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陨落 周氏君王空守信,汉家兄弟不相容。只是奉玺传三让,岂料游魂隔九重。 “陆曦表哥,不……现在应该尊称您为大王,此时此刻,属下不知应该恭贺您苦尽甘来,终于得偿所愿继承大统。 还是应该可怜您,看似风光无限,却早已沦为孤家寡人,终将寂寞的老死在自己处心积虑得到的王位上……” 天牢的最深处,陆曦云隔着栅栏,戏谑的看着眼前面容清贵的年轻帝王。 她虚弱的扶着栅栏,骨瘦嶙峋的身体,远远看去如同一具绷着人皮的骷髅。 一张布满疤痕的脸,已经无法辨认出其原本的相貌,但那双清冷中带着不屑和嘲讽的眸子,却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你恨我。” 年轻帝王的眼中古井无波,平静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感情,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简单枯燥的实事。 但身后陪侍多年的李公公,却从他周身的气息变化中,感觉到森森杀意。 “与其说是我恨你,还不如说,是你在恨我 ——你恨从我身上,像照镜子一样看到曾经肮脏的自己,恨无法忘却那些我们共同经历过的不堪和隐忍。” 曦云吃力的直起身子,尖锐的指甲狠狠嵌入禁锢自己的乌木栅栏,努力用仅有的力气维持自己站立的姿势,保持自己应有的尊严。 “我是你的影子,是你内心深处隐藏最深的黑暗,也保留着你不愿承认却又必须抹杀的人性和懦弱——所以你无法容忍我的存在。” 曦云虚弱的吐了口鲜血,嵌入乌木的指甲随着手指的颤抖,发出咔咔的崩断声,沙哑的声音在牢房中继续道。 “我们一起长大,从小我便作为你的替身而存在,时时揣摩并复刻你的言行。” 曦云颤巍巍的伸出手掌,在昏暗的烛光中,努力将手伸向那张熟悉的脸庞,指尖却无法触及到一丝温度。 “从小,我便被教育着,要成为你,替代你……而我也仰视着你,渐渐融入你的身份,做你该做的事,承担你和你的家族该有的责任。” “我一直努力去扮演你,成为你,却最终迷失了自己……当断不断,必留后患!” 曦云不甘的握紧伸出的手掌,她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杀了陆曦取而代之,让陆曦有机可乘,屠戮掉跟随自己多年的下属。 此刻的曦云武功尽失,即便沦为阶下囚,周身气势面对陆曦丝毫不减,锐利的目光如刀子般缓缓扫过天牢中跪下的一众陌生又熟悉的脸,最终怨毒的落在陆曦身后的李公公身上。 “叛徒!”曦云恨恨的盯着那跟随了自己多年的老奴,至今她也不敢相信,正是这个看似忠心耿耿的老太监背叛了自己。 “你……你冒充帝王,重用外戚,挑起内阁争端,并借机铲除国之栋梁,十恶不赦,其罪当诛!”李公公问心有愧,不敢直视曦云的目光,暗暗握紧手中预备赐下的毒药,内心挣扎中有些不忍。 “也对,你是璃妃的奴才,效忠的是”皇子陆曦”这个身份,当我是”陆曦”时,你便效忠于我,我不再是”陆曦”时,你与我将近二十年的主仆之情,便消散殆尽。” 曦云自嘲的笑着,笑着笑着,眼角留下了悔恨的泪水。 天牢中跪下的遍地侍从,有多少曾和自己并肩战斗出生入死,可惜他们效忠的永远都是“陆曦皇子”,而不是她陆曦云。 看着如笼中犹如困兽的曦云,陆曦心中五味陈杂,轻叹一声道:“你们都出去吧,朕有话单独和犯人说。” 众人迫于帝王威慑,不敢在此多留,只有李公公作为陆曦母妃留下的心腹,对陆曦独自留在牢中面对曦云显得有些不放心,继续跪在原地没有退去。 “李公公,你也先行回避一下。”陆曦补充道。 “那,奴才手中这药?”李公公双手颤巍巍的呈上毒药,恭顺的眼神中掩饰着惶恐与不安,有些不知所措。 陆曦阴陈的扫了他一眼,他便双腿一软,不由得再次跪了下去。 三个人如同一幅定格了的画面,牢房中寂静无声,气氛诡异非常。 “这些年,我作为你的屠刀,去完成那些你无法抛开身份去做的事,杀那些你碍于悠悠众口不能去杀的人。 我做的事,杀的人,虽是不经命令出于我本意,却也契合了你内心深处被压抑的欲念。” “我是被当作你来培养的,没有人比我更加了解你,了解你心中最黑暗的一面,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就是你。” 咔的一声脆响,陆曦一掌扣住曦云靠着栏杆的脖颈,眉宇间青筋骤起,手掌间只要轻轻发力,曦云便会一命呜呼。 慌乱之中,只见李公公猛地扑过来,一把拖住陆曦的下摆,匍匐在地哽咽恳求道:“陛下!她虽然罪孽深重,念其母与璃妃娘娘出于同枝,请您息怒啊!” “老阉人,我用不着你假惺惺的,当初反戈一击害我至此的,不就是你吗!” 曦云不屑的唾了口口水,看都不看那趴在地上的老太监,仿佛那是一只脚底的臭虫。 “被我戳中痛处了吧?呵呵,陆曦啊陆曦,无论是生是死,我永远都是你插在身上的一根锐刺,时时刻刻让你如鲠在喉!” 咔的一声,陆曦环住曦云的手掌微微抬起,颈骨被捏出碎裂的声响。 “你想死?那朕便亲手给你一个了结!” “陛下您冷静!不要被她激怒了!现在杀了她,她名下最后消失的那支暗卫,便永远无法得到行踪!”李公公死死扯住陆曦的衣袍,企图阻止他过激的行为,却被陆曦一把推开。 “药给我!” 陆曦扣住曦云的下颌关节,用力一拧,迫使她张开嘴巴,另一只手伸向李公公索要毒药。 “陛下三思啊!” “你听不见我说什么?”陆曦的语调突然阴冷起来,摄人的威压,迫使李公公不由得递出那瓶藏在背后的毒药。 陆曦单手捏碎瓷瓶,一鼓作气将混着碎瓷片的毒药灌入曦云嘴里,运功迫使她咽下,随即松开卡着曦云下颌的手,任由她像一片坠落的枫叶般,堕入一片尘埃。 “这种毒,叫梦黄粱,服下后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亡,没有一丝痛苦,算我给你的最后体面。” 曦云瘫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陆曦打开监牢的大门,轻柔的扶起自己的身体,眼中的暴虐化为温柔和不舍,仿佛刚刚做出残忍行径的人不是自己。 仿佛他又变回了,十年前那个坚定又温柔的边境少年。 曦云挣扎着,可她的意识却逐渐模糊无法反抗,随时将要陷入沉睡。 她虚弱的像陆曦伸出手,突然很想像过去一样,摸一摸那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脸,可那张脸却像隔着重重幔帐一般,明明触手可及却显得无比遥远。 人之将死,太多仇恨、不甘与不舍,最后化作一团怒火,冲破被瓷片划破的喉咙。 “其实,我才是先王的血脉,而陆曦你只是璃家家主的野种……是你,下旨杀死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扶着曦云的那双手顿时一僵,还来不及看那人脸上的表情,曦云便陷入沉睡。 即便不能亲自复仇,死后曦云也要利用二人身世的秘密,让陆曦和李公公因此反目。 一梦黄粱,也好,就当这一世穿越重生在大渊王朝,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她也该回家了。 两世为人,最终还是栽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手上! 第二章 往事如梦 过往种种,像走马灯一样,在曦云的眼前回映着。 峥嵘少年,中原逐鹿。 曾有的光鲜和荣耀,像一场虚幻又真实的梦,那时的她不是落魄女流陆曦云,而是大渊国四皇子陆曦。 可惜,她终究不是男子,也不是皇室,更不够心狠毒辣。 她出身于一个没落贵族,一个不得不依靠皇子维持家族荣光的后戚家族,因与意外“病故”的四皇子陆曦相貌相近,从幼童期被便迫扮作陆曦生活在深宫。 她在权谋斗争中被推上巅峰,又因权势纷争沦为阶下囚。 既往种种,造化弄人。 她和他,冥冥之中注定有着一场孽缘。 他们相知相识于毫末,曾经一路相互扶持,相辅相成,直至问鼎中原,剑弑天下。 即便最后,作为大渊帝国的暗帝,曦云完全有能力和陆曦分庭抗礼,可对于那个曾和自己一起同甘共苦的少年郎,她始终不愿相信他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一山毕竟容不得二虎,一国也不可能存在二君。 渐渐的,他们手中的权力开始出现碰撞,陆曦开始步步紧逼架空她的权限。 即便自幼她便被当作陆曦而培养,想不着痕迹的鸠占鹊巢并无难度,可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那一天,陆曦以平叛的名义,带着军队冲进密室,乱箭杀死她多年的心腹暗卫,又以冒充帝王企图篡位的名义,将她打入天牢。 “扮演了20年的你,我们一明一暗共同成就了一个叫”陆曦”的霸主,即便没有我的存在,你还是陆曦。 而我,却一直作为你的影子,行走在黑暗中,把自己带入你的身份,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到底是谁?我在那些人的心里,又是谁?!谁能告诉我?” 曦云的神智慢慢消散,恍惚之间,仿佛听到耳边响起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的声音:“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也不需要依托于任何身份而存在,陆曦云…… 不知昏迷了多久,一片黑暗之中,曦云的耳畔突然出现一阵冷兵器激烈碰撞的声响,身边弥漫着一股鲜血特有的腥甜气息。 剧烈的头痛下,曦云渐渐转醒,映入眼帘的是一驾颠簸异常的马车,以及一具因护着自己被一箭射穿的女尸。 “母……妃?!” 曦云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的女尸,颤抖着捧起璃妃失去生命苍白的脸,沉埋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一份温柔记忆,被遥遥唤醒。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再次梦到母妃被害的一幕?!为什么这个梦,要让我再次眼睁睁看着最爱自己的人逝去却无能为力!” 曦云像一个迷失的孩子般,抱着璃妃的尸体嚎啕大哭。 虽然她并非璃妃亲生,只是璃家家主因但心家族失去皇子依仗后权势旁落,而送入宫中冒充四皇子的旁支庶女。 明知她并非自己所出,璃妃却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骨肉抚养,甚至在政变被流放时,以身为盾,在刺杀中护住曦云,最终惨死在刺客手中。 璃妃,是陆曦的生母,也是曦云的养母。 她的死,是曦云一生的痛,也正是因为对璃妃的以命换命的愧疚,以及璃妃发自内心对曦云的舐犊之情,使得曦云,在遇到真正的陆曦后,甘愿用一生的自由去弥补自己对璃妃的爱与愧疚。 无论后期陆曦如何利用和伤害自己,曦云始终无法狠心对他下手,除了因为他们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情愫,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曦云不忍杀害璃妃世上最后的血脉。 过往种种,恍如隔世。 曦云拼命扇着自己耳光,企图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却发现打在脸上的耳光无比真实,切实的痛感火辣辣的,眼前的这一切更像回到了过去,而不是真实的梦境。 “难道,我又重生了?”曦云自言自语道。 是的,这已经不是曦云第一次重生了。 曾经的曦云,是一名来自于现代社会的外科女医生,一次意外使的车祸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让她重生在一个叫大渊王朝的古代世界,作为一名五岁的女童,成为替代陆曦的冒牌四皇子。 对于重生和穿越,热爱小说阅读的曦云并不觉得陌生,只是当这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当时的她不禁有些慌乱。 穿越架空古代,并不像前世网文中主角那样,轻轻松松靠着现代知识便可以吊打全世界。 封建王朝,男尊女卑,诸侯混战民不聊生,残酷的世界是女频写手无法想象的弱肉强食。 这里暗藏杀机,勾心斗角,太多事情并不是曦云这个刚毕业2年,涉世未深的医学生能懂得的。 她步步为营,多次命悬一线,险中求生,最终却死在陆曦手上。 此番重生在大渊王朝的过去,她决定要彻底打破前世的宿命,摆脱掉“陆曦”影子的身份,做一个属于自己的、自由的人,做作为自己想做的事。 但愿此生,她不要再遇到陆曦…… 马车摇晃得更加剧烈了,从前世的记忆中,曦云感觉到有些不对。 前世的自己,是和璃妃一起被流放的路上,遭到歹徒的刺杀。 歹徒们在途中埋伏了大量绊马索,使曦云她们乘坐的马车在混乱中侧翻,继而璃妃护着曦云,在乱箭中被射杀。 前世璃妃被杀害的那一刻,曦云全程都是清醒的,而现在的场景却和前世有所不同。 曦云的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看起来类似于马匹受到惊吓而失控。 而她醒来前的昏迷的原因,并不像中毒或失血,她额头那肿胀的一角和车厢内蹭着血痕的木板,昭示着曦云在颠簸中撞到木板意外晕厥的现实。 “和前世的细节有些不同,难道这里是大渊王朝的平行世界?” 既来之,则安之,命运让自己重生在这个节点,自己就要努力去好好的活着,此生应当逍遥度日,快意恩仇! 凭借前世修习的武功,曦云一脚踹开马车的大门,借着车厢的力跃上疾驰的马背。 她双腿熟练的夹紧马腹,劈手夺过一个歹徒挥来的匕首,一刀切断马匹和车厢之间的绳索后,顺势将冒着寒光的利刃刺入马腿。 疾驰的骏马一阵吃痛,伴随着疼痛引起的嘶鸣,以更快的速度一头扎进官道旁的山路中。 第三章 冤家路窄 “驾!” 曦云驾驭着马匹,像风一样朝着一片山地疾驰,官道以外的山路,处处都是荒草和灌木,沿途阻碍甚多,并不适合骑马。 可曦云别无选择,凭借她前世的记忆,她记得那片山地之中,隐藏着一只璃家蓄养的私军,平日扮作山贼在林间出入,想来从那时起,璃家早已包藏祸心。 她并不指望着通过骑马直奔目的地,密林中驭马前行,其速度将大打折扣,而且马匹穿过灌木丛时,会留下明显的痕迹供人追踪。 她只想借着马匹发狂的气力,一股做气甩掉身后的追兵,找个机会遁入树木浓密的深林,让烈马引走刺客调虎离山。 身后利箭破空的声音越来越近,曦云娇喝一声,利刃再次刺入疲惫的骏马,可那马匹越因失血过多,无法再次振奋冲刺。 曦云策马疾驰,全力躲避身后激射而来的各色暗器,忽然,她眼中寒光一闪,匕首朝着侧方袭来的劲气一挥,却不料被对方格挡的长剑斩断! 她眼前一花,只见一道黑影敏捷的握住缰绳翻身上马,顺势将曦云揽到自己胸前,手中闪烁的剑芒如一张扑天盖日的大网,挡住了追兵射来的箭矢。 “你是谁?快松手?” 那人环住曦云的左臂,随着马背的颠簸起伏,时不时的摩擦着曦云纤细的腰肢,除了陆曦,她从未与任何一个男子如此亲密过。 “不要乱动,再挣扎一会,小心大家一起摔到地上命丧黄泉!” 那人说话的声音略为粗糙,好像是为了掩盖身份,故意用的假声,但凭借多年的江湖经验,曦云还是从声音中判断出,他是个少年。 她试探着加大挣扎的幅度,可那环着曦云的手臂,此时却抱得更紧了,仿佛怀中的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般,任凭曦云如何挣扎都不肯放手。 “快住手!你想把马驾到哪去?那边是绝路啊,你放手啊!” 半路杀来的黑衣少年,彻底打乱了曦云的逃亡计划,她对这里的地形并不熟悉,只是依照前世的记忆,知道这里有一条通向山寨的路线,没想到这敌我不明的少年直接挟持自己,骑马朝着自己的目标方向背道而驰。 “再不松手,别怪本皇子不客气了!” 曦云五指成爪,反手钩向黑衣少年的双眼,那人从容避开没有被偷袭成功,却被勾掉了蒙着面颊的黑布。 霎那间的对视,让曦云和那少年双双眐住,曦云做梦都没想到,重生被改变的命数中,她会这么早就邂逅到那张与她极为相似的脸。 依恋、怀念、痛苦和憎恨,在她眼中不断交织着,最后化作一滴清泪无声坠下。 “你……是陆曦!” 眼前的少年神情惊愕,显然没有想到曦云竟认得自己的真实身份,眸中精光一闪,趁曦云发呆之时,一发手刀劈向她颈后。 曦云眼前一黑,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官道之上,一群身穿劲装的莽汉正有条不紊的清点着尸体,那些尸体中有的是来历不明的刺客,有的是押送曦云的官差和马夫。 “还有没有活口了?” 陆曦站在一处土丘之上,有条不紊的组织着那些汉子,指挥他们分成几队收集死人身上的战利品,同时给那些还没死透的刺客逐个补刀。 璃妃的尸首,早已被众人从马车中抬出,暂时安置在路边一处平坦干燥的草丛上。 而被陆曦敲晕了的曦云,此刻被陆曦像粽子一样捆成一团,背靠着陆曦站着的土丘像小猫一样安静的睡着。 “云哥儿你真是神机妙算啊!”一名刀疤大汉一边兴奋的咽着唾沫,一边把刺客穿在麻衣下的锁子甲往下扒。 “就是!就是!多亏了咱云哥儿的计策,咱们才能让这两伙人鹬蚌相争,不伤一兵一卒拿下肥羊。” “咱青云寨盯上这山头有些日子了,偏偏这地儿不知从哪冒出来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还要抢咱爷们的财路,该杀!”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将缴获的战利品码上车,分批由几名大汉护送朝着自己的窝点运去。 剩下十几人合力将官道上的尸体摞成一堆,均匀的浇上早已准备好的火油,啧啧两声象征性的表示一下怜悯,便将那尸山付之一炬。 “云哥儿,这个小哥和那女人的尸体怎么处理?”一名年纪与陆曦相仿的少年问道。 那少年面容硬朗,微卷的短发在脑后随意扎成个辫子,长相看起来有些回鹘人的混血感,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健壮,一双贼兮兮的眼睛,不断在陆曦和曦云脸上扫来扫去。 “今儿个出来宰肥羊,没想到意外捉到个白白净净的小少年,这少年清秀异常,云哥儿好像很在意他的样子。”少年心中暗道。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长得和云哥儿竟有七八分相似,说不定是云哥儿失散多年的兄弟?哎!一个云哥儿小爷都招架不住,这小一号的云哥儿看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少年苦着一张脸,拿木棍一边戳着曦云,一边幻想起未来两个腹黑云哥儿联手坑自己的悲惨人生。 第四章 疑云 熊熊燃烧的尸山发出尸油爆裂噼啪的响声,陆曦远远眺望着那堆被烈火逐渐吞噬的败犬,眼底的目光忽明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人的尸体,就近收殓入土为安。陈叔,辛苦你把那废弃车厢的木板拆了,临时改装一具简易的棺木出来。” 对于陆曦的命令,众人并无异议,这个少年虽然刚刚加入山寨不到4年,却因行事沉稳足智多谋,成了寨子里大伙公认的二把手兼任军师,他的言行号令,必然有自己的深意。 战场遗留的痕迹已经被扫干净,青云寨出动的好手们逐渐向山寨撤回,只留下陆曦、小麦色皮肤叫阿羽的少年、被捆住的曦云,和几名青云寨的斥候留在战场周边的树林里。 陆曦双眼紧盯着不远处一片被群山环绕的山谷,似乎在期待着什么,那山谷的方向正是曦云原计划逃去的私兵营地。 “这么久还没见到信号,难道我们的人失手了?”一名斥候眉头一皱,不禁开始担忧自己兄弟的生死。 “再等等,柴虎他们失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那山寨里的精锐已经被派出来截杀囚犯,剩下的守军即便装备精良,但大多为老弱病残。”陆曦道。 曦云躺在陆曦身旁一动不动的装晕,听到此言后深感意外。 按道理来说,璃家在此处要塞安置的私军,就算再差,起码也应当选调些年富力强的壮年,怎么会在兵营里养着些老弱病残? 而且明知道路上被押送的是璃妃和“陆曦四皇子”,是能让璃家翻身踏入大渊国政治核心的关键人物,璃家的人保护还来不及,为什么要来刺杀她们? 就算璃家家主担心她假冒皇子的事情泄露,璃家以欺君之罪被抄斩,想趁机截走曦云毁尸灭迹,也不至于如此狠毒,连自己最心疼的妹妹璃妃也要一同射杀啊。 轻扫了一眼装晕的曦云,陆曦继续与阿羽说到:“这群山匪深居简出,行事虽然乖戾,却有着严明的章法,想必是哪个大人物出于某种目的隐藏在这里的私军。” “当然了……那是你亲爹璃家主放在这留着谋反用的!”曦云暗自槽道。 “驻扎在这里的这营私军,曾从邺城的方向运来一批物资,看那运输车留下的轮辙痕迹,结合那货物的体量,以及油布下大致的轮廓,我猜测那必然是从北境运来的攻城弩。” 心思缜密,逻辑严谨,现在的陆曦虽然还是个少年,便早已显示出自己过人的才智。 “啊?就是那传说中能把城墙射穿的八牛弩?那我们派去袭击他们的人,岂不是完了?”几名斥候顿时急了起来。 “大家不用担心,攻城弩在山地近战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何况我们的人早在半年前便扮作盐商车队,故意被他们劫走那车掺了明矾的盐巴。 盐巴里按比例掺些明矾进去,外观和味道几乎不会发生变化,短期内食用不会出什么问题,不会被怀疑投毒。可积年累月这么吃下去,迟早会出现体虚、手足发麻,全身浮肿衰竭致死。 中毒较轻可以战斗的,早就被当作精锐派出来截杀囚犯了,剩下的那些人脱离了防具几乎不堪一击。” “那咱就放心了!还是云哥儿你聪明,早早做了安排,可为什么前去攻营的兄弟还没发信号?”阿羽年纪比较小,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陆曦此刻也眉头紧皱,按照他的计划,此时他们派去偷袭的人,应该早就和里面的内应联手灭掉山寨了。 正在此时,远处进攻地的方向,一支信号箭升到半空砰得一声炸开。 “情况有变,撤!” 陆曦当下果断下令,将曦云扔到自己的马背上后,迅速带着留下待命的几人,朝着自己青云寨的方向飞速撤退。 “我说云哥儿,这么个瘦弱的小崽儿,你至于这么谨慎把他捆成粽子吗?”阿羽问道,眼中待着浓浓的不解。 “阿羽你不要小看这丫头,她动作敏捷,下手狠辣,即便是经验颇深的老江湖,一不留神也可能吃了这丫头的亏。”陆曦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护着曦云,不让她被颠簸的马鞍磕伤,那关切劲看得阿羽下巴都要掉了。 “女的?!云哥儿你没看错吧!这小哥虽然骨骼纤细了点,长得清秀了些,皮肤也很白皙,但怎么看都是男的吧!” 阿羽不可置信的反驳着,双眼像X线一样在曦云胸前来回扫射,一边摇着脑袋,一边自言自语道:“虽然没有喉结,但他年龄还小,而且他和云哥儿你长得这么像,云哥儿你是男的,没道理他是女的阿!” “收起你那不安分的贼眼,再多看她一眼,老子就把你眼珠抠掉!” 陆曦狠狠瞪了阿羽一眼,一脸土匪的蛮横样,让曦云觉得三观尽毁。 前世的陆曦,贵为皇子,即便意外流落民间,也一直保持着王孙该有的清贵和矜持,而今眼前这个一脸匪气,说话像流氓的少年,哪里是曦云记忆中的四皇子! “云哥儿你别扯了!这搓衣板一样的身材,你跟我说是女的?兄弟我虽然没碰过女人,但是我不瞎……” “有道理,看来回去得给这丫头喂点好的,这身材太干瘪了……”陆曦用余光打量着曦云,像盯着鸡崽的狐狸一样,嘴角一弯,竟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好吧,好吧,就当她是女的,云哥儿你这么积极的把她运回山头,到底啥企图?” “压寨夫人。” 曦云的三观,再次碎成玻璃渣…… 第五章 物是人非 陆曦他们所属的青云寨,坐落在距官路二百里外的一处山坳里,周围零散分布着几个贫瘠的村庄。 这些村庄人丁稀少,其中有部分壮丁携带家眷在青云寨落草,留下几户乡绅和不愿为寇的村民继续以耕种为生。 因青云寨不随便劫掠百姓,向来靠火并其他绿林,走黑吃黑的路子维持寨自里的开销,所以周边的村民并不向官府检举山寨,甚至有些百姓愿意作为山寨的耳目,随时报道官府的动态。 曦云已经被抓入青云寨整整一天了,从被刺杀到现在,她几乎没吃过东西。 看着眼前摆满一桌的山珍,即便此刻早已饥肠辘辘,可一想到陆曦那张可恶的脸,曦云便食欲顿失。 “云嫂子,算老哥我求你了,开下尊口吃点食物吧!” 阿羽苦着一张脸,把一碗米饭端到曦云嘴边,几乎用哀求的口气求这位活祖宗进食。 “你要是再不进食,等一会云哥儿处理完寨子里的事物,回来看我没照顾好你,肯定会扒了我的皮!” “把人抢回家用绳子捆着,双手带着镣铐吃东西,这就是你们青云寨的待客之道?” 曦云无语的晃了晃手腕间的镣铐,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禁心生怀疑。 桌上摆放的食物,都是她前世最爱吃的。 没道理重生后与陆曦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自己爱吃什么,难道——陆曦他也是重生过来的?! 这个世界的渊国与前世不同,也是因为陆曦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因此造成的蝴蝶效应? “小姑奶奶啊!算我求你了,这桌上摆的都是云哥儿平素最爱吃的。 云哥儿素来嘴刁,他喜欢的食物,一般味道都不差。” 阿羽眼巴巴盯着快凉了的一桌菜,心疼的一抽一抽的,却不好意思自己先下嘴解馋。 从前世起,两人吃饭的口味便极其相似,陆曦爱吃的东西,基本都符合曦云的胃口。 所以,陆曦是不是也重生了这件事,现在曦云还不是很确定。 “你们山寨的人把我劫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谁知道这食物里有没有毒。” 本着先活下去,再徐徐图之的想法,曦云不打算再亏待自己。 凭借自己前世积累的用毒经验,她确信这食物是无毒的。 只是现在她刚刚重生,对于自己所处的环境,和这个世界里渊国的处境还不了解,她想找个借口和这个看守自己的少年拉近关系,从而套出更多情报。 “呃,验毒啊,这事我阿羽最擅长!” 说着,阿羽迫不及待的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夹起刚刚自己垂涎的鸡腿啃了个精光,犹豫了一下,还是忍着口水,换了双筷子,把另一条鸡腿放到了曦云碗中。 “你叫阿羽是吧?”曦云端起饭碗,不徐不急的吃了口米饭。 “我叫丛羽,是大当家的义子,也是这个寨子里出名的”包打听”,嫂子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打住!我不是你嫂子,而且我是男的。” 扑哧一声,丛羽塞一嘴的食物喷了满地。 “哈?你是男的?别逗了就算兄弟我看走眼了,云哥儿他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况且,姑娘你虽然年龄还小,平素做出一副男孩打扮,这一双脚的大小,可不是你这个年龄爷们儿该有的。” 丛羽性格豪爽粗中有细,直爽中带着些许的狡猾,如果不是因为他跟陆曦是一伙人,曦云对他的评价可能会更高。 丛羽一边吃着菜,一边从腰间解下一个绘着华贵纹路的酒囊,陶醉的喝了一口烧酒。 曦云不着痕迹的扫了眼那酒囊,典型鹘国风格的花纹,表面还残留着些金属镶嵌留下的痕迹,想必这酒囊表面原本装饰这贵重金银和珠宝。 只不过现在上面值钱的装饰都被拆了下来,只剩下描绘着类似家徽的皮革袋子,前世这样的酒囊她也曾经见过一个,在鹘国和亲公主带来的嫁妆里。 那个做工精巧的酒囊,被公主像献宝一样送给了自己,至今曦云还记得,阿米娜公主那双小鹿般纯净的眼睛,用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 曾经,是曦云扮作陆曦的样子,将她从故乡接到了渊国,完成和亲的使命。 曦云永远忘不掉,陆曦带着弓弩手围剿自己的那一天,阿米娜不知从哪冲了出来,替自己挡下致命的毒箭,用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遗憾又充满欣慰的说: “终于再次见到你了,我的阿卡(哥哥)……” “酒囊不错。” 曦云看着丛羽手中的酒囊,有些触景生情。 相同的族徽,鹘人的相貌,这个叫阿羽的少年,大概是阿米娜的同族吧。 “喜欢也不给你,就算你给云哥儿吹枕边风,让我送你也没用。” 丛羽往嘴里丢了粒辣子鸡丁,眯着眼细细的咀嚼这,刚想美滋滋的就一口烧酒,却发现原本自己手中的酒囊,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曦云手中。 “这样的器具,我曾也有一个。” 曦云细细抚摸着酒囊上的纹路,心中的震惊无以言表。 这只酒囊,就是阿米娜曾送给自己的那一个! 虽然表面华丽的装饰品都被拆掉了,但很多细节却和前世阿米娜送给自己的一摸一样,酒囊颈部用于固定瓶盖的那条扁皮带上,清晰的写着一个名字:阿米娜.卓玛罕木特…… 第六章 似是而非 “你是卡哈尔曼.卓玛罕木特。” 啪啦一声脆响,丛羽手中的筷子掉落在了地上,只是一瞬间,他眼中的呆滞瞬便转化成野兽般的杀意。 前世曦云扮成陆曦出使鹘国时,便是卡哈尔曼作为侍从,从回鹘一路将曦云和阿米娜送到中原。 只是她印象中的卡哈尔曼.卓玛罕木特,是那个长大后的勇武青年,所以刚刚见到丛羽时,她既想不到,也认不出眼前的少年竟然是他。 阿米娜是鹘王与中原女奴生下的孩子,生母不详,平素也是作为女奴在鹘国大妃帐下,做些粗活讨生活。 如果不是因为与大渊的和亲,阿米娜也不会被破例封为公主,送往中原。 虽然是鹘人混血,阿米娜的长相却比较温婉清秀,更加接近于汉家女子。 如果不是因为前世她们间曾相交颇深,曦云也不会知道,她还有个叫卡哈尔曼的亲生哥哥。 前世的阿米娜和卡哈尔曼,在和亲之前从未踏入中原,可为什么这一世,阿米娜形影不离的酒囊会出现在这里?本该在鹘王帐下为奴的卡哈尔曼,怎么在青云寨落草为寇? “你到底是谁?”丛羽如蓄势待发的猎豹,全身肌肉紧绷。 好不容易融入青云寨这个大家庭,他不希望别人揭露出自己的底细。 “那酒囊的袋子上不是写着吗。”曦云平静道,心中却惊涛骤起。 听到曦云的话,丛羽再次愣了愣,浅褐色的眼瞳与曦云对视良久,眼中的情绪由震惊渐渐转变为失望和愤怒。 他再也不顾姿态,隔着桌子,一把揪起曦云的衣领,一边用力摇晃着,一边歇斯底里的咆哮:“不!你不是!我的妹妹阿米娜早在十年前就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阿米娜了!” “阿米娜……已经死了?”曦云不可置信的重复着卡哈尔曼,也就是丛羽的话,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前世那个在草原上唱着牧歌的姑娘,这一世竟没有活到成年。 似乎感受到曦云情绪上的变化,丛羽突然颤抖着放开拽着曦云衣领的手,眼中的情绪渐渐被内敛克制。 “对不起,我失态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再次退回到曦云对面的座位上,用充满怀疑的眼神,再次审视起曦云来。 此时的曦云和丛羽间,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两人都不知从何开口。 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前世曦云经历过的那个大渊王朝,历史的车轮渐渐偏离了它原有的轨迹。 前世的青云山区,确实曾存在过一伙叫青云寨的绿林,只不过按照记载,这只绿林应该在璃家入驻私军的时候,便被剿灭,根本没成气候。 如果不是曦云接手成为暗帝,查抄璃家私军时,意外从军队记录里看到关于青云山剿匪的记录,她都不知道这里曾存在过这样一支义匪。 按照前世的记载,大约十五年前,这里曾发生过一场屠杀,村庄被过境的兵士屠戮殆尽,十室九空。 男丁被强制征兵,妇孺被掳掠后杀害割耳冒充军功。 从那时起,周边幸存的男丁便携妻带子逃入深山,成为黑户。 逃入深山中的流民中,有个叫丛无忌的武举人曾是乡绅,在当地有着不俗领导和号召力。 那时国难当头,官逼民反,从无忌组织起青云山区流亡的百姓,在群山之中建立了青云寨,保护了一干深受战乱之苦的人。 这个叫青云寨的组织,最终因盘踞要塞对璃家私军造成威胁,加之装备不够精良,大量老弱妇孺无法参加战斗,被璃家抓住弱点一举覆灭。 早在前世曦云被半路截杀之前的数年,青云寨便被夷为平地。 这一世,原本该好好活在世上的人,却有的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有的直接早夭于非命。 而那些原本在这个节点早以化为黄土的人,却逆天改命般的继续活着,继续与天地抗争。 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让曦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第七章 往事不可追 “你到底是谁?”沉默许久后,丛羽继续问道。 此刻他眼中的杀气已渐渐消弥,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探究和狐疑。 “我是谁不重要,同样,你是谁也不重要。”曦云轻轻抚摸着酒囊上阿米娜的名字,轻叹一口气,不舍的把酒囊还到丛羽手中。 “昨日之日譬如昨日死,今日之日譬如今日生。 你我本就是战乱倾轧下,无根的野草,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待。” 丛羽眼中的戒备慢慢放了下来,此刻的他已经认识到,眼前这个与云哥儿相貌相似的女人,和自己一样有着属于自己的秘密。 “自昨日被带入山寨,我便发现寨自里忙碌非常。昨日的截杀中,你们明明大获全胜,战利品缴获无数,可一回到山寨,便开始全员戒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曦云不解道,重生后这个世界出现的改变,已经超出曦云前世记忆的范畴。 此刻她迫切的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大渊国,和自己前世经历中的那个还有什么不同。 “这片山头的势力范围,向来都属于我们青云寨,可偏偏三年前不知从哪冒出来一股匪徒,非要和我们青云寨抢地盘。” 察觉到曦云神情中的认真,丛羽平静了自己的心绪,将青云寨这些年的经历,以及他们官道拦路坐观虎斗的原委细细道来。 “刚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伙不明来历的家伙,大当家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他们的人到青云寨周围的村子里劫掠,被我们寨自里的好手尽数击毙。 在处理对方尸体的时候,云哥儿发现这些蒙面歹徒的脸,在相同的位置都存在一块烫伤。” “是不是这个位置,差不多这么大的一块疤痕?”曦云用食指指着自己额头的一处,轻轻画了一个直径大概一寸的圈儿。 “对!就是这个样子,云哥儿说,这是被刺配流放的重犯,脸上烙刻标志的位置。 而且他们的手脚腕处,都有着明显的磨痕,想必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身带枷锁。” “所以,当时你们怀疑,那群突然出现的山匪,是一些被有组织送到这里藏匿起来的囚犯?” 曦云继续问着,即便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丛羽说的这些事已经远远超出她的意料。 “不仅如此,经过村里仵作的检查,我们发现这些尸体的背后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 其中只有一具尸体,脸上和后背没有疤痕,那人好像是这个先遣队的头目,当初为了杀他,折损了我们好几个弟兄。 仵作仔细验过了他的尸体,你猜怎么着?” 丛羽故意买了个关子,像说书人一样在故事的精彩处有意做了了停顿。 不得不承认,丛羽这小子有着天生的亲和力,口才也不错。 听他讲故事,曦云甚至有了大前世追书的那种迫不及待。 从曦云期待的目光中收获了足够的成就感,丛羽手握空拳,学着说书人拍抚尺的样子敲了下桌子,声音拔高了八度继续道:“那具尸体身上的疤痕,都分布在前胸,大当家的一看便知道不妙!此人必然是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好手。 而村里经过战乱幸存的几个老人,更是认出他是当年带着军队屠戮村庄的千夫长!” “怎么会……”曦云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她前世的记忆中,盘踞在此的私军是璃家安排的。 而按照丛羽的说法,结合前世曦云知道的内幕,这伙与青云寨争斗的私军,倒更像早被高宗皇帝除掉的武承宪所为。 而渊国的高宗皇帝,也就是陆曦的父皇。 前世太宗皇帝在位期间,渊国国力衰弱,内有后戚李氏家族祸乱朝政,外有众诸国虎视眈眈。 就连西境与草原接壤的一带,每逢秋冬交替之时,也总受到游牧摩赫族的劫掠,民不聊生。 太宗继位十五年,边境受北岐国滋扰,大将军章之涵率兵出征,李太后胞弟之孙监军。 章之涵骁勇善战,既往多次带兵击破北岐军队,此番出征也被朝中众人看好,大胜北岐几乎是板上钉钉。 无数世家子弟都想借此良机,随军出战蹭个功勋,李太后胞弟之孙李思明也抱着这个想法。 他原本草包一个,借着家里的财势捐了个官,此番本想借着李太后的裙带关系,作为监军走一趟捞点军工,却不料北岐那边的将领一个反间计,让章之涵和李思明间生了嫌隙。 最后,城防被破,章之涵殉国,李思明被俘。 李家三代单传,那一夜慈宁宫灯火通明,老国舅跪在太后面前以头抢地,祈求太后想办法赎回李思明。 最后,渊国割地十五城,向北岐献上白银十万两、绫罗珠玉不计其数,北岐仍然不愿放回李思明,要求渊国派出皇子一名作为质子前往北岐。 也就是那一年,陆曦的父亲,后来的高宗皇帝陆晨,因生母非太后李氏一族所出,被作为质子送到北岐。 直到五年后,渊国内乱,李氏及其党羽被诛杀,渊国内非李氏所出的皇子早已被李家迫害殆尽,让远在异国做质子的高宗皇帝捡了个便宜。 也就是高宗被送往北岐的那五年,大将军武承宪以御敌和平叛的借口,行军沿途中多次洗劫周围的村庄,青云寨周边的那几个村落也惨遭蹂躏。 照丛羽这么说,这个世界里屯兵在青云寨周围的,更有可能是武承宪藏在这的部队。 武承宪常年盘踞渊国的西北部,他掌控的边塞正是朝廷重犯流放的区域,想用些手段把发配到此的青壮力量以假死的方式转移,可以说轻而易举。 根据丛羽的说法,曦云猜测武承宪是把这些青壮囚犯作为私兵的最底层,将他们分组编成小队,由武承宪派去的心腹分级管理,平素作为苦力或马前卒,甚至必要时充当诱饵和人盾使用。 自章之涵兵败殉国,承宪派便上表细述章之涵战略上的失误,把北岐反间计的情节以假作真,要求诛杀章家九族以儆效尤,并请命北上接管残余的章家军。 此人心思歹毒,早有谋朝之意,本想将高宗皇帝作为傀儡,挟天子以令朝臣。 却不料高宗皇帝棋高一筹,借夜宴酬军的机会,让早已埋伏好的弓弩手将武承宪和自己的嫡系一网打尽,收回了他手中的兵权。 论隐忍和心狠手辣,陆曦虽不是高宗亲生,却比其有过之而不及。 第八章 万般皆是命 武承宪早有异心,可那时的曦云和璃妃因卷入宫廷政变,已经被贬为庶人流放,终身不可能再步入渊国权力中心,失去了原有的政治价值。 武承宪为什么还要派人刺杀她们?这一点曦云实在是想不通。 “所以,阿羽你们当时怀疑,驻扎于此的那伙匪徒,其背后的势力,极有可能来自军方?” 曦云接着阿羽的话说道,虽然她早已知道那群匪徒实际上是某人的私军,但她还不想在阿羽面前这么快暴露自己手中的情报。 “哈哈,嫂子你除了长得和云哥儿特别有夫妻相,没想到聪明才智比云哥儿不逞多让!” 似乎忘记了曦云知道自己老底一般,丛羽再次恢复了之前大大咧咧的模样,嘴上一皮,又开始调侃起曦云。 “我刚刚已经说过,我不是你云嫂子!” 算上此次重生,曦云已经三世为人,内心的成熟和沉稳非一般人可言,可偏偏一把她和害死自己的陆曦凑成一对,她便坏了三生磨练的耐性,忍不住暴走。 “呃……那我该怎么称呼姑娘你?” 丛羽抓了抓脑袋,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曦云,撇着嘴小声嘀咕道:“云哥儿长得也不错,从了他有什么不好的。” 气得曦云差点把桌上的筷子插进他的鼻孔,心中默念几声“寄人篱下,还需忍耐”,见无法消除心中戾气,决定还是转移话题让这丛羽这小子别气死自己。 “我见你们这次奇袭对手,明明大胜而归,可为什么大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曦云忽略了丛羽问自己名字的事,她本名陆曦云,前世今生在大多数时候,她都将真实的自己隐藏在黑暗里,扮作并被人称之为“四皇子陆曦”。 重生一世,面对姓氏和身份问题,曦云下意识的有点想要逃避。 “哎!说来惭愧,这些年与他们交手的过程中,因为对方装备精良,手下死囚组成的前线喽啰打起仗不要命,我们的人实际上不占优势。 硬碰硬我们不是对手,所以半年前寨子里谋划了些手段,让对方在不知不觉中损失战力,又不打草惊蛇。” 意识到曦云和自己一样,有着不愿说的过往,她似乎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丛羽便不再追问她的姓名,继续回答起曦云的问题。 “一个月前,我们青云寨通过线人得到消息,知道对方近期要截杀一批囚犯,此番刺杀格外受到对方头目重视,为此近乎派出全部精锐。 按照斥候对他们踩点情况的回报,我们制定了周密的战斗计划,决定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们早就知道他们要伏杀我们,却在这里坐山观虎斗,任由我和母亲被杀害。” 曦云冷笑着,自她前世重生在渊国,便知道这个世界是自私、残酷又冷血的。 可当前世璃妃被害的场景,再次在眼前重现,而璃妃的亲生儿子,真正的四皇子陆曦,却作为鹬蚌身后的渔翁,将璃妃和曦云当作引蛇出洞的诱饵! 冷酷又自私的样子,即便他现在可能不知道被对方刺杀的人是自己生母,曦云还是无法原谅他的残酷行径。 感觉到曦云的悲伤和愤怒,丛羽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生于乱世自顾不暇,天下熙攘皆为生存名利,又有谁能注意到,一名被当作筹码的女人死活! 沉默许久后,丛羽解下腰间的酒囊,叹息后猛灌一口,遗憾又愧疚的继续道:“其实我们在埋伏的时候,听见车厢中女人惊惧的哭喊,云哥儿和大家便动了恻隐之心。” 再次叹息一声,丛羽举起酒囊,想再次痛饮一口,却不料那酒囊被神色惨然的曦云一把夺过。 辛辣的烈酒被曦云倾囊倒入口中,不给丛羽一丝抢夺的机会。 “姑娘你别喝了!” 丛羽一把握住曦云冰冷的手腕,却无法撼动她近乎自残的行为。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救她——啊!” 曦云一口咬住丛羽抓住自己的手,前世今生的委屈,像潮水一样倾斜而出。 前世的遗憾,今生却仍然没有机会去弥补。 为什么她还要再次,眼睁睁看着自己挚爱的亲人,在身边被夺去生命! “姑娘,你冷静!” 丛羽的右手被曦云狠狠咬住,一股股鲜血啪嗒啪嗒从伤口滴落,却没有挣扎或抽回,任由曦云发泄似的咬着自己抽噎。 “我们本来是能救下你们的,可对方派来刺杀的小队,内部却突然出现了分歧。对方虽然出自同一山寨,但他们内部似乎存在不同派系。 当那伙匪徒破开押送队的防御,将要攻入车厢时,匪徒内部的两个小队就应该刺杀哪人而无法达成共识,继而大打出手。 混乱之中,处于战圈外围的匪徒,向车厢旁不属于自己一派人暗放冷箭,却不料流箭飞入车窗,将你母亲杀害。” 曦云此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加之大量饮酒,头脑昏昏沉沉的,没有欲念和精力,去从丛羽的话中推断那些曾经发生的诡计阴谋。 此刻的她觉得好累好累,什么都不想去想了,只想静静的像一个小女孩一样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曦云在啜泣中咬着丛羽的手陷入沉睡。 忍着右手的剧痛,丛羽倒吸了口凉气,想把被曦云咬住的手从她唇间抽出,却发现曦云牙关咬得死死的,他提着被咬住的手甩了好几下,才把伤口深可入骨的手解放出来。 “这娘们,真狠啊!” 苦着脸看了看自己差点报废的右手,再看看哭累睡着的曦云,丛羽毫不犹豫的解下自己披在身上的麻衣外套,蹑手蹑脚的盖在她身上,然后帮曦云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做完这一切,丛羽看向房门的方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后,戏谑的说到:“这回你人情欠大了啊,云哥儿!” 寂静的房门被缓缓推开,一名身姿挺拔的清俊少年,逆着一轮明月的辉光出现在房前。 他沉着的步伐,自莹莹月光下缓缓踱入昏暗的屋子里,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光暗交替间,隐隐闪烁着令人无法捉摸的光芒。 “这次多谢了……” 第九章 涅槃与新生 一片黑白混沌之中,曦云身着囚服赤裸着双脚,漫无目的行走在无尽黑暗。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应该何去何从。 忽然,前方阴风骤起,云雾缭绕间一个背影妖娆的女人忽隐忽现,那女人身着鸾凤华服,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至地面。 “你是谁?”曦云警惕的握紧双拳,对那周身散发着怨毒气息的女人十分戒备。 “陆——曦——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被你毒死的薛皇后啊……当初是你亲手给我喂下毒药,要我下地狱给你母妃赎罪的啊……” 女人骤然回首,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上,赫然是一副七窍流血的苍白面庞! “不,我不是陆曦!” 曦云反驳道,并非是她不愿承认自己曾经的杀戮,而是她不愿将“陆曦”这个让曾让她产生契合感的枷锁,继续戴在自己身上。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确实不是陆曦。 你依托于“陆曦”这个名字而存在,沉迷于这个身份给自己带来的权势、地位和生杀予夺,可抛去“陆曦”这个身份,你便一无所有。 你,只是一个不配拥有自己名字,只能寄生在别人影子中的可怜虫!”那自称薛皇后的女人,伸出毒蛇一样的舌头,轻轻在曦云耳边蛊惑着,字字诛心。 渐渐的曦云的眼瞳失去了色彩,陷入迷惘之中,逐渐被黑暗吞没。 “你就是你自己,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也不需要依托于任何身份而存在,陆曦云……” 前世被毒杀身亡前,回荡在曦云耳边的那句话,突然出现在曦云的脑海之中,曾经她意识模糊的时候,总想不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而现在,她想起来了,这个人正是曾让她又爱又恨,既欣羡又憎恶的陆曦。 那声音犹如破云而出的旭日般,彻底驱散了曦云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我怀疑,自此抹去了“陆曦”这个刺配在她心底的烙印。 那一刻,曦云的灵魂,真正摆脱了前世的束缚,得到涅槃般的重生。 “薛皇后,你错了。”曦云五指成钩卡住薛皇后的脖颈,果断发力一拧,薛皇后的颈骨便脱位分离。 “我杀你一次,便能再杀你一万次! 我陆曦云想做的事、想杀的人,无论是否出自对“陆曦”这个角色的考虑,皆出自本心。 我,是独立于那个男人而存在的,即便不借着他的身份,我也可以做得很好。” 瞥了眼地上慢慢风化消失的薛皇后,曦云坚定的握紧双拳,对那个曾经自我犹疑和迷失的自己,高声宣告着:“我不是任何人,我就是我自己!我叫陆曦云!” “哦?原来姑娘闺名陆曦云。” 一个温润清朗的少年音出现在曦云耳畔,曦云虚弱的睁开眼,恍然发现刚刚自己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魇。 此刻自己正躺在床上,身旁坐着一名端着药碗的清俊少年,那少年正是年轻版的陆曦。 “啊——” 曦云尖叫一声,羞愤的一拳挥向陆曦高挺的鼻梁,宿醉后软趴趴的一拳被陆曦轻松接下,没有造成任何实际伤害。 一拳未中,曦云没有继续攻击陆曦去发泄前世今生两辈子的怨气,而是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起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他五官俊秀身姿挺拔,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透着沉稳和老成,却又毫不违和的带着些少年人该有的蓬勃朝气。 和前世曦云少年时期遇到的陆曦不同,这个世界璃的陆曦,似乎在成长过程中得到了更多的关爱和照顾,体格明显比前世相同年龄的他看起来要健壮,身高也比曦云高出来一大截。 前世的时候,陆曦虽贵为皇子,却从出生到继位,近乎一生都在坎坷中度过。 在高宗皇帝即位前,陆曦母妃出身的璃家只是渊国贵族中的末流。 璃家前任家主璃温然曾任前朝太子少傅,前朝末年天灾人祸,又有陨星坠于荒野,末代哀帝沉迷外丹之术,任由宦官把持朝政。 前朝大业十二年,蝗灾肆虐粮食减产,边境草原游牧民族因食物缺乏,大肆滋扰边境。 时任陇西节度使的高祖皇帝陆穆,谎报边境西部摩赫族大举入侵,十数座城池相继沦陷。 哀帝准其领兵出征,却不料陆穆平定边疆后,班师回朝时,联合御林军总指挥使陈琳,打着“入宫劝谏”的旗号,直接将大军一路开跋至皇城。 那一夜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所有的故事都被史官以春秋笔法一笔带过。 人们只知道,前朝哀帝因过量服食丹药暴毙身亡,太子因哀伤过度而薨。 陇西节度使陆穆因战功显赫,出身显贵为人贤明,受众臣子拥戴继任为王,改国号为“渊”,建立新朝。 这其中,太多肮脏隐晦的事情,都不为人所知。 不愿违背纲常去支持陆穆的那些臣子,早已被陆穆带来的武官杀鸡儆猴,而愿意拥戴陆穆称帝的那些投机者,其中有不少人后来位列三公。 璃家的前任家主璃温然,当时走了一招差棋。 当宦官带着前朝太子及刚出生的皇孙,深夜敲开璃家大门,告知其禁宫之中的异变,并寻求庇护和主持公道时,璃温然慑于陆穆手中的兵权,见前朝大势已去,竟直接杀掉太子及其近侍,砍下太子的头颅连夜送到陆穆亲信手中。 璃温然秘密诛杀前朝太子,为太祖在称帝的道路上清除了重大障碍,但这种深受皇恩却在关键时刻向敌人投诚的臣子,却没有任何一个帝王愿意接受。 太祖皇帝即位不久后,璃温然便意外暴毙在家,其嫡子璃深因双腿残废无法出仕,璃家自此在朝堂的影响力一落千丈。 多年之后璃深的幼子璃允长大成人,继承了璃家家主的位置,即便他天资斐然聪明绝世,面对父亲和爷爷留下的烂摊子,却仍然无力回天。 在尝试回归权力中心一次次失败后,璃允将身家性命都压在一场旷世豪赌上——全力支持被送做质子的陆晨,并将嫡出的妹妹远送北岐与之为伴。 璃家嫡女被送与陆晨为妾的当年,便在北岐诞下一名男婴,那个孩子就是陆曦。 五年后渊国动乱,太宗皇帝驾崩,陆晨在一众心腹大臣的辅助下,仓惶逃离北岐,回国继承大统。 而璃妃和年仅五岁的陆曦则被抛弃在北岐,最终被璃允买通看守的下人偷偷放出,并运送回国。 可偏偏在回国的过程中,年幼的陆曦在被追杀中失足落水,下落不明。 将族中嫡女送予皇子并诞下男婴,一场“奇货可居”让家族重回巅峰的谋划,就这样落了空。 所以,出身璃家旁支,相貌气质与陆曦极为相似的曦云,便被隐去女孩儿身份,扮作男装送入宫中假冒皇子。 而真正的四皇子陆曦,则流落民间,过着饥寒交迫的生活。 这一世的陆曦,身上不再是前世那种带着阴郁的早熟,而是充满了属于年轻人蓬勃熠熠的生命力。 重生一世,他和曦云都不再是曾经的自己。 第十章 相克相生 “姑娘你盯着我这么久,可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花儿来?” 曦云自醒来后见到陆曦,便一直在警惕中审视着他,而陆曦也任由曦云这么盯着,宠溺中带着些无奈,那腻死人的样子看得曦云头皮直发麻。 只要一想到,前世是这个人一直利用自己,得偿所愿后将自己无情拘禁杀害,曦云就想扇他一个大耳光,然后伸手挠花他那张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阴险狠辣的可恶嘴脸。 “我睡了多久?还有这药碗里没有勺子,你是怎么给我喂进去的?!” 曦云摸了摸沾着些粘稠药液的嘴唇,掀开被子想坐起来,然后惊讶的发现,自己一身的男装已经被换下,身上现在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麻布中衣。 “我身上的衣服是谁换的?” 只要一想到丛羽说陆曦好像对自己有意思,加上这山寨里都是群不拘小节的糙汉子,她从未在这里看到自己以外的其他女性,曦云就感到羞愤和欲哭无泪。 自己被喂下去的药,和身上换的中衣,不会是被人以那种羞耻的方式解决的吧? 而且,那个占了自己便宜的人,很大程度上可能就是陆曦…… 看着曦云气得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还一脸强装镇定,陆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以为,陆曦姑娘你醒来后,会像一个被土匪劫上山的小姑娘一样,裹紧被子缩到床角寻死觅活,没想到你最先问到的竟然是勺子。” “呵呵……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会哭的死去活来,抱着你的大腿,要你对我负责。”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两人双目相对间火星四射,陆曦唇边那一缕带着挑衅的坏笑,气得曦云直想给他一拳。 “你身上的中衣,当然是我亲自——” 陆曦话说一半,故意卖了个带歧义的关子,见曦云怒目圆睁,毛炸得更厉害了,便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对自己刚刚恶作剧的成果感到心满意足。 “当然是我亲自找村里的妇人帮你换的。” 听闻此言,曦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可没想到陆曦这家伙接下来的话,又来了个神转折。 “不过因为寨子里物资稀缺,你身上这件中衣是我以前穿过的。” 顿时,曦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道:“陆曦这人,即便此生换了成长的环境,骨子里还是缺德又阴损!还好色!” 在渊国这个封建男权社会中,中衣这种贴身衣物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女子如果穿了男人的中衣,就相当于失身于他。 曦云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对于古人的这种观念嗤之以鼻。 前世的曦云与陆曦之间,若即若离的微妙情感,在萌芽阶段便被现实掐死了,他们之间只有利用、背叛和仇恨。 只要一想到,前世害自己惨死的人,这辈子想要娶自己,曦云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适,像吞了一只苍蝇。 前世陆曦那么讨厌自己,如果他也重生了,想必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打自己的主意! “哦,那这衣服你洗过了吗?”曦云知道陆曦这话暗中的意思,却故意忽略了他想传递给自己的讯息。 让她陆曦云嫁给上辈子的死敌,还是让他回去继续做自己的春秋大梦去吧。 “因为要给女孩子穿,这衣服自然是洗过的。” 陆曦也没点破自己的话,他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生气的样子特别可爱,想故意逗逗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也只有她生气的时候,才不会像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那样死气沉沉。 没错,这个世界的陆曦也是重生而来的。 前世的他便一直爱慕着曦云,奈何造化弄人。 一次意外让他发现,曦云竟也是高宗皇帝的血脉,他和曦云长得像不仅是因为母亲同出一族,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自此心灰意冷断情绝爱,靠权势斗争的快感麻痹自己,最终与曦云成了一对相生相克的死对头。 正是曦云前世临死之前吐露出的秘密,彻底解开了他的心结,同时也让他在懊悔和痛苦中度过残生。 的确,他是璃家家主璃允的亲生儿子。 传言渊国高祖皇帝王位来的不光彩,本朝开国之时,民间便流传着:“陆生篡国,臣心不忿,帝传三世,位还前朝”的谶言。 高宗皇帝性格坚毅不信鬼神,可出于帝王的远筹和多疑,在位期间不断诛杀可能存在的前朝余孽,为不断掉皇族传承而广纳后宫,诞下子嗣十余人。 后宫之中,不乏有许多为平衡权臣势力而纳入后宫的嫔妃,而这些嫔妃的争斗,也从后宫逐渐延伸到朝前,成了“四皇子陆曦”和璃妃被流放的导火索。 高宗苦心经营,企图打破“帝传三世”的诅咒,却不料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璃家前家主璃温然确实杀了前朝太子,但这一切由他不得已的苦衷,前朝大势已去,只能想办法留下帝王血脉,然后徐徐图之。 最终,前太子选择自杀让璃家取信于高祖,璃温然献上太子的头颅,把自己刚出生的孙子与皇孙掉包,一起献给高祖近侍。 璃允便是当年的皇孙,与璃妃并非亲兄妹,而陆曦也并非高宗亲生,而是璃允的骨肉。 陆家的皇位,果真应了谶言,三世之后回归前朝。 此生再度与曦云相遇,他从曦云的言行和神情中已经猜到,曦云也带着前生的记忆重生的。 她对自己前世的行为充满了憎恨,而陆曦却不愿放弃失而复得的人儿,只能装作与她不相识,希望曦云不要把前世对自己的憎恨,延续到今生。 “话说曦云姑娘,你真的不考虑与在下成婚?” 陆曦痞痞的把脸向曦云凑近,自重生在渊国起,他便凭借前世的记忆去努力改变自己的处境。 这一世的他,在幼年阶段幸运的遇到能保护自己的人,加入了青云寨,也改变了山寨覆灭的命运,在与寨子里的大家朝夕相处的过程中,性格上也沾染了些绿林人士的气息。 “呵呵……” 听到陆曦大言不惭的向自己求婚,曦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本姑娘宁可这辈子守活寡,也不便宜了你这个无耻、下流、阴险的流氓!” “那如果,我能帮你报了杀母之仇呢?” 陆曦话锋一转,伸出手指轻佻的勾起曦云的下巴,微眯的双眼像极了老谋深算的狐狸。 曦云一巴掌拍掉陆曦的狼爪,一脸嫌弃的擦了擦下巴处被陆曦碰过的地方,再次一阵恶寒。 “报仇这种事用不着劳烦公子,本姑娘自己就能解决。” “曦云姑娘的武功、计谋确实不同凡响,不过那伙拦路杀人的匪徒,来历也绝非一般。” “那又如何?” 陆曦从怀中掏出两张不同材质的不料,在曦云面前抖了抖,曦云一眼便认出,其中一块布料的染色技术,正是璃家丝织作坊独有的不传之秘。 这种赭色的染料看起来平平无奇,闻起来却有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其配方中含有一种常绿乔木的树汁,具有清神养心的功效,产量极其稀少,仅供家族内部有些地位的人使用。 而另一种布料,上面麻布编制的纹理,看起来则更像北境那边的风格。 “围剿你们的同一伙人,来自于不同的势力,这布料是从刺客首领的尸体上撕下来的。” 曦云陷入沉默,通过丛羽和陆曦的话,她感到事情比想象的要复杂。 陆曦他们筹划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时机要将他们一举消灭,却仍然失败,这个山寨里肯定有着青云寨和自己还不知道的秘密。 “我会考虑的。” 曦云敷衍的打发着陆曦,眼角不自觉的又扫了眼陆曦放在案桌上的空碗。 看她那尴尬不爽,欲言又止的神色,陆曦已经猜到此刻她心中所想,贴心的解释着:“因为姑娘昏睡不醒,无法正常服药,我便用芦苇杆引着药液帮你服下。” 说完,便端着药碗,心虚的走出房门,留下曦云独自静养。 “呦吼~云哥儿你什么时候改名叫芦苇杆了?” 丛羽靠在门外的围栏旁,眉毛一耸一耸的,一脸“兄弟你学坏了”的表情揶揄着陆曦。 “刚刚。”陆曦亲密的搂住丛羽脖子,一脸阴沉的将损友拖入草丛胖揍,以帮助这小子改掉听墙角的恶习。 第十一章 原是女娇娥 曦云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仔细分析着她目前掌握的情报,将她重生以来从不同人口中获得的讯息重新整合、推理,最终做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截杀自己和璃妃的杀手,确实如陆曦他们所说,内部由各为其主的两个集团组成,而这两个集团的背后力量,必然是璃家和武承宪。 以璃家现在的实力,远远不是武承宪的对手,而家主璃允又是个心思缜密、野心勃勃的人,璃允极有可能是假意归顺于武承宪,利用武承宪在军方的力量构建自己的军事基地。 先前曦云就奇怪,从西北的流放之地将大量刺配重犯运到青云山区,需要跋山涉水途径数个重要关口。 且西北边境至青云山区的路途中物资缺乏,他们不可能为了逃避重要关口的盘查,一直走山路错过进城补给日常所需的机会。 一群没有正当身份的囚徒,又是如何避开朝廷的重重监视,不远万里偷渡到这里的呢? 显而易见,璃家在这里面出了不少力。 曦云猜测,武承宪偷运至青云山区的私军,极有可能是通过混入璃家的商队或货物中,少量多次从西北部转移到青云山的。 璃家看似投奔归顺武承宪,实则与武承宪派来监视管理山寨的人貌合神离,各为其主。 而曦云和璃妃被流放,途径青云山,璃家和武承宪显然各自心怀鬼胎,他们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持有不同意见,最终导致璃家与武承宪一方意见不合,打乱了陆曦他们剿灭山寨的计划。 可明明两家发生内乱,更有利于青云寨他们进攻,为什么陆曦他们派去偷袭山寨的那伙人失败了?这其中到底还暗藏了什么样的玄机? 曦云从床上起身,打算外出寻找陆曦和山寨里的人,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听到更多的情报。 她打开床旁收纳衣物的橱柜,很意外的发现里面整齐叠放着几件不同款式的女装,还有一套用来换洗的中衣。 前世,她一直扮作陆曦男装示人,从来没碰过女装和女人的用品。 并不是曦云不爱美,而是她没有机会,不得已而为之,常年扮作男子征战沙场,她已经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 这些衣服,是陆曦准备的吧…… 曦云拼命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被陆曦一时的关心和细腻打动,即便这个世界的他目前看来并不像前世那么阴狠,但陆曦毕竟是陆曦,狗改不了吃屎! 说不定他现在就是在玩弄自己的感情,在收买人心,等到他需要利用自己的时候,就会像前世那样把自己推出去,然后目的达到后便让自己背他的黑锅,顺便除掉自己。 此生绝对,绝对不要再对这个家伙心软,更不要对他心动! 曦云一边暗想着,一边挑了一套鹅黄色的襦裙套在身上,有些犹豫的走到案桌上的铜镜前,看着自己久违的女装扮相,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三世为人,曦云却从未梳过古代女人的发式。 在现代时不需要,在前世时又扮男装,这一世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儿的身份,却又没有梳女装发型的经验,只好给自己糊弄了个马尾辫悬在脑后,即利落又清爽。 她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口若朱丹,眉如墨画,清丽似玉的面庞上,带着些女子少见的英气。 美则美矣,只可惜,这张脸与陆曦这厮竟有六七分相似…… 一想到陆曦,她就感觉自己咽不下前世那口恶气!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曦云报复似的脑补起陆曦穿女装的样子,越想越开心,似乎忘掉了自己还在贼窝这件事。 她推开房门,很意外的发现门外并没有看守自己的人,便随便找了个寨子里路过的人,让他给自己带路去找陆曦,也就是寨子里的“丛云”。 曦云一边走,一边观察着青云寨内部的环境、建筑,暗自在脑海中记录起寨子里的地势和方位。 不得不说,青云寨依山而建,位于一处峡谷的峭壁上,所处的位置地理条件优越,易守难攻。 可即便已经充分利用了青云山脉的地形优势,一旦对方动用重器远攻,青云寨仍免不了覆灭的危险。 远远看到陆曦、丛羽和几个壮硕的中年人在沙盘旁讨论战术,曦云为避嫌没有向他们打招呼,直接转身朝自己来的方向走回。 “陆姑娘,如果你有什么高见,不妨过来跟我们大伙说说,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丛羽眼睛最尖,一眼便瞅到曦云转身的动作,他站起身一边向曦云挥手示意,一边眉飞色舞用胳膊肘杵了杵陆曦。 “阿云,你带回来的这个女孩儿身份有些不一般,又是对方刺杀的目标,此人可靠吗?” 沙盘最中央的中年男子发话到,那男子一脸络腮胡长得很豪放,劲装之下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夸张的隆起,看起来十分孔武有力,想必此人便是青云寨的大当家丛无忌。 “义父不必担心,我们的人已经打听到,此次对方刺杀的两人是宫中流放的贵妃和四皇子。 那疑似贵妃的女人已在刺杀中死亡,马车中押送的“四皇子”便是此女假扮,正因为此事蹊跷,孩儿才将这女子带回寨中。” 曦云见丛羽热情招呼自己,大当家丛无忌也颔首示意让自己过去,便利落大方的顺着山壁通向议事厅的吊桥走向众人。 “好功夫!”所谓内行看门道,从曦云走吊桥极其稳健的步伐,丛无忌便看出她有着不俗的身手。 “大当家谬赞!” 曦云双手抱拳,用江湖人的礼节向丛无忌及众绿林行了个礼,便挑开天窗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姓陆名曦云,为金溪璃家人,因相貌与四皇子相似,被家族选作替身代皇子流放。诸位英雄将在下从截杀中救下,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 两世为人皆扮作男子,曦云即便换了女装也改不了言语上的习惯,开口闭口一个“在下”,总觉得自称“小女子”显得有些别扭,让自己不太适应。 幸而在座的各位,都是些不拘小节的好汉,对曦云这种抱拳与自称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 “好!好!好!不愧是我家阿云看中的人,气魄果然非一般女子!” 曦云头顶一排黑线,笑得有些勉强,却碍于礼节不好发作。 “姑娘为璃氏所出,为何又冠之国姓,姓陆呢?” 一个八字胡穿道袍,看着有点像算命先生的中年人问道,他眉头皱起,似乎对曦云的来历存在怀疑。 “如此隐秘之事,陆姑娘就这样堂而皇之告诉大家,贫道总觉得有些不妥。” 曦云再次向那道士的方向抱拳一礼,回道:“在下母亲为璃家庶出,父亲只是一名普通陆姓平民,自少时父母身亡后,便被璃家作为死士收养。” 她半真半假的编造着自己的经历,见众人眼中仍带有怀疑,便继续介绍着自己的情况, “在下虽为女子,却与四皇子相貌极为相似,故被家主作为替身掉包了本被流放的四皇子。此番劫难,家主和所有人应该都以为我尸骨无存,故在下想借此诈死脱离璃家的控制,从此自由生活下去。” “她说自己因为长得像四皇子,才被拉来做替身当囚犯的……” “根据咱们的情报核实,这女娃儿说的确实没什么毛病,不过这事儿也太离奇了吧!” 众人啧啧称奇,想不到当朝四皇子竟与这女子长相相同,被流放的四皇子竟然早就被璃家掉包了! 这剧情比戏文里的狸猫换太子都带劲儿,都可以写进话本子了。 第十二章 虚中有实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曦云,丛羽却陷入了沉思。 他曾听曦云说,马车中被流箭射杀的是她母亲,从曦云那日的表现来看,她对那名车厢中被杀的女人确实存在极深的感情,当时丛羽也以为曦云与那女人是母女。 可刚刚曦云的介绍里,她却说自己父母早亡,是璃家培养作替身用的死士,她的言语前后矛盾,令丛羽产生深深的不解和怀疑。 由于曦云对丛羽的身份和来历一清二楚,加之丛羽不想暴露自己有些敏感的异族身份,丛羽决定先兵不动,暂且不揭穿曦云的谎言。 “大当家,我们的人在清理现场中发现的那具女尸,手指纤细没有茧子,骨架纤细没有习武之人的特征,一看便是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妇,应该是被流放的贵妃本人,并非替身。” 刚刚质疑曦云的那名道长,针对曦云说的话再次产生了怀疑,而众人觉得道长言之有理,又再次望向曦云。 “璃家要的,是能帮助自己在朝堂立足的皇子,而不是一个年老珠黄失去话语权的贵妃。 冒着欺君的风险,将四皇子调换出来已尽了璃家最大努力,再想办法保住皇妃几乎不可能。” 曦云按照璃家主的思维,继续合理编制着自己的解释,在确信丛羽不会揭穿自己的假话后,便继续一边洗脱自己的嫌疑,一边努力把自己从“四皇子陆曦”这个身份上解放下来。 听了曦云的解释,丛羽眉头皱成一团,之前与曦云独处的时候,曦云对青云寨没有救下璃妃表现出的痛苦和憎恨太过真实,当时他们还没有得到对方截杀之人身份的情报。 丛羽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没道理一个大家族给皇子的替身选个女的。 更没道理一个假皇子,会因为被杀的真贵妃哭的昏天暗地,恨不得让凶手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那日提到母亲被害的时候,曦云眼中的愤怒、痛苦和绝望太过真实,那眼神让丛羽回想起自己年幼时,和妹妹一同眼睁睁见着阿娘被鹘王大妃活活打死的情景。 那一天,他拼命拉住要去以卵击石的妹妹,捂住她充满恐惧、绝望与不甘的眼睛,也是像那天对待曦云一样,任由妹妹死命咬住自己的左手不放开…… 想到曦云种种表现和言语间的违和,丛羽忽然联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个话本子,里面说的就是一个皇妃生不出儿子,故意买通稳婆和身边的人,把刚生下的女孩扮成男的骗皇帝老儿,把闺女当儿子养。 陆曦云,陆曦四皇子——两人的名字仅差一个云字! 云字在那些酸唧唧的读书人口中,也有“说”的意思,陆曦云三个字连起来,也可以解释为名叫陆曦的人说什么。 丛羽目光呆滞的看着曦云,见曦云一脸镇定向大家分析事情经过,将她已经得到的消息和对对手的猜测与寨子里的人分享,他觉得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子,年纪轻轻便有着不同寻常的心智和韧性,想必一定经历了很多坎坷吧。 根据自己的分析,丛羽做出个大胆的猜测,这个名叫陆曦云的女孩子,真实身份就是被流放的四皇子陆曦。 而所谓的四皇子陆曦,自始自终就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小子。 只要一想到曦云抽噎着咬自己手的样子,她的脸就慢慢和死去的阿米娜重合起来,让丛羽感到无比心疼。 “云哥儿,以后嫂子过门后,对她好点。” 丛羽悄悄拍了拍陆曦的肩膀,一脸“你小子要是虐待老婆,我就撬你墙角的样子”,随后被陆曦在桌子下狠狠踩了一脚,疼的满脸通红,差点嗷的一声喊出来。 “所以,按照陆姑娘的分析,和我们山寨作对的那伙人,极有可能是由军方的武承宪,和你们金溪璃家共同组建?” 丛大当家一边摸着胡子,一边用充满赞赏的眼神鼓励曦云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能从这些零散细节中推理出如此多的信息,他感觉这个女娃子不简单。 “回大当家的话,在下出自璃家,对璃家家主的品性颇为了解。武承宪此人虽奸诈狠辣,但毕竟出身武夫,其运筹谋略远不及家主璃允。 璃家的商队将边塞囚犯和军械远运青云山,而青云山所处的位置却远离武承宪所属的势力范围,所谓鞭长莫及,武承宪极有可能为家主璃允做了嫁衣裳。” 见曦云说话不卑不亢,为人沉稳明礼,思维缜密逻辑清晰,语言表达有条不紊,众人皆发出由衷的赞叹。 只有那姓钱的道士,仍觉得曦云的言行来历十分可疑,以他多年的江湖经验,各大家族培养死士的基本准则,就是对主上的绝对服从。 他们不需要死士懂得独立思考,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些不会背叛自己的傀儡而已。 费尽心思去培养一个文武双全的美人,就为了作为一次性耗材去替皇子上黄泉,钱道士不信璃家家主会去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陆姑娘说得有道理,不过贫道还是有些话不知该不该问。” “道长您请说。” 对于这个心思细腻的牛鼻子,曦云感觉有些棘手,这老道疑心很重太过敏感,想取得他的信任不容易。 “陆姑娘你即然是璃家的死士,如此分析和泄露璃家的秘密就相当于背叛了家主,这行为可不像死士所为。” 曦云稍作思考,便面带苦涩的对青云寨众人说:“正如道长所言,我的行为确实违背了一名死士该有的素养,但我并不感觉羞愧或后悔。” 在众人充满疑惑和探究的目光中,曦云继续道:“我虽为女子,却因自幼长相与四皇子极其相似,自幼便在家族的培养下,每天模仿四皇子的言行,由专人传授四书五经、兵法政论,力求言行气质与皇子接近。” “原来姑娘博览群书,难怪思维敏捷气质非凡。” 丛大当家不由称赞道,朝陆曦的位置看了一眼,觉得自家义子算是捡到宝了。 “被璃家重视、培养,曦云本应忠于璃家,对家主唯命是从。 可偏偏一次意外的偷听,让我得知自己的父母原来死于家主之手,正是因为家主看重我与四皇子的相似,为了把我收作替身,派人杀害了我的父母!” 说到这里,曦云做出一副极度痛恨璃家的样子,眼眶泛着一汪泪水,看的众人心疼不已。 “哎!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也难怪陆姑娘你背叛璃家。” 钱道长深叹一口气,对曦云的遭遇感到同情,但仍未完全打消对她的怀疑。 “不过姑娘的经历,还是太让贫道难以置信。 陆姑娘你相貌清丽不似男子,即便与皇子相貌相近,扮作男人也肯定会被人一眼识破。” 说到这,丛羽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说钱老道,你是没看过陆姑娘那日扮上男装的样子,整个一小一号的云哥儿! 要不是云哥儿说她是个女的,我还以为她是云哥儿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呢!” 第十三章 运筹帷幄 “哎?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姑娘和咱们云哥儿长得,还真有夫妻相呢。” “确实啊,除了矮一点,骨架子小一点,长得更像女的,这不就是云哥儿吗。” 众人一开始见到曦云时,便觉得她长得和陆曦有点像,经丛羽这么一搅合,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到曦云和陆曦之间,来回比较。 丛大当家干脆直接把干儿子陆曦揪出来,把他拉到曦云身边对比了起来。 “像啊!真像!” 大当家摸着胡子啧啧惊叹,想了想,又拎着陆曦的耳朵回到他原来的座位,悄悄咪咪对陆曦说:“阿云啊,要不你还是放弃这姑娘吧,你们俩长得也太像了,万一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怎么办?” 这话听得陆曦一脸黑线,前世他真的以为曦云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从此因爱生恨,犯下不可弥补的过错。 “放心吧干爹,我家世代住在西境,没去过金溪,爹娘也只生了我一个孩子,我不可能有失散多年的姐妹。” “那你家隔壁有没有住过一个姓陆的大叔?” 丛大当家不死心的继续问,此刻他已经脑补了几万字“有情人终成失散多年亲兄妹”的话本。 “绝无可能!” “照这么说,陆姑娘长得像四皇子,云哥儿又长得像陆姑娘,那岂不意味着,咱们云哥儿跟当朝四皇子长得很像?” 青云寨首领中,有个脸上贴着膏药的瘦子忽然插了一句,众人听闻此言忽然沸腾了起来。 “还真别说!云哥儿长得还真有那么些皇子贵族的气质。” “就是啊,难怪人家眼光高,看不上俺家胖妮儿……” “我说朱老六,只要是个不瞎的正常男人,就不可能看上你家胖妮儿吧。” 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似乎完全忘了本次会议原本讨论的话题。 见众人对曦云和陆曦的长相八卦不断,陆曦轻咳一声示意丛无忌肃清会场,却见他义父丛无忌赫然正是八卦大军的主力。 “各位叔伯,我们两天前偷袭对方营寨失败,又坏了他们截杀囚犯的计划,现在想必已经使那些假山匪恼羞成怒,情况对我们很不利。” 见一群老不正经渐渐忘了正事,陆曦只好自己唱个白脸,打断众人热火朝天的闲谈八卦,把青云寨的首领们拉回正题。 “咳,阿云言之有理啊,各位弟兄对这件事有什么新看法?” “义父,孩儿认为此番我们偷袭失败,很大程度使因为对方山寨里出现了我们不知道的异变,我们的内应向外传递停止攻击的信号,可柴虎他们却贪功冒进,最终中了埋伏全军覆没。” 想到这次偷袭惨败,寨子里损失了整整一只小队,大家再次陷入沉默,为兄弟的惨死感到难受。 柴虎平素便性格莽撞,为人脾气很爆却最讲义气,此番奇袭是他主动请缨,却不料敌人内部情况有变,他不愿放弃建功表现的大好机会,贸然带着一众兄弟冲入敌营,最终全队被灭。 “此番打草惊蛇,对方肯定不会就这么放了我们,咱们大家集起全寨的力量,在他们动手前发动进攻,趁他们精锐损耗之际,一举拿下这群假土匪怎么样?” 一个稍年轻的首领起身说到,他认为即便对方有着精良武器、占据优势地形,这些年青云寨与他们的交锋中也没吃过亏,现在对方的精锐在劫囚中受到重创,此时竭尽全力攻击对方必有成效。 “张超大哥的建议有一定的道理。” 直接否认张超的策略,会让其丢了面子,陆曦思索半刻后,先对他的说法部分予以肯定,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说出自己的意见。 “从我们既往得到的情报分析来看,对方的山寨中极有可能藏有军队偷运而来的攻城弩、火药等重器,从军备配置来看,我们青云寨的实力远不如对方。 之所以这些年我们能与对方平分秋色,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对方怕使用军方重器,暴露出其背后的军队力量,从而引来朝廷的怀疑,不敢过多使用自己营寨中的物资。 虽然我们青云寨依山崖而建,寻常弓弩的射程无法攻击到我们,可一旦我们与对方彻底撕破脸,只要他们出动攻城弩和火药,我们青云寨可能根本不是对手。” “说不定……那伙匪徒现在害怕朝廷发现他们想谋反,即便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也不敢贸然出动重器呢?” 张超还抱着一丝侥幸,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寨子会那么容易被敌人攻下。 “张超大哥你仔细想想,截杀被贬皇子与王妃,这就是与朝廷作对。 这群匪徒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劫囚,就证明他们现在已经不怕被暴露了,我们现在劫走他们要的人,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那云哥儿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祸水带回来!” 众人见张超有些失态,纷纷拉住他劝说,云哥儿这么做自有他的原因。 “对方即然敢藐视皇权,在官道上截杀皇子,你觉得他们会不敢顺手回来灭了我们,再把劫囚的黑锅背在我们青云寨身上?” 听了陆曦的分析,众人一阵沉默。 “即然‘四皇子陆曦’对他们那么重要,对方行动失败后猜测自己的目标肯定落在我们手中,只要我们手中握着这个‘四皇子’,无论对方想让四皇子生还是死,在信息不明的情况下都不会轻举妄动,我们在战略上也占了一定的主导权。” “妙啊,不愧是咱们云哥儿,走一步看三部。” 贴着膏药的瘦子赞叹道,青云寨的一干首领中,他算是陆曦的头号粉丝。 见陆曦将战况分析得条条有道,曦云不禁再次感叹起陆曦的军事才能,这家伙头脑灵活心思缜密,难怪自己上辈子能栽在他手里。 “各位英雄的看法,曦云觉得都十分有道理,综合各位的想法,在下有个不成熟的计划,想说出来让诸英雄指点一下。” “哦?陆姑娘竟然也对打仗感兴趣?” 丛羽瞪大了眼睛看着曦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对了,刚刚陆姑娘有说自己曾熟读兵法。” “熟读倒不算,我只是对兵书上的计策略懂皮毛。” “即然阿云媳妇有自己的想法,那咱们大伙不妨听听她的意见。” 从无忌有些好奇的看着曦云,他发现自家义子带回来的这个姑娘,看起来愈发不简单。 曦云嘴角抽了抽,看着陆曦一脸春风得意的瞅着自己,对于“阿云媳妇”这个称号感到更加反胃了。 她想说点什么话,来反驳一下大当家对自己不合情理的称呼,却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一句:“大当家此言不妥,在下还没过门呢。” 顿时,会场内燃起一阵哄笑。 第十四章 困兽之斗 见众人因自己一时口误而乐不可支,那罪魁祸首陆曦也不去制止,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还自顾自的端起眼前的茶杯抿了一口。 曦云顿时囧到了极点,脸像只被滚水浇过的螃蟹般,又红又热。 她恶狠狠的瞪了眼陆曦,目光却正与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撞在了一起,陆曦愣了一下,随即朝曦云微微一笑。 不得不承认,陆曦完美继承了璃妃出尘的美貌,他这一笑看起来温煦儒雅沁人心脾,如果是其他不谙世事的怀春少女,极有可能因他这一笑而丢了芳心。 曦云没好气的甩了陆曦一个白眼,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却见陆曦先行起身,向众首领抱拳颔首后开口道:“承蒙诸位叔伯兄弟对小子的关爱,现在我们青云寨大敌当前,凡事应先以山寨和众兄弟的安全为首。 至于我和陆姑娘的儿女私情,待寨子里的事情稳定了再做探讨,现在请大家莫要再调侃陆姑娘了。” 陆曦说完此话,议事厅里的笑声渐渐停了下来,几名笑岔气的长老扶着桌子把脸憋得通红,见丛大当家率先恢复了正襟危坐的样子,也敛起笑意摆出一副严肃的架势,只不过那一双双不安分的眼珠还在曦云和陆曦只见扫视。 “咳咳,陆姑娘你有什么见解,现在跟我们说一下吧。” 丛无忌发话了,一众首领也将目光集中在曦云身上,想看看这个足智多谋的姑娘,能给大家提出什么有价值的计策。 按捺住心中的羞愤,曦云面色如常的向大家分析着对方的情况,仿佛刚刚那场尴尬从未发生。 “众位英雄现在想必已经知道,对方的山寨因对此次押送的两名囚犯处理意见不同,继而产生内讧。 根据在下对朝堂局势的分析,结合武承宪和璃家各自的野心,我认为这两股势力中,武承宪应该是想生擒四皇子,而璃家则想直接毁尸灭迹。” 听了曦云的分析,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不理解武承宪为什么要生擒一个被流放的皇子,更不理解璃家为什么要灭口自己人。 “璃家家主行事谨慎,此番掉包皇子的行为只有家主、四皇子本人和我知道,武承宪此人并不知情。派人冒充四皇子是欺君之罪,一旦秘密泄露便要抄家灭门。” 面对山寨里一群没经过政治斗争洗礼的土匪,曦云并没有急于对两方势力的情况进行讲解,而是逐一点出一些细节,引导着大家一同推理、分析。 “无论在下扮演四皇子如何滴水不露,可一旦有四皇子或璃家的仇敌,企图在流放途中斩草除根,杀死在下后发现我是女子,那么璃家欺君犯上的罪名便会坐实。” “所以,陆姑娘你认为,璃家是为了掩盖自己假冒皇子的秘密,所以弃车保帅,想杀掉你毁尸灭迹。” 钱道长果然是他们这群人中,心思最为细腻的人之一,曦云刚刚说完自己的推断,他便有了自己的看法。 一名和陆曦他们一起参与埋伏的首领,突然一拍桌子说道:“难怪那天我们查抄战利品时,会在那群兔崽子带来的装备里发现大量猛火油,原来是为了毁尸灭迹用的。” “正是如此!” “哎!连给自己卖命的属下都不肯放过,你们那个家主,真特娘的不是个东西!” 那日参加过埋伏截杀的那些人,根据曦云的话也纷纷回忆起一些细节,他们对曦云的分析也表示赞同。 “那陆姑娘,武承宪这老贼明明和璃家他们是一伙的,怎么又反目了?”,脸上贴着膏药的瘦子忽然问道。 “武承宪此人早有谋逆之心,他手中的兵权虽重,却远逊于以定国公为首的武勋世家,因而直接起兵胜算不大,暂时培植一个能为自己所用的皇子,更为实际一些。” “那请问陆姑娘,你又不是武承宪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那多疑的钱道长再次提出疑问。 “其实在下也只是猜测而已,如今天子虽正值壮年,却因早年在北岐为质时留下病根,加之继位后政务繁忙,早已积劳成疾。 本次宫廷政变致使四皇子和璃妃被流放,便是因为有皇子看准这个时机企图逼宫,却不料天子早有准备,在他们有所动作前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可这跟武承宪想培植皇子有什么关系?” 饶是那钱老道再聪明,也想不到这其中的道理。 “当今天子继位后,能在短期内以雷霆之势除掉几个想架空自己的家族,杀鸡儆猴震慑了其他大家族,没收他们的家财填补赔款北岐造成的国库空虚,其果断和强势非一般人所有。 而今天子虽身体状况江河日下,其政治手段却不减当年。 先前的宫变中,已经有几个送人头的皇子,给全天下不安分的人做了榜样,钱道长认为,以武承宪的实力和胆量,他还敢再短期内轻易走兵变的路子?” “所以,依陆姑娘所言,武承宪是畏惧于天子的能力,所以暂且按兵不动,想通过扶植一方皇子,参与到皇权斗争中?” “钱道长果然智慧过人。” “那为何他选中的是,已经被废除身份的四皇子?” 沉默片刻后,曦云将自己前世记忆中,关于高宗所出皇子的情况和背景,一一道来。 “当前天子子嗣众多,足下有名分的皇子一共十三名,皇女数目多少暂且不提。 其中大皇子、二皇子在天子北岐为质前出生,已早夭,三皇子痴傻不堪大用。 八皇子、九皇子为皇后薛氏所出,五皇子和七皇子母族背靠镇国公王韧,这四名皇子身后皆有朝堂上或军方的强大助力,无法为武承宪所用。” “那其他五名皇子呢?武承宪这老贼为什么不选那几个没有大家族支持,年幼好控制的皇子?” 丛大当家虽是一介武夫,但毕竟出身于青云山区的大家族,曾是经朝廷认证的武举人,对朝堂上的一些事,以及宫廷中的一些秘辛也曾有所耳闻。 “回大当家的话,在剩下的皇子中,六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为宫女所出,因缺乏家族背后势力支撑,而被排挤于皇权斗争的边缘。 本次宫变,正是因为他们受到有心之人的挑拨,作为试探天子是否有后手而安排的棋子,被推出去试水,这三名皇子及其亲信已被秘密诛杀。 这次宫变后,除却后母族支持的四名皇子,剩下两名宫妃所出的年幼皇子,是否能在武氏和王氏只手遮天的后宫中安然成长,尚未可知。” 听了曦云的分析,钱道长再次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贫道听说,璃妃自天子北岐为质时,便伴其左右并诞下四皇子,去国离乡寄人篱下的五年,与璃妃和四皇子朝夕相伴,想必感情颇深。” 对于钱老道的说法,曦云也表示赞同,出身低微却升为妃位,回国后能在后宫激烈的斗争中安然度过十年,璃妃算是独一份,要说高宗对璃妃和陆曦没有一点感情,曦云是不信的。 “正如道长所言,此番皇子们企图宫变篡位,其他三名皇子被当长诛杀,而四皇子和璃妃却能在薛皇后栽赃中留下一命,想必他们在天子眼中地位与其他人不同。 一个颇受天子欣赏的少年皇子,背后又没有足够高贵的母族,确实是武承宪用来做傀儡的不二之选。” 曦云对后宫权力斗争的分析,让所有在场的众人捏了把冷汗,天家无父子这句话说得不假,后宫争权的血腥和残酷,让一众山寨首领不禁毛骨悚然。 沉默半山后,钱道长颤抖的嘴唇,一副悲天悯人的说道:“当朝四皇子,是现存具有皇位竞争能力中最年长的一位,今年据说才十五岁。 那么,其他那几个因宫变被杀的皇子,岂不更加年幼?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宫变篡位,这分明是被有心之人挑拨陷害,被借故铲除做了无辜的刀下鬼!” 原本只是两个山寨抢地盘的行为,经曦云这么一分析,马上上升到君权更迭、皇子争位的斗争高度。 听了曦云和钱道长的对话,所有人都意识到,青云寨因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即便想独善其身,却因怀璧其罪,被迫被卷入一场阴谋。 大当家丛无忌眉头紧锁,当初他一手建立青云寨,目的就是想在战火纷争中,建立一处可以容纳无辜百姓的保护所。 可谁知青云山脉处于军家必争之地,再度过短短不到十年的安稳生活后,眼前平静的生活又将毁灭于战乱。 “义父,孩儿认为,此番对方与我们开战,因我们青云寨地势险要,必然会出动攻城弩和火药。 这些军备一旦使用,其声势过大必然会引起周遭村庄的注意,为了尽可能避免他们的信息暴露给朝廷,对方很可能会在灭了青云寨的同时,将我们周遭的五个村落一举屠戮灭口。” 沉默许久的陆曦忽然说道,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无论是自保,还是保护那些无辜的百姓,都变得极为困难。 第十五章 决胜千里 正当青云寨诸首领,为了如何保护山寨和周遭百姓,愁眉不展之时。 曦云的一句话,将他们从一片愁云中拉了回来。 “与对方正面开战,对于我们青云寨和周边百姓,有百弊而无一利,所以大家有没有考虑过,暂时与对方和解,再徐徐图之。” “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了,我们还能怎么和解!” 先前名叫张超的首领急躁异常,未待曦云把话说完,便粗暴的打断了她的发言。 自从陆曦再四年前来到青云寨,他的足智和沉稳甚得大当家之心,成为青云寨年轻一辈之中的翘楚,让原本年轻有为的张超地位一落千丈,心中渐生不忿。 此番青云寨遇险,又不知从哪蹦出个姑娘,和陆曦长得极为相似,连运筹谋划都一般出众,让张超觉得极为受挫,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讨厌抢走自己耀眼光芒的陆曦,也憎恶像陆曦一般出众,将自己对比后打入尘埃的曦云。 对于张超的反驳,曦云并不觉得生气,前两世的修养使她比正常人更加具有忍耐力,对他人一点否认都无法接纳,前世她也不会身居高位,当上大渊国的暗帝。 只要不把陆曦和自己凑在一起拉郎配,或者被陆曦这个上辈子的大敌激惹,曦云的脾气一向是不错的。 “说到底,这次对方无论是截杀囚犯,还是攻击青云寨,‘四皇子陆曦’都是他们行动的重要目标。” 对于眼前的一切,曦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焦躁和不耐烦,她一脸沉稳的继续向众人解释着,一张秀丽中带着英气的脸,在认真时显得格外注目,陆曦和丛羽不禁看得呆住了,而那先前反驳鄙视她的张超,眼神中也不知不觉流露出痴迷。 “根据目前大家获得的情报分析,我认为武承宪偷运而来的军官、囚犯以及军械,目前应该还掌控在他那一派系的人手中,璃家与武承宪并没有撕破脸。” “可刚刚陆姑娘你说过,武承宪这老匹夫建立在青云山的私军,因为驻地远离他的势力范围,鞭长莫及,极有可能被璃家架空。”钱道长再次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的确,但以当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私兵盘踞之处还有青云寨这一对手。 他们需要军方源源不断运输青年战力和物资,而且璃家为文人出身,不懂如何指挥军队和使用大型攻城军械,所以在青云寨覆灭前,璃家还不会轻易夺权武承宪在此的势力。” “你的意思是,现在对方实际占有统纸地位的仍然是武承宪一派,所以如果我们以‘四皇子’作为威胁,可能会暂时延缓对方的全力攻击。” 听了曦云的分析,丛无忌从大体上已经了解到曦云的想法,可一直以四皇子在手作为威胁,短期内可能会有一定的成效,这方发并非长久之计。 丛无忌长叹一声,继续对曦云说道:“姑娘的好心,在下和青云寨众人感激不尽,如此策略的确可以缓解我们寨子的燃眉之急,可这样毕竟治标不治本啊。” “没错,这样拖延时机并非长久之计。” 见丛大当家与众人愁眉不展,曦云起身走向议事厅中央的沙盘,在距离青云寨最近的村庄位置上画了一个圈。 钱道长眼前一亮,猛地站起身看向曦云的方向,激动的搓着手问:“想必陆姑娘已经有了对敌的妙计?” 曦云微微一笑说道:“据我猜测,这个村子距离山寨过近,想必其中居住的大多为寨子里诸兄弟的家眷、亲属,我能想到,对方的将领想必也考虑到了。 我们利用四皇子威胁对方暂停进攻,对方也也有可能将村子里的百姓作为人质,或单纯因滞留于此缺乏粮食补给而屠杀村民。 所以我们要在对方攻来之前,将这个村子的百姓及时转移,换成我们的人随机应变。” “陆姑娘果然才智过人!” 那先前对曦云极其不满的张超,忽然插嘴溜须打断了曦云的话,被丛大当家和陆曦、丛羽三人一瞪,讪讪的蔫在座位上,不敢吱声。 “青云寨依峭壁而建立,对方想攻寨就必须出动八牛弩,用远程弩箭拉动绳索攀爬突袭,或直接在箭尾携带火油远攻,而青云寨周围地形崎岖山路狭窄,大体量的军械运输困难。 对方唯一将八牛弩运至这里的方式,就是将其拆成易于运输的零件,待进入青云山所在的峡谷后再次组装,所以我们有充分的机会,在他们将攻城弩重新组装前进行销毁。” 见曦云一脸认真严肃的样子,陆曦也不由得受到她的感染,加入了这场分析。 “一般而言,攻城弩这种国之重器,想要瞒着朝廷运长途跋涉运送至青云山,以我个人的估计,对方手里最多只有两架。 我们只要让混入村子的兄弟,趁他们不备时毁坏攻城弩的弓弦,他们便无法突破我们青云寨的地理优势。” 见陆曦开口分析再次吸引了全场注意,张超不满的撇了撇嘴,看他那不屑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小子抢什么风头! “从云先生说的不错,一旦对方的攻城弩被破坏,便对我们的威胁大大降低,不敢轻举妄动,之后我们便要进行计划的第二步,献出‘四皇子陆曦’。” 众人皆是一惊,什么叫献出四皇子? 青云寨里只有前四皇子替身妹子一枚,哪来的四皇子? 这陆姑娘不会是想再扮成四皇子,让大家把她交出去,牺牲小我保全青云寨? 曦云继续道:“对方失去八牛弩便优势不再,即便损耗大量人力也很难攻下青云寨,此时我们如果把‘四皇子’献出去,让他们得偿所愿后知难而退,短期内他们便不会来犯。 之后我会以‘四皇子’的身份潜伏在对方山寨,伺机行动与你们联手。” 根据陆曦前世对曦云的了解,他已经猜出曦云此番谋划的目的,她想重新扮回‘四皇子陆曦’进入虎穴。 一边拖延对方全面进攻青云寨和周边村落的时间,一边在地方阵营徐徐图之,找准时机配合青云寨,一举从内部瓦解对方,为璃妃报仇雪恨。 至于事后,以曦云对自己的厌恶程度,她肯定会借着双方火拼大乱的时机,远远逃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要看到自己。 “所以你想以身犯险。” 陆曦笃定的说着,语气中带着些不舍,他并没有揭穿曦云的小心思,这一世的追妻之路,不能因为自己一时口快而毁。 见陆曦好像有点关心自己的样子,曦云暗自吐槽了一句猫哭耗子,继续分析解释起军情来。 “以身犯险还算不上,对方山寨明面上的统治者还是武承宪一方的,只要我打出四皇子的名义,拿出能证实身份的印鉴,必然得到武承宪手下的力保。 至于璃家的那些人,他们并不了解主家关于刺杀‘四皇子’的真实目的,官道截杀一击不中后,必然会暂时收手向主家密报等待回复,所以我暂时是安全的。” “陆姑娘高义啊!” 那张超搞出一副泣泪涟涟的样子,暗道如此佳人,就这么落入对方手里,可惜啊可惜。 “不行,我不同意。”陆曦直言拒绝,坐在他身旁的丛羽也连声否定曦云的想法。 “牺牲一个弱女子,来换我们青云寨的一时安稳,这不符合江湖道意。” 丛无忌对于曦云舍身为人的行为,也十分不赞同。 众人争执不休时,陆曦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曦云面前。 在众人瞠目结舌中,他一把揽住曦云的肩膀,将曦云的脸凑和自己凑到一起,顿时两张极度相似的面容,像照镜子般呈现在众人面前。 “陆姑娘一个女孩子冒充男人卧底敌营,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如各位所见,我与陆姑娘的年龄、相貌相仿,想必与那四皇子的长相也有所相似,不若由我代替陆姑娘冒充皇子,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想要劝阻,却又无法想出比这更好的办法,见丛大当家并未阻止,便默认了陆曦的行为。 前世陆曦和曦云共享‘四皇子陆曦’这个身份,太多属于曦云的成就都被加载在‘四皇子陆曦’身上,让她的努力和才华被隐没在‘陆曦’的影子中。 这一世,陆曦只希望曦云能做回真正的自己,纵情发挥属于她的才干,而自己则像前世曦云对待他那样,默默作为她身后的依仗和陪衬,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我不会让你轻易从身边逃掉的……” 曦云耳畔,陆曦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低语着。 第十六章 魔高一尺 郁郁葱葱的密林中,一只由数十人组成的武装小队,正背负重物艰难的朝着青云山脉的一处断崖前行。 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是千里挑一的威武壮汉,他们每两个人为一组,扛着一捆由厚棉被包裹数层的物体,从遥远的山区绕路而来。 为首的那人,是一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军官,他一边气喘吁吁的艰难攀爬着,一边不时展开手中的地图查看方向。 身后铁塔般的壮汉们吃力的抬着重物,在这片尚未开化的陡峭山林中挥汗如雨,他们中只要一有人因脱力,或虫蛇叮咬而掉队,便会遭到跟在身后的小队长一顿鞭打。 一旦有人彻底倒下,便会有其他随队替补的壮汉代替他的位置,而那倒下的人便被弃如弊履,由小队长们一刀杀死丢弃于身后,任由那些尾随队伍的野兽啃食。 面对这种毫无人性的行军,这些一脸疲倦的壮汉却敢怒而不敢言,他们脸上相同的位置,都有一块大约一寸被烫伤的疤痕。 这一群在荒野中负重攀爬的人,便是盘踞在青云山的私兵。 “我说郑头儿,咱们这伙人在这连路都没有的破林子里折腾两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啊?” 一名小队长模样的青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在抱怨中抽打着负重的壮汉,他眼眶中布满鲜红的血丝,因为过于劳累,脚下的步子都有些不稳。 他身旁的另一个小队长一边抽着壮汉们,一边怒骂道:“闭嘴吧你!老子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嗓子都快冒烟了,你这破锣嗓子说这么多话也不嫌渴!” 最前方被大家称作郑头儿的人,一脸暴躁的踹了脚身后的壮汉,将手中的羊皮地图卷成筒状,狠狠的抽了抽刚刚聒噪的那几人,一屁股坐在块干爽的石头上,像条野狗一样吐着舌头换气。 一名小队长走到郑头儿身边,双手向他递过一壶凉开水,见首领心情不好,也不敢明谈休息的事,只好试探性的对那郑头儿说:“头儿,咱们兄弟几个已经两天两夜没休息了,带来的奴隶也都折损大半,再这么没日没夜的走下去,兄弟们可能在到达目标前都要倒下。” 郑头儿疲惫的接过拧开盖儿的水壶,在那群身扛重物的大汉充满渴求的目光中,将壶中的水一饮而尽。 他咬了咬牙,一把抓起地上带着湿润的泥土,在脸上狠狠的蹭了蹭以驱除困意。 长嘘一口气后,郑头儿艰难的站起身,按照地图指引的方向继续走去。 “全队继续前行,今日天黑之前务必达到崖顶,尽早完成郑都尉交代的任务!” 队伍中的一名年轻的小队长普通一声跪下了,哀嚎着抱起郑头儿的脚踝哭道:“求您了,郑头儿!您是郑都尉的亲弟弟,没必要带着兄弟们这么拼命,咱们晚到一会休息休息也不会碍了都尉大人的事。” 一阵寒光闪过,郑头儿手起刀落,那名抱着他脚踝哀求的小队长便人头落地。 “再敢扰乱军心,我不管你们背后的人是谁,统统按军法处置!” 郑头儿的雷厉风行,震慑了周围那些想要群起反抗的奴隶,以及那些带有不满的下属小队长们,现在众人虽有不满,却不敢提出异议。 “青云寨不过是一群落草为寇的草莽,灭了他们分分钟的事,用得着咱们都尉大人和郑头儿这么费心谨慎吗!” 一名先前喊累的小队长不满的跳出来骂道,他叫张聪,是郑都尉小妾的弟弟,所以一般时候郑头儿也会卖他几分面子。 郑头儿用布满血丝的眼珠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小子仗着自己姐姐爬上了郑都尉的床,便敢在营里借着都尉小舅子的名义狐假虎威,郑头儿早看他不顺眼了,却碍着自己哥哥的面子没有收拾他。 见郑头儿压抑着愤怒没有发话,张聪这小子反而蹬鼻子上脸,一步走上前想继续开骂,却不料被郑头儿一把夺走手中的鞭子,反手一甩将那鞭子抽到了自己脸上。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那张聪便捂着脸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老子刚刚就说过,咱们这次奉都尉命令秘密绕远路运送物资,结果涉及到咱们武家军是否能顺利攻下青云寨,要是再有人敢质疑老子的决定,格杀勿论!” 郑头儿朝着那倒在地上的张聪瞪了一眼,身经百战累积出的杀气排山倒海般向张冲袭来,顿时那张聪便吓得两股战战,胯间一股湿意。 人群中,一名叫丛东旭的小队长最先反应过来,拎起鞭子抽向自己管辖的那几个搬重物的大汉,率先站起身朝着郑头儿指挥的方向走去。 他的坚持和行为得到了郑头儿的赞赏,有了丛东旭的带动,其他几名累得筋疲力尽的小队长,包括那名被吓破胆的张聪,都强忍着站起身来,赶着一众抬着物资的苦力向前方走去。 趁那郑头儿心情还算不错,那名叫丛东旭的小队长试探性的向他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说郑头儿啊,咱们武家军派出大部分精锐带着八牛弩去攻打那帮青云寨的土匪,为什么还要咱们瞒着大家,这么辛苦运着这些包着棉花的重物绕远路,郑都尉这到底什么意思?” 见小队长丛东旭一脸疲惫,却仍然坚持鼓舞其他人前行,郑头儿露出欣慰的目光,却仍未解答他的问题。 正在这时,一名扛着重物的大汉,忽然脚下一滑,他肩上包裹着物资的巨大棉花包一下子被摔到地上。 那一捆重物从山坡上直溜溜的滚了下去,在强大的惯性下一连穿过了几丛粗壮的荆棘,包裹着那重物的层层厚棉被瞬间便被刮破,露出了里面泛着寒光的金属轴心。 看着那巨大棉花包中露出的部件,在场中除了郑头儿的所有人,都震惊到了极点。 而那丛东旭,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郑……郑头儿,这是怎么回事?” 丛东旭颤抖的指着那棉絮中露出的八牛弩轮轴,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郑头儿,其余小队长们也一齐惊恐的朝郑头儿看了过来。 “营中的两台八牛弩,不是都被郑都尉拆成零件,随大军一起朝着青云寨出发了吗?可为什么这些八牛弩的部件都在我们运送的棉花包里?” 看着惊诧万分的众人,郑头儿冷喝一声道:“不该你们知道的,最好不好问,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郑头儿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吓得那张聪连滚带爬的扑到郑头儿脚下,哭着嚎着喊饶命。 “头儿,求求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啊!我姐姐可是您亲兄弟的女人啊——啊对,我家还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只要您肯绕我一命,回去我就把俺妹送到您床上!” 那张聪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真一刀宰了这小子,回去和自己亲哥郑都尉也不好交待,气得郑头儿一脚踹在那张聪心窝子上。 “郑头儿,请您息怒,我们大家都是一个营长中的兄弟,同气连枝。 现在情况危急,我们的人手已经在长途跋涉中大量消耗,求您宽恕张兄弟,也饶过大家!” 那丛东旭见事情不妙,双膝跪地向郑头儿请罪,其他诸小队长也纷纷学着他的样子跪了一地。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威胁我!” 丛东旭猛地抬起头,一脸愤慨的对着郑头儿的说道:“咱们大家都是武家军一直跟过来的兄弟,有着战场上一起过命的交情,为什么头儿您不肯信任我们? 郑都尉他们攻打青云寨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可攻营用的八牛弩却被我们绕远路,朝着一片荒无人烟的山林运输。 如果咱们的人马兵临青云寨,却没有八牛弩作为利器奇袭,郑都尉他们这仗还怎么打? 您身为都尉的亲弟弟,这是在害了他啊!” 见丛东旭一脸诚恳中带着愤慨,郑头儿便不在隐瞒。 “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你们了。不错,我大哥郑都尉他们前去攻打青云寨的大军,所带的攻城弩是假的,真正的攻城弩零件就在你们运输的这些棉花包之中。” 郑头儿的话,使在场众人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可他们却对这种行为十分不解。 见众人困惑不已,郑头儿索性直接摊牌:“青云寨众匪徒狡猾至极,尤其是那叫丛云的二当家,奸诈狡猾多次坏了我们好事。 先前的几次交手中,我和郑都尉就发现,咱们营中可疑存在对方的线人,他们有可能已经获悉到我们有攻城弩的情报,很可能会在我们大军进入峡谷之前,利用各种手段将攻城弩毁掉。” “所以这次我们瞒着大部队,秘密运送八牛弩,就是为了避开青云寨的眼线,出其不意的将八牛弩送上战场?” 丛东旭头脑灵活,一下子便想到了首领的目的。 “不错,丛队长你基本猜到了真相。”郑头儿赞许道。 “可是我们前进的方向,根本就是一处荒无人烟的丛林啊,如何将八牛弩神不知鬼不觉的送道郑都尉他们手中?” 听了丛东旭的疑问,郑头儿嘿嘿一笑,指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说:“咱们日以继夜前进的目标,就是那青云寨匪徒老巢所在的悬崖。 这里山脊陡峭了无人烟,又有毒虫猛兽作为自然关卡,如若不是我们手中这份前朝留下的地图,就算是青云寨的土匪,也无法在这片蛮荒中安然登陆自己头上的崖顶。” “咱郑都尉和郑头儿果然谋圣在世!” 一众小队长们兴奋的拍起马来,独有那丛东旭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头儿,咱们带着这么重的攻城弩部件,爬到距离青云寨峭壁上的老巢顶端数百尺的崖顶,有什么意义呢?八牛弩又不能从上到下垂直攻击。” 丛东旭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一身冷汗从背脊上哗哗流下,疑惑中强装出兴奋的样子问道。 “呵呵,谁说我们是要从崖顶攻击的?” “哎?我们辛辛苦苦把攻城弩运上来竟不是为了攻击?那咱们大伙费这么大劲儿干啥啊!头儿您就别卖关子了!” 众小队长也一脸兴奋中带着疑惑,将郑头儿团团围住,七嘴八舌的问了起来。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青云寨地势险要,料他们也猜不到我们会偷摸爬到他们的脑袋顶上。 等咱们郑头儿的大部队攻入崖底时,我们埋伏在崖顶,将包裹了厚达三尺缓冲棉的攻城弩部件,从这帮土匪的脑袋顶上空降到山谷中咱们的人手里,给他们来个意外之喜! 料这帮土匪也猜不到,他们处心积虑在山谷外毁掉的攻城弩是假的,真正的攻城弩早就绕远降临到他们脑袋瓜子上了,哈哈哈!” 一众私军小队长也哈哈大笑放松了起来,只有那丛东旭一边假装和大家哈哈大笑,一边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果断朝向刚刚八牛弩部件坠落的地方走去,一副积极努力的样子去拉那坠落后破开棉被的部件,手指微动,在那露出的轮轴上似乎做了什么手脚。 第十七章 落花有意 夜深人静,寒月东升。 此时正值初夏,山谷方向吹来的微风中,带着些野花特有的芳香。 夏虫的悠鸣声在峭壁断崖间奏鸣交错,给青云寨这个孤立于群山的险境带来了一丝烟火气息。 应对武、璃两家的私兵的战略已经指定完毕,派去对方必经之路上的探子也对敌人行军情况了如指掌,青云寨旁相关村落里的百姓也被及时转移并调换成寨自里的好手。 万事俱备,可曦云却怎么都睡不着。 前世生于忧患,与刀枪战火同眠的生活,造就了曦云敏锐的观察力,以及异于常人的第六感。 即便已经尽最大努力去分析现状,缜密安排我方战略部署,尽最大可能推演并排除各种意外发生的可能,曦云却不知为何,仍然无法摆脱那源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早些休息吧,按照探子回报的行军速度,两日之后我们便要迎来一场恶战。” 陆曦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曦云身旁。 胧月在他俊秀夺目的面容上洒下一层柔和,配合着山谷顶端吹来的那阵带有落花的微风,此时的陆曦与曦云并肩站在峭壁旁的一处飞檐上,宛若一对从天而降的璧人。 见陆曦没脸没皮的又凑了过来,曦云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陆曦看向自己的目光。 又一阵夹杂着花香的微风袭来,一朵青白色的花苞自空中飘落,随风插在了曦云的鬓角。 曦云抬起头,朝着青云寨崖顶的方向看去,见那一朵朵落花还残留着部分新鲜的叶梗,不禁皱起眉来。 前世曦云对药学颇为精通,她看得出这些从天而降的花朵,来自于一种叫做小果蔷薇的植物。 这种植物具有解毒消肿的作用,生长于向阳的山坡或悬崖顶端,而青云寨坐在的峭壁因采光不佳,并未见到此种植物的生长。 这些小花从崖顶的方向飘落,每一朵小花都是被人完整的从花茎截断,一看便是崖顶有人有意而为之。 见曦云看着那头顶落下的花眉头紧锁,陆曦见状也眼神微变,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朝青云寨头顶的悬崖望去,意识到事态的不妙。 “马上通知各首领,紧急会议!” 曦云运着轻功从屋檐跳下,鬓角插着的那一朵小花随风飘落,被紧随其后的陆曦一把接住。 陆曦怔怔地看着手中青白色的花朵,轻嗅一下那花苞上残留的少女气息,默默将那支含苞待放的蔷薇揣入怀中。 与此同时,距离青云寨头顶数百尺的悬崖顶部,那群武家私兵正整修并埋伏于此。 队伍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峭壁上那群青云寨的人发现。 “张聪兄弟,你的脸好些了吗?”丛东旭轻声说道,他一脸关切的看着张聪,这家伙白天被郑头儿一鞭子抽在脸上,现在半张脸肿的像馒头一样。 “多亏丛老弟你的偏方,现在哥哥我这半脸舒服多了。” 张聪蹑手蹑脚的拔掉身边一株灌木的枝叶,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便揪掉那植物上开着的白色小花扔掉,将那植物的鲜嫩叶片嚼碎了一半敷在脸上,一半吃到肚子里。 那被扔了一地的青白色小花苞,便被夜风卷起,洒落到悬崖之下。 “这叫小果蔷薇,嫩叶可以解读消肿,这叶子上的白花可万万吃不得,会起反作用的!” “知道了,丛老弟你今天的恩情,老哥记下了,等回去后我让姐夫给你升官。” 那张聪吃了不少叶片,见自己脸上的肿胀果然消退不少,便继续大把大把采摘起这丛植物,一边继续吃着嫩叶,一边把那些‘没有作用’的小花揪掉,任由它们随风飘走。 “小声点,别让郑头儿和大家看到,不然他该觉得你又在跟自己作对了。” 丛东旭拍了拍张聪的肩膀,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便远远退后到自己负责潜伏的区域。 他现在身在武家军,没有办法向青云寨的诸兄弟传递信息,但愿这些生长于崖顶的独特小花,能让他们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有异状。 这也是丛东旭卧底敌营,目前唯一能做到的事了,郑头儿武功高强,加上他们带来的那么多人,自己不是对手。 想大声喧哗吸引下面人的注意,可这里距青云寨的建筑高数百尺,月黑风高攀爬困难,青云寨又没有他们手中通向崖顶的地图,根本无法对自己这行人起到威胁作用,反而会暴露自己。 思前想后,他决定利用张聪这个草包,让他在不经意见向悬崖中间峭壁上的人传递信息,出事了就让他背黑锅,把自己摘出去。 但愿,青云寨的兄弟们,能及时发现崖顶埋伏的人,尽早做准备。 第十八章 暗度陈仓 青云寨旁的一个小村落中,一群身披麻衣的村民抬着两口棺材,朝着村外的一处乱葬岗走去。 这些人无不面带悲戚之色,其中还有几名长者哀嚎着白发人送黑发人,配合着唢呐吹奏的哀乐,场面催人泪下。 出村的必经之路上,这群出殡的村民与那些前来攻打青云寨的私兵,当面撞了个正着。 这只出殡的队伍一共十六人,其中八名年轻的村民抬着两具棺木,另外八人分别为哭丧撒纸钱的家属,以及拿着法器念咒的道士。 这些从前方村庄前来出殡的村民,无论老少,一身皮肤均黄得吓人,走路也有些打晃,看起来好像生了什么重病一般。 “暂停行军!” 见前方有人阻碍道路,郑都尉立刻下令阻止全军前进,向身旁一名喽啰下令道:“去问问那几个村民,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那接到命令的喽啰,朝着那群面黄肌瘦的村民乜斜了一眼,并不是很在意上级的指示,心想反正一会灭了青云寨,回来顺道就把这些村庄一并扫荡了。 一群将死之人,现在还不知道厄运要降临在自己脑袋上,抬着两个大棺材让自己撞晦气,等明儿个灭了青云寨,老子一定要好好让你们发丧发个痛快! 鉴于郑都尉平素在军营里的威严,那小喽啰还不敢违逆他的话,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下马拦住那群奏着哀乐的队伍,一脸凶像的向为首的老者问道:“喂,老头儿,没听见我们头儿问你,前面出啥事了?” 见那文化的土匪一脸凶狠,手中出鞘的大刀还冒着寒光,吓得那为首的老头儿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血色全无,显得一脸黄得不正常的皮肤更眨眼了。 老头哆哆嗦嗦的朝那马背上的郑都尉看去,见这全副武装的数百人大军,一个个面带凶相不怀好意,一时间吓得不敢说话。 “别耽误爷爷们的时间,赶紧说!”那派出去问话的小喽啰,一把将刀刃插在老头儿身旁的地上,吓得那老头儿和一起出殡的家属惊慌不已。 见为首的老头儿吓得不敢说话,出殡队伍中带头做法事的八字胡老道当即跪下,朝一众面带不善的土匪哭求道:“大……大王息怒,我们是丛家村的村民,这几日我们村的村民突然出现了疫病,大家上吐下泻全身发黄,三天之内已经死了二十多人。 现在整个丛家村哀鸿遍野,原本就因为这里离土匪窝子近,住的人少,现在这么一折腾,全村活着的除了我们几个,就剩下村里零零散散的三十多人了……” 八字胡道士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他消瘦的脸上也是枯黄一片,泪水淌过的皮肤也没有出现褪色,看得武家一众私兵人心惶惶。 郑都尉向身边另外一人小声吩咐后,便喝令让那些抬着棺材的人将棺木放下,棺材入土之前先落地犯了民间大忌,村民们虽十分不情愿,却迫于这群野蛮土匪的淫威,不得不将双手举在头顶,背对着土匪们蹲下,放下棺木任由这群土匪摆布。 那接了命令的土匪,随即朝着两口漆黑的棺材走去,他伸出手在棺盖上敲了敲,见两口棺木的盖子均被长钉钉死,无法打开,便拔出剑刃,当着那些村民的面刺入棺木之中。 在那些村民们敢怒不敢言的痛哭中,那土匪将锋利的剑刃在棺材上连刺几下后抽出,见剑刃上挂着些暗红色的鲜血,便心满意足的向首领汇报。 见棺木中躺着的确实为死者,众土匪对前方村落发生疫情的事深信不疑,只有那土匪头子郑都尉,觉得这件事仍有待考证。 “派几名囚奴押送这几个村民,全军继续前进!” 郑都尉当长作下决定,勒令那些出殡的村民将两口棺木仍在路边,派出几名脸上烫着疤痕的汉子,押送着那些村民继续前行。 “我说头儿,咱们直接把这群泥腿子宰掉就得了,何必这么麻烦带他们一起上路?万一这群人身上真有疫病,传染给咱们兄弟怎么办啊!” 一名小喽啰一脸嫌弃的看着那群村民,对自己头目的话有些不解。 “《百草论》中有记载,引起面色黄染、上吐下泻的病大多病从口入,其呕吐和排泄物具有传染可能,这样直接接触染病的概率不大,何况我们已经让囚奴在前面押送这些人,不会和他们直接接触。” 郑都尉一脸笃定的回答着,他虽然效力于军队,确是实打实的读书人出身,博览群书的同时又能征善战。 不同于他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庶出弟弟,郑都尉名叫郑熙林,自幼便被家族当作接班人培养,只可惜十年前渊国大乱,他的家族在战乱中被一群逃荒的难民劫掠,此后便家破人亡。 迫于生计,郑熙林只能去投奔自家从军的庶弟,自此加入武承宪的军队,凭借自己杰出的军事才能,从一名普通的小兵,逐渐坐到都尉的位置,后续又作为武承宪的心腹,被派往青云山管理私军阵营。 这些年,郑熙林带着青云山的一众私军,与丛无忌为首的青云寨斗智斗勇,双方多次发生冲突,但都没有造成太大人员折损,最多不过是牺牲些连人都不算的囚奴,那些跟着他从武家军调来的军士,牺牲的人数并不算多。 以郑熙林为首的这一群土匪,就这样浩浩荡荡的走在通往青云寨的山路上,他们并不担心遭到截杀。 这条山路虽然狭窄崎岖,但除却在峡谷内穿行的那一段路程,其他地段的两侧几乎没有太多可以供敌人隐蔽和偷袭的地点,所以郑熙林并不担心在这里会遇到阻碍。 他们队伍的正中央,是十几头拉着木箱的骡子,这些骡子的身旁围满了披着明光铠的武士,想必那箱子里装载的东西十分重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一行人谨慎的护着那十几车大箱子继续前行着,打算就近找个村庄暂且落脚。 夜晚直接栖身于荒野小路上并不安全,去周边村子里落脚可以休息得舒适一些,如果青云寨杀过来还可以用村民的生命威胁那些亡命徒,让他们投鼠忌器,所以让那群丛家村的村民给自己带路,是他们目前的不二之选。 在这群私军渐渐朝青云寨的方向前进时,一片寂静中,那两口被村民们丢下的棺材,忽然有了些声响。 只见其中一口棺材晃了两下便翻到在地,丛羽从那棺木的底下吃力的爬出,他急切的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后,便跑向另一口棺材并将之翻倒在地,放出了棺材底下再次扮作‘四皇子陆曦’的曦云。 青云寨包围圈内外,各自有一个‘四皇子’出现,料想那敌方首领,也不会想到青云寨接下来的计划。 第十九章 夜袭伊始 从棺木下方爬出来后,曦云与丛羽当下不敢耽搁,二人合力用早已准备好的撬棍,将那两口被八枚铜钉钉死的棺盖打开,这两具棺木外表看起来与寻常无异,可打开之后却另有乾坤。 这两具棺材的深度比常规浅很多,预留出棺底部可藏一人的空间,棺木中躺着的也并不是死人,而是两个散发着腥臭味的大麻袋,先前那武家喽啰长剑刺透的部位,还有一股股暗红色的血液朝外渗透。 丛羽面带不忍的带上鹿皮手套,打开那两口麻袋,一股冲天的腥臭味顿时四下扩散开来,那袋子里装着的,是满满两袋子幼狼的尸体。 “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估计这帮人已经到丛家村了吧。” 曦云登上一处山丘,朝丛家村的方向眺望而去,见村子方向亮起一片白色的灯笼,心下便有了底。 按照寨自里的约定,如果敌人途径丛家村并有所行动,村子里就点上白色灯笼做为信号,如果一切计划有变,他们就点上红灯示警。 在预计武家私兵到达丛家村的前一天,青云寨的好手们便趁着周围狼群外出捕猎的时候,连夜将周边狼窝里的狼崽子全掏走。 这些狼崽子大部分被毒死装入麻袋,封在棺材里随着丛家村出殡队伍抬出村子,另一部分被惯了麻药藏在丛家村的祠堂中。 按照曦云的计划,扮作村民出殡的钱道长等人算好时间,故意与武家军前来攻占山寨的队伍相遇,假传瘟疫的消息扰乱对方军心,同时降低了他们对丛家村人烟稀少引起的怀疑,有利于计划的进一步进行。 今夜,按照曦云他们的谋划,武家前来攻打山寨的那伙人,必然会吃大亏。 丛家村里已经换上了寨子里善于伏击的好手,而青云山脉中痛失幼崽的群狼,也将循着同类死亡留下的血腥味,向那些夺走它们子嗣的人类复仇。 狼的嗅觉和听觉极其敏锐,循着杀死狼崽后留下的血腥气味,狼群便可以在数公里内找到带有同类血腥喂的凶手。 这也是为什么曦云他们要运着两口棺木,故意引诱武家军他们用锐气刺入棺木检查尸体,让对方的武器上沾幼狼血液的原因。 狼是群居动物,且报复心极强。 按照曦云对狼窝、棺木抛尸地、丛家村距离的测算,当曦云他们打开棺木,暴露出被武家军刺得血肉模糊的狼尸时,幼狼血液的气味随着夜风播散,引来狼群的注意。 狼群下山首先循着气味找到这里,在看到幼崽被杀后必然狂怒不已,随着幼崽尸体上沾染的武家军气息跟到丛家村报仇。 在做完眼前的安排后,曦云和丛羽便烧掉刚刚接触过狼血的鹿皮手套,相视一眼朝着丛家村相反的方向疾行而去。 与此同时,武家军伪装的那伙山贼押送着钱道长等人,已经进入了丛家村。 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熄着灯,黄土夯成的路面上散落着大量惨白色的纸钱,除却靠近祠堂的几户人家门前悬挂着白色的灯笼,几乎看不到一点火光。 村落里阴惨惨的,想到先前俘获的那群村民所说的瘟疫,武家军便面带恐惧不敢前行。 那先前率先检查棺木的小喽啰,壮着胆踹了钱道长一脚道:“臭牛鼻子,你们村里的人呢!” 钱道长双手捆在身后,战战栗栗的看了眼那小喽啰,一脸哭腔的朝那村中祠堂的方向看去。 “各位大王饶命啊!这几日村子里的人病的病、死的死,除了我们这些能抬动棺材送葬的,剩下还活着的,估计都在祠堂里守灵、哭丧呢。” “守灵不在自家院子里张罗,跑族里的祠堂干什么!老实交代,你们这里面是否有诈!。” 见郑都尉一个眼神示意自己,小喽啰再次踹了钱道长一脚道:“一炷香内把你们村所有人都喊来,如果有人敢不到,别怪爷爷们心狠手辣!” 说着,那小喽啰便一剑斩落出殡队中老者的人头,看得钱道和其他被俘获的村民又惊又怒,却无以为力。 “爹啊!”两名出殡队中的大小伙子不顾一切的扑向老人的尸体,他们怒视着郑都尉,恨不得啖其血肉。 “再敢反抗,爷让你们几个一起上路陪你爹!” 那喽啰见杀一个老头儿还不能完全震慑其他人,拎起剑来又想砍杀那两个扑向老头的年轻人。 “大王们息怒啊!孩子们不懂事冲撞了各位,求大王们留小的们一条活命,留小的们做牛做马伺候大王们也好啊。” 钱道长件事不妙,赶紧扑过来护住两个年轻人,为了剿灭这群穷凶极恶的私军,已经牺牲了一名村子里的老者,他不希望有更多人在今天牺牲。 “兔崽子们!赶紧给大王们跪下,别不识好歹。” 钱道长用眼神示意那两个年轻人不要轻举妄动,坏了寨子里的谋划,可没等他把话说完,那郑都尉便直接驱马走到他们面前,果断抽出佩剑将那两名年轻人直接斩杀。 温热的鲜血在钱道长眼前喷溅着,两名年轻人的生命如草芥般转瞬即逝,钱道长呆滞的看着他们眼中的瞳孔慢慢散大,死不瞑目。 强忍着眼中的仇恨,为了顺利完成任务,钱道长颤巍巍的爬到郑都尉脚下,脑袋磕得直流血水。 “求大王饶命啊!小的一定乖乖听大王的话,把全村老小都喊过来。” “求大王饶命啊!”被俘获的那几人中,扮作小道士的张超一脸惊恐的率先跪下,他身边那些扮作村民的人也故作惊恐一并跪下求饶。 见刚刚的威慑起了作用,那杀了老者的小喽啰说道:“放你们去找村里人,谁知道你们会不会给他们通风报信。” “大王们如果不放心,可以只放小的一个人去喊村里人,小道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就算逃跑也跑不远的。” 见郑都尉和众人对自己仍不信任,钱道长再次连滚带爬的挪到小喽啰跟前,哭丧着脸说:“小道的关门徒儿还在大王们手中,小道如果跑了,就断了传承啊……” 郑都尉见钱道长说得一副诚恳,自己手中又有其他人作为俘虏,就算跑了他一个也还有别人,便示意自己的喽啰放了钱道长,让他去把村民们集中起来。 “如果在一刻钟内,你没有带着其他村民在此集中,我便杀了你的徒儿,再换其他人去喊村民。” 张超被身边的看守一把揪起,吓得站都站不稳,两把钢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一抖便给脖子割出一道血痕。 “好,只要大王们不对小道的徒儿下手,小道马上就把全村老少叫来。” “师……师傅你,一定要准时回来啊!” 张超恐惧极了,虽然他年纪轻轻便做了青云寨的小头目,可他向来都是在后方作为参谋指挥队伍,并不像其他人那样身先士卒。 在死亡的威胁下,什么尊严,什么道义都化为虚有,他只想保命。 如果不是因为这群和自己一起被俘的人中,只剩下他自己一个出身于青云寨,暴露了自己会比其他人死的更惨,他恨不得直接出卖队友换来生路。 青云寨假扮村民的众人,个顶个都是善于近战的年轻好手,可硕大一个‘染了疫情’的村子里,即便死的人再多,也不可能剩下的都是些壮年男子,这样肯定会被武家军一眼识破。 为了不引起对方的怀疑,在这群留在丛家村的人中,除了青云寨安排的好手之外,还留了些自愿牺牲引诱敌人的村民。 这些村民,都是当年武承宪军队过境屠村后的幸存者,他们无牵无挂抱着必死的决心留下,就是为了充分配合青云寨,将这些畜生一举剿灭,以报自家血海深仇。 钱道长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幕中,一刻钟的时间内还没有回来。 张超越来越怕,他不知道钱道长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为了这次行动的秘密不被泄露给寨子里的对方的探子,这次计划的具体内容,他并不知晓。 他的心里越来越没有底,就算想向敌人投诚报名,都拿不出相应的筹码。 第二十章 夜袭(中)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前去寻找村民的钱道长却没有回来。 “大人,那牛鼻子扔下这些人跑了,那咱们是不是……” 拿刀架着张超脖子的那名土匪问道,手中的砍刀还在张超脖子上来回比量着,就等郑都尉一声令下,便让刀下之人身首异处。 见张超等人一副没骨气的样子,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发抖,郑熙林料想他们也就是一些没见过生死,上不得台面的普通村民,考虑到留着这些村民可能另有他用,便制止了小喽啰杀掉张超的打算。 “暂且留这些人一命,我们对这里的环境不熟,必要时刻可以押着这些村民带路、踩点。” “属下明白!” 漆黑一片的村落中,只有远处靠近祠堂的方向,几枚颜色惨白的灯笼在风中晃晃悠悠,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到一丝生机。 夜幕的最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的女人哭声,那呜咽声中带着彻骨的凄凉,让一众私兵部队汗毛乍起,从骨子里感到毛骨悚然。 “大……大人,是鬼夜哭啊!” 郑熙林身旁的一个近侍吓得快要哭出来,他握着长剑的手哆哆嗦嗦,却仍没有忘记自己保护都尉的责任。 女人的哭声越来越清晰,听起来阴瘆瘆的,听得那些前来攻打青云寨的私兵惊恐万分,甚至有些马匹也感受到了那声音中的阵阵阴寒,开始躁动不安。 郑熙林虽有着异于常人的谨慎,却从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什么因果轮回。 人类的生命是渺小而脆弱的,当他们不够强大或不愿去便强大,无法在颠沛流离的人生中战胜命运的时候,便把那改变人生轨迹的仅存希望,寄存于鬼神身上。 自欺欺人的用轮回和因果,作为推脱自己无能的借口,把虚无缥缈的祈愿寄托于根本不存在的鬼神,将自己此生的遗憾和不满,寄托于宗教所宣扬的来生。 郑熙林从来不信因果和轮回,如果真有所谓的报应,真有所谓的鬼怪轮回,为什么从古到今,都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他郑家世代良善之家,每每天灾人祸便会赈济平民,可最后还是被那群杀红眼的流民劫掠灭门。 “派精兵十人及其下属囚奴,带两个俘虏在前面开路。” 郑熙林从容镇定的下着命令,示意前去探查的下属带走两名先前俘获的村民,却把那小道士扮相的张超扣下了。 “全军列队!严密保护军械,结阵防备敌人偷袭。” 一道道命令在武家军内有条不紊的发布着,郑熙林的理智和沉稳,也深深感染了周围其他的人。 这次派出的十名精兵,皆是郑熙林手下忠勇果敢之人,由他们作为小队的核心,指挥各自手下的五名囚奴掩护自身前行,队伍的正前方由囚奴押送那两名村民踩点开路。 进村后的一路上,他们所经过的房屋皆没有人居住,从房屋主人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些村民仿佛没有任何准备便突然消失一样,厨房中的水和糙米还剩下很多,但奇怪的是村里的鸡犬以及大型牲口都消失不见了。 这些作为先遣队的武家军,一边在丛家村的空房子中搜寻着村民的影子,一边顺路让囚奴将村民家所有的粮食一举搜刮带走。 他们顺着那女人哭泣的声音,谨慎的朝着村中挂着白色灯笼的方向前行。 整个村子皆漆黑一片,只有这相当于祠堂的位置突兀的挂着几个灯笼,里面有女人的哭声,怎么想这都是一个陷阱。 再次确认周围环境的安全性后,那打头的小队长一脚踹开丛家村祠堂的木门,同时一把推进去一名押来的村民。 见那名进入祠堂的村民,除了被突兀的女人哭声吓得失禁,并没有受到其他伤害,那带队的小队长又命令几名囚奴进入祠堂四下查看,见祠堂中确实没有机关和埋伏,才率领其他人进到祠堂院落之内。 祠堂的院子里密密麻麻陈列着十多口棺木,由于收殓仓促,其中很多棺木的盖子上都没有来得及钉死。 那小队长示意两名囚奴掀开棺盖查看,那两名囚奴还没来得及碰到棺材,祠堂的屋子里便哭着走出两名有气无力的瘦弱青年。 这两名青年脸色蜡黄,走路都要扶着棍子,见那囚奴要打开棺材,便急急忙忙前来阻止。 “大王们不要啊!这里装着的都是俺们村刚刚病死的老乡,这些尸体上带着疫病,会传染给大家啊!” “滚一边去,大爷们想干什么还容不得你多嘴!” 一名精兵朝着那扑过来的年轻人狠踹一脚,顿时那年轻人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脑袋重重的砸在一口墙角的棺木上,把那棺材盖子正好撞开一条缝。 一股浓烈的腐臭味,随着那棺木大开而释放,几名精兵指挥着囚奴前去查看,见那尸体的蜡黄的脸部没有一点血色,身体已经开始发臭腐败,上面还爬着一些蛆虫。 见这口棺木中确为死尸,那带队的头目还不够放心,再次指挥几人将院落中停放的棺材抽样检查,见里面确实都是同样死相的村民,便不疑有他。 看来这村子,确实如白日里遇到的那群出殡者所言,刚刚发生过一场瘟疫。 几名囚奴迅速控制住从祠堂屋内走出的两名村民,又在管理自己的各自精兵吩咐下进入祠堂,将其中披麻戴孝哭丧的老少十数人赶了出来,令他们跪在地上接受审问, 这些村民中大多为一脸病态的青年男子,其中仅有几名老人和面黄肌瘦的少妇。 “你们村里的人呢!别告诉老子村里人都死绝了,就剩你们几个病秧子!” “大王们明察啊——俺们村刚刚发生瘟疫,死的死埋的埋,现在仅剩下我们这些活口苟延残喘,今早出殡的村东头那家老少,至今还未归啊。” 那小队长一个巴掌扇到回话的汉子脸上,抽出佩剑指着他脖子继续问道:“你们跟青云寨那帮土匪是不是一伙的?这帮贼人是不是藏在你们中间有什么计划!” 那汉子一愣,随即跪地求饶哀嚎着说:“小的们都是本本分分种地的良民啊,哪里敢跟大王们作对啊,求大王饶命放俺们一条生路。 村子里的粮食、财物,只要大王们高兴,都可以带走……” 女人们也呜咽着不敢抬头,几个精兵淫邪的看了她们一眼,见这些女人病怏怏的半死不活,又想到这村子里可怕的疫病,顿时躲得远远的失了兴趣。 在村子里扫荡一圈后,这支被郑熙林派出的先遣小队并未发现村中存在埋伏,便赶着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来到村口,同时让囚奴们将刚刚从村里搜刮的钱粮一起运出。 在那先遣小队长回报完村中情况后,郑熙林便留下看押送械车辆的精兵继续看守,让剩下的数百名私兵分为几批轮番值守,暂时在丛家村的空房子里驻扎下来。 长夜漫漫,武家军们长途跋涉至此正值饥渴,所带的食粮已经消耗了不少。 但长官郑熙林却出于对丛家村疫病的怀疑,担心手下兵将吃了丛家村的食物病从口入,加之对外来缴获食物是否被人下毒的不确定性,仅允许自己的兵士用村民家的灶台加热自带的干粮。 这些私军得了主将的命令,正借着丛家村空房子的灶台,热火朝天的煮着自带的干粮。 他们万万想不到,青云寨安排的毒药,并没有下在村里留下的食物中,而是被浸入了用来生火的柴棒里。 他们更没有想到,先前已经查探过的祠堂中,那一具具棺木中看似腐败的‘尸体’,已经趁着夜色悄悄推棺而出,伺机行动。 与此同时,青云山脉中那群痛失幼崽的野狼,正追随着他们剑上同类的血肉气息,逐渐朝着这个村子的四面八方结队而来。 今夜,这群驻扎丛家村的人,必然损失惨重。 第二十一章 夜袭(下) 此时已值戌时,入驻丛家村的私军已在村中各家的空房子中安顿,村落的上空炊烟袅袅。 灶台中燃烧着的柴火,在人们不知不觉中释放出微微甜香的气息,距离灶台最近的那几名煮饭的囚奴,在这股迷烟的作用下,渐渐产生了些困意。 见负责打杂的囚奴渐渐懈怠,锅中煮着的糙米开始散发出烧焦的味道,一名武家军气得一鞭子抽向那趴在灶台上打瞌睡的囚奴,可未等手中的鞭子甩出,他便两眼一翻,一头栽倒在地上。 负责生火做饭那些私军,都是武家军中品阶不高,最底层的小喽啰。 他们被分配居住的房屋比较破旧,距离长官们居住的村长房有一定距离,所以这些负责煮饭的房子里发生了什么,武家军的首领们并不知晓。 乌云遮蔽了新月,不远处的山坡上,阵阵狼嚎声划破长夜,朝着丛家村的方向袭来。 “狼……我听到狼的叫声了!” 张超和那些被俘虏的丛家村村民,被集中关押在村口的一处仓库中,他们每两个人背对背捆绑在一起,被两名武家军精兵把守。 “别瞎说!咱们丛家村虽然出于青云山区,可这么多年从来没遭过狼灾。”先前在祠堂中被踹了一脚的那个年轻人,有些嫌弃的撇嘴反驳着张超的话。 他叫云牙,加入青云寨之前也曾做过些偷鸡摸狗的事,对脱绳开锁、掉包用毒等江湖手段十分熟稔。 他这次行动中负责接应钱道长的人,也是陆曦手下比较得力的一名助手,此时云牙与张超被捆在一起,张超下身因惊恐失禁而流出的骚臭尿液,也沾了他一身。 云牙一边小心翼翼的背着看守解开绳索,一边暗自吐槽着张超这个软脚虾,三两下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与张超的绳索解开。 趁两名守卫换班如厕只留一人的时机,张超猛然跃起,一个手刀劈晕看守后,抽出他手中的剑刃将其斩杀。 见张超吓得发抖无法起身,云牙无奈的轻叹一声,伸出食指朝张超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乎蹑手蹑脚躲在门后,在另一名守卫进来时,从背后突然捂住他的嘴,将其一举干掉。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看守自己的两名守卫已经被杀,张超明显没刚才那么紧张了,他一边朝云牙询问接下来的行动,一边气愤寨子里对自己的不信任,只把这次计划的具体告诉丛云的心腹,却让他配合。 云牙十分嫌弃的朝后退了两步,先前张超那副贪生怕死的样子并不像装出来的,此番行动中张超有数次因恐惧而差点暴露身份,若不是因为云牙在一旁提点,他们青云寨这次的行动必然被揭穿。 沉思片刻后,考虑张超在本次行动中并未承担核心任务,他极差的心理素质和立场上的反复无常,可能会给青云寨带来灭顶之灾,云崖果断趁他不备将其敲晕,以免他给大家的行动拖后腿。 云牙示意被困的村民们不要恐慌,无论村里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尖叫或观望,然后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几把铜锁,从屋子里将这个仓库的门窗反锁,以避免杀红眼的狼群和武家军闯进来杀害村民。 在完成这一切后,云牙吩咐混在村民中的其他青云寨人员,让他们一会趁乱护送村民逃跑,然后小心翼翼将脸上枯黄的颜料抹去,换上一件守卫的服装,轻巧的跳上仓库的房梁,推开屋顶的瓦片消失在夜色中。 夜幕下,头狼凄厉的叫声响彻天际,无数只呲着獠牙的野狼从四面八方将丛家村包围。 此时除了那些住在村长家中,无需亲自料理饮食的武家军高级官兵外,没有遭到迷烟暗算的只剩下看守军械箱子的明光铠武士,以及等级太低不配入住房屋的底层巡逻兵。 因失去幼崽被激怒的狼群,疯狂的扑向前来攻打青云寨的武家军,首当其冲被群攻撕咬的就是那一群驻扎村外军械看守者。 这些身着明光铠的壮汉,无一不是经过千锤百炼的猛士,面对这群突如其来的狼群,虽然有些措手不及,但仍能在狼群不要命的攻击中杀出一条血路。 郑熙林和那些高级将领们,也指挥着各自手下的大量囚奴,用囚奴们在自己的院落外形成一个保护圈,抵挡群狼的进攻。 大量被武家军操控的底层囚奴,在这次狼群的攻击中被杀,但这场战役中最惨的却不是他们,在村子外围房屋中被迷烟麻倒的那些士兵,在沉睡中连反击之力都没有,就直接葬身于狼口。 “呜呜呜!” 郑熙林他们栖身的村长房间内,一口箩筐内突然传来阵阵小兽的叫声,那是青云寨捕获幼狼中的另一批。 这些狼崽被预先按计量灌了麻药,藏在村长家中等待武家军前来占领房屋,目的就是为了在其夜晚清醒后,用叫声引来更多的狼群攻击武家军高官。 “丛——云!本官跟你没完!” 郑熙林一剑将那装着狼崽子的箩筐劈开,他已经猜到眼前一切是陆曦的谋划,按恨自己不够谨慎,再次着了陆曦的道。 “全军集合!尽量保留武家军本部战力,以囚奴为盾抵御狼群,集结弓弩手远攻狼群。”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郑熙林并非平凡之辈,面对远远不断前来进攻的群狼,尚能保持镇定用相应对策还击,可陆曦和曦云的谋划却并非仅仅如此。 村外十公里处的一处山坳里,聚集着大量就近从各村落收集来的大型牲畜,这些牲畜的头部和身上都披着插满尖锐竹刺的外衣,尾巴上都绑满了浸了火油的麻布。 此处距离丛家村的位置比较近,为防止狼群在攻击武家军前顺路偷袭这些牲畜,曦云他们在圈禁这些牲畜的区域摆放了些丛大当家秘藏的虎骨,用百兽之王的遗骸震慑狼群。 同时为了避免这些牲畜的叫声惊动武家军,白日里一直给它们带着嘴套,直到听到狼群来袭的声响。 曦云和丛羽在处理完幼狼尸体后,便迅速来到此地准备主持计划,当被敌方释放的钱道长从村中逃来报信时,曦云她们便一直观测狼群和武家军厮杀的情况。 当她预计狼群已经大部分被斩杀,同时武家军自带的弓弩箭已经被消耗的差不多时,便指挥众人将这些牲畜赶至丛家村的村口。 曦云一声令下,数十头尾巴被点燃的大型家畜便披着一身竹刺,给那些精疲力尽的武家军致命一击。 在群狼袭击丛家村的同时,先前躲在棺木中假装死尸的那些青云寨好手,早已在狼群到来之前,便通过丛家村祠堂中的暗道来到村外,趁看守军械的光明铠武士们与狼群混战之时,在云牙的协助下打开那一口口装着军械的箱子。 明光铠武士们拼命阻止云牙他们的行动,却碍于狼群的前后夹击,有心无力。 “箱子里的攻城弩是假的!” 云牙他们接连打开可疑承载八牛弩部件的十几口大箱子,却意外发现里面装着的竟是满满的一箱石头。 “我们中计了!攻城弩根本不在这伙人的队伍里,撤!” 说着,云牙便带着青云山扮作村民的勇士们,从狼群和武家军中杀出一条血路,冲了出去。 一场恶战后,原本数百人的武家军仅三分之一的数量,其中大部分折损的是被当作一线防卫的囚奴。 郑熙林坐在村长家的庭院中,平静的看下属指挥者残余的囚奴们搬运尸首,好像刚才那场血流漂橹的恶战从未发生一样,脸上一如既往的沉稳。 “那十几箱石头怎么样了?” 郑熙林一边把玩着狼王尸体上折断的尖牙,一边漫不经心对身边的心腹问道。 “回都尉的话,那些青云寨的贼人看到箱子中的石头后大呼上当,时间紧迫连翻倒查看一下都没有。” “呵呵,看来带头袭营的不是从云那厮,有可能只是他的下属。 如果是他的话,即便看到了满满十多箱石头,也绝不会放过查看箱子中的细节,看来这一局我赌对了。” 下属见郑熙林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十分不解道:“都尉大人,难道我们的攻城弩,不是被拆成零件,随着您弟弟他们一起绕路先行到达青云寨附近了吗?” 见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一脸犹疑,郑熙林遥指着青云寨山谷的方向轻笑一声道:“我弟弟送去青云山的部件是假的,真正的八牛弩部件,其实就在我们掩人耳目的那十几箱石头块中。 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我们这分批行动的两伙人中,哪里有叛徒,青云寨都不会获知我们军械的真正消息。” 第二十二章 敌袭 青云寨议事厅中 第二十三章 巫医茸尕 “这些冲在一线的囚犯状态有些不对!” 曦云提剑与那些冲上来的囚奴战成一团,这些囚奴双目赤红,面部狰狞扭曲发出野兽般的吼声,像不要命一样顺着攻城弩连接的绳索向上攀爬。 这些囚奴的攻击几乎是无差别的,他们只知道机械化的朝着青云寨的位置前冲,然后见人就砍,有时甚至偶尔会勿伤那些身旁指挥他们的精兵。 无论青云寨的抵抗又多么激烈,这些前仆后继的囚奴都会踏着队友的尸身继续前进,像一群没有神智的战争机器。 “这些前来攻击的敌人,数量明显高于敌方本应剩余的战力,可这些前来突袭的人手又是哪来的呢?” 丛羽一边协助陆曦和曦云作战,一边仔细观察着战场局势,他实在想不明白,刚刚被偷袭后损失惨重的武家军,怎么像毫无折损的没事人一样,不加休整就连夜冲刺到青云寨前。 “这些攀岩攻击的囚犯好像被武家军动了手脚,而且山崖下作为护盾掩护精兵远攻的那些囚犯,看起来也不对。” 曦云仔细观察后发现,战场中出现了很多在丛家村便被斩杀的囚奴,那些带着致命伤已经死去的人,竟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堂而皇之出现在战场上。 “从云二当家,你仔细看看这些攀爬攻击的囚犯,和那些在山崖下掩护的囚犯,有什么区别。” 曦云向前方正与囚奴搏斗的陆曦喊道,心下对眼前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测,这群前来攻寨的武家军里,必然有一名医道高手。 陆曦的佩剑已经在刚才的搏斗中被囚奴折断,此刻正用双手吃力的卡住一名囚奴的肩下,努力避开那囚奴带着腥臭口气咬向自己的嘴。 那囚奴像恶犬一样将陆曦扑到,张口便向陆曦白皙的颈部咬去,一滴滴透明中略带血色的液体,从那囚奴的鼻孔滴落到陆曦脸上。 陆曦盯着那囚奴愈发靠近自己的脸,双手拼命撑住那囚奴的肩关节,略一观察那囚奴的状态和表情,心下对情况有了猜测,便果断一个侧翻避开囚奴的袭击,顺手摸起一柄钢刀将那囚奴的头颅砍下。 对于这些囚奴为何突然爆发出极强的战力,陆曦比其他人更加了解真相,前世他在北岐边境被璃家遗失后,便意外被一名恶毒的巫医收为药人,用于试验他那些惨无人道的研究,所以对一些人体解剖和巫蛊知识,比常人了解的更多。 刚刚陆曦便观察到,这些攀爬攻击的囚奴,近乎完全丧失了思维能力,他们中的很多人鼻孔处都有带着血色的透明液体流出,那液体不是什么特殊用药过后的鼻腔异常分泌物,而是人的脑脊液! 前世陆曦亲眼见过那名巫医,从鼻孔入针刺入奴隶的颅脑,将这些实验品的大脑部分掏空破坏,让那些人成为不知反抗的呆傻奴隶供人驱使。 前世曦云曾告诉过陆曦,这种操作叫做‘脑白质切除术’,在医者中是一种早已被淘汰的,惨无人道的错误治疗手段。 那名巫医,在给实验品进行‘脑白质切除术’后,还会选择其中身强体壮的一部分人,在他们的头颅之中种下某种蝙蝠蛾的雄性幼虫。 当这些幼虫在实验品们颅内萌发时,它们会逐渐蚕食宿主的大脑慢慢导致宿主死亡,一旦它们在成熟期感知到周边成熟雌虫的存在,便会驱动宿主朝着磁蛾的方向前进。 在巫医手中苟延残喘的那十年,是陆曦前世一生的阴影,也造成了他阴冷、多疑的性格,这一切在接触了曦云之后,才有所好转。 此生再次看到熟悉的场景,陆曦灵魂深处积累的仇恨被彻底激发。 普天之下,拥有这种计术的人,只有一个——他的‘师父’巫医茸尕。 前世折辱之仇,他陆曦一定要报,既然命运让他们在此相见,此生他陆曦他要让那巫医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陆曦前世经历的人只有曦云,如果在此回答了曦云的问题,也就相当于在她面前暴露了自己也是重生归来的真相。 前世他对曦云扭曲而自私的爱,害惨了曦云,此生他想忘掉过去从头开始,所以并不想让她知道真相。 犹豫片刻,陆曦一边继续抵抗暴起的囚奴,一边向曦云的方向靠近,面带不解的向曦云问道:“这些被偷运来的囚犯,大脑完全失去控制,好像在朝着某个方向机械的前进,顺路除掉挡住他们的一切阻碍,这一切太奇怪了。” 曦云与陆曦对视了一眼,故意偏身给攻上栈道的一名囚奴让路,而失去前进阻碍的那名囚奴,果不其然的忽略了周边青云寨的攻击,像猿猴一样朝着青云寨所在的崖顶攀爬而去。 “被你猜对了,这些失去意识的囚犯,目标果然是崖顶。” 大前世作为外科医生,前世又从陆曦那里学到很多巫医手段,曦云当下也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见陆曦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曦云便不再解释,直接告诉陆曦:“命令全寨,暂停对脸上有刻印的人进行攻击,给他们让路攀爬。 凭着他们这股被控制后超出常人的蛮力,片刻之后便会越过青云寨登陆崖顶,与崖顶埋伏的那些人进行厮杀。” “陆姑娘你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吧!万一你的猜测错误了,那岂不是要搭上我们全寨人的性命!” 一旁协助他们的丛羽惊讶的大叫起来,他试图说服陆曦不要放弃继续对抗,却见陆曦一个起跳站到寨自的高出,高举火炬指挥全寨听令,执行曦云的计划。 众人对陆曦的命令颇为不解,却出于军令不可谓,加之长久以来对‘丛云’二当家的信任,便按照陆曦的指挥暂时撤退,眼睁睁任由那一群脸上带疤的亡命徒冲破防线,然后在众人一脸懵逼中朝着青云寨头顶的悬崖爬去。 青云寨众人:“……” “陆姑娘,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 虽然对曦云反常的命令有所不解,但她的推测和指令确实十分靠谱,丛羽不禁忍不住跳过陆曦的安排,直接向曦云请示战斗安排。 “阿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才是这个寨自里的军师兼二当家吧。” 陆曦冷不等给了丛羽一个爆栗,他倒并不反对曦云越过自己直抒看法,他只是看这小子望向曦云的炽热眼神,莫名的感到有些不舒服。 “哈,云哥儿你们夫妻一体,命令谁下还不一样。” 丛羽讪讪的撇了撇嘴,向往常一样调侃着陆曦他们,只不过那一如既往的开朗油滑下,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苦涩。 “刚刚我便观察到,崖底那些作为掩护的囚犯,动作虽然迅速,却看起来十分僵硬可疑,陆姑娘对此有什么看法?” 陆曦不着痕迹的将自己隔在曦云和丛羽中间,想伸手帮她打理一下鬓角因战斗而凌乱的秀发,却被曦云翻着白眼一巴掌打落他伸来的狼爪,引得丛羽一阵幸灾乐祸。 “那些崖底掩护精兵的囚犯们,很可能是一群死人,暂且不足为虑。 人死后大概3个时辰左右,尸体会开始处于一种僵硬状态,那群前来偷袭的人中必然有医术高手,利用人死后持续一段时间的尸僵状态,结合简单的关节制动装置,使那些死人能站立做出一些简单又机械化的动作,比如搬运和站立起来当盾牌。” 曦云没有理会丛羽他们的调侃,当前事态紧急,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除崖底囚奴尸体们形成的防御,毁灭对方运来的攻城弩。 同时也要除掉敌方阵营中的巫医高手,这种将医术用于残害他人的医师,曦云他们绝不容许他存在于世。 第二十四章 青丝斩 “情况不对啊,郑头儿。崖下突袭的那些囚奴,怎么越过青云寨的位置,直接朝我们所在的崖顶冲上来了?” 埋伏在青云寨上方的那群武家军,突然听到前方悬崖边界的位置传来异动,他们抬起头来一看,只见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囚奴,正朝着自己人埋伏的灌木丛冲来。 “难道是郑都尉派囚奴攻上来接应咱们?” 张聪激动的从地上爬起来,这两日他们白天晚上一直卧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就怕引起身下青云寨的注意,现在他们的任务终于达成了,郑都尉的人来接应他们了。 还没等他靠近那些徒手攀爬而上的囚奴,身后藏在灌木丛中待命的丛东旭,突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 “张聪兄弟赶紧回来!这些囚奴好像失了神智……” 丛东旭话刚出口,还没来得及说完,那起身暴露自己身形的张聪,便被几名狂躁异常的囚奴撕成碎片。 此情此景,令一众埋伏于此的武家军惊恐万分。 “头儿,这群囚奴疯了!咱们赶紧逃啊!” 几名性格莽撞的小队长惊慌失措,不顾郑头儿和其他人的安危,直接从地上连滚带爬的起身逃窜,将武家军们埋伏的位置暴露出去。 “都给老子冷静!不要惊慌!” 郑头儿见事态不妙,果断拔剑而起,朝着那几名失控的囚奴砍去,冷兵器出鞘闪烁着阵阵寒光,在囚奴们癫狂扭曲的身躯间来回游走,宛若游龙。 十步杀一人,将成万骨枯。 郑头儿这种修罗场上杀出的悍将,岂是区区几名失去神智的囚奴能够制服得了的,见郑头儿在这场厮杀中占上风,那些原本四处逃窜的小队长们,也开始拔出武器加入战团。 这些小队长们自带的那些囚奴,此时仍向往常一样对他们唯命是从,并没有像那些从悬崖下爬上来的囚奴一样失去神智。 但出于对囚奴们异常行为的忌惮,小队长们并未让这些没有失常的囚奴加入战圈,只是命令他们继续看守攻城弩配件。 “崖顶埋伏的那些人,已经和这些失去神智的囚犯正面碰撞了。” 听到头顶数百尺高的悬崖顶端传来厮杀声,不断有人类的尸首和断臂残躯从头顶坠落,曦云等人不禁暗自庆幸,幸亏他们没有和那些被控后无差别攻击的囚奴硬刚,直接钻了那巫医邪术的空子,让武家军内部自相残杀。 “眼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陆曦一边指挥弓弩手朝对方射击,一边在四周的火药爆炸中护住曦云,尽量让她在战场中免受伤害,此刻他的身上布满了各种因爆炸和飞石造成的伤口。 “那些死人组成的辅军目前只能起到肉盾作用,无法有条理的攀爬并做出主动攻击,所以暂无需分散太多经历对付他们。 我们优先要处理的,是那具起到主要远攻的攻城弩,只要毁了攻城弩,对方的火药也失去了投掷助力,我们就算胜利了一半。” 曦云强忍住眼眶中的酸涩,将心中自以为早已斩断,却又隐隐萌发的那缕情思再次抹杀,继续理智的和周围人一起分析起战况。 陆曦对自己的关心和保护,让曦云心下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无所适从——明明前世他是那么一个阴险毒辣,善于玩弄感情和人心的人,是他利用、背叛又害死自己的,可现在的陆曦却让她做不到继续去恨他,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去接受他对自己的好。 陆曦,为什么你要对我好! 为什么,要让我恨你的心,开始变得柔软,变得不再坚定,让我好不容易对你产生的仇恨开始动摇…… 曦云站在陆曦背后,目光中神情复杂,现在的陆曦在前面一心护着她,他毫无防御的后背,就这样呈现在曦云面前。 只要她想,她便可以一剑刺向他的胸口,报了前世陆曦对她的杀身之仇,也彻底斩断自己和陆曦之间连绵两世的孽缘。 前世二人相处的一幕幕在曦云脑海中浮现,有带着青涩的微甜,有同甘共苦的辛酸,还有被利用和背叛的仇恨和绝望。 她颤抖着拔出鞘中的长剑,朝着前方毫无防备的那个男人指去,剑气如长虹贯日般朝着陆曦的颈部急射而来。 “云哥儿——小心!” 感受到身旁突然涌起的杀意,丛羽来不及阻止曦云向前刺出的长剑,一脸震惊与不可置信的朝着陆曦和曦云冲来。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丛羽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为何突然松开了握住长剑的手,直直的朝着曦云刺出的长剑伸出手掌,仿佛想要抓住并阻止那些多舛,却又无法掌控的命运和不安。 丛羽掉落的长剑‘叮’的一声掉落在地,与此同时,曦云刺出的那贯世一剑,‘扑哧’一声没入了一名企图袭击陆曦的囚奴肉中。 无论是出于对局势的考虑,还是这些天朝夕相处产生的情感,现在曦云都无法对陆曦下手。 现在的陆曦,还是一个没有长大、没有对自己产生恶意的少年,还没有成长为前世那个利用又背叛自己的暴君,她不该把对前世陆曦的恨,强加在这个还算无辜的少年身上。 “丛云二当家,算你捡了一命。”曦云长剑回鞘,在场的众人皆惊出一头冷汗。 “陆……陆姑娘,你要吓死我了!不声不响的一剑刺过去,这么强的杀的杀气,我还以为你要杀了云哥儿呢。” 丛羽讪笑着收回刚刚被曦云剑气所伤的手,气喘吁吁的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拍着胸脯,眼中的惊慌和暗恼还尚未散去。 丛羽被曦云剑气所伤的手,正是先前曦云醉酒后咬伤的那只,上面缠着的绷带被曦云一剑斩断,露出一排被剑刃切断的秀气牙印。 “抱歉伤了你的手。” 曦云愧疚的双手握住丛羽被剑气所伤的手掌,那手掌先前的伤势未愈,刚刚自己那一剑显然给丛羽的伤势雪上加霜。 眼前形势紧急,没有时间和机会去寻找合适的绷带给丛羽包扎,几乎没有做出犹豫,曦云便扯下束在头顶的发带,临时充当绷带给丛羽重新包扎伤口,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便随风飘扬在夜色中,惊艳了丛羽和身后的陆曦。 丛羽此刻心中一片混乱,他有些摸不清自己对曦云的感情,先前他觉得自己只是将她当作阿米娜一般疼惜,可现在自己感觉对她的情感好像更复杂了。 在自己情同手足的兄弟,和比较有好感的女孩之间,丛羽坚定的选择了前者。 刚刚无比惊险的一瞬,曦云虽然出剑保护了被偷袭的陆曦,可他清楚的感觉到,那一刻曦云确确实实产生了杀意——是对陆曦。 见丛羽眼神中对自己有些躲闪,被自己握住的手掌有些僵硬,曦云便猜出,他看穿了自己刚刚一瞬间想杀的人是陆曦,这个男孩太过温柔和敏感。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为了保证什么而对丛羽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杀了你的云哥儿……” 听了曦云的话,丛羽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愿意信任曦云对他的所说。 刚刚的一瞬间,他感觉到曦云眼中的仇恨和杀意消散得很突然,却不突兀。 那种感觉,就好像隔世的宿仇,随着时间的流逝,尘归尘,土归土。 虽然偶尔因而某种执念被激发,却最终在释然中放下,解开心结。 “就算想杀了丛云二当家,我也会光明正大的去杀,我陆曦云行事虽算不得光明磊落,但想杀有些人,还用不着偷袭。” 曦云气哼哼的在丛羽手上打了个蝴蝶结,没想到陆曦这混蛋这辈子还这么会收买人心,丛羽这个善良又聪慧的少年就这么心甘情愿给他卖命。 “所以,陆姑娘你还是想杀云哥儿。” 看着丛羽和陆曦一齐看来的探求目光,曦云看向陆曦阴阴一笑,意有所指的说:“如果某个不张眼睛的家伙,还敢打本姑娘的主意,我大概会……” 第二十五章 破敌 见曦云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陆曦不以为然的厚着脸皮接过曦云的话:“丛某眼清目明仪表堂堂,陆姑娘口中‘不长眼睛’之辈,必然不可能是在下……” 一副明知你讨厌我,我不但要故作不知,还要自我感觉良好的继续死缠烂打,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再次成功的激起曦云的暴怒。 “陆姑娘,冷静啊!咱们现在还在打仗呢。” 丛羽一脸无奈的把陆曦拉到身后,前方曦云磨刀霍霍,后方陆曦还隔着自己作死撩妹,这两人凑到一起过不了多久,就像两头被激惹的蟋蟀一样斗个没完没了,让丛羽操碎了心。 “云哥儿、陆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当前首要的问题是要解决敌方偷袭的危机,其他事咱们先缓缓。” 曦云咬牙恶狠狠的隔着丛羽瞪了眼陆曦,深吸一口气后收剑入鞘,不吭不响的再次观察起崖下的战局。 陆曦站在栈道的扶手边,偷偷测过脸去看在一旁生闷气的曦云,看她像个小女孩一样皱着眉,暗戳戳在心里扎小人诅咒自己的样子,让陆曦觉得可爱极了。 大概只有曦云生他气的时候,她的心中才会满满装着的都是自己。 “对方主攻队外围聚集了太多尸僵傀儡,以及大量身手不凡的重装盾甲武士,想要突破这层防御直接摧毁他们的攻城弩和火药几乎不可能。” 刚刚曦云他们通过钻囚奴失控的空子,暂时减少敌方强攻的战力,与对方打成平手。 可如果双方的这种僵局继续持续下去,青云寨在围困中战略物资的消耗得不到补充,己方的攻势就会渐渐衰退,此消彼长,待敌人亡羊补牢重新掌控战局时,青云寨可能撑不了多久。 陆曦和曦云同时想到了这一层,可对方排兵列阵堪称天衣无缝,如果青云寨的战士冲下去肉搏,他们便以弓弩手联排发射箭矢,击退企图近战摧毁攻城弩的人。 而如果青云寨的人,从山崖上居高临下的向下射击,想要利用火攻见缝插针辅助己方进攻,那些手持盾牌的明光铠武士,便会在长官的指引下将盾牌架得密不透风,让青云寨难以得手。 曦云仔细观察着对方的战略部署,没过一会便发现了敌人的弱点:“丛云、丛羽,你们仔细看看对方盾甲防御阵容。” “对方那盾牌舞得密不透风,我脑子比较笨,看不出他们的布阵什么弱点。” 丛羽抓了抓后脑勺,盯着那群训练有素的盾甲兵看了半天,仍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击破对方防御的方式,只好求助似的看向陆曦,希望他足智多谋的云哥儿能给他解惑。 见丛羽充满疑惑的看向自己,陆曦看了看曦云成竹在胸的表情,便知道她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 “既然陆姑娘已经有了计划,就不要藏着掖着了,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商讨一下。” 陆曦直接无视掉丛羽的目光,虽然他也大致看出了对方的薄弱之处,但他觉得自己刚刚惹怒了曦云,现在在曦云面前表现太过反倒容易引起她的讨厌。 凡事过犹不及,偶尔气气她可以增加感情互动,可没事总在曦云面前瞎晃,那可真就是自寻死路。 见陆曦并未发表自己的见解,曦云直接跳过陆曦向丛羽解释:“阿羽你看,这群盾甲武士的防御范围看似无死角,实则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 他们的防御阵一开启,盾牌便遮天蔽日的为使用攻城弩和火药的精兵撑起防御,大面积的盾牌布阵不仅阻挡了我们的攻击,同样也阻挡了对方盾甲兵的视线。” 丛羽随着曦云指向那盾阵的手指看去,果然发现那些的盾甲兵受到眼前密不透风的盾排阻挡,视野可见范围十分狭窄,全部人员列队成阵、变换方位均依仗长官的指挥。 “所以,这个阵容中唯一的死角,就是那名布阵指挥者所在的位置,为了能看清战况指挥列阵,只有他所在的方位没有盾牌阻挡全部视线!” “阿羽你果然一点就透。” 听了曦云的夸奖,丛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让一旁的陆曦有些吃醋。 “丛云二当家,我记得你们青云寨传递消息时,好像使用的是一种小型烟花。” 曦云想起她和璃妃被截杀那日,陆曦他们向同伙传递消息的信号弹,好像是某种特质的烟花,此时她也顾不得暴露自己当初装晕,一路偷听青云寨各种秘密的事情,这种特殊材料制成的信号弹很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 听到曦云的话,陆曦并未追究和点破她当初的行为,只是淡淡解释道:“寨自里的宁大叔,以前是给达官贵人制作烟花爆竹的,我们用来传递信息的信号弹,也出自他手。” “既然你们自己都能制作火药,为什么不平日里多研发储备一些,用作战斗所需?” 陆曦无奈的伸出手,习惯性的想向前世那样揉一揉曦云的脑袋,手伸到半路却惊觉自己一时不查暴露了前世的习惯,伸出去的手立马改了方向,轻轻落在曦云的肩上拍了拍,将她衣服上因爆炸沾上的灰尘打扫干净。 “陆姑娘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制作火药的硝石、硫磺在青云山脉几乎没有出产,朝廷为了控制民间起义,又对这类物资买卖严加把控。 我们青云寨通过各种途径获得的原材料,最多也就只够做几枚信号弹,像军队那样大规模成批量制作用于战斗,几乎没有可能。” 曦云皱了皱眉,继续问道:“那你们青云寨现在储存的信号弹,还有多少?” “三十余枚。” “那足够了……” 在曦云的指挥下,青云寨中全部的信号弹都被集中于一处,分别由三十几人手持待命,只要曦云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同时将自己手中的信号弹,朝着曦云所指向的位置发出。 “寨中弓弩手预备!我手中令旗挥动时,你们就朝着敌人盾甲兵阵最左侧的位点齐射。 我放下令旗时,你们要迅速倒转攻击位点,同时朝着对方阵营最右侧射箭。” 曦云手持青云寨令旗,向一群临时集结的弓弩手命令道,此时曦云扮作男装,从衣摆上随便撕下一块布条在脑后束起一个辫子,英气凛凛的样子像极了陆曦。 在曦云的命令下,青云寨的弓弩手们短时间连番大跨度射击,令对方的明光铠盾甲兵变幻阵容防御的幅度增大,队形迅速转换间,盾甲兵总指挥为调整御敌方向,视线暴露于外界的机会更多了。 “就是现在!闪光弹发射!” 几次试探与戏弄后,对方盾甲兵身着沉重的明光铠,来回移动已经开始变得吃力,队形变换有些跟不上指挥者的指示。 趁他们因疲惫而一时懈怠,总指挥的视线完全暴露在没有盾甲防御的区域,曦云迅速抓紧时机,命令早已待命的三十多人对准那总指挥的方向射出信号弹。 三十多枚带着闪光的烟花冲着那指挥者的眼前飞去,明亮的烟火被集中于一点而释放,强烈的白光在冲入战场的一瞬间爆发而出,使已经适应了黑夜视物的盾甲兵总指挥,眼前出现了短暂的失明。 失去了指挥者操控的明光铠遁甲兵们,因眼前盾甲阻碍自身视线,一时间无法根据青云寨的攻击变换相应防御阵容,被青云寨的弓弩手们趁机连番射杀。 而当这些盾甲防御阵一被打破,青云寨中聚集的神箭手,便趁机将浸了火油的箭矢,远远射向对方储存火药的区域。 轰的一声巨响,被盾甲兵们护卫在最中央的火药区被引燃爆炸,掀起的巨大起浪将其旁边的攻城弩冲击损毁,那些勇武过人的明光铠盾甲兵,以及最外圈的那些尸僵傀儡,也被淹没在火海中。 第二十六章 兄弟阋墙 山崖下剧烈的爆破声响彻天际,惊动了崖顶和发狂囚奴厮杀的那些武家军,几名筋疲力竭的小队长见崖下己方精锐被消灭,顿时心灰意冷丧失了斗志,被围攻自己的囚奴所杀。 郑头儿目眦尽裂,见山崖下武家军们死伤惨重,想抽出手按原计划与下方对接,却根本无法摆脱囚奴们的纠缠。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帮老子一把啊!” 崖顶残存的武家军小队长所剩无几,而那些从崖底爬上来的疯狂囚奴像嗜血的野兽一样,越战越勇。 现在形势危急,郑头儿也顾不得他们自带的囚奴会不会发狂反叛,眼前由小队长们组成的防线已经被狂化囚奴撕开,场中缺乏战力可能全军覆没,只能冒险调用看守辎重待命的那些囚奴。 那些同武家军一同前来待命的囚奴,见自己失去神智的同类将武家军杀得七零八落,不知是出于对那些凶暴同类的恐惧,还是出于对武家军小队长们既往奴役自己的憎恨,纷纷麻木又呆滞的看着郑头儿血战,并没有按照命令加入战斗。 “再不给老子过来,等回去后老子禀明大将军,让你们那些留在西北一起流放的族人,一起陪你们下地狱!” 几名囚奴神色微动,犹豫再三后拾起被杀小队长们的武器,加入了战斗,而另一些囚奴见大事不妙,直接丢下辎重掉头逃跑,趁机追寻久违的自由。 崖顶杀得一片混乱,众小队长在狂暴囚奴的厮杀下几乎全部丧生,丛东旭在战斗中跌落悬崖生死不明,最终只剩下郑头儿和几名最后加入战斗的自带囚奴。 眼见崖下武家军军械被毁,在青云寨的反攻下被杀的丢盔卸甲,郑都尉在山谷中孤立无援,郑头儿愈发心急如焚,却无法从狂暴囚奴中脱身。 他手中的武器已经在战斗中被砍卷了刃,孤身浴血英雄末路,此刻的郑头儿无比绝望,却心有不甘不愿放弃。 身后的密林中,一名身体健硕的囚奴吹着洞箫慢慢走来,那囚奴长相粗犷中透着憨厚,一副呆滞的面孔上竟生着一对罕见的鬼蓝色眼睛。 那囚奴悠然的站在一棵大树下,看着郑头儿和其他囚奴厮杀,僵硬的嘴角诡异的勾勒出一个嗜血的弧度,那双鬼蓝色的双眼透着股被压抑的兴奋。 那表情,仿佛是一名坐在蚂蚁洞边的孩童,兴致勃勃的看一群蝼蚁围困并切割巨大的猎物,是任凭那可怜的昆虫被蚂蚁切碎拖入洞中,还是伸手干扰那群蚂蚁们欢快又血腥的进食,全在他一念之间。 见郑头儿已经在囚奴们的围攻中丧失了战力,那鬼蓝眸子的高大囚奴惬意的打了个响指,顿时一众失控的囚奴们像一群被定格的傀儡一样,双目无神的停止了手中的攻击,郑头儿趁势出剑将那些木僵中的囚奴斩杀。 “你到底是谁?” 郑头儿气喘吁吁的盯着那名囚奴,他虽然没有读过书是个粗人,但记忆力却不输于自己的哥哥郑熙林。 虽然他与这些囚奴接触的时间不多,但他仍然记得,这名囚奴正是他们此番行军途中,因被毒蛇所伤而抛弃的一人,此人本应在三天前便死在青云山脉的原始森林里,现在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双眼睛变成了妖冶的鬼蓝色。 “你到底是谁?!什么意思!” 那人没有回答郑头儿的话,像一名皮货商人挑剔着打量一件货物一样,鬼蓝色的眼睛在郑头儿身上扫来扫去,盯得他毛骨悚然。 饶是郑头儿这样修罗场中杀出来的铁血汉子,面对此人阴森的目光和周身散发的诡异异常,也不由得像被鹰隼盯住的鸡崽一样,连抵抗的欲望都没有了。 “皮相不错,可惜有了瑕疵。” 那人啧啧惋惜的说着,手指在郑头儿脸上被锐器割伤的部位划来划去,仿佛在可惜一件上号的缎料被刮破了一般。 眼中几番纠结后,那人鬼蓝的双瞳中寒光一闪而过,手呈鹰抓直接掏向郑头儿胸腔,将一颗连着血管活蹦乱跳的心脏直接掏出。 “皮囊用不了了,不过这颗鲜活年轻的心脏,还是不错的。” 胸腔被掏空后,郑头儿像一具失去核心的傀儡一样轰然倒地,结束了他短暂又坎坷的一生。 “为……什么……” 郑头儿散大的瞳孔,空洞的望着眼前逐渐模糊的星空,意识仿佛回到了多年前,他跪在郑家大门前被主母羞辱,发誓要参军立业,待功成名就后带着手下荡平郑家一雪前耻的时候。 他的身体逐渐开始变冷、变得僵硬,一生的经历过的人或事在脑海中不断回映着,最后镜头停留在自己嫡出兄长郑熙林交代自己任务的那一刻,以及武大将军最宠爱的妾室与郑熙林一眼万年的那次对视。 “呵呵……原来,是他……” 万万没想到,最后自己还是栽在郑家嫡系这一支上。 曾经被逐出家门,对郑家和嫡系的恨,在郑家于战乱中毁灭的那一刻便已经消散了,对于同根而生的兄长,他只想好好保护辅佐他,兄弟二人重建家族的荣光。 可是,最后还是因为自己知道了兄长的秘密,被无情抹杀。 “看来你已经猜到了,郑都尉这家伙真够狠心的啊,只为一点点疑心,就把身边忠心耿耿的可用之人除掉,看得本座也心寒啊。” 见郑头儿的身体渐渐丧失生机,死前眼中还带着遗憾和怨恨,那鬼瞳囚奴一脚将开始僵硬的郑头儿尸体踹下悬崖,然后有节奏的再次吹响洞箫。 丛林中一具具曾在行军中被抛弃的囚奴尸身,便像傀儡一样僵硬的走来,木讷的扛着那些被武家军带来的棉花包,朝着悬崖下的方向抛去。 “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山谷中,郑熙林面对手下的惨败,仍是一副悠然淡定的样子,远远听到那崖顶传来的刺耳洞箫声,便指挥军队前去接应。 训练有素的武家军精锐,前仆后继的冲向战场,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武家军先用尸僵傀儡和明光铠武士,配合军械强攻突击对手,挫折了青云寨最巅峰的战力,却有预谋的保留了己方强有力的后续人员储备,现在青云寨虽看似占据优势,却已是强弩之末,很难对抗武家军退于山谷中二线待命的强力后援。 此时突然从战场上空降而来的那些军械,可谓是让武家军如虎添翼。 “是那个人,来了……” 刺耳中带着魅惑的诡异洞箫声在山谷中回荡,那熟悉的旋律令陆曦面色发白,双手指甲因仇恨狠狠扣入掌心,前世被巫医折辱的一幕幕再次在眼前重现。 第二十七章 皇子陆曦 “不要四处张望!” 战场中突如其来的箫声,以及崖顶军械与武家军的意外对接,使原本有利于青云寨的局面,再次被扭转。 箫声诡异的曲调吸引了曦云的注意,她侧耳倾听四处张望,想从夜幕之中揪出敌方的破局之人。 她抬起秀美中带着英气的脸,想朝头顶悬崖的方向探查,却被陆曦一把环住摁到怀中。 “答应我——就算我求你,不要露出你的脸!” 陆曦不由分说将曦云的脸死死埋在自己胸前,他突然反常的行为让曦云楞了一下,对于陆曦和自己的亲密接触,曦云十分抗拒,她挣扎着想从陆曦怀中逃离,却被陆曦执拗又霸道的摁在怀里。 “听话,算我求你了!” 无论曦云如何在陆曦怀中挣扎撕咬,陆曦仍死死箍住曦云的身子,他拼命用前倾的身体将曦云的脸护入怀中,阻隔了崖顶那双鬼蓝色眼睛向他们看来的视线。 陆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知道以那人扭曲变态的嗜好,以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血腥,如果曦云像前世的自己一样落入他手中,下场必然凄惨不堪。 此人性情孤僻怪异,嗜杀成性。 他杀人或折磨一个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从他人的痛苦和绝望中收获的某种快感,视人命如草芥、如玩物。 不仅是曦云,在场所有青云寨的人,如果在此战中败北,可能都无法逃离那巫医茸尕的虐杀, 见陆曦的反应异常激烈,曦云也不再挣扎,她知道陆曦不会无缘无故去做如此失礼的举动,即便现在的陆曦偶尔也会痞痞的挑逗一下自己,但关键时刻他绝不会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 靠在陆曦怀中,曦云清晰的倾听着他愈发粗重的呼吸和心跳,感受到他源自于内心深处的恐慌和不安。 这情形让她回想起前世自己和陆曦相互依靠扶持,在黑暗的尽头像两头孤独的小兽一样互相舔舐伤口的时刻。 她习惯性的朝陆曦伸出手臂予以回抱,又惊觉自己的举动背叛了她对陆曦前世的恨,伸向陆曦的双臂不自然的收回,却也没有再次抗拒陆曦的怀抱。 陆曦轻轻一愣,将怀中的曦云抱得更紧了,他不舍的轻轻嗅了嗅怀中少女发间的馨香,轻声却在曦云耳畔说道:“等我回来。” 趁曦云失神的片刻,陆曦旋即趁从后面一记手刀将她劈晕,然后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曦云脸上,示意丛羽将她迅速带离现场。 “云哥儿,你想干什么?!” 虽然对目前的形势不甚了解,但丛羽却从陆曦的表现中感到阵阵不安,他向来沉稳过人的云哥儿,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失态过。 “带着陆姑娘,马上离开现场,不要让她的脸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陆曦决然的说着,语气中带着恳求和不容置疑的果断。 对于陆曦的命令,丛羽向来出于对他的信任,都是无条件服从的,只是今天一反常态的陆曦,却让他犹豫了,此刻陆曦吩咐他的样子,就像是在交代遗言。 “云哥儿,到底怎么了?” “阿羽,什么也不要问,快走!现在走起码还能护陆姑娘一命,晚了就来不及了!” 丛羽接过陆曦怀中的曦云,将她打横抱起来,朝着陆曦深深看了一眼,然后飞奔着带着曦云没入一片夜色。 陆曦站在一处飞檐下,抬头朝上方悬崖处无尽的长夜看去,那夜幕笼罩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妖冶中透着贪婪的眼睛穿过黑夜,像一只盯着猎物的夜枭般蠢蠢欲动。 崖下的厮杀中,武家军上阵的二线精锐已经将青云寨击得溃不成军,迅速抓准时机将崖上传送的攻城弩部件组装拼合,准备朝着峭壁上的青云寨进行新一轮的进攻。 第二十八章 两生劫 “阿云,你决定了吗……”丛无忌看着眼前打算决然赴死的义子,心中充满了悲愤与歉疚。 舍一人而救全青云寨,作为一名父亲,他不愿意。 可作为青云寨的大当家,身系千万人的生死,从理智和责任上,他又不得不选择牺牲陆曦。 “义父,请您帮我照顾好陆姑娘,告诉她我会活着回来的。” 说罢,陆曦便换上先前早已准备好的行装,作为‘假的四皇子陆曦’久违的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他双手从背后绑在一起,由云崖押送着向山崖下两军对阵的前线走去。 “对面山寨的人听好了!你们要的人现在在我们手中,马车中的那个女的当初已经死于箭下,另外一名少年现在就在我们手里,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云崖一边押送着陆曦,一边向敌军的方向喊着,陆曦对他有着知遇之恩,亲自将陆曦送到敌人手中赴死,他此时心里难受极了。 云崖将火把照在陆曦脸上,让对面的武家军看清来者的样子,他并不担心对方会认出陆曦是他们的二当家丛云,因为既往与对方作战的时候,陆曦一向都是黑色劲装加面具,除了寨自中的人,其他人并不知道丛二当家的真实相貌。 远处的郑熙林骑马朝着陆曦二人的方向靠近,见眼前这少年清俊不凡,卓然的气质中透着上位者独有的傲然,与密报中四皇子的画像差不多能对上八九成,便对人质的真实性不再怀疑。 “只要我们把人质交给你,你能保证马上撤军,不再攻击我们青云寨?”云崖将一把钢刀架在陆曦脖子上,试探性的威胁郑熙林。 郑熙林抽出佩剑,远远的朝着武家军刚组装的八牛弩脱手射去,剑芒在黑夜中化作一道白虹,将那八牛弩的弓弦尽数斩断。 然后当着青云寨的面,号令全军携带辎重立刻撤离出峡谷,仅留下自己和押送丛家村众人的三十多名精兵。 “就这样把下属都撤走,自己留在别人老巢边上交换人质,你就不怕我们青云寨临时反悔,将你和剩下这几十人一起杀了?” 丛无忌将自己的佩剑卸下后丢在地上,对方首领已自行卸了兵甲,他丛无忌行事光明磊落,自然不屑于趁机暗算他人。 “郑某与青云寨的各位无冤无仇,先前诸多争端,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 实不相瞒,虽然近年带头与贵寨作战的都是郑某,可在下所在阵营之中却并非只有我一名将领。 与贵寨交手多年,想必各位对郑某行军打仗的路数已经比较熟稔,可如果郑某死了,换成比我更心狠手辣的将领,想必青云寨便离覆灭不远了。” “那你又如何保证,自己不会在交换人质后,再次带着人马杀回来?” 丛无忌继续问道,他知道眼前这名年轻人诡计多端,单纯信了他的一面之词,将陆曦作为人质交给他后,此人极有可能出尔反尔,趁机反手给青云寨一次痛击。 “失了青云寨这名阻碍,营中不再需要擅长山地作战的将领,我郑某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我们营寨与你们青云寨,关系犹如战国的约纵连横,相互制约此消彼长,灭了青云寨对郑某来说便像竭泽而渔,功劳虽大,却最终会被兔死狗烹。” 郑熙林说的话,与先前曦云他们分析的结果一致,对方山寨看似掌控在武家军手中,可实际上却建立在璃家的地盘上,对方内部关系错综复杂,他们内部的将领也各有计较。 “你发誓不会回过头再来攻击我们青云寨!” “好!郑某发誓!” 经过双方的协调,青云寨和武家军达成一致,互换人质。 可就在武家军将人质放回青云寨后,那先前在敌人手中当软脚虾的张超,望着郑熙林嘘寒问暖亲自搀扶的陆曦,心中突然生出不忿。 凭什么他丛云刚来没几年就成为丛无忌左膀右臂,凭什么他总和自己作对抢风头抢女人,凭什么自己被武家军当狗一样拴着下跪,他丛云就能被当作皇子让人鞍前马后! 张超越想越生气,怨恨和嫉妒让他恶从胆边生,他突然停下了走回寨自的脚步,扭过头朝着准备带着陆曦离开的郑熙林大喊到:“喂!你们上当了,那个被送回来的四皇子是假的,是我们青云寨的二当家,那个一直和你们作对的丛云啊!” 这一声话语,如同惊雷在山谷中炸响,青云寨众人、郑熙林以及陆曦,皆是一惊。 “你特娘的住口!” 丛无忌一个耳光劈向张超,将他扇得在地上滚出去好远,那张超一脸鼻血的爬起身,痛苦的表情中带着小人得志的快意。 陆曦的下属云崖,见状直接怒发冲冠,拔出短刀直接将那张超的脖子斩断,可一切已经太晚了,郑熙林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二当家快逃!” 云崖提着短刀朝郑熙林杀去,青云寨跟来的众首领也一并冲过去,与那些留下交换人质的精兵对抗。 “都给我住手!” 陆曦朝着青云寨众人喝道,可那些青云寨的高手们却不肯停下来,拼了命的想杀过去保护陆曦。 “你不是四皇子陆曦。” 郑熙林并未出动兵器,只是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陆曦,这是他与青云寨作战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见到敌方主将的相貌。 陆曦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由着他审视,不惊不慌沉稳如常,让郑熙林对眼前这个假扮皇子的少年,有些另眼相看。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需要的人是谁。 你们要的那个少年在截杀中已经尸骨无存了,所以现在我就是‘四皇子陆曦’,因为你和你背后的组织需要我成为陆曦。” “呵呵,丛云二当家此话有理,不过鉴于我们既往又不少过节,‘四皇子陆曦’在下完全可以另找他人。” “如果你能从全天下,短期内找到另一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你才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 陆曦将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一副你要是敢跟我讨价还价,老子直接不跟你玩了的样子,让郑熙林不禁有些犹豫。 山崖之上,手握洞箫的鬼蓝眼睛囚奴,贪婪的望着远处的陆曦舔了舔嘴唇。 他怪笑着撕开自己胸前的皮肤,将一身死去囚奴制成的人皮外衣剥去,粗犷囚奴人皮之下露出了一张妖冶阴柔的脸。 那张脸明明是男性,却精致细腻到令女子自愧不如,右侧眼角的位置还有一刻朱红色的泪痣。 “终于再次得到你了,四皇子陆曦……” 曾几何时,他的梦中反复出现一名倔强的清秀男孩,在梦中他看着他从五岁长到十五岁,最后死在那孩子从自己手中学来的医术上。 梦中的那个孩子,就叫陆曦。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就像他的执念一般,促使他离开北境,走遍渊国和北岐的各个角落,只为再次得到这个孩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四年前在渊国京都的一次朝会上,他见到了‘陆曦’。 隔着人山人海,他看出了那个向帝王朝拜的年轻少年是个女孩儿假扮的,可他偏偏认定了那个孩子的相貌,那张脸属于陆曦。 无论是他的陆曦,还是那个女孩子扮成的‘陆曦’,哪个都好,他想要得到他们。 茸尕狂笑着从山崖顶端一跃而下,随手将腰间的羊头面具戴在脸上,身后随风飘起的衣摆像孔雀翎羽一般展开,在夜色中华丽的御风而行,赤裸的足尖轻巧的落在陆曦所乘坐的那匹枣红色骏马上。 鬼蓝色的一双眸子贪婪的锁定着眼前的少年,他兴奋的从那少年眼中看到了久违的恐惧…… “我说他是陆曦,他便是。” 茸尕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陆曦,看都不看郑熙林一眼,他轻佻的语气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杀气,身上散发出的绝对威压令郑熙林和周边众人甚至无法喘息。 见郑熙林没有回话,茸尕殷红的长甲对着在场的武家军轻轻一划,那些手持刀剑与青云寨对抗的精兵便死于无形。 “他就是陆曦。”茸尕笃定道,再次伸出指甲划向青云寨众人以及那些远处退后待命的武家军。 “好!我/他就是陆曦!” 陆曦和郑熙林异口同声答道,以他们对茸尕的了解,此时如不趁了那人的心意,在场除了陆曦、郑熙林以外的其他人,都无法活命。 “即然这次追回四皇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那么我们就拔营回寨吧,‘四皇子陆曦’。” 茸尕桀桀大笑着,仿佛找到了丢失已久的玩具,他舔着猩红的嘴唇,将带着羊头面具的脸凑到陆曦耳畔低语道:“陆曦,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你的身体,我会得到; 那个跟你相貌一致的女孩子,我也会得到……” 陆曦身体一僵,瞳孔骤然缩小,握住缰绳的手指狠狠扣入掌心,一滴滴鲜红的血液顺着缰绳滴落在冰冷的尘埃中。 第二十九章 惘然 曦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 她躺在一片干草中,周围黑漆漆一片,看起来像个山洞。 曦云记得自己在昏迷前,被陆曦在颈后狠狠劈了一击手刀,现在她的后颈还隐有些疼痛,看来吃了上次曦云装晕的教训,这次陆曦特意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答应我——就算我求你,不要露出你的脸!” 陆曦的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他颤抖着将曦云保护在胸前的那一刻,曦云从他愈发不安的心跳中,感受到他从未有过的恐惧。 即便前世二人被围困于塞外雪山,弹尽粮绝又被当地土司前后夹击时,他都没有这么恐惧过。 那个在崖顶吹奏洞箫的人,到底是谁? 前世曦云与陆曦相识的时候,大约是她被流放截杀后半年左右,两人因缘际遇在边境相识,之后便一直同生共死,直到曦云被杀前一直没有分离过。 陆曦十五岁之前发生过什么,曦云并不知晓,只是从他们前世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中,她敏锐的感觉出,陆曦有着不愿回忆的一段不堪过往。 那段被陆曦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经历,对他的性格和处事态度,都造成了重大影响,可陆曦却从不愿说,曦云也不会因为好奇而刻意揭他的伤疤。 前世鲜有人知道,陆曦极其厌恶箫声…… 甚至于一次大朝会时,龟兹国使者进献的歌舞伴奏中带有箫声,陆曦在王座上当场失态,暴怒着喝退在场的乐师,差点让前来朝见的使者下不来台,还是曦云临时扮作陆曦救的场。 此生的陆曦,难道和前世一样,在与她相遇之前经历过一段相同的惨痛经历? 或者说,这个世界中的陆曦,像自己一样根本就是重生而来的! 不同于大多数大渊王朝的古人,前世的陆曦年纪轻轻便有着极其丰富的解剖学知识,他在医药上的很多见解,非常接近于曦云在穿越前学到的现代西医。 如果不是因为陆曦的医学知识庞杂而缺乏系统性,曦云真的会认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从现代穿越来的。 这一世,她与陆曦已经偏离了前世的命运轨迹,目前为止,陆曦也没有在曦云面前展现出医学方面的才能。 曦云坐在干草堆上,仔细回忆着她被劫往青云寨后,陆曦的一言一行,想从中找出些破绽,可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竟因担心陆曦而无法定神思考。 陆曦……他不会已经遇难了吧? 如果这个世界里的陆曦,就是前世那个利用后又把自己残忍杀害的那个暴君,我还要不要救他? 曦云颓废的瘫在干草堆上,有些不知所措,她发现重生后的自己,竟然开始变得有些心软——虽然对于那个男人,她一直都在忍让和心软。 “陆曦云,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说好了要忘掉他,说好了要报自己前世的杀身之仇呢! 说好了此生要快意恩仇,再也不要被‘陆曦’这两个字束缚呢!” 泪水从曦云的眼眶中汩汩涌出,将她胸前的衣襟打湿,她像一头傻傻的鸵鸟一样,把脸埋入身下的干草中,自欺欺人的认为这样就可以逃避现实,就可以远离这个混乱又荒诞的世界。 她像一名溺水的囚犯,双手在干草中挣扎着,想抓住一丝喘息的机会,却徒劳无功。 突然,曦云的指尖在干草中触摸到一个粗布打成的包裹,她抓起那个包袱愣了愣,然后心怀不安的打开那个还带着余温的包袱。 里面装着的,是几枚还没凉透的馒头、两件曦云房内的女装和一套男装、一袋混着几块碎银子的铜钱,以及一副标明如何离开青云山的手绘地图和一封信。 第三十章 失策了 丛羽离开前留下的干粮还带着些余温,可见他刚离开曦云藏身的山洞不算太久。 凭借前世对青云山区地形的记忆,曦云选了一条通向前世璃家私兵营寨更近的结晶,争取在丛羽去敌人大本营自投罗网前,先一步将他拦截住。 曦云背着包裹,本打算先行抄近路救下丛羽,然后再进一步谋划解救陆曦的策略,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抄近路竟然抄到武家军大部队的前面了…… 整夜的激战给武家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此番战斗几乎折损了他们带来的全部囚奴,武家军库存的军械火药损毁殆尽,就连从边境费尽心血偷运而来的两台八牛弩,也在战斗中被青云寨彻底摧毁。 曦云本以为,这些武家军会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回驻扎营寨,没想到他们竟在昨夜被伏击的丛家村休息了半晌,然后才慢悠悠的朝着大本营撤退。 他们离开丛家村进军的时候,时间大概也就是曦云从山洞中醒来,开始抄近路围堵丛羽的时候。 当曦云埋伏在武家军的一处必经之处, 第三十一章 双兔傍地 当陆曦假寐随着武家军回营时,曦云已经按照前世记忆中青云山脉的路线,先行抄近路赶在丛羽追上武家军前将其拦截。 当曦云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丛羽面前时,丛羽错愕极了,他没想到曦云会对青云山脉的地形如此熟悉,甚至能赶在自己追上武家军前绕路拦住自己。 他知道曦云身上有太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她给了自己太多惊讶和惊喜,可曦云越是优秀,却越让丛羽感到自行惭秽。 他只是一名落草为寇的异族流亡者,身上还背负着不为人知的刻骨仇恨,他就像飘在空中的浮羽一样,无根无茎,飘摇不定,生命甚至都不属于自己。 曦云对于他来说便犹如那渴望不可及的皓月,看似触手可及,却永远无法触摸。 当丛羽不顾一切的循着武家军的足迹追去,想要救回陆曦时,他是抱着自投罗网的必死决心。 敌众我寡,此番深入对方老巢,有可能不但无法就会陆曦,自己也可能一去不复返。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陆曦——也就是丛云,是曾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 除了这个原因外,丛羽还有着自己说不出口的理由,虽然曦云对陆曦的态度充满了憎恶,甚至他们间可能还存在着不为第三人知道的仇怨,可他清晰的感觉到,陆曦对曦云很重要。 这一次,他很自私的为了自己的任性,将早已不属于自己的生命,去赌一线希望,救回对自己重要的人,也是对陆姑娘重要的人。 所以当曦云冲出来拦住他的时候,丛羽是意外的、惊喜的,同样也充满了担忧。 既然陆曦先前特意交代了,不要让曦云的真容暴露给外界,想必敌方阵营中极可能存在对曦云不利的人,她出现在这里可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丛羽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对曦云私下的行动又惊又气,说好答应陆曦照顾好她的,结果这姑娘竟不顾安危的追了过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丢下她,给她醒过来自由行动的机会,应该把她留在青云寨,让大当家的派人看住她! “我是来阻止你这个蠢货送死的。” 曦云一边甩着丛羽留给自己的那几张信纸,一边一脸无奈的看着眼前这行动力超群,时而聪明却犯了糊涂的少年,叹息一声后,随手将背后的包裹甩给丛羽,坐在路旁的大石头上喘息了起来。 为了尽快截住丛羽,她运着轻功在山林间绕行穿梭,现在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哥儿有难,我这个做兄弟的怎么能为了一己之安,放任自己的好兄弟被俘敌营生死一线!” 粗喘几口气后,曦云很快调稳气息,拉着丛羽一同坐在石头上休息,一边大口吃着干粮补充体力,一边给丛羽分析起陆曦的现状。 “丛云的四皇子扮相,与那真正的四皇子几乎所差无几,除了身材更高大健硕一点,几乎不会被人认出。 即便武家军已经知道丛云是假的,可真的‘四皇子’现在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现在能够完美冒充并替代四皇子,作为武承宪傀儡的人,只有丛云二当家,在找到更合适的替身前,他还死不了。” “真正的‘四皇子’早已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陆姑娘你不是说,四皇子已经被璃家掉包藏起来了,你只是冒充四皇子的替身?” 早已将真相猜的七七八八,丛羽仍故作不知的反问着曦云,他想给曦云一个自我辩解,陈明真相的机会。 以丛羽的感觉,如果他直接大大咧咧的说:我早就知道四皇子真身就是女孩子,其实你就是‘四皇子’本人,但我故意假装不知道。 估计会被曦云认为自己在戏耍她,陆姑娘一暴怒,效果不亚于惹毛了云哥儿,两人蔫坏蔫坏的,肯定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其实我就是真正的四皇子本人,这些年一直按照家族的意思,假扮男儿争夺皇权,‘四皇子陆曦’其实根本不存在。” 曦云学者丛羽的叙述方式,像说书人一样,作出一副手握惊堂木的样子,讲了起来。 她这话严格来说算不上撒谎,因为陆曦本人确实不是高宗的血脉,她陆曦云才是高宗诞下的第四名子嗣。 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真相从曦云口中亲自说出后,丛羽仍震惊万分,嘴巴睁大成O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所以现在我已经恢复女儿身了,‘四皇子’便不复存在,璃家不敢暴露自己指示皇女假扮皇子的欺君之罪。 此时如果出现了一个刚好能顶替‘四皇子’身份的真正男子,想必璃家必然不会轻易自毁城墙揭露丛云身份。 而武家军想要的本来就是一个傀儡,要的是‘四皇子陆曦’这个人的身份作为旗号,只要此人长得像四皇子,可以完全冒充取代四皇子的身份,即便他是假的,他们也会让他也会变成真的。” “所以,云哥儿现在是安全的?而且很有可能还会被对方好吃好喝的供起来?” “不错,所以我们现在不急于直接杀进去把他救出来,应该先打探好对方营寨的情况,然后徐徐图之。” “可他们的首领和云哥儿是死对头,会不会为了除掉云哥儿,特意找一些其他长得像你的男子来冒充四皇子,然后把云哥儿杀掉?” 只要一想到对方的主将郑熙林多次在陆曦手中吃亏,丛羽就为陆曦出了一把冷汗。 “所以我们要尽快想办法和里面的内应取得联系,然后想办法混进去。 丛云太过沉稳冷静,心机颇深,不是个能任由他人控制的人,除了长得像我这个优点,他几乎没有任何作为傀儡,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可能。 如果不尽早将他带出来,恐怕当对方找到更听话的替身时,丛二当家就离死不远了” 第三十二章 窈窕淑女 “那我们该怎么办?” 丛羽对陆曦的情况有些担忧,可他又想不到任何可以解围的方发,只好把目光投向曦云,希望她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 “短期内丛云应该还没有危险,我们可以想办法找个机会潜进去,然后再伺机而动。” “潜进去?这个难度也太大了,我们青云寨安插在对方营中的眼线,大多是早年被武家军强制征兵抓走后活下来的人。 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对方是谁,如何联系的上,除了大当家和云哥儿,谁也不知道。” 丛羽苦闷的摇了摇头,他觉得曦云说的简单,但实际上这个想法执行起来很难。 “我记得,你们好像曾经假扮盐商,故意让对方劫走参杂了毒物的盐巴。” 丛羽抚额,果然当初他们抓走曦云的时候,她在装晕。 “上次谋划的实施,我们牺牲也很大。 对方是穷凶极恶的悍匪,一旦行动必会让对手有所伤亡,为了假装败北被对方劫走盐巴,我们的人伤亡也不少。” 曦云思考了一会,突然向丛羽问道:“如果是过往的奴隶贩子或者人牙子呢?” “贩卖人口的倒是有,每年都会有人贩子经过青云山区,将从外地拐来的女人和孩子卖到北境。 不过这些贩卖人口的黑道,每经过此处都会给这些私军营留下一些女人和钱财作为过路费,很少和这些私兵产生矛盾。” “如此便好。” 曦云摸着下巴,眼珠子一转已转的,显然有了主意。 “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想混进被拐的女人中混进去!这样也太……” 丛羽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曦云,被拐走送进私兵营长的女人,下场会如何简直不敢想象,这么做简直太危险,对于曦云的名节也很不利。 “不然呢?以任何一种方式混进敌方阵营,都很难保全性命。 不过如果是女人的话,对方倒是可能会出于**,把我们活着强上山。” “我……我们?!陆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了曦云的话,丛羽总感觉哪里不对,什么叫‘我们’?,而此刻曦云直勾勾打量自己的目光,更是让丛羽觉得汗毛都快立起来了。 “对,是我们。” 曦云淡定的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手中的长剑抽了出来,像小狐狸一样狡黠的眯着眼睛,闪着寒光的宝剑在丛羽下身比划来,比划去。 这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想要恶作剧作弄人的陆曦。 “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帮你动手?” “陆姑娘……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我们家三代单传啊!不可以没有那里啊!” 见丛羽慌张得窜上一棵大树,曦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收剑入鞘说道:“阿羽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是说,你扮成女装,身上的体毛太重会引起怀疑,需要用刀刃把过于浓密的体毛刮去啊。” 丛羽仍抱着树干不肯下来,剃毛什么的,扮女人什么的,打死他也不干! 太丢人了!传出去的话,他丛羽就不要在青云寨混了。 “我丛羽自问顶天立地,哪里长得像娘们了!我这种面容粗犷,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扮成女的也不像,更容易被拆穿吧。” “相信我,以我多年女扮男装的经验,阿羽你骨架不算太粗,五官非常标志立体。 好好把眉毛修一下柔化一下五官,扮一名有异域风情的鹘国女子,还是很不错的。” “打死我也不扮!” “那你真的非常可能还没见到丛云,就先被对方打死了…… 而且我自己作为女人被截到对方手里,有可能羊入虎口不太安全,身边也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伙伴保护自己啊。” 丛羽思索半晌后,终于在曦云的循循诱导下一脸悲愤的下了树,认命的任由曦云在他脸上捣鼓着。 “陆姑娘,我身材这么搞大,这荒山野岭的,你上哪弄套符合我身材的女装啊?” “用我的。” 丛羽扫了扫曦云纤细窈窕的身材,摇了摇头。 “陆姑娘你太瘦了……” “没关系啊,咱们是假扮被拐卖的女人啊,被当作货物一般吃尽了苦头,所以衣不蔽体什么的也可以理解啊。 把我的女装长裙和衣袖撕掉一部分,你就可以套进去了。” “所以,这就是你要求我剃腿毛的原因?” “没错。” “那陆姑娘,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又不知道人贩子的行程,该如何混进去扮作女人? 而且就算我们混进被拐卖的妇女中,你有如何保证人贩子一定会把我们献给对方?” 曦云一边给丛羽按女装扮相修理着碎发和刘海,力求利用发行柔化丛羽比较阳刚的轮廓,一边张开嘴将落在丛羽脸上的碎发吹开,带着少女气息的清新口气,让丛羽脸颊有些红了起来。 “谁说我们要加入被拐卖的队伍了?利用人贩子的途径接触对方太过被动,而且现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必须立刻行动。” “所以,以陆姑娘的意思?” “我们扮作从人贩子手里逃出的女子,然后想办法被私兵截回山寨,然后再徐徐图之。 阿羽你是鹘人,家乡的语言他们听不懂,而我也给自己五官做些修饰,扮成鹘人女子的模样。 我是皇子,幼时学过你们的语言,我们日常假装听不懂他们说话,便可以引得他们无所顾忌的在我们面前吐露一些秘辛。 然后我们之间有需要沟通的,就用鹘人的语言交谈。” 曦云一边说,一边将包袱里的几件女装进行修改,把衣服布料撕得参差不齐后给丛羽换上。一名身材高挑,充满异域韵味却有些衣不蔽体的落难美人,就此便诞生了。 “尽量少说话,你的嗓音太粗了。” “哦……” 第三十三章 内应 “那陆姑娘,我们又如何保证自己尽快被对方发现,然后被劫掠回私兵营?” 丛羽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深邃的五官在曦云的修饰下被柔化,眉宇间飞扬的神采顾盼生姿。 如玫瑰般炽烈奔放,又带着些许的内敛和羞涩,如果丛羽真的是名女子,必然是倾国倾城的一代妖姬。 前世曦云便发现,他和一母同胞的阿米娜长相各有千秋,都是鹘人中出彩的相貌。 阿米娜的面容接近于汉人女子的婉约,却性格炽烈,像草原上充满生命力的野草一般,即便在困境中仍努力肆意生长,敢爱敢恨。 而阿卡尔曼,也就是前世的丛羽,长相阳刚立体却不粗犷,五官犹如被精心雕琢而成的璞玉,即便身份低贱却让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带着忧郁的高贵感。 当然,今生无论是陆曦,还是丛羽,都和前世的他们天差地别。 尤其是丛羽,在今生的命运轨迹中,变得十分幽默开朗,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的酒囊,曦云可能根本认不出眼前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 “先不要轻举妄动,贸然行动深入敌营,如果运筹不好的话,极有可能赔了夫人又折兵。” “唔,陆姑娘说的有道理,如果我们贸然行动被抓,对云哥儿,确实夫人和兄弟都赔了……” 丛羽被曦云一顿折腾扮成女人,本来就有些闹情绪,现在好不容易揪住曦云言语中的漏洞,她恶作剧的心思蠢蠢欲动。 明知自己在作死,却忍不住想去戳一戳曦云,从她吃瘪炸毛的样子中找到快感。 “呵呵,我觉得阿羽你关心的重点好像错了。” 曦云将抽出散着寒光的长剑,让丛羽从剑锋反射的镜像中,看到自己现在的形象。 “以阿羽你现在的美貌,你应该更加担心自己的后庭不保……” 看到自己女装的扮相,丛羽第一反应也是震惊至极,惊艳、尴尬、屈辱感,渐渐演变成一种奇怪的兴奋? “哦吼吼吼,本大爷天生丽质,即便扮成女人也倾倒众生啊!” 看到这家伙自恋的样子,曦云不禁抚额,前世网络上的那句流行语,果然一言道破了真理。 女装,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曦云挫败的挥了挥手,打算和丛羽停止打嘴仗,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营救陆曦。 以陆曦的聪明才智,曦云不认为那群武家军高官以及璃家的执事短期内能对付的了他,她在意的是那夜箫声的主人,她能清晰的感觉到陆曦对那人骨子里发出的恐惧和憎恨。 甚至于,那一夜竟从向来处事不惊的陆曦身上,感受到了绝望。 “丛云目前大概率是安全的,我只怕会有疯子不按常理行事,所以我们要尽快和里面取得联系,迟则生变。” 见曦云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丛羽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阿羽,你仔细想想,我们潜伏在敌营中的人,最有可能通过哪种方式向外界传递信息。” “陆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猜测,对方营中可能存在一名顶级的巫医高手,实力不容小觑。 如果我们就这样大大咧咧扮女人混进去,如果中了对方的诡异手段,极有可能做了打狗的肉包子。” 丛羽回忆起那一夜陆曦反常的举动,将他自小与陆曦相处的一些细节串联在一起,对曦云说的最坏可能,也有些深信不疑。 “所以,我们要尽可能最快直接与丛云对接,尽可能减少过程中接触的敌人,以防没救到丛云,自己先遭遇不测。” “所以呢?” “我们要有目标的,刻意制造机会和被劫走的丛云相遇,让丛云利用‘四皇子陆曦’的特权,将我们留在他身边。 这样做便会让我们得到直接保护丛云的机会,同时丛云二当家也可以在未与对方首领撕破脸的基础上,利用‘四皇子陆曦’的特权,保护我们不受私兵营中其他人的骚扰和折辱。” “唔,可扮作女人光明正大跟在云哥儿身边,我们的身份应该很尴尬吧?名分难道是作为侍女,甚至姬妾?” 曦云一脸黑线的看着丛羽,虽然不愿承认,但以陆曦这厮爱占便宜不要脸的个性,真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要不,我还是给自己画个毁容妆吧,最好能足够影响别人的胃口。” “确实啊,用我阿羽的美貌来招蜂引蝶,啊呸! 那个词叫什么来者?反正就是吸引敌人注意,当活靶子就够了,陆姑娘你扮得低调点、难看点,这样才足够安全嘛。” “现在我们欠缺的,便是能和对方山寨中的内应直接对接的方式,尽快想办法联系上丛云,然后再徐徐图之。” 曦云遥望着私兵营的大致方向,再次陷入深深的思索。 特殊情况,请假条,断更事由见下 对不起大家,今日断更了,虽然我知道这部作品没惹看,但我会坚持努力的。 今日我真的没办法创作了,断更的部分会在日后补上来,今天写的感想,也会在日后删除。坚持创作,无论多晚,无论是否有人看,写作已经成了我的一种习惯和责任。 今日断更真的是出了一件事触动了我,让我的精神受到重创,身体颤抖精神创伤到现在都无法恢复,不能创作。 我最近工作调动去了新部门,所有的事情业务重新熟悉,万万没想到一件意外的发生,差点断送了我的职业生涯,担上巨额赔款,差点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我面前。 新工作环境业务不熟悉,同事们有些排外,其实我最近挺难的,本想着慢慢适应,因为这个部门除了累,非常有发展前途。可一个个小坑最终因为各种机缘巧合,变成了大坑,差点让我责任下的一个客户在我面前死掉。 生活比小说还要魔幻,今天经历,可能会成为我日后的素材,也是经验教训,想离职,又怕失去饭碗找不到工作,今夜睡不着,也无法创作。 今日仍然请假 屋漏偏逢连夜雨,运气倒霉到异常,疫情期间工作变动没办法租房子,包月暂住的酒店被政府征用了,明早必需搬出去,今晚又没时间更新了,比喻在明天早上之前找到落脚的地方,生活真是魔幻啊。 第三十六章 反客为主 小公子一脸不服的躺在两把石凳之间,腰肢悬空却一动也不敢动。 刚刚她醒来后,在陆曦抱着自己的一路上,便开始花招不断,暗中对陆曦频频出手,可她全力出招的每一次用毒,都被陆曦轻易化解。 在遇到陆曦之前,凭借着孩童的身份和一张天真怯懦的脸,她向来在玩弄人心之际,用毒杀人于无形。 可自从陆曦闯入了她的生活,两人短短的第一次交锋,便让她产生了从未感受过的挫败感。 陆曦半靠在舒适的床榻上,惬意的看着那小公子绷着身体,僵硬的躺在凳子上,望着天花板咬牙切齿,却对自己毫无办法。 “跟茸尕学了这么久,没想到你的悟性竟这么差。” “少废话!要杀要剐随你便,不许你诬蔑我的师父!” 小公子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张牙舞爪的想跳下来攻击陆曦,可她只要一动身子,放在她胸前的长笛便失去平衡轻轻一斜,笛尾上系着的铃铛轻轻一响,12只笛孔中便有毒虫钻出。 那毒虫仿佛有灵性一般,自笛孔中爬出后便朝着小公子的衣服下钻去,专挑他人看不到的位置叮咬,咬得小家伙呲牙咧嘴。 恶人还需恶人磨,陆曦可不会因为这小毒物是个孩子,就对她产生怜悯。 “以你的资质,加之茸尕刻薄挑剔的性格,以我对茸尕的了解,你现在应该还不是他的弟子。” 打蛇打七寸,陆曦虽算不得毒舌,可他每每舌战之时,都能精准拿捏住对方的弱点,让对方处于下风。 小公子听闻此言,被激怒亢奋的样子果然开始有些打蔫,这也进一步证实了陆曦的猜测。 他恨茸尕,这种刻骨铭心的恨中,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感。 前世作为茸尕座下弟子的时候,他便说过:“我传你医术,授你灵资血脉,你便是我唯一的徒儿。 无论你生与死,无论你轮回转生多少次,你的灵魂中都带着我的刻印。 陆曦,你逃不掉的……” 虽然陆曦不确定,此生在青云寨被围攻那夜前,茸尕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的存在,再次谋划并觊觎自己。 但他却隐隐的感到,自己对于茸尕来说,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除非二人之中有一人提前结束生命,另一人永远都无法挣脱他们间,那血腥残酷却无法扯断的羁绊。 被茸尕承认的弟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只可能是他一个人。 至于曦云,他绝不会让她有机会暴露在茸尕面前! 他不会让此生的曦云,变成曾经的自己,被茸尕玩弄毁掉。 “你胡说!如果不是因为你挡了我的路,现在我早就是师父的弟子了。” 小公子眼圈都气红了,她剧烈颤抖着,身上的横笛一抖一抖的,毒虫们钻出攻击她的数量越来越多,她努力支撑着腰板不敢从凳子间掉下去。 石凳的周围已经被陆曦铺了薄薄一层化尸粉,一旦她从凳子上掉下去,即便不死也要毁容。 “陆曦,你这个小人!对我这种七八岁的小女孩,都好意思下这么重的毒手。” “哦?这么重的毒手?明明这些毒物和手段,是你刚刚对我施展的,我只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小姑娘都不能让一把,陆曦你不是男人!” “那也不及小妹妹你,平板身材穿得不男不女,明明是个小姑娘,还扮什么小公子。” “要你管!” 小公子气哼哼的扭了扭身子,从笛中钻出的毒虫已经咬得她坐立难安,她有些支撑不住了。 明明以音御虫,是她的手段,只要配合适当的节奏音律,她便可以操控笛中的毒虫攻击别人,那些经过训练的毒虫会专挑人体避光的部位叮咬,让人吃闷亏后却难寻死迹。 可陆曦却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她笛中的毒虫突然失控,只要那挂在笛子上的破铃铛一响,毒虫便不受她控制的钻出来攻击自己。 那四皇子陆曦,顺便还借助身高武力上的优势,把她身上藏着的那些毒蛊工具搜刮一空,反过来将她折腾的够呛。 小公子红红的眼圈包着泪水,精致的小鼻头一抽一抽的,突然转换出一副委屈示弱的小白兔样,她长得本身就可爱,此时装出楚楚可怜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碎。 “不用在我面前状可怜,本皇子可不是外面那些不长脑子的蠢猪,也不是你那同情心泛滥的‘郑叔叔’。” 见示弱无效,小公子嘴巴一撇,变脸比川剧都快。 “所以你到底什么意思?” 小公子虽然看似年幼,早慧程度却不亚于前世的陆曦,她敏锐的感觉到,陆曦这样的人甘愿被拘谨在此,恐怕有着不同寻常的图谋。 和聪明人谈判,于其顾左右而谈其他,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很简单,你帮我灭了私兵营,我帮你得到茸尕。” 听了这话,小公子明显一怔,凭她的直觉,她能感觉到陆曦所提出的条件,他能做到。 她在犹豫,陆曦此人可信吗? 为了一己之私,牺牲掉父亲谋划半生的计划,值得吗? 她忍着剧痛,看向陆曦透着冷酷的漆黑双眼,向来果断狠辣的她竟有些挣扎和不知所措。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以你的骨龄来看,你根本就不是什么七八岁的小姑娘。 抛开你所扮演的身份,你的真实年龄,应该足有十五六岁,和本皇子差不多大。” 陆曦再次抛出一磅重弹,将犹疑中的小公子震惊得差点失控,从凳子上调入铺满化尸粉的地面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一个生长于深宫的皇子,不可能会知道这么多!” “我不仅知道你的真实年龄,我还知道你为了寻求肉身成长的方式,不断以各种方式从民间抓捕幼童进行实验,企图破解身体停止生长的秘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公子拼命压抑着自己想要歇斯底里的冲动,她知道自己一旦这样做,一定会引来武承宪的人,到时候陆曦会遭殃,自己可能也会因一时冲动暴露太多秘密。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是‘四皇子陆曦’。” “你到底想从这里得到什么?以你这样的雄才大略,不可能仅仅为了除掉武家和璃家的私兵,就将自己轻易送入虎穴。” 小公子拼命忍耐着毒虫叮咬的剧痛,指甲深深扣入掌心,一滴滴殷弘的血液掉落在化尸粉上,冒出嗤嗤的白烟。 她狠狠咽了口唾沫,现在身处虎穴的可不是陆曦,而是她! 第三十七章 圣女 前世高宗诛杀武承宪后,随后便将其家族派系抄家灭门。 被派往北境镇压武家军的将士,曾在武家主宅的偏院中发现一处暗室,暗室里堆满了七八岁女童的尸骨。 那些女童,几乎都死于粗糙开颅手术后的失血和感染,经仵作的查看后,那些女孩大脑中相同的一部分均被残忍切除。 这件事被上报给朝廷后,高宗震怒异常,当即下令将已下葬的武承宪尸身挖出,鞭尸三日后再次车裂。 因当时武家九族已被抄斩,武家宅院中被害女童的冤情,已无从下手调查,只得就此罢了,将武承宪的尸身当众挫骨扬灰,就算给被激起民愤的百姓一个交代。 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曦云还作为‘四皇子陆曦’居于深宫,所以对于这件事,她知道比常人更多的细节。 曦云第一次与陆曦讨论这件事的时候,那时的他们已经再次作为‘四皇子陆曦’,重回渊国权势的巅峰,将国内的障碍一并扫除。 可刚除内忧,又生外患。 恰逢南疆少数民族叛乱,一名被成为‘南疆圣女’的少数民族领袖被推举而出,种种巫蛊邪术手段频出,给陆曦和曦云治理下的渊国,再次带来风波。 那名被成为圣女的领袖,据传言年纪只有七岁,却能长生不老永葆童贞。 据曦云埋在那圣女身边的探子回报,南疆圣女确如传言所说,十年之内身体没有任何生长,一直作为七岁孩童而生活,被当地百姓当作神迹,加以供奉。 当时探子从南疆传回的密信中,所谓南疆圣女的长相,就是此刻陆曦眼前的这个‘小公子’。 陆曦将前世的记忆,和此刻获悉的情报相整合,他基本已经确定,这名‘小公子’就是前世武家残杀幼女,之后逃亡南疆祸乱渊国的元凶。 “你的颅脑中,生长着一块肿物,正是因为这块肿物破坏了大脑的正常结构,才导致你无法生长,我说的对吗?” 前世的南疆圣女,最后死于曦云之手,那时的圣女虽依然保持着女童的样子,颅内的肿瘤却越生越大,开始压迫视神经,导致圣女一侧视力开始偏盲,大大降低了她的战力。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曦云敏锐的抓住弱点,在困局中将其一击毙命。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几年受到你脑中肿物的压迫,你已经偶尔出现头痛、恶心呕吐等症状。 你看起来很年幼,可声音中偶尔会有些沙哑,一看便是经常呕吐,被腹中呕出的食物残渣伤到了咽喉。” 小公子眼神怨毒的看着陆曦,她全部的秘密已经被陆曦看透,无论是为了杀人灭口,还是为了除掉陆曦以扫清挡在自己和茸尕之间的障碍,此刻她再次对陆曦动了杀心。 “小姑娘,你命不久矣……” 陆曦继续对小公子实行攻心之术,虽然他知道,眼前这个未来的南疆圣女,实际还剩下的寿命至少还有七八年,可他偏要诈一下这个精明毒辣的女人。 “难道你有办法治好我的病?” 小公子眼中精光一闪,她与陆曦见面短短不到两个时辰,陆曦便将她的病情掌握的一清二楚。 她生病的秘密,除了父亲武承宪和巫医茸尕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可见陆曦的医术手段确实不同凡响。 她真名叫做武雅涵,自五岁起身体便不再生长,武承宪为她寻遍名医,可众医者对她的病情却无从下手。 直到七岁那年,武承宪重金为她找到了茸尕,而茸尕告诉她和父亲,她的病症源于颅脑中的一处肿物,要恢复正常只有一种途径——开颅手术。 “永远作为一个孩子,不去参与大人们的烦恼,至死都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样子,不好吗?” 茸尕曾玩味的看着她,一边慵懒的打着呵欠,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描画着羊头面具上的图腾,对她渴望长大的欲望,十分不解。 “我想长大,想要再次获得父亲的宠爱,想要成为大人掌控自己的命运!” 那时的小雅涵如此说着,却仍然无法获得茸尕的怜悯。 那时的她觉得,茸尕是个不可理喻,却又好看的让人错不开眼的怪人…… “成长,是需要代价的。”茸尕殷红的长甲在小公子花瓣一样的嘴唇上轻轻一点,微微一笑倾倒众生。 那一刻,小雅涵被彻底迷住了,她渴望长大的理由,突然又增加了一条——她渴望长大成人变得亭亭玉立,披上自己精心绣好的凤冠霞帔,和自己心爱的人厮守终生。 “接受现状不强求的话,你的寿命与正常人无异,如没有刺激肿物快速生长的因素出现,你可以活得很久……” “不要!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要长大!” “好吧,看小姑娘你态度这么坚决,我也拗不过你。 毕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嘛。 咱们丑话说在前面,我可以让你的身体短暂的发育生长,不过代价就是你颅内的肿物生长可能失去控制,你生活的品质和生命的长度将大打折扣。” “我不后悔!”小雅涵坚决道。 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茸尕让她在短短一年之内身体长大到八岁孩童的程度,自此以后无论她如何努力,身体都无法再次生长。 出于某种特殊目的,她的父亲武承宪似乎看重了她无法生长的这种特质,以假死的方式将她圈禁起来,打算充分培养以作他用。 七年后她弟弟武招瀚的意外身亡,也给了她一个重见阳光的机会,疑心极重的武承宪让她扮作弟弟回到郑姨娘身边,作为眼线监视郑姨娘和后院各房动态,作为她回归武家的第一个任务。 在见到茸尕前,武雅涵对权势财富的追求远大于亲情和其他,可当幼时的她被茸尕惊艳之后,那个人的身影便将她空虚的内心慢慢填充。 她突然爆发出,对生命强烈的渴望,在武承宪的默许下,她通过心腹下人四处诱拐适龄女童,模仿茸尕的手段,亲自操刀做那些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就是为了活得更久。 “你真的有办法,让我像个正常女人一样生长,健康的活下去?” “不错。”陆曦的话仍旧那么言简意赅。 从陆曦沉稳的表情中,武雅涵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们间的这场博弈,自己一直处于下风,这样下去情况对自己很不利。 电光火石间,武雅涵忽然会想起茸尕曾带着痴迷描绘着一张美人,那美人眉如墨画,绝美容颜中带着丝英气,年约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神情与眼前的陆曦十分相似。 “已经找到她了,现在只剩下你,陆曦……” 那时的茸尕兴奋异常,好像一名找到丢失玩物的孩童一样高兴,他盯着那画中少女的样子痴迷又癫狂,让武雅涵嫉妒极了。 她知道那名少女对茸尕十分重要,并且与他口中的‘陆曦’一定有什么关联。 即然这个女人与茸尕和陆曦之间,可能存在着某些特殊关系,她甚至对茸尕具有十分特殊的意义,那么面对眼前的‘陆曦’本人,武雅涵忽然有些想诈他一下,说不定可以得到什么意外的收获。 她歪着脑袋,像个小女孩一样转了转眼珠,然后对陆曦甜甜一笑说道:“好吧,我相信你。 不过这种事情对我来讲风险也很大,为了让你能信守承诺,我决定在这场交易中增加一个人质。” “什么人质?” 陆曦从武雅涵有些诡谲的目光中,察觉到意思不妙,他隐隐感觉到,这名恶毒幼女的算盘,可能要打到曦云身上。 “就是那个与你长相极为相似的女人……” 咔嚓一声,陆曦捏碎了手中把玩的鼻烟壶,心中怒火汹涌,几欲将眼前的小女孩直接丢入化尸粉中溶成血水。 古刹钟声 “你敢!” 陆曦额头上青筋骤起,身上爆发而出的无穷杀意,竟让武雅涵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可怕,他的逆鳞,绝对碰不得! 即便还是个少年,他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远远超出一名皇子该有的气势,那一瞬杀气的爆发,甚至让武雅涵感到一种君临天下的威慑感。 “如果你信守承诺,在我帮你完成目标后,治好我的病,我便不会对她做什么。” 武雅涵紧握双拳,即便慑于陆曦的威严,她仍然咬紧牙关,想尽最大可能为自己争取。 “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陆曦隔空将鼻烟壶的一个碎片朝着武雅涵掷去,上好的朱红缟丝玛瑙碎片擦着武雅涵幼小的身体飞过,没有割伤她颤颤发抖的身体,却不偏不倚将她身上的横笛打落在地。 一群乌泱泱的毒虫相继从笛孔中爬出,一接触到地面上的化尸粉,便化作血雾翻滚着消失在地面上。 “只要你敢动她一根汗毛,不止是我,就连茸尕都不会留你全尸。” “呵,你这么一说,这倒让我愈发好奇了……” “有时候,太好奇不是一件好事,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 陆曦起身下床,像拎小鸡仔一样提着武雅涵的衣领,用力将她虚弱的身子在空中抖了抖,先前钻进衣服内叮咬武雅涵的那些毒虫便纷纷掉落,挣扎着在地上的化尸粉中溶成尸水。 见武雅涵苍白的脸色略有好转,陆曦有些嫌弃的将她隔空丢到床上,简单归拢一下屋中的布置,然后打开房间中的雕花木窗,运功将一地的化尸粉吹散,彻底消灭今夜欺压幼女的痕迹。 “既然如此,现在你为什么又不想杀我了?”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她的存在的。” 武雅涵嗤笑一声,闭口不言,陆曦没有从她口中获得想要的答案,也并不心急,只是静静坐在床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把弄着刚刚从武雅涵身上缴获的几样暗器。 “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茸尕。” 武雅涵心中一惊,虽然她并不知道那名和陆曦长相相似的少女是谁,对陆曦和茸尕到底多么重要,但此时陆曦的话却再次激起她心中的惊涛骇浪。 那名画中少女,果然对茸尕有着特殊意义。 不仅是那少女,就连眼前的陆曦,对茸尕也有着异常的吸引力。 茸尕对这二人过于痴迷,甚至对得到这二人的欲望,成为了一种执念。 “她和你生得如此相似,是你的姐妹?” “不,她是我的爱人……” 青云山脉中,曦云和丛云正不辞辛苦朝着武家军所在的营地前行。 经曦云分析,武家军和璃家狡诈万分,他们老巢的位置不可能如此光明正大,结合前世曦云查看璃家私兵营旧址时的发现,曦云认为这些私兵核心战力的藏身之所,其实另有所在。 毕竟今生渊国发展的轨迹,已经偏离了前生曦云经历过的轨道,即便参照了前世的记忆,曦云仍不能完全断定武家军的藏身之处,只能大致判断出他们可能所在的山区方位,不敢贸然前行。 正当曦云和女装的丛羽苦于无法联系到武家军中的探子,开始愁眉不展时,山林之中突然有节奏的响起阵阵钟声。 那古朴悠扬的钟声在林间回荡着,惊飞一众栖息的燕雀和走兽,声音听起来节奏明快却有些怪异,有些像顽童有意无意的玩闹。 曦云仔细倾听着那钟声的韵律,眉头忽然拧了起来,漆黑的双眸中一时间神色复杂。 “阿羽,这山中可有寺庙?”曦云问道。 “青云山在大渊王朝的名山大川中,也算是能排得上名号的,但凡是这样的名山有些古刹也不足为奇。” “此处出于兵家必争之所,自十年前便战乱不断,怎么还会有僧侣寺庙再次落脚?” 曦云有些不解的看向丛羽,对于青云山这处历经战乱,又有山贼来回出没的穷山僻壤,她不认为此处会有足够的香客和善男信女,来供养出一座香火鼎盛的古刹。 “看来陆姑娘你对这世道的了解,还不够透彻啊。 乱世之中,寺庙拥有大量的良田资产,背后如果没有足够强劲的力量来作为保护伞,他们又如何能在军阀混战中保留一份清净之所? 愈是恶事做的越多,杀人越多之人,心存对死亡的恐惧与愧疚越甚,他们一边血腥手段掠夺他人,一边又恐于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便企图借助神佛的信仰自欺欺人,做出一副‘放下屠刀’的样子,大肆供养神佛,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洗清自己的罪孽。” “所以,这间古寺,是被默许存在于此处的?” 曦云有些疑惑的继续问着,在她前世的记忆中,青云山区并没有任何寺庙,唯一一座前朝的古刹早在十年前便毁于战火,寺庙中的屯粮和田产虽然没有被过境的军队劫掠,却最终毁于青云山区因饥荒暴起的流民手中。 此生青云山区的局势变化,已经超出曦云的预期,那座深山中的古刹并未毁于流民,而是继续传承了下来,如果说这里没有军队势力作为凭仗,曦云是不信的。 此时的青云山区因战乱和饥荒,已经变得无比封闭贫瘠,过往的商队如果不向盘踞各关卡的势力提交保护费,根本无法顺利通过此处要塞。 根据钟声传来的方向,结合曦云对战局的分析,她猜测那响起钟声的寺庙,必然早已在武家军的控制之下。 “阿羽,那古刹平素也如今日般,在黄昏时敲钟?” 曦云对于那不断重复的钟声,产生了浓浓的疑惑,虽然她已经猜出了那企图通过钟声传递消息的人是谁。 “怎么可能呢?只要是这里的人都知道,那寺庙身后是有黑色背景作为保护伞的,里面的和尚都不是什么正经出家人,都是武家军那些土匪扮的。 他们通过这种方式侵占了那寺庙的田产土地,顺便也通过待在庙里冒充僧人,从一些借住的行脚商人那打探情报,偶尔充当黑店劫掠一些不知情在此借住的外乡人。 他们这些人,也就剃个光头装装样子,哪里像和尚那样搞什么敲钟诵经的。” 沉思片刻后,曦云看向那钟声响起的方向,心中再次几番挣扎。 她听出了,那顽童般的钟声,看似随意胡闹,却有着特定的规律和节奏。 那钟声敲打的音阶,正是前世她教给陆曦的莫尔斯电码,前世今生的渊国乃至整片中原大陆,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懂——这种信号传递方式,是前世曦云教给陆曦的,是他们间独有的一种联络方式。 陆曦,你果然也是重生而来的…… 第三十九章 入虎穴 那大钟敲击的节奏,虽然可以很明确的听出是摩尔斯电码,但其中的部分音阶似乎被敲钟之人刻意篡改过,所以曦云也无法精确判断出陆曦想传达给自己的意思。 从那钟声种不断重复的音阶中,她只能大致破译出一些关键词:‘离开*山’、‘小心’、‘*头面具’之类的,根本无法得知陆曦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曦云判断,此时的陆曦一定深处敌营,失去行动自由,他极有可能是冒了一些风险,利用一些不可信之人向外传递消息,所以带着情报的暗号才会被刻意篡改其中一部分。 那传递信息的钟声,将相同的节奏反复敲击数次,如果说是传信之人不小心记错,不可能每次错误的部分都完全一致,只能说那人是刻意而为。 陆曦,他果然就是前世那个暴君……他也重生到这个世界来了。 曦云掐紧指甲,两世与陆曦的恩怨纠葛,即便她想要放下,却仍无法释怀。 前世,是他害的自己终生隐居于黑暗,是他将自己当工具利用后抛弃,沦为阶下囚后毁容惨死。 她本该恨他的!可为什么心底的最深处,即便早已千疮百孔,在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角落,始终为陆曦保留了那么一丝柔软! “我要去救他。” 曦云头也不回的朝着那钟声响起的方向奔去,留下丛羽一脸莫名其妙。 此刻,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救陆曦,是出于对璃妃的愧疚,而去保护她的亲生骨肉? 还是单纯为了两不相欠,亲手终结陆曦与自己两世有始无终的感情! “陆姑娘你等等我啊!” 丛羽扭捏的提着裙子,一身女装朝曦云飞奔而去的方向追赶,为了将他打扮得更接近女性,曦云将他的腰部用布条一圈圈绷了起来,搞得他行动极为不便。 夜色渐深,丛林里响起夜枭的声声哀鸣,曦云和丛羽在太阳已经下山后两个时辰,才堪堪赶到那有人敲钟的寺庙。 “陆姑娘,这寺庙中应该就有武家或璃家安插进来的人,我们该怎么做?” “少说话,免得你的粗嗓子暴露男人身份,一切行动看我安排。” 曦云将自己和丛羽的武器藏在周围的草丛中,然后抓起地上的泥土在脸上抹了两把,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程度的‘毁容’还不够,又伸手将头发抓乱,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疯婆子。 “开门啊!大师求您开门救救我们,收留一下我们这些弱女子吧。” 调整好状态后,曦云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扑到寺庙镶嵌着铜钉的朱红大门上,她有气无力的砸着大门,像一名落难后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一样,柔弱的趴在门前啼哭着。 身边的丛羽见状也作出一副哀伤惊恐的样子,彻底放飞自我配合曦云的表演。 不过一会,便有几名肥头大耳的和尚走了出来,领头的那人先在曦云脸上扫了一下,便兴致缺缺的打算关上大门不闻不问。 “臭要饭的滚一边去!咱佛爷的庙里住着的都是出家人,哪来的闲钱米粮打发叫花子!” “大师求您了,如果您不愿收留我们,夜晚的豺狼可能会将我们撕成碎片,上天有好生之德啊~” 趁那和尚关上大门前,曦云一把抱住领头之人的大腿,可怜巴巴的哀求着,却换来那僧人的拳打脚踢。 丛羽见曦云吃了亏,也不甘示弱,学者女人打架的样子,连挠带咬对着那些无礼僧人一顿攻击。 “一边去!我们寺庙只收留男众,女人怎么可以进来!悟明、悟清,你们几个赶紧把这两个疯女人拖出去,不要让她们惊扰了贵客。” 那叫悟明的小和尚蛮横的拉住曦云的胳膊,将曦云向门外拖拉之时,一双不安分的眼睛还不时来回在曦云和丛羽的脸上扫视。 “师叔,我看这个两个女的虽然邋遢了点,不过估计长得应该还可以,要不我们……” 小和尚看着丛羽裸露在裙外的一小截白皙长腿,咽了咽口水,有些舍不得将唾手而得的尤物就这样丢出门外。 “臭小子!都什么时候了还精虫上脑,今晚小公子和各路军爷的家眷在此下榻,你们闹出什么糗事,岂不是丢了我们清远寺的面子。” “可平时,我们不也……” “闭嘴!” 被成为师叔的胖和尚恨铁不成钢的朝着悟明踹了一脚,平素他们爱怎么横行霸道都无所谓,可今晚在此下榻的可是武大将军的小公子、郑都尉最心爱的几房小妾,以及作为护卫的几名私兵营中高官。 这些人虽然来头不算太大,但都算清远寺僧众的顶头上司,平素他们如何胡闹都无所谓,可今日如果因一些荒唐的行径,坏了武大将军家小公子以及众女眷们礼佛的好心情,就算郑都尉不会怪罪,今后自己在他的印象里,也会留下一个治军不善的印象。 无论是郑都尉,还是那个看似天真无邪,实际鬼灵精怪的小公子,都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就算是营中的大佬们,偶尔也会开开荤,下山抢些女人啊,他们这么做得,为什么我们就不行?” 那悟明一脸可惜的看着曦云和丛羽,手指不安分的在曦云光滑细腻的胳膊上来回摩梭,气的丛羽直接跳起来一拳将他的鼻梁揍歪了。 “臭娘们,你敢打人!” 一群和尚扑过来,朝着曦云和丛羽一顿踢打,曦云他们双拳难敌四手,又不敢过多暴露自身实力,有些应付不过来和尚们的殴打。 寺门前的混乱,动静越来越大,渐渐惊动了后院已经就寝的众人。 武雅涵打着呵欠,身边还跟着两名摇着团扇替她赶蚊子的年轻女人,一步一晃悠的朝着打成一团的众人走去。 “都给本少爷住手!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小公子清脆的声音一响,那动手打人的僧众们便乖乖停下了手,这时她才发现被僧人们围攻的,竟是两名外貌姣好的女子。 两人衣衫褴褛像逃难的一样,虽然她们脸上布满灰尘,可以武雅涵识人多年的经验,这两名女子的长相皆颇为不凡。 小公子盯着曦云的脸看了又看,这张脸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貌,可从她精致的轮廓来看,这张脸和那私兵营中的陆曦,却十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她盯着曦云的眼睛,一下子便想到了那阴险狡诈的陆曦,不禁一个激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故意将陆曦告诉自己的暗号进行篡改,目的就是为了引来他想要传达信息之人,看来现在她的目标已经达成,而且成果甚至超乎预期。 她有七成把握可以确定,眼前这名看似逃难的女子,就是陆曦想要传递信息之人,也是茸尕朝思暮想中,那名与陆曦长相相似的画中少女!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愁如何抓住陆曦的软肋,这个女人就自己送上门了! 第四十章 嫁我可好 “张姨娘,你去看看前面那两位姑娘怎么样了?” 武雅涵对曦云她们的来路故作不知,一脸懵懂的指挥自己身边打扇子的少妇前去查看。 那少妇见武雅涵小小年纪便对自己指手画脚,心又不悦,可偏偏自己在都尉帐下的兄弟已经战死。 失了兄弟作为帮衬和依靠,张姨娘若再失去郑都尉作为靠山,未来的日子便不再好过,因而不敢得罪都尉最宠爱的小公子武雅涵。 张姨娘略犹豫了一下,虽然在她看来这个武家小公子年幼好糊弄,但考虑到自己现在身份的变化,若不迅速找到一条可以抱住的大腿,很难不被郑都尉的其他姨娘群起排斥。 她皱了皱眉,对那些散发着汗臭味的油腻和尚们有些嫌弃,却碍于小公子的吩咐,不得不捏着鼻子朝着前方走去。 “没听见武小公子的吩咐吗?!还不赶紧住手!” 张姨娘狐假虎威道,她知道以自己的分量,恐怕无法支配眼前这些军爷出身的和尚,但只要搬出武大将军家的小公子,那震慑力便不一样了。 虽然,这名‘小公子’只是一名年约七八岁的孩子。 “都给佛爷我停手!” 年长的胖和尚挥退那两名对曦云他们拳打脚踢的和尚,在驱散众人后,那胖和尚又仔细在曦云他们脸上看了看,暗道果然是两名极为标志的姑娘。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在寺中作乱?” 武雅涵像小大人一样背着手,朝着面带惊恐的曦云他们走去,身边还团团围着几名郑熙林的姨娘们,刚已退至后方的几名和尚也做出一副护卫的架势,一旦曦云和丛羽有攻击她的企图,他们便会一拥而上。 曦云看着愈发靠近的武雅涵,心中不禁一惊,那孩子的脸和声音,她在熟悉不过了。 一副永远长不大的身体,手段毒辣又善于蛊惑人心,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此人便是前世死于她手中的南疆圣女。 如若不是最后的关头,她利用了圣女视野偏盲的弱点一击致命,前世她可能永远无法活着走出南疆。 曦云强行按捺住内心的震惊,装作惊恐万分的样子,对那被团团围住保护的小公子道:“回小少爷的话,小女子和这位姑娘,是被歹人掳掠的良家女。 在我们被拐后贩卖途中,押送我们的人牙子半路被匪徒劫掠,我们姐妹便趁机装死躲在尸体堆中,侥幸逃了出来。” “所以,你们夜半前来,实际上是想投靠露宿,而不是像和尚们说的那样,想来闹事?” “小少爷明察。” 见曦云口齿伶俐,声音也好听,武雅涵不禁把小脸凑了过去,仔细大量一下这个被陆曦和茸尕都惦念着的姑娘。 在见到曦云前,她的心中是深有不服的,在她看来,曦云最多便是一名相貌才艺出众的贵女而已,娇娇滴滴的花瓶摆件,怎配被如此优秀的几名男人如此看重。 可当她真的见到了曦云,心中对曦云的猜测便被全然刷新,从曦云身上,她感受到了同类的味道——从尸山尸海中爬出来的那股子血腥味。 “这次遇到对手了。”相视的二人心中同时想到。 “即然小姐姐们们这么可怜,那我便收留她们吧。” 武雅涵眨巴着大眼睛,朝身后的一群女眷们说着,一脸‘我就是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反抗也没用’的态度。 对武雅涵的做法,几名军官的女眷深表不满,却无法反驳,这武小公子平素看人下菜碟的能耐高得很,在郑都尉面前就软糯懂事,可离了都尉大人面对其他下属和女眷时,便任性乖戾。 一旦下位之人对小公子的行为有所不满,他便在郑都尉面前撒娇哭诉,恶人先告状,搞得武家军上下人手恨不得把这小祖宗供起来。 “咳咳,小公子啊,您看咱们寨子里毕竟机要比较多,如若让外人进了来,恐怕会打扰各位军爷的工作,会惹都尉大人不开心的。” 一名女眷见曦云二人虽然衣衫褴褛,却难掩倾城姿色,觉得如若让这二女进入山寨,可能会勾引到自家男人,让自己失了地位,对武雅涵的想法极力反对。 “怎么会呢,不过是两个女孩子,不会耽误大家的事。” “毕竟咱们寨自里男人太多,两个姑娘家住进来多有不便,小公子不若把她们就此留在寺庙,让大师们代为照顾不好吗?” 那女人仍不死心,看着曦云和丛羽那一掐就能出水的细腻皮肤,有些嫉妒的在武雅涵耳边蛊惑,把曦云他们单独丢给这些假和尚,可能出现什么事,她不是不知道。 听到那妇人如此建议,那几名先前与曦云他们打斗的和尚眼前一亮,有些喜出望外。 “可你们也是女人啊,怎么就能在寨子里来去自如,寨子里不是还有个屋子里全是各种衣着暴露的小姐姐吗?” 武雅涵一脸天真的说着,大眼睛眨巴眨巴看起来无辜极了。 “对啊!把她们送道那几间屋子里暂住,也是极好的。” 那妇人笑得花枝乱颤,一脸恶毒,恨不得现在便将曦云和女装丛羽送入寨中红帐。 “即然那里这么好,不若我明日便建议郑叔叔,把你们几个也送过去吧。” 武雅涵两眼弯弯,斩钉截铁的对那几名出馊主意的毒妇说道,吓得那几名女人脸色一白,一身冷汗差点晕过去。 小公子虽年幼,说话童真无邪,却一个唾沫一个钉,被他惦念上的事,只要引起他的兴趣,便会弃而不舍的想办法达成目的。 “小公子饶命啊!” 几名被武雅涵点中的小妇人趴在地上,头都磕出血了,而武雅涵却仍是一脸不屑一顾,任由那几人哭求,双眼盯着曦云,连看她们一眼都没有。 “你,可曾许配人家?” 武雅涵莫名其妙的问出这个问题,让曦云和其他人有些摸不到头脑。 “小女子曾许配邻镇人家,可尚未过门,未婚夫便因病去世……” “哦,那你嫁我可好?” 众人:“……” 小公子脑回路的跳跃,超出所有人意料,这孩子鬼灵精怪,一时兴起便想出些让人头痛的花样。 “好啊。” 曦云盯着小公子狡黠中带着算计的大眼睛,微微一笑让人春风拂面。 第四十一章 牝鸡司晨 “那好,既然你答应了,今晚就到我房里侍寝吧。” “好。” 二人双目对视,电光火石间便博弈数番,双方都抱着‘此人不好对付,应尽量将其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避免对方生事端’的想法,最终各怀心思达成同一目标。 “等等!成婚哪里是小孩子过家家,起码要先三媒六聘。” 丛羽突发急智,虽然他也搞不清短短一炷香之内,这二人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总觉得将曦云和这所谓的‘小公子’独处,让曦云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很不安全。 “你知不知道本少爷是干什么的?” 武雅涵乜斜着眼睛,伸出嫩嫩的小手勾起曦云的下巴,作出一副可爱至极的纨绔样,对丛羽说:“本公子家就是当土匪的,抢几个小娘子当压寨夫人,还用得着什么三媒六聘跟人报备?” 丛羽彻底无语了,把土匪身份说的这么光明正大,还带着些自豪,这小家伙算是第一人。 “那,小公子觉得奴家怎么样……” 丛羽夹着嗓子,陪着笑脸凑到三媒六聘跟前,希望自己尽量不要与曦云分开。 “你嘛……” “嗯嗯,我怎么样?” 武雅涵滴溜溜转了转眼珠,朝丛羽脸上看了看,然后狡黠一笑,拉起曦云朝着自己房间走去。 “你嘛,还是留在寺里跟大师们吃斋念佛吧。” 武雅涵的目的是将曦云控制在自己手中,对与曦云同来的其他人并无兴致,她的本意便是将丛羽与曦云分开,尽可能将曦云与她可能接触到的一切助力分离开。 “小公子难道不觉得,那位姐姐的容貌更为俏丽?” 曦云亲切的拉着武雅涵的小手,温柔中带着祈求的语气说道,她此刻的表情看似是在祈求,却带着令武雅涵不容拒绝的胁迫感。 曦云在武雅涵拉住自己手的时候,便察觉到一条毒蛇,正顺着武雅涵宽大的衣袖,朝自己的和武雅涵交握的手爬来。 那小蛇体态娇小,宽如曦云纤细的小指,颜色白中透粉,煞是玲珑可爱,却剧毒无比。 曦云不着痕迹的腾出两根手指,果断夹住那小蛇的颈部,双指轻轻一拧便将那毒蛇的颈骨错节,反手将那小蛇呲出的毒牙扣在武雅涵腕部的桡动脉上。 “哎呀!什么东西又冷又滑?蛇啊!” 见一击不中被反杀,武雅涵意料曦云目的尚未达到,只想胁迫自己而不会真的动手,便猛然撒开与曦云相握的手,开始恶人先告状。 “蛇?快来人啊,她身上有蛇啊!” 几名离得近的女人也尖叫起来,她们惊叫着不知所措,女人对毒蛇、蜥蜴这种爬虫,或多或少都存在着些由衷的恐惧。 “妖女,你刚对小公子做了什么?” 武雅涵来回跳脚扭动着身体,却并未见到毒蛇之类的物体从身上掉出,而曦云空空如也的双手,也像所有人昭示着,武雅涵刚刚的行为可能只是场恶作剧。 几名和尚冲上来将曦云团团围住,只待武雅涵一声令下,便要对曦云开始搜身。 “休得无礼!”丛羽第一时间便冲向曦云,将她护在身后。 在丛羽看来,曦云是个女孩子,又是陆曦喜欢的人,她的名节十分重要,怎么可以让这些虎视眈眈的假和尚搜身。 “蛇?哪里有蛇?” 曦云抱着双臂,一副不明就里的无辜样,若不是武雅涵早已知道真相,估计就让她这惟妙惟肖的演技骗过去了。 “你还说!刚刚明明是你在我袖子里放毒蛇!” 武雅涵双眼包着泪花说着,哭着哭着还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打算擦眼泪。 她刚将手中叠好的帕子凑到眼睛下准备擦一擦,可还没来的及将那手帕展开,便有一条软趴趴的死蛇从那帕子中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蛇啊!” 看清了手帕中落地的物事为何物,一众女眷连哭代叫的四散跑开,而那些原本为主曦云和丛羽的和尚们,也急忙冲向武雅涵,一脸紧张的想要查看武雅涵的状况。 早已料到武雅涵不可能如此简单就范,曦云在武雅涵握着自己的手稍微放松时,便将手中的死蛇运用暗劲甩入武雅涵衣袖深处。 前世流亡的时候,曦云曾和陆曦一起在街头卖艺变过戏法,什么偷天换日,妙手空空的,对曦云来讲毫无难度。 “小公子的衣物中被人投放了毒蛇,如果不赶紧为小公子更衣检查,万一他遭受什么不测,你们这些下人如何负担的起?” 曦云拉着陆曦,拨开眼前几名惊慌失措的女眷,开始鼓动扮作和尚的军士们给武雅涵检查身体。 “你们把这两人看住,张姨娘、李姨娘,你们随我回房更衣。”武雅涵栽赃不成,又不能暴露自己善于用毒的秘密,只好假装恐慌,让众人帮自己排除身上的危险。 两名姨娘听武雅涵说,要她们亲手帮武雅涵更衣检查,吓得花容失色。 她们都是郑都尉的小妾,向来娇滴滴的被宠成玩物,哪里有胆子冒着生命危险,去给小公子脱衣服捉蛇?如果自己被咬了,一命呜呼怎么办? 二人拼命摇着头,将其他几名企图躲闪的女眷,拼命向前推着,想要将眼前不敢完成的任务推脱给他人。 “现在情况危急,等回到厢房再脱衣找蛇并不稳妥,若有蛇在半路上便将小公子咬了,岂不危险?” 曦云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她一照面便知道小公子的女儿身,刚刚在袖中与小公子短短交手之时,已通过触摸小公子腕间命脉,再次确认了她的身份。 这‘小公子’身为女儿身,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像前世的自己一样扮作男儿,但曦云知道,这位‘小公子’身边的人对她的身份并不知晓,她也不希望暴露自己的女儿身。 “这娘们说的对啊!” 一名和尚听了曦云的建议,猛地一拍光头,刚刚他光顾着搜查曦云他们,差点忘了最重要的小公子的安危。 几名和尚相视一看,不由分说的扑向武雅涵,三加五除二便要将武雅涵身上的衣物扒干净。 “都给本少爷住手!你们这是疯了吗,连本少爷的话都不听了!” 武雅涵羞愤的挥着小拳头,却无法阻止这些忠心下属保护自己的行为,她的反抗被那些和尚当作小孩子的任性,丝毫无人顾虑。 眼见着武雅涵的小平板快要见了光,曦云伏在丛羽身旁乐不可支。 见武雅涵吃了闷亏,那些和尚马上要去扒武雅涵的小裤子,曦云决定见好就收。 即然给这丫头一个教训,让她恶毒的小计划变成自讨苦吃,目的已经已达到,暴露这小家伙的女儿身份,双方彻底撕破脸显然是没有好处的。 “你们快让开,小公子身体幼小,你们这样粗暴会伤到他的!” 曦云一脸关怀的冲过去,拉开一名和尚替武雅涵宽衣的手,一脸疼惜的将武雅涵的衣物整理了一下。 “对啊,你们这样做会吓坏小孩子的。”丛羽也附和道。 那些僧人显然没想到曦云他们的动作,也是一懵,手下的动作有了些停滞。 “赶紧滚!还愣着干什么,本少爷用不着你们动手!” 小公子武雅涵都快哭出来了,她虽然是个孩童相貌,可真实年龄已经十五岁了,被一群大男人当众剥衣服也会有羞辱感。 而且,如果她被当众剥光,暴露了女儿身份,坏了武承宪的计划,一定会被武家抛弃,甚至很可能还会背上黑锅,死无葬身之地。 她的女儿身份不能暴露! “小公子,不若让奴家和这位姐姐帮你更衣检查,你不要怕啊!” 见自己斗不过曦云,武雅涵只好示意身边那几个和尚赶紧离开,然后一脸不忿的让曦云为自己检查衣物。 “小公子!让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外人检查,恐怕不妥啊! 而且刚刚您不是说,是这个女的在你身上放蛇的吗?” 那年长的和尚说道,对武雅涵的任性行为,出于安全他想要反驳。 “本少爷的事,还用不着你们这些下人管! 刚是本少爷是在故意恶作剧,根本没看到她在我身上放蛇,我只是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笑,哪知道……真有恶人在本少爷身上放蛇啊。” 武雅涵拼命给自己刚刚的行为解释着,此刻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因为曦云已经把自己的手按在她有些松垮的裤腰带上。 只要武雅涵敢说出什么对曦云不利的话,曦云就会直接一把将武雅涵的小裤子扯掉,让她光溜溜的小屁股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牝鸡司晨,小公子你好大的胆啊。” 曦云伏在武雅涵耳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武雅涵的瞳孔瞬间骤缩,双拳握紧却无可奈何。 她们的初次博弈中,自己最大的秘密之一便落入对手手中,这个女人……果然像陆曦一样可怕。 第四十二章 僭越 借着为武雅涵检查衣物的机会,曦云不着痕迹的将武雅涵全身上下搜了个遍。 不消半刻,武雅涵身上藏有的一切可疑毒物及暗器,甚至连发髻中暗插的两根毒针,都被曦云搜刮一空。 看着曦云一边假惺惺的为自己嘘寒问暖,一边极为熟稔的将自己傍身的依仗卸得一干二净,武雅涵气的毛都要炸了,却因被拿捏了把柄对曦云没有办法,只能无奈的任由其对自己上下其手。 曦云手中的动作幅度很小,而且非常快,以那些围观众人的眼力,根本无法看请她私下里的动作。 只要武雅涵身上藏有的‘违禁品’被搜到,曦云手中只需轻轻一颤,那些原本藏在武雅涵衣服夹层,或贴身携带在某处的毒虫,便瞬间消失不知所踪。 今夜发生的一切,让武雅涵郁闷极了,她铁青着脸想要将曦云撕成碎片,却不得不装作一副对曦云信赖有加的样子,以寻求机会将曦云带回自己私兵营势力范围。 她们之间来日方长,只要将曦云控制在自己的主场中,武雅涵认为自己迟早会扳回一局。 “禀告各位大师及夫人,奴家已将小公子身上的衣物检查完毕,并未见到任何毒虫蛇叔。” 曦云恭顺的向在场的和尚及女眷们行礼,将刚刚衣物检查的结果向他们回汇报。 “你查的可算仔细?我们小公子千金之躯,可容不得怠慢。” 先前诱导武雅涵将曦云送入私兵红帐的那名妇人,此刻似乎已从武雅涵漫不经心的恐吓中恢复了过来。 在看到武雅涵惊慌失措的一幕后,那妇人开始觉得雅涵到底只是名幼童,虽然童言无忌中带着些对他人不利的命令,可孩子毕竟是孩子,有些恶作剧的话不必当真,只要过了他的一时的兴致,很多事情和决定转头就忘了。 “瞧你那一身脏兮兮带着酸臭味,指甲还那么长、那么脏,让你给小公子检查衣物,那简直是对我们小公子的亵渎!” 那妇人见武雅涵对自己的话并未出声反对,便再次活跃了起来,开始对在场的下位者指手画脚,再次狐假虎威,刷起了郑都尉姨太太的官威。 面对那名妇人的辱骂,曦云也不甘示弱:“这位姨娘多虑了,刚刚各位大师及夫人们,已亲眼看到奴家检查的过程,经奴家确认,小公子身上的衣物确实并无异常。” 曦云给武雅涵检查身体的时候,并未避讳周围其他人的监视,无论是为了做样子假装忠心,还是为了趁机收走武雅涵身上的毒物,她的检查都极为细致,也获得了周围其他人的认可。 见曦云这个新来的年轻女人,刚刚傍上小公子这条大腿,便开始与郑都尉的宠妾针锋相对,其他女眷也乐得坐山观虎斗。 平素这些闲在后宅的女人,无所事事中就喜欢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相互挖坑争宠窝里斗,此时看着郑都尉的宠妾吃瘪,便两不相帮,安静吃瓜看乐子。 “什么?姨娘?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叫我姨娘! 你这小贱蹄子,简直活得不耐烦了,看我不抽死你!” 那名李姨娘气愤至极,近来和自己争风吃醋的张姨娘倒台了,而郑都尉的正牌夫人据说在十五年前已早逝,现在后宅里只剩她李姨娘一家独大。 这些年她跟在都尉身边,风光无限同旁人家正牌妇人并无二样,可偏偏她出身瘦马,即便拥有过人的姿色和才艺,却终究无法扶正,更不要说她膝下无子。 她李某人,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别人在自己面前提起她姨太太的身份! “哦?难道不是吗?这位姨娘虽然衣着华丽,一副贵妇人气派,可神态中却烟视媚行,不似正房端庄。 你发间的那柄掐丝点翠凤凰簪,看制式明显僭越了妾室该有的规格,上面有其他女子带过的痕迹,恐怕曾为主母所有,若是被自家夫君看到,免不得一顿责骂。” 曦云扫了那李氏几眼,便看出了端倪。 李姨娘衣冠华丽,鬓间插着的那些珠光宝翠昂贵至极,可偏偏在这些花团锦簇的珠宝间,却不合时宜的插着一根点翠发簪。 渊国向来嫡庶地位分明,主母及妾室间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凤簪鸾佩等装饰品向来只允许主母佩戴,作为妾室想要僭越是万万不能的。 如果说李姨娘深受夫君喜爱的话,作为妾室私自佩戴一两枚愈逾矩饰品,只要不在主母眼皮子底下,旁人也不会过问。 可偏偏那凤钗看样式本该是拆在鬓间的一对,那姨娘头上却突兀的孤零零只插了一支,而且那点翠凤钗虽做工精巧,上面镶嵌的配饰宝石品质却并不算高,还存在部分脱落。 以李姨娘的奢侈和品味,这相对穷酸的发簪已缺失了一只,而且还存在部分缺损,她却并没有将之丢弃,可见这发簪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如果曦云没有认错的话,那对鬓簪的款式应该是十多年前流行于渊国民间,用于夫妻二人订婚下聘时赠出的‘凤求凰’,一般只送予正妻。 这姨娘发带一支这样的簪子,却有些遮遮掩掩的将发簪藏在一众珠宝中最不显眼的地方,想必这簪子来的不光彩,可她偏偏又为了彰显某种身份和地位,私下偷偷戴上它过一把瘾。 听了曦云的话,李姨娘脸色一白,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遮住那枚发钗,可她的动作还是慢了,被身边已经失宠的张姨娘一把揪住伸向鬓间的手。 “李姨娘,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发簪好像不该戴在你头上吧?”武雅涵皱了皱眉,心下有些不悦。 那枚发簪她不但见过,甚至还知道那簪子原来的主人——郑熙林曾经因病‘早亡’的发妻,也是她武雅涵的生母郑姨娘。 郑姨娘早先曾是郑熙林的新婚妻子,十多年前渊国动乱时被武承宪抢入军中,至此被纳为妾室,与夫君分离,那枚发钗便是郑姨娘多年前曾戴过的,其中一枚被郑熙林细心收藏,而另一枚则在郑姨娘手中。 虽然武雅涵是妾生女,生母在武家也没有什么地位,可一个出身低贱的武官妾室,却妄想鸠占鹊巢,还头戴她母亲曾戴过的饰品,这让武雅涵不悦极了。 虽然武雅涵会时不时利用郑熙林和自己姨娘间藕断丝连的感情,但她实际上还是希望郑姨娘和郑熙林之间彻底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瓜葛让人抓了把柄。 “你,抱我起来。” 武雅涵命令身边的张姨娘道,张姨娘听闻吩咐后,便一脸恭顺的将武雅涵抱了起来。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武雅涵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李姨娘脸上,她下手的时候偷偷运了暗劲,淬了毒的指甲顺带着朝那女人一刮,在那毒药的作用下,不出三日李姨娘的脸便会慢慢溃烂,直至蔓延全身。 “回去我便告诉郑叔叔,你偷窃的事。” 武雅涵一把将李姨娘头上的凤钗扯下,不耐烦的将其收入袖中,她不想让有心之人注意到这枚发钗,如果这枚簪子被有心之人注意到,可能会给自己和郑姨娘带来麻烦。 而且此刻她身上的一切攻防武器都被曦云卸下,把这把簪子收入囊中,至少可以充当一下暗器使用。 “小公子饶命啊!” 李姨娘顾不得捂住自己血流满地的脸,哭求着想去抱住武雅涵的腿,却被其他早看她不惯的姨娘拖了下去。 “明日起,你就去营中那几间破草屋,陪那些小姐姐们吧。” 武雅涵冷酷的说着,头也不回牵着曦云的手,朝寺庙厢房中自己的屋子走去。 留下李姨娘,以及一众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为今夜突发的变故而咋舌。 第四十三章 是他 “老婆,我想撒尿,你带我去那片花丛后面方便一下。” 武雅涵拉着曦云朝自己住的屋子走着,身后一身女装的丛羽亦步亦趋,跟着她们的脚步丝毫不敢放松。 回房的途中,他们路经一丛开满粉红色花朵的植物,那小公子武雅涵便灵光一闪,有了新的鬼主意。 她撒娇般的摇晃着曦云的胳膊,她知道曦云估计不会吃自己这一套,不过她这一番幼稚的行为本就不是做给曦云看的,而是故意演给身后那些妇人的。 对于小公子武雅涵将曦云称作‘老婆’,众人一阵无奈,暗道小公子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小小年纪想着过家家娶媳妇,碍于小公子的顽劣和自身身份低微,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默许。 丛羽暗自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公子还挺有眼光,年纪轻轻便看上了曦云,就是不知道这事如果被云哥儿知道,他会不会吃醋。 曦云瞧了瞧那从散发着幽香的妖娆植物,一眼便识破了武雅涵的小心思,对她即兴提出的要求也并未拒绝。 “好啊,不过相公你要小心一些,万一被花丛中的毒虫野兽惊扰了,就不好了呢。” 曦云见招拆招,顺着武雅涵的话,很快进入了演戏的状态,反正武雅涵男装的样子并不惹人讨厌,被她叫做老婆也算不得被占便宜。 虽然自己对于景观园林不甚了解,可出于丰富的药理知识,曦云还是认出了那株茂盛明艳的植物,是具有毒性的夹竹桃,心下早已猜到武雅涵此番要求的目的。 “老婆你这么关心我,为夫好感动啊~可是我实在憋不住了。” 武雅涵眨巴着大眼睛说道,一双小脚在地上来回踢踏着,好像真的十分尿急。 “即然如此,那就让妾身陪相公去花丛后方便一下?” “男子汉大丈夫,如厕时被女人盯着实在不雅观,为夫已经是大人了,撒尿还用得着旁人伺候?” 武雅涵故作不满的皱着眉,说罢便一路小跑朝着那从夹竹桃后方跑去,那小家伙躲在花丛后也不知搞了些什么小动作,不过曦云猜测她八成是在趁机采集含有毒性的花粉。 躲在花丛后假装如厕的武雅涵,深知曦云心思细腻,自己动作幅度太大可能会引起对方防备,而且凭曦云那出神入化的空空妙手,武雅涵将毒粉藏在身上极可能会被曦云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走。 所以武雅涵并未趁机将花粉采集并保存,而是趁着一阵夜风吹过的空挡,将一树花粉尽可能沾染到自己外衣上,再寻觅良机下毒。 她的外衣是由月白色的锦缎裁剪而成,上面刺着些苏绣的精致图案,那些夹竹桃的花粉隐藏在衣袍浅色的刺绣花纹间,并不容易被察觉。 做完这一切后,武雅涵便心满意足走了出来,然后大摇大摆的带着曦云、丛羽及一众女眷回到厢房。 “老婆,还有那个谁……为夫现在累了想洗脚,还不赶紧打水来伺候好本少爷?” 数次吃了曦云的闷亏,武雅涵心中颇有不忿,想借着自己此时的身份捉弄一下曦云。 致于成不成功,会不会又被曦云坑一把,这件事根本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现在她只想在名面上耍耍威风,占占便宜捞回一点面子。 对于武雅涵的小算计,曦云心知肚明,却不去点破,转身便拉着丛羽的衣袖,端起水盆打算去屋外的水井打水。 “为夫要不冷不热温度刚好的水,如果你们给小爷我弄错了,爷可是要惩罚的。” 武雅涵坏笑着,暗道此二人反正已经落入自己手中,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就算论心计武功她不是曦云的对手,可想要利用自身优势多折腾一下她们,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可就在曦云将要推门而出的时候,原本静谧的夜幕中,却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诡异的洞箫声。 茸尕,他竟然来了! 武雅涵心下一惊,暗道不好。 虽然她不知道曦云对茸尕来说,具有怎样的地位和价值,可从茸尕看向曦云画像那副痴迷的神情,武雅涵并不希望曦云的存在会被茸尕发现。 微怔片刻后,武雅涵及时反应过来,也顾不及暴露身上的功夫,一把将曦云扯过来塞到自己床下,对丛羽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坐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有些忐忑的等待着那人的到来。 听到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旋律,曦云和丛羽也是一惊,一下子联想到那夜陆曦惊恐忌惮的样子,同时猜到那箫声的主人,便是对陆曦起到克制的巫医。 虽然他们并不理解,为什么与自己阵营敌对的武雅涵会在此时作出如此举动,但无论是曦云还是丛羽,此刻都知道武雅涵的异常行为,对曦云无疑是一种保护行为。 武雅涵强装出平素冷静阴狠的样子,端坐在桌旁静待茸尕的到来,眼睛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曦云藏身的床底,生怕露出马脚吸引了茸尕的注意。 她讨厌、憎恨那个吸引了茸尕目光的女人,以及那个让茸尕心心念念的陆曦,可愈是憎恶,她却愈是不想让他们就这样落入茸尕手中,被他轻易得到——没有人可以,也没有人配去拥有茸尕的爱! 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武雅涵爱茸尕爱得更深! 她武雅涵得不到茸尕的爱和关注,其他人也别想得到,这大概便是一名女人,在内心深处对心爱之人的自私。 一阵带着异香的夜风吹开房门,客厅桌子上点燃的那根蜡烛噗的一下便灭了,武雅涵和丛羽顿时一个激灵。 周围房间的灯同时灭掉,那诡异的洞箫声愈发的接近,在空旷的厢房中回响着,却让人找不出那吹箫之人的具体方位。 武雅涵紧张的握紧拳头,努力保持着镇定,对于茸尕,除了爱慕之外,她的内心深处还带着些敬畏与不明就里的恐惧。 空气中的异香愈发浓烈,丛羽四处探查却仍无法找到那人的具体方位,只是凭借强烈的危机感知力,觉得那吹箫之人就在自己身边。 “小弟弟,你在找什么。” 茸尕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丛羽背后,惊得丛羽差点叫出来。 此刻的丛羽想要起身反抗,可从茸尕身上发出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杀气,以及他诡异非常的手段,让丛羽从骨子里感到一种绝望和无助,就像待宰的羔羊一般,从灵魂深处失去了反抗的意识。 这名让陆曦都觉得恐惧的男人,比丛羽想象中更为可怕! 第四十四章 侥幸 “多好的一副皮囊,只可惜是个男孩子……” 带着羊头面具的茸尕,伸出修长纤细的手指,在丛羽精致立体的面颊上抚摸着,好像那张明艳张扬的脸,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即然您看中了这张人皮,那小的便将此人献予先生,还请您笑纳。” 武雅涵从容的笑着,小手将丛羽朝着茸尕的方向推了推。 从目前看来,丛羽对她的价值不大,顺水推舟将这名来自敌对势力的间谍送出去,对她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小丫头,你平素机灵狡猾,想不到现在竟栽在阴沟里了。” 茸尕尖锐的长甲在丛羽颈下划过,一汩殷红的鲜血便顺着那指甲划过的笔直长线渗了出来。 那伤口的走向与丛羽颈部的皮纹方向一致,边缘平整光滑如若被利刃割开,连被划开的皮肤厚度都像被刻意丈量好了一般,深度刚好达到皮下,却不伤及肌肉和血管。 此刻丛羽性命危在旦夕,他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倒流,茸尕身上的气场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邪魅,在那种绝对压制下,丛羽的求生欲和反抗意志,都开始渐渐涣散了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说,这美艳绝伦的异族少女,竟然是个男的?” 武雅涵震惊万分,单凭丛羽妆后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十个人里有九个都不会相信他是男的,她好奇的站在凳子上,伸手朝着一动不动的丛羽胸前摸去。 “呃……可是她明明有胸啊。” 武雅涵咂着嘴,继续用审视的目光在丛羽身上来回扫视,刚刚她亲自摸过丛羽‘丰满’的胸脯,那尺寸及手感,让她望尘莫及。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永远不可能发育的平板,心中嫉妒万分。 “挤一挤,你也会有的。” 茸尕扫了眼沉浸在嫉恨和悲痛中的武雅涵,对她的想法表示无语和不解。 他鬼蓝色的眼珠,透过绘着诡异图腾的羊头面具,死死盯着丛羽颈部那道被自己划开的伤口,开始琢磨起如何将眼前这张极品人皮,用损伤最小的方式剥下。 “终日打雁,今日竟被雁啄了眼,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武雅涵暗自恼怒,自己常年扮作男子,她平素对变装、易容这类技巧十分熟稔,也曾自诩是这方面的高手,没想到今日便被狠狠打了脸。 “先生您若是想剥此人的皮,可否移步后花园?小人所住的厢房周围闲杂人等太多,在此取皮很容易留下什么痕迹和气味,容易惹人怀疑。” 见茸尕对丛羽的人皮心悦极了,武雅涵趁机建议他带丛羽到其他地方动手,想用此借口将茸尕引到其他地方,以避免曦云被他发现。 “以我的技术,在一刻钟内不失一滴血将活人的整皮剥下,可以说轻而易举。” 茸尕自信说道,鬼蓝色的双眼中神情阴沉晦涩,他的想法和目的,一时间让武雅涵有些难以琢磨。 “可剥皮后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该如何处理?” “就近丢入院中的那口水井,反正那些被和尚们见财色起意杀掉的人,尸体都被丢在那口井中,那里多一具尸体,少一具尸体也不会有人在意并察觉。” “可我毕竟是个女孩子啊,先生您就这么当着我的面,在我房间中将一名男子衣服剥光,然后扒皮去骨,至少也应该考虑一下我的想法吧……” “别装了,小丫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背着我杀的人、剥的皮不比我少。 光是那些用来练手的囚奴尸体,就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男人裸体什么的,恐怕早已见怪不怪了。” 以茸尕对武雅涵的了解,眼前这男扮女装的少年让武雅涵丢了面子,她这么善妒加心胸狭窄,一旦听说自己要将那少年当长剥皮拆骨,一定恨不得马上参与其中,甚至会请愿亲自将此人生吞活剥。 可今天武雅涵的表现,却显得有些怪异,总是找机会将自己从这小屋中引出去,好像有什么事情想要隐瞒。 茸尕停下了在丛羽脸上、身上来回比划的手,仔细盯着他在惊恐中努力恢复镇定的眼睛,突然觉得眼前这姿容甚佳的少年,相对于既往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人,分外又骨气和胆量。 为了充分保留人皮的血色和柔韧度,茸尕向来收集人皮的时候,都是将整张皮肤从活人身上剥下。 那些被杀之人在整个取皮过程中都是清醒的,他们在恐惧中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生命逐渐流失,眼神中那种死亡所带来的绝望,让茸尕从中获得异常的兴奋与愉悦。 “丫头,你有什么在瞒着我。” 茸尕继续盯着丛羽,连看都没看旁边的武雅涵,他的语气平静中不带任何情感,可他愈是这样平静,那股压在武雅涵身上的无形压力便越是沉重。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我不想自己的身体,就这样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毒妇看光。” 丛羽已经猜到武雅涵想要保护曦云的想法,此时面对茸尕,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劫难逃,可临死之前,至少让他能引开那个羊头变态,尽可能为曦云争取逃生的机会。 见丛羽竟能凭借自身强大的意志,强行从自己的威压中挣脱出来,还跟自己讨价还价,茸尕幽深的眼珠不禁一亮,觉得自己此刻好像没那么急于得到这张极品了。 “胸前和腰肢上缠了这么多绷带,把好好一张无暇的美人皮压出这么多皱褶……” 茸尕一边啧啧叹息,一边用自己修长尖锐的指甲,将丛羽身上用于塑型的绷带尽数挑断,那阴森中带着贪婪的目光,让丛羽汗毛根根树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此时一旁的武雅涵也发了一身冷汗,她暗自攥紧拳头,悄悄竖耳朝着卧室的方向倾听,生怕藏在床底的曦云会沉不住气暴露行踪。 “少年郎,你很不错。” 茸尕有些赞赏的看着丛羽,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个少年还能勉强保持镇定,没有像之前被自己剥皮的那些人一样失禁,让他觉得有些意外和惊喜。 “直面我的杀意,尚能保持一分神智,这些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 你,很有意思,在我对你的兴趣还没丧失之前,暂且让这张皮在你身上多养几天。” 茸尕扶了扶自己有些滑落的面具,转身越过武雅涵朝着卧室走去,那股压制着丛羽的强烈威压瞬间消散。 从刚刚直面茸尕起,丛羽便凭借意志强行对抗茸尕的威慑,此时那股压制自己精神的力量一被解除,他便如油尽灯枯一般,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第四十五章 博弈 “先生!您去我房间干什么?” 见茸尕目标明确,直奔卧室的方向,武雅涵强压住心中的恐慌,故作镇定跟在茸尕身后随机应变。 茸尕并未理会武雅涵,自顾自的抽出洞箫开始吹奏,同时闭目凝神,将整个房间笼罩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 那箫声曲调怪异,音色听起来也十分尖锐刺耳,听得武雅涵和躲在床下的曦云,不禁痛苦的捂住耳朵。 随着那诡异乐曲的律动,夜色中原本就稀疏的虫鸣声,突然不明原因戛然而止。 同时,周围外出觅食的蝙蝠们突然迷乱了方向,几番挣扎后,扑朔着翅膀如飞蛾扑火一般,笨拙的朝着厢房卧室的窗纱撞去。 刺耳的乐曲中,曦云努力从嘈杂的房间内感知周边环境的变化,窗外那几只蝙蝠坠地后几步可查的声音,被她敏锐捕获。 从那曲调高到快要破音的频率,以及因干扰定位而坠落的变妇来看,曦云判断那洞箫发出的声音,其中可能夹杂着类似于超声波等无法被人耳察觉到的音频。 此刻,曦云耳膜刺痛到快要穿孔了,可为了不暴露自己,她不得不忍住这份痛苦,努力急中心智寻求对策。 那箫声在空旷的卧室中来回回荡着,身陷其中的人,就像被人掐住脖子溺入水中一般,有种随时将要窒息的感觉。 再这样继续躲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不要说找机会去救陆曦,就是丛羽和曦云自己都自身难保! 看着那在地上痛苦翻滚,渐渐向床边靠近的武雅涵,曦云脑中渐渐有了对策。 “答应我——就算我求你,不要露出你的脸!” 那一夜,陆曦的话突然浮现在曦云眼前。 虽然她不知道陆曦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从那夜陆曦听到诡异乐曲后的惊恐和异常,结合他通过别人传递来的不完整摩尔斯电码信息,曦云觉得陆曦想让自己提防的,必然是眼前这名带着羊头面具的诡异吹箫人。 沉思片刻后,曦云将怀中的帕子系在脸上,然后将藏在怀中的一包石灰粉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 她准时机翻出床下,一把捞起因乐曲丧失战斗力的武雅涵作为人质,同时将武雅涵藏在袖中的点翠发簪抽了出来,对准她颈部大动脉。 全部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停顿和犹豫,曦云干净利落的一系列动作,惹得茸尕一声赞叹,他眼中的兴奋和嗜血再次熊熊燃烧了起来。 “鼠辈,你以为自己控制住那丫头威胁我,自己便能逃出生天?” 茸尕停下了吹箫的动作,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曦云漆黑的眸子。 很显然,相对于出手解救武雅涵,他更倾向于直接对曦云下手,忽略掉同伴安危,去充分享受捕猎和虐杀的快感。 茸尕的表现虽然有些超出曦云的预期,但她并未放弃或气馁,只是重新审视了一番眼前的诡异青年,然后进一步见招拆招。 “凭借先生的手段,在下不认为自己有机会活着离开这间屋子,更不会指望让一名漠视生命的狂徒手下留情。” 曦云直视着茸尕鬼蓝色的双眼,开始算计起从厢房到寺庙大钟最短的路程,以及沿途可用于躲藏闪避的有利地形。 “此刻在下于先生而言,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我这么个大活人。” “呵呵,难道你认为,自己还有什么拿得出的筹码,能让我回心转意,决定放你一条生路?” 茸尕遥遥向曦云伸出手指,破空的风刃伴随着阵阵甜腻异香朝曦云袭来。 对于茸尕的迅猛攻击,曦云丝毫没有闪躲,而是任由那些锋利的气刃刺伤自己。 “你竟然不躲。” 茸尕朝着曦云的方向逼近,刚刚他以确信过,以曦云的身手,不存在无法躲开自己攻击,或因恐惧失措变迟钝的可能。 看着曦云月光下有朦胧的身影,他忽然觉得眼前这名触手可及的少女,仿佛在哪里见过,那双漆黑的清冷双眼,逐渐开始与多年前自己惊鸿一瞥的那人开始重合。 茸尕的心开始无法按捺的狂跳,他有些急切的想要靠近这个女孩,撕下她的面具和伪装,看清此人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中的另一个‘陆曦’。 “短时间将这些细如蛛丝的毒弦布置在我周身,其过程和方发却让我无法察觉,先生果然好手段。 刚刚那阵攻击,如果我不躲,最多便是伤筋动骨,可一旦躲开了,必然会撞到周遭的毒丝,自寻死路。” 茸尕仿佛没有听到曦云的话,一脸痴迷的朝着曦云的方向继续靠近,他指尖隔空随意至极的划了几下,曦云便看到那些在月色中反射着淡淡紫光的细丝,被某种看不到的力量隔空斩断。 那双带着痴迷和贪婪的鬼蓝色眼睛,盯得曦云浑身不舒服,她似乎忽然明白了陆曦话中的含义。 他看向曦云的眼神,仿佛是在透过曦云去看另一个人,而那个被茸尕心心念想的人,曦云猜测十有八九是陆曦。 面对眼前这名行事病娇的男子,曦云竟久违的再次产生了对‘陆曦’的强烈代入感,替陆曦感受到一种由衷的反胃和不适。 “杀了我,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真正的陆曦身在何处。” 身处劣势,面对茸尕的不断逼近,曦云急中生智,决定用‘陆曦’这个名字诈他一下,她的直觉告诉自己,此时如果提到陆曦,说不定会有些意外的收获。 听到陆曦的名字,茸尕果然一愣,向曦云靠近的步子有了一丝停顿。 “陆曦?他现在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你以为自己能骗得了我?” 短暂的停顿后,茸尕继续冷笑着朝曦云逼近,他身上散发的气场十分阴沉压抑,即便是前世从尸山尸海中爬出来的曦云,都有些无法抵御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在距离曦云大约一尺的位置,茸尕停下了脚步,他缓缓抬起戴在脸上的面具,将那张艳丽妖冶的脸凑向曦云,似乎想要透过曦云蒙着手帕的脸,直视她的灵魂。 “你有没有思考过,‘陆曦’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 曦云直视着那双鬼蓝色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着,对面那双倒映着她的鬼蓝色眸子中,忽然生出一丝异常的波澜。 第四十六章 音攻 “陆曦就是陆曦,没有人可以成为他,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他。 即便人有相似,终究是两片相仿的树叶,谁也无法变成或替代谁……”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纱,在厢房中洒下一片斑驳的静谧。 羊头面具被掀起,茸尕绝美的容颜沐浴在月色中,他妖冶张扬的五官,在朦胧的月光下被修饰的十分柔和。 “数年前,我曾在渊国的大朝会上见过你,那时我便认出,你不是陆曦。” 曦云心中惊诧万分,在人群中远远便能将她和陆曦区分而开,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存在! “你到底是谁?” 即便心绪受到强烈冲击,曦云仍没有忘记该办的正事,她一边谨慎的审视着茸尕,一边握紧手中的石灰粉包,随时准备发出偷袭。 “你不是陆曦,但你仍是我要找到并得到的人……” 茸尕朝曦云被蒙住的面颊伸去手掌,隔着帕子轻轻抚摸起曦云清秀的脸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像既往的无数个夜晚,他独坐灯下抚摸着那张画卷一样。 此时,那被他亲手描绘在画卷中的美人,竟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一切就像梦一样。 茸尕低下头,将自己绝美的脸凑到曦云眼前,想要将眼前的少女看得更加真切。 一阵夜风吹过,将茸尕及腰的长发掀起,他带着异香的缕缕青丝轻轻拂过曦云还略带青涩的脸,那一瞬的惊艳甚至撩拨了曦云早已坚若磐石的心。 “此人行事诡谲,心狠手辣十分变态,现在绝不是该沉迷于美色的时候!” 曦云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将自己从茸尕带有魅惑的眼神中挣脱出来。 茸尕的脸距离曦云越来越近,他痴迷的神色中逐渐有了些癫狂的味道,抚摸着曦云面颊的手也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渐渐扭曲成狰狞可怖的姿态。 “就是现在!” 曦云在茸尕扯下自己脸上的帕子前,先一步将怀中作为人质的武雅涵丢向茸尕,以分散他的注意力。 同时,曦云将早已备好的生石灰,朝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茸尕脸上撒去,茸尕一时躲闪不及,被曦云正面偷袭得手。 一击即中,曦云当下不敢有所耽搁,一把推开身前的茸尕,就近从卧室中的纱窗翻了出去,翻窗的同时,她还顺手将两只撞落在窗台的蝙蝠收入怀中。 窗子的外面,紧连着一片池塘,那是寺庙中僧人们用于放生的小池子,近年被武家军占据后,便偶尔用作毁尸灭迹的沉尸地。 曦云如蜻蜓点水一般,在池塘中的田田荷叶间穿行,时不时转身向身后踢出水花,将带着腐臭味的池水,朝着茸尕的方向溅射。 身后的茸尕想从窗户追着曦云跳出来,可他的双眼被曦云洒出的生石灰迷住了,以他的实力即便能够听声辩位,可带着一脸石灰贸然走水路,仍然太过风险。 如果生石灰遇到水大量产热,他的面容以及双眼,即便不被毁掉也会受损,对于自己这张好看的皮囊,茸尕还是非常在意的。 他气愤的朝曦云逃去的方向甩出一刀风刃,将那纱窗击得粉碎,然后不惜绕远从厢房的正门追出,朝自己预判的方向追去。 寺庙中安静的有些异常,无论是驻扎在此的伪僧侣们,还是武雅涵带来的女眷及仆从,对厢房中的异常响动丝毫没有反应。 在进入武雅涵房中之前,茸尕似乎先行用了些特殊手段,让武雅涵房间外的其他人陷入沉睡,他并不希望自己与武雅涵的关联,被更多人发现。 曦云逃跑的速度十分敏捷,她很有计划的利用寺中环境作为掩护,不断借着水潭边的造景玲珑石抵挡自己的攻击。 一旦茸尕吹奏洞箫进行无差别音攻,她便迅速跳入水中,利用音波从空气进入其他介质时,攻击方向被折射、能量大幅度衰减的机质,最大程度削弱对方音攻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而当茸尕将要追上自己,走水路被大幅度拖延速度时,曦云便迅速上岸,借着水边园林山石攀爬躲闪。 见曦云像条狡猾的泥鳅一样,让自己摸不清、捉不到,茸尕的耐心被挑战到了极限,自他踏入巫医这个行业起,除了梦中被陆曦杀过一次之外,他重未如今天这般狼狈。 “好,好!你果然很好!” 茸尕秀气的额头上青筋暴起,眼中的嗜杀与不耐烦渐渐转变成诡谲妩媚的阴笑,他伸出修长的指尖,在自己轻薄好看的红唇上轻轻一划,一滴散发着幽幽奇香的血,便坠入池塘。 那滴血落入水塘的一刹那,整潭池水随着那血液溅起的涟漪,开始由近到远迅速被染成一片赤红。 潭水如沸腾一般汹涌翻腾,水中生长的田田荷叶在数息之间凋零殆尽,无数被尸水养肥的鱼鳖虾蟹在赤水中翻着肚皮飘了起来。 见事不妙,曦云在毒水蔓延到自己身边前,便迅速逃离水潭,顺着参差有致的园林山石,一路攀爬朝着假山顶端的凉亭冲去,那口巨大的铜钟,便悬挂于凉亭的正中央。 曦云深吸一口气,将怀中被水淹得有些不精神的两只蝙蝠掏了出来,刚在逃跑的过程中,她尽可能减少下水躲避的时间,生怕将这几只秘密武器淹死。 看着茸尕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修长的手指已将那根邪性的洞箫递到唇边,曦云抓着蝙蝠嗖的一声跳入了那口大铜钟的中央。 她将双腿劈开成一字状卡在铜钟内,把自己置身于铜钟内巨大的空心处,双手各握一只半死不活的蝙蝠,在茸尕箫声响起的时候同时将手中的蝙蝠一挤,蝙蝠们带着超声波的尖锐鸣叫顿时响彻夜空。 它们在铜钟内部发出的音波,经过巨大铜钟内壁的多次反射、衍射,爆发出空前的强大音效,与茸尕发出的诡异箫声正面冲击。 处于震动发起中心的曦云,在这股强大的音波对冲下,差点七窍流血晕死过去,她口中一阵血气翻涌,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噗通一声从铜钟内摔倒在地。 此番谋划产生的效果,因蝙蝠们落水失去活力,而大幅度降低曦云预期中该有的奇袭效果。 曦云仰面朝天,看着头顶还带着余震嗡鸣的铜钟,暗叹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费劲心血的一场谋划,在绝对实力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就在她对自身处境感到绝望之时,那不远处手握洞箫的茸尕,突然面色一白,手捧胸口痛苦的倒在地上,开始不省人事。 第四十七章 心肺复苏 “先生,您怎么了?” 武雅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她沿着茸尕攻击曦云留下的痕迹,一路追踪赶到曦云和茸尕交战的钟亭。 见茸尕面色苍白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武雅涵惊慌的扑到茸尕身上,用力掐着他的人中,声嘶力竭的呼喊着他的名字,可茸尕的苍白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贱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武雅涵愤怒的扯着曦云的衣领,目眦尽裂。 对于茸尕的突然昏迷,曦云也有些摸不到头脑,刚刚她借助蝙蝠和铜钟发出的音攻,充其量只能对茸尕的箫声起到一定的干涉,攻击力并不算强。 难道,自己的音攻干涉,意外触发了茸尕的某些罩门短板? 武雅涵骑在曦云腰上,将筋疲力竭的曦云死死压在地面,抡起两只巴掌就要扇曦云耳光。 曦云虚弱的躺在地上,此刻对于武雅涵的羞辱,丝毫没有反抗之力,她陆曦云叱咤两世,今日竟要在前世的手下败将面前任其宰割,这世道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曦云眼中杀气凝聚,手中暗自将那根从武雅涵手中摸走的发簪握在手中,准备趁武雅涵因愤怒失去神智时,趁其防备心松懈时刺入武雅涵的腰椎。 就在武雅涵带着劲气的巴掌将要打在曦云脸上时,丛羽突然出现在武雅涵的背后,一把截住武雅涵向曦云扇去的巴掌,而另一只手则紧紧摁住曦云想要偷袭武雅涵的手。 “那人还没死,此时若急于报仇,岂不延误了那人的抢救时机?” 丛羽气喘吁吁的说着,他合理的建议与严肃认真的样子,触动了武雅涵。 对于丛羽阻止自己偷袭武雅涵的行为,曦云十分布满,因自己还被武雅涵控制在身下,加上自己已经累得没心思骂人,只好隔着武雅涵的小身板,对丛羽狠狠翻了个白眼。 曦云无奈的轻叹一声,丛羽这家伙虽然聪敏善战,可偏偏太过温柔感性,见对方还是个孩子便动了怜悯之心。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丛羽此人像陆曦一般,生杀果断、阴险毒辣,将权势利益放在人性前面,那曦云也不会像如今一般,对他另眼相看。 丛羽这份发自内心的善良与诚恳,在腥风血雨的战乱时代显得弥足珍贵,可他这样阳光明媚的少年,如果无法褪却骨子里的青涩和柔软,可能终究有一天,会栽在自己的妇人之仁上。 “如果倒在地上的那个人,对你真的很重要,此时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找郎中过来抢救,而不是骑在她脖子上发脾气。” 丛羽循循劝导着武雅涵,他将双手架在武雅涵胳膊下,试探着将她从曦云身上抱起来,见武雅涵对自己的动作没有反抗,便暗自舒了一口气。 曦云被丛羽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此时她身上湿漉漉的沾满了腥臭的池水,又在假山、地面上来回攀爬闪避,弄得脏兮兮的狼狈极了。 丛羽扶着曦云走到茸尕身旁,此时茸尕刚刚昏迷大约几分钟的时间,他苍白的脸开始变得有些青紫,嘴唇也开始变成绛紫色,一看便是呼吸心跳骤停了。 武雅涵有些不知所措,此刻寺庙中除了她和曦云、丛羽,其他人都被茸尕弄晕了,此刻她身边根本没有能用得上的人手。 为了治好自己的病,武雅涵对于巫蛊、医术也略有钻研,可她的医术主要专攻开刀和用毒,对其他治病救人的手段一窍不通。 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想法,曦云想趁机了结了那名手段诡异的巫医。 她有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名陷入昏迷的巫医,极有可能是个‘陆曦控’,他对陆曦或与之相似之人,有着异常执着的痴迷和控制欲。 这样一个对自己有极致威胁的男人,若在往日,曦云必然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抹杀,可不知为何,此时的曦云望着茸尕,却突然升出一丝犹豫。 倒不是她对茸尕妖冶出尘的美貌产生悸动,为什么此时她不想杀死茸尕,连曦云自己都说不清楚、想不明白,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人现在不能死! 曦云在武雅涵充满愤恨的目光中蹲下,将手指搭在茸尕腕部查看,武雅涵见状怕曦云趁机对茸尕下毒手,连忙上前阻止,却被丛羽拦住了。 丛羽朝武雅涵温和的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担心,丛羽的目光有着令人信任的力量,武雅涵看着他温润真挚的笑容,竟莫名对此时的曦云也产生了一份信任。 “阿羽,你就近弄一盆干净的水来,那个谁……你把外套脱下来,注意不要把上面沾着的花粉弄掉。” 虽然不想对茸尕进行抢救,可现在事态紧急,短时间内不对其进行复苏,一旦大脑供血被停止超过五分钟,茸尕的大脑可能遭受不可逆性损伤,即便被抢救后活下来,日后可能也会留下很多后遗症。 此人对曦云和陆曦的威胁极重,除掉他对曦云所在阵营的所有人都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曦云敏锐的第六感却告诉她,茸尕很重要,他不能死。 曦云在丛羽和武雅涵震惊的目光众,迅速解除茸尕上半身衣物,双掌重叠压在茸尕胸前开始有节奏的奋力按压。 “还愣着干什么?不想他死的话,就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做!” 在茸尕胸膛按压大约一百次后,曦云撕下裙脚的一块不料,拖起茸尕头部,开始清除他口中的分泌物,然后捏住茸尕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开始口对口人工呼吸。 “你……” 武雅涵攥紧了拳头,想要冲上去狂揍曦云的脸,曦云和茸尕此时的亲密行为,在她看起来极为扎眼。 在她心中,茸尕这般出尘的男子,任何人对他的亲密接触都是一种亵渎。 “非礼勿视……陆姑娘的做法,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丛羽再次挡住武雅涵攻击曦云的意图,曦云奇怪的抢救措施让他也大开眼界,她的行为看起来有些像对昏迷之人趁机‘非礼’,可这种做法看起来似乎真的有效,此时茸尕绛紫色的口唇已经开始满满褪色。 大约五组心肺复苏后,茸尕面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心脏开始有了自主跳动,曦云算是舒了一口气。 在先前的战斗中,曦云已经筋疲力竭,刚刚强撑着身体做了五组心肺复苏,她的身体已经被消耗到了极限,如果茸尕再不苏醒,只好临时抓壮丁让丛羽或武雅涵上场抢救了。 第四十八章 毒可救人 对于茸尕突然昏迷的原因,曦云不甚清楚。 依她的经验来看,内力医术强大如茸尕,面对自己明显被弱化后的初级音攻,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突然昏迷的情况。 茸尕刚刚的病症与心源性休克一般无二,曦云俯身将耳朵贴在茸尕赤裸的胸膛上,开始按心脏听诊顺序,将茸尕各心脏瓣膜听诊区逐一排查,果然发现了异常。 据曦云观察,茸尕虽然内力雄厚功夫了得,可他却患有先天性心脏疾病,平素自身诡异的功法对心脏功能起到代偿作用,加之配合适当的药物调养心脏机能,所以茸尕平素看起来与一般人无二。 可功法、药物对于先天性心脏病来说,毕竟只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缓冲,对于茸尕心脏的器质性改变,根本无法起到治疗作用,所以在面对一些极端环境,或特殊攻击时,这种弊端将会显露。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曦云利用声波衍射增幅与茸尕进行对抗时,双方音波对轰引起的频率改变,诱发了茸尕本就脆弱的心脏突发心律失常,继而心脏骤停。 这个世界毕竟是医学还不发达的古代,没有现代西医那样成熟发达的抢救措施,更不要提什么电复律和抗心律失常药物,面对刚刚有所号转的茸尕,曦云不得不赌一把。 “小公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外套脱下来放到盆子里,把上面的花粉溶到水中。” 武雅涵此刻已经被曦云的行为气蒙了,在她眼里,曦云就是剥掉茸尕的衣服,然后对着他又摁又亲的,最后还把脸贴在茸尕胸膛。 若不是丛羽在一旁一直拦着她,加之曦云抢救时的表情十分认真严肃,她都觉得曦云是在趁人之危,贪图茸尕的美色,故意在茸尕昏迷时对他不轨。 “臭贱人,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武雅涵跺了跺脚,心中对曦云怨气颇深,她对救人之术丝毫没有研究,可偏偏刚刚曦云的一顿操作,似乎真的起了作用。 虽然不愿承认,可武雅涵的心中也隐隐对曦云抱有一丝希望,只因曦云刚刚对茸尕的亵渎,让她因愤恨而有些嘴硬。 “这个男人现在状态略有好转,可仍然存在心律失常和心肌收缩力差的问题,还没有完全从鬼门关拉回来,现在我们只能赌一把。” “呵呵,一副假惺惺的样子! 刚刚把先生弄成这样的,不就是你吗?我又评什么信任你!” 武雅涵怒气上泳,阵阵真气从体内散发,一身白袍无风自动,杀气凛然。 “如果他死了,我会把你们一起杀掉,然后自尽去陪先生!” “小公子,你不要乱动,把衣服上的花粉抖掉了,就没有药给你的先生治疗了。” 丛羽不怕死的出现在武雅涵背后,一把摁住小家伙的肩膀,试图阻止她的暴走。 大概是因为武雅涵对丛羽的印象比较好,加之他所说的话确实言之有理,武雅涵只得按捺住心中的气愤和仇恨,面带怀疑的脱掉身上的外套,将之浸入丛羽打来的水中。 “我这衣服上沾着的花粉可是有毒的,你想用这药水来救先生,我不信。” 武雅涵一边小心翼翼的将衣服上的花粉溶到水中,一边抬起头监视着曦云的举动,对曦云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少。 “如果我说,这位先生的昏迷只是个意外,你信吗?” “呵呵,贱人你诡计多端,先生虽神通广大,也有一时不查中计的时候……” “好吧,就算我告诉你,你家先生晕倒的原因是先天不足,我只是恰好在与之战斗的过程中一不小心诱发了他的病,你信吗?” 武雅涵仔细回忆了一下,从前茸尕暂住在武家宅院中时,她确实经常看到茸尕服用随身携带的一瓶丹药,每当茸尕胸闷不适,或呼吸不畅时,便会吃上一粒。 这个秘密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都不知晓,而茸尕也不会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别人面前。 只因武雅涵对茸尕有着偏执的爱与执着,为此她刻意在茸尕居住的房间偷偷安放窥镜,日夜观摩茸尕的生活起居,才发现茸尕的异常之处。 起初,武雅涵以为那种药物可能是茸尕为了配合巫蛊秘术,而使用的一种丹药。 可她继续观察下去,却发现茸尕似乎对那种药物具有一种依赖性,她也曾想通过得到或破解这种丹药,从而让茸尕因此依赖自己,再也离不开自己。 可现在再仔细回想一下当初茸尕服药的点滴细节,她觉得曦云说的极有可能就是事情的真相。 “呵呵,那且算你说的是真的吧……如果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了,最后害了先生,我会让你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我若真想杀了此人,刚刚早就下手了,小公子你也拦不住我。” “可这花粉有毒。” “我知道。” “那你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以毒攻毒?” “毒可害命,亦可救人,只不过要看被用在什么地方。“ 曦云见盆中药粉溶得差不多了,便将溶了夹竹桃花粉的水盆端到茸尕身边,同时示意武雅涵过来帮忙。 “你,现在把这些药水给你家先生喂下去。” 事态紧急,武雅涵也不想与曦云掰扯浪费时间,她不懂如何治病救人,只好按照曦云的吩咐,捧起一捧水,就要喂给茸尕。 “这样能喂进去吗?你不会用嘴含着喂给你家先生?” 曦云一边教训武雅涵,一边翻起了白眼,这丫头刚刚还在嫉妒自己与茸尕亲密接触,现在换自己上了,反而扭扭捏捏。 “你……” 武雅涵想反驳,却又觉得曦云说的话确实很对,便红着脸,含了一口药液,嘴对嘴给茸尕喂了下去。 看着武雅涵羞涩中带着兴奋和窃喜的样子,曦云不由得脸上一红,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被捕于青云寨时,清醒后看见陆曦的那一幕。 陆曦端着的空药碗里,没有勺子,也没有他说的所谓芦苇杆…… 这厮,当时果然趁机占了自己便宜! 曦云不知不觉中,又开始咬牙切齿起来,看得身边的丛羽一脸懵,不知曦云是不是在因自己刚刚保护小公子而生气。 “可以了,少喂一点观察一下状况,不用都喂完。” 见武雅涵越来越起劲,曦云无语的将她从茸尕身上拉起,然后再次将手指搭在茸尕脉搏上,观察茸尕的病情变化。 “你家先生是先天不足恰好发作了,刚刚我有给他做了心肺复苏,他的状态有所恢复,可心脏复律后的心律失常和心肌收缩能力差,却无法改善。 此处条件简陋,缺乏有效对症药物,也没有设备让我判断他心律失常的类型,只能冒险赌一把,用夹竹桃花粉作为药引,利用其具有的强心苷作用,试试能否可以救回你家先生。” “所以说,刚刚你的用药最终效果会如何,你自己也不清楚?!” 武雅涵尖叫着炸起了毛,再次朝曦云扑过去。 就在这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茸尕,却突然有了反应。 第四十九章 倾城 “先生!您怎么样了?” 见茸尕开始恢复意识,武雅涵跌跌撞撞拨开挡在她身前的曦云,焦急的查看着茸尕的状况。 “对了,药!您平时吃的药放在哪了?” 武雅涵忽然想起,茸尕往日身体有不适预兆时,便会服用那随身携带的小药丸,于是便顾不得平素与茸尕间的尊卑礼仪,动手在茸尕被褪下的衣物间寻找了起来。 满怀希望的一顿翻找后,武雅涵在茸尕身上翻出一堆密封的瓶瓶罐罐,可其中装着的都是各种毒药和蛊虫,并没有发现茸尕装药的那个小瓶。 “不用找了,那个装有治病药物的瓶子,他根本没带在身上。” 见武雅涵一遍一遍的在茸尕身上翻找,眼中由希冀变为无尽的失望,曦云轻叹一声向武雅涵走去,阻止了她因绝望而想要歇斯底里的行为。 “是你!是你刚刚脱先生衣服时,顺手偷走了他救命的药!” 武雅涵充满愤恨的怒视着曦云,反手扣住曦云按在自己肩膀的手,尖锐的指甲朝着曦云抓去。 此时曦云已经因先前与茸尕的战斗筋疲力竭,对武雅涵的突然袭击虽早有准备,应对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小臂被武雅涵的指甲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幸而在为茸尕清洗外套上的夹竹桃花粉时,为避免指甲上淬的毒液污染夹竹桃药水,武雅涵早已将指甲上的毒清洗殆尽。 因而刚刚的攻击,充其量只是对曦云的皮肉造成一点抓伤,并没有太大的实质性伤害。 “一名具有严重先天性心脏疾病的人,能平稳活到现在,除了他自身特殊的功法和强大内力,必然随身携带一些用于缓解病情,或急救用的药。” “果然是你干的!” “如果我想害死这个人,刚刚就不会竭尽全力去救他。 刚在松解此人身上的衣物时,我便顺路在他身上翻找过,当时就没有发现可疑是救命药物的容器。” “你撒谎!你没见过那个药瓶,怎么知道哪个容器是装救命丹药的?”武雅涵敏锐的发现了曦云话中的漏洞。 “虽然不知道那瓶药什么样,可一般这种用于救急的重要药品,都会被方在便于拿取的位置,与其他毒物区别开,以防在慌乱中取错。 为了开启方便,其封口的设计应该非常易于打开,而不是像那堆装着毒和蛊虫的瓶子一样,旋钮之上又重重密封。” “数息时间便观察到这么多细节,你真的很可怕……” 武雅涵目光灼灼盯着曦云的双眼,她愈发看不清眼前这位与四皇子长相相似的女人。 曦云的沉稳与运筹帷幄,已经超出她的预期,以自己的能力,想拿捏住这个女人威胁陆曦,已经不再可能。 “即然现在正主已经醒了,要不你们还是停止争论,向这位先生寻求一下意见?” 丛羽在关键时刻,再次阻止了二女的争端,提出有效的宝贵意见。 见茸尕的意识在她们争论时已恢复大半,武雅涵又惊又喜,不顾仪态的扑过去,想要问茸尕治疗心脏的药物在哪。 “先生,您醒了!赶快告诉我们,您的……唔……” 在武雅涵想开口询问药物时,曦云突然向前一步捂住武雅涵的嘴,阻止了她有些冒失的行为。 “即然醒过来了,就别躺在地上继续装死人。 你的状态现在还不甚稳定,如果手中有备用的养心药物,此时服用效果最好。” “是你救了我。” 茸尕虚弱的躺在地上,努力侧过头,朝曦云的方向看去。 “不是。”曦云斩钉截铁的说道。 她想转过身,不让茸尕看到自己与陆曦相似的脸,可背对着如此危险的一个人物,太过于危险,曦云只好微微偏身,只让茸尕看到自己被秀发遮住的完美侧脸。 “我知道,是你……” “我刚已经说过,救你的不是我。” “不,我是说——我知道我要找到并得到的人,是你。” 茸尕充满占有欲的话,听得曦云一阵反胃,差点没忍住一脚踹下去,直接了解了茸尕这个变态。 武雅涵此时心中五味陈杂,她努力忍着嫉妒、愤怒与不甘,静静跪在茸尕身侧,小心翼翼的用一块帕子,为茸尕清理掉脸上被虚汗糊掉的妆容。 茸尕五官精致绝伦,平素却最不喜他人见到自己真容,一副诡异阴森的羊头面具下,往往还像女子一样施着粉黛,将一副本就艳丽的面容,画得更为妖冶。 他为男子,虽如女儿一般带着妆,看起来却并不令人反感。 茸尕身材修长皮肤白皙,骨骼纤弱轻盈,看起来有种弱柳扶风的感觉,带着妆容的妖冶扮相,反而让人感到一种超出性别的美感,让人产生一种想要占有的欲望。 他就像一束充满诱惑,让人身陷不能自拔的罂粟花,美艳妖娆却带着毒,让人痴迷,让人沉沦…… 脸上被汗水模糊的粉黛被渐渐退却,茸尕那张干净、清爽的脸渐渐露出原貌,一旁的武雅涵和丛羽望着这张倾世的脸,不禁忘记了呼吸。 如果说妆后的茸尕,是妖冶摄魂的欲念之花,那么卸了妆的茸尕,就是超脱凡尘令人不敢亵渎的瑶池睡莲。 听到丛羽的惊叹声,曦云不禁也有些好奇,到底是何等的相貌,才能让丛羽这个本身长得就不错的少年,对一个同性发出感叹。 出于陆曦的建议,加之她对茸尕本身没有好感,曦云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继续侧着身子,没有去看茸尕。 “你,难道不想看看,我的真容吗?” 茸尕微微一笑,开始循循利诱。 此时他即便刚刚苏醒,面色还不够红润,声音也极为嘶哑,可那张恍如谪仙的脸,却依旧看楞了丛羽、武雅涵二人。 “长得再美,也不过是一条蛇蝎,有什么好看的。” 曦云撇了撇嘴,她陆曦云上辈子加大上辈子见过的男人多了去了,好看一点的异性而已,有什么可好奇的。 上辈子她扮盐陆曦时,因陆曦后宫空虚,很多王公贵族暗自对新王的性取向有了怀疑,也暗自给陆曦送过一些相貌姣好的男童、少年。 什么好看的男人,她陆曦云没见过? 不说旁人,但论丛羽和她最憎恶的暴君陆曦,相貌在渊国都是一等一的。 “对,有什么好看的,也就比我丛羽,能帅那么一丢丢吧。” 丛羽违心的说着,还一边挪动脚步,把自己挡在曦云和茸尕之间。 讲真,见到了茸尕卸了妆的真容,连他不禁都为陆曦捏了把冷汗,自己作为一名正常男人,见了茸尕这副相貌都有点把持不住,一旁的武雅涵早就流了一地的口水。 如果让曦云见到了茸尕的相貌,他家云哥儿真就彻底一点戏都没有了。 第五十章 留得青山在 对于茸尕的真容,曦云本没有任何兴趣,可偏偏丛羽这么一档,竟有些激发了她的好奇心。 “不想看一眼吗?” 茸尕略带沙哑的声音,极具诱惑力,曦云沉着的心不禁有些动摇。 “就看一眼,好吗?” 曦云用余光瞥了眼茸尕,浓重的夜幕下,仅有斑驳的月光透过云层洒落大地,曦云远远侧着脸,只能大约看清茸尕略带清瘦的柔和轮廓。 仅是寥寥一眼,那张被造物精雕细琢的脸,便让曦云一瞬移不开眼。 虽然距离太远她看不真切,可遥遥透过朦胧月色,那张勾魂摄魄的面容,却仍让她惊艳不已,茸尕的循循诱惑下,她不由得转过身来,朝着茸尕的方向迈了一步。 见曦云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茸尕有些复杂的目光中,也开始生出了些期待,鬼蓝色的眼睛里倒影着满天星辰,眸子里闪烁着夺目的神采。 “你是名值得关注的可怕对手,可惜我对你的脸没有兴趣……” 曦云按捺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转身上前拍了拍丛羽的肩旁,在茸尕失望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拉着丛羽朝武雅涵的厢房走去。 “你给我站住!” 沉默许久的武雅涵突然攥着拳头,朝着曦云和丛羽的方向追来。 曦云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无论是谋略、用毒还是相貌,她都远远逊色于曦云。 甚至是自己心爱的男人都对她另眼相看,今夜在面对茸尕濒死时,也是曦云的独到医术将茸尕从鬼门关拉回来,而自己却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被迫听从曦云的指令。 曦云身上的光环太过耀眼,掩盖了武雅涵本就脆弱的生命,在绝望中发出的那一丝微光。 面对如此优秀的曦云,武雅涵羡慕、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如此忽略、漠视先生,你会后悔的!” 对于自己心尖尖上,恨不得当神明一般供奉起来的人,曦云却如此不在乎,武雅涵此刻十分为茸尕不值。 原本,她是该嫉恨曦云的,她希望曦云永远不要发掘茸尕的好,希望茸尕会因为失望或厌腻而忘掉曦云。 可她偏偏无法忍受,自己珍视的人被自己最嫉恨的女人忽视,当作随处可见的凡人一般,随意抛在脑后。 “我没有漠视他的存在,我说过,他是个值得重视的可怕对手。” “那你……” “我只是对他的脸没有兴趣而已。” 曦云走在雕梁画栋的回廊上,隔着还翻滚着重重红雾的池塘,转身继续对武雅涵道:“小公子,我劝你现在尽快扔下你家先生,随我回到房中。” “你什么意思?本公子是不会丢下先生不管的!” 武雅涵执拗的站在茸尕身边,努力想用自己幼小的身子拉起茸尕,找个可以休养生息的藏身之处。 “你家先生如此狡诈谨慎,想必他的缺陷短板也不会暴露给别人,你获知他先天不足的秘密,想必是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 “那又……如何?”武雅涵望着眸中阴晴不定的茸尕,有些心虚。 “以你家先生的为人,弱点一旦暴露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必然是灭口——更何况你在他不知不觉中,对其生活习惯暗中监视,本就践踏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听了曦云的点拨,武雅涵不禁周身一凉,她已经感受到一旁的茸尕,身上开始散发出阵阵杀气。 “趁现在快走还来得及,刚在治疗你家先生的时候,我趁你沉浸于给他喂药时,已经用你的发簪封了他的一条心脉。 只要他在两刻钟的时间里动用内力、身体有大幅度动作,或者情绪异常波动,就会再次诱发先天性不足的心疾。” 武雅涵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曦云的布置如此复杂,走一步看三步,心下不禁有些钦佩,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茸尕,心中挣扎万分。 “你家先生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只要安分躺在地上两刻钟不触发禁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小公子你这么大的人了,同在下年纪相仿,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 见武雅涵仍留在原地恋恋不舍,曦云直接抛出一记重磅,震得武雅涵和一旁的丛羽面色大变。 “你,怎么知道?” “曾为医者,你身体的问题瞒不过我。 再不走,想必小公子你今晚,真就要在此英年早逝了。” 武雅涵再次看了眼虚弱无力的茸尕,又朝着远处的曦云望去,几番挣扎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向前加入了曦云的队伍。 “为什么救我?” 与曦云相识短短不到几个时辰,武雅涵眼中的曦云是一名极为冷静、自律,杀伐果断且和自己一样冷血的女人,她不认为平白无故,曦云会出手救自己这个敌对之人。 “小公子对我而言,对我们的计划而言,都具有莫大的价值,现在还不是你死的时候。” “这样当面跟我挑明一切,姑娘你就不怕我突然反水,置你于死地?” “和聪明人说话,藏着掖着没什么用,都是千年老狐狸,就不要装腔弄势唱什么聊斋了。” 曦云一边撕下一块衣角,把自己刚被武雅涵抓伤的手臂包裹上,一边恶狠狠给了丛羽一个白眼。 刚刚他圣母心发作,挡着自己暗算武雅涵的事,曦云现在还记在心上。 丛羽此刻还沉浸在对武雅涵身份的震惊中,他实在不敢相信如此年幼稚嫩的孩童,真身竟是像自己和曦云一样大的少年人,连走路的动作都僵硬了起来。 “下一步,你要做什么?” 沉默片刻后,武雅涵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凭心计论本事,她不是曦云的对手。 现在无论出于自身安危,还是对茸尕未来发病救治的远期考虑,即便如何心声妒忌,她都不愿去得罪曦云。 挟持曦云作为筹码,与陆曦进行谈判的想法,此时早已在曦云给她带来的一连串打击中,彻底灰飞烟灭。 “下一步?你,给我打水、烧水,本姑娘今夜累了,回去要好好洗洗澡。 记住,水温要不冷不热的,如果弄错了,或让本姑娘不满意,可是要责罚的……” 曦云伸手揉了揉武雅涵的脑袋,即便对曦云的欺压十分抗拒,可谁让自己的把柄又落在曦云手中了呢,武雅涵只好忍气吞声,默认曦云作威作福,暗叹自己作死弄了个祖宗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