑摩勒又把罗老歪托了上去,仗着手长,勾住石壁,也钻进了石门。 石门内一片漆黑。 众人刚刚站稳,突觉脚下有异。 拿马灯一照,吓得纷纷后退。 只见脚下,周围,密密麻麻地堆满了皮肤绛紫色的古尸。 “我曹他祖宗,这...这...” 罗老歪望着脚下一具具面目干瘪的僵尸,瞪大了双眼。 “你们看!” 陈玉楼高举马灯,语气莫名。 李长清抬眼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黑暗里,叠着数百口棺椁,皆陈旧异常,款式年代也大不相同。 上至金玉镶嵌的奢华漆椁,下至蛆虫蛀噬的柏木棺材。 达官贵人和贫贱百姓的都有。 乱糟糟地堆积如山,也数不清究竟有多少。 众多的棺椁周围,更有无数尸骸枯骨。 有的死而不僵面貌如生,也有的就剩下骷髅头了。 看那些尸骸形貌服饰差别更大,简直是夷汉混杂,朝代更是从商周一直到唐宋。 在群尸簇拥的中间,矗立着一座巨大的青铜丹炉。 上面铜迹斑驳,铸着许多铭文鸟兽。 四周昏暗,陈玉楼虽无法细辨,但仍可断言,这铜炉必然是秦汉之际的古物。 他阅历极广,面对此情此景,心里立刻明了七八。 奇道: “此地竟是一处炼尸井?!” “炼尸井?” 众人有些不解。 “你们看那些棺材,年代各异,种类繁多,显然是被人从不同朝代的墓中挖出来的!” 陈玉楼摸着泛青的胡茬,缓缓道: “古代的方士认为僵尸肉可以入药,将之称为‘闷香’。” “他们认为,僵尸死而不腐,都是因为借了地脉里的龙气,而龙气无影无踪,难以捕捉,只有煮了僵尸肉,才可以把尸骸里的龙气提炼出来。” “呵,想不到这瓶山虽是给皇家烧丹的丹宫,里面却是处藏污纳垢的所在!” 陈玉楼冷笑一声,不屑地道: “这些方士,为了烧成真丹,竟如此地不择手段,实是令人发指!” 他话音刚落,只听身后黑暗里传来一阵碎尸的响动。 “谁?!” 猛地转身,小神锋瞬间脱手,朝那道身影贯射而去。 罗老歪亦反应过来。 看着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站起的黑影,拔枪吼道: “快抄家伙,有粽子诈尸了!” 第四十章 会合 他话刚出口,只听“叮”地一声。 黑暗中,传出金属撞击的声音, 陈玉楼先前射出的小神锋,竟然被那道黑影挡了出去,斜飞着插在了一具古尸的头上。 “嗯?!” 难道... 陈玉楼悚然而惊。 紧接着,又有十几道高矮不一的黑影,从尸堆里站了起来。 “我曹他祖宗,组团诈尸呢?!” 罗老歪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一时都忘了扣动扳机。 他还以为是这里的古尸被自己等人身上的活气惊扰,纷纷尸变了。 想到恐怖之处,吓得面如土色,转身就要逃命。 可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哑巴昆仑摩勒揪住衣领,给生生拽了回来。 罗老歪的小身板怎经得住他折腾,被一扯之下,混身疼得仿佛要散架一般。 当即龇牙咧嘴地叫道: “哑巴,你疯了?!” “阿巴阿巴阿巴...” 哑巴昆仑摩勒指了指他身后。 罗老歪扭头一瞧,发现李长清、陈玉楼和红姑娘三人不但没走,反而面带喜色,朝那群“黑粽子”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看得他瞠目结舌。 “恁他娘的,都疯了不成!” 只见三人离“黑粽子”们,越来越近。 最后,竟然大笑着抱在了一起。 罗老歪还以为自己又中了圆光术,使劲搓了搓眼,喃喃道: “完了,完了...” 他一个哆嗦,掉头就向石门爬去。 哑巴昆仑摩勒眼疾手快,再一次捉住他的后襟。 单臂一发力,便把他拎上了半空。 罗老歪只觉乾坤倒转,一下子便失去的重心。 有一股巨力,紧紧索住了他的后脖颈。 他顿时胸口发闷,被勒的喘不过气来。 “狗日的...哑巴...咳...咳...快放老子下来...” 慌乱间,拼命地甩手蹬腿,想要挣脱束缚,却只是徒劳。 “这下死定了...” 罗老歪见自己被提溜着走向那群“黑粽子”,不由心灰意冷,手脚无力地垂下。 他心中无比苦涩 “难道我堂堂罗帅,今天要被这傻大个,给活活喂了粽子?” “哑巴,快,把罗帅放下来!” 就在他神智都有些不清的时候,陈玉楼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罗老歪身体一轻,重重摔在了地上,瞬间清醒过来。 陈玉楼三人正安然无恙地站在面前。 后面影影绰绰,围了不少人。 “这是哪...陈总把头?” 罗老歪一愣,冷汗唰地一下从额上落了下来。 一个鲤鱼打挺,从尸堆上弹身而起,挣扎着向后退去。 “粽子...粽子在哪?!” “不是粽子,是鹧鸪哨兄弟和拐子他们!” 陈玉楼笑道: “刚刚是虚惊一场。” “鹧...鹧鸪哨?” 罗老歪还有些发蒙,下意识问道: “那小子不是还在瓶山底下挖土吗?” “那是之前的事了,他们早就挖通了甬道,到了这里。” 陈玉楼哭笑不得。 侧过身,露出后面的搬山三人组。 “罗帅。” 为首的鹧鸪哨对罗老歪点头致意。 “哈...哈...鹧鸪哨兄弟...原来如此...” 罗老歪僵硬地笑了笑。 李长清轻轻摇了摇头。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自从罗老歪被尸桂“勾了魂”之后,精神便开始恍惚,行为一惊一乍,甚至出现了严重的幻视。 这正是神经衰竭的前兆。 看样子,或许不用他出手,对方恐怕也撑不到离开元墓了。 陈玉楼虽也有所察觉,但并未在意。 在他心里,罗老歪毕竟是赶尸匠出身,当了军阀后,杀过的见过的死人不知多少。 这些年跟着他一起盗了十几座大墓,照样吃嘛嘛香。 该耍钱耍钱,该玩女人玩女人,也没见怎样。 “鹧鸪哨兄弟,拐子,诸位弟兄,辛苦你们了!” 陈玉楼没想到会在这中污秽不堪之地跟他们碰上头,久别重逢,语气不由有些激动。 “一路上可曾遇到什么危险?” “总把头!” 花玛拐和一众卸岭盗伙此时见了首领,也是激动万分。 “算是顺利吧!” 鹧鸪哨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大体叙说了一遍己方的经历,又问道: “陈兄和李道长,你们如何?” “有惊无险。” 李长清笑了笑。 “唉,一言难尽呐!” 陈玉楼说起来实在有些郁闷。 当即,也把从山巅深涧下来后发生的事情简略一说。 包括偏殿的鸡虫血战,道人剑斩六翅蜈蚣,在廊道尽头遇到观山太保的尸体,以及石门下的铁楼和那株长满鬼脸的尸桂。 直把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一个个捶胸顿足,深恨当时不在现场,与如此精彩刺激的旅程失之交臂。 对此,红姑娘一声冷哼。 花玛拐闻言则大惊失色。 急忙走上前去,目光关切地上下打量着陈玉楼,略显紧张地道: “总把头,您没事吧!” “我没事。” 陈玉楼摇了摇头,朝李长清拱了拱手,道: “多亏李道长一路斩妖除魔,否则我卸岭弟兄还不知要死伤几何!” 花玛拐与十几个卸岭盗伙对视一眼。 一个箭步来到道人面前,齐齐跪下,叩首喊道: “多谢李道长护佑总把头周全,我等感激不尽!” 李长清摆了摆手。 大袖一挥,一股清风将他们从地上托了起来。 搬山三人组见到这神奇的一幕,不由面面相觑。 尤其是小姑娘花灵。 她方才听陈玉楼讲起道人神威,已是吃惊不小。 此刻亲眼目睹,更是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仙术吗? 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盯着李长清藏在袖子里的手,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鹧鸪哨实没想到陈玉楼一行竟经历了如此艰险。 听他提起六翅蜈蚣一口黑雾吞噬了几百人的凶威,也不由暗暗心惊。 他一直尽量往高处推测道人的身手,没想到还是太过低估。 对于陈玉楼的话,他并没有丝毫怀疑。 反而心中对李长清更加叹服。 世间也只有如此人物,才配赢我鹧鸪哨! ... 两拨人把得到的信息相互做了下交换,皆收获不小。 重逢的喜悦,让众人相谈甚欢,竟忘了现在正身处在一个怎样恶劣的环境。 “诸位,叙旧还是等离开这里再说,现在该考虑的,是要怎么上去。” 李长清很是煞风景地说了一句。 他见众人看过来,用手指了指头顶。 “李兄说的没错,这里只是一处明代的炼尸井,上面,才是真正的丹宫宝殿的所在。” 陈玉楼经道人点醒,面上笑容一敛,沉声道。 群盗抬头看去。 发现正身处一座较为宽阔的井底,四周都是圆形的石壁,一直向上延伸至黑暗中,也不知究竟有多高。 红姑娘纤手抚着石壁,对众人摇头道: “这井壁是一体的,长满了青苔,十分湿滑,想直接爬上去几乎没可能。”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 “蜈蚣挂山梯也不行。” “这...” 陈玉楼闻言犯了难,眉头悄然皱紧。 “总把头不用担心,我们爬不上去,还可以从别的地方过去嘛!” 花玛拐咧嘴一笑。 “此话怎讲!” 陈玉楼急忙问道。 “还是多亏了搬山魁首的分甲秘术,哦,还有老洋人兄弟和花灵姑娘的掘子甲,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找到了直通往主殿的墓道!” 花玛拐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 “哦?” 陈玉楼眼睛一亮,看向身旁的鹧鸪哨。 鹧鸪哨颔首,缓缓道: “确实如此。” “在我们挖开的甬道里,有两个出口,其中一个,就是直通元墓主殿,我们本想直奔目的地而去,却突然听到另一个甬道尽头传出一声巨响,我思虑再三,才决定前来一探。” 他摇了摇头。 “没想到歪打正着,和陈兄撞到了一起。” “看来这一切都是天意啊!” 陈玉楼听后哈哈一笑。 他们之前听到响声,正是李长清斩开石门发出的动静。 没想到在无意间,竟把对方吸引了过来。 李长清挑了挑眉,也觉得颇为不可思议。 “那还等什么啊,走吧!” 罗老歪嚎了一嗓子。 第四十一章 太虚 “弟兄们,开拔!” 罗老歪一听找到了通往主殿的墓道,瞬间腰也不酸了,头也不晕了,拽上陈玉楼就要走。 花玛拐挠头,指了指身后,苦笑道: “罗帅,走反了,入口在这边。”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路!” 罗老歪一瞪牛眼。 “...” 由花玛拐打头,众人很快走到鹧鸪哨他们进来的入口前。 踢开几具遮挡的古尸。 一口一米见方的竖井露了出来。 井上原本的青铜井盖安静地躺在一旁,地上散落着四分五裂的锁头,开样子是被人从内踢碎的。 群盗豪不含糊,提灯举火,顺着井口鱼贯而入。 鹧鸪哨负责断后。 等所有人都下到墓道里,他打量了眼炼尸井中的动静,最后确认了一下情况,才跳入井中。 顺手拾起井盖,虚掩住了井口。 免得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跟上来,途生意外。 方井不高,且井壁嵌有铜梯,十几个人没费多少工夫便下到了井底。 这方井直与甬道相连。 陈玉楼举起马灯一照。 两侧都是清一水的瓶山青石,堆砌整洁。 每隔五步,便有一盏壁灯。 脚下的石道和深涧中央大溶洞里的偏殿用的石砖一摸一样,都是紫色的方砖。 更有不少兽首人身,金甲持兵,面目狰狞的石俑侍立两旁,平添几分森然。 陈玉楼看这甬道风格与瓶山山麓,通往翁城陷阱的那条如出一辙,顿时想起那日险些丧命的经历。 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口干舌燥,迟迟畏缩不前。 但他并不想在群盗面前展露出来,依然面色如常,只是对赶上来的鹧鸪哨道: “鹧鸪哨兄弟,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这瓶山元墓非比寻常,切不可疏忽大意啊!” 鹧鸪哨混迹江湖多年,那是人精中的人精,看他表情,稍加琢磨便知晓了话中深意。 当即拍了拍胸膛,笑道: “陈兄放心,某之前已经亲自打探过了,绝无差错!” “那就好,那就好。” 陈玉楼老脸一红。 鹧鸪哨行事素来周全细密,自己想到的他肯定也想到了,此言反倒显得自己扭扭捏捏,一副女儿姿态,不似豪杰。 当即不再多想,大手一挥,沉声道: “出发!” 众人边走边将两侧的石灯点亮。 瓶山元墓甬道里的灯盏,用的都是南海的鲛人油膏,虽没有像传说中一样,燃烧千年不灭。 但历经几百年岁月,仍未干涸,已实属不易。 顺着甬道行不多久,便看到前方拐角处,或坐或卧着几十个人影。 “弟兄们,都过来,看看谁来了!” 花玛拐朝他们大叫一声。 人影听到他的声音,顿时一阵骚动。 “陈总把头,是总把头!” 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瞬间,人影中就像炸了锅似的,传出阵阵惊呼。 这时,两侧的石灯被人点亮。 陈玉楼等人定睛一看,这些人影不是先前与鹧鸪哨共赴山阴的其余卸岭盗伙又是何人? 当即也是一喜,急忙快步上前。 几十个卸岭盗伙被鹧鸪哨安排在这放哨,没想到竟等来了许久未见的陈玉楼,可谓是久旱逢甘霖。 把陈玉楼团团围在中间,一个个上前向盗魁问安。 李长清在旁静静观望。 见群盗看到陈玉楼,一扫先前疲倦。 每人脸上都满是兴奋和激动,眼中神采奕奕。 他不禁暗暗感叹,卸岭有陈玉楼和没有陈玉楼,完全就是两支队伍。 陈玉楼能稳稳地坐上常胜山的头把交椅,靠得也不完全是卓越的家世。 “好了,弟兄们,叙旧就到此为止,下面是干正事的时候了!” 陈玉楼心情虽然激荡,但还拿捏得了轻重,寒暄过后,举起双手意示群盗安静。 然后,清了清嗓子,对众人道: “诸位弟兄,闲话出去再讲,瓶山元墓的主殿就在前方,里面堆满了如山的宝货,干完这一票大的,咱们就衣锦还乡,同享富贵!” “奥!” 群盗的情绪瞬间被调动起来。 提刀挎枪,摩拳擦掌,一个个跃跃欲试。 “冲盘子!” 陈玉楼振臂一呼。 一大群人呼啦啦如潮水一般,穿过拐角,向另一头的主殿方向涌去。 罗老歪知道这回,离自己心心念念的瓶山宝货,是真的不远了,也激动的面红耳赤。 哆嗦着手,冲在队伍最前面。 哑巴昆仑摩勒和红姑娘则紧紧护在陈玉楼身旁,行在中间。 鹧鸪哨三人和李长清则不紧不慢地跟在最后,闲聊扯淡。 与群情激愤的众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 一盏茶后。 群盗簇拥着走到了甬道的尽头。 这里原本上着石锁的墓门,在之前已被鹧鸪哨卸了。 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石门,蜂拥而入。 门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向下缓坡,铺着一块块矩形的青石板。 陈玉楼边走边数。 共有三百六十五个,大小不一。 行过石板坡道,便进到一个广场之中。 面前是一个极大极广的地底洞穴,放眼望去,山中有山,连绵不绝。 远处,四重殿阁依着倾斜的山势,缓缓升高。 可谓洞中有殿,殿里有洞,利用天然的地形地势,营造得极为巧妙。 这哪里像是在山腹里,分明是建在地面上! 群盗还是第一次在墓里,见到如此宏伟壮观的场景! 一个个都看痴了。 下巴掉了一地,也忘了身处何方。 古代各朝的皇宫殿围也不过如此罢? 陈玉楼、罗老歪等人自诩盗了不少大墓,是见过大世面地英雄豪杰,却也没料到,这瓶山地宫的主殿竟如此夸张! 就连这殿前广场的四周,都是用宝石珠玉装饰的。 光黄金雕刻成的人像,就不下数十。 只粗略看了一圈,便已眼花缭乱。 之前那处溶洞里的偏殿,跟这里比起来,简直不足一提。 连提鞋都不配! 说它是萤草都算抬举了。 “我曹他祖宗十八代,我滴个乖乖,这得有多少宝贝啊......” 罗老歪被四周的珠玉宝光晃得眼都疼了。 死死捂住胸口,只觉心脏不受控制地疯狂乱跳,随时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陈玉楼的表现比他稍好。 虽然看得两眼发直,好歹还能维持住形象。 鹧鸪哨三人都是心智坚定之人。 虽惊讶于殿中宝货之多,却面色如常。 搬山向来求珠不求财。 他们注定为解开扎戈拉玛后裔的诅咒,而奉献一生。 钱财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身外之物。 性命旦夕不保,即便有再多的宝货,又有何用? 李长清负手在广场周围闲逛。 摸摸这个,戳戳那个,不时触目远眺,显得悠然自得。 他还是第一次下墓,难免有些好奇。 历经千辛万苦,来到瓶山主殿,果然不负所望。 比书中描绘,更显气象万千。 他当年读《鬼吹灯》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能亲身走进书中光怪陆离的地下世界。 ... 也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群盗已经躁动不已。 有不少盗伙,脱离了队伍,扛着长锹大铲,开始凿挖广场中镶刻的金玉珠石。 更有甚者,那手就跟吸金石一样。 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攥着金像的脑袋就不撒手了。 陈玉楼见状,脸上有些挂不住,恼道: “都有点出息,这些只是开胃小菜儿,大头还在后头呢!” 要是换作罗老歪手下的工兵部队,碰到这种场面早就撒了丫了,开枪也没用。 可到底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卸岭盗众。 陈玉楼凭借多年积攒下来的威望,轻松控制了局面,避免产生混乱。 众人聚集在前殿的石阶之上。 陈玉楼望着面前宏伟壮丽的飞檐大殿,忍不住感慨道: “尘世间,除了历朝历代号称真龙天子的皇帝老儿,也就只有儒、释、道三教的神仙,才能住进如此殿堂了!” “看不出这瓶山弹丸之地,藏在山腹里的丹宫,比起那些名山大川里的佛道名胜来,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不愧是‘红尘倒影,太虚幻境’,其中宝货,必是取之不竭啊!” “那还等什么...” 罗老歪急脾气上来,提枪推门就要往里闯。 “罗帅且慢!” 鹧鸪哨一把将他扯住,冷静地道: “瓶山千百年来藏纳的毒物之多,超出想象,之前虽被群鸡在偏殿斗杀了大半,但这里并未被波及,想来殿中必定还有不少!” 李长清点了点头。 瓶山中的毒虫,一朝是绝不可能除尽的。 不过,其中块头大的,年岁老的都在偏殿后园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灰。 加上它们的老祖宗,六翅蜈蚣早就凉透了。 料来剩下的老弱病残虽然不少,也应该被吓破了胆,不成气候了。 罗老歪听鹧鸪哨说殿里还有毒虫,脸上笑容一僵,乖乖地退了回来。 他是真的怕了。 鹧鸪哨使了个眼色。 群盗会意,向后退了两步。 他独自一人走上前去,轻轻推开了殿门。 果不其然。 大殿的角落门缝里,还趴着不少蝎子蜈蚣,正瑟瑟发抖。 此时陡然见到生人,顿时吓得四处逃窜。 看来还是低估了鸡群和六翅蜈蚣之死,对它们的影响! 李长清看得好笑。 鹧鸪哨也有些吃惊。 不过,毒虫虽然一哄而散,但仍有暗中袭击的可能。 他向来信奉除恶务尽。 当即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到殿内。 使劲一拍背后的竹篓。 “唳!” 半寐中的怒晴鸡被惊醒,顿时引颈怒啼。 嘹亮的鸡鸣如同一道穿透云层的闪电,穿过重重的宫殿,响彻四周。 那些逃窜的毒虫听到这一声鸡鸣,就好比人被子弹贯穿了胸膛。 痛苦的扭动着身躯,不断地挣扎。 不出片刻,便纷纷暴毙而亡。 鹧鸪哨见状,丝毫没有懈怠。 又连拍鸡笼三下。 直到啼鸣回荡在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方才罢休。 陈玉楼见毒虫被轻松击溃,不由松了口气,暗赞怒晴鸡名不虚传。 等鹧鸪哨一招呼,便带着群盗涌入殿中。 群盗一只脚踏进殿门。 只看了一眼,便已然呆了。 傻愣愣地杵在了原地,连另一只脚都忘了挪。 火把灯盏照耀之下。 殿内光影一派恍惚。 只见,殿中四壁皆是神仙彩绘,其上镶嵌着数不清的金玉翡翠,辅以玛瑙荷珠点缀。 在火光的辉映下,溢彩流光。 乍一看上去。 真如贵器仙家,万宝之堂! 抱歉 今天忙着搬家,没时间写,对不住了,明天补上,见谅! 关于鬼吹灯 兄弟们,其实我早就想开一个单章聊一聊关于《鬼吹灯》以及天下霸唱宇宙的一些事了,一直拖到了今天。 有些人说“主角已经是先天高手了,到鬼吹灯世界不无敌了吗?”,其实不然,鬼吹灯世界绝没大家想象的这么简单。 首先,这是一个宿命论的世界,简单的说,就是不管过去未来还是现在,都是被定好的,打个比方,搬山道人注定在鹧鸪哨之后陨灭,摸金校尉也注定在胡八一三人身上中兴,这种例子在原著里比比皆是,往往是一个个巧合,堆成的必然结果。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说呢,是因为大部分书友了解鬼吹灯,都是因为看了电视剧和电影,其实电视剧电影,由于篇幅原因,或者编剧的问题,它能展现出的鬼吹灯世界是很局限的,甚至存在一定的混淆。 真正看原著的书友很少,或者说,看完的很少,大部分可能就看过一点。 鬼吹灯世界,单看武力值,他的下线和平均值就是比较低的,但看过或者听说过《九幽将军》的书友可能知道,其中沙海古国一部分,胡八一他们三个是惨败的,不仅杨小姐失踪,还放出了一个古神(划重点)! 古神,就是我要说的重点,祂就像一些玄幻仙侠小说里的神一样,不是那种借神之名的弱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神。 老胡他们放出来的古神,叫黄金古神,被称为“黄金古国的古神”、“死亡之河的妖女”,祂都有那些能力呢? 包括但不限于,操纵梦境,移形换影,附身等,足以覆灭文明。 就这,在古神里还只能算垫底的,佛了。 感兴趣的可以去鬼吹灯吧,看看蛇神之骨大佬的精华贴,绝对会颠覆你对鬼吹灯世界或者说霸唱宇宙的认知。 当然,古神太bug了,我可能不会写。 但就算不说古神,鬼吹灯世界里各式各样的怪物多到你头皮发麻,想都想不到,有些东西,确实不是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虽然这种不多。 我想说的是什么,本书虽然是爽文,但也不会出现秒天秒地秒空气的场面,主角是人不是神,也会吃瘪。 虽然不会虐主,但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至于女主,我还在摇摆,不确定到底需不需要,大家可以提提意见。 实不相瞒,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根本不是奔着签约上架的目的来的,就是某天看完怒晴湘西,突发奇想,就写了,这也导致了前几章一些书友觉得的问题,但我也懒得改了,不喜欢离开就行,没必要非得吐口痰。 本书没大纲,没主线,没计划,俗称三无,能走到现在,除了一腔热情和对霸唱的崇拜,也离不开诸位的支持。 不过,我会尽力把它完本,大家放心。 闲扯了半天,不知所言,见笑。 第四十三章 无量 鹧鸪哨自出生起,追寻雮尘珠十几年,从没像现在这样如此激动。 他上前紧紧攥住李长清的衣袖,想说什么,忽然觉得有些唐突,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李长清能清楚的见到他的嘴角,都在微微抽搐,表情有些失控。 花灵和老洋人和师兄一起行宿这么多年,还曾未见过后者如此失态,都有些惊讶。 他们还年轻,对有些事情的认知还不够深刻。 不明白“雮尘珠”这三个字,对鹧鸪哨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鹧鸪哨兄弟,你...” 陈玉楼也被他吓了一跳,迟疑道。 “呼...没事,是某失态了...” 鹧鸪哨深呼吸,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绪,用一种很轻,却带有很重的颤音的语气,问李长清道: “李道长,你说的,可有三成把握?” 不是三成,而是十成。 李长清心下一笑,却不能这么说。 当即面容一整,抱拳道: “把握不敢当,但我可以保证,绝对没有看错!” “好...” 鹧鸪哨闻言缓缓出了一口气,用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语气,郑重对他道: “待到瓶山之行结束,某师兄妹三人即刻启程前往云南,寻找献王墓,若苍天保佑,真令我等在墓中找到雮尘珠,拔除诅咒,救得全族老幼,某鹧鸪哨这条命就是道长的了!” “以后,刀山火海,森罗地狱,鞍前马后,任凭差遣!” 花灵和老洋人对视一眼,神色逐渐坚定,纷纷抱拳,坚声道: “我俩也一样!” “呃…” 李长清一愣。 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应。 索性侧过身,含糊搪塞过去,权当没听到。 虽然他知道,鹧鸪哨三人能成功盗发献王墓的几率很小。 “鹧鸪哨兄弟,你放心,到时候陈某必率常胜山一干弟兄,前去助你一臂之力!” 陈玉楼连忙打了个圆场。 悄然将话题转移。 当然,献王墓他其实也早有耳闻,知道那墓中宝货肯定也是不少,估计不逊色于瓶山地宫。 俗话说,有大墓的地方就有卸岭盗众。 此等大事,他陈总把头哪有不掺一脚的道理? “多谢!” 鹧鸪哨面容肃整。 “你我兄弟之间,不必言谢!” 陈玉楼心情甚佳,摆了摆手。 这时,红姑娘走了过来。 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李长清,对陈玉楼报道: “总把头,活水入盆(明器宝货都装好了)。” “嗯,收拾装备,咱们继续前进!” 陈玉楼满意地点点头。 好家伙! 李长清一转身,这才注意到,群盗正拿着镐凿乒乒乓乓地撬卸着大殿墙壁壁画上的金玉珠宝。 另有甚者,直接拿铲子去扣刮墙上的金粉。 此时,已几乎到了收尾阶段。 偌大一个宫殿,被这群虎狼般的土匪强盗,能拆的拆,能卸的卸。 卸岭可不像摸金校尉那般,在一座墓里只取一两件宝贝,有那么多穷讲究。 常胜山十几万弟兄,明器拿得少了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凡是值钱的物件,除了几十盏留着照明用的八宝琉璃盏,其余通通装进麻袋。 半柱香前还美轮美奂的金玉宝殿,现在望去就跟被狗啃了一样。 李长清和搬山三人看得,眼角直跳。 心里不禁叹息: “作孽啊...” ... 不消片刻,整座大殿便被群盗搜刮一空。 值钱的宝货一袋袋地堆在角落,等着撤离的时候再一起带走。 留下了十几个心腹盗伙在此看管,陈玉楼和罗老歪带着大部分盗伙继续向后面的宫殿开进。 呼啸声中,火把如龙。 由鹧鸪哨拍着怒晴鸡在最前边开路。 嘹亮高亢的鸡鸣声中,一路上遇到的蜈蚣蝎子纷纷暴毙。 绝无幸免。 李长清慢悠悠地走在最后,也乐得清闲。 又穿过两重殿围,每过一处便照例搜刮一通。 将得来的明器放入麻袋,派人看好。 登上一处高台,终于看到了瓶山地宫里,最后,也是最雄伟的宫殿。 大殿位于一处岩洞中,殿前是个宽阔的平台,四周围有一圈镂空的汉白玉栏杆。 陈玉楼看到殿后有被青石条封死的痕迹,心下顿时了然。 原来之前溶洞偏殿后园,那处被封死的暗道竟直通此地。 殿前被一条河渠笼绕,其上刚好有座拱桥。 潭水早已干涸,下面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以前应该有喷泉涌出,从高处流过一座座亭廊,汇聚于此。 可以想象,千百年前瓶山地宫山环水绕的出尘之景。 在原著中,六翅蜈蚣就是在这突然出现,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花灵和老洋人的性命。 不过显然,如今已不可能了。 群盗呼呼啦啦地过了拱桥,上了石阶,来到殿前。 陈玉楼抬头一看。 只见一块紫金竖匾挂在主门屏上,其上写着两个古朴的古篆—— “无量” “无量殿...” 陈玉楼喃喃低语。 “这里,应该就是位于炼尸井上面的瓶山地宫的主殿了。” 鹧鸪哨沉声道。 “咱们一路上都没看见湘西尸王这个老粽子,老子看它的棺椁八成就藏在这里面吧!” 罗老歪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得意马蹄疾,可谓无所顾虑,狞笑道。 群盗闻言冷笑,缓缓举起了手中刀枪。 他们现在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可谓信心满满,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怵三分。 更别说,有李长清这尊大神压阵,还有什么好怕的! “不要大意!” 陈玉楼出于谨慎,喊了一声。 众人应诺,用蜈蚣挂山梯顶开殿门。 鹧鸪哨又一拍背后竹篓。 怒晴鸡怒啼。 万邪避退。 群盗这才争相进殿。 甫一进殿,便见到入口处,有一口宽约两丈的巨大圆井。 井上覆着一张巴掌厚的翠玉圆盖。 众人环视一圈。 除此之外,倒与前殿没什么太大的差别。 都是朱颜画栋,碧瓦玉宇。 唯一的不同,就是角落里摆放着十几个大大小小的青铜丹炉,和烧火用的器皿。 李长清打量着四周。 忽然发现这殿顶空荡荡的,竟连一根梁柱也没有。 无量,无梁。 偌大一个殿顶,竟全靠几十根抱柱支撑! “不愧是无量殿,果然没有柱子!” 陈玉楼进殿之前早已料到,见状嗤笑道: “仙法无量…哼,这些方士为了蛊惑皇帝,真是费劲了心机啊!” “咦,那老粽子去哪了?” 罗老歪不在乎这个。 他转了一圈,发现殿里连个棺椁的影子都没有,有些疑惑地用枪嘴挠了挠头。 经他一说,陈玉楼也觉得颇为奇怪。 低头思虑一阵,不确定地道: “莫非是这殿中暗含玄机,将那元代将军的墓室藏起来了不成...” 想到这,他一挥手。 令群盗分散开来,搜寻角落里是否有暗道密室的开关。 几十人找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大殿里除了一些明器,和中间那口巨大的竖井,别无他物。 陈玉楼于是令人挪开玉盖,往井底掷下几颗飞磷。 附身看去,竖井顿时一览无余。 不出所料,下面正是堆满棺椁古尸的炼尸井。 这下,他也没了头绪。 在殿中来回踱步,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兀自叹息一声。 第四十四章 水起 这时,李长清微笑着走了上来。 现在轮到他出场了。 “陈兄,既然殿里找不到墓主人的棺椁,是否说明,主墓室根本不在此处?” 他叹了口气。 “毕竟,是元墓啊...” “嗯,你是说?” 陈玉楼一怔,而后醒悟过来。 “有道理,李兄你说的没错,元人诡计多端,且不尊墓制,要想找到主墓室就绝不能被正常的逻辑束缚!” 陈玉楼眉头逐渐隆起。 “古来历朝历代的皇室贵胄的陵寝,都追求个深埋大藏,如果元人反其道而行之呢?”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脑海,他的眼睛渐渐亮起。 “红姑,取瓶山山形图来!” 红姑娘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抽出之前绘制的图纸,递给了他。 陈玉楼拉着李长清和鹧鸪哨,清理出一块空地,围坐着摊开了地图。 图纸上绘着之前勘探的较为详细的瓶山山形,有些特殊的位置都被标注了出来。 边缘写满了一行行隽秀的小字。 看上去浅显易懂,应该是红姑娘的笔迹。 陈玉楼先是整体打量了一番。 目光掠过山脚,山腹,在瓶颈和瓶肩的断裂处略作停留。 最后,死死盯住了悬在半空的瓶口。 “这里!” 他手指点在那块千万斤的巨岩之上,抬起头看着二人。 嘴角缓缓勾起。 “陈某之前忽略的地方,正是此处!” “愿闻其详。” 李长清很给面子。 陈玉楼对道人拱了拱手。 起身,负手而立。 缓缓开口道: “李兄还记得,深涧里那个藏着偏殿的溶洞吗?” 李长清点了点头。 陈玉楼微微一笑。 “如果陈某猜得不错,咱们之前看到的,不过是那溶洞的一半!” “哦,你是说?” “对!” 陈玉楼眼睛亮得惊人。 “瓶山百年前的那一场地震,恰好将整个溶洞从中裂成两半,其中一半在瓶腹,而另一半,一定就在深涧对面的瓶口,偏下一点的位置!” 他的手指顺着裂缝缓缓下移。 李长清神色微凝。 “这样一来,既符合元人不按常理出牌的套路,也解开了溶洞里为何只有一座偏殿的原因。” 不愧是你啊,陈玉楼! 一点就透。 说得比我想的还周全。 道人都忍不住想给他鼓掌了,用肘子戳了戳身旁一脸冷峻的鹧鸪哨。 “鹧鸪哨兄弟,你怎么看?” 鹧鸪哨没有亲身经历,只坐在一旁静静聆听。 此刻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沉静地点了点头,言简意赅道: “甚好!” 陈玉楼露出一个狠辣的笑容。 “元人丧尽天良,死后终遭天谴,若没有百年前的那场大地震,就算陈某能找到其墓室的位置,也只能束手无策。” 元人当年安葬了那将军,撤离后,将通往墓室的唯一一条墓道填满了石条,将其完全封死,并在丹宫里留下部分金玉宝货,其目的就是从根本上断绝盗墓贼的光顾。 如果换成别的盗墓贼,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这瓶山丹宫。 陡然见到如此之多的宝货,再看到被石条封死的暗道,必然再没心思继续前进。 毕竟,千古盗墓贼,求得不过是一个“财”字! 得到足够的好处就撤,没必要和古人死磕。 但来到这儿的,偏偏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卸岭盗魁,陈玉楼。 他此来的目的,不仅求财,更为求一个名头! 身为常胜山瓢把子,天下十几万卸岭盗众的总把头,要想自己屁股坐得更稳,不但要让弟兄们吃饱穿暖,还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来,博得足够大的名望。 “湘西尸王”的恶名在三湘地界,可谓是家喻户晓。 老人谈之色变,小儿闻之止啼。 正与他的想法相符。 天下大墓浩如烟海,但兼顾如山宝货,和恶名昭彰的并不太多。 这就是陈玉楼为何会选择瓶山,尽管环境恶劣,也要披荆斩棘来到这犄角旮旯到斗的原因。 一旦功成,不仅能大赚一笔,还能大肆宣扬出去,借着“为民除害”的由头,赢得偌大的声望! 所以,“湘西尸王”必须找到。 若有,则好。 若没有,也得有! 想到这,陈玉楼也没心思去关心丹宫里已经到手的宝货了。 估摸着现在偏殿里的宝货八成已经运上去了,便把花玛拐和红姑娘叫到身旁,挨个吩咐道: “红姑,你带人去铁楼,把货都带上来!” “拐子,你带上几个翻山越岭的好手,从来时的盗洞返回山阴,攀到山巅和王副官汇合,让弟兄们先把手里的宝货埋在林中,领着队伍把这里的货都带出去!” “是!” 二人领命。 “小心。” 转身之际,道人对她轻声道。 红姑娘一怔,盯着他看了一阵,柳眉微挑,忽然莞尔一笑。 而后带队匆匆离去。 陈玉楼玩味地拍了拍李长清的肩膀。 鹧鸪哨目视前方,静静出神。 ... 随着红姑娘和花玛拐等人的离去,殿中人手一下少了一小半,搜刮宝货的速度一下子减慢不少。 罗老歪忙得晕头转向,骂人骂得嗓子都干了。 “他奶奶个腿,累死老子了...” 扶着柱子拧开壶盖,猛灌几口清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突觉一阵头晕目眩。 向后一个趔趄,没站稳,仰身一头栽倒在地。 眼前全是重影。 “罗帅!” 附近的一个盗伙不经意间瞥见,惊呼一声,急忙上前,托着后颈把他扶了起来。 “我曹他祖宗,老子这是怎么了...” 罗老歪只觉眼前天旋地转,头疼欲裂。 “罗帅,怎么回事?” 陈玉楼闻声匆匆赶到,看向那名盗伙。 “我看到的时候,罗帅就已经倒下了...” 年轻盗伙有些不知所措。 陈玉楼点了点头,见罗老歪此时双眼翻白,嘴角抽搐,不免吃了一惊。 还以为他不小心碰了毒虫的尸体,引发了轻微中毒。 急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黑乎乎的药丸,掰开嘴巴给他服下,关切地问道: “罗帅,感觉如何?” 罗老歪打了个嗝,瞳孔逐渐聚焦。 头疼眩晕就如一阵疾风,来去无踪。 此刻,他躺在陈玉楼怀中,竟觉得身轻如燕,飘飘欲仙,之前的疲劳似乎一扫而空。 身体又充满了力量! 罗老歪一下子从陈玉楼怀里蹦了起来,抄起一旁的铁镐,哈哈大笑道: “老子只是刚刚不小心跌了一跤,头有点晕,现在好多了,总把头放心吧!” 说着,头也不回,迈起大步,又投入到如火如荼的创收事业中去了。 陈玉楼见他没事,松了口气。 没顾及多想,便去忙着指挥了。 鹧鸪哨见罗老歪脚步虚浮,似看出了什么,眉头一皱。 却什么也没说。 大殿里,群盗舞铲挥镐干得热火朝天,激情四射。 李长清却只觉得他们吵闹。 跟陈玉楼打了个招呼,走出了大殿。 在殿外的高台上随处找了个空地,盘膝坐下。 从袖子里摸出元宝在铁楼里找到的玉瓶,将两枚丹丸骰在掌心看了看,一口吞下。 丹丸落入腹中,顿觉一股灼热升腾而起。 “好猛的药力!” 他眼睛一亮。 这丹丸药力如此猛烈,常人若服之,轻则中毒垂危,重则当场七窍喷血而亡。 普天之下,除了他,恐怕无人有福享用了。 真不知道古代那些方士怎么想的... 李长清摇了摇头,闭上双目。 一吸一吐。 缓缓运转《餐霞功》。 将丹丸中蕴含的庞大精粹吸纳入体,逐渐凝成先天真气,储于丹田。 半个时辰后。 李长清睁眼,眸底锋芒一息绽放,又被瞬间掩去。 “呼,恢复到了九成,勉勉强强吧...” 感受着体内的充实,道人淡淡一笑。 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 顺便从怀里把元宝掏了出来,放在地上。 小猴睡得正香,被他丢在冰冷的砖面上,竟丝毫没有察觉。 翻了个身,继续打着瞌睡。 直到李长清抽出剑柄,轻轻戳了戳它的小屁股。 “吱?” 元宝猛地睁开眼睛。 一脸懵逼。 扭头一看,道人笑眯眯的大脸近在眼前。 “吱吱吱!” 元宝气得哇哇大叫。 不是说好不打搅我睡觉的嘛! “呵呵,你这个年纪,睡眠要适度。” 李长清摸了摸它的脑袋,把它从地上揪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 “起来活动一下,有助于发育,贫道这也是为了你好。” “吱吱吱!” 信你个鬼,臭道士坏滴很! 元宝气急。 挣扎着不断抗议。 “乖。” 李长清眼睛眯成一条缝。 “吱...” 小猴气势一下子落了下去。 迫于道人的“淫威”,含泪点头。 “嗯,不错。” 李长清负手而立,一派高人姿态。 “元宝啊,你实在是太弱了,为了你的今后着想,贫道现在就传予你一套能强身健体的拳法。” “待你学会之后,每日迎着朝霞打五十遍,晚霞打五十遍,怎么样,不算难为你吧?” 李长清俯身看着它,笑呵呵地说道: “毕竟贫道也不是什么魔鬼。” “吱...” 元宝呆立原地,半晌,木然地点了点头。 一脸生无可恋。 “你且看好了。” 李长清面容一肃,把剑插在一旁。 扎了个马步,凝神吐气,一声历喝,踏步出拳。 疾风卷起飞尘,衣袍猎猎作响。 “此拳大开大合,飘逸灵动,兼顾敏捷与厚重,大成之后,迅猛无双!” 李长清边打边道。 身影腾挪间,拳影如电,臂弓赛风,活似一头白毛老猿。 一套打完,尘埃落定。 “好久没打拳,有些生疏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问道: “元宝,这套拳法名为《通臂拳》,一共六式三十六路,看懂了吗?” 说完,突觉有些不对。 抬头一看。 原来元宝不知何时,已站在数丈开外的白玉栏杆上。 见道人望过来,正鼓掌叫好呢。 “猢狲...” 李长清脸上一黑,就要上前。 元宝却早有察觉,几个腾跃间,远远绕过他朝大殿方向溜去。 “哼,想跑!” 李长清冷笑,转身。 甫一回头。 愕然见到红姑娘,抱臂椅着殿檐下的漆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再一看,元宝正蹲在红姑娘肩头,冲他不断挤眉弄眼。 神情嚣张。 今天出了点小状况,晚一点。 晚一点,一定有哈。 第四十六章 药壁 “罗帅!!” 陈玉楼猛地回过神,目眦欲裂。 可是为时已晚,伸出的手徒劳地滞在半空。 扭头死死盯着那两个手足无措的盗伙,极力压低怒火,用一种极为低沉的声音问道: “老冯,老刘,这是怎么回事!罗帅为何会掉下去,你们是怎么看护他的?!” “这...” 二人对望一眼,跪倒在地。 欲哭无泪地道: “是我等疏忽,请总把头责罚!” “罗帅他,是...是自己跳下去的...” “什么?!” 陈玉楼脸色难看得可怕,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你说罗帅是自己跳下去的?!” 二人慌忙点头。 陈玉楼见状怒不可遏,上前一人一脚将他们踹倒在地,吼道: “放屁!简直荒谬!” 他指着二人的脑袋,怒极反笑: “你们两个是把我当傻子吗?!” “说,究竟怎么回事!” 两个盗伙闻言只觉万分憋屈,心中有苦却讲不出来。 情急之下,为了自证清白,眉宇间浮现几分狠厉。 趴在地上,对陈玉楼邦邦磕了两个响头。 接着掏出手枪抵在太阳穴上,就要扣动扳机。 鹧鸪哨见此情形,心中一突,欲上前夺枪。 却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只见李长清袖袍一翻。 众人还未看清他出手,那两个盗伙手里的枪已掉到了地上。 那二人有些茫然地睁开眼,有些不知所措。 陈玉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走到近前,用力一扯,把他们拉了起来。 “你们这又是干什么...” “人既已去,你们再搭上两条命又有何用?” 他转过身去。 “你们二人都是跟着陈某十几年的老部下,我相信你们不会说谎。” “刚才是怒火攻心,说到底,我本不该带他,都是陈某的错...” 说着,陈玉楼重重叹了口气。 “事发突然,你们措手不及也情有可原。” “总把头...” 两个三四十岁的汉子听他这么一说,又扑通一下拜倒在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陈兄,他二人所言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忽然,鹧鸪哨出声道: “某先前便觉得罗老歪举止反常,看样子像被地宫里积压千年的阴气潜移默化的影响,精神出了些问题,这一点,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竟然如此?” 陈玉楼愕然,突然想起来什么,喃喃道: “莫非是当时,被那尸桂...” 唉,我早该发现的。 他想起一路上罗老歪的沉默寡言,心里大为烦闷,面皮抽搐了几下。 不过想到接下来的事,陈玉楼还是将这股子悔恨生生压了下去。 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强行把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祛除一空,他眼底的惊怒逐渐平复,面容也重归冷静。 望着面前深不见底的裂隙,缓缓开口道: “从这里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我等斩鸡头,烧黄纸结为同盟,如今宝货已经到手,胜利在望,没想到罗帅却...唉!” 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陈玉楼转身对众人道: “斯人已逝,不可追复...我等能做的,也只有尽早下去,为罗帅收拢残身...” 众人应了一声,却并未当真。 罗老歪从百丈高的悬崖坠落深谷,就算有藤树缓冲,也会被摔得粉身碎骨,哪里还能找的到? 除非他是大罗神仙转世。 此行还未找到通往主墓室的墓道,便折了罗老歪,可谓出师不利。 经此一事,众人心思各异。 面上不由多了一些凝重,少了几分惬意。 李长清望着面前的深涧,微微出神。 他也没想到罗老歪会突然抽风,自己跳下悬崖。 自从出了地宫,罗老歪一路上都跟在队尾,很少说话,精神显得有些萎靡。 李长清站在众人身后,亲眼目睹了全过程。 与两个盗伙所言一样,罗老歪确实是自己冲下的悬崖。 以他的身手,在掉崖前将对方拦下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于情于理,他都没有出手的可能。 李长清冷笑。 这样的死法倒是便宜了这屠人阎王! 要是让他动手,可就没有这么舒服了。 据他猜测,罗老歪的自杀,很可能是之前中了尸桂的迷魂法,精神衰竭产生的幻觉所致。 如果真是这样,当时不只罗老歪,陈玉楼等人都看了尸桂上的鬼脸,却为何只有他一人,出现了幻觉呢? 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 趁着他走神的工夫,众人已顺着一面相对较为平缓的青石壁,拼接悬挂好蜈蚣挂山梯,依次攀了下去。 此时,陈玉楼半个身子已落在悬壁之下,正挥手招呼道人跟上。 来不及多想,李长清应声走了过去。 ... 石壁上。 青苔草藓遍布。 由于背阴,常年照不到太阳,格外的阴凉湿滑。 挂山梯虽然坚固,但出于谨慎,众人下行的速度并不算快。 李长清刚才由于走神,最后一个才攀下石壁。 这回他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率先荡下去探路,而是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有鹧鸪哨在前面罩着,应该出不了什么问题。 一行人向下爬了好一阵,直爬到日薄西山,才渐渐逼近涧底。 一路上并未看到罗老歪的尸体。 此时,深涧中雾气渐浓。 众人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石壁缝隙的泥土中,多了不少罕见的药草。 有黄精,山芝,还有一些指头大小的紫参,年岁虽浅,但数量之多,堪比路边的杂草。 “这里,应该就是附近山民口中的瓶山药壁了!” 陈玉楼忽然开口。 瓶山自古盛产奇花异草和诸般珍异药材。 这些草药大多长于绝壁危崖之上,采药的山民洞夷往往只有冒着生命危险才能采到。 “由于瓶山整个山体就是一块巨大的青石,这些岩缝里积满了从高处落下的泥土,借着深涧底下飘上来的雾气药华,年岁一久,就会生长许多灵药,这也是此处被称作药壁的原因。” “诸位看那里!” 又下数武,陈玉楼指着右下方的一片区域。 李长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药壁上有块如伞状的凸起,露出一大块坑坑洼洼的岩脉,状如钟乳,质如玛瑙。 岩脉整体呈殷红色,像是鸡血石。 “这块区域被当地人叫作‘珍珠伞’,瓶山里最珍贵的九龙盘,几乎都长在伞壁的藤萝下。” 陈玉楼说着,低头看着身下的鹧鸪哨。 “鹧鸪哨兄弟,这千年的九龙盘可是比古董更珍贵的宝药,市面上千金难求,恰逢如此良机,何不过去碰一碰运气?” “正有此意。” 鹧鸪哨颔首。 李长清听到有九龙盘,也欲前往,却被陈玉楼拦下。 “此等小事无需李兄出手,有陈某和鹧鸪哨兄弟足矣!” 道人耸了耸肩。 你们随意。 陈玉楼丢下句“去去就来”,便和鹧鸪哨二人架着蜈蚣挂山梯,使出拼、接、摆、挂的手段,迅速向下方的珍珠伞靠去。 那处岩壁距离涧底已经不远。 用马灯照去,能看到瓶山裂隙最底部积了许多雨水,上面生了一层厚厚的浮萍。 潮湿之气甚重,整个岩壁四周都渗着水珠,兼之狭窄逼仄。 人一旦被卡住,往往就动弹不得。 不过,这点险阻在卸岭和搬山的魁首面前,未免有些微不足道。 两人用竹梯勾住岩缝,在绝险的石壁上凌空而过,便轻松地攀到了珍珠伞周围。 拨开垂落的藤萝,一路顺着岩缝过去。 越往里爬,各种叫不出名目的奇花异卉越来越多,显得颇为不凡。 两侧陡壁愈发狭窄,如行在翠云深处。 “咦,这是?!” 正爬着,陈玉楼眼尖,忽然看到身侧的一根紫藤上长着一大丛金色花朵,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 鹧鸪哨循声望去,见到金花也是一惊。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猫儿眼!” “真是天助我也!” 陈玉楼将花朵摘下仔细拨弄一阵,确定没有认错,心中一阵狂喜,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 鹧鸪哨冷峻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喜色。 “此花吸收阴气所凝,只长于坟茔旁,其中隐隐透出几分杀气,那元代将军的墓穴必在这附近!” 陈玉楼兴奋地道。 鹧鸪哨捏了一撮岩缝中的泥土,放在鼻前轻嗅,点了点头。 土中除了有花草药石的异香之外,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腥味。 正是由于古墓中的尸气侵染而产生的!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二人只为来寻九龙盘,没想到却误打误撞摸到了元墓入口周围。 念此,陈玉楼再没心思去寻那藏匿在深缝险壑里的九龙盘,对鹧鸪哨抱拳道: “既然来了,自没有再上去叫人的道理,不知搬山魁首,是否有胆量同陈某前去一探?” “有何不敢?” 鹧鸪哨淡淡一笑。 “好!那咱们你左我右,一旦有所发现,敲山三下为号!” 两人一拍即合。 当即不再耽搁,动身分头寻找古墓入口。 攀住凸起的石礁,用刀劈开挡住两侧的藤萝草蔓,对其后露出的裂缝进行筑篱式搜索。 第四十七章 大蟒 半柱香后。 珍珠伞前。 陈玉楼扫开挡在面前的藤草松枝,显露出其后大片凹陷下去的鸡血岩。 只见岩壁上,裂开了数十道有大有小的缝隙。 小的约有小臂长短,最大的宽可蔽牛。 陈玉楼一眼扫过去,先看到的,便是藏在些许小缝隙里的几株叶片如碗口般粗大的九龙盘。 个个茎叶肥厚,且鳞甲鲜艳,看上去颇为妖异。 当即心头一喜。 与寻常通体翠绿,生长在山阳的九龙盘不同。 这些终年生在这不见天日的深谷幽壑的九龙盘,吸收元墓中溢出的阴气,叶缘殷红似血。 因此,也被称为九鬼盘。 不仅能驱风解毒,还有吊命的神奇功效,每株都价值千金。 “如此宝药,送与李兄正好。” 陈玉楼满意地点了点头,将缝隙里的九鬼盘一株一株采下,小心翼翼地放入背篓里收好。 之后,他将竹梯横卡在两壁之间,来到那条最大的裂缝前。 探手一摸石壁,顿觉一股恶寒顺着指尖一直传到后颈。 陈玉楼精通盗墓的“望”字诀,知道这正是古墓独有的阴冷,咧嘴一笑,心道: 这必定就是通往墓室的入口了! 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按照约定,用小神锋的刀把狠狠敲了三下山体。 然后把脸贴在裂隙一侧的石壁上,使出“闻”字诀里,他那一套“听山辨龙”的本事,想要借风声探明墓穴地宫的大致结构。 却没想到,刚把耳朵附上,还未来得及施展,就先感到一阵细微的震动,从石壁深处传来。 “什么声音?” 陈玉楼起身,眉头一皱。 莫非是幻听了? 他有些纳闷,再度俯身听去。 这一次,石壁中的那股子震颤比之刚才,又大了不少。 “奇怪,这声音听起来不像是从墓道里传来的...” 难道... “陈兄!” 鹧鸪哨一脸冷峻地出现在身后。 “鹧鸪哨兄弟!” 二人互相点了点头。 陈玉楼指了指身侧的巨大裂隙,对他道: “墓穴的入口找到了!” 而后一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只是,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似乎有个大家伙在顺着石壁爬动。” 鹧鸪哨沉声道: “像是是冲着我们来的。” 陈玉楼闻言悚然一惊。 想起之前在此处遇到的那条黑龙般的六翅蜈蚣,后背瞬间被冷汗涔涔,脸色变得愈加难看。 忍不住惊呼道: “难道这山里还有一只老蜈蚣?!” “不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撤为妙!” 鹧鸪哨目光闪烁。 “此言有理!” 陈玉楼感受着四周愈发剧烈的颤动,自恃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两人当机立断,找了处艰苦的石凸,将竹梯悬挂其上。 想攀上去,与李长清他们汇合。 刚爬了丈许,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 慌忙挑灯抬头一看,只见头顶的一颗老松之上。 有一头见首不见尾的黑蟒盘踞其上,庞大的身躯遮蔽了一线的天空。 黑蟒周身鳞甲森然,足有瓮口般粗细。 呈倒三角的头颅左右,各鼓起两个肉囊。 其中仿佛有什么硬物,随时会破茧而出。 此时,巨蟒正昂首吐信,一对暗金色的蛇瞳漠然地盯着二人。 “卧囸!” 见此情形,陈玉楼身子一僵,三尸神狂跳,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什么...” 鹧鸪哨也吓了一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体型如此庞大的蟒蛇。 感受到其身上散发出的令人血液凝固般的威势,浑身毛发直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毛栗子。 二人做梦也没料到,自己的去路会被一条突如其来的黑蟒截断。 登时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好在,黑蟒盘踞的那颗老松与二人之间有一段距离。 若其扑将上来,还有一定的周旋余地。 只是不知为何,黑蟒并没有立即发动袭击。 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身下的两个小不点,暗金的蛇瞳中人性化地浮现出几分戏谑。 但陈玉楼和鹧鸪哨急于想办法脱身,并未看到这一幕,否则定会惊出一身冷汗。 两人一蟒谁都没有率先动手。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持。 陈玉楼不着痕迹地挪了挪身子,凑到鹧鸪哨身边,咽了口唾沫,涩声道: “陈某尝闻,凡是奇葩珍草周围,总有异兽徘徊,以前不放在心上,今朝见到这如蛟龙般的巨蟒,方知古人诚不欺吾...” 鹧鸪哨双目死死盯着巨蟒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闻言压低声音道: “这珍珠伞周围应该都是这条黑蟒的领地,恐怕它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闯进来...” “不过,看它的样子应该是刚刚吃饱,没有进食的欲望,我等不要有太大的动作,从侧面慢慢绕过去!”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 “蟒蛇大多性情温和,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某观这条黑蟒周身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妖气,陈兄千万小心!” 陈玉楼点了点头,攥紧了小神锋。 就在他刚要后退之际,老松上的黑蟒却突然动了。 只见它如水桶般的蛇尾轻轻一甩,正抽在岩壁一块足有百斤的巨石之上。 石块受了狠力,从岩壁上破碎脱离,裹着狂风,狠狠砸向陈玉楼和鹧鸪哨二人砸去。 那巨石来势极快,根本容不得多想,转瞬间便已至二人面前。 “不好!” 鹧鸪哨见状一声厉喝。 急忙扯住身旁的陈玉楼衣襟,用力向上一甩。 陈玉楼只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抛到了高空,眼前瞬间天旋地转。 下意识抱住了一根突起的石拐,好悬没掉下去摔死。 鹧鸪哨也来不及看他的情况,巨石已近在咫尺。 他一咬牙,双腿用力一蹬,整个人腾空跃起。 瞧准了头顶的一串粗藤,死死抓了上去。 怎料藤条湿滑无比,仓促间根本无法抓牢,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鹧鸪哨使出浑身解数,猛地收腰,把身子一蜷。 下一秒,只听“嗖”地一声。 那块足有百斤的青石,堪堪从他脚底擦了过去。 呼啸着,狠狠砸在对面的石壁上,撞成了无数碎块! 好险... 还不等稍稍喘气,就见陈玉楼面容惊恐,指着他身后吼道: “鹧鸪哨,小心!!” 下一瞬,恶风扑袭而至。 鹧鸪哨毫不犹豫,撒开抓着粗藤的手,任由身子向涧底坠去。 就在他松手的一刻,一条粗如梁柱的蛇尾狠狠抽在山壁上,击起飞石无数。 石柱上的陈玉楼见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淌下的汗水把衣衫都湿透了,却毫无办法。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坠入深渊。 那黑蟒一击没中,愣了一下,有些恼怒,旋即扭动偌大的身躯,顺着陡峭的岩壁游动,张开血盆大口,如幽灵般向鹧鸪哨袭去。 此刻,身处半空,无力可借,想要闪躲无疑是痴人说梦。 身处绝境,鹧鸪哨愈发冷静。 手腕一抖,之前偷偷捏在手里的石子顺势射出。 击在岩壁之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听到响动,黑蟒虽不在意,但出于蛇类的本能,还是偏头看了一眼,身形不由一滞。 鹧鸪哨见计划成功,不敢怠慢。 趁着它有一瞬间的失神,身子在半空一个回旋,已将身上衣袍扯掉。 向前一甩,手劲分寸奇准,朝那黑蟒当头罩去。 黑蟒头颅猝然被衣袍蒙住,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不免有些惊慌。 挂在壁上疯狂地甩头,扭动身躯,欲将衣袍扯掉。 可越挣扎黏得越牢,仓促间根本无法轻易摆脱。 鹧鸪哨外袍一脱,露出其下一身水火不侵的掘子攀山甲。 这套掘子甲是用土鲛皮制成,乃是搬山的独门秘器。 接缝处用鲛筋相连,在肘、腕、踝、膝的内侧都有许多细小的倒钩,平时卧在甲槽里,机簧设在腰后。 此刻他身在半空,一扯身后的筋索,攀山百子钩就立刻从甲槽里弹出。 借着涧底向上的气流,张开双臂,像飞鸟般滑向了最近处的岩壁。 腕上百子钩在陡峭的绝壁上一按,将下落的势头减慢,擦出一路花火。 待冲力一消,整个人如同壁虎般轻捷地贴在了岩壁上。 接着,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了一道狭窄深邃的裂缝,屏住呼吸躲了起来。 这时,那黑蟒总算甩脱了蒙住头的衣袍。 四下一看,却不见了鹧鸪哨的踪影。 它知道自己被耍了,当即怒不可遏。 疯狂甩动巨尾抽击着两侧的山体,顿时乱石如雨。 鹧鸪哨躲在岩缝里,刚松了口气。 却突想到陈玉楼还挂在石柱上,心里大呼一声“糟糕”。 ... 另一边。 陈玉楼见鹧鸪哨掉下深涧,还以为他必死无疑。 没想到对方有如此手段,竟能绝处逢生! 一时看得呆了。 却忘了自己的小命也危在旦夕。 等反应过来,再想躲避之际,已经晚了。 只见暴怒的黑蟒倏忽已游至近前,张开腥臭的大嘴,一口向他吞来。 “我命休矣!” 陈玉楼望着犹如一阵黑云般,狂袭而来的大蟒,心中又悔又恨。 气急之下,不由万念俱灭。 第四十八章 屠蛟 生死存亡之际,却猛然听到天边传来一声清亮的剑吟! 紧接着,剑气如龙,在天边架起一道虹桥。 剑虹划破长空,如彗星袭月般,直斩在巨蟒柔软的腹肋之上! 饶是黑蟒反应奇快无比,第一时间便翻身躲避,但剑势之快,更甚雷霆! “呲—!” 裂帛般的声音响起。 剑光斩落,精准地在它的腹部划出一道丈许的口子,大量的脏器露了出来。 顷刻间,腥臭的蛇血如瀑般喷涌而出,溅射地到处都是,将半边山壁染红。 石壁上,一道灰色的身影衣袍飘飘,侍剑而立。 “李,李兄!” 陈玉楼死里逃生,起初有些茫然,忽然看到对面站着个人,使劲揉了揉眼,待看清那人的脸,心头不由一阵狂喜。 得救了! 真是天助我也! “陈兄,抱歉,我来晚了。” 李长清对狼狈不堪的陈玉楼微微一笑。 一扫四周,却见只有他一人,接着眉头一皱。 “鹧鸪哨兄弟呢?” “某无事!” 一道嘶哑的声音传开。 鹧鸪哨灰头土脸地,从一条岩缝里爬了出来,来到了道人身边。 “两位没事就好。” “这是?!” 此时,鹧鸪哨才注意到在血泊中扭动翻滚的黑蟒,顿时大惊失色,忙用询问地目光看向两人。 “李兄砍得。” 陈玉楼苦笑。 “...” 鹧鸪哨呆了呆,有些无法理解。 一时,愣在了原地。 李长清这时才抽出工夫,上下打量了黑蟒一番。 一看之下,也是咂舌不已: “嚯,好大一条长虫,看模样离蜕形化蛟不远了,有些不好对付啊!” “化蛟?!” 陈玉楼和鹧鸪哨相视一眼,悚然一惊。 之前他俩看到黑蟒头上的肉包,心中虽有几分猜测,但不敢确定。 此刻听道人一说,不禁瞠目结舌。 世上还真有蛟龙不成?! 正在二人惊诧莫名之际,局面陡然生变! 不知何时,那大蟒逐渐从剑伤里缓了过来,偌大的蛇头猛地昂起,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得愈发狰狞。 这怪物果然强悍无比。 陡逢重创,不但没能将它逼退,反而激发了它血脉中的凶性,双目一片赤红。 疯狂扭动着泰坦一般的身躯,朝三人扑来。 所经之处,山裂岩碎,气流如卷! “李兄,黑蟒凶悍,我等何不暂避锋芒!” 鹧鸪哨对道人抱拳,语气急促地道。 李长清含笑不语。 陈玉楼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仿佛已经预知到了接下来的画面。 面对来势汹汹的黑蟒。 只见道人举起手中长剑,轻轻向前一斩。 霎那间。 一道弦月般的剑气陡然绽出! 在鹧鸪哨一脸的震惊的表情中,穿过峭壁,狠狠劈在了巨蟒的头顶! “轰!” 一劈之下,鳞开甲崩。 如果把黑蟒比作巍峨的华山,那李长清就是力劈华山的沉香。 那卡车头大小的蟒头直接被爆裂的罡气炸得血肉横飞,一头撞进了山体中。 “嘶嘶!!” 黑蟒吃痛,发出一阵嘶吼。 此时它终于知道自己踢到了铁板。 扭动身躯从碎石里拔出头来,拼命向涧底的巨大的黑洞逃去。 但显然,这只是徒劳。 李长清毫不留情,挥臂连斩三剑。 剑气纵横间,将黑蟒笼罩其中。 它庞大的身躯一僵。 下一秒,鲜血喷溅! 锋锐无匹的剑气,直接将麟角狰狞的蟒头削成了肉泥! 不出片刻,这条瓮口般粗的巨蟒,便被绞得粉碎。 偌大的蟒躯如一张残破的黑布,在死寂中轰然坠落。 两侧的岩壁上,挂满了腥臭的蟒肉和内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令人猝不及防。 李长清身后。 目睹了全过程的鹧鸪哨已经傻了。 目光从一开始的凝重,到呆滞,最后变为彻底的麻木。 他看着涧底水流中几乎只剩一副骨架的黑蟒,直觉喉咙无比干涩。 “李兄,这就是你说的...不好对付吗?” “失策,失策。” 李长清收剑,唏嘘道: “没想到这黑蟒看上去凶恶悍猛,却是个银样蜡枪头。” 他摇了摇头。 “比那条六翅蜈蚣差远了!” 陈玉楼闻言,嘴角狠狠一抽。 鹧鸪哨看着左右挂满碎肉残甲,腥臭冲天的涧壁,只觉自己的往日的观念被冲击地支离破碎。 勉强平复了一下心神,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传说中的剑气吗?” “是啊。” 李长清咧嘴,露出一排白牙。 “怎么样,厉害吧?” “...” 鹧鸪哨沉默半晌。 忽然,抱拳道: “李兄,多谢了!”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李长清摆了摆手。 “某谢得不只这次。” 没想到,鹧鸪哨却俯首拜道: “之前,老熊岭义庄外的小树林,多谢李兄手下留情了!” “那次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李长清闻言一愣,而后有些哭笑不得。 “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 其实,他当时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野外随便碰到的小喽啰都有此般身手。 起了爱才之心,这才没下狠手。 没想到,对方还一直惦记着此事。 “敢问李兄,世间如你这般身手的高人还有几何?” 鹧鸪哨犹豫一阵,还是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放心!” 李长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没了贫道,你就是天下第一!” “...” 鹧鸪哨面色一红,正要说什么,却突然听到上方的陈玉楼发出一声惊呼。 两人抬头。 “陈兄,怎么了?” “二位快看!” 陈玉楼一手抱着石柱,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递了过来。 李长清接过一看。 此物不是别的,竟是一柄扭曲变形的美国造手枪! “这是,罗老歪的枪!”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诧异。 “陈兄,你从哪找到的?” 陈玉楼指了指不远处岩壁上,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叹了口气: “本想为罗帅收拢残身,埋回乡土,没想到,他竟连全尸都没留下,落得个葬身蟒腹的下场!” 说着,他神色莫名有些落寞。 他和罗老歪两人虽然只是利益相结,总归是朝夕多年的朋友兼盟友。 虽说对方有一大堆坏毛病,脾气又臭又哏,惹急眼了亲爹都不认。 但就算是块石头,揣在怀里十几年也该捂热了不是? 一想到随着罗老歪的死,经营多年的势力顷刻间土崩瓦解,陈玉楼唏嘘悲慨的同时,也不由感到万分头疼。 “陈兄,节哀顺变。” 鹧鸪哨把残枪还给陈玉楼。 “唉,虽然人没了,幸好还有这支手枪留下,算是有了个交代!” “待陈某将它带回罗帅的祖地安葬,落叶归根,想来罗帅泉下有知,也会瞑目吧!” 陈玉楼再度叹了口气。 将手枪用油布仔细包好,揣进了怀中。 第四十九章 铜人 三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残局。 半柱香后,红姑娘、花灵、老洋人和两个卸岭盗伙才姗姗来迟。 花灵一看见浑身是伤的的鹧鸪哨,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大眼睛里满是忧色。 “师兄,你受了好重的伤啊!” “别胡说八道。” 鹧鸪哨哭笑不得,拍开在他身上乱摸的小手。 “只是些皮外伤罢了。” “那不行,再小的伤口处理不当也会感染的!” 花灵秀眉微蹙,鼓起小嘴,显得有些执拗。 从随身的背囊里取出瓶瓶罐罐,不由分说,扒开衣衫,给他消毒,然后仔细地涂抹膏药。 鹧鸪哨拿她没办法,无奈之下,只能任由摆布。 另一边。 红姑娘先是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一眼李长清。 见他依旧衣袍整洁,片尘不沾。 轻轻一撇嘴。 攀到近前,把陈玉楼从石柱上扶了下来,轻声问道: “总把头,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她在上面突然听到山谷深处轰隆乱响,接着一阵山摇地动,以为是遇上了地震。 伏在岩壁上,等到震动平息,便匆忙赶了过来。 “无事,刚刚有一条伏在山腹的大蟒作祟,已经被李道长宰掉了。” 陈玉楼喘了口气,把之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五人听后,神态各异。 红姑娘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她一路以来对李长清的身手已经司空见惯。 美艳的脸上很是淡然。 两个卸岭盗伙也都是先前从瓮城出来的,自然见识过李长清的手段。 听后一脸崇拜地望着道人。 倒是花灵和老洋人两人,一脸的震惊。 他俩对师兄鹧鸪哨的身手,知道的远比旁人清楚。 原本以为就算比不上李长清,差得也不算太远。 此刻听了陈玉楼的话,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道人的手段,简直超凡入圣,已经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 这世间,恐怕无人能敌。 “师兄,这是真的吗?” 花灵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歪着小脑袋问鹧鸪哨。 后者苦笑着点头。 “原来你之前说的不是骗我的呀!” 花灵惊讶地合不拢嘴。 她常年跟着师兄在山里行走,未曾经过世俗的洗礼,心思还很单纯。 只见整理了一下衣袖,学着鹧鸪哨的样子,用一种稍显别扭的姿势,对道人抱拳道: “李道长,多谢你救了我师兄一命,出去花灵必有重报!” 李长清被她可爱的模样的逗笑了。 但见对方小脸写满严肃,又不好拒绝,当即点头应了下来。 心里却不以为意。 就当小姑娘开得玩笑,转脸儿就抛之脑后。 见众人该说的话也说完了,便对陈玉楼道: “我刚才看那黑蟒受伤后往涧底的山洞逃去,想来那里一定就是它的老窝了。” “这些成了精的山妖野怪,素来喜欢把搜集来的宝物堆在巢穴,同寝共眠,我等不如前去一探,就当为此行添个彩头了!” 陈玉楼也早有想法,闻言对众人道: “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自无不可。 于是一行人攀着峭壁一路下行,来到涧底的那处岩洞之前。 站在洞口,向内望去。 只见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李长清当先迈了进去,众人迅速提灯跟上。 洞内闷热异常,地面的岩隙里积满了污水。 借着灯烛的亮光,环顾四周,眼中所见,遍地尽是森森白骨。 犹如小山一般堆在一起。 李长清初看还以为是人骨,眉头不由一皱。 后经仔细辨认才知,原来骸骨几乎都是山里大小的猿猴。 残骨上都盖着厚厚的一层蟒蛇分泌物,闻上去腥秽触脑。 不过几人都是久经“沙场”之辈,也能勉强忍受。 众人用铁镐铁铲在洞中仔细搜寻了一遍,只在尸骨的底部发现了十几只铁箱。 打开一看,里面装得全是些道藏典籍。 皆大失所望。 原来这里是个古代的藏经洞,金玉宝货寥寥无几。 李长清随便翻了几本,见都是些随处可见的大路货色,也是兴致缺缺。 陈玉楼见这些道经书页泛黄,字迹大多模糊不清,有些因为洞中湿气常年的侵染,已经粘在了一起。 就算是古董,也一文不值了。 正叹息间,却听到那个叫做老冯的盗伙一声低呼。 “总把头,您看这个!” “嗯?” 陈玉楼扭头,却见他捧着一个古朴无华的檀木小匣跑了过来。 接过一看,却见小匣侧面用金线攒着—条张牙舞爪的四脚两头蛇。 “好东西!” 他眼睛一亮。 只看这盒子,最少也有几百年的历史! 而且保存完好,磨损极少,估计能值不少银子。 看来这趟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陈玉楼想着,解开了匣上的金扣。 众人的目光此时也被吸引过来。 随着匣盖被缓缓揭开,匣中的事物尽是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层层金丝银线的包裹下,就中摆放着一枚小小的铜人。 铜人有小指大小,通体彻骨般的莹绿,面目体形浑然凝重。 奇怪的是,它的脸上并无双眼,眼眶空空如也。 看制式,不似近朝之物。 “嘶—” 陈玉楼将铜人取出把玩一阵,越看越吃惊,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怪哉,陈某辨识天下珍宝,还从未见过造型如此诡异的铜人!” 他手里这枚铜人似符似饰,形态古怪异常,简直闻所未闻。 鹧鸪哨看着那铜人,皱眉久久不语。 显然,他也没有头绪。 李长清也看了一眼,没有在意。 正准备转身去洞外透透气,脑子里却突然弹出一道讯息: “探索到恨天古器:无眼人符。” “周天卦镜(归墟卦镜)补全开启。” “目前开启度:0.8%” “开启进度:未知。” “检测到周天卦镜补全开启,时空开始融合。” “目前融合度:0.0%” 卧囸,哪来的声音! 李长清被这突如其来的人声吓了一跳,差点叫出来。 哦,原来是系统啊... 他叹了口气。 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系统。 不过,这都是啥啊? 道人看着那几行文字,只觉一头雾水。 无眼人符? 莫非是那个铜人? 他回头,目光盯上了陈玉楼手里的铜人。 看了一阵,突然一股悸动涌上心头。 冥冥中,似有一个无形的声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催促: 快把铜人拿来。 “看来这‘顶上元良系统’远没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李长清眉头紧皱,喃喃道: “周天卦镜...时空融合...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兄,你说什么?” 陈玉楼一愣,有些没听清。 “我是说,我看这铜人造型独特,风格迥异,颇为不凡,心生欢喜。” 李长清回过神来,冲他展颜一笑。 “不知陈兄,可否将其割爱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