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封闭状态 无边的黑夜中,一轮苍白而硕大的月挂在当中。 陈旧的古堡内,叶芊芜失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大滴大滴的汗水自其额上冒出,蜿蜒流下甚至有几滴已经淌进了她瞪得滚圆的眼睛中。 酸涩的痛意席卷而至,可叶芊芜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一双杏眸瞪得硕圆无比,乌黑的瞳孔清晰的反映出阁楼外的场景——那里有着一套迅猛无比的机械人。 叶芊芜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构造无比精良而不留余地,任何被打到的人都会粉身碎骨。 机械人的浑浊的眼球茫然地转动,昭示着它其实并不能看见前方的物什。 可是叶芊芜知道,哪怕这东西看不见,这间硕大的古堡内却无一人敢与之对视——谁也不敢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可恶!”一声怒吼响起,最先顶不住的是叶芊芜身边一个穿着靓丽的女人。 她脸上也满是豆大的汗滴,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 “滴答,滴答……” 是汗珠淌下的声音。那女人怒吼了一声,猩红的双眼预示着她濒临崩溃的情绪:“我受不了了!不管你是谁!我要出去!放我出去!” 说着,那女人脱下高跟鞋,拖着自己沉重的身子一步步的向着那机械人冲去。 机械人歪了歪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茫然的表情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忽得,机械人抬起手臂,发出一道刺目的冲击波,瞬间涌向了她。 “呃……” 那女人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她双手上青筋暴起,软塌塌地,直接从四楼掉了下去。 躲在桌子下的叶芊芜努力咬住下唇,努力阻止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那个叫莫娜的女人是她刚认识的,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 机械人侧了侧耳朵,它的目光又看向了叶芊芜的藏身之处。 叶芊芜慌忙垂下眼睛,在心中祈祷着。 寒冷的月光洒下来,叶芊芜的手慢慢的从嘴上松开,滚烫的眼泪无声的落下。 ——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哪怕双腿已经酸麻得像是被万虫啃咬,叶芊芜还是努力地忍着。 谁让她贪财呢? 若不是为了那一万块奖金…… “咚——” 破旧的钟鼓被敲响,像是丧钟一般,却让包括叶芊芜在内的幸存者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还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是根据前两次的经验,每次钟声响起,机械人必然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 但饶是如此,却依旧无一人敢做那第一个出头鸟。古堡依旧静得可怕,隔了良久良久,沙沙的声音再次响起。 叶芊芜悬着的心陡然紧张起来,那、那东西又出现了? “呼……”轻微的呼吸声。 原来是藏在柜子里的中年大叔实在憋得受不了了,这才了掰开一条缝儿。 古堡里空荡荡的一片平静的死寂,那东西,确实已经走了。 人们陆陆续续地是从藏身之处爬出来。 刚才体力和精神都绷紧到了极点,耳环女生拉着男朋友不住哭泣,而躲在窗帘后边的珠宝妇人则直接虚脱在地。 “我去!这是谁设的局!别让我知道!”中年大叔破口咆哮,掏出手机就想打电话,然而手机一格信号也没有。 “设局?不是试镜吗?” 年轻男人捂着胸口热汗还未消,三天前,他在街头被星探,约定在此试镜,本以为来这儿做明星的美梦,没想到等来的是一场噩梦。 其余众人也面面相觑。他们来此的目的并不统一,年轻男人来试镜,中年大叔却说他是收到邮件过来看地皮的。而叶芊芜却是来此应聘的,为的是密室四天体验的高额酬金。 “这太过分了,肯定是为了什么卑劣的目的!”年轻男人脸上一副恍然的神情,愤怒地下了结论,“用不同的谎话骗人过来,就是为了把我们困在这里!” 年轻男人提起这两个字眼众人才想起来逃跑,然而古堡的大门却被一条铁锁牢固地扣着,只留细细的钥匙孔。没有钥匙,谁也不可能破门而出。 “难道我们留下等那玩意儿再出现吗?”珠宝夫人呜呜哭了起来,“这么耗下去,就算不被那东西发现,也得被累死……” 在那团冰冷的机械人面前,人类根本就像蝼蚁一样弱小。想起那个叫莫娜的女人……叶芊芜不禁打了个冷战。 蓦地,寂静的大厅里响起一个冷漠、金属般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 “欢迎来到古堡‘白与夜’的游戏。” “什么东西?” 叶芊芜的心脏猛然间收缩了一下。 “在那儿,在那儿!”人群急切地追寻着声音的来源,年轻男人大喊一声,手指指向高处的一个暗角。众人望了过去,黑暗中,隐约有一个收音机的轮廓。 众人一片哗然,中年男子暴怒着就要去拆了收音机。然而收音机几乎挂在古堡的穹顶上,角度清奇,即便是挂着梯子也很难够到。 “别乱动,”叶芊芜低声道,暴躁根本于事无补,事情绝不会拆个收音机那么简单。 黑暗中的收音机像是能洞悉所有人的心理,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才继续发出古怪的机器音: “欢迎来到‘白与夜的游戏’,为期四天。请善于利用同伴,协作集齐五枚钥匙。此外,‘处罚者’就在你们之间,将每晚淘汰一人。请大家努力,第一夜安全。请不要损坏公物或触犯规则,否则即被淘汰出局。” 收音机的口音很怪,宛如高考听力只放一遍,在如此紧张的环境下,叶芊芜很难把每个字都记清楚。 况且,这收音机说的是这样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麻巴的,有罪之人,什么叫有罪之人?”一强壮男人眼睛布满疲惫的血丝,铁塔般的身躯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儿,“不声不响地把人骗到这里,就是为了玩这莫名其妙的游戏?” 规则已经明了,所谓的“处罚者”就是刚才众人见到的那机械人。相互望去,人人都是一副无辜而惊恐的神色。 “它说,说,那东西就是我们之间……”耳环女生抱头崩溃,几乎是带着哭腔,“如果找不到钥匙,我们都得遭殃!” 叶芊芜深呼了好几口大气,强迫自己狂乱的心跳冷静下来。 “先别急着哭,”她银牙紧咬,嗓子已经喑哑得不像话,“我刚才听见,第一夜是安全期,起码我们现在是安全的。只要我们在下一个夜晚来临之前找到钥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对手在暗,众人在明,出是出不去了,只能寄希望于赢得这场游戏。 现在这节骨眼上谁也没心情睡觉,但是刚才的战斗委实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好几个人到现在还虚脱着。 “水,水……哪怕给我一丁点也好……”珠宝妇人毫无血色的脸上像是覆了一层釉,嘴里喃喃念叨着,气息一阵低过一阵。 然而食物并不是什么难题,刚才众人躲藏的时候,就已经看见储物间有许多红葡萄酒,还有成排的沙丁鱼罐头,甚是诱人。 不过,主办方连处罚者都放出来了,怎么会那么好心准备这些吃食? “老子可不敢吃,万一有毒,岂不是直接game over了?”中年男人虽然他也饿得够呛,惜命的念头还是占了上风,“我可不先吃。” 珠宝妇人舔了舔舌头,脸色苍白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那一对年轻情侣的眼神也飘忽不定,似乎等着有个人先去试试毒。 还有四天的时间,人不吃东西根本是不现实的……叶芊芜心里想得分明。 正当此时,那个看上去胆胆怯怯的高中生却忽然站起身来,先一步开了一罐沙丁鱼。 也不知道高中生是真傻还是饿疯了,他大口吞了下去,见众人都诧异地盯着他,耸耸肩,解释道:“我、、我听说第一夜安全,这些东西,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中年大叔率先反应过来,见高中生吃了没事,奔过去抢了四五个沙丁鱼关头。年轻男子等人也不甘示弱,各自开了一瓶葡萄酒。众人都饿昏了眼抢成一团,倒没高中生什么事了。 食物的冲击暂时缓解了人们的焦虑,然而古堡冰冷的瓷砖和黑壁却提醒着每一个人,眼前的困境仍是不得丝毫放松。 002 照片 稍缓了体力,众人顾不得喘口气,就马不停蹄地开始找钥匙。 天知道可怕的“处罚者”什么时候再冒出来? 众人草草分了组,中年大叔叫赵有志,珠宝夫人叫许芸,两人本来认识,赵有志就是许芸的私人司机,便顺理成章地一组了。 那一对情侣男的叫陈柏德,是个富二代,女的叫钱雯雯,都是M大的学生。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女生,叫朱宜欣,也是他们同学。这三个大学生一组。 至于刚才勇吃罐头的高中生,是个十五岁就上大学的小天才,叫夏允冰。叶芊芜和他一组。 剩下两个成年男人一组,纹身男叫陈振江,邋里邋遢的瘦子叫王威,是个无业游民。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莫娜的躯体也由陈振江他们先搬进来再说。 古堡只有三层,为了尽快找到钥匙,除了王威和陈振江之外,每一组负责一层。 这是规则正式生效前最后一个平静夜晚了,时间弥足珍贵,最怕的就是互相猜忌。因为吃沙丁鱼罐头的事情,叶芊芜对同组的高中生少年打消了几分顾虑,虽说不上是好感,总算是不排斥。 不过,其他组就未必了。能看得出来,陈柏德、钱雯雯、陈振江、赵有志这几个人似乎都互相认识。然而,他们互相看对方的表情,绝对说不上是友好。 若是谁在背后捅刀子……叶芊芜很难再想下去。 楼梯因为常年浸泡雨水变得腐朽难行,夏允冰刚才就差点踩空,这厢扶着栏杆步步谨慎前行。 叶芊芜走在前面,没费多大力气就发现卧室的柜子里有个小妆匣,锁是虚挂在上面的,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夏……?你快来看看,这里有情况,”叶芊芜尽量压低了嗓子。 夏允冰闻声加快了脚步,忽然间,他后面多出来一个人影,吓得两人俱是脸色一变。仔细一看,居然是M大的那个沉默胆小的女生朱宜欣。 叶芊芜下意识地用身体挡住刚发现的盒子。 “朱……宜欣?你不是陈柏德他们组的吗?” 朱宜欣见二人用惊奇的目光看着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阴阴柔柔地开口:“我……我好害怕,我跟柏德学长他们走散了,看你们正好在三楼,就过、过来了。我……能不能跟你们一组啊?” 朱宜欣哭得梨花带雨,寻常男人都很难拒绝,夏允冰一时看愣了。 “临时换组……这不好吧?”叶芊芜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朱宜欣肯定有问题,但片刻之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于是只好委婉地拒绝,“你也知道这游戏规则要命得很,爱说嘴的,还以为有什么猫腻儿呢。” 朱宜欣顿时哭起来,推开窗户闹着要跳下去。 夏允冰这小男孩果然中招,上前安慰道:“好吧好吧,人多力量大,你跟我们组就跟我们一组,有什么大不了的。” 临近破晓,周围光线迷雾般地黯淡,朱宜欣飘忽的眼神儿仍瞥到了她身后的东西。 “叶姐姐,你身后是什么?” 叶芊芜着实觉得这女人有古怪,便随便抓起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语若平常地说:“嗯?你说这把梳子吗?我在想,梳子的形状就很像一把钥匙,会不会主办方在梳子里作文章?” 夏允冰信以为真,忙把梳子抱起来查看。朱宜欣疑惑了半晌,委委屈屈地嘟囔道:“你们是不是当我是‘处罚者’?绝对不是的,那么可怕的机械人,我一看就双腿打颤。柏德哥哥凶我,难道你们也不相信我吗……” 叶芊芜心想你谁呀,才认得你不到半天,相信你才奇怪了吧? 初日的晨曦渐渐从窗棂中透进来,约定汇合的时间快要到了。叶芊芜猜想那盒子里定然有什么重要的物什,不欲跟朱宜欣分享,便催着两人早点去一楼大厅汇合。 朱宜欣慢吞吞地走在后面,目光游移不定,叶芊芜也由得她去。 来到一楼大厅,陈振江和王威的面色同样不好,一问之下才知道,王威这无赖偷奸耍滑,硬说自己的老风湿犯了,搬运莫娜的重活儿几乎都是陈振江一人干的,叫人好不厌烦。 其余赵有志、陈柏德这两组也陆续归来。众人面色各异,俱是失魂落魄,两手空空。 “麻蛋,老子把地皮都快掀起来了,连个钥匙毛儿都没看见……”赵有志肥胖的身躯一起一伏,显然是累得够呛,“能不能来个痛快的!” “所有组,都没找到什么吗?”陈柏德问道。 众人一片沉默,许芸垂泪,赵有志呆在墙角生闷气。 陈柏德耸耸肩,飘忽的眼神从朱宜欣身上一扫而过。 朱宜欣垂眸,黯然地扣了扣手指,“我们组也什么都没找到。三楼的梳妆台上,除了一个神秘的盒子,再也什么都没有了……” 盒子……众人立即捕捉到了朱宜欣话中的字眼。 “什么盒子?”赵有志粗枝大叶地质问叶芊芜。 陈振江本就没好气,闻言顿时眼中露出凶光,“怎么,你们组找到了东西却不说出来,是想独自逃出去?” 叶芊芜把手臂的肉都快拧紫了,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原来朱宜欣根本就不是跟陈柏德那组吵架了,而是陈柏德特意演了一出苦肉计,把朱宜欣派过来当奸细,就是为了防止有组私吞宝货的。 钱雯雯脸上一脸不悦,想来也被陈柏德以同样的办法派到赵有志那一组卧底了。唯有陈振江和王威负责搬莫娜,没有什么好监视的。 “你、你不会就是主办方吧?”许芸惊恐地指着叶芊芜,同时后退一步,这女人快要神经衰弱了,“求求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什么都没有做!凭什么受这种罪啊?” 夏允冰见状一脸疑惑,眼神似乎也在问什么盒子,他怎么也不知道? 叶芊芜被朱宜欣这女人算计了一把,着实是恼恨交加,眼下只得反水道:“盒子?对了,恍惚间我是看到过,不过朱宜欣恰好过来大哭一场,把思路全给大乱了。这会子想起来,确实是很可疑。” 陈柏德等人狐疑的目光转来转去,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叶芊芜没办法,只得带着众人来到了三楼。 赵有志冲在最前面,七手八脚地就打开了盒子,里面果然躺着一枚黄铜打造的钥匙。 赵有志得意地把它攥在手里,冲叶芊芜口沫横飞,“老子说怎么找不到,原来是被你这小蹄子藏起来了,等出去再跟你算账!” 陈柏德和陈振江两人都想把钥匙从赵有志手里抢过来,三人推搡成一团,还撞倒了旁边看热闹的钱雯雯。 夏允冰走近那盒子,“咦?你们先别打了!这里面还有东西!” 叶芊芜之前也不曾打开过盒子,此时看夏允冰手里拿的,乃是一张泛黄黑白老照片,大约只有三四寸,表面皱皱巴巴全是裂纹。 只见照片上是一个稚龄的小女孩,抱着一只皮球,对着镜头竟却都无一丝笑容。细看之下,模糊眉目间甚至有种阴郁之气。 背面,写着一行铅笔字:卒于4年4月4日。 003 第一个牺牲者 日期前面仿佛还有一串名字,不过铅笔痕已经褪掉,无从辨认了。 “这、这是谁?……”许芸颤颤巍巍地说着,飘忽的眼神却下意识地望向了赵有志。 然而此刻,方才还凶神恶煞的赵有志犹如见了猛兽一般,眼球暴起,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张照片,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不是你……”许芸声细如蚊,想要说什么,却被赵有志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当即改口道:“这不像你会认识的孩子啊……” “你认识照片上的人?”钱雯雯立即敏锐地察觉道。 赵有志浑身滚满汗珠,缓缓看了钱雯雯一眼,那眼神意味悠长,同时又夹杂了恐惧的复杂意味,让人难以解读。 白昼里的古堡平添一丝凉意。一阵阴郁的风吹过,照片上的小女孩仿佛此刻就站在众人面前,音容一如往昔,笑得灿烂。 “该死。”陈柏德烦躁地骂了一句,“放个照片什么意思?我又不认识这女的,要报仇也找准了人啊,平白拉这么多垫背的干什么。” 叶芊芜感到在场的气氛有点不对。从之前的经验看来,主办方绝对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绝不会平白无故放一个无关的照片在这儿。而且,赵有志的表情也说明了,这照片确实藏了些门道。 她只瞥了一眼照片上的女孩子,眉眼之间,却依稀有点像一个人…… 除了赵有志和许芸,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 陈振江拧了拧拳头,怒道:“你这蠢汉子,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吗?非要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 他本以为赵有志会寸步不让地反击,没想到这家伙低着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又犹如爆发前的火山,愣是不吭一声。 日暮将近,古堡里再次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黑纱。尽管众人十分努力,除了一把钥匙和一张老照片,再也找不着其他的东西了。而古堡的大铁门共有五个锁扣,看样子,不集齐五枚钥匙根本就不可能出去。 然而任凭叶芊芜绞尽脑汁地回忆照片上的人到底像谁,也无济于事,照片委实太模糊了,也太古旧了,非是日日接触根本就不可能认出照片上的人。 到了迷雾漆黑的夜晚如约降临,主办方仍然没有新的指示。黑毛乌鸦停驻在光秃秃的丫杈上,月黑风冷,第一场游戏就要正式开始了。 主办方的规则是每晚淘汰一人,面对强大而恐怖的处罚者,众人惶惶地聚在一起,等到之前见到的那似人非人的怪东西再次出现。 然而直到半夜,古堡都平静得像滩死水,月光静静地流动着。 “什么意思?”陈振江黑暗中做好了防御姿势,眼睛圆瞪了几个小时,布满血丝,疲惫之色难以掩盖。 许芸实在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重度紧张和恐惧之下,她居然睡着了。 最异常的人还属赵有志,自从他看了那张女孩照片之后,仿佛就已经死了,眼睛也不会转,嘴巴也不说话,浑然被抽走了灵魂一般。 “咱们,还是,还是先各自回去睡吧……”夏允冰轻声提议道,“这么熬下去,早晚得耗死。” 众人早有此意,只是谁也不敢说。陈柏德怕众人分散,说叫大家按照之前的分组就寝,都住在二楼,这样一方有事也好及时知道。 叶芊芜分到东南角的一间小卧室,卧室里只有一张硬邦邦的床。这节骨眼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了,夏允冰躺在床上仿佛累极了,一会儿就呼呼打鼾。而叶芊芜却辗转反侧,总感觉第一夜不会这么轻松。 叶芊芜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模糊,照片上的女孩好像活了过来,轻轻来到她床前,对她说…… 正当半梦半醒之际,森暗的古堡中,猛然“啊——”传出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声,惊得叶芊芜差点灵魂出窍,随即便听见嗒嗒嗒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赵有志出事了。 昏暗的月光下,赵有志的身体趴在地上,五官惊恐而扭曲,大量的汗渍在他身下形成一滩水。他的手指竭力向前伸着,仿佛还想拼命抓什么东西。 许芸蜷缩在墙角泣不成声,“半夜……半夜,我昏昏沉沉地、感觉有人站在我床前……我怕极了,眼睛一条缝儿也不敢睁……等我醒来时,老赵、老赵就已经这样了!呜呜呜……” 叶芊芜在不远处捡起了一瓶小喷雾,瓶子上尽是擦痕和尘土,像是被人踢到角落处的。 “这是治疗急性哮喘的喷雾,”叶芊芜复又瞥了眼赵有志血管爆裂的脸,沉声说道,“他的哮喘病发作了,有人来到了他的房间,踢走了他的药。” 众人俱是面无人色,漆黑阴森的夜晚,人人躲藏在卧室里还来不及,谁会能故意来到赵有志的房间呢? 而且,这个人就藏在众人之中。 主办方残酷的规则如约履行,第一夜是赵有志,这意味着以后的每一晚都会有一人如同赵有志般痛苦地死去。 谁知道下一个是谁……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禁人心惶惶。 电光火石的一瞬,叶芊芜猛然想起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被漏掉了。 钥匙……昨天找到的那把黄铜钥匙几乎是赵有志的死亡信号,赵有志就是从那时起神思恍惚的。 “钥匙,钥匙在谁手里?”叶芊芜沉声询问道。 众人不明白她想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陈柏德才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来,“……钥匙在我手里,不过这家伙的死,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芊芜忙乱地从陈柏德手里抢过钥匙,果然不出所料,在那把黄铜钥匙的侧面,几乎被人忽略的缝隙里,刻着几个清晰的小字:赵有志 1/5 “唉呀妈呀……”陈柏德不禁低呼一声,身子急剧后退,“不是吧……这上面……刻着这家伙的名呢……这是被盯上了……” 处罚者早就准备下手了,并且提前预告了赵有志的姓名。这恐怕是一条隐形的游戏规则,如果猜得不错,接下来找到的钥匙上,还会刻有名字,而被刻名的人就是夜里的牺牲者。 “五分之一,五分之一……是什么意思?”钱雯雯心有余悸地捂着胸口,“我看、这家伙从昨晚就心虚,准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如果赵有志当时愿意坦白,或许现在留给众人的线索还多些。只是一点可以肯定,赵有志的意外必定和那张老照片有关。 叶芊芜记得,许芸似乎知道些赵有志的过往…… 004 五分之二 众人不约而同地往许芸望去,然这女人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再次使出柔弱的伎俩,虚脱地倒在地上,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陈振江脾气烈上去就想锤这女人,正当此时,王威逃命似地从楼下狂奔上来,脸上一副魂飞魄散神情,“不……不不好啦!莫娜的躯体不、不见啦!” “什么?”叶芊芜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柏德显然也吓得不轻,喃喃自语道:“这、这怎么可能呢……” 那一日自从莫娜被机械人所害之后,就一直被安置在一楼的杂乱的储物间里,由那泼皮王威看着。谁能想到这节骨眼上会突然消失,这古堡里根本就没别人,难道真是莫娜死而复生自己走了不成? 一滴冷汗悄无声息地从叶芊芜的额头流下,只觉背后凉飕飕地。 赵有志的样子还摆在众人眼前,莫娜的躯体失踪了,这两件事情又恰恰同时被发现,会仅仅是一场巧合吗?……叶芊芜银牙紧咬,攥紧拳头拼命思索其中若有若无的联系。 然而此时的她跟所有陷入迷雾中的人一样,越是想睁开眼睛想看清前路,越觉得前路危险重重不可捉摸,更难以常理揣摩之。 众人又是在城堡里一顿翻找,愣是没找到丝毫莫娜的踪影。过不多时,破晓的晨光缓缓升起,第二个白天即将到来。 谁都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人的名字会在钥匙上被“预告”,惶乱的众人早已自乱阵脚,急不可耐地寻觅第二枚钥匙的踪迹。 然而昨日众人早已把古堡翻了个底朝天,除了叶芊芜手里的这把钥匙也没找到第二把,今日难道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夏允冰提议道;“我们……还是先把赵有志搬出去吧,就摆在这里……两眼瞪着……叫人、看着心里就发怵……” 陈振江听着话头就是这重活又要落在自己头上,紧抿着双唇一副阴翳的脸色。见这壮汉不配合,陈柏德眼珠一转,生怕这种活儿会落到自己身上,连忙王威推过去充数。 谁知道王威本是个无业游民,整日饮酒,身体虚弱得很,这一推来得突然,王威“哎呦”一声没做防备,竟尔绊在了赵有志的躯体上。 “你有病啊!!”王威差点跟赵有志来个亲密接触,气得暴起大骂陈柏德。 叶芊芜站在人群后面,本在苦苦思索之前照片上的女孩到底在哪里见过,此时蓦然被赵有志躯体里掉出来的东西晃了一下眼,居然就是众人苦苦寻觅的第二把钥匙。 清晨阴晦暗淡的光线打在上面,众人凑过去,将钥匙上的小字迹看得分明: 陈柏德 2/5 陈柏德一下子瘫坐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木然的眼球瞪得好大,像是完全没料到主办方会这么快挑中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是我……”陈柏德额头青筋暴起,像是忽然之间,一切的谜团在他心里都恍然大悟了,喃喃自语,“她家里只有一个病弱的弟弟……不、不可能是那件事啊……” 然而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他跟赵有志一样,在主办方眼里全都有罪。 钱雯雯见男友被下了死亡预告,脸上瞬间结了一层霜。陈振江则长舒了一口气,起码在一天一夜之内,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余下众人安全了。 第二个即将被惩罚的人,已经出现了……叶芊芜心思飞快地流转,她此刻更关心的,是那个随着钥匙一起出现的东西。 按照之前的经验,赵有志的钥匙是从盒子里找到的,盒子里有一张女孩的照片。现在陈柏德的钥匙出来了,一定也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伴之而来,而这东西必是揭开主办方图谋的重要线索。 可是……在哪里呢? 在场的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陈柏德身上,只有夏允冰,茫然而无奈地看着叶芊芜。 叶芊芜的眼神在房间里巡视了好几圈,这本就是一间极为简陋的卧室,除了一张硬板床之外,只有赵有志的哮喘喷雾仍在桌子上。 叶芊芜满心狐疑地拿起那瓶哮喘喷雾,嗅了嗅那味道,却不像是寻常药剂的清苦味儿。摇了摇瓶子,那液体也浑浊不堪,微微发黄……就是这么一点瑕疵,叶芊芜已然洞察到事情的不对劲儿。 她之前满心以为会有什么新东西出现,没想到主办方的提示早已常在那看似平常的哮喘喷雾里了。 那里面根本就是什么哮喘喷雾!……而是一种类似麻醉剂的东西。 叶芊芜只是稍稍凑过鼻子一问,已是感觉头皮发晕眼皮沉重,若是真兑入饮食或酒水中,其药力足可叫人瞬间失去意识。 钱雯雯瞥见叶芊芜的失态,满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救命宝货,冲过来一把夺去她手里的喷雾,“你、你发现了什么?!” 夏允冰也觉得奇怪,这好端端的哮喘喷雾,为什么会被人换成麻醉剂呢? “不行,不行……今晚不能像昨晚一样分房睡觉了……” 陈柏德忽然间崩溃般地大吼一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今晚、今晚必须所有人都在一起!开着灯,都坐在一楼会客厅,这样处罚者就绝对没有机会下手!否则不单我,你们所有人都免不了被一个个地杀掉!” 陈柏德提出这样的主意自然无可厚非,毕竟面对深不可测的对手,夜晚聚在一起是最保险的。 只有陈振江似乎不大同意,故意犯刺,生怕主办方在处罚陈振江的时候连累了其余众人。 毕竟照眼下的情势看,五枚钥匙,如果每一枚钥匙都只有一个人的名字的话,最起码能有四人有存活的机会。而且陈振江自视武力过人,平时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更是坚信自己的名字不会被写到。 陈振江这事不关己的态度简直捅了陈柏德的肺管子上了,陈柏德顿时火冒三丈,扬言就算是也要跟陈振江一起死。气氛一时剑拔弩张,二人一时片刻就又要打起来。 夏允冰连忙拦在中间,“从昨天到现在,我们也好久没吃东西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到一楼去喝点葡萄酒补充体力,至于晚上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见夏允冰又当和事佬,陈柏德没好气地颓丧着脸,实在没心情吃什么东西,头也不回地回卧室去了。 钱雯雯紧追了上去。朱宜欣待两人的背影快消失了,犹豫了一下,终是也跟了过去。 005 规律失效 叶芊芜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嘴里味同嚼蜡。她现在脑子里有千般万般的思绪,可就像是一团乱毛线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出孰真孰假。 方才,就在陈柏德等人大惊失色的一刹那,她也电火惊石地想起来那照片上的小女孩究竟是谁了。 两个月前,她明明见过这个人。 她当时正在咖啡馆兼职刷碗,忽然有个满脸凌乱的女孩慌慌张张撞到她,嘴里含糊不清,竟是不断地求救。 叶芊芜当时就很诧异,老板娘莫娜却说她是个疯子不要理会。现在想来,莫娜当日一定是隐瞒了些什么,那求救的女孩确实就是照片上的人……那张照片的背面,又写着分明的一个“卒”字,难道那个女孩,竟然出了什么事不成? 巨大的痛感和负罪感浮上叶芊芜的心,如果那日她管了这场“闲事”,会不会今天她就不用参加这场残酷游戏了? 可惜时间不可能倒流…… 正在沉思间,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叶芊芜几乎吓了一跳,身后的夏允冰也吓了一跳,满脸疑惑,“你怎么了,独自一人对着墙角发呆?” 叶芊芜摇摇头。 她定了定神儿,又看向四周,许芸愁眉苦脸地散在角落里吃罐头,陈振江则警觉地靠在墙边小憩,所有人看起来都疲惫到了极点,静静等待着日落的降临。 虽然今天钥匙上写的名字是陈柏德,但并不意味着旁人可以完全放松警惕。 “这人,”陈振江没好气地骂了一句,“原本是他非说今夜所有人都待在客厅里,这会子他自己倒回房睡大觉去了?” 陈振江的骂声空荡荡的大厅里回响着,谁都知道他说的是陈柏德。陈柏德这家伙贪生怕死,约好今晚众人都守在客厅谁也不准离开,可是暮色将至,这家伙上楼后就再没下来过。 不知怎地,一向胆小怯弱的许芸主动提出上去看看。然而她还没走上楼梯,就听到钱雯雯“啊——”地一声长喊,失魂落魄地从楼梯上跑下来,手里湿淋淋的全是鲜红。 陈振江几乎条件反射地蹿了起来,叶芊芜见此情景也头皮发麻,只听钱雯雯的嗓子犹如一个破风箱子,脸上万般悲恸地说道:“不、不好了,那东西又、又出现了……” 听到钱雯雯之语,在场的人均是面无人色,不过转瞬间就意识到事情仿佛不太对。 钱雯雯双眼发愣、两眼充血地站在楼梯的最高处,若是那听觉极佳的机械人真出现了,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叶芊芜冒了一身冷汗,随即低声道:“什么情况……” 许芸六神无主完全愣在了当场,后面的陈振江等人已经顾不得听钱雯雯解释,三步并作两步飞兔似地奔向了二楼。 此时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古堡中却黯淡得像一口黑棺,充满了危险和死亡的可怕气息。 叶芊芜心中惶惶,却怎么想也觉得不对,按照以往明明只有深晚处罚者才会动手伤人,这天还残余亮色,怎么就有伤亡者了? 更让叶芊芜震惊的是,倒下的那个人并不是陈柏德。 第二枚钥匙上写着陈柏德的名字人人皆知,然而昏暗的房间中,倒在地上的人却是朱宜欣。她脖子上脖间汩汩,染红地板,残余的体温还未褪去。 钱雯雯双腿发软,扶着门板惊恐万状地重申,“就在刚才,我和柏德哥,还有朱宜欣正在屋里谈事情,忽然间……衣柜里、就冒出来个黑影,一瞬间的功夫,就飞上了朱宜欣的脖子,我和柏德想救已经来不及了……” 陈柏德也沾了满身的猩红,他脸色乌青,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已经疯了,只知道不住地点头。叶芊芜蹲下来一瞥之下,看见他手心里还死死地攥着一张濡湿的纸条。 “shift,”陈柏德估计也吓傻了,有点大舌头,牙缝儿里挤出的一句芬芳都发错音了。 夏允冰好奇地打开了害了朱宜欣的那衣柜,里面除了掉漆的铁皮却什么都没有。 此事大举超出了叶芊芜的意料。她本以为钥匙上的名字就是主办方的下一个目标,可是如今看来确实疑点重重。 陈柏德瘫坐在地上虽然显得有点无助,但是看他那气色,仿佛有恃无恐,倒比之前好了许多。 是她的错觉吗? “好端端的,也没有丧钟的声音,机械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呢?”许芸惊魂未定地淌着泪水,“要是再忽然冒出来,可怎么是好?……” “麻巴的,这挨千刀的主办方耍人,”陈振江原本也以为今晚陈柏德难逃一死,没想到节外生枝出了这么一出,他倒有点拿不定主意了,“我看、剩下还活着的人还是聚在一起吧,谁、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事情着实始料未及,叶芊芜一时也脑袋空空。 夏允冰拉了拉她的袖子,叶芊芜以为他是害怕,没想到夏允冰把她引到角落,低声道:“有人在说谎。” 叶芊芜顿时看向他。 夏允冰此时的目光仍是清澈无两,与她径直四目相对,“你不觉得奇怪吗?钱雯雯说有东西袭击了朱宜欣,可这是一个死循环,除了她自己和陈柏德,没有人能证明。” 叶芊芜沉吟了片刻,“你的意思是,之前探索出来的规律并没有错,是钱雯雯和陈柏德故意设计害了朱宜欣?” 夏允冰耸耸肩。 夏允冰的话有种触及心弦的感觉,仿佛正好也是她潜意识里所想的。 叶芊芜第一次觉得这个毫无心机的少年并不简单。 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任何人。她甩开夏允冰的手,语调尽量不带任何感情,“这只是你的猜测。” 夏允冰冷笑了一声,“你别忘了,主办方说过,‘处罚者’就在我们之间。” 眼前这个少年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倏然用一种寒冷如霜的语气警告着叶芊芜,连他素来和善的眸子也锋芒毕露。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你爱信不信吧。”夏允冰低声说了句,随即他很快恢复了平常,状若无事地回到了众人之中。 006 夜之影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游戏开始时的十个人还剩下七个。 朱宜欣之死疑点重重,按夏允冰的猜测,出于某种不可告知的原因,钱雯雯和陈柏德害了朱宜欣,而且意图隐瞒,很有可能就是幕后的主办者。 叶芊芜却觉得他的话不可尽信,却也不可不信。潜藏在暗处的毒蛇已然吐信……想来想去,也只有她自己主动出击,亲自验证一下居心叵测的那个人,才不至沦为主办方案板上的鱼肉。 第三天白天,依旧在古堡里找到了一枚钥匙,上面刻着陈振江的名字,并且写着——4/5。联想起陈柏德的钥匙写着2/5,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跳过了一个五分之三。 本来这死亡预告足够叫人崩溃,不过因为昨日陈柏德安然无恙,人人都觉得钥匙上的人必死的规则失效了,陈振江也就没那么放在心上。 午餐依旧是沙丁鱼罐头和葡萄酒,人人默默拿着东西啃食的,心思却是各异。 好不容易挨到第三个晚上,叶芊芜不敢打草惊蛇,直到午夜时分,夏允冰已沉沉睡去,才准备按照拟定的计划去查看陈振江的房间。 今夜满月欲蚀,天空中月亮大得怕人。 她这厢正准备起身,蓦地间,她清楚地瞥见窗棂上有道人影。那人影狭长,被硕大皎洁的月亮照得浓黑,手里仿佛提了一柄斧头。 叶芊芜登时一惊,不敢再稍动。 主办方?处罚者?还是躲在众人中的那头毒蛇? 冷汗瞬时袭遍了她的全身,对面的夏允冰仍在安然酣睡中。 那个脚步有意放得极轻,但仍能感觉对方在一步步地迫近。叶芊芜背对着那个人,只得通过窗棂上的影子观察对方的行踪。那个人身高力壮,留着平头,竟像是陈振江的轮廓。 叶芊芜瞬间联想到了第三枚钥匙上写的就是陈振江的名字…… 不过那个黑影目标似乎并不是叶芊芜,轻轻绕过她的床铺,蹑手蹑脚地站在夏允冰的床边,高高举起手中的斧头,斧尖的锋芒被月光映得寒光毕露,一时就要对着夏允冰招呼下去。 叶芊芜心急如焚,总不能叫夏允冰像朱宜欣一样的下场吧?当下也来不及多想,蹑手蹑脚地坐起身子,趁着那人背对着自己,抄起地上的高跟鞋就往他头上狠狠砸去。 “铛!”沉闷的撞击声传来,黑暗中那高跟鞋的势头甚准,登时砸得那人头破血流。 “谁?!”夏允冰登时惊醒,蹿着从床铺上跳起来。那黑影被这猝起不意的一下子砸得不轻,不及两人开灯看清他的真面目,捂着半边脸就夺路而逃。 “小心,”叶芊芜来不及解释了,慌忙从跳下来,顾不得穿上鞋子就顺着黑影逃走的方向追去。 她心中一遍遍急速回忆着那个人身形,明确就是陈振江无疑。可他又为什么深夜偷袭夏允冰呢?难道他真的就是主办方不成? 古堡里的走廊幽深曲折,壁上的挂灯年久失修,只能发出微弱的光芒。等叶芊芜追出来的时候,那人早已消失在黑暗中,却在地面上断断续续地留下一条血痕。 能不能揪出主办方的狐狸尾巴,看来就在今晚了……心脏砰砰砰地猛烈跳动个不停,叶芊芜的脚步紧紧沿着墙壁走,手里仍然握着半只高跟鞋,以防那黑影忽出突袭。 这时夏允冰也追了上来,他头发蓬乱,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神来。 他脸上一片惶急,刚要开口问叶芊芜到底是怎么回事,叶芊芜压着嗓子提醒道:“嘘,别出声。” 两人顺着血迹蹑手蹑脚地追过去,夏允冰也干脆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以免发出不必要的动静。两人提心吊胆地追到一楼楼梯下方,但见血迹渐行渐淡,居然消失了。 “这……那家伙止住血了?”夏允冰声细如蚊。 两人都有些迷惑,不过顺着视线四下一望,一楼东南角的小门房里居然亮着灯,似乎有人在里面。 叶芊芜和夏允冰对望了一眼,随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缓缓接近那亮着灯的所在。只从窗格里望了一眼,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只见里面居然是钱雯雯和陈柏德。 这两人也不知在做什么,钱雯雯重伤倒在地板上,俨然是不得救了。陈柏德挣扎着睁开眼睛,就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尖叫出声,“啊——” 任谁在如此静夜听到这么一声都得心里咯噔,叶芊芜和夏允冰登时被吓得一哆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芊芜暗叫不妙,这声音太过尖锐,引得二楼上歇息的人一个个亮了灯,如惊弓之鸟般地奔出来查看动静。 此刻两个人回屋已经来不及了,留在这里又会惹人生疑,只好后退两步到楼梯高处,慌慌张张地装出一副刚下楼的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许芸、王威都被这一声吓得不轻,却唯独不见陈振江的影子。 叶芊芜更加断定之前心中的猜测,过了片刻,陈振江才缓缓从屋里走出来,脑袋上裹了一块床单撕成的破布。 他怨毒的目光正好也正盯着叶芊芜,四目交汇,眼里没有一丁点的畏惧。更像是用眼神警告她,若是她把半夜的事情说出来,那么他就来个鱼死网破。 叶芊芜捏紧拳头。 这时夏允冰拉过叶芊芜的视线,低声道:“不可,穷寇莫追,咱们暂时不能把他说出去……咱们还是先去看看陈柏德他们吧!” 不用夏允冰提醒叶芊芜也能想明白其中利害,毕竟陈振江是保镖出身,一身的蛮肉,若非偷袭,叶芊芜和夏允冰加一块都不是他的对手。 此时许芸先看见了屋中之景,一时承受不住又晕了过去。王威奔过去把陈柏德扶起来,再探钱雯雯的鼻息,已经回天乏力了。 第二个,没有钥匙却发生意外的人出现了。 剩下的几人都是人心惶惶,而叶芊芜心里知道,今晚本来被预定死亡的人却成了真正伤人的人。 007 情报交换 月夜下,陈柏德和钱雯雯正在门房里谈心,忽然有人疯了似地冲进来,手执武器,将毫无防备的二人重伤。 陈柏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起事情的经过,说到最后声音竟然呜咽了,看着地上冷冰冰的女朋友,鼻涕险些呛到气嗓儿。 许芸连忙过去安慰了他两下,随即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陈柏德不顾一瘸一拐的腿,恶狠狠地指着陈振江,“……是你!我和雯雯都看见了,就是你砍向我们的!你就是主办方!” 原本躲在众人身后的陈振江猝然吓了个踉跄。 叶芊芜浑身一震。陈柏德说这话时吐字如钉,更夹杂着无尽的悲愤和暴怒,饶是腿上血流不止,也要推搡着众人上去跟陈振江拼命。 叶芊芜几乎也看见了这一切的经过,此时不难联想,竟是陈振江对夏允冰偷袭不成,转而对正在门房缠绵的陈钱情侣下了重手。 他如此铤而走险,如果不是主办方本人,那就是有什么不得不做苦衷、值得他承受众人所指的风险。 陈振江面如铁色,指了指自己受伤的脑袋,反将一局,“你这小子是不是疯了?连我自己都受伤了,我能偷袭你吗?你想污蔑我,我还怀疑是你害了朱宜欣那妮子呢!” 许芸和王威面面相觑,惊吓之色大于疑惑。陈柏德似被戳中痛点一样,听了这话发狂似地扑向陈振江,众人根本拦不住。 陈振江虽有防备,却也没想到奶油小生似的陈柏德有这么大的力气,不及撑柜就被他推了个跟头。两人跌在一起扭打成团,因为各自都有上,咬、撕、抓、挠无所不用其极。 “你疯了!!”陈振江怒吼着,脑袋又被大理石地板狠狠撞了一下,怒不可遏,朝着发狂的陈柏德打了四个耳光,直把对方打晕过去才算作罢。 叶芊芜被如此混乱的情景搅得也有点晕,闭上眼睛蹲下来。 她心乱如麻……月光朦胧的光照下来,照得互相倾轧的众人有点迷离。夏允冰就站在叶芊芜身边不远处,他唇抿成一条线,微微向上勾起,恍然竟好像在微笑一般。 似乎察觉她正在盯着自己,此时夏允冰也微微转过头来,正好跟叶芊芜对视。 叶芊芜浑身起了一层寒栗,赶紧收回视线。 联想起夏允冰之前的多番奇怪举动,这个高中少年看似单纯怕事,可真正事到临头也从没见他退缩过,反而冲在最前面,就像早就掌握了一切般…… 如果他就是主办方……叶芊芜打了个寒噤。 这是缠斗的双陈终于被拉开,陈振江怒气难平,一言不发地回屋去了。叶芊芜想过去查看一下陈柏德的伤势,却见从他身边掉出来一张纸条。 纸条上虽然沾了血污,但字迹还是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要想脱离深渊,就先找到替罪羊。 叶芊芜把那几个字连着看了三遍,随即赫然一惊。瞬间,她明白为什么陈柏德收到写有名字的钥匙却安然无恙,为什么陈振江甘愿铤而走险下手……都是为了找所谓的替罪羊。 这张纸条明显出自主办方之手,估计是被秘密送到陈柏德手中,暗示他只要他能害掉一人,那么或许可以有逃脱主办方的处罚。 恍然间,冰冷黑暗的古堡里就像透进一束阳光,但这阳光依旧是寒冷的。 一时间叶芊芜气血翻涌,旁边的许芸等人看着叶芊芜,都不禁问道:“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 叶芊芜缓缓地将视线移向了夏允冰,见对方正忧心忡忡地盯着自己。 叶芊芜把纸条攥紧在手心里,深吸了一口气,“没事。情侣之间的小纸条罢了。” ** 第二天,陈柏德的情绪仍然极其不稳定,仍不住指责着陈振江就是主办方。叶芊芜怕这两人再打起来,便拿了一瓶沙丁鱼罐头给陈柏德,叫他好歹吃点东西。 陈柏德想都没想一手打掉了罐头,怒目圆瞪地骂道:“滚!谁要你猫哭耗子假慈悲?!雯雯死了,你们都高兴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谁也……” 叶芊芜懒得听他这毫无意义的话,径直打断道:“我相信你。” 陈柏德一愣,“什么?” 叶芊芜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为他的腿上包扎了一下,“不瞒你说,我昨晚……也看见陈振江的身影了。” “你也看见了?”陈柏德登时身子颤了一下,随即情绪又开始波动起来,“陈振江,是不是他,他就是主办方!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叶芊芜四下望了一下,然后才说道:“他想偷袭夏允冰被发觉了,后来,才伤了你们。” 叶芊芜肯透露给这人一些消息倒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想借机跟陈柏德套套近乎,进而或许能问出照片上女孩的消息。 已经是第四天头上了,游戏已经进行了大半。而且此时周围的同伴已经越来越不值得相信,就连一向老实的夏允冰看起来也绝非非等闲之辈。叶芊芜谁也不能相信,只能战战兢兢地谨慎用心智,或许还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一提起照片上的女孩,陈柏德原本暴躁的眼光顿时浮上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是后悔,又像是恐惧,加上他又刚痛失女友,一时间脸上五味交杂,难看极了。 叶芊芜见他三缄其口,只得低声道:“你可以不说,但是,你曾经干了什么,我却已经知道了。”说着将手心里的纸条在陈柏德面前一晃,“一开始你就派朱宜欣监视我,不就为了逃出去吗?我现在也有办法逃出去。” 虽然不到一秒的功夫,陈柏德见到那张纸条落到了叶芊芜的手里,惊得浑身汗毛根根竖起,暴怒着就要抢夺。 叶芊芜将手背后,“你抢也没有用,关键是我已经知道了。如果你愿意,咱们可以来个情报交换。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也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信与不信,全凭你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陈柏德本来就已经濒临崩溃,见叶芊芜要走,登时便叫住了她。 008 危局 叶芊芜回过头来,陈柏德垂头丧气地,嘴里支支吾吾,似乎那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更是他的难言之隐,若非情势所逼,绝对不会吐露半字。 叶芊芜叹了一口气,从塑料袋里的钥匙扔到陈柏德面前。 陈柏德一震,抓起钥匙,上面写着:钱雯雯 3/5 叶芊芜睨着他,“这是今天早上在储物间找到的,钱雯雯就是那个3/5。我想,若非她被跳了过去,她本来是不用死的,她定然也会用找替罪羊的办法规避死亡。可惜,主办方再给你们纸条的同时,又故意跳过了3/5。你们自以为聪明,却早已被他玩弄在手心里了。” 她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他的目的,就是叫我们自相残杀。” 这句话飘进陈柏德的耳朵里,竟好似九天轰雷般,呆呆地发愣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振江定然也收到了那张纸条,以为找个替罪羊就能免去处罚者的追杀,所以才有了半夜偷袭夏允冰、钱雯雯那一幕。 万般艰难之下,陈柏德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 半年前,M大的一个女大学生出了意外。 她的名字叫赵琪,是个家境贫困的学生,家里还要供养一个年幼的弟弟赵南。 她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叔叔正是赵有志,赵有志此人品德败坏,言行粗鲁,每每还要对赵琪上下其手,恶劣至极简直不可言说。 偏生赵琪长得十分清秀可爱,在M大,也算是平民校花一类的人物。陈柏德正是M大是学生会主席,帅气多金,还会打篮球,是个男神级别的人物。 陈柏德抱着玩玩想心态,曾经对赵琪展开了一场狂轰滥炸的追求,奈何对方根本不上道儿,甚至还当众拒绝过校草陈柏德。 陈柏德自以为面子丢失,恼羞成怒,于是打算好好教训教训不识抬举的赵琪。于是他提前跟咖啡馆老板娘莫娜打了招呼,把小琪骗到咖啡馆,不由分说把她弄得脑袋昏沉。 当时叶芊芜正在咖啡馆兼职,赵琪拼命地跑出来求救,叶芊芜本不明情由。咖啡馆的老板娘莫娜叫叶芊芜别管闲事,所以叶芊芜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赵琪被陈柏德再次拉走。 不过这还不算完。陈柏德事后很生气被赵有志占了先机,对赵琪失去兴趣,在M大到处散播她的谣言。 赵琪多次被教导主任叫到办公室训斥,被同学白眼,不得不忍气吞声,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陈柏德的女朋友钱雯雯本就善妒,得知此事后,更是妒火中烧,雇身强体壮的陈振江打了赵琪一顿。 陈振江一身蛮肉下手没轻没重,柔弱的赵琪几乎是奄奄一息。 到头来,还是他的弟弟赵南拼着全力把她送上了出租车,央求出租车司机全力送姐姐去医院。 路上,无业游民王威忽然撞上来碰词,一定要出租车司机赔钱。这一下耽误了太多了时间,终于导致赵琪不治身亡了。 这一切的始末,从一开始那张老照片出现,赵有志、陈柏德等人就已心知肚明了。凡是跟半年前那件事情沾上关系的人,都被主办方或请或骗地拉进了这场可怕的游戏中。 …… 陈柏德说完这段故事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脸上的颜色别提多难看了。 叶芊芜默默从他身边站起身来,饶是心中早有预感,此刻完完整整地听来,仍不禁心有余悸。 按照主办方的逻辑,自己也是赵琪遇难事件中的一环,是一个可恨的冷眼旁观者。 自己、赵有志、钱雯雯、王威、莫娜……许多人都跟陈柏德故事里的人对上了号,唯有夏允冰孑然一身,表面上看起来跟此事全然无关。 如果她猜得没错,夏允冰真正的名字,应该就叫赵南。 如果当时多一点同情心……叶芊芜正在整理思绪,忽闻不远处的柜子里传出“嘎吱”一声,很明显有个人躲在里面。 陈柏德面色一沉。 “谁?”叶芊芜捏紧拳头,过去倏然打开了柜门。 蓦地,陈振江冷不防地从铁皮柜子里调出来,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原来这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躲在了铁皮柜子里,把方才叶芊芜与陈柏德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是你——!”陈柏德顿时红了眼,因为痛失钱雯雯的事情,他本来就对陈振江报以深渊恶意,此时见此人居然把自己的丑事全都听了去,不由得暴怒如狮,张牙舞爪地就扑向了陈振江。 “今天我跟你只能留一个!”陈柏德大吼着。 陈振江脸上顿时也露出凶恶的神情,这疯了似的陈柏德再次扭打在了一起。混乱中叶芊芜被撞到在地,正在用餐的许芸等人也从隔间里奔了出来。 “你……给我放开……”陈振江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的脖子被陈柏德从后面死死缠住,脸上憋得酱紫。 与此同时,陈柏德的双腿也被他狠掰向内,脸上表情,谁也没有好过哪去。 “啊啊啊!你们快快停手——”许芸声嘶力竭地喊着,只听“砰”地一声,古堡里的竖井盖被这两人一头砸开,跌滚着就一同落了下去。 叶芊芜从地上爬起来挣扎地奔向竖井,只见里面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见了。 “那下面,通着吞人的沼泽,”夏允冰也趴在井盖边上,声音里毫无感情,冷冰冰的居然像极了一开始收音机里机械音,一字一顿,“活不成了。” 许芸哭哭啼啼地不停,她的身子本来就弱,这时候,急火攻心,眼前发黑,居然一头栽进了黑洞洞的竖井里。 叶芊芜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伸手救她,却早已来不及了。 转瞬之间,三名同伴活生生地消失在眼前。 叶芊芜几乎呆若木鸡。 直到古堡里阴冷的风吹来,叶芊芜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才堪堪然缓过神来。 再看夏允冰,他就站在叶芊芜的身后,浑身散出来的气场冷若冰霜,竟没有半点鲜活生灵的气息。 他伸出手,想把叶芊芜扶起来。 009 冒险者乐园 叶芊芜喘着粗气看着他,“你是主办方?” 夏允冰既没有回答,悬在半空的手也没有收回。 他慢慢地朝叶芊芜走进,冷风吹动发丝,面容依旧是那副稚嫩少年,可他的眼波却如一泓死水般没有任何的波澜。 猛然间,叶芊芜腹部传来一阵剧痛,猝不及防地被刺了一刀。 此时的叶芊芜宛如被一股奇怪的磁场包围,周身就像失重一般绵软,在夏允冰的笼罩下,毫无任何还手之力。 腰间的剧痛使她瞬间跌倒在地上,大量的失血使她眼前发黑,喉咙里也染尽甜腥,只觉七八颗金星围着脑袋转来转去。 古堡强烈的逆光打在了夏允冰身上,他笑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来,手里拿着第五枚钥匙——最后的钥匙。 “不,我不是。”他冷冰冰地回答着叶芊芜刚才的问题,“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只是‘处罚者’。监督冒险者完成游戏是我的职责,淘汰弱势冒险者是我的权利。” 汗珠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叶芊芜尽力睁开沉重的眼皮,仰在一片猩红之中,用最后一丝气力说道:“你,你是赵南……?” “不错,在本次试炼中,我的身份确实是赵南,任务是为无辜的姐姐报仇,” 他淡淡地说道,冰冷的刀背滑过叶芊芜的脸颊,“我真正的名字,是XS007。不过,这也不重要吧。下一场试炼,我还会更换不同的身份。” 他说话时候有种金属碰撞感,听上去像是一个机器人。叶芊芜牙都快咬碎了,强撑着自己不晕过去,但却完全听不懂夏允冰的话。 试炼场?冒险者?什么意思……? “你不用伤心,”夏允冰的眼珠里闪现出一道炫目的蓝光,那根本就不属于人类,“看在你救过我命的份上,我会叫你舒服些的。比起那些到死都糊涂的家伙,你还算是个明白的。” 叶芊芜只觉得耳边嗡嗡之响,气血正在飞速流逝,脖间铁刃的寒冷她已渐渐感受不到,残存的意识也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夏允冰抬起刀柄,正准备一刀结果了奄奄一息的叶芊芜,恍然间明晃晃的刀背上映过一个人影。 原来那个无业游民王威。 他还活着,那家伙见此情景,早已吓得屎尿齐出。见夏允冰朝他看去,他哇呀一声乱叫,抄起手边上的椅子就往夏允冰砸去。 夏允冰自然是轻松躲闪过去,发了狠就朝着王威飞了过去。 他走开了! 叶芊芜强忍奇痛,生死之间的一线希望就看此时,颤抖的双手挣扎着从腰间掏出一物,紧紧握在手里。 “自不量力!”夏允冰手里的冰刃瞬间穿过了王威的身体,王威直挺挺的,身体穿了个大洞,甚至来不及倒下就已经不动了。 叶芊芜瘫在地上直看得心惊肉跳,她强迫自己睁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夏允冰正带着阴沉沉的笑,一步步地朝叶芊芜走过来。 叶芊芜手心直出汗。 夏允冰居高临下地在她面前停下,拿出手绢擦了擦冰刃,随即狞笑一声,径直就要往叶芊芜这边戳来。 “呲——” 一阵不算大的纱雾声。 叶芊芜半仰着身子,就在夏允冰将戳未戳之际,手里的喷雾瓶子已搏命地朝他喷去。 那瓶子原是赵有志的哮喘喷雾,后来叶芊芜无意间发现里面的液体是麻醉剂,后来以防不测就一直收在自己身边。 生死关头,叶芊芜顾不得这么做能有多大的希望,只得尽力一搏。 “啊……”夏允冰登时便捂住眼睛冲天古古怪怪地狂叫一声。 那麻醉剂虽然药效不够大,但此分秒之间猛然施为,叶芊芜得这喘息之机,夺过夏允冰手中松懈的冰刃就朝他腿上猛刺了一刀。 便是这两个动作,便已耗尽她全身的气力,如滩烂泥般再也一动不能动了。 “你,你做了什么?!” 夏允冰暴跳如雷,脚下如捣蒜般,不过还好这家伙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机器人,双眼暴盲之下腿上又中了一刀,急躁怒不可遏,竟然忘了那口井盖还四场大开着。 只听“噗通!”一声,他竟自己倒仰着翻了下去。 霎时间,古堡的空气归于平静。 …… 叶芊芜疲惫地闭上眼睛,大口喘着粗气。汗珠早已将她全身湿透,“咕噜”一声,手上的喷雾剂也再也攥不住,滚向一旁。 不远处,从夏允冰身上掉下来的第五枚钥匙在阳光照射下熠熠闪着金光,如果叶芊芜侥幸没有大出血休克,或许可以活着出去。 game over。 叶芊芜心里对自己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昏昏沉沉地待了多久,才从一片猩红中坐起身来。 夏允冰使的那把冰凌刀仍旧被她插在腰间,叶芊芜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满地残骸上,将五枚钥匙放进了古堡厚重积灰的大铁门上。 “嘎吱——” 一声冗长的链条转动声,铁壁似的大门缓缓开启。 封闭了不知多少年的古堡,终于重见天日了。 外界阳光正盛,带着自由和清爽的气息,清澈地照在叶芊芜血迹斑斑的脸上。她不禁举起手来挡住刺目的阳光。 古堡的庭院里杂草荒芜,锈迹斑驳的信箱中,放着一封洁白的信件。 信?叶芊芜垂着眼皮,略略环视了一下四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如此崭新的信封? 信纸如鸽绒般柔软,像是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叶芊芜犹豫了一下,轻轻挑开火漆印,里面的信笺上写着: 【陌生的冒险者敬启, 恭喜通过冒险者乐园代号码为A的新手试炼,试炼战绩灵柩钉一把、斩杀XS007,为十人中唯一的生还者。 很荣幸看到阁下卓越的表现,愿荣光永伴汝身。 冒险者乐园的大门很快开启。请移步花园尽情休息,并尽快接受赞助人的邀请。 指挥中心。 09:42:52。】 叶芊芜看得又惊又疑,虽然心中只有短短数个,带给叶芊芜的震撼却不亚于刚才那番恶斗。 冒险者乐园?赞助人?这都是什么意思…… 她恍然想起来夏允冰曾经他不是主办方。显然,夏允冰只是这场试炼的一个冒险者,只不狡猾且善于隐藏罢了。 回头望了望硕大而死气沉沉的古堡,她早该意识到,在当今寸土寸金的房价竞争中,哪里还会有这么一片荒芜之地无人问津? 从一开始,她不经意就踏足到另外一个世界了,这个世界的名字,就叫冒险者乐园。 十中选一,优胜劣汰,她拿到了进入世界的门票。 010 花园驿站—《新手教程》完 叶芊芜离开古堡,手里拿着信封往前走着,脑子里空荡荡的。 信中只告诉她往前走。 她应该是没走多远,一座硕大的花园建筑就出现了。 花园没有栅栏,叶芊芜走在石子路上,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一般瑟缩。 周围是扑鼻的暖流和蔷薇花丛,花丛间摆满了桌椅和茶点,衣着年龄各不相同的人们,有的背着笨重的背包像旅者,有的跨着眼睛像科学家,有的像运动健将,有的金发碧眼……他们在一起一片和谐,休憩品茶。 鸟语咿呀,暗香浮动,好一片温馨惬意的伊甸园。 这里,就是冒险者乐园吗? 叶芊芜嘴角滑过一丝释然的微笑,她不知道多久没活着这么温暖的阳光下了。 一时之间,不禁觉得暖意流遍周身百骸,只想把桌子上诱人的茶点全吞下肚去,再伸个懒腰,睡上三天三夜。 “是叶芊芜女士吗?”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温朗的男声。 叶芊芜头发凌乱得像鸡窝,脸上尽是泥土和血迹,倏然回过头来,倒吓了那男子一跳。 “我……是。” 叶芊芜不知说什么只得这么答。 那男子面容和善,眉宇间更有种俊朗之气。他笑了一下,摘下头上的贝雷帽浅浅一鞠,抬起眸子说道:“我是夜斯.菲儿曼斯利.赛罗得弗,是尊敬的赞助人阁下特意派来接应你的。” “夜……什么弗?赞助人又是谁?他……为什么要帮我?”叶芊芜的眉毛蹙在一起。 他轻若羽毛似地一笑,“你要是记不住,叫我夜弗就行。至于赞助人阁下……” 说着他从背包里找出一厚厚的笔记本,里面勾勾画画,找了半天,“叶芊芜女士,冒险者乐园新星,最高战绩击杀XS007,获得刀刃灵柩钉,目前世界状态为空。我说得没错吧?” 顿了一顿,他似感慨地叹息,“虽然XS007是比较下三滥的冒险者了,但你作为新手就能把他给拿下,也算是新人中成绩不错的了。” 叶芊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问道:“这里,就是冒险者乐园吗?” 夜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当然不是,这座花园,只是来往冒险者休息的一座驿站而已。你现在只是初级冒险者,想去真正的冒险者乐园,还远得很呢。” 叶芊芜摇摇头,她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决斗,体力和精神几乎都是负数,根本就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夜弗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刚从试炼场回来,肯定是又饿又累。走,我先带你泡泡温泉,然后换身体面的衣服。至于下一个试炼场的事情。咱们不急。” 按照夜弗所说,叶芊芜可以在这座花园驿站里呆上五天,再慢慢悠悠地前往下一个世界。 从下个世界开始,难度系数将直线上升,不可能再想新手教程这样友好了。 叶芊芜泡完温泉后又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精神抖擞。花园驿站温泉的水似有奇效,之前被夏允冰刺的伤也飞速般地愈合了。 正餐是三层奶酪花椰菜面包,一瓶果酱,一份煎培根、一条油脂熏肉、新鲜的蔬菜沙拉,最后还有叶芊芜自选的芦荟果汁……不可谓不丰盛,叶芊芜狼吞虎咽下去,只觉得吃不过来。 夜弗拿起餐巾纸为她擦擦嘴角的奶酪,表情有点心疼,“难为你了。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破地方关了那么久,谁都气得想骂人。不过依赞助人阁下的意思,只要这样相对超纲的新手教程才能遴选出真正有价值的人才,想来你就是那个人。” 叶芊芜把正整整一大杯果汁灌下肚子,才问出那个盘踞在她心头很久的问题,“赞助人……是谁?” 夜弗神神秘秘地摇了摇手指,表示赞助人身份贵重,他的身份不能随意窥探。他今后有什么指示,也会由夜弗一并传达的。 夜弗对她讲,既然有赞助人的栽培,那么今后她在闯荡冒险者乐园的路上,将会事事顺风,还会每月都得到一笔价值不菲金币。 流连这座花园驿站的许多人都是孑然一身,想有人赞助还来不到。叶芊芜算是其中幸运的一员,这才刚过了新手试炼就傍上了靠山。 叶芊芜手里的叉子慢了一慢,“那么,赞助人……想要我做什么?” 夜弗说道:“很简单,不断向他证明你的价值。” * 三天以后,叶芊芜的体力完全恢复过来。夜弗见她精神日渐抖擞,才从刚才的厚笔记本里抽出十二张卡牌。 那些卡牌排成一排,被整齐地平方在桌子上,从第一张的完完全全的白色过度到最后一张的纯黑。 夜弗解释道:“这是冒险者乐园的十二种世界观,分别代表着过去、现代和未来。现在我们所处的驿站非实非虚,不属于任何一种。你需要从中任意选择一张,无论是哪一种,尊敬的赞助人阁下都会矢志不渝地为你提供支持。” 叶芊芜对所谓的“冒险者乐园”所知还甚少,这平白无故的,叫人无从选取。便问夜弗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主要是生存环境、难度系数什么的。 没想到夜弗回答得很决绝,“不能。再你翻开任一卡牌之前,我也不能预测选择之后的结果。” 叶芊芜见卡牌之间除了颜色没有任何不同,偏生得夜弗又不肯帮忙,只好闭着眼睛选了一张。 夜弗拿起她选的那张卡牌,脸上阴晴不定,琢磨了一会儿,说了许多她听不懂的话。 “红心爱司与黑桃皇后分庭抗礼,嗯,黑白分明,厄运中带着一线生机,生机中又蕴藏着巨大的厄运……看来,你要面临很严峻的考验了。” 叶芊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氪金,重选一张,行吗?” 夜弗的跨在鼻梁上太阳镜差点掉下来,“你说什么呢……氪金?哈哈,你要把这当游戏副本的话,倒也不是不行。不过重选,嘿嘿,应该是不行的。” 看来自己还真是玄不改非氪不改命呢?叶芊芜腹诽了一阵,见夜弗仔仔细细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上面一应写着: 止血药、金币、压缩饼干、功能饮料…… “这是……”叶芊芜不禁愣了。 “你选的世界是‘变种魔药’,我只是大致帮你准备准备。剩下的几天里,你自己看看需要什么,都可以一应加进来。” 接着他又宽慰她说,“好啦,也不用有太多的心理负担。我作为向导,会和你共同进入场景的,并且向你时时传达赞助人阁下的指令。只要按部就班,相信你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叶芊芜缓缓看了他一眼,勉强露出一个礼貌性的苦笑。 011 幕间(一) 【补充】关于XS007的部分个人资料如下: XS007,是古箭计划制造出的一个最高等的AI,几乎拥有人类所有的意志、感情,可以完美应对各种挑战,并在各类场景中都具有一定的伪装性。 不料阴沟翻船,在【新手教程】测试场中,无意间被Lv.1冒险者叶芊芜斩获,摔下竖井,重伤不治,且其多处机械零件受损,取消接下来冒险资格。 本次试炼的背景是:M大女孩意外赵琪身亡,乃是有五个人互相推波助澜酿就,分别是司机赵有志、校草陈柏德、校花钱雯雯、保镖陈振江、无业游民王威五人,是以在整个试炼中,出现了1/5-5/5。 在本次试炼中,被冠以五分之几的人都是直接作恶者,剩余的四人是旁观者,还有一名处罚者。 试炼规则规定作恶者必被淘汰,其余旁观者有机会逃脱。不料最后走出的古堡的只有一人,试炼难度在波诡难测的人心的作用下得到了大大的提高。 幸存者叶芊芜,唯一一位通过新手教程的冒险者,其真名不叫叶芊芜。叶芊芜只是本次试炼背景下的化名。 她的真实身份,是一个游荡在虚空空间中的冒险者,只有通过不断地试炼和冒险才有生命的意义。 …… (未完待续) 012 变种捕蝇草 清晨第一道阳光照下来,叶芊芜摇摇晃晃地坐在巴士车上打盹儿。 这辆巴士采用最新的蒸汽和发电混合技术,本就是个试验品,加之司机是个老手,在悬崖峭壁边横冲直撞,叶芊芜在上面颠簸了一夜,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揉揉惺忪的眼睛,把车窗打开,呼吸外边的新鲜空气。 只见目光所及一片绿色,漫山遍野皆是各种名花奇葩,夹着热气的风从车窗里扑进来,一派热带的景象。 这,就是第二个世界吗? 叶芊芜从背包里翻出叶弗给她的资料,只见写着: 【本次“变种魔药”试炼背景介绍如下, 你今年16岁。 你幼时的家乡芭茅镇坐落于贫民窟深处,是一个带有浓烈热带风情的小镇,依山傍水,气温全年都在25度以上,因漫山遍野开满芭茅花而得名。 芭茅镇特殊的地形引来了很多人的到来。小镇上人员来往频繁,植物学家、探险家、穷人、破落贵族、吉赛罗女郎、小偷等等,鱼龙混杂,也正因为如此,这里也是一个天然收集各种情报秘闻的地下市场。 三天前,你得到一个机密消息,有人要在芭茅镇开展变种魔药的试验。 这是一项极其危险的活动,任何接触到变种魔药的人或动物都会失去心智,一夜之间变得疯狂、具有难以想象的攻击性,甚至会被魔药侵蚀其DNA,进而沦为施展者的傀儡。 如果把生物体当成变种魔药的宿主,它被提纯之后威力将强大数倍。 你匆匆赶来,就是为了阻止这场阴谋。 开展这项秘密实验的人是一群男巫,他们神秘且危险,常年行踪不定,偶尔戴着兜帽行走在芭茅镇雾气沼沼的清晨里。 因为这些男巫常年跟有毒的魔药打交道,魔药侵入体内,破坏了他们的遗传物质,使得这一群人变得矮小而阴翳,故也成为“侏儒法师”。成年的侏儒法师不超过120厘米。 侏儒法师们想通过变种魔药改变人的基因,从而将正常人变成他们的傀儡。在芭茅镇,他们躲在暗处,你在明处,要粉碎他们的阴谋,就要做好时时刻刻直面危险的准备。 棘手的是,一伙穷凶极恶的江洋大盗也刚刚漂洋过海,来到了芭茅镇。没人知道这伙人的目的,但是他们的到来对你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 在这暗流汹涌的芭茅镇,赞助人希望你完成的任务是:阻止变种魔药实验者的阴谋,同时尽量规避侏儒法师的刺杀,让芭茅镇重新恢复秩序。 具体如下: 1.以任何手段,躲开变种魔物的攻击(至少三次) 2.以任何手段,获取变种魔药的信息 3.至少斩获一名“侏儒法师” 试炼所赐予的特殊能力:快速学习(包括各种技能,限两次) 提示:本次试炼包含非自然因素。善于结交正确的朋友也许使你事半功倍,即便他们是村民们所仇视的贵族或吉赛罗人。 指挥中心】 车身的摇晃使得叶芊芜看东西有点重影,待读完了资料上的每一个字,她感觉腹中翻涌欲呕,扒着窗户就要吐了出来。 这类侦探型的任务难度系数并不高,只是考验捕捉蛛丝马迹的能力。只是本次场景有额外多出来一名杀手,想必会无形间制造不少的麻烦。 上个试炼中,从夏允冰身上缴获的那把锋利无两的“灵柩钉”小匕首还被她贴身带在身上,若遇上什么危险,总好过手误寸铁地硬搏。 就在这时,车身猛烈地震颤了一下,顿时车上的人感觉跟坐山车一般,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拽住了。 叶芊芜坐在车的最后面,事发突然,差点直接飞了出去。顿时,车里乘客前仰后歪,一片大乱,骂声就飞了个满天。 司机没好气回过头来,“喊甚喊,真倒霉,准是又遇见那东西了……老子下去瞅瞅!” 叶芊芜本来脸就发绿,这下子被这么一下搞得险些把肠子都吐出来。车上乘客大多都要去芭茅小镇,此刻都纷纷下车查看情况。 叶芊芜也跟着走了下来。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原来巴士车的车圈、连同后面水箱不知什么时候被一巨大的绿色触手缠住了。 那绿油油的触手上升满了小红点,最小的也有人手臂那么粗,死死地卷住车轮,一直绵延到半山腰,看上去,像是一只巨大的捕蝇草。 叶芊芜登时就皱紧了眉头。捕蝇草虽然在热带的地方常见,但这么大的捕蝇草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麻巴的,又把老子的车当臭烘烘的苍蝇了,”那司机一副触霉头的样子,似乎经常遇见这种事。 只见他费力地从车厢里掏出装备来,老练地剁在绿触手上。“咔嚓”那东西吃痛回缩,又被司机狠狠往伤口处撒了一把盐巴。那东西似受了惊一般,忙不迭地缩了回去。 叶芊芜呲着牙惊叹无比,喃喃道:“捕蝇草,居然能长这么大吗?” 那捕蝇草周围环绕着一股妖异的紫气,晃动着巨大的蕊心,张牙舞爪地还要作势重来。 一领着孩子的夫人搭口道:“小姑娘,你是外乡来的吧?这是吃了恶魔药的毒草儿,见了雨水就疯狂地长,人和动物,见什么吞什么。从前这里到处都是芭茅花和野兔子,如今都被这东西吞得差不多嘞……” 叶芊芜摇头叹了两声,心中却觉得实在蹊跷。 看来芭茅镇真的有人在搞变种魔药的实验,这巨大捕蝇草,多半就是用“变种魔药”喂大,产生了基因变异,否则绝不能具有如此的攻击性。 众人正准备回车里,忽然听得耳边飒飒猎风呼啸,竟有什么东西直直往这边伸了过去。 那电火惊石的一瞬,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哇哇哇”的大哭声,跟在夫人手边的小男孩已经被毒刺藤蔓卷到半空中了。 “我的孩子!”那夫人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只见捕蝇草的另外七八条触手接连又伸了过来,如绿色大网一般看得人头皮发麻。 众人四散奔逃,小孩子卷在空中已经被吓晕了,说话间就要落在捕蝇草长满肉芽的大口中。 “谁来救救我的孩子!!”那夫人失声痛哭,慌乱之下,居然要横冲直撞过去。 叶芊芜一把拉住她,随即手里的灵柩钉就如闪电般地出鞘,精准刺穿了捕蝇草的躯体,钉在山石上,余劲仍震颤不绝。 那把灵柩钉本就是克毒封冰的奇器,一戳之下,汩汩墨绿色的浓汁顿时从伤口喷了出来,那变种捕蝇草剧烈摇颤,说话间男孩就已卷不住。 叶芊芜扎起头发、脱下外套,迅捷地小跑几步,趁胜追击又对着捕蝇草一阵乱戳,只听“哗啦”一声,小男孩从触手上直直落下。 叶芊芜脸上溅得都是腥涩的汁液,低头看了看小男孩,只见他唇色苍白,并无中毒之象,应只是受惊过度而昏过去了。 这时夫人和司机等人才急匆匆地奔过来。司机手里拿着盐巴发狠似地又往变种捕蝇草上撒了一溜够,但见那东西的触手、枝叶已迅速枯黄,俨然是不活了。 夫人抱着孩子对叶芊芜连连致谢,又哭着狠狠踢了好几脚捕蝇草的触角,嘴里呜咽声夹杂着愤怒,已经听不清她说什么了。 叶芊芜叹了一口气,拿破布擦了擦脸,忽然感觉这些腥臭的汁液里似乎有种特别的味道,像是某种化学药剂的刺鼻味儿…… 013 黑店 叶芊芜有心凑近看一看变种捕蝇草,但她还没来得及过去,就见那东西已经枯萎成一堆烂叶子了,除了难闻的气味,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刚才那夫人仍对叶芊芜千恩万谢,甚至邀请叶芊芜一道同行。 叶芊芜见她举止打扮气度不凡,不像是去往贫民窟的,便婉转拒绝了。 那位夫人见叶芊芜不肯,也不强求,便好心提醒她,“芭茅镇那地方,鱼龙混杂,可是贫民窟一带治安最紊乱的地方了。小姑娘你孤身一人,可要时时刻刻小心了,尤其是……” 她畏畏缩缩地对皱了皱眉,剩下的话却不敢说了。 叶芊芜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说:“多谢。” 这才刚到芭茅镇就来了个这么大的下马威,不消妇人多说,叶芊芜也知道其中利害。 捕蝇草事件只是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众人虚惊一场,之后便各自散货找船去了。叶芊芜打算直接步行到芭茅镇去,顺便路上观察纪录一些风土人情。 只见这一带原始雨林里大树的藤条相互缠绕,奇形怪状地爬上天空,相互交织,如同罩上了层层叠叠的大网,一丝阳光也透射不进来,比之第一个古堡场景不知险恶了多少。 沿途还有许多五颜六色的矿石,倒还真是个炼制魔药的好地方。 叶芊芜想起在本次试炼中,自己有个快速学习的特殊能力。她本想找个地方试试,却猛然想起这种特殊能力只有两次,便只得作罢。 如此不慌不忙地走着,直直走到了日落西山,才终于走到了芭茅镇的地界上。 从山脚下眺望整个镇子,但见尽是污垢、低矮的小破屋,蜿蜒狭窄的街道,成片的垃圾堆,乃是贫民窟里常有的景象。 远处,几座工业烟囱滚滚往这边放着乌烟瘴气,乃是贵族们在工业革命之后就建在这里的。 废烟气弄得本就脏乱不堪的芭茅镇一年到头都是雾霾天气,许多贫民还因此得了尘肺病。 叶芊芜匆匆忙忙地想找一件旅店落脚,不料好多都满客了,只有镇头一座装潢还算不错的“蓝山客栈”还灯火通明地开着门。 那客栈里肥胖的女老板正躲在柜台后面点钱,地上一地瓜子皮子。她见叶芊芜迎面走了进来,立即油满脸堆笑。 叶芊芜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从钱包里掏出一叠钱,“要一间环境好点的房。” 胖老板娘见她拍钱,顿时一拍巴掌,“好嘞!” 一个尖嘴猴腮的小伙计把叶芊芜带上了二楼。那二楼楼梯口蹲了好几个游手好闲的染发男,见叶芊芜抱着行李走过来,直勾勾的眼睛便不住地朝着叶芊芜打量。 叶芊芜皱了皱眉,心里有点打鼓。 早听说芭茅镇治安混乱,她这才初来乍到,可千万别被什么人盯上了…… 客房的墙纸已经剥落了,被子污垢不堪,白床单也沤成了黏糊糊的一片黄。叶芊芜想从里面锁上门,却发现那门栓根本就是坏的。 不到一会儿,胖老板娘端着一碗蔬菜汤、一块黑面包笑眯眯地给叶芊芜送了过来。那汤水上漂浮着一层油腻腻的东西,看起来就让人很没有食欲。 一阵冷汗无声无息地从叶芊芜额头留下来,她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太对了——这间客栈,除了她一人之外居然没有别的客人! 她这一路走过来,别的旅店不是打烊就满客,唯有这家客栈空荡荡——该不是这家店有什么问题吧? 想到这里,叶芊芜精神顿时紧绷起来,一把就推开了门。 刚才来送汤的胖老板娘还没走,正在楼道里和一个满身横肉的络腮胡男说话,二人脸上都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他们见叶芊芜推开门,立即咳嗽了一声,“小姑娘,怎么啦?” 叶芊芜强行按捺心绪起伏,试探道:“老板,你们这里有什么夜景吗?我想去趁着夜色出去画几张写真。” 那胖老板娘脸上登时就变色了,嘴上硬邦邦地说:“丫头片子,你蒙谁呢?大晚上的画哪门子写真。外面全是坏人,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可不能出去。” 叶芊芜从她身边挤过去,口中说着:“没事,行李先放在这儿,我去去就回来。” 胖老板娘目露凶光从后面盯着叶芊芜的脊背,前方,楼梯口的位置,络腮胡子的男人和另外两个染发男一脸剽悍地站着。 好哇,原来行李留下人都不让走…… 叶芊芜此时心怒如铁,却只能回头笑道:“呃……瞧我这记性,我好想忘记带画板了。明天再去不迟。” 说着随机应变地找了个借口,“呃……这里……有接热水的地方吗?我想洗洗手。” “要热水吗?”那络腮胡子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声,就要接过她手里的水壶。 叶芊芜警惕地一缩,“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低头就快步往楼道尽头的茶水间方向走去。那茶水间就是个小隔间,混合着垃圾堆和烂茶叶的臭味,蔽塞得叫人窒息。 她把水龙头开得很细,假意看着哗啦啦的水流流进水壶,趁着这几十秒的功夫,心里快速盘算着该怎么脱身。 一旦试炼开始,是生是死就凭她自己的手段了,这时候呼唤夜弗似乎也不顶用……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部,顿时气得想抽自己一耳光……腰部空空如也,原来刚才她净顾着紧张了,连灵柩钉都没随身带着…… 楼梯口还蹲着好几个染发男,他们要是一同扑上来,她连硬搏的资本都没有! 叶芊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里是二楼,离破窗户很近。 而且这黑心的老板舍不得用玻璃,窗户上糊的都是油纸,只要她身手足够敏捷快速,撞破窗户纸跳下去脱身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她的行李还在房间里……算了! 叶芊芜心思急转,正准备接完水就杀个猝不及防,没想到她一转身,那胖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双手叉着腰,满脸阴沉沉地看着她。 014 螳螂化形 “你想跑啊?”胖老板娘的语调十分奇怪,就像是从口腔里摩擦出来的一样。 废话。 叶芊芜心里接了一句,紧接着手底一抬一落,把刚接满的整整一壶开水迎面朝她泼了过去。 那老板娘始料未及,“哇哇”撕心裂肺地惨叫,气得破口大骂,手足并用地就扎进了旁边的大水缸里。 叶芊芜见偷袭成功,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顾不得房间里那些行李,直接从栏杆上翻了过去。 好在一楼二楼也就只有一人高的距离,叶芊芜翻到一楼,只觉得脚底一颤,随即就被染发男拦住了去路。 “你给我站住!”络腮胡子男很快赶了过来,手里不知朝了个什么东西,竟直接往叶芊芜这砍过来。 “呼”地一下,劲风猎猎,把客栈的木头门给关得严严实实。 络腮胡子男朝叶芊芜看来的东西正好戳在她面前。叶芊芜定睛一下,不由得大惊失色,那东西通体油绿色,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绒毛和凹凸,看起来,竟像一只螳螂的前腿。 “螳螂腿?” 叶芊芜呲着牙回头看那络腮胡男,只见他眼睛暴凸比之前大出了数倍,脸型呈倒三角形,双手、小臂竟然羽化成了螳螂的两条前肢,活脱脱就一个人形大螳螂。 “不是吧,又是一个变种怪物??” 叶芊芜惊魂未定,心想自己刚碰上个食人花,这回又碰上个大螳螂怪,真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 话说这芭茅镇的变种魔药究竟猖狂到了什么地步,她只是初来乍到,就撞上了两次变种生物? 只见那锋利的大螳螂腿在空中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卷着钩子直直往叶芊芜这边戳来。 叶芊芜苦于手里没有任何武器,只好随手拿起一条板凳去格挡。 只听“咔嚓”一声,板凳瞬间就被碎为了两节。 叶芊芜被这股劲儿撞得跌倒在地,疼得腿肚子直转筋。 她一介肉体凡躯,手无寸铁,怎么能打得过这庞然的变异生物? 想来这家旅店都是螳螂窝,平时有个愣头愣脑的外乡人过来投诉,便会沦为他们的腹中餐。 借着神秘的变种魔药的威力,这东西越长越大,到现在可比那株捕蝇草厉害多了。 不过不幸中的一丝希望是,她刚才完完整整看清了络腮胡男的全部螳螂招式……虽然不一定能成功,她也只有竭力一试…… 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叶芊芜全身,她捏紧了拳头,脑海中如走马灯片般迅速滑过络腮胡的全部动作。 然而她心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刚才被泼到的胖老板娘就追了过来。 这婆娘刚才被烫得不轻,这会子怒不可遏,腿儿浑然跟铁锤一般,又硬又锋利,顿时在地板上裂开了大大小小的数个坑。 “可恶的臭虫子……” 叶芊芜心里大骂着,身下一打滑,滚着跌着差点没避开这致命的一击。 刚才那三四个纹身男也异化出了小螳螂腿,跟两只大的一块朝叶芊芜包围过来。 叶芊芜撑着站起身来,只恨没有灵柩钉在手,不到片刻的时间,皮肤就被划破了好几个血痕。 很快,叶芊芜就被包围在正中心了。 胖老板娘还保持这人形,一张脸被滚水烫得皮肤脱落,露出隐隐的油绿色。她倒三角脸配上倒三角眼,恶狠狠地朝叶芊芜逼近过来。 “咯咯咯……”发出难以形容地金属摩擦声。 叶芊芜牙关紧咬,刚才那番缠斗体力已经消耗到了极限,连站起来都吃力。 不等她做出反应,螳螂的长触手便顶住了她的脖颈,那胖老板娘显然憎恶极了她,露出森森白牙就要吮她脖子里的血。 此时后面的众人仿佛闻到了食物的气息,摩擦着螳螂腿儿显得异常骚动,但谁也不敢过来冲在胖老板娘前面。 叶芊芜艰难地仰着脖子,咸咸的汗水混合着血液从眼皮上流过,与眼前咄咄逼人的母螳螂不足半米。 生死攸关…… 忽然间,老板娘的身子忽然剧烈颤了一下。 随即,这东西就像被一把无形的刀剑给贯穿了身体,直挺挺地向后一僵,就像是毙了。 围在后面的众怪无不骇然,一时间居然全都傻了眼。 叶芊芜啐了口血唾沫,作螳螂爪子姿势的左手紧绷着垂了下来,嘴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晦气的,干嘛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叶芊芜气息极是不稳,目光却带着一种峻拔的凌厉,强撑着站起来面对群怪。 原来刚才的那一瞬间,她与胖老板娘肌肤接触,再加之刚才已经学了络腮胡男的螳螂化形招式的七七八八,这会子已经完成了整个快速学习的过程。 本次场景原本她被赋予“快速学习”的技能,可学习场景内所有自然或非自然的招式。 趁着胖老板娘贴身过来的机会,叶芊芜极力将方才所学化为自己的技能,以手作光剑,宛若一只无形螳螂触手,刺穿了胖老板娘的躯体。 叮咚。 气血翻涌之间,叶芊芜也不知是幻听了还是怎么地,耳边传来“冒险者乐园”指挥部的提示音: 【快速学习-1】 看来,这能力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叶芊芜阴翳的目光扫向眼前残余的敌人。 络腮胡男最先反应过来,这低智商生物大惊之下,居然以为叶芊芜也是同类,麻爪一般手足无措。其余小怪都只是看胖老板娘行事,见首领都呜呼了,也都乱作一团四散奔逃。 不到片刻,整个客栈都逃跑一空。 叶芊芜哪有力气再去追逐它们,见这些东西都跑了,心里暗叫庆幸……她现在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如果这帮东西再要攻上来,她即便有了这快如闪电的螳螂刀估计也会脱力而死。 “呼……” 她似一滩泥般靠在坐在破碎的地板上,手心那种异能的感觉渐渐消失了。 原来,靠学习而来的技能还有“时效性”,只是瞬时记忆,不到片刻技能还会消失。 眼前,从胖老板娘身体里流出的脓血恶臭,里面透的一种奇特的味道,竟和之前在捕蝇草那闻到的气味大是相似…… 015 小偷联盟 叶芊芜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身上的衬衫被划破了好几条大口子,兀自血流不止。 变种魔药好生厉害!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资料里说“变种魔药的实验是一项十足的危险活动了”,刚才险些要了自己的小命去。 胖老板娘怪模怪样的身躯仍然在地上躺着,汩汩留着黑血。 以常理的认知来揣度,这东西跟本就称不上人类,而是在变种魔药催化下的某种超自然生物。 芭茅镇临山傍水,四季高温,又盛产矿石药粉,自古以来,各种炼金术法和植物实验就层出不穷。 所谓变种魔药就是在普通的药丸里注入魔法,再混以榭寄生的汁液等等二十几种机密材料。 这种东西能有打破基因顺序、控制人类心智的可怕力量,早在二十年前,女王陛下就已经禁止任何有关此物的研究活动。 现在居然又重新猖狂起来…… 叶芊芜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发现从老板娘肥胖的身躯掉下来一只符。 那只符通体润泽,黑紫之色,一看就是用精金熔炼而成,头甚宽,往下面慢慢变窄,最窄的地方缠着数匝金线,看起来像是炼金术士用的那种魔符。 最正心的部分,刻着一圈带刺的植物,像是黑荆棘。荆棘上方,刻着一弯镰刀似的月牙,整个篆刻简单却栩栩如生。 凭叶芊芜的直觉就觉得这绝对是个好东西,如此精细的工刻并不多见,应该还象征了某种特殊的含义,只是一时叫人难以参透。 且先留着吧,至不济还能卖了换钱…… 她如此想着,将魔符随便收在了身上,不敢在这是非之地多作停留。小跑着奔上二楼拿了行李,然后一溜烟地逃离了蓝山客栈。 ** 蓝山客栈那番恶斗几乎把叶芊芜身上的衣服都撕坏了,她背包里并没有备下多余的。 她就这样衣衫褴褛地走在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到了一片闹市样儿的地方,好多人商人就地练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市场里不买菜不买鱼,摊贩卖的东西大多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矿石和药粉,要不就是自称灵丹妙药的丹丸。 叶芊芜停下来四下观望了一下,这里,应该就是芭茅镇那个神秘的地下情报交易市场了吧?……明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 任务进度为零,她已经遇到了两次变种魔物,看来芭茅镇还潜伏着许多难以想象的危险。 按照赞助人的指示,她要先想办法打探关于变种魔药的各种消息,然后才能再谋其他。 叶芊芜在情报市场里转了一圈,但见林林总总的各路人在市场中闲逛着,看起来都像是情报贩子。 然而这些人狡猾得很,不是老主顾根本连生意都不谈,况且叶芊芜打听的还是关于“变种魔药”一类的话题,接连吃了好几份闭门羹。 好在这一场试炼没有时间限制,叶芊芜只得叹息一声,慢慢再来。 市场中人来人往,叶芊芜正准备到市场深处去碰碰运气。忽然听见哐啷一声,之前收在身上的那枚紫金魔符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刹那间,周围好几个贼眉鼠眼的乞丐都朝她看过来。他们穿得怪异,仿佛是吉赛罗人,眼睛盯着那块紫金符都快冒出光了。 叶芊芜暗叫不好,最忌在贼偷面前露财,今后怕要被这伙人惦记上了。 她长叹了一声,故意拖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 果然,那群人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紧随不舍,晦暗的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叶芊芜不打算再陪他们玩下去,走到一处僻静的小巷,冷不丁地回头,“谁?” 跟在后面的人现在被她这一下给吓着了,来不及躲,索性一个个凶神恶煞地跳了出来。 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满脸胡茬的无赖,看样子,正是刚才在市场中盯上她紫金符的那几个吉赛罗人。 关于吉赛罗人的资料叶芊芜还记得,他们的母国是远在海外的太阳王国。 太阳王国是一个崇尚太阳和光亮的古老国家,使用象形文字,拜的是太阳咖梨女神,自古就是古海图中的神秘王国。 因为被重洋阻隔,这国家的人一向是特立独行,拥有自己独一套的奇怪风俗和服饰。 金色是他们眼中最尊贵的色彩,男佩耳环着金衫,女眉心点豆大的红痣,还要佩戴金色的面纱,常年不摘。 三十年前,新航路的开辟,使得凡纳斯的女王陛下征战四方、航路世界,太阳王国也是被征服的一国之一。 太阳王国自大那时起就陷入连绵的战火中,民不聊生,便有许多穷人偷偷跟船来到了沿海的芭茅镇。 然而这这帮人好吃懒做,常常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他们憎恶凡纳斯,却又死死地赖在这里不肯回母国。 芭茅镇当地人是他们如狗皮膏药,生怕惹事上身,还给这些人起了个名字,叫“小偷联盟”。 只要是能换钱的好东西,就没有他们不敢偷抢的。 他们盯上了叶芊芜手中的紫金魔符,一人拿了一把闪闪的小刀,隐隐呈包围之势。 好个小偷联盟…… 叶芊芜心中正有一股火气无处可撒,见这班人撞上来,眼也不眨,瞬间就撂倒了两三个。 剩下的众人一拥而上,也没有什么章法,纯属是一阵乱扯乱咬。 叶芊芜牙关紧咬,心想那紫金魔符的底细她还没弄清楚,怎可轻易被这帮人夺走了去?当下就要祭出灵柩钉。 这番折腾的动静引来了周围盘踞的更多吉赛罗人,也纷纷加入这场混战之中。 灵柩钉寒刃若霜,叶芊芜本不想跟这帮无赖结怨,迟迟压着没出。 此刻着实是双拳难敌死手,只听“唰”地一阵雪亮,顿时两三个吉赛罗人的被击得痛苦倒下。 她全身警备地望着那些人,没想到那些无赖见同伴倒下,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 带头的几个放声大哭了一声,大叫叶芊芜打家劫舍、迫害良民,一时引得民愤四起,比之前更加汹涌地攻了上来。 这下可棘手了…… 叶芊芜可不想阴沟里翻船,正待再下狠手,忽然听见远处一如太阳般明朗的嗓音传来:“都给本王子住手!” 016 太阳王国 夏玛王子 众泼皮仿佛都被那人声音震慑住了,一个个愣神似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只见来人目光炯炯,一身金袍,耳挂祖母绿镶金坠,小麦肤色,气度轩然,举手投足间洋溢着海洋和太阳两种原始热烈的气息。 叶芊芜定睛一看,可真是不得了——那人衣服上绣满了细密的三足乌鸦纹理,皆以金线打就,丝线中穿满了皎白的小珍珠。 叶芊芜不禁有些疑惑,在这四面脏乱不堪的贫民窟,还能有这种人物……? 三足乌鸦自古象征太阳,在吉赛罗人的眼中,非是王公贵族不能佩戴,看来眼前这位,定然吉赛罗人中龙凤了。 只见那贵气男子朝左右扫了一眼,“乌塔,发生什么事了?” 他身旁一个覆面裹纱、皮肤黝黑的女子立即站了出来,拱手抱拳,“王子,有人闯进了咱们的管辖区。” “哦?”他把目光定在叶芊芜的身上,用眼神挑衅着,“是你吗?” 叶芊芜将手上掐着的泼皮推到一边,擦了擦嘴边的血水,“你是谁?” “哈哈哈哈哈,”金袍男子猛然笑出声来,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乌塔,她不知道我是谁。” 叶芊芜皱了皱眉头。 那名唤作乌塔的女仆笑不露齿,向前一步,“这位是夏玛.孟格兰辛.巴巴索菲斯王子,至高无上的太阳王国第七子,曾被咖梨女神赐福过的神男。” 叶芊芜早猜出这贵气迫人的男子身份不一般,却也没想到他居然真是太阳王国的王子。 不过凡事讲个理字,她虽然当着王子的面殴打太阳的族人,但真要算起账来,也是他们的后裔先动手的。 众泼皮见竟是王子驾临了,纷纷口中念念叨叨,仿佛是什么颂歌,跪地稽首地争相顶礼膜拜。 夏玛王子爽朗地笑了一声,看向叶芊芜,“庶民,这是你第一次见到本王子,本王子就不追究庶民无礼之罪了。” 乌塔将手心贴在心脏的位置上,也跟着那些泼皮行礼。同时谦婉而不失友好地提醒叶芊芜,“我等能沐浴王子荣光,已是迦梨女神的恩赐了。还不快快向王子赔罪?” 叶芊芜这才晃过神来,好家伙,明明是这帮吉赛罗人先打劫她的,这会子还要她赔罪? 什么道理…… 叶芊芜哑然失笑,矮身扯起裙摆微微致意。 她其实很想问问眼前的王子,他的子民被称为“小偷联盟”,他可知道吗? “好了,”他单手叉着腰,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相互不算失礼之后,本王子要问问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外族若胆敢欺凌太阳的子民,本王子绝不姑息。”说着,他朝乌塔扬了扬下巴,“乌塔,叫他们知道你的厉害。” 眉心镶红宝石的乌塔立即领命,眼珠顿时像被恶魔缠身一样,身躯仿佛也瞬间比之前大了一倍,一拳就打在了一棵树上。那棵树甚粗,怎么也要三个人才能环抱起来。 被她这么灌注神力地这么一打,枝叶只微微颤了一颤。 过了不到片刻,树皮自然开裂,无数树皮碎末如同进了绞木机般泻出来,哗啦啦地声势浩大无比。好好的一棵大树,竟在那女仆一拳之下化为了齑粉。 叶芊芜只看得有些傻眼。 这女人……还是人类吗?估计是被变种魔药喂大的吧…… 夏玛闪身避开那些树屑,得意而笑着说:“乌塔小时候曾经喝过大神婆的血液,天生奇力,任何凡俗女子都不是她的对手。庶民,如果你不从实招来,本王子就让乌塔也把你打成粉末。” 叶芊芜直直心里有点发毛,那太阳国王在海洋深处,本来就藏了不计其数奇特的秘密,眼前这女子力大无穷,恐怕一人打一个警备队都不成问题,自己要是和她应拼,恐怕后果难以想象…… 当下轻蔑地哼了一声,沉声说道:“王子殿下和王子殿下的子民就是这样蛮不讲理的吗?我路过这里,贵子民不由分说地扑上来,险些将我洗劫一空。这也是吉赛罗人的道理……?” 夏玛王子听了却好似很惊讶,回头看了看那帮泼皮,怒着说道:“混账,是你们先袭击了这个庶民?” 那些泼皮一个个都受了伤,视若神明的王子逼问下,更是如鲠在喉,一个字也不敢开口,只是不住磕头求饶。 夏玛王子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怒气,“大胆。咖梨女神都不会原谅你们。乌塔,给我狠狠地教训他们,叫他们再也不敢犯。” 乌塔立即上前对着那帮人一顿胖揍。叶芊芜轻嘘了一口气,心想刚庆幸这夏玛王子明事理,不想他紧接着转过身来,“虽然是我的族人先袭击你的,但你也伤了不少我的族人。乌塔打了他们一顿,再打你一顿,这样迦梨女神的天平才能平衡。乌塔!去……” 什么?叶芊芜倒吸了一口冷气,被你那昆仑奴般的女仆一打,她还不像那颗大树一样变成粉末? 当下赶紧拦他话茬儿,“王子殿下,要是平白无故打了无辜的弱女,恐怕咖梨女神的天平才不会平衡。我本是一个外乡人,初到此地不懂规矩,还请王子不要责怪。而且,我可以帮王子做事,只求王子暂时放过此节……” 此刻乌塔已经把众泼皮打得眼冒金星,正拧着手腕规规矩矩地站在夏玛的后面,就等他一声令下。 夏玛王子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做事有乌塔,庶民是不配跟在本王子身边的。不过你想要本王子放过你,就必须答应本王子一件事情。” 叶芊芜看着他熠熠而自信的双眼,摸了摸腰间的紫金符,试探性地一笑,“王子殿下不会也盯上了这枚紫金符吧?” “你别误会,本王子当然不会抢庶民的东西。”他皱了皱眉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我的族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袭击了庶民。” 之前,叶芊芜见紫金符居然招来了这么多人围追堵截,早就意识到这东西不是凡物。 如果能接这王子之手,弄清魔符上的符号究竟是什么意思,对于她完成任务有益无损。 如此想着,她便没反驳,将沉甸甸的紫金符交给了夏玛王子。 017 甜茶姑娘 夏玛王子把紫金符放在手里端详了好半天,眉间却蹙得越来越深。 隔了半晌,他轻声喃喃,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好像是巴洛家的东西。” 巴洛家? 叶芊芜顿时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旁边的乌塔轻声问道:“王子,您可看清楚了?” 夏玛出神地点点头。 他颠了颠那紫金符府份量,很快,神色又明快起来,“就算是那我小侄儿的东西,改日找他问问就行了。难道本王子有话相问,他还敢不说吗?” 乌塔一脸黑线,声细如蚊,“王子,您别忘了,您前日刚刚追求他妹妹失败,现在子爵大人见了我们就放恶犬……” 夏玛顿时如炸了毛一样,满脸通红,“乌塔,你怎么可以再提那件事?如果再敢提那件事,我就以迦梨女神的名义降罪于你。” 乌塔瞳孔扩大了一下,顿时低下头不敢吱声了。 叶芊芜听着这主仆二人对话直觉得云里雾里的,便问道:“王子殿下,您看了这么半天,可看出什么究竟来了?” 夏玛一把把紫金符抛给叶芊芜,满不在乎地说道:“是本王子高看你这庶民了,不过是一块废铜烂铁而已。乌塔,我们走。” 叶芊芜觉得这夏玛王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只是嘴硬不肯说罢了。 她有心再去问问,没想到对方面冷似铁,根本就没有跟她再搭话的意思。 什么人呐…… 几日来叶芊芜都遇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人,而且几乎都是倒霉事,弄得她都想从地摊上买个转运符开开运了。 不过,她深知现在的一切麻烦都跟变种魔药有关。逃避不是办法……她咬咬牙,还是应该找个可靠的人好好打探一番。 ** 于是她重新回到了情报市场。 跟夏玛王子他们折腾了一下午,此刻日落黄昏,天空飞着火烧似的彩云,俨然已经接近了傍晚时分。 叶芊芜接近了街心花园一群聊八卦的妇人,没指望能打听出什么机密,能听听芭茅镇的风土人情、名人轶事,对现在的她也是有好处的。 随便寒暄了几句,她果然很轻易地就问出夏玛王子的韵事。 原来这位吉赛罗王子在芭茅镇几乎是家喻户晓,凭借一张帅气潇洒的脸和王子高贵的身份,韵事多得满天飞。 他来凡纳斯,本来是太阳国王的友谊大使,没想到这位王子天生随性恣睢,不爱在宫规森严的皇宫受万人朝拜,反而待着他的侍女满大街地乱跑,尤其喜欢到贫民窟来跟他的子民们混在一起。 对此,芭茅镇当地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到兴致处,众妇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笑了起来。 叶芊芜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随即故作疑惑地问道:“不知夏玛王子最钟情于哪一位淑女呢?” 那些妇人见叶芊芜这问题问得傻,叽叽喳喳地报出了七八个姑娘的名字,叶芊芜直听得天花烂坠…… 直到最后,才有一个妇人打破混乱,信誓旦旦地说道:“你们不懂就别乱说了。你们说的那些姑娘,都是前几个月的旧事了。要是现在夏玛王子最钟情的,那当然非甜茶姑娘莫数了!” 叶芊芜对“甜茶”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之前夏玛和乌塔耳语之时,她就隐隐约约地听见了这两个字,当时还以为是什么茶点的名字,现在听来竟是凡纳斯城中的一位淑女。 只听那妇人说,甜茶姑娘是巴洛家现任子爵之妹,女王亲授的淑女头衔,剑术、马术、美术、烹饪、音乐、扇语样样精通,是凡纳斯民众心目中可仰视而不可近观的一朵雏菊花。 这位姑娘尤爱打着绸缎珍珠伞,几乎是形影不离身。她的大名,其实是爱丽丝.巴洛,但普通民众大多不知其闺名,便都已“甜茶”美称唤之。 就在两天前,甜茶姑娘与两三位淑女在草地比赛马术,偶然遇见了林间漫步的夏玛王子。 夏玛王子对这位可盐可甜的淑女一见倾心,那是心花怒放、非卿不可,居然当场跪下来以玫瑰求婚。 谁都知道凡纳斯城里求婚甜茶的人都排成长龙了,甜茶当时小嘴一哼,马鞭一甩,当然不会答应着莽莽撞撞的求婚者。 夏玛王子当时就对天发誓非卿不娶,居然追着缠着一直跟到了巴洛家的宅邸。 这位王子平日里骄纵惯了,只道甜茶家只是一般富贵人家,张口便叫巴洛家的家主、甜茶的兄长子爵阁下为庶民,还颐指气使,大有强抢民女之势。 结果,当场被仆人仍了出去。 待他怒气冲冲地再要闯门,铁门外已然多了三条红口白牙恶犬,并在门口贴着木牌“内有恶犬,生人勿入”。 街心花园的妇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段八卦,越讲越起劲儿,直说得唾沫横飞。 她有意夸耀自家手段,信誓旦旦地说这些事都是她给巴洛家送菜时候听仆人们讲的,有真无假,不信可以亲自去问夏玛王子。 叶芊芜确实暗暗好笑,那夏玛王子,估计已经为这等丢脸的事情伤破了脑筋,谁还敢再去他面前提此事?一准被乌塔那悍女打成蜂窝。 不过,夏玛王子居然真跟巴洛家有关系,她手里这枚紫金符又是巴洛家的徽章,看来,调查变种魔药的事情还要从巴洛家入手。 如果能有幸去结识一下那位大名鼎鼎的甜茶姑娘,或许事情会更加顺利…… 众妇人正说得火热,忽然间,都站起身来,推搡着说家中有事,一溜烟地离开了。 叶芊芜也嗅到了空气中一丝危险的气息,猛然看见警备队长带着十几名队员正站在不远处,一脸笑容地看着她们。 警备队队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通缉令。 “请问,您是叶芊芜女士吗?” 叶芊芜抬头一眨一眨地看着他,那通缉令上,分明画着自己的一张肖像。 “是。” 她只得说道。 “很抱歉,”警备队队长面色沉沉,“女士,您涉嫌杀害‘蓝山客栈’的一对老板夫妇,被逮捕了。” 018 指控 芭茅镇,警备局。 叶芊芜被勒令坐在一把冰凉的椅子上。 椅背上分别扣着四枚金属扣,牢牢固定住上肢,目的就是防止犯人暴起伤人。 她头上还罩了个有大大小小凸起小灯的金属帽子,前中后分布着红、黑、蓝三种不同颜色的小灯,分别感应不同的脑区,起到简易测谎仪的作用。 如果叶芊芜说的话真的多一些,那么红灯就会一片一片地亮起;如果她撒谎,那么黑灯亮起的同时,金属椅子会直接放出低伏特电流,虽然不致死,也能把人电得浑身抽搐。 这是警备局常有的手段。 面前,两架高功率探照灯发出炫目的白光,已经照了她将近两个小时了。 她觉得她的眼睛都快瞎了,脑袋被强光照得也有点呕吐之感,可是还不见人来问话。 叶芊芜深深地闭上眼睛。 到底有没有人啊? 她不是娇气的人,可是两个小时着实已经到了她身体的极限了。 她要崩溃了。 “有没有人呐?”她感到一阵头重脚轻,随即身体随着椅子仿佛失重似地摔去。 只听哐啷一阵金属乱撞的声音。 “嚷嚷什么?” 审讯室的门唰地一下打开了,见叶芊芜连人带椅子居然都摔倒了,连忙奔过来将她扶起,“你又干什么?老实点!” 叶芊芜拖着沉重的呼吸,一字一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蓝山客栈那对夫妇根本就是非人类,他们都是变种魔药催生出来的怪物!他们要吃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下手的……” 那小警员面不改色,转身就要走,“对不起,叶女士。一切都要等阿尔队长来了再做计较。” “等等!”叶芊芜双拳紧握,以下巴点点那两架探照灯,“把这玩意儿关了可以吗?” 那小警员很决绝地摇摇头。 叶芊芜只好叹道:“好吧……我真的还有一件事情!” 那小警员有点不耐烦了,又是责备又是狐疑地看向她,“你还有什么事情?” 叶芊芜心想今天自己被扣在这里,三言两语是说不清了,不如找个机会赶紧开溜,赶紧完成本次试炼任务,赶紧离开芭茅镇才是正事。 便只得畏畏缩缩地说道:“……我……我想去厕所。” 去厕所,多么正当光明又无可拒绝的理由。 那小警员叹了口气,“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只有一分钟的时间。” ** 女厕所在警备局二楼的角落处,因警备局女性不多的缘故,里面只有两个小隔间,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别耍什么小动作。” 那小警员把她拷在了其中一间的暖气管道上,然后帮她关上门,自己站在女厕外面等着。 叶芊芜等他完全退了出去,狭小的隔间里便只有她一人。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飞速取下一根长头发,对着钥匙孔就探了进去。 这门头发丝开锁的本事原是她从小就会的绝活儿,原本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然而此处光线实在太暗,加之紧张手心有汗,不免打滑失误,用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使手腕重获自由。 此刻外面的小警员已经有点不耐烦,隔着两道墙不住地催促。 叶芊芜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只谎称是例事,悄悄摸摸地推开隔间的门。 女厕的小窗户在她头上,满是灰尘,勉强能容一人缩身过去。幸亏叶芊芜体型不算太大只,嗖地一下,破窗而出。 叶芊芜暗道一句好险,身子已借着二楼的通风管道来到了对侧的阳台。 她本想再沿着排水管爬下去,没想到那些管子沉年破旧,居然经不住她一蹬,咔嚓一声连人带管都掉了下去……两层楼不算高,仍是摔得她七荤八素。 等叶芊芜龇牙咧嘴地睁开眼睛时,猛然看见一位警长正站在她面前。 他一脸愕然盯着她,手里白花花的资料散落了一地。 “你……你是……怎么能?” 他的语调里夹杂了难以置信和愤怒,抬头看了看二楼阳台,“你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叶芊芜唇抿成一条线,不想跟他多说,以手为刀就朝他脖颈斩了过去。 没想到那位警长反应也奇快,把手里的公文包甩在一边,双手硬生生夹住了这一记手刀。 这出其不意地一击居然毫无效果……不等叶芊芜再行攻击,他膝盖一提,已将腰间的电棍拎了出来,带着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就指在了叶芊芜的脖颈。 电棍?这可非同小可…… 叶芊芜手下的动作顿时停止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攻击我。” 他呼吸略显忙乱,眼神却寸步不让地把叶芊芜向后逼着,忽然似是认出了她一般,“你,就是叶芊芜吧?” 叶芊芜见他居然能认得自己,无奈之下,只得将双手举过头顶,“这位警官,你既然知道我,就也应该知道,我是无辜的。” “即便你之前是无辜的,刚才妄图逃逸也有罪了。”他沉沉地说着,手里电棍便已向前一送,“转过去!” 叶芊芜踉踉跄跄地转了过去,腰间那枚紫金符被这一番折腾掉了下来。 那位警官眼疾手快,片刻间紫金符就已到了他的手里。 只觉他沉默了片刻,锋利的目光重新盯上了她的后背,“荆棘魔符——?你是子爵阁下的人?” 叶芊芜浑然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子爵二字好生熟悉,听街心花园嚼舌根的妇人门提起过。 说话间,众警员已经鱼贯而来。听众人的称呼,叶芊芜才意识到自己正好撞上警备队的队长了。 最尴尬的事情就是逃跑不成又被反杀,惹恼了这帮人,恐怕接下来更不好过。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似乎从一到芭茅镇来,她就一直倒这样的大霉…… 刚才被耍的小警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对着队长就深深鞠了躬,满脸惭愧懊恼,“队长!属下无能!这女子实在是狡猾……她居然连开锁的功夫都会!属下实在是……” 随即又怒又恨的目光盯在了叶芊芜身上。 019 珠宝拍卖会 伊莎夫人,一位孀居多年的老妇人,她的珠宝拍卖展却意外引来了许多名流前来捧场。 之前阿尔做出的预想是这场拍卖会最多有一百人前来,现在来看,现场来了比三百人还多。 温暖的玻璃温室里人头攒动,座位根本不够用,俨然变成了一次火爆的艺术品展览。 大量的人员流动显得警备队的警力捉襟见肘,许多下三滥的情报贩子趁乱混了进来,一时间俨然鱼龙混杂,来来往往十分混乱。 “邪门了,”一警员凑近对阿尔队长说,“伊莎夫人的请帖最多也就邀请了八十人,加上慕名前来的客人,总共也不该超过百人。今天来了许多新面孔,偷偷摸摸的,手里却有伊莎夫人的名帖,队员们也没法阻拦……” 阿尔皱眉沉思,“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要小心了。” 叶芊芜今日穿了一件天鹅绒大貂裘,戴了一套祖母绿的首饰,穿行在名贵的拍卖品和油画间,显得贵气非常。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周围的拥挤,隐隐感觉这是侏儒法师故意走的一步棋,目的就是让不相干的人引开警卫队的注意力,然后再伸展他们隐秘的勾当。 只是传说中来闹事的那货江洋大盗还是不见动静…… 关于那伙江洋大盗,叶芊芜只知道他们是盘踞在海陆两岸的组织,残酷凶残,似乎还有一位神秘的统领统帅。这些年来无恶不作,却又来无影去无踪,连女王陛下都无可奈何。 阿尔穿过人群走到叶芊芜身边,眼神飘忽不定,环视着四周,“一会儿要是走散了,别忘了耳环的功用。” 叶芊芜抬了抬下巴,轻咳了一声。 这套祖母绿的首饰暗藏玄机,在左耳环绿宝石后面装了一枚小小的窃听器,既可以完成隐秘情报的收集工作,也可用来在危险关头的定位。 叶芊芜本不是警卫队的人,这一次的拍卖会既然被江洋大盗盯上了,那便是非同小可,为了使双方保持联络,特意设计了这套耳环。 ** 来人人员的脚步声仍然络绎不绝,拍卖会很快就要开始。 叶芊芜找个子僻静的座位坐下,一边心不在焉地饮着红酒,一边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拍卖会一直平稳地进行着,直到一件猴子模样的展品被揭开时,转瞬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绅士忽然站起了身来,一口就咬住了他前面女士的脖子。 “啊——”那位女士发出凄惨的叫声,竟似见血封喉一般,不到眨眼的时间就毙命了。 玻璃温室内顿时一片猩红,不及反应过来,陆续有七八个人如同着了魔一般,对着周围人张牙舞爪地乱咬乱掐。 “警戒!”阿尔队长迅速将之前部署的警备队派了出去,然而那些魔怔的人们似乎都身有奇力,两三个身强力壮的警员都制不住一个发狂的老妇。 “别只盯着观众席,注意趁乱搞小动作的人!”叶芊芜忙众生乱,也被好几个发狂者逼到到了角落处。 她没法再靠近阿尔,只得隔着满场咿呀混乱的声音朝他大喊—— 这些发狂的人都是障眼法,就是为了分散注意力,真正的行凶者定然已经在不经意间出现了! 就在这一仰头之际,叶芊芜再次看清了位于舞台中央的那间藏品…… 那件是个长着翅膀的猴子,号称用东方陶土雕成,赤红的猴眼泛着魔性的光芒,只是这么匆匆一盯,便有种操控灵魂的冲击感。 可能是就是那双血红的猴眼引得众人发狂的……这个念头在叶芊芜心里一转,她顾不得多想,就用灵柩钉破开发狂者的包围,埋头便往舞台中央处冲去。 就在这时,一古怪的小孩子从她身前闪过,如黑影般,叶芊芜一瞥之下只看出他头戴黑兜帽,身高只有她的一半。 虽然面貌不能确定,但是从那古怪小孩身上散发出来的阴翳感不会错……也许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孩,而正是混在会场中的侏儒法师! 叶芊芜绝然追去。 她远远地将灵柩钉朝猴眼飞去,这一戳劲力十足,只听“咔嚓”一声轻响,正钉灭了猴眼中泛出的红光。 顿时,那些发狂的人像是木偶离了牵线,软塌塌地,虽然仍然乱成一团,攻击性却是大大降低了。 机关果然在这里……叶芊芜暗暗咬牙,恐怕这座猴子陶瓷品早就被侏儒法师暗中动了手脚,将变种魔药研磨成粉末,涂抹在猴眼上。 一旦展品被揭开,强烈的镁光灯直射猴眼,变种魔药控制人心的威力立即便会挥发……凡是与猴眼对视的人,任凭有再强的自控力也会立即成为侏儒法师的傀儡。 此种缘由只是在叶芊芜脑中一闪,顾不得多加思索,她便朝着刚才侏儒法师消失的方向拔足追去。 玻璃温室之内并不大,况且此刻两扇大门都被警备队死死地关着,除非侏儒法师有穿墙遁地的本事,否则绝不可能就此消失。 人群中不断传出警员维持秩序的喊声,叶芊芜跑出了大厅,果然见那黑影从楼梯口飞过去了。 “站住!” 叶芊芜此刻急于想抓到那只矮小的侏儒法师,手里的灵柩钉先飞了出去。这一击虽没命中,却“咔”地一声,戳到了那黑影的臂膀。 那侏儒法师许是没料到还能有人穷追不舍,顿时捂着伤口,回过头来,呲着牙,喉咙里发出震怒的咆哮,一张脸凶恶至极。 叶芊芜这回看清了他的样子。 这名侏儒法师只有120厘米左右的身高,两只大大的眼睛,脸蛋上长着不少小雀斑,猛然看起来和上小学的男孩差不多。 眼见他已负伤,便回过头来,藏在披风里的粉末就要朝叶芊芜撒来。 叶芊芜瞳孔猛然一放大,深知那粉末肯定就是变种魔药,不敢大意,先扣住了他细弱的手腕,随即就要将那粉末夺过来。 侏儒法师生性凶恶,矮小的身躯被叶芊芜给制住,仍然疯狂挣扎,甚至一嘴尖牙直接咬到了她手臂上。 刹那间,似有一阵电流流过皮肤,又好像某种神秘的能量隔着无形的磁场灌入她的身体,一时间奇怪极了。 020 江洋大盗 侏儒法师无比狡猾,趁此机会如滑鱼般地从叶芊芜手下溜走,临走前还不忘把变种魔药粉末挥洒一地。 “唰——” 叶芊芜本能地捂住口鼻,但变种魔药药性实在是邪门得很,几乎无孔不入,只须臾功夫,叶芊芜便已感觉头晕脑胀。 可恶的侏儒法师…… 她顿感不妙,怕自己也发狂,急于想找点清水扑在脸上。 脚下步伐越来越虚浮,恍惚间,她刚到水池边,便有一双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居然是阿尔队长。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有点惊讶,“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刚才看见逃蹿出去的那个小孩了吗……” 只见视野中的阿尔沉着脸不说话,眼神里显露一种可怕阴鸷,拉着她的手臂,直勾勾地盯着她。 那样子充满了恶邪的气息,带着杀手般的杀气,根本就不是一个警备队队长所拥有的。 “……” 叶芊芜一恍惚,猝然把水打在自己的脸上。 “你不是阿尔队长!” 她手下发力想要甩开对方的手臂,然而对方岿然不动,仍用定定地看着她。 叶芊芜意识到自己并不是那凶狠男子的对手。 他的五官极其不协调,一张四方大脸,颧骨和下颌角显得非常突出,面色暗淡无光……最重要的是,他下巴往左偏得很严重,就像被人打歪了。 他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胡子茬儿,眼睑下方和嘴唇上,还有明显的疤痕……此刻,双眼冒着攻击性的凶光。 只听那男人喉咙里发狠,随即一记凌厉的手刀就朝叶芊芜劈过来。 他最少有一米八五,孔武有力,叶芊芜被他拽着后腰,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被这只粗砺的手掌打得天昏地暗…… 她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所幸并没有完全晕过去,只是浑身酸软,再无招架能力。 好硬的蛮力……不是常年混道儿的人养不出来…… 叶芊芜气若游丝,眼睛半闭半睁着,感觉视野中世界都横了过来。 那个打倒她的男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不清咳嗽,又短又粗的手指就薅住了叶芊芜后脖领,然后一步一蹒跚地缓缓将她拖走。 皮肤与地面剐蹭的痛感断断续续地传来,她的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此刻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像是海绵,模模糊糊的视线中,她只瞥见那男子手指上带了个指环。 指环上奇形怪状,像是一对荆棘扎成团,分辨不清到底是什么…… 很快,明亮的吊灯之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叶芊芜感觉略微清醒一些,可是腹中仍恶心想吐,脑袋更重似铅块。 这个大厅……好像是刚才拍卖会的场地。 ** 她被重重地丢在一处角落里,在这儿,还有七八个被束了手脚的贵族男女,看样子正是此次拍卖会的客人们。 垂下来的帘幕遮挡了她一只眼睛的视线,透过另一只眼睛,她看见阿尔、还有一干警卫队成员都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满地都是横躺的人。 一时静悄悄的大厅里,只有这伙人收敛珠宝清脆的碰撞声。 “哎呦,漏掉这个醒过来了,”一戴着眼镜的瘦削男子朝叶芊芜望了一眼,挑了挑她的下巴,“哎呦,还敢瞪爷?爷把你眼珠子剜出来信不信?” 叶芊芜啐了一口。 眼镜男哼了一声,拍了拍旁边的方脸男,“这小姑娘这么水灵,你小子没偷着尝鲜吧?” 指环男子凶狠的目光缓缓朝眼睛男子移去,仿佛对眼睛男子抱有极大的敌意,“滚开。” 眼睛男子面色也硬,“你小子也吃火药了?找死啊?” 这帮人只有四个,个个心狠手辣、恶声恶气——叶芊芜自然料到他们是谁了。 戴眼镜的叫黑哨,看样子是他们的老大;纹身粗臂的叫蜘蛛,还有个瘦了吧唧的男的叫螺丝。 而那个拖她过来的凶狠男子,仿佛没有没有名字一般,只一个人满是阴鸷地蹲在角落里,静静包扎手上的伤口。听别人管他叫“渊哥”。 没想到这伙江洋大盗居然和侏儒法师勾结在一起,先是以变种魔药撂倒了大部分人,再暴起突袭结果少数警员,以夺取天价珠宝…… 叶芊芜身体抖如筛糠,可惜眼下全无反抗之力,就算敞开了大门叫她逃走也办不到。 过了一会儿,纹身男已经把在场的珠宝敛得差不多了,才堆满笑容地过来问黑哨,“哨爷,您看这帮人怎么处理?” 黑哨嘴里正叼着一只眼,吞吐出一大片烟雾,轻蔑地说道:“还能怎么样?全部解决干净,不留活口。” 纹身男正要拎着匕首去做,黑哨忽然又说道:“等等。” 说罢,他瞥了角落处带指环的男子一眼,“欸,等等,那几个漂亮妇人留下,叫他先挑。” 那名唤作蜘蛛的纹身男一愣,朝带指环的男子望去,“是是,叫渊哥先挑。” 叶芊芜缓缓挪了挪麻木的手臂,蜘蛛拎着棒子她们走过来。 她赶紧闭上眼睛,暗地里牙关紧咬,湿淋淋的手心紧攥着灵柩钉。 可是……就算她又武器在手,无论如何也不是这七八个凶神恶煞的江洋大盗的对手……更何况她眼下还如此虚脱。 “哗啦!” 蜘蛛用水泼醒了一个头戴珍珠羽毛的贵妇人,那贵妇人恍然受了一惊,满脸都是泪,嘴里啊啊啊地就要尖叫。 黑哨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拿一只狼牙棒抵在那贵妇人下巴上,“再敢聒噪一声,立即送你上路。” 那贵妇人惊魂未定,却登时不敢再叫了,涕泗横流地跪下来求黑哨等人饶命。 黑哨冷面一横,她被蜘蛛拽着起来,拖到了那称为“渊哥”的大盗面前。 “这个,够意思吧?” 黑哨嘴角泛起打量的笑意,没想到渊哥对眼前梨花带雨的人儿根本不瞥一眼,冷着面孔径直走开了。 “不知好歹……”黑哨见此面色冷硬,低声骂了一句,小声啐了一口,“给脸不要。” 最终那位贵妇人被黑哨赏给了螺丝,叶芊芜躲在瘫在墙角里,脑子里飞速想着对付这帮江洋大盗的办法。 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到,那边,蜘蛛已经托着狼牙棒朝自己走来了。 021 操纵术的再次施展 “呵,这个也不错,年轻,水灵灵的,”蜘蛛用狼牙棒拨了拨她的手背,“哨爷,她醒了,在这装死呢,你看她手还抖个不停呢……哈哈哈……” 面前,蜘蛛那张麻雀小眼的脸顿时在她眼前放大无数倍。 叶芊芜心如擂鼓,指尖几乎不受使唤地颤抖个不停,表面上却闭目装死。 她牙关紧咬,手中已紧紧握住了灵柩钉,只待蜘蛛一近身,便刺他个猝不及防。 正当叶芊芜欲倾注全身之力一刺之际,那叫渊哥的男子却忽然冷冷开口,“赶紧着吧。警卫队马上就要过来,你们拿了珠宝还留在这里找死吗?” 黑哨正在旁吞云吐雾,闻言眉头一皱。 他漫不经心地掐灭了烟,嘴里阴阳怪气,“行,听你渊哥的。蜘蛛,漂亮的都带走,剩下的一律咔嚓。” ** 叶芊芜和另外几个妇人被押上了一辆卡车车厢,车厢颠簸得很厉害,像是在芭茅镇热带密林深处前行着。 偌大的车厢里堆满了木箱子,许多熠熠生辉的珠宝都从箱子里溢出来了……看样子都是拍卖会上珠宝玉器。 车上歪歪斜斜地靠着黑哨、蜘蛛等人,都靠在珠宝箱子上抱臂打盹儿。 那七八个贵妇人都在啜泣着,也不敢大声喊叫。 叶芊芜闻着满嘴的汽油味儿,心知这伙江洋大盗的睡眠都极浅,看起来睡着,只要稍有异动,就立即会被惊醒。 正当叶芊芜苦思冥想逃跑的机会时,身边的一个妇人忽然拿手肘撞了撞她。 叶芊芜以为她是害怕极了,蓦然回过头去,却发现那妇人波浪般的长发下,居然是一张俊朗的男人脸。 叶芊芜一恍惚。 这……是阿尔队长? 她不久前就是把渊哥错当成了阿尔,才被偷袭沦落至此,现在着实有点不敢相信眼前为什么又和阿尔长得那么像? 她见叶芊芜傻了,飞速扯了扯假发,随即以手语示意叶芊芜不要出声。 叶芊芜满肚子的疑惑,好在她也懂得手语,便轻轻比划了回去。 阿尔不敢摘下假发,也不敢稍出动静,只是以手语告诉叶芊芜他在忙乱之中扮成女人的模样,这才跟着这伙江洋大盗上了车,就是为了搭救这一车的夫人们。 叶芊芜稍稍松了一口气,想偷偷移动过去离他更近些,猛然听见“咔嚓”一声倾向,居然是蜘蛛的鞋子踩住了她的衣服。 阿尔也被惊得不轻,这一下弄得动静不小,蜘蛛顿时睁开眼来。 “小样儿,干什么?!” 蜘蛛大怒着,双眼圆瞪,巴掌瞬间就朝她脸上落下。 只一瞬间的功夫,叶芊芜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竭力回忆刚才侏儒法师那贯穿旁人灵魂的伎俩,一时间,蜘蛛居然半弯着要不动了。 黑哨也被惊醒,见蜘蛛愣在当场,狠狠踹了他一脚,“怎么了?你小子大喊大叫地要死啊?” 他这还没说完,渊哥已感不妙,从车厢的另一角三步并作两步地蹿了过来——叶芊芜不等他过来,便推了面前的蜘蛛一把,手里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咔。” 蜘蛛如拍卖会上着了魔的客人一般,眼里泛起邪性的暗光,张口就要咬面前的黑哨。 黑哨始料未及,毫无防备,若非及时赶来的渊哥一推,险些被咬中了脖子。 “你小子疯了!” 他暴怒着掏出了燧发枪,就要爆了蜘蛛的头,渊哥急忙一拦,子弹斜斜打穿了车厢。 叶芊芜全力伸展傀儡术——这是她刚才在和侏儒法师交手的电火惊石之间,再次运用快速学习而得。 就在刚才,她趁着装睡的空隙,已经在心里反复演练了逃跑计划的每一个细节。 耳边,只有她才能听见的提示音响起: 【快速学习】次数已用尽。 渊哥看出是叶芊芜在操纵,寒凉的目光就朝叶芊芜射来。叶芊芜躲无可躲便也不多,炯炯的双眼径直也盯上了渊哥。 然而操控术并未想象那么顺利……只是那么一瞬间,叶芊芜能感到这是一个自控力强大的人,甚至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傀儡术用在他的身上竟像有一种无形的巨大阻碍,断断续续地无法施展。 他凶狠的眼神仿佛来自深渊的恶意…… 阿尔见叶芊芜一惊动手,再不犹豫,丢下假发抬脚就对着渊哥一踹。渊哥顿时被警卫队长踢得双鼻飞血,重重地砸在了旁边黑哨的身上。 卡车被车上几个人的折腾弄得剧烈颤抖,前方开车的螺丝探出脑袋,大声朝后骂道:“哥们几个,咱轻点摇行不行?这车要还开呢……” 车厢里空间本就狭小,几个贵妇人见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一时间跟没头苍蝇似地乱蹿。 蜘蛛红着眼睛,扑上去就对他的两个老大一同乱咬。 “傀儡术的时间不长,趁这个当口,快!” 叶芊芜低喝一声,阿尔便打开了车厢门栓,两人刚要跳下,猛然身后子弹嗖嗖扫射。 渊哥已经一巴掌抡晕了蜘蛛,眼睛里迸发出恶毒的目光,掏出燧发枪朝他们两人打来。 此时不跳车更待何时,叶芊芜和阿尔队长的手紧紧一拉,就地滚入了旁边的热带植物群中。 两人下坠之势不减,跌跌撞撞地碰到了好几块锋利的碎石,直摔了山坡底下一处小溪流附近才停了下来。 此时只听山坡上那几个大盗暴怒的狂吼,以及对天射击的砰砰声。 两人都摔得不轻,遍体鳞伤,这时候如果那群大盗追上来定然是有死无生……叶芊芜强忍着周身的剧痛,示意阿尔千万不要出声。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很快传来,黑哨对着呼叫机嘴里大骂着什么,那意思好像是叫人手过来帮忙。 密密麻麻的热带植物遮挡下,叶芊芜看见阿尔队长责怪的神色,那意思好像是怪她不该跳车,破坏了他们警备队的计划。 022 扶友难损敌 两人躲在一处枝叶隐蔽处,过了好一会儿,那群大盗的脚步声和喊打声才渐渐小了。 阿尔捋了捋鬓边的冷汗,在两人都要松一口气之际,猛听得女人的嘈乱的哭声传来。 “跪下,全都跪下!麻巴的,老子还不信了,这两块料能藏到哪里去!” 黑哨夹杂着暴怒的大喊着。 叶芊芜心脏咯噔一声,这群穷凶极恶的盗伙儿,不会是想拿卡车上那几个贵妇人的性命逼她就范吧? 阿尔的脸色也顿时青了,显然他也意料到了黑哨等人的意图。 只听外边的黑哨对着草丛就是叮叮铛铛地一顿乱扫射,“藏起来的人给老子听着!老子知道你们没跑多远!识相的赶紧自己出来受死,否则——老子就挨个送她们上路!” 他冷笑了一声,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就传来妇人痛苦的尖叫。 尖鸣声几乎震得叶芊芜全身一颤,然而旁边阿尔受到的冲击更大。 见无辜被害,身为警卫队长的他陡然间青筋暴起,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叶芊芜怕他一时冲动泄露行踪,连忙压住他的手臂。 叶芊芜明白,阿尔身为芭茅镇的警备队队长,保护芭茅镇的市民乃是义不容辞的任务,更何况这些女子还都是贵族之女,性命金贵,更是一根毫发都伤不得。 但是重重杂草之下,谁也没看见黑哨到底没有真的动手毙那妇人,是不是障眼法很难说……恐怕黑哨等人有意引她们出来,故意朝别处放了空抢,若此刻冒然出去,必然中计被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黑哨等人的耐心几乎耗尽,只听黑哨咬牙切齿,“行,死不出来是吧?……既然你们要玩真的,老子奉陪到底。” 说罢他将那戴羽毛的贵妇赶到了一块大石头上面。透过热带植物狭长的枝叶缝隙,恰好可以将黑哨和那妇人看得一清二楚。 戴羽毛妇人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已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地瘫在地上,已经哭得不曾人形了。黑哨将燧发枪黑洞洞的口对准了她的天灵盖。 “三……” “二……” 他牙缝摩擦着,手指勾上了栓轮。 阿尔面色沉沉,毅然推开了叶芊芜握着他的手。不消多说,他的身份决不能容许他坐视不理。 一瞬间叶芊芜心底犹豫了。 她不确定自己这样躲藏着是否会真的殃及另一个无辜的生命,她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出去。 然而阿尔在那电火惊石的一瞬却没有半分的犹豫,他拨开了遮挡的枝叶。叶芊芜想再抓住他,恍然只抓了个空。 “住手。” 他从密林遮蔽中大步站了出来。 戴羽毛的妇人从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猛然看见阿尔的身影,过度惊吓居然晕了过去。 黑哨见阿尔露面,更恨不得立即赶上前去把他抽筋剥骨,阿尔将双手举过头顶,沉声说道:“我在这。各位,别迁怒了。” 或许他这样平常的语气更让黑哨等人怒不可遏,黑哨凶相毕露,抬手就对着他眉心开了一枪。 “砰!” 然而警卫队队长何等身手,岂非常人能比。黑哨的手指快,阿尔的反应更快,闪身就避过了这致命一枪。 叶芊芜与他背对背,两人被黑哨和三个匪徒团团包围,成对峙之势。 一瞬间,叶芊芜感觉到阿尔浑身微微颤抖……他在犹豫。 以他干练的身手,再加上叶芊芜,对方匪徒只有四个,相差不算太悬殊——即便手里没枪,也未必就一败涂地。 孤注一掷当然不是不成,那得是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前提下。 一刹那,阿尔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被锁在一团的七八个妇人,身为芭茅镇的警卫队长,他不能拿她们的性命冒险。 最终,他还是短叹一声,将双手举过了头顶。 叶芊芜知道阿尔不是个有勇无谋之辈,见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便已明白了他的苦衷。 叶芊芜颤颤笑了一下,将灵柩钉抛在地上,“诸位大哥,我错了,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不是回来了吗?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就别为难……” ** 一顿混战之后,叶芊芜鼻青脸肿地重新坐回了车里,浑身拴着三条大铁链子,动物园的猛兽都没戒备得这么严实。 旁边的阿尔也没好哪去,浑身上下被打得每一块好地方,链子好像还比她多了一条。 螺丝仍然负责重新开车,蜘蛛昏倒在副驾驶,黑哨看着阿尔,渊哥看着叶芊芜,其余妇人全部丢在车厢最深处。 如果眼神能杀人,渊哥阴鸷刺骨的目光已经把叶芊芜戳穿了千万回了。 他就半蹲在她面前,双唇微微开合着,手中的武器随时指上叶芊芜的太阳穴。 渊哥是个方形脸,下巴上是又粗又硬的胡子茬儿。他眼下乌青,像是天生,牙齿参差不齐,下巴地包天,看起来凶狠而具有攻击性。 叶芊芜强忍周身剧痛,半合着眼睛,心里默默记下渊哥和黑哨等人的样子,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帮她指控这些大盗。 那边的黑哨仍然怒气未消,挑着叶芊芜下巴说道:“小妮子,你不是会操控术吗?行啊,给爷们看看,看看你怎么自讨苦吃!” 他说得咬牙切齿,凌厉的目光正好和叶芊芜相对。叶芊芜被他拽得疼了,猛地放大了瞳孔,那种操控灵魂的力量再次闪现。 黑哨始料未及,一瞬间居然又中了招儿,周身麻木地就往后边摔去。 在一个坑上栽两次,黑哨火冒三丈,掏出燧发枪就要毙了叶芊芜。 “找死!” 叶芊芜冷笑,却丝毫不畏惧。 渊哥抬脚往他身上重重一踹,“闹什么?还嫌脸丢得不够大吗?” 说着他仿佛也怒了,粗砺的手掌一把薅住叶芊芜的头发,从身上扯下来一块黑布,粗手大脚地罩在了叶芊芜的双眼上。 “你个废物,连个女人都能收拾你!”渊哥把叶芊芜摔在一边。 黑哨仍然暴跳如雷,和渊哥互骂了两句,却终究不敢再来招惹叶芊芜。 023 废弃化工厂 卡车又在坑坑洼洼的雨林中走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处废旧化工厂。 黑哨率先从卡车上跳下来,拿脖间的哨子长长地一吹。 顿时,好几个大汉从废墟中露出头来,过来齐声喊了句“老大”,就帮忙搬运卡车上的珠宝。 “下来!” 螺丝凶神恶煞地将车上的几个俘虏都赶下来,还特地使劲儿推了叶芊芜一下。 叶芊芜冷不防被他推得一踉跄。 虽然目不能视,但她依靠听觉,仍能感觉到周围脚步杂乱,叮叮当当的珠宝碰撞声不绝于耳,化工厂里至少藏着七八名大盗。 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她暗暗叫苦。 废化工厂的雾气沉重,混合着酸碱和尘土呛人的味儿,呼吸一口都很艰难。耳环上的流苏坠在她的颈窝上,一时间也凉凉的。 剩下那七个贵妇人大多衣衫褴褛,手脚酸软,惊恐万分却又不敢哭泣或是喊人,连带着叶芊芜一起,统统被螺丝带进了化工厂里面。 厂内,满地都是碎玻璃和废铜烂铁。 叶芊芜趁着这些人清点珠宝的当口,偷偷用一根烂铁丝把手上的链子给开了,随即迅速将眼睛上的黑布由三层换成了单层。 那块黑布本来材质就很粗糙,现在只剩下了一层,对于叶芊芜来说只像眼前带个了墨镜,视力已经不受太大影响了。 不远处,阿尔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他一双竗目盯着她,悄然指了指耳朵。 叶芊芜顿时明白。 耳环上有事先装好的追踪器,只要有一点点信号,警卫队的人就可以树藤摸瓜找到他们……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但是叶芊芜却不敢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化工厂实在是太偏僻了,卡车颠簸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穿过重重雨林,估计等到外援的时候自己早就没命了。 她眼下无计可施,只是默默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和路线。 这家化工厂原本是一位南洋富商的私产。五十年前,这里因为一场毒气爆炸而荒废了,方圆的一里的地皮都为毒化学物质污染,过了五十年仍然寸草不生。 水泥地面上,放了一堆烂七八糟的面包和水,看来这群盗伙将这儿当作临时落脚处了。 叶芊芜用脚尖将一颗小石子弹飞到了远处,石子“嗖”地一声,滑出抛物线飞向废铜烂铁里。 黑哨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打包珠宝上,一时没注意石子是从她那里飞出去的,顿时一惊,“谁!什么东西?” 螺丝贼眉鼠眼地瞥了一眼,“大哥,许是山间的野猫罢了!” “可恶的,”黑哨将嘴里的烟头吐在地上,神色间有点狐疑,“怪了,这地方荒了五十多年了……” 叶芊芜心中暗暗讽笑,却见渊哥正冷着面孔站在她面前。虽隔着一层黑纱,她仍感觉到对方眼中的凶光。 只见渊哥嘴角下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嘎吱嘎吱地拧着手腕就走了过来。 叶芊芜顿时后背一凉,刚才这家伙不会就站在她身后吧? 就在渊哥雨点般的拳头就要落下来时,忽然,阿尔大叫了一声“啊啊、啊,救命啊!” “叫什么!”一旁的黑哨顿时大怒,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阿尔那边,“想找死吗?” 渊哥也被阿尔的叫喊声所吸引,只见阿尔一副受惊的表情,瘫坐在地上,“她、她的身上,有东、东东西……” “什么玩意儿?!” 黑哨蹲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只红眼睛的蜻蜓落在了戴羽毛的夫人肩上。 那蜻蜓比寻常要大些,翅膀也宽些,一翕一翕地吮着人皮肤的气味。 “啊啊啊啊啊!”戴羽毛妇人一开始没发现,猛然扭过头去正好看见蜻蜓红白相间的花纹,吓得差点蹦起来,“是虫子!虫子!我对昆虫过敏啊!!” 黑哨双眉一皱,抬手给了戴羽毛的妇人一个大耳光,“吵什么?一个小虫子罢了!谁再敢出声,老子当场送谁上路!” 说着“啪”地一声将蜻蜓拍个粉碎。 浓浓的血汁从黑哨手里流出来,居然呈现一股奇异的墨绿色,恶臭无比,顿时,一只蜻蜓弄得偌大的废厂房乌烟瘴气。 叶芊芜知道刚才阿尔忽然出声,乃是为了给她解围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这蜻蜓的气味闻起来,怎么好像怪怪的…… 她自打来了芭茅镇以来,一直对这种特殊的气味甚是敏感,顿时想起来蜻蜓的臭血味儿跟之前在蓝山客栈闻到的味道,居然有些异曲同工的相似。 是变种魔物—— “不能拍死!” 叶芊芜几乎不假思索地疾呼一声,可是早就晚了,蜻蜓早就死在黑哨的手上了。 “谁再敢给老子喊。”黑哨啐了一口,那地上的尘土洗洗手,“真晦气。” 众人被只蜻蜓这么一折腾,或是发愣或是咬牙切齿,只有阿尔一脸迷茫,仿佛也猜到了几分叶芊芜的意思。 螺丝嬉皮笑脸地凑上跟前,“大哥,你说,这东西会不会有毒啊?要不然刚才那妞喊什么……” “呸!”黑哨一口啐在螺丝身上,“你小子也失心疯了?老子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不知道这东西有毒没毒?” 叶芊芜在心中急速盘算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一开始以为这伙江洋大盗和侏儒法师勾结在一起谋夺珠宝,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 黑哨居然不知道变种魔物的厉害,谁知道那东西的血液会吸引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况且这个废化工厂本来就存在一切有毒物质,就算没有变种魔药,多年来化学品渗入土地,极有可能引起什么基因变异……这深山老林里,若真是引来了变异物种,那可真是谁也逃不掉了…… 叶芊芜心里正煎熬着,猛然听见外面似乎有螺旋桨的声音……难道警卫队这么快就找到了他们,特意动用一家直升机支援不成? 阿尔也随之面色一亮,但是,随即,他和叶芊芜面面相觑,都意识到了这声音好像不是什么螺旋桨—— 024 电动蜻蜓 废弃厂房里呼呼吹风,电动螺旋桨的声音一扇一扇的,在这种荒废了五十多年的地方听起来恐怖极了,众盗也意识到事情有几分不对劲儿。 那种声音……绝对不像是人类社会的任何元素能发出来的。 黑哨踹了一个小弟一脚,“你,还不出去看看?!” 那小弟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浑身起了一层毛栗子,却又不敢不遵从老大的命令,猫着腰颤抖着探出了脑袋。 然而他的身子还没完全探出铁门,猛地,就像被一股巨力生生吸了出去一般,“咣当”地一下,然后就是密密麻麻的骨骼碎裂之声。 “啊!——” 在场众人目睹这一幕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只听门外螺旋桨扇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带着某些奇异的声波,似乎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渊哥认定了是叶芊芜在搞小动作,怒火已经积蓄到了极点,拿着小刀就朝叶芊芜冲过来。 “不是我,”叶芊芜下意识躲避,“真的不是我……你、你们老大刚才杀了变种小蜻蜓,这一只估计是它的老大,过来报仇来了……” 渊哥仍然咬牙切齿地瞪着叶芊芜,他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只听,“砰砰砰”三声冲击波,暴怒之下的黑哨已经朝那东西开了火。 然而人类的武器似乎对这非自然生物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惹怒了它。 只听它对天嘶吼一声,随即庞大的身躯朝二层楼撞过来,直直把废化工厂的顶棚盖子给掀飞了。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震,顶棚上的土渣、瓦片、石块、木屑如倾盆大雨似地向下泄来,地面上的人摇摇晃晃,都被摔得头破血流。 只见,一张巨大的复眼朝废墟里面探来,那东西长着两对透明的翅膀,身子足有一千多节组成,长着红白相间的花纹,嘴里的毒牙咕噜咕噜地喷着粘稠的毒液。 这是只放大了一千多倍的蜻蜓!众人狼狈的样子在它瞳孔里,被复制成了千万份,只消看一眼便叫人头皮发麻。 一时间,黑哨都被吓傻了,就站在颚足之下,看着大蜻蜓对他张开血盆大口。 阿尔往外滑了十余米才勉强止住身子,趁机解开了手上的锁链,飞速跑到了叶芊芜的身边。 此时渊哥也顾不得叶芊芜,横空飞过一块石头将吓傻的黑哨撞开。 他算是有些胆识,跪地开枪将一摇摇欲坠的横梁打落,正好砸在变种大蜻蜓的身上。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声响。 尘土飞扬,叶芊芜拼命打着手势,意思是说这变种魔物实在太大了,太可怕了,估计快成了魔物的祖宗了,非人力所能杀之,逃命要紧。 阿尔将她扶起来,恨恨地盯着四周。这四周都被倾塌的横梁废墟毒死了,唯一的出口还被大蜻蜓牢牢占据着,想要脱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大蜻蜓身子一纵,蓦然就跳到了废墟里面,五颜六色的颚足瞬间缠上了一瘸一拐的蜘蛛,先是把他活活吓死,随即一口吞掉。 叶芊芜感觉耳鸣脱力,烦呕欲吐,一时间像是被千斤巨锤给砸到似的。大蜻蜓能发出一种特殊的冲击波,人耳根本听不见,却能无形间搅碎人的五脏六腑。 “是次声波!” 阿尔疾呼了一句,“留下必死。咱们跟它拼了!” 叶芊芜将灵柩钉交给他做武器,自己的身子却软如泥根本站不起来。 大蜻蜓灵巧的身子蔓延着毒液,那种毒液能包裹万物的全身,凡是沾了一点都会瞬间石化,像个钟乳石一般永远留在这里。 只片刻之间,原本工业时代留下的废化工厂已经被侵蚀得七七八八,包括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在内,全部变成了黄乎乎的石头,众人更宛若在地下溶洞中战斗一般。 那些贵妇人本来就毫无组织纪律性,受了大惊之后更如热锅蚂蚁一般乱窜乱逃,瞬间,又有好几人死在大蜻蜓的颚足之下。 这时候黑哨等人也不得之前的恩怨了,与阿尔并肩作战。 那灵柩钉端是难得一见的利器,阿尔的腿被颚足所缠,瞬间用此剑斩断了大蜻蜓一条颚足。 那东西吃痛,暴怒着摇头摆尾,张口獠牙便要吞了阿尔。阿尔已被逼到墙角,避无可避,牙一咬心一横,竟在危急关头跃上了大蜻蜓的头顶。 “小心!!” 底下的叶芊芜看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危急关头,她估摸着这就是芭茅镇最大的boss电动大蜻蜓,甲壳硬,触足长,能把人瞬间石化、能放高压电,几乎是刀枪不入,唯一的缺点就是怕火。 可是她身上没有一点火星…… 她想起黑哨抽烟,身上定然是有打火机,便狂喊道:“用火,用火!” 黑哨早就吓得浑身筛糠了,见叶芊芜忽然冲过来,还以为她是要趁火打劫。叶芊芜也不管他的敌意,抬手给了他一耳光,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小打火机。 此时的阿尔已经被电动蜻蜓撞得鼻青脸肿,犹如做过山车般,血粼粼的双手仍死命抓着大蜻蜓头顶的爪牙不放。 “坚持住!” 叶芊芜大喊着,她自己从缺口中跑开,来到外面的院子里。黑哨等人的卡车就停在那里,卡车里有油,只能靠这种方法把大蜻蜓给炸死。 然而阿尔的体力消耗得远比想象中的快,叶芊芜才刚跑到卡车驾驶室,大蜻蜓后脚就摆脱了阿尔飞了过来,如螺旋桨一般的翅膀就在她头顶不足半米处。 “咔嚓——” 那东西庞大的身躯直接压碎了大卡车。 一时间,卡车上的各种零件,伴随着电火花四下迸射,叶芊芜几乎想也没想,手中的打火机打足了火甩手就丢了出去。 剧烈的爆鸣声裹挟着一股极烫的热气重来,将她身上的衣服险些都引起火来。 这般天地大冲撞中,叶芊芜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埋头、堵耳、张口,一连串动作下来,是生是死也无暇去顾及。 025 疗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芊芜感觉飞扬的尘土都快把她的气管堵死了,猛咳了两声,这才挣扎着睁开眼睛。 到处都是焦糊的躯壳和爆裂的虫身,那只巨大的蜻蜓却不见踪影。 变种魔物……这是她第二次跟变种魔物正面硬刚了……只要侏儒法师不除,变种魔物便会无穷无尽,永远也没有斩干净的那一天。 她呼呼地喘着粗气,此时此刻,哪怕稍动一个手指尖,也比爬珠峰还要艰难。 耳边,也不知是幻听还是怎地,忽然响起一个清澈的声音,“只这种程度,就把你累成这样?” 叶芊芜艰难地睁开眼睛。 一双朴素而又不失格调的皮靴出现在她的眼前。皮靴的主人,正微微弯腰,对着她清风般地笑。 居然是夜弗。 叶芊芜瞳孔剧震,肺管子像漏气的风箱,“夜弗,是、是……你?” “我说过我回来陪你的。”那人神态悠闲,蹲下来扶起她,帮她掸掸身上的尘土和瓦片,一脸嫌弃,“我说,看你新手试炼的成绩不错,怎么一到了正经场合就跟个小布娃娃似地不堪一击?这种级别的boss,能把你累成这样?” 一看见这不负责任的向导叶芊芜就一肚子气,当初“变种魔物”这个倒霉场景就是他诱骗自己选的。 这人迟到早退不说,场景开始就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危机四伏的芭茅镇里,害得她住了黑店又接连遭了不少罪。 这会子战斗结束却忽然出现,又开始说风凉话,她到底是倒了几辈子霉,才选了个这么不靠谱的向导? “滚开。” 她气哼哼地说道。 夜弗被她一推,“怎么了,怪我没早早帮你,生气了?嘿……我是故意没来的。我要是早早来了,怎么能把你从一个小菜鸟训练成满级大佬?你该感谢我才是。” 叶芊芜闭着眼睛靠在废墟上,浑身脱力,实在懒得跟这人废话。 “你要是来看笑话的,就趁早滚得远远的。要不然,就帮我把阿尔队长从废墟里拖出来。” 她半睁着眼皮,从牙缝里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看来你对我敌意很深了。” 夜弗自己自地说着,“我可是带着赞助人密信过来的。你还真把我当小的使唤?” “去。” 叶芊芜筋疲力尽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不帮我,休想叫我看赞助人的信。” 夜弗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家伙估计是自己心里也有愧,没再说多什么,就在四周的废墟中逡巡起来。 不过整个化工厂几乎都被汽油给炸烂了,断壁残垣到处都是,夜弗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里面,半晌,才找到了灰头土脸的阿尔。 他并没有晕,而是中了大蜻蜓颚足上的毒液,脸色发青,双腿不能动弹。 闻外人忽然靠近,忍痛紧闭双眼的他还以为是黑哨的同伙,猛然将手里的灵柩钉飞了出去。 “嘶——” 夜弗的一缕发丝被齐齐削断。 “小子!岂有此理!” 远处的叶芊芜听夜弗找到了阿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后来又听说他中了毒,想起蜘蛛等人石化的惨状,顿时又心中惴惴……她心火郁结,吐出一口黑血来。 不过时,警备队的大批人马到来。 ……虽然此刻她的耳环已经烧糊了,但是警卫队的人依靠信号最后消失的位置,还是找到这里了。 阿尔和叶芊芜双双被抬上应急救护车,在废墟里,还发现了另外两名活着的江洋大盗——渊哥和黑哨。 两个人同样都中了电动蜻蜓的毒,黑哨的脚后跟更被粘液石化了,以后就算能治好以后也只是个跛腿。 阿尔奄奄一息,半倚在车门叮嘱道:“这两个人,都是盗伙的魁首,好不容易才落在我们手里,一定要打着万分的精神看管……等我身体稍微好些,便写文书禀告白执事大人。” 白执事,是女王陛下的执事。此人专门负责女王陛下命令的传达,寻常官员、百姓想与女王陛下通书信,也要经过此人之手。 这场风波到此终于告一段落了。江洋大盗虽然抓住了两个,但击杀侏儒法师的事情仍像个乱毛线球一样毫无头绪。 昏迷中,叶芊芜脑海中思绪欺负,也总睡不踏实…… ** 这场大病直到十天以后才痊愈。 叶芊芜虽然没有中毒,但是被爆裂波冲撞得太厉害,大面积的皮肤都烫伤了,只能整日躺在无菌病房中。 阿尔则稍微幸运些。他身体素质比叶芊芜好,虽然中了蜻蜓毒液,好在并不是其嘴里吐出的粘液,皮肤并没有石化的危险。几日来以血清治疗,过了十天,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第十日头上,叶芊芜走出病房,见夜弗正和警卫队的几个小队员猜酒划拳。花生米弄得满地都是,酒瓶子东倒西歪,全无作风纪律可言。 他见叶芊芜不知何时来了,忙放下卷到手肘的袖子,一脸关切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快快,躺回去,医生说你不能沾细菌的。” 叶芊芜翻了个白眼,扫了一眼喝得醉醺醺的众人,“阿尔队长一会儿过来,看见你怂恿他的队员们喝成这样,估计都得拉出去毙了。” “不可能,”夜弗一脸不在意,“要真毙我,我第一个遁地。” 叶芊芜哼了一声,揪他到一处僻静处,低声问道:“你之前说,赞助人新的信给我,在哪里?” 夜弗耸了耸肩,“你自己去捞啊,我就是传达一声而已。” “捞?” “对啊。”他指了指远处城墙外的护城河,“自己去捞。” 叶芊芜无法理解。 夜弗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解释道,“小菜鸟,我说的是真的。赞助人的原话是,‘希望你和他之间保持直接的联系’,所以,以后他有什么指示,都会以瓶中信的方式放在护城河里,你拿个网兜去捞就是了。” 说罢,夜弗还煞有介事地叹息,“可怜我忠心耿耿,却还是不被信任,还要被人防着,唉……” 026 瓶中信—《变种魔药》完 那只电动大蜻蜓并没有死,只是被爆得重伤,暂时躲了起来。只要这东西还活着,就始终是个威胁,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重新跳出来伤人。 在去护城河捞信的路上,夜弗提醒叶芊芜要想通过试炼,就必须彻底消灭变种大蜻蜓。 当然,那东西非人力所及,必须依靠一些超然的力量,否则即便它受了重伤人类的武器也不是它的对手。 他见叶芊芜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怎么,你已经有主意了?” 叶芊芜也不隐瞒,点了点头,低声答着,“确实有一些。”又补充道:“不过我还没想好。” 其实一提到变种大蜻蜓那般巨力,叶芊芜第一就想到了在陋巷遇见的夏玛王子主仆。 夏玛王子的女仆乌塔天生奇力,连硬邦邦的老树都能瞬间碎成粉末,俨然是旷古难得一遇的骨骼惊奇之人。 若是她能帮忙对付这只变种大蜻蜓,胜算肯定会大大提高……不过,那夏玛王子看上去不是很好相处,傲慢清高得很,加之他族内一堆乱七八糟的臭规矩,未必肯把贴身女仆借出来。 这个念头在叶芊芜脑中只是个雏形,具体的,或许还要问问阿尔队长的意思。 两人便走便谈,不到一会儿就到了护城河边上。河漕甚高,有两三米之深,叶芊芜不得不把三只鱼竿扎在一起,只在河里一同天昏地暗地乱捞。 忙活了半天,瓶中信没捞着,各色垃圾倒是捞上来一箩筐。 夜弗见她恨恨的眼神,颤颤推手道:“你可别怪我啊,是赞助人要用这种方式跟你联络的,我一个小的听使唤,能有什么法子……” 叶芊芜擦了擦脸上的汗,叹道:“唉……别是已经被旁人捞走了才好。” 两人又绕到河流的背阴面,终于从几个毛孩子手里看见了只透明的瓶子。 那群毛孩子都是附近捡垃圾的流浪儿,瓶子就被他们丢在小篓里。只见那瓶子口挂着一条细细的红绳,通体透明,远远一眼就知非是俗物。 叶芊芜费了好大劲儿才说服那群孩子交出瓶子,作为补偿,那些孩子要十枚金币。 赔钱的事叶芊芜没空理会,都是交给夜弗去和群童交涉。她捧着瓶子来到僻静处,便迫不及待地拔下了木塞,将瓶中信用手指夹了出来。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的花体: 【亲爱的冒险者, 很遗憾。 迄今为止,本次任务已经失败了。 我在幕后虽然看见了你的努力,却并没有看见你解决问题的效率。 消灭一只变种魔物并不难,难的是根除隐藏在背后的侏儒法师。 你的努力虽然可贵,但如果没有巧妙周旋的智慧,侏儒法师也不会白白送上门来。 是时候另辟蹊径了。请重新证明自己的价值,到“眼界”之外的地方走一走,找到对付侏儒法师的办法。 城南三十里的黑水镇正在闹蝗灾。希望你可以走一趟,为村民排忧解难的同时,也能够找到侏儒法师的致命弱点。 这也是我能提供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静候佳音。 你真诚的赞助人。】 …… 叶芊芜读完了信,顺手将信揣进了口袋里。她表面上漫不经心,内心却如十五只吊桶打水,动了个七上八。 夜弗问道:“怎么了?” 叶芊芜摇摇头。 夜弗叹了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 因为这一次对抗侏儒法师的失败,赞助人很不高兴,对她的能力也产生了怀疑。 好在赞助人又给了她一次机会,前往一个叫黑水村的地方,继续调查关于侏儒法师的线索。 叶芊芜暗暗捏紧拳头。 这是她必须把握住的机会了。 027 匣中谈 你是谁? …… 像是心灵感应般,潜意识里,一个莫名的声音一直在追问她。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各种混沌的意识涌入脑海,浑浑噩噩的,一片漆黑,也看不见任何东西。 但是灵魂深处,那个奇怪的声音穷追不舍—— 你是谁? …… 别问了。 叶芊芜烦躁地翻了个身。然而脑袋却“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 嘶。 叶芊芜一阵眼冒金星,意识逐渐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 手指触摸到冰凉的铁皮,四壁都是。空间极度闭塞,勉强能容纳她平躺的身体,连翻身都做不到。 叶芊芜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目之所及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凭触觉,摸出她身处在一个条形密封的匣子里。 匣子上宽下窄,棱角不规则,冰凉的金属铁皮上还镂刻浮雕,那是一个横亘全匣的大十字架形状。 “有人吗?” 她尝试开口。 半晌没有动静。 她浑身布满冷汗,大口喘着粗气,双手弯曲,使劲儿推头顶的铁皮,直筋疲力尽,面前的铁皮却仍纹丝不动。 她的一颗心渐渐沉下来。 这……不会是一座活棺材吧? 她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儿? 她急切地摸了摸身上,没有任何利器,连灵柩钉也不在。 就在此时,她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带着按键,还有一截短天线,摸起来……就像个老式传呼机。 叶芊芜似乎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她急切地按住了开机键,惨淡的电子光束顿时打在了她的脸上,勉强照亮了极小的一片区域。 居然能开机。 叶芊芜急切之下,抬头咣当又磕在了坚硬的铁皮上。她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强忍着刺目的光,只能平躺着把传呼机挪到了眼前。 传呼机的分辨率很低,像素是肉眼可见的一格一格的。电量只有一格,信号为零,上面只打着一行字: 你是谁? 叶芊芜看清字的一刹那有点恍惚,灵魂仿佛又被重重地冲击了一下。 又是这个问题。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有人不断盘问她这个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传呼机是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叶芊芜努力使自己狂乱的心跳平静下来,艰难地用手指打出几个字:这应该是我问你的吧? 对方很快跟来消息:对不起。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我唯一能联系到你的方式。 叶芊芜感觉氧气一点点地耗尽,她的脑子已经变得越来越不清醒。 她自行掐了掐眉心,强打着精神,打字: 我不管你是谁,但是既然你能联系到我,你能先救救我吗?我被关在一间铁皮棺材里,像是被人活……埋了,铁皮密封很紧,快要窒息了,求你先找人帮我撬开可以吗? 叶芊芜心如擂鼓,然而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就像石沉大海,铁皮匣中再次陷入死水一般的平静,不知对方是在思索还是离开了。 叶芊芜百蚁挠心,过了很久很久,就在她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传呼机终于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我不确定我是否能救你。 传呼机早已被手心的汗水浸湿,叶芊芜竭力汲取着空间中的每一丝空气,同时在传呼机上艰难地打字:你是现在唯一能救我的人了。 又是过了许久,对方又发来:我可以竭力一试。但是我还是要先问你那个问题。 叶:什么? 画外人:……你是谁? 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画外人:对不起,是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你真的是“人类”吗? 叶:人类? 画外人:请谅解,我必须确认跟我说话的人是真正的人类,才能继续说下去…… 叶:我是。虽然不知道你指的是哪方面,但是,我确实是人类。 画外人:谢天谢地。我叫薇安,得罪了一些很可怕的人,现在被囚在一片方圆之地,所以才会多问几句,请你原谅。 叶:你现在……也有危险吗? 画外人:算是吧。 叶:我们可以互相帮忙。 画外人:我是个困在深渊里的人,沾上一点就会惹祸上身。你……真的愿意吗? 叶: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就愿意竭力救你出去。 画外人:谢谢。不要忘了你今天说的话。 叶:那我该怎么做? 画外人:闭上眼睛。扔掉手中的传呼机。直到你再次感应到我的声音之前,都不要睁开眼睛。 叶芊芜按照对方所说的,将传呼机搁到一边,然后紧闭双眼。 她不知道对方什么来历,但现在无计可施,只能祈祷对方的话是真的。 片刻之后,她只感觉一道强光出现在眼前,同时身子失重,飘飘忽忽,跟没了根一般。 “可以了。” 叶芊芜缓缓睁开眼睛。 猛然间,大口大口的空气钻进她的鼻腔,混合着尘土和雨丝,格外清冷抖擞,叫人身体不自觉格格发颤。 这是一片树林。树木又高有密,雾气沼沼缥缈在树林之间,天空下阴霾一片。道路十分泥泞,烂叶子和泥巴搅在一起,她此刻正躺在这上面。 这是哪里? 叶芊芜握着胸口,刚才那种奇妙的心灵感应已经消失了。 “天哪。” 周围全是无主荒坟,残破的墓碑东倒西歪,白丝丝的雾气缥缈在残破黑墓碑之间,在阴晦的树林子里显得格外诡异瘆人。 叶芊芜挣扎着站起身来,发现身前不远处就有一座破损的衣冠冢,上面的石碑经历风雨洗礼,早就变得难以辨认。 只有最后一行的字迹埋没在荒草中,保存得还算完好。只见那是一行拉丁文,上面写着: 薇安,卒于1880年11月4日。 叶芊芜顿时如同豁然,仿佛一切都有了答案。 刚才跟她说话的人,名字也是薇安,难道就是这座荒墓的主人? 她费尽心机把自己召唤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帮助她解决那个“深渊般”的困境。 生存的威胁渐渐退去,叶芊芜的思维逐渐恢复了敏锐。 她隐隐意识到,既然传呼机那边的人如此关心她是不是人类这个问题,那么久足可说明,眼前的试炼,一定有种非自然的势力操纵着一切。 一定就是她苦苦追寻的侏儒法师。 028 V族 本次“V族日记”试炼背景介绍如下: 【你叫叶芊芜,Lv.1新手冒险者。在上一场“变种魔药”的试炼中,你不幸失利,未能完成“斩杀至少一名侏儒法师”的任务,故本次加赛一场,所获得经验值仅用于及格通关】 【黑水村,是一个处于深山里的闭塞小村庄,多年以来,这里被人冠以“孕育仇恨之地”恶名。 恶名源于这里的民风,黑水村的村民们相互之间甚是冷漠。白天里,人人低头快步走路,气氛低靡;入夜之后,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大动干戈。 长久以来,这样的压抑气氛甚至滋生了仇恨。然而他们这么做并非没有原因的。只因黑水村穷山恶水,临近“V族”的巢穴,人与人之间不得不谨言慎行。 V族,是当地人对吸血族的称呼。他们躲在阴影之中,牙齿黢黑,面色惨白,眼窝下陷,嗜饮鲜血为食。 他们神秘的行踪常常引发联想,让人以为他们拥有瞬移的能力。 科学研究中,把吸血族的成因归于卟啉症。但请注意,黑水村的V族和普通的吸血族不一样。 由于侏儒法师的作祟,黑水村附近的V族受到变种魔药的基因变异作用,已经产生了变种进化。 这里的V族长着一对黑色的翅膀,乃是天使与恶魔的结合物,常常独自飞行在月满欲蚀的夜晚里。 每当月圆之夜,V族会亲自挑选他们的新娘。传说月夜下,被选中的少女会被恶魔的低语惊醒,纯白的脖颈间会凭空生出一条黑色缝线——那是来自V族的吻痕,永生不灭,除非死亡可以将它被抹除。 被选中的少女会要精心打扮,然后被村民们装进一只铁皮长匣子里,送到森林深处去。 夜雾弥漫之时,V族自会来取走他的新娘。 几十年来,无数妙龄少女饱受其害。也曾经有人尝试过违背规则,结果V族震怒,指使各种可怕的灾难接踵而来,包括蝗灾、瘟毒、洪水……长久以来,V族已经变成一种图腾形象,只可崇敬朝拜而不能违拗。 你的加赛地点正是此处。 在充满各界超自然力量的黑水村,赞助人希望你完成的加赛任务是:拯救深陷V族折磨的村民,同时保证自身安全,与侏儒法师来个彻底了断。 具体如下: 1.结识荒野猎人,并尽可能地获取他/她的好感,使他/她在今后的试炼中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2.至少阻止一场“V族”婚礼的进行。 3.斩获侏儒法师。 4.救出困在V族老巢的少女——薇安(可选) 5.查清V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并消灭它们,拯救水火中的村民。(可选) 6.探听“山中老人”的讯息。(可选) 因本次试炼是加赛,无所特殊能力赐予。 提示:请尽量入乡随俗,隐蔽行踪,用平和的方式解决问题。在没有摸清底细的情况下,不可与潜藏在暗处的敌人硬碰硬。 指挥中心】 叶芊芜将赞助人的密信贴身携带,然后起身,离开无主荒坟,独自前往黑水镇的地头。 她才刚刚从铁皮匣子里爬出来,死里逃生,而加赛任务却没有让她喘口气的意思,马上,又要面对比变种魔物更棘手百倍的东西。 V族……是惊情四百年里的德古拉伯爵那种吗? 叶芊芜搜肠刮肚地回忆着之前看过的电影小说,却并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经历过一次测试场,她已经基本明白,各种怪物最喜欢的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以常理度之,没准还会被带进沟里。 想必之前用传呼机呼唤她的那个少女,薇安,就是被V族给抓走了……叶芊芜渐渐理清思路,天上的毛月亮大得怕人,霜夜冥冥,荒野下,蓝晶晶的磷火围着她打转儿。 夜风呼呼,老枭哭嚎,还真是有点瘆得慌。 她忽然想起背景介绍中说过,V族,会在黑夜挑选独行的少女做新娘……饶是叶芊芜胆子不小,却也不禁起了一身的毛栗子。 就在胡思乱想之时,叶芊芜忽然前方仿佛有个人。 朦朦胧胧的月光下,那人影身材不高,后背佝偻……叶芊芜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那人影穿着一身旅行斗篷,带着高檐黑帽,站立姿势十分奇怪,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僵干一般。 叶芊芜不禁愣在原地。 这是……旅人、僵怪吗?还是她这么快就遇上V族了?看那样子却又没内味儿。 没有弄清敌人底细前,不可冒进。 她当下提着一颗心躲在树后。 过了半晌,只见那人仍是一动不动,前方雾气沼沼的树林里,仿佛伫立个假人。 叶芊芜缓缓弯下腰,捡了颗石子飞了过去。见那人仍是毫无反应,叶芊芜才敢上前碰了碰他。 “咔嚓——”她听到极为轻细的骨骼碰撞声。 叶芊芜略惊,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个僵直的人是个老头,花白的胡子,带着半副眼睛。他脸上血色全无,带着惊恐的表情,脖间,还有两颗并排的牙齿洞。 看起来像个教授,或是个旅者,不过……叶芊芜轻轻触了触那两颗牙齿洞,很显然,他已经被某些夜行动物给咬了。 好在还有微弱的脉搏在,还有的几分救。 叶芊芜额上冒出一滴汗珠。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是此刻不能见死不救。 别的事倒还好说,主要是她此刻手边没有止血药或是解毒血清,周围的全是无主荒坟,也没有任何能应急的草药。 而黑水镇,离这里最少还有十里的路程。 叶芊芜刚想蹲下身子,看看老头背包里有没有什么应急物品,猛然间,她感觉身后疾风簌簌,似乎有人朝他跑了过来。 她顿时一凛,然而还没等到稍作反应,一张渔网就朝她盖了过来。渔网又细又密,还夹杂了一些刮人的小刀刃,沾在人身上就搅成了一团。 “谁?!” 叶芊芜又惊又怒。 对方并不答话,直直朝她扑了过来,借着渔网就是一顿乱锤。 029 特效药 “住手!” 叶芊芜慌乱之下怒喝一声,却没能看清对方的脸。 对方拳头如雨点般地落下,但纯属是蜻蜓乱点水,力道却并不重。 叶芊芜趁机扯去头顶上渔网,握住了那少年的手腕,狠准快,饶是对方拼命摇晃,也终究不能再反击了。 “你是谁啊?”叶芊芜反过来厉声问道。 那少年一脸诧异,夹杂着说不出来的惊恐,仿佛现在才看清了叶芊芜的面容。 “你……是人类?”他瞪大眼睛,呆呆地说着,“对、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是……” 原来这年轻人叫伍天,僵直的老头是他的老师——自然博物馆的伊凡教授。这一老一少都是专门研究卟啉症的学者,早听闻黑水村V族肆虐,特意远道来考察的吸血族的。 没想到出师不捷,路上就遇上了吸血族族。凭这师徒二人纸上谈兵的功夫根本就不是那东西的对手,伊凡教授登时就被那东西咬了,性命垂危。 慌乱之间,伍天被摔进了旁边的荆棘沟里,摔了个七荤八素。等他再爬上来的时候,他老师已经一动不动了。 伍天见老师成了这个样子心智大乱,差点哭出声。他猛然瞥见叶芊芜靠近,还以为是吸血族卷土重来,这才拿着渔网躲在草丛里,暴起跟她拼个同归于尽。 叶芊芜听罢有点好笑地把伍天的手腕甩开,“小年轻人,你是读书读杀了吗?就凭你这细得像根葱的手腕,能跟谁拼个同归于尽?” 伍天沮丧道:“您也是过路的旅人吗?还请帮我救救教授!他是个好人!” 叶芊芜叹了口气,拍了拍尘土,一边重新站起身来。 她叫伍天打开手电筒,然后轻轻把伊凡教授放躺下,仔细地端详着他脖子上的两个血洞。 只见伤口附近微微发黑,连带着周围的毛细血管都呈现这诡异的黑色,端端是中了什么毒了。 叶芊芜垂眸问道:“小年轻,你刚才说你们遇见吸血族了,能跟我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伍天登时血色全无,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显然是遇见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事情。 他脸上阴晴不定了很久,才颤颤说道:“……我……我没看清那东西!我只知道,它过来袭击教授的时候,是飞过来的!……长着一双大黑翅膀,教授手里的十字架和大蒜它都不怕……” 叶芊芜捏了捏额角,有点苦恼,“完了。你们遇见的肯定是V族,不是普通的吸血族。” 伍天脸上又恐惧又茫然,一时之间六神无主。 叶芊芜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慌,虽然被V族咬了,但你老师还没死。对了,你们不是有大蒜吗?快点给我。” 伍天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把怀中的大蒜掏出来。他刚才摔进了山沟里,扎了一身荆棘,大蒜在他怀中早就成烂泥了。 不过也歪打正着,省去了捣烂的功夫,这会子可以直接拿来救人了。 叶芊芜用手指从伍天怀中抹了一大撮蒜泥,涂在教授脖颈的伤口处;又取了另外一撮,叫伍天狠狠地往上吐大口口水,覆在了教授鼻尖下方的皮肤上。 “好了,”她说道,“如果可以,轻轻揉一揉教授齿痕周围的皮肤,赶紧叫蒜汁的效力透过去。” 大蒜本是一身正气之物,用大蒜解血毒是个土方子,这办法对付其他虫毒蛇毒一律不管用,只用来解V族牙齿上的毒液颇有奇效。 ——这也是她在赞助人给的资料册上看来的,叶芊芜也没实践过。眼下别无他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伍天看得啧啧称奇,见那大蒜汁果见奇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教授的面色又黑转白,总算是见了点生气。 叶芊芜的手指仍然停在伊凡教授的脉搏上,眉间忧色却不见减轻。 过了半晌,她意识到这办法终究还是个鸡肋,“不行,大蒜汁解毒效果太弱了。你不是当地人,我也不是当地人,不知道当地都是用什么法子对付V族的毒性的。咱们必得赶快找个医馆,要不然教授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伍天听了复又张大了嘴,背起教授僵硬的身子,“这位姐姐,离这里最近的就是黑水村了。我、我知道一条超近的路,就算是飞奔着背教授过去也要半个小时……你看、你看老师坚持得住吗?” 叶芊芜掐指一算,心里也不敢确定,最是用急促的口吻安慰伍天,“事在人为。不管怎么样,咱们都可以尽力一试。” 两人当下更不再多说,伍天背起伊凡教授就往荒野间的小路奔去。叶芊芜将手电筒拿在自己手里,走在前面给伍天二人开路。 夜幕下的荒野坑坑洼洼,猫头鹰不时嚎叫,饶是抄近路,实际上仍是费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黑水村的地头。 黑水村人人谈V色变,深夜里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莫说是医馆,连一处投宿的地方都找不见。 叶芊芜见伊凡教授脖间的伤口又重新转黑了,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便去拼命去敲一间乡间旅馆的门。 她之前在黑店里吃过大亏,本来对住店这种事有点阴影……不过此刻人命关天,倒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直敲了将近十分钟,才终于有人开了一条门缝儿,不情不愿地露出头,“哪来的人?你们干什么?” 伍天急促地将门缝儿扒大,将来意说了一遍。 叶芊芜见不能打动旅店老板,又把伍天身上的钱袋子在老板面前晃了晃,承诺若是救得人必会重金回报,那老板这才答应开门。 那旅店夫妇两人见伊凡教授脖间的咬痕,也是吃了一惊,帮忙拿来了一小罐膏状的凝胶。 那凝胶透着一股刺鼻的香味,撞在一个掉漆的小铁瓶子里,显然是用了许多年,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了。不用说,自然是对付V族毒液的特效药了。 直到伊凡博士重新见了血色,伍天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 叶芊芜见他满脸是泥,跑了几里山路累得都快要虚脱了,又朝旅店夫妇求了些粗茶淡饭。 030 荒野猎人 乡村旅店里,墙皮有些剥落,铆钉着一只巨大的鹿角。鹿角上挂满了一行行成串的大蒜。壁炉、座椅上都铺着老鹿皮,房间四角的位置挂着尖十字架。 这是典型的荒野旅店风,猎户人家。 但是,眼前的一景一物却散发着一股阴翳的气质。 叶芊芜环顾了一圈,心中只隐隐觉得不同寻常。 看来资料上所说的不错,黑水村这个小村庄饱受吸血族之害,喜生男而怕生女,人口所剩已经不多了。 旅店老板夫妇虽然看起来不好接触,其实却是一双热心肠。他们之前犹豫着不给叶芊芜等人开门,乃是因为黑水村自古有不留外人过宿的规矩。 后来听说有人被V族咬了,知道事情紧急,这才破例接纳了叶芊芜等人。不过此事绝对要保密,要是被老族长知道,会把旅店老板夫妇连同叶芊芜等人一起逐出村的。 伍天给伊凡教授喂了一口温水,伊凡教授终于缓缓恢复了神志。 叶芊芜闻着这满屋的大蒜味,问道:“主人家,这满屋的大蒜是为了什么?” 旅店老板夫妇对望了一眼,似乎有点难言之隐。 半晌,还是老板娘说道:“既然你们都碰上那种东西了,那也就不用瞒着了。大蒜,有种辛呛之气,多少能镇住那些夜行的怪物。” 老板娘解释道,给伊凡教授的药膏也是提炼大蒜的精油、再混以秘药制成的。 这种东西家家户户都有,乃是村里一位堪称神术的法师所赠,就为了辟邪克物之用。 叶芊芜听到“法师”两个字异常敏感,顿时追问道:“法师?什么法师?是不是人长得不高,喜欢带个黑兜帽?” 老板娘不知为何叶芊芜如此紧张,只是茫然地点了点头。 叶芊芜呲着牙,脸上竭力保持着处变不惊,暗地里却捶足顿胸……怪不得在芭茅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侏儒法师,原来是躲在这里来了! 她瞬间就明白赞助人为什么叫她来黑水镇了。赞助人不养无用之人……如果这次再不能消灭侏儒法师,估计她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这时候伍天走过来,手里拿着笔记本,跟旅店老板说明了来意,想要了解一些关于黑水镇和V族民间传说和谣言,以便他们后续的研究。 旅店老板老涂一听“V族”的事情,顿时神色为之一变。他态度也恶劣起来,起身就要走,嘴上只推脱着说不知道。 老板娘也不太高兴,“收留你们,已经是犯了规矩了,会不会惹祸还说不定呢。既然是路过的客人,就不要问东问西的,明天一早赶紧走人,否则……” 她眼色一黯,剩下的话没说出口。 伍天很失望,又很迷惑,不知黑水村的人为何如此避讳。他托了托眼睛,拔足还想过去问个究竟,叶芊芜连忙拉住他的手。 “伍天,”她有意打断这个话题,“教授好些了吗?带我上楼看看他吧。” 伍天懊恼地点点头,低声说道:“叶学姐,不瞒你说……就是、就是老师叫我下楼来问V族的事情的。” “他们有他们的禁忌,你问再多也是徒然。”说着,叶芊芜指了指旅店门口的木牌子,“看见那东西了吗?” 伍天抬头往门口一望——他刚才净顾着背教授,还真没注意到旅店门口竖了个刷漆的木牌子。木牌子上漆都有些剥落了,日晒风吹,显然已经竖在那里很久了。 只见木牌子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迹: 【本店店主诚招“荒野猎人”: 本店店主的长子半个月前上山打猎,从此失去音信。诚聘智勇双全之人,救回吾子,任何报酬都愿意支付。 要求:青壮年,爱吃大蒜,有至少十年荒野狩猎经验。胆大、弓箭技艺高超、且相信V族的存在。 急急急】 伍天擦着眼镜片上的雾气,一边问道:“什么是‘荒野猎人’?” 荒野猎人,是常年行走在深山老林中的猎户。他们力大无穷,常常能单手降熊伏虎,且最善于使用弓箭,是山林中各种猛兽的克星。 不过,旅店老板想招募的荒野猎人显然不寻常。 很多民间故事说,荒野猎人能用他们金灿灿的弓箭射穿V族的心脏,他们遒劲的双臂和高大的身材能驱散任何阴邪之气。 估计旅店老板夫妇的儿子被V族掳走了,这对夫妇不甘心儿子就这样消失了,故而想到了招募荒野猎人的办法,想偷偷对付那些吸血族。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跟黑水村的族长说呢?偷偷往这里放个小牌子,能有多少人看见?我想,面对V族,全村人都应该同仇敌忾吧?” 伍天仍然蹲在牌子面前看个不停,想找到更多的线索,却再也找不见了。 叶芊芜沉吟了半晌,“当然不能。你们不是研究黑水村文化的吗?应该知道,这个村庄饱受V族侵袭多年,早就从积极对抗变成消极忍受了。” 伍天辩驳道:“我和老师是专门研究V族的生物学专家,又不是研究黑水村的。” 说着他好像有点赌气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伊凡教授的名片,“老师是开创基因编辑学的教授,前些年经常在自然博物馆做演讲,你没听过吗?” “对不起,我不是本地人。”叶芊芜一笑,接过名片随便瞥了一眼。 她本来对这啃书本的老学究不感兴趣,忽见名片上写着: 伊凡教授,独创基因编辑技术,20岁时曾成功改善捕蝇草基因,使得普通捕蝇草至少长大十倍,是芭茅镇人人皆知的著名科学家。 叶芊芜心中一震,蓦然将名片捏在手里。 捕蝇草。 上一场试炼中,她遇见的第一个变种魔物就是巨型捕蝇草。伊凡教授居然也对捕蝇草有研究,会不会侏儒法师手中的变种魔药他也了解呢? 想到这里叶芊芜再也按捺不住,就想随伍天上楼去看看伊凡教授。正当此时,乡村旅店紧闭的木门传来了“铛铛铛”甚为急促的敲门声。 031 瘟米 与此同时,窗外,咔嚓一声清脆的霹雳,沉闷的雷声如天空的潮水,大炮轰鸣,接着便下起瓢泼大雨。 “咣咣咣!” 门外敲门声一阵猛烈似一阵。 “好像……又来客人了。”伍天捂着胸口,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恶劣天气有点悸恐,“这种暴风雨,除了咱们,居然还有别人来借宿吗?” 叶芊芜隐隐感觉事情不大对劲儿,示意伍天先不要说话。 老涂夫妇闻声急忙跑了出来,唰地一下打开门。他们没有丝毫犹豫,像是提前就知道外面是何人。 冷风急雨顿时扑了进来。 闪电的唰亮下,只见门外站着两个黑风衣、黑帽的高个子男人,压着低低的帽檐,帽檐上淌着水珠。 他们一言不发地站在门外,两人手里都提着个铁皮手提箱。 老涂一愣。 噼里啪啦的雨幕下,其中一个男人缓缓指了指手里的箱子,唇微微动了一动,说了一句什么。 老涂顿时恍然大悟,忙不迭地请两个黑风衣男人进来。 那两个男人也毫不客气,泥泞的大皮鞋直接踩在旅店的地板上,仍旧缄默不言,像两根漆黑的柱子。他们一进来,就像黑洞般霎时把壁炉里温暖的气息都吸走了。 只见那两个黑风衣的男人低声跟老涂交涉了几句,似乎也是要寄宿一晚。 随即,一个黑衣人把手提箱打开,里面居然全是白花花的东西,看起来像米。 米发出一股臭鱼烂虾般恶臭,闻之欲呕,难以形容。手提箱被递到老涂面前,要把米卖给老涂。 老涂皱了皱眉头,神色间不安又恐惧。那两个黑衣人并排站在一起,没有丝毫退让意思,深渊的目光复又钉在了老涂的身上。 叶芊芜在躲在楼梯口直看得心惊肉跳。 她早就听说过半夜瘟神送瘟米的传说,半夜里会有身穿黑袍的瘟神敲门,谁要是收了瘟神带有烂臭味道的米,那么第二天全村人都会染病而亡。 眼见这两个黑衣男人穿着如此诡异,又在半夜送米,自然而来就联想起这可怕的传说来。 身旁的伍天见叶芊芜愣神,身体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便扯了扯她的衣裳,“学姐,你怎么了?” 叶芊芜缓缓地对上他的眼睛,不知该怎么解释内心潜意识的感觉。 “我……伍天,我得去试试他们。” 伍天一脸迷惑。她话还没说完,蓦然打了个寒噤儿,捂住了他的嘴巴。 就这点动静已经引起了那两个黑衣人的警觉,朝楼梯口处望过来。黑檐大帽之下,可以看见他们还带着面具,可这并不妨碍对方深渊般寒冷的目光。 叶芊芜轰然一惊。 这样恶狼般的眼神,她曾经见过一次,并且永生不会忘记。。 她清楚地记得,在废弃化工厂,那个叫“渊哥”的江洋大盗的眼睛就是这样凶相毕露。 可是……渊哥和黑哨都被阿尔队长抓住并执行绞刑了,她和芭茅镇的许多市民都亲眼见证了,是不可能还活在这个世上的。 叶芊芜发觉这一切难以解释。 “你们?!” 老涂猛然注意到叶芊芜和伍天还没去睡觉,登时火冒三丈,指着两人的鼻子大骂道:“你们不是来借宿的吗?怎么还站着这里?!再不睡觉就都给我滚!!” 伍天被老涂骂得一激灵,略略委屈,“老爷子,我们……我们就是看看,你至于这么生气嘛?” 叶芊芜身手矫捷,径直绕过了争吵的伍天和老涂两人,冲到了那看似“米”的东西面前。 不论如何,她都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瘟神也好,江洋大盗也罢,她都要亲眼看一看来者何方神圣。 不想那两个黑衣人的身手更快似闪电,还没等也叶芊芜抓他们的面具,便如幽魅般地闪开,飘忽不定,浑然不像是人类。 叶芊芜也不示弱,兔起鹘落间,腰间的灵柩钉就飞了出去。 武器的锋芒似乎激起了黑衣人某种隐藏的仇恨,立柱般身躯登时就像暴起一般,就要过来围攻叶芊芜。 叶芊芜看准了手提箱,用身边的长棍子挑起来,就把里面的臭米丢到了窗户外面。 不管这是不是瘟米,江洋大盗的手里的东西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尽早除了微妙。 米翻了,更加引起两个黑衣人的狂怒,其中一人瘦削的手便朝着叶芊芜抓来。他的手上虽然有黑手套,但仍能看清手指上带着一只暗蓝锋芒的戒指。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是叶芊芜心下一惊震撼如泰山崩裂——这戒指,她敢拿生命赌注,绝对就是当时渊哥手里带的那一只。 只见那个黑衣人嘴角发狠,戒指中不知动了那个机关,“嗖”地一声,一根长长的钢针已然弹出,直直朝着叶芊芜的脖颈大动脉刺来。 另一个黑衣人抓住了她的肩膀。叶芊芜额上细汗直流,心下已真相大白——他们是人,穷凶极恶的人,并不是什么看得见摸不着的超自然生物。 “盛其渊!”紧促之下,叶芊芜口中将渊哥的大名喊了出来。 不想那黑衣人却不为所动,手下连停都没停一下,“铛——”仿佛针尖对麦芒般,灵柩钉的刃和对方手里的钢针正好对在一起。 这一碰毫厘不爽,一时间震得叶芊芜虎口一麻。 叶芊芜抬起头,想再次看一看那黑衣人的眼神。 正在此时,老涂气急败坏地冲到颤抖的三人中间,伸开双臂,“干、干甚!你这小姑娘,出手便要打我的客人,还打翻我的米,是疯了不成!赶紧给我滚出去!” 黑衣人在刚才的一瞬间动了杀心,直待将叶芊芜刺死。此刻蓦然间却显得不欲恋战,跟他们同伴退后一步,扯了扯黑帽檐,低着头仍然一言不发。 伍天刚才也被那番惊星动魄的打斗吓傻了,小跑着奔过来,拉开叶芊芜,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学姐,有邪门。咱们得回去问问老师。” 老涂仍在气头上,大声斥责着叶芊芜刚才的所作所为。叶芊芜呼呼喘着粗气,不管如何,那箱子瘟米总算是被她丢了出去,至于今后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刚才过那几招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叶芊芜已然试出了两个黑衣人的套路和力量——显然就是那个老熟人。 032 未知消失 伍天拉着叶芊芜奔上楼去,仔细关好了门,这才心有余悸地说道:“学姐,那两个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叶芊芜摇摇头,压着嗓子说道:“我只是猜测。一个月前,我在芭茅镇遇到过一伙江洋大盗,那两个黑衣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伍天惊恐地“啊”了一声,“那那那、老板为什么收留大盗啊?要不要叫醒教授连夜逃走?” 叶芊芜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和教授不就是来黑水镇考察的吗?就这么走了,那什么当科研成果?我看事情可能并不那么简单,那老板似乎认识那伙人。” 连绵的雨点剧烈地敲打着窗户,叶芊芜将伍天过去把窗户关紧,又对他道:“今晚恐怕不太平,咱们睡觉注意些。” 她这么对伍天说,自己其实不打算睡了。一来防备那两个黑衣人趁夜伤人,二来,赞助人给予的黑水村任务时间紧任务重,她需要做个规划,才不会像上一场试炼那样铩羽而归。 叶芊芜刚回到房间不久,就听见有人敲门。原来是伍天穿着睡衣带着睡帽,怯怯地站在门口。 叶芊芜一愣,“怎么了?” 伍天拧着手指,有些脸红,“学姐,你睡了吗?” 叶芊芜摇摇头。 “那个……很抱歉又来打扰你……嗯,如果方便的话,老师想请你过去谈谈。” 叶芊芜噗嗤一笑,还以为是这年轻人怕黑,“就为了这个,脸就红成这样?” 伍天听了脸蛋更添了一层红,“是……学姐,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当然可以。”叶芊芜爽利地答应着,她本来也有心找伊凡教授一叙,没想到伍天倒先请她了,便先将手头资料放在一边,随伍天到他们的房间去。 折腾了大半夜,伊凡教授虽然虚弱地躺着,气色却已经好多了。他见叶芊芜来了,挣扎着就要起身拜谢救命之恩。 叶芊芜忙扶他坐下。 伊凡教授已经年近七旬的年纪,胡子花白,脖子上长着一块块的老年斑。他从伍天那儿听说叶芊芜也是研究V族的学者,这才特意请叶芊芜过来说说话。 叶芊芜倒有些尴尬,天知道她并不是干这一行的。 当下寒暄了几句,她便把自己知道的关于“V族娶新娘”的传说大概说了一遍。 伊凡教授靠在床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仔细听着。最后才搭口道:“不想姑娘年纪轻轻,却对这方面研究很深啊……老朽痴迷了半辈子,有些事情竟还从姑娘口中第一次听说。真是惭愧……惭愧啊……” 叶芊芜怎敢说这些秘闻都是赞助人提供的,只浅浅一笑,“教授,后生怎么敢跟您比,您可是V族文化的专家。不过,您真的相信V族的存在吗?” 又说道:“我从前听过卟啉症患者被误认为吸血族的,会不会传说中长着翅膀、独自飞行在月夜的V族也是种变异生物呢?” 叶芊芜拐弯抹角地只为了打听变种魔药的事情,没想到伊凡教授听罢,山羊胡子一直抖个不停,沉吟良久也没吱声。 伍天倒似乎急于表达,但是教授不先说话他也不敢卖弄。 叶芊芜原本就是碰碰运气,见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教授,如果这是学术机密的话,您不方便说也没事。” “不是什么学术机密,”伊凡教授欸然长叹一声,“说来惭愧,我这五十几年的岁月以来,一直都是坚定的无神论者……直到、直到今晚,我和小天,亲眼看见了那东西……” 伊凡教授说,刚才攻击他们的东西正是V族。真真正正、如假包换的V族。 叶芊芜疑惑地笑了,“教授,何以如此肯定呢?” 伊凡教授摇摇头,缓缓地说起了V族的来历。 原来很早以前,吸血族就是卟啉症的患者。他们患病后,不能见阳光、牙齿变黑、血液逐渐变黄,形同魅影,惨遭众人的孤立,被逼到深山老林中生活。 有樵夫偶然看见他们在树林中诡异的身影,便以为是什么精怪,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便有了“吸血族”这个名字。 时至今日,人人谈此色变,大多是从众心理的以讹传讹,而真正见过吸血族的人却寥寥无几。 伊凡教授说,V族的祖先虽然是吸血族,但长相、基因、甚至超能力方面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多年以来,黑水镇的地方常有基因变异的事情发生,脚下的这片土地也因为某种危险化学品的污染而变成了黑色。 凡是V族,必然长着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拥有十分逼真的人形。这种半人半神半妖的怪物引起的恐慌远大于森林里一般的猛兽。 所谓V族娶新娘一事,不过是借着娶亲的名头给V族进贡年轻少女的血液,以保证大多数人的安全。 叶芊芜联想起之前侏儒法师手中的变种魔药,心中依然有一条线能连在一起。 黑水村离芭茅镇原本不远,侏儒法师在这里作祟多年,变种魔药已经改变了吸血族的基因序列,使得他们变种成为了V族。 叶芊芜之后又问了伊凡教授关于变种魔药的事情,可惜伊凡教授对此了解也不多,只是隐约知道那是一种早已禁用的巫药。 这一番谈话直谈到了半夜。翌日一早,叶芊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却发现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消失了。 乡村旅店一切如旧。她连忙去看了看伍天和教授,也并无异样。只有被她丢出去的瘟米不见了,不只是又被老涂捡走了还是野猫叼走了。 叶芊芜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总算没什么乱子。 033 灌木丛的羽毛 这一日个难得的晴朗之日,暖洋洋地阳光照在大地上,总算给周围阴霾的沼泽地添了一抹亮色。 伊凡教授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跟叶芊芜一起外出考察。伍天背了个登山包,里面放着写生纸、驱蚊喷雾、大蒜、登山绳子、微型照相机,还有一些蛇药等应急物品,另外他还给自己找了根登山杖。 叶芊芜见他穿得实在臃肿,浅浅一笑道:“我们只是去村子周围随便走走,不到深山里去,没必要带这么多装备吧?” 伍天去摇摇头,“学姐,有备无患嘛。之前我和老师遇见了V族,就是吃了没装备的亏。要是当时手里有照相机,一准拍下V族的真面目。” 黑水村面积不算大,周围沼泽密布,一年到头阴天雾霾。 站在荒原之上,来自草甸高地的风狂狷而粗砺,这种罡风带着某种原始的野蛮感,风口之处,常常能听到远古猛兽凶悍的嚎叫。 这样野性而文明稀落的地方,发生某种发自然现象似乎也不稀奇。 叶芊芜不像伍天那样全副武装,只是带了个米黄头巾在头上,权当挡风之用。 两人才刚出门,太阳就被灰蒙蒙的云挡住了,很快荒原上便下了雾。伍天模模糊糊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佝偻着身躯,似乎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妪。 “婆婆,”伍天摆着手大声站在老妪面前,“我们都是自然博物馆考察的学者,能不能问问上山的路啊?” 那老妪推着个木质婴儿车,耳朵仿佛也聋,满是褶子的下掏眼瞪着伍天。 “婆婆……”叶芊芜奔上前去,怕老妪耳聋没听见,又把伍天的话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一遍。 老妪仍然像一尊泥相,凹陷的嘴巴略略张了张。她似乎根本没看见两人般,抱起婴儿车的孩子,哼唱着一些古怪的童谣。 叶芊芜无奈地摆摆手,示意伍天还是走吧。 伍天尴尬地笑了一下,凑上前讨好似地也想逗一逗老妪的孩子。没想到他仿佛看见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般,脸色顿时变得煞白,脚下向后踉跄了好几步,差点摔在泥坑里—— “怎么了?……” 叶芊芜见状连忙扶住他,随即也看见了老妪怀里的婴儿——那哪里是个婴儿?分明是一堆婴儿大小的骸骨,露着黑洞洞的眼窟窿。 这……? 饶是叶芊芜也不禁噤声。 这时老妪忽然抬起头来,森森的面孔忽然对着他们笑了一下,随即自顾自地,推着婴儿车,很快就消失在了晨雾之中。 “什么情况……” 伍天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半天没缓过神来。 叶芊芜也缓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水罐给伍天,自己又喝了一大口。 她早知道黑水村非比寻常,没想到是这般这般地非比寻常。 “这是个疯子吧!”伍天抱怨道。 叶芊芜长叹一声,竭力忘记这不愉快的小插曲,“别说了,咱们还是正事要紧。” 他们本来没打算到深山老林去,在周围的灌木丛和蘑菇林中走走。 雨后的灌木丛里长了许多毒蝇伞,一簇簇一群群,星罗棋布,鲜红欲滴的伞盖配上纯白的圆点,极致诱惑性的美丽外表背后是致命的攻击性。 伍天仔仔细细地蹲在地上记录着一些奇异植物,叶芊芜则扫视着荒草丛,运气好的话,没准能找到些许V族飞过的痕迹。 她谨慎避开那些毒蘑菇,连呼吸的频率都尽量放慢,小心翼翼的走向灌木丛深处。 脚下尽是形状各异的怪石,某些石头上还拓印这上古神秘生物的巨大兽脚印。或许生物学家会对这些化石感兴趣,但在叶芊芜眼里,只要跟V族无关的东西就是一文不值。 叶芊芜忽然想起赞助人叫她“到黑水村处理蝗灾”,可是实际到了黑水村,这个小村庄除了怪事多了点之外,似乎并没有蝗虫泛滥那样的天灾。 甚至,她在野外走了这么久,连只蝗虫都没看见。 “学姐,你快过来看!” 那边的伍天忽然出声,甚是急促,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叶芊芜三步并作两步从灌木丛里出来,只见伍天正蹲在一株巨大的天蓝蘑菇旁边,菌根的泥土上,有跟轻飘飘的纯黑色羽毛。 叶芊芜和伍天对望了一眼,说道:“手套。” 两人都带上了手套,叶芊芜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羽毛从剧毒蘑菇处夹出来,对着微薄的阳光仔细查看。 “学姐,这不是普通乌鸦的羽毛。你看,这上面有亮晶晶的鳞片。” 伍天用手指将羽毛翻了过来,“这会不会就是V族翅膀上的羽毛?” 叶芊芜沉吟了片刻,说道:“羽毛没有湿。” 昨夜刚刚下过雨,可眼前的这根羽毛每一丝都还保持着完好的形状,甚至连泥土都没沾上多少。 “那……证明,那东西刚刚来过?”伍天蓦然瞪大了眼睛。 话音未落,叶芊芜连忙按下他的脑袋,两人一起猝然趴在的阴湿的泥土上。几乎是与此同时,一股极轻微的窸窣响动于半空传来。 灌木丛有半人高,将两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只听不远处一股轻柔而蕴含力量的风拂过灌木丛,风吹草低,有什么东西轻巧地落在了灌木丛之中。 “不、会、这么、巧、吧?……”伍天打着口型。 叶芊芜攥住那枚羽毛,牙关紧咬,悄悄抬起头。 ——她看见了一个类似男人的身形,约有两米多,比普通人要高。他长着一双山羊般的弯犄角,一双硕大无朋的翅膀挂在后背上,如黑色的幽灵,正在草丛中缓缓地移动。 虽然只扫见了漆黑的一角,但那种摄人心魄的颜色和邪性叫人不寒而栗,压迫着周围每一丝空气。 草丛里刮起一阵旋风。 大翅膀沙沙从叶芊芜和伍天的头顶滑过,一瞬间将他们眼前的光亮完全遮蔽,透不进一丝光来。 是你,V族。 叶芊芜心里暗暗呐喊。 它,真的,真的真实存在于世界。 034 火送瘟 风声飒飒之下,伍天手指略略动了一动,艰难地指向背包,想要拿照相机偷拍一两张V族的真面目。 叶芊芜连忙按住他的手。 伍天脸上挤眉弄脸的,叶芊芜不为所动,只小心翼翼地盯着不远处灌木丛里的风声。 这东西原本就嗜饮人血,又是变种魔药催生出来的超自然生物,凭伍天和叶芊芜两个人类决计不是他的对手。 伍天固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叶芊芜可与变种魔物打过好几回交道,不得不防。 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了在匣中联系自己的神秘女孩薇安。想来她就是被这种东西给囚住了,迫不得已之下,才在铁皮匣子中求助叶芊芜。 V族并没有在灌木丛里停留多久,就是蜻蜓点水一般地歇歇脚,不多时,风声消失了,灌木丛中一片安静。 叶芊芜这才和伍天探出头来,浑身早已酸软不堪。叶芊芜叫伍天拿出速写本,趁着记忆还没消退,快速把V族的大概外貌素描下来。 她自己则将那根V族的羽毛的装进密封袋里,连同羽毛周围的几株毒蘑菇一同拔了回去,全部交给伊凡教授研究。 伍天不无担心地说道:“学姐,刚才咱们看见的……跟那晚上袭击我和老师的怪物一模一样!我敢拿人格打包票,黑水村最近肯定要不太平!” 叶芊芜也认同伍天的看法,顾不得多说,两人便一片小跑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她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什么最怕的灾难就要降临了。 ** 两个人还没到村里,就听到猛然听见喧喧闹闹的人声,混合着刺耳的尖叫和哭泣,一大帮人都围着昨晚寄宿的乡村客栈。 远远看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泪水的女人被钉在了一大十字架上,浑身青紫,痛苦不堪,看起来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 下面站着黑水村族长以及愤怒的村民。村民们各个手持火把,面目在狰狞,口鼻处却带着如鸟嘴般的护罩,正在不断地拿荆条抽打着那女子。 叶芊芜只看了一眼登时心下雪亮——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村民们口鼻上带的护罩,乃是口罩的雏形,前些年流行黑死病的时候戴过。 伍天战战兢兢地捂着胸口,也不敢冒然上前去,“他们?这是怎么了?……老师呢,他们会不会把老师怎么样?” 叶芊芜摇摇头。 如今这情况,远远超出了意料之外。 还好两人此刻穿着黑水村的服饰,混在闹哄哄的村民中谁也没有注意。 叶芊芜紧紧拉着伍天的手,两人也低着头,穿梭在暴怒的村民之中,焦急地寻找伊凡教授的身影。 “烧死这个女人!她是瘟神!就是她给村子带来瘟疫的!” “她的脖子上有黑色缝痕!肯定是一个女巫!” “把她装进铁皮棺材里献给V族!” 十字架上的女人忍受着村民们砸来的臭鸡蛋和石子,衣衫破烂,早已鲜血淋漓。 伍天眼尖,认出这女人竟然是乡村旅馆的女仆,昨晚还是她给伊凡教授包扎的伤口。 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女巫? 叶芊芜心里暗叫不好,她之前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昨晚莫名其妙爆发了大瘟疫,许多村民就像着了魔一般,一夜之间身上长满了腐臭的黑斑,口鼻流血,天还没亮就咽气了。 那两个黑衣人莫名其妙地消失,果然还是给村里留下了灾厄的种子,到此刻无可避免地爆发了。 老涂夫妇也被几个壮硕的村民关在了笼子里,伊凡教授也在里面。伍天见教授病恹恹地趴在笼子里,登时一股热血就冲上头,不顾一切就要冲过去救人。 叶芊芜一把薅住他,压低嗓子,“你别冲动!你看看周围这情势,你能打得过这一村子的人吗?” 伍天眼球充血,咬牙切齿地说道:“他们想烧死教授!” 叶芊芜急叹一声,不动声色地又往伊凡教授被囚的笼子边上凑了凑。 族长阴翳的声音远远地传来:“点火。送瘟神——” 立刻,七八只烈烈的火把丢到了女人身下的稻草中。 只见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女人“啊”地一声发出尖叫,声色俱悲地央求着族长,一遍接着一遍,徒然无功。 她裙下的火光猎猎燃起,很快女人身体的水分就被蒸干了。她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喑哑的嗓子渐渐失了声音。 冲天的火光之下,叶芊芜清晰地看见她的脖子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黑线,形状如犬牙呲互,怪异至极——就像人被斩首之后,身首重新被缝合的粗糙缝线。 ——经历过身首分离的人明显不可能活着。这位女仆,明显是被什么超自然生物上了身。 就因为这个,她被认定成带来瘟疫的罪魁祸首。 伍天拉着她的袖子,浑身格格而颤,“学姐,咱们……见死不救吗?我、我看那个女仆……不像是坏人……” 叶芊芜拳头一紧,当然,当然不能见死不救。 但是,毕竟是与全村人为敌,要讲究方式方法。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刚才在灌木丛里找到的V族羽毛。 心念至此,没闲暇再犹豫。她快速甩开伍天的手,三步两步奔到乡村旅馆的水井旁,足足取了一大盆水。 她脚下既快且狠,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哗啦”倾盆泼在了熊熊燃烧的稻草上。 “唰——”顿时,跳舞的火苗变成了无数道水蒸气的白烟。 事发突然,所有人似乎都被叶芊芜的举动惊到了。就连十字架上的女子,都瞪着过度惊吓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叶芊芜。 气氛一度降到了零点。 族长指着她的鼻子,“你、你……你?” 这番先斩后奏的操作显然勾起了所有村民的怒火,叶芊芜心下心知肚明。然而她也不是逞一时匹夫之勇,就在须臾之间,已想好了应对的说辞。 她扔下水桶,主动抱拳,半跪在族长面前。 “族长大人!您莫要怪罪,此举,实是为了救全村人的性命!” 035 众怒 叶芊芜冒死犯了众怒,最怕村民们一拥而上。她迅速从背包中将那枚黑色羽毛翻出来,径直递到了族长面前。 族长暴跳如雷,本待手一挥直接将叶芊芜乱棍打死,此时见叶芊芜忽然递到面前的东西,嘴角的肉瘤不禁颤了一颤。 “这是……” 常年跟吸血族打交道的黑水村村民,鼻子早就对任何V族的气息敏感。不少村民面面相觑地议论起来,从他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们多少已经猜到这羽毛是从什么身上掉下来的了。 那片狭长的黑色羽毛,闪着蓝凛凛的光,散发着冽人的气息。 叶芊芜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族长大人,没错,这,是V族的羽毛。” 说着她将伍天的速写本要了过来,打开,呈在众人面前;伍天的速写线条虽然粗糙,但却甚为传神地勾勒出了V族的真实样子。 ——毕竟,他们也的的确确地见到了V族。 族长的暴怒还未平息,但是他看见黑色羽毛的一瞬间,整个人顿时石化了。不单他,看见羽毛的所有村民都像是一瞬间被抽走魂儿。 “不敢瞒族长,我和这位青年,都是自然博物馆来此考察的学者。就是在今天早上,我们在后山那片蘑菇林里捡到了这片羽毛,随即,一只体型壮硕的V族落在了我们面前不远处。” 叶芊芜深吸了一口气,竭力稳住呼吸。 为了唬住村民,她只好调动脑中辞藻,尽量事情说得夸张些,“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是我之前就听过V族降临意味着灾祸的传说。如果真是V族作祟,恐怕族长即便烧死了这个女子也无济于事。” 赞助人给她的资料说过,黑水村这个地方的人,对V族有种近乎病态的恐惧崇拜,已经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V族,这神秘而邪性的物种,既是他们的深渊,也是他们的祖先,更是他们观念里禁忌的神。 长久的寂静之后,场面爆发似地再度嘈杂起来。上百号村民夹杂着恐惧、惊惶、乃至不知所措的情感窃窃私语。 族长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终于,“铛”地一下,沉重地敲了声拐杖。 所有人顿时闭嘴。 “你们,真的亲眼看见了V族?” 族长手里紧攥着黑羽,低声问道。 叶芊芜回以重重点头,“绝无虚言。” “我也亲眼看见了!”伍天不知何时跑到了叶芊芜身边,跟着附和道。 “这是……这是他们的味道,不错。” 族长颤颤巍巍地嘀咕了一句,眼神闪过恐惧和慌张,“是V族,是他们回来了。带来了瘟毒,还有蝗灾!” 叶芊芜也没打算能就此救出这个女子,只是想暂缓时间而已。她脖间的黑线定然有蹊跷,不能任这帮乡野蠢汉白白毁了这条线索。 她只想暂时让这帮疯狂的村民冷静一点。 十字架上的女子狼狈不堪地看着叶芊芜,绝望的眼神中沾了一丁点的希望。 而叶芊芜,已经把要说的话已经说尽了。虽然族长现在仍然不置可否,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帮人已经动摇了。 V族回归,她就不相信这帮村民不怕。 就在族长行将开口之际,忽然来了个搅局的家伙。 一个身材只有一米二左右的小个子从人群中忽然闪出,破锣似的哑嗓念了一句,“瘟神不能放。” “村里突如其来的瘟毒都是V族带来的。放走了这个少女,全村上下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那小个子说道。 族长顿时闭上了嘴,连同刚才慌神的村民顿时也凝聚目光。 哪来的神棍?专门跟她作对? 叶芊芜气得直想骂人,伍天也失望地拍了一下脑袋。 只见那小个子从人群中缓缓闪了出来,脑袋上带了个黑兜帽,只露出一张嘴。嘴上,冲叶芊芜泛出一个刀锋般恶毒的笑容。 几乎与此同时,叶芊芜心里宛若十级地震,轰隆隆震了个底朝天——她一下子就认出了那小矮人是谁。 侏儒法师! 她在珠宝拍卖会上见过一次,还跟这东西交手过。就是这东西害得她加赛一场,消灭这东西就是本场试炼的终极目标——叶芊芜打死都不会忘记! 对面的侏儒法师离她不足两米,似乎也心照不宣。他似是故意挑衅似地,惹怒叶芊芜,把她戏耍得团团转。 只见侏儒法师指着火堆上的女人,说道:“她的脖子上有缝线,她注定是V族选定的新娘。唯有把她送到森林里去,V族才能收回对村庄的惩罚,无边的灾难才能得到平息。” 人群顿时如沸水一般炸开了,顿时把叶芊芜刚才冒死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侏儒法师,被黑水村的村民被视为通往冥界的通道,威望极高,被称为“大法师”。出于趋吉避祸的心里,他说的话连族长都无条件遵从。 虽然叶芊芜知道,这东西不过是凭着手里变种魔药,到处招摇撞骗搞破坏,迷惑人心,并不会什么真正的魔法——但这并什么用。 在那群山村野夫面前,这东西快成神的代名词了。 人心重新疯狂起来,侏儒法师嘿嘿一声,如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冲着叶芊芜得炫耀似地嘲笑。 叶芊芜孤掌难鸣,眼尖要重开V族新娘的祭祀仪式。 一旦这个无辜的女仆被送到森林里,那么等待她的只有两种残酷的结果。要么被V族吸干了血,要么像叶芊芜之前的遭遇那样,在铁皮匣子里被活生生憋死。 该死的侏儒法师——叶芊芜一时气得七窍生烟,灵柩钉就要出鞘直接宰了这小侏儒……旁边的伍天感到她情绪的不寻常,连忙提醒似地拉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任凭武勇盖世,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还有个狡猾的侏儒法师助阵。 许是侏儒法师的话使得族长感到了欺骗,他,还有一干村民,都恶狠狠地盯着叶芊芜和伍天。 随即挥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村民直接将她二人架了起来,丢到关伊凡教授的笼子里面。 叶芊芜强忍着不动手。 036 山洞谈话 叶芊芜和伍天被丢进一处荒废的山洞中,同被关这里的还有旅店的老涂夫妇、伊凡教授,还有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女仆桑朵。 三个身强力壮的山民寸步不离地把手着山洞。 老涂抱着双臂蜷缩在角落里,脸上尽是惭愧之色。伊凡教授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刚才那一番折腾受惊不小。 桑朵暂时逃过一死,不过也只剩半条命了。 六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一时气氛凝固到了零点。 “说说吧,”叶芊芜长叹了一口气,“老板,把你知道的都说说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也没必要瞒着了。” 因为昨晚那两个神秘的黑衣人,黑水村爆发了大瘟疫。又因为老涂的缄默不言,使得女仆桑朵险些被被火烧死,现在还要面临被送去当V族新娘的命运。 为了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从昨晚到现在叶芊芜已经竭尽全力了。饶是如此,凭她一人之力终究还是难以力挽狂澜,被侏儒法师一句话就给打败了,狼狈不堪地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其实凭她的手段,区区一个山洞倒也困不住她。只是眼前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众人如坠五里雾里,若不弄清楚真相,即便出去了也徒然无功。 更何况,即便她独自一人走了,伊凡教授和伍天也走不脱。 见老涂低着头,浑身颤抖,仍然不吱一声。 伍天和叶芊芜对视了一眼,“老板,你心里藏着什么事还是直接说吧。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这位姐姐,可是个暴脾气,正愁有气没处发呢。你要是再这么支支吾吾的,她一时半刻就在你身上戳两三个透明窟窿,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老涂被伍天这么一吓,更是六神无主。他老婆眼里也含着泪,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他说出真相。 万般无奈之下,老涂只得交代那两个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他们其实是两个强盗。 一个月前,这两人遍体鳞伤地逃到此地,一人的腿部还中了很严重的枪伤。老涂好心收留他们,却没想到这两人端是狼子野心,穷凶极恶,趁着夜晚把他们打晕,反过掳走了他们的儿子。 老涂的儿子本来智力就有些问题,落在这两个强盗手中,被折磨得半条命都快没了。他们威胁老涂不准把他们的行踪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对他的儿子下手。 后来,老涂在镇上的通缉令中看到,这两个强盗是警备队通缉的要犯。他们一个月来就藏深山里,老涂被迫为他们提供粮食、水和必要的生活物资。 那一夜下着大暴雨,那两个人忽然光临,手里还拿着米。老涂心里虽然万般疑惑,但更怕叶芊芜等人会起疑追问,只得息事宁人收下了米、 但是,他当时根本不知道那些米有古怪,更不知道为什么之后女仆桑朵的脖子上就长出黑线。——如果他提前那些米上沾有瘟毒,说什么也是不敢收的。 老涂说得悔恨不已,一时间声泪俱下,恳求叶芊芜等人千万惹怒了那两个黑衣人,否则他儿子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众人瞪大眼睛,听着老涂这番话,俱是咬牙切齿。然而叶芊芜听来,老涂的话就像一条珠子把所有零散的线索都串起来了。 叶芊芜问道:“你见过那两个强盗的模样吗?” 老涂费劲儿似思索了半天,“只见过一次。一个人尖嘴猴腮的,带着眼镜……另一个人颧骨很高,方形脸,哦,对了,脸上还有一道刀疤。” 不用说,老涂口中的那两个强盗肯定就是黑哨和渊哥。 这两个人在废弃化工厂被变种大蜻蜓伤了元气,继而落网。阿尔队长也准备亲自执行绞刑,然而这两人却不知怎么脱逃了,一直窜到了黑水村,还挟持了老涂的一家人。 叶芊芜想起旅店门口放着的招募“荒野猎人”的牌子,“你们想找荒野猎人,也是为了对付这两个强盗吗?” 老涂和他老婆对望一眼,却缓缓地摇摇头。 招募荒野猎人,的的确确是为了对付V族。他们知道,只有真正勇敢的荒野猎人,才能一箭射穿V族的心脏,才能使得村庄永保太平。 “老涂他们倒不像其他村民那样盲目恐惧V族,”伍天挪了挪身子,低声对叶芊芜耳语,“但这牌子要是叫族长看见了,恐怕要撤了。” 叶芊芜苦笑着点点头,可惜,老涂招募了这么久的荒野猎人,仍然没有一人报名。 眼下,村民们马上就要把桑朵送去当V族的新娘,若不赶紧了结此事,恐怕又要折了一条无辜的生命。 桑朵此时略略恢复了清醒。她布满血丝的眼球转了一转,瞥见了自己脖间的黑色的缝痕,满是绝望之色。 正当此时,一直在旁沉默的伊凡教授忽然开口,“看来,现下只有去找找‘undertaker’问问了。” 叶芊芜伍天等人都对教授口中这词倍感陌生,伊凡教授只好又解释了几句。 “我来黑水村之前,听说城南三十里的巷子有一处攒馆,那里有一位送葬人先生。他似乎知道许多情报,不论是V族还是其他什么,事无巨细,只是跟他交换的条件很苛刻。你们要是能逃出去,或许到那里走一遭能有点收获。” undertaker,在英语里就是送葬者的意思。大概就是一个棺材铺的掌柜。 “靠谱吗?” 叶芊芜之前倒也走过芭茅镇的情报市场,但是从没听说还有这么一处存在。 伍天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学姐,你放心,我之前也挺人说过。我和老师其实本来打算先去那棺材铺走一遭的,后来,你知道的,半路遇上了V族袭击,就没去成。” 老涂脸上一副恍然的神色,似乎这家棺材铺的名字他也听说过。只听说那位棺材铺掌柜收纳天下万般情报,却从不收钱财,跟他交易过的人也绝口不提报酬之事,总之是有点邪门的。 一些新奇的想法充溢着叶芊芜的脑袋,她决定,铤而走险,去城南三十里走一遭。 037 来自墓穴的人 引开看门的那两个乡村汉子不是什么难事,叶芊芜从地上找了两枚石子,刚要动身,伍天蓦然拉住她的胳膊,“学姐,我……我要跟你一起去。” 叶芊芜皱了皱眉,“一起……?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伍天难得这么坚定,“我是来跟老师野外考察的,不能在关键时刻当逃兵。而且,我熟悉黑水村周围的小路,给学姐带带路也是好的呀。” 叶芊芜有点犹豫,回头看了看伊凡教授,只见他也在微微点头。 她只好叹了一口气,“好吧。你跟紧我。” 说着,她隔着栅栏将手里的石子远远地跑了出去。石子远远地落在灌木丛中,形成了类似脚步的窸窸窣窣声。 那两个村民果然受骗,面面相觑,提着锄头就过去查看。叶芊芜趁着这会儿功夫飞快地打开了栅栏,伍天紧随其后,跳入了灌木丛之中。 按照之前说好的,她不能走大路去城南棺材铺,而是要尽量走小路避开村民的视线。然而小路虽然掩人耳目,V族出没的几率也大大提高,实在叫人不得不防。 树影婆娑地洒下大地,视线内都像被蒙了一层轻纱。 叶芊芜抬头望了望头顶一轮圆似玉盘的月亮,暗暗算了一下历程和时间,发现月圆之夜就是明晚。 按照那个古老的传说,纯洁的少女将会在月满欲蚀的夜晚被送到森林,成为V族的祭品和新娘。 也就意味着,明晚,桑朵的死期就会来临。 叶芊芜陡然感到时间的紧张,低声对伍天说道:“咱们最多有半天的时间,也就是12个小时。12个小时之内,咱们必须赶回来。要不然,之前做的一切苦功就都付之东流了。” 伍天托了托眼睛,惑然,“学姐,城南棺材铺,这么远吗?” 叶芊芜摇摇头,“你别忘了,咱们不能走大路,来往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沼泽地。而且,还不一定发生什么意外呢。” 他们俩在身上都背了蒜泥,一定程度上有驱蚊的作用。但是若真倒霉遇上V族,只怕也是不顶用的。 伍天之前看过地图,对这一带远比叶芊芜熟悉,便一直走在前面带路。叶芊芜跟在他身后七拐八绕地走了约莫两个小时,只觉得周围越来越荒凉,野坟包一个接着一个,青烟袅袅,自月下升起。 叶芊芜不禁摸了摸手臂,她好像来过这里。 伍天见她脚步慢了下来,回头问道:“学姐,怎么了?这片有狼群出没,咱们得快点走过去。” 叶芊芜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心里却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没错,之前她被关在铁皮匣子里,就在这片野坟。如今居然阴差阳错地又走了回来,不知意味着什么。 她打了个寒噤,跟上伍天的脚步。 …… 谁也不知道,树林里,一直冒着绿光的眼睛,朝他们探出了头。 * 位于城南三十里的棺材铺子,在闹事中偏居一隅毫不起眼。这里表面上做做棺材生意,实际上却是一处隐蔽的情报交易处。 据说,这位送葬人在黑死病大流行的时候做过捕鼠人,后来又辗转流落到此地。棺材店的情报五花八门无奇不有,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所有的秘密在送葬人面前几乎都不是秘密。 只是,这位送葬人从不收取世俗的钱币。要想从他口中探听得消息,就必须遵从他所谓的“规则”。 此刻,叶芊芜和伍天正站在门口。 那种不属于活人的气息扑面而来,灰黑岩石的两个檐脚下,挂着两盏煞白的灯笼。 门口,一古旧的木牌子上写着一行粉笔字: one only。 只准一人进去。 伍天挠挠头,“这是凭什么啊?” 叶芊芜亦不明所以,只是叹道:“只听说这家老板性情古怪,有这些古怪的规矩也是意料之中。罢了,你在外面等着我吧。” 说着,她独自从棺材店古旧蔽塞的木头门走进去,顿时感觉后背一阵寒风刺骨。——那种阴寒,真像是进入了某种墓穴之地。 她踏进脚步的一刹那,身后的木门宛若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支配般,猛然间关闭了。 “砰……” 叶芊芜陡然回头。 黑石头屋内漆黑一片,丧沉沉的棺材陈列在黑暗之中,散发着阴丝丝的气息。 “有人吗?” 叶芊芜低声试探道。 过了半晌,仍然寂静无声。微薄的光线只能勉强从小窗棂里透进来,白日为幽。 这使得她感觉很不好。 她一个没注意,只听“哐啷”一声,好像什么金属的东西掉在地上了。 腰间一空,她猛然想起是自己在巴茅镇捡到了那枚紫金符。 当下不及多想,她急忙弯腰去捡,蓦然间,一盏橘灯照亮了眼前的视线。 叶芊芜不禁一愣,抬头望去。 一只修长如死灰般的枯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五指尽是长削的黑指甲,状若黑漆漆的墓色。 她仍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那人身上的阴冷,那种温度根本就不属于活人。 叶芊芜心脏咯噔一声。 这是人类吗?这又是什么……变种魔物吧? 她缓缓地抬起头,但见那人身材瘦高,身着葬礼袍,头带着一顶黑葬帽,帽下蜿蜒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枯伤疤,几乎从鼻梁横穿了整张脸。 他的脸褪若白灰,黑削的长手指攀着一只金线手杖,惨淡的唇色间居然带了一分笑容,紫金符正捡在他的手里。 叶芊芜差点哇呀一声叫出来,眼睛空洞洞得瞪得贼大。人怎么可以长成这副模样? 这怕是……勾人灵魂的死神本神吧? “啊……” 猝不及防之下,她连腰间的灵柩钉也忘了,出于本能坐在地上不住后缩。 那黑袍男子的笑容却更加扩大,动了动黑潾潾的指甲,将手中的紫金符递给叶芊芜。 “客官,所为何事呢?” 他的声音很瘆人。 一滴冷汗无声无息地滑过鼻尖,叶芊芜眼睛瞪得圆大,半晌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就是棺材铺的送葬人。 “我……你……” 黑袍黑帽之下,虽然叶芊芜看不见他的眼,但是她能感觉到,对方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那种仿佛从墓穴深处带出来的寒意,让人浑身发毛。 但见那黑袍男子嘴角弯起一个弧度,寒鸦般的五指竟朝她抓来—— 038 灵魂的归宿 叶芊芜本能地向后躲去。 对方的五爪如凝固石膏一般停在半空,然后,长长的指甲轻轻刮了两下她的脸蛋。 沙、沙。 每一下都触动她最敏觉的神经,每刮一下都让她汗毛倒竖。 “不错,不错。”对方喑哑的嗓音里滚着笑,似乎在自言自语,“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材料了。” “……材料?” 叶芊芜哑口无言,对方尖锐的指甲在她的皮肤上摩挲着,好像无形间产生一股神秘的力场。 “送葬人,”恐惧是她感到一阵不适,她撑大眼睛,身子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触碰,“我有一桩事想要问你。” “哦……?”缓缓地,那个人吐出一个字来,听起来竟恍若从深渊里传来的耳语。 她咽了口唾沫,竭力保持镇定,“我想知道黑水村,还有V族的所有情报。” “嗨,”他嗓子里滑过枯哑而嘶长的一声,长指甲总算从她的脸蛋上离开,“这位年轻的客官,你的口气不小哦。” 叶芊芜撇过头去。 钱不是对方所图,但她根本不清楚对方的条件。 黑袍送葬人仍然闭口微笑,半晌,他张开黑骨爪般地手指,阴渗渗地搭在叶芊芜的满是汗珠的下巴上。 “V族,最早就是些得了卟啉症的可怜人。贵客想要消灭他们,只需要找荒野猎人的黄金弓箭即可,又何必过来找小生呢?” 叶芊芜能感受到对方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把她的灵魂盯穿一般。 她追问道:“关于那群江洋大盗的事呢?人,是否真的会死而复生?” “当然不会。”他说道,漫不经心地靠在身后一尊黑漆漆的棺材上,语气里夹杂着诡异的笑意,“要是人人都能死而复生的话,那小生这生意还怎么能做下去?” 叶芊芜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对方却没有再往下说下去的意思。 叶芊芜只好叹道:“告诉我真相。说说你的条件吧。” 他慵懒地拿了一只烟袋,眼神不经意落到满屋黑沉沉的丧器上。 “买小生一方寿材。这是卖家订下的规矩。” 叶芊芜皱了皱眉头,“仅仅是买你一方寿材?” 送葬人忽然笑起来,那笑声犹如枯木催折,既缓慢且放肆,在白天听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他张开双手,引着叶芊芜往满屋黑沉沉的棺材看去,“当然不是。” 叶芊芜还未消化他的意思,就听送葬人缓缓说道:“世上之事,有人喜欢收集邮票,有人喜欢收集松石,而小生喜欢收集灵魂。” 叶芊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些棺材都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 “那是什么?” “灵魂。” “逝去的人的灵魂?” “不错。” 每一个棺材困着一个逝去的灵魂。这些灵魂都在活着的时候跟他做过交易。死后,作为报酬,便永久被困在这匣中之地,成为他的私藏品,失去永远的自由。 “贵客预订一方寿材,不是为别人预订,而是给自己预订。贵客若是得了小生的情报,就要答应百年之后来给小生作伴哦。” 叶芊芜默默看了半晌,只觉得不可思议。她甚至有点不信。 半晌,她才艰难地开口,“灵魂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与此同时,浑身一股剧烈的战栗,只觉得一股极阴极寒的气息顺着下巴也传到了自己体内。 永远失去自由的代价? 半晌,她才艰难地开口,“灵魂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很难以理解吗?”送葬人喉咙里又发出一阵笑声,“贵客,这很公平。” 活着的时候,想要的任何条件都可以被答应。死去之后,作为报酬,灵魂就要被攫取走,成为无意识形态下永远的无意识品。 叶芊芜竭力思索他的意思,但是,她似乎还是难以想象。 毕竟,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她触及不到。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他像开玩笑似的。 “算了。”她觉得事情不大靠谱。 “不过,这一次的情报,是我赠你的见面礼。” “见面礼?” 叶芊芜相信自己来这里这是一锤子买卖,根本不存在什么回头客之说。——事实上,这种黑压压的晦气地方,她这辈子也不想来第二次。 “那两个所谓的江洋大盗没有死,执行绞刑的是他们的替身。他们躲进深山里,借着村民们对V族的天然恐惧,密谋一些你不愿看到的事情。这是天然优势。无论你的敌人是强盗还是侏儒法师,办法似乎都只有一种,那就是——打破V族在村民们心中病态的恐惧。” 送葬人洋洋洒洒地说这一番话出来,声音不大,却好似生生打在叶芊芜的心上,引得她浑身剧震。——对方好像真的什么都知道。 他说罢,又诡异地笑了两声,“贵客,小生这个见面礼何如?” 叶芊芜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眼下却难以一时间消化刚才那一番话。 她不禁怔怔问道:“你的意思,是V族根本就不存在?” 他闲极安然地反问道:“贵客,这很重要吗?” “我那天清楚地看见了它们。”叶芊芜试图做出一些解释,但很快她发现这解释根本靠不住。 “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他最后说道。 叶芊芜恍然觉得自己之前好似掉进了五里雾里,一直在原地摸爬滚打。现如今经人点拨,仿佛终于见到了光明。 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抱拳说道:“多谢掌柜的见面礼。” 对方没有挽留她的意思,只是胸有成竹般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你会再回来的。” 叶芊芜眉头顿时一皱,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漫长的一阵阴笑滑过,黑袍男子才缓缓地站起身来,面对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会再回来的。” 他重复道。 ** 叶芊芜从棺材铺出来的时候满腹心事,她一不留神,没看见脚下的台阶,踉跄之间差点被绊倒。 伍天看见她这样狼狈,慌忙扶住她,还以为她在里面遇到了什么危险。 叶芊芜摇摇头,说道:“这不是什么善地,咱们还是走吧。” 039 骨裂 叶芊芜从棺材铺出来,有心去找送葬人口中能射杀V族的“荒野猎人”。但是眼下桑朵危在旦夕,荒野猎人的事情又毫无着落,只能紧赶慢赶地先回村庄再做计较。 好在此行不虚,终于还是被她弄清楚了宿在老涂家里的那两个黑衣人的真是身份。 今日便是月圆之夜,一旦暮色降临,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便会从森林深处蔓延,吞噬大地上的一切生灵。 话不多说。为了尽量节省时间,两人在城南的驿站买了两匹马,尽量避开了可能有阻碍的路段,直奔黑水村奔腾而去。 有马作坐骑比赤脚快上许多,两人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拦路虎。直到快要接近 纵马骑行至一处森林之时候,伍天的马忽然间马失前蹄,惊得这少年尖叫一声,随即,只听落叶哗啦啦地响,连人带马都掉进了深坑里。 “啊!学姐救我!” 他下坠之势难以抗拒,只能嘴里大声呼救。 叶芊芜也急忙勒住马缰,该死,明明这周围没没有猎人打猎的,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深坑? 她最担心陷阱中有什么毒水、毒箭之类的机关,飞快地冲了过去,却发现里面黑洞洞地一片,似乎是个无底洞般,除了黑什么都看不见。 叶芊芜早坑边趴着,双手在口边作喇叭形,“伍天,你听得到吗?你怎么样?” 深坑中一片寂静,半晌,才响起伍天回音。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忍受了极大的痛苦,“学、学姐……不行了、我的腿好像断了……你别管我,先会黑水村吧!” 叶芊芜听说伍天腿断了倒稍稍放下心来,当下虽然时间紧急,但她怎么能丢伍天一个文弱青年在这种荒郊野岭? “你先别乱动!尽量保持原来的姿势别变,同时小心周围有什么毒蛇之类的毒虫——” 叶芊芜朝坑底竭力大喊着,从背包里掏出一枚冷烟火丢下去,“唰”地一下,雪亮的光霎时间照亮了坑底的区域。 只见坑底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全是动物的枯骨、渔网之类的东西。 借着那几秒的亮光,叶芊芜看见伍天就靠在一巨大的牛骨边上,尖锐的牛骨贯穿了他的左小腿,血流满地。 “学姐,好疼!”坑底传来伍天微弱的求救声。 “放厚衣服在嘴里咬着,当心把舌头咬断了!”叶芊芜知道伍天受伤不轻,当即捆扎好了绳子,身形一荡便要下去。 猛然间,有人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 叶芊芜猝然一回头,自己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强壮而精干,眉心点红痣,脸颊覆面纱。 她的不远处,层层叠叠的柳条后边,还有站着另外一个暗影。只见那个人半倚着一棵大柳树,整个身子侧对着叶芊芜,嘴里还发出似有似无的嘲笑。 强大的逆光下,叶芊芜睁不开眼睛。不过,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来者何人。 “怎么是你们?”叶芊芜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庶民,麻烦你搞清楚——”夏玛亦毫不客气地回口,“是这小不点先闯进本王子的地盘,还一头扑进了本王子的猎坑。这句话,应该是本王子问你们才对吧?” 他说着从柳树边的高地上跳下来,与女仆乌塔一前一后站在叶芊芜面前,“庶民,本王子都要怀疑你行某些跟踪的勾当了。” 叶芊芜轻蔑地飞了个眼神,“没空跟你瞎掰。” 她不再理会夏玛王子,伍天受伤不轻,必须及时止血,不能浪费这宝贵的时间。 夏玛挑了挑眉,“好哇,连庶民都可以这么说话了,咖梨女神不曾给过你这样的权利!”说着,他点了点下巴,“乌塔,去惩罚她,弄断她的绳子!” 乌塔立即走上来,招呼着就要夺叶芊芜手里的绳子。 叶芊芜额上青筋暴起,怒极之下手上灵柩钉就朝夏玛飞了过去。这家伙不及躲闪,只听嗖嗖嗖三声,数枚钢钉绕着夏玛钉成了个人形轮廓。 “大胆!”他暴怒道,“竟敢袭击本王子!咖梨女神不会饶恕你的!你会下地狱!” 这一招围魏救赵果然管用,乌塔顾不得再去对付叶芊芜,三步两步地奔了回去将夏玛护在身后。 叶芊芜不欲跟这两个冤家多纠缠,只是恨恨地说道: “夏玛王子,您是高贵的王子,不在皇宫好好呆着,整天在这荒野之地逛游什么?我跟您井水不犯河水,而且托您陷阱的福,我的同伴受了很重的伤,您最好离得远远得,否则——” 她加重了语气,“咱们不妨拼个你死我活。” 她说罢再不理会夏玛目瞪口呆的神色,身形一纵,跳下了深坑。窸窸窣窣地下了数十米,倒没觉得夏玛再来搞什么破坏。 深坑里潮湿阴暗,又比地面上阴冷了不少。坑壁上那些滑腻的青苔她不敢抓,她能依靠的只有一根细细的绳子,因此,又费了不少事才成功下降到坑底。 叶芊芜脚踏在坑底的一刹那,同时也看见了伍天的身影。他歪歪斜斜地躺在牛骨架边上,脸上苍白荏弱一片。 他这副样子,三魂悠悠七魄渺渺,清醒的意识已不剩不少了。 叶芊芜感到一阵剜心之痛,迅速从背包里取出了止血药。 她有基本的医学常识,贯穿伍天小腿的那根尖锐的牛骨肯定不能取出了,否则伍天真可能会伤了动脉而引起大失血。 正当紧迫之时,夏玛王子和乌塔不知何时也跟着下来了。夏玛本来是来找叶芊芜算账的,看见伍天的伤势,也微微惊讶,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朝乌塔勾勾手指。 乌塔冲上前,立即背起了伍天。 这个女人的身影简直快得像一阵风,叶芊芜反应过来时候,伍天已经在她的背上了。 “喂!你们又要干什么!”叶芊芜欲伸手拦截,却被夏玛张开双手挡在跟前。 “庶民,你要是不想让他死,跟不要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再迟一些,即便乌塔也救不了他。” 040 V族婚礼 只见乌塔背着伍天,“嗖”地一下,宛若有某种瞬移的超能力般,直接消失在视野中了。 叶芊芜半信半疑地指着夏玛,“你是想替伍天疗伤?” “不然呢。” 夏玛哈哈一笑,凑上前勾了勾她的下巴,眼角蹦出一个爽利的wink,“乌塔是吉赛罗最好的医生,你以为本王子会跟你这庶民一般心胸吗?” 叶芊芜利索地打掉了他的手指,“她把伍天带去哪里了?” “自然是能就他命的地方。” 夏玛王子显然懒得过多解释,他撩起叶芊芜衣襟上的一缕丝带,凑近闻了闻,感叹道:“好香。跟大神婆最上等的香料一个味儿。庶民,你身上的香料是在哪里得到的?” “这是香水的味道,还香料,”叶芊芜狠狠地揪回了丝带,腹诽道,“土老帽。” ** 伍天被乌塔带走了,按夏玛王子的意思,他的伤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叶芊芜仍不能完全信过这对吉赛罗主仆,一直旁敲侧击地打听伍天的下落。夏玛王子一直避重就轻,拿着腔调跟叶芊芜讨论香料的话题,就是不肯提伍天的事情。 此时,天边的云彩已作火云状飞散,视线内的一景一物已然不那么清楚了——笼罩一切的黑暗马上就要来临了。 叶芊芜纵身上了马,对夏玛说道:“王子,既然您执意要了我那位同伴去,那么,他就拜托您医治了。我现在还有急事,就不陪您漫步山野了,您自己多保重!” 马蹄刚要翻飞,夏玛双手抱在胸前,慢慢悠悠地说道:“庶民,你是不是要去黑水村啊?” 叶芊芜点点头。 他满不在意地撩了撩耳坠后方发丝,说道:“本王子同你一道去。” 叶芊芜沉声道:“王子,您去那里做什么?那是个偏僻的小村庄,没有香料也没有美丽的公主,可一点都不好玩。” 夏玛王子拉住叶芊芜的缰绳,说道:“下来。” 她拒绝,“不行。” 夏玛王子一副惑然的表情,“难道叫本王子跟你同乘一骑吗?没有这样的规矩。” 叶芊芜提醒道:“王子,这是我的马。尽管您是王子,但我才是马的主人。” 夏玛王子嗔怪道:“庶民,你真是毫无规矩。” 叶芊芜抢过缰绳,“王子,我实在没空跟您掰扯了。您要去黑水村,自己想办法吧。” 她眼疾手快,拜托了夏玛就飞驰而去。没想到身后的夏玛发出“哎呦”一声凄惨的尖叫,跌在地上捂着肩膀。 又是障眼法…… 叶芊芜翻了个白眼,明知这家伙是装的,但抵不过他死命的纠缠,只得又退了回去。 她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王子,别装了。要上马就赶紧着,我真的赶时间。” 夏玛王子正龇牙咧嘴地装病,闻她这话猛然间嘿嘿一笑。 他跳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边上马一边自顾自地嘟囔道:“好吧,本王子就是考验考验你。看在你还算有爱心的份上,本王子今日就破例允许你与我共乘一骑。” 叶芊芜不再理会夏玛,腿上施力,朝着黑水村飞奔而去。 夏玛王子仿佛并不适应骑马,一上马背便安静下来,双手紧紧地抱着叶芊芜的腰。隔着金银挂饰的衣料,叶芊芜都能感受到对方在颤颤发抖。 疾风簌簌呼啸,叶芊芜发丝翻飞,她顺口问道:“王子,您从没碰过马吗?” 夏玛把头埋进叶芊芜的后背里,闻言试探性地露出一个小头,“本、本王子小时候骑马摔下来过,有心理阴影了。” 叶芊芜心中好笑,猛然想起吉赛罗尽是沙漠腹地,国民似乎骑骆驼多些,也难怪夏玛上了马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过叶芊芜纵马的速度不会因为这家伙减慢。饶是全力冲刺,到达黑水村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今晚便是月圆之夜,一轮浑圆的月亮挂在中天,大得吓人,山野上下遍地带着银辉。 叶芊芜原本打算直接去关押老涂等人的山洞去,没想到黑水村中四下寂静一片,一个青壮劳力也没有,宛若个空城一般。 “不好,”叶芊芜的心一瞬间沉了下去,“他们估计是把祭祀仪式提前了。” “到森林里去。”夏玛在她身后很坚定地开口道,“乌塔和我曾经去踩过点,森林里的那处荒坟,就是村民们献祭少女的地点。” 叶芊芜不禁一怔,“王子,我能问问您来黑水村到底是干嘛的吗?” 夏玛王子漾出一个微笑,却并不回答。 “等乌塔回来了,本王子会告诉你的。” 叶芊芜听从夏玛的意见直奔向了森林深处。那片无主荒坟叶芊芜是识得的,她一开始被关铁皮匣子就在那里。 黑夜不是人类的优势所在,怕只怕某种变种魔物会忽然从黑暗中冒出来,然后一口吞噬一切。 果然,树林深处的荒坟处火光大盛,约好几百号村民举着火把。 他们围成圈圈的圆形,宛若一道道密不透风的人墙,正在举行“V族新娘”的出嫁仪式。 赞助人的任务叶芊芜铭记于心,至少阻止一场黑暗婚礼的进行,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夏玛自顾自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叶芊芜拉着他暂时躲在一颗偌大的古树后面。 只见桑朵已经被三四个强壮的汉子抬了出来。她被装进一尊透明的棺材里,身上被锁了七八道细长的锁链,惊恐的眼睛睁得硕大,脸上脏兮兮地尽是泪痕。 即便隔了很远的距离,还是可以眺见她脖子上清晰黑色缝痕。 “这个女人真是恶魔的化身,”夏玛半蹲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的梨花带雨的桑朵,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冒出来,“她脖子上生有《天国经》中记载的缝线痕,证明她是从地狱逃回来的。” “不是,”叶芊芜捏了捏他的胳膊,“王子,我也可以以咖梨女神的名义起誓,她是被陷害的。不信,你看那个人。” 夏玛王子听到咖梨女神的名字,回过头来郑重其事地看着叶芊芜。 她指了指站在透明棺材旁边的侏儒法师,“看见那个矮个子的家伙了吗?那才是个真正的巫师。他手里的变种魔药,可以使一个普通的人瞬间长出这种恶魔的印记。” 041 金弓射狼人 “别凑太近!”叶芊芜怕侏儒法师看见夏玛连忙把他往回拉。 幸好所有村民的目光都集中在透明棺材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夏玛和叶芊芜两人。 只见村长向前一步,大声喊道:“祭祀神明!” 好几个神神叨叨的婆子上前去跳了半天舞,柔弱的桑朵被人一把推进了水晶棺材里,随即,好几个汉子上前,将透明棺材放进事先挖好了大坑里,七手八脚地往里埋土。 桑朵的哭声呜呜咽咽的,嘴里似乎被塞了什么东西。 夏玛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这……他就是传说中的‘V族新娘的出嫁仪式’吗?” “其实就是献祭一个活生生的少女。”叶芊芜补充道。 她的手紧紧抠进了树皮之中,目光如星紧紧盯着不断堆积的泥土上。没错,一开始她自己被困在铁皮棺材的情况应该和现在一样,都是在不知名的情况下就被献祭了。 她轻声道:“我们要快些,不然可能救不了那个女孩了。” 然而话音刚落,就像存在某种心灵感应般,晴朗的夜空中,“咔嚓”平地闪过一道劈雷。 闹哄哄的村民都被这道雷声吓住了,呆呆地举着火把望向天空。 随即,森林里忽然刮起了狂风。 夏玛半跪在地上,眼中精光四射,发丝于风中凌乱,“不会是那东西真来了吧?” 叶芊芜一句邪门还没说出口,枯枝烂叶都被刮到了天空上,偌大的月亮也失去了光泽,天空中浑然像出现了个巨大的旋涡。 这样的大风,在海边都不常见,更别说是依山傍水的乡野之地了。——很像是V族巨大翅膀呼扇气流的引起的。 V族真的被召唤来了? 叶芊芜攥紧灵柩钉,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奈何风实在是太大了,她和夏玛都死命抓住身旁的那颗古树才不至于被刮走。 不远处的那些村民惊慌失措,一片混乱之下,许多村民被风吹得横身撞在树上,闹得人仰马翻。 不到片刻,雷声比刚才更强悍百倍地劈下来,雨点噼里啪啦地如炒豆子一般落下来,砸在人脸上生疼。 “V族降临了!V族降临了!所有乡亲们,快撤!快撤!” 村长在黑风中狂喊着,不过他的喊声跟呼嚎的狂风比起来根本就微不足道,霎时间,几百号村民被吹走的吹走、逃走的逃走,真正起到了清场的效果。 大雨倾盆而下,夏玛脱下镶金带玉的外套当雨伞,盖在叶芊芜和自己头上。叶芊芜瞬间全身都湿透了,揉揉脑袋,感觉脑袋也被风吹得七荤八素。 夏玛更是狼狈,他刘海翻飞狼狈不堪,祖母绿耳环上的流苏都被吹散架了。 “我的天哪……”他有点翻白眼,混混沌沌靠在树杈子上,大声说道,“这是咖梨女神发怒了吗?” 村民虽然都落荒而逃了,叶芊芜却还不能走。她惦记着桑朵还在棺材里,氧气一时三刻就要被耗尽。即便此刻雨势凶猛,她也得冒雨往前顶。 “喂!你不能去那儿!”夏玛大喊道,欲抓她的衣角却晚了一步,“那里的泥土快塌方了!” 他见拦不住叶芊芜,只得恨恨地锤了一圈,心一横也跟着过来。 好在透明棺材只是刚才村民们匆匆一掩,坑并不十分深。两人一起刨土,没挖两下,就把棺材给撬了出来。 被雨水这么一冲刷,棺材密封不严已经进了不少泥水。桑朵躺在里面面色青紫,奄奄一息,猛然外界的狂风和雨水一激灵,重重地咳嗽了数声。 叶芊芜和夏玛合力将她从透明棺材里拉出来,簌簌雨流之下,稀软的泥水瞬间填满了棺材,连同他们的身下,也正在以出人意料的速度形成沼泽。 “是烟泡子!这东西是恶魔的嘴巴,会吃人,”夏玛用尽全力狂喊,“快,快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一阵极其沉重的动物吼叫声传入两人的耳朵中,“嗖”地一下,从树林子里蹦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V族,终于来了吗? 叶芊芜有点纳闷,她之前和伍天在灌木丛里见过一次V族,那东西的声音似乎没这么有规律。 叶芊芜迅速低下了头,做出防御的姿势,“不好,是狼——” 叶芊芜恍然,偷偷露出一只眼去看那东西,果然,那是一头体型格外硕大的狼,通体长着雪白的毛,两个眼珠子唰亮,跟闪电似的,简直高功率的探照灯还亮。 这头凶神恶煞的狼明显是朝着透明棺材去的。只见它蓝色的兽眼淬着凶光,血盆大口,狰狞的牙齿,正以极快的冲力朝叶芊芜等人奔过来。 叶芊芜吐了口嘴里的血水,欲冲上前去却被夏玛一把推回去。 只见他长身傲立,脸上是从没见过的肃然,从背后抽出一油纸包来,三下两下打开,祭出一张金光闪闪的长弓来。 这张弓端是神武非凡,以某种精金打造而成,黑夜中更闪烁着太阳神一般耀眼的光芒,邪祟不敢近。 连珠的雨水自弓角溅落,恶狼闻此动作一滞,张牙舞爪地似遇见了什么天敌一般,狠戾百倍地扑上来,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太阳王国的神物?叶芊芜惊喜交加,之前还纳闷夏玛背包里的东西,没想到是这么一件克敌避煞的神物。 她将桑朵护在后面。只见夏玛缓缓抽出一支纯金打造的剑来,上弦,拉满,目光如炬,“嗖”,一支箭如闪电般风驰电掣而去。 黑狼在剑气笼罩之下避无可避,竭力挣扎却被射中了大腿。这东西吃痛暴怒,几乎疯狂地撕咬着地面上的一切东西,就在这奔冲的过程之中,居然渐渐化为了一个人。 狼人。 叶芊芜不无惊讶地后退一步,没想到吸血族没遇见,传说中与吸血族起名的生物却先出现了。 当然这东西化成的人和真正的人还有很大的区别,狼人浑身都是毛,只是身形上与古猿人相似,牙齿也锋利得多,狰狞的面目上还有兽类的影子。 他需要助跑相当一段的距离,才能完全脱离狼的习性而站起身来。 042 森林跑酷 叶芊芜在后面直看得目瞪口呆,夏玛忽然如此神勇,倒着实大大超出她意料之外。 猛然间,她脑海里蹦出一个词,并且觉得这个词贴切无比。 夏玛,武勇的身段,再配上一张金光灿灿的弓,确是配得上是荒野中V族的克星“荒野猎人”的称号。 不过……这家伙可是高高在上的王子,没什么必要当什么荒野猎人吧? 看得出来,狼人甚是畏惧夏玛手中的金弓。 趁着夏玛牵制狼人的当口,叶芊芜趁机飞速起身,从背包里取出绳子,直直往狼脑袋处套去。 大雨依旧倾盆如盖,黑夜中,那狼人已化作半人形的模样,躲过了夏玛的金弓之射,却再难逃叶芊芜迎面套过来的绳套,重重地摔在泥泞之中。 夏玛从土丘上横身跳下来,叶芊芜架着桑朵紧随其后。眼见那匹狼人半死不活地跌在泥坑里,这时,却又听见四方狼嚎之声大起,森林之中还有大批狼群。 一股极幽渺、细微的笛声从森林深处传来,此时雨水已经小了一些,更显得这股神秘的笛声动人心魄。 黑暗的雨夜中,这笛声就像是传递某种物质波能量一般,瞬间就使人烦躁不堪。 受笛声指引,矮矮的灌木丛里冒出数十双油绿的眼睛,冒着丝丝的寒气,朝叶芊芜他们三个活人逼近。 桑朵痛苦地捂住耳朵,叶芊芜迅速反应过来,喊道:“狼群来了!别恋战,我们赶紧撤!” “乌塔不在,真是便宜这些恶魔了!” 夏玛似乎对群狼有特别的仇恨,手下金弓三箭一发精准射穿狼人心脏,却终究寡不敌众,只得三下两下甩开了黑毛狼人,与叶、桑两人飞奔而去。 此时道路泥泞不堪,几人也顾不得什么方向了,一同胡乱奔跑。加之两人还抬着桑朵这么个弱女子,跑路的速度更比平时慢了一倍。 冰凉的雨点像钢豆子一样打在皮肤上,两侧高大的树木唰唰地往后倒,狼群却始终在后紧追不舍。 猎猎冷风在耳边呼啸,然而只要叶芊芜稍微一慢下速度,她就能听见那股充满邪意的缥缈笛声,像影子般缠着他们不放。 更可怕的是,这森林就像有什么魔咒一般,他们跑来跑去始终在原地兜圈子。周遭蛰伏的狼群已离他们越来越近,形成一个圈将他们团团包围。 叶芊芜累得气喘吁吁,一边疾呼道:“邪了门了,按理说这群狼人不应该这么玩命地追着不放,难道真是因为咱们救了献祭者?” 夏玛也慢下脚步,示意两人先噤声。他闭上眼睛,用耳朵仔细洞察这空气中缥缈的笛声。 当然,涌入他耳中的肯定不止笛声,还有雨声、狼群的嚎叫甚至是小东西发出的某种声波。 半晌,他睁开眼睛,眼里充满坚定而憎恨的光芒。 “是驭魔曲。”他说道,“传说中V族与恶魔联络的通道。” 叶芊芜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隐约感觉到,是这神秘的笛声指引了狼群,一直追着他们,将他们赶尽杀绝。 夏玛金弓一射将一大截树杈儿射落当做标记,对叶芊芜疾声道:“这样,咱们往回跑,尽量不要走弯路!” 叶芊芜蹲在地上,缓缓摇了摇头,“恐怕,来不及了。” 她怀中桑朵的额头滚烫,嘴角有丝丝白沫涌出。这女仆之前就被村民打成重伤,现在又被跑了这么半天的路,早就体力不支,发起了高烧。 “照这么跑下去,她会死。”叶芊芜说道。 夏玛急得重重锤了一下树干,若是乌塔再此,眼前的困境也就游刃而解了。然而远水难解近渴,狼群围攻之下,他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找个避风港避避风头,然后再等乌塔过来支援。 奈何……叶芊芜左右环望了一番,这深山老林的,除了树还是树,连个石头山都没有,却又去哪里找什么避风港? 正当左右为难之时,夏玛忽然疑道:“庶民,这里,刚才咱们起码是不是来过?” 经他这么一提醒叶芊芜顿时也觉得熟悉,靠近黑水村的那片无主荒坟,她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眼见周围这些熟悉的草木,却不知何时转圈圈又转回到这里来了。 不单如此,好像自从这个副本开始以来,她就一直围着这片坟地转悠……叶芊芜大骂晦气,不过她又似乎敏觉地意识到周围的气场有什么不一样。 夏玛朝她们挥挥手,然后自顾自地劈开了一盘灌木丛。叶芊芜拖着桑朵跟了上去,拨开树叶,猛然发现那片沼泽多了什么东西。 原来一个个鼓起的坟包不见了,前方浓雾之中,一幢气势磅礴的建筑物轮廓隐约可见。 叶芊芜和夏玛面面相觑,两人停在生锈的铁门之前,从铁栅栏里打量里面的情况。 面前这栋宅子,从外表看来就像是一座凶宅,雾气丝丝,透露着阴凉诡异的气息。 别墅一连四幢,景况极为凄凉。玻璃被打碎得到处都是,房前杂草丛生,中间穿着黏土和石子铺成的小径。经过一夜大雨之后,早已到处泥泞不堪。 荒凉阴森至极。 而且,叶芊芜敢打包票,之前绝对没有这么一幢别墅。 生锈的大铁门上挂着一把链子锁,旁边的荒草丛中竖着一只信箱。信箱本来是红色的,漆剥落得厉害,大片的铁皮露在潮湿的空气中。 显然,是不可能有人往这里寄信的。 “这……恐怕是V族的住处吗?” 夏玛挠挠脑袋。 这荒败的住处绝对没有什么好去处,不过,现在狼群在身后穷追不舍,一旦追上来就会将他们撕扯成碎片——除了进去避避难,他们似乎并没有其他的选择。 叶芊芜一咬牙,推开了铁门,“左右你有荒野猎人的金弓在手,要真碰上V族,就直接射穿它。” 说着,铁门发出“嘎吱——”地长声,叶芊芜率先带着桑朵奔了进去。 夏玛本来还犹豫,回头一望,远近的景物都笼罩着一层灰褐色的帷幔。 043 血魅 门没上锁。 暗灰的粗糙砖石突兀地放大在三人眼前,双扇重门上雕刻着哥特式的繁复花纹,一条条裂纹如幽深的血痕,丑陋而张牙舞爪地布在表面。 “有人吗?” 夏玛和叶芊芜对望了一眼,轻轻推开了门。 一股尘土味儿扑面而来,里面黑沉沉的,只有一盏喑哑的壁灯发出滋滋啦啦的声音。 这里并不像有人类居住的气息。 叶芊芜皱了皱眉,打开自备的小手电。 主厅铺的是大理石厅地面,窗帘缝制流苏,弯弯曲曲的家具被雕琢并加套,四圈全是阴暗的壁纸,将光线挡得严严实实。 中央摆着一座巨大的黑白钢琴,有些键向上弹起,显然已经坏了。 整个家具比例不良。钢琴像是巨人才能用的,而茶水杯、沙发又像是侏儒才能用的,格格不入,却又有种诡异的美感。 然而最诡异的是,这片土地原来就是一片荒坟,这幢别墅也的的确确是一幢凭空出现的凶宅。 “这别墅有些年头了。” 夏玛蹲下仔细看了看大理石纹理,“比例诡异,过度装饰,感觉像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风格。” 叶芊芜朝夏玛挑了挑眉,“可以啊,你很懂嘛,” “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夏玛把手电筒叼在嘴里,一边趴在地上查看大理石上的花纹,“本王子从小就接受大神婆最高明的教导,其实你个庶民能理解的?” 叶芊芜哼了一声,就讨厌这家伙这副损色。 只见夏玛环顾四周,努力用鼻子在空气中嗅了片刻,猛然间脸色一变。 叶芊芜见他一样,敏觉地问道:“怎么了?这房子不安全吗?” 夏玛摇摇头,“说不上来。不过,以本王子天生的直觉,我好像闻到那东西的气息了。” 叶芊芜恍然,她当然知道“那东西”指的是什么。毕竟从坟场里凭空出现一座别墅,这样的非自然现象很难不让人联想起V族。 她有些好奇,便多问了几句。原来夏玛王子有一副“通灵的鼻子”,能闻到许多正常人察觉不到非自然事物。 为保血统的纯净,在他出生后的最初三年,太阳国王令大神婆把襁褓之中的夏玛放在黄金罩中喂养,隔绝空气,因此他的神经未经尘世污染,比正常人要敏感许多。 叶芊芜听得啧啧称奇。 “你听——”她忽然说道,“什么声音?” 夏玛笑了一下,以为她在玩笑,“别闹……” “不是,”叶芊芜示意他不要说话,缓缓站起身来,仔细洞悉着空气中的震动。 幽暗曲折的走廊里,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 叶芊芜。 叶芊芜。 她听得无比清晰,一声比一声渴切。 “你真的,什么也没听见吗?”叶芊芜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回轮到夏玛听不见了。他一个劲儿地摇头,语气有点急躁,“别吓本王子,你到底听见什么了?” 叶芊芜一时语塞,她不知该怎么解释。事实上,那呼唤声如此虚渺不可捉摸,险些叫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她最终只能艰难地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听不见,但是,我敢肯定、绝对、不是幻听。” 她觉得这声音无比熟悉,好像这声音的主人早就认识她一样。 夏玛听罢又往客厅深处走了几步,凝神听了半晌,“本王子认为你就是幻听了。我真的什么也听不见。” “没法跟笨蛋讲话。”叶芊芜随口诽了句,自行往走廊深处探索而去,或许这种神奇的第六感根本无法用语言解释。 夏玛王子听闻立即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庶民,你说谁是笨蛋!敢这么跟本王子说话,你是第一个……” 他这话还没说完,很快就自己闭嘴了,随即,嗔怒的脸上缓缓变成惊恐。 “夏玛?!”叶芊芜疾而拍了一下他的僵硬的脸。 夏玛王子缓过神来,咽了口唾沫,“刚才……我,我……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那副油画前面闪过去了。惨白的脸,她……看了我一眼。” 叶芊芜捏紧拳头,她好像也瞥见了。 幽灵?亡魂? 夏玛从身后取下金弓,上弦便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这时,叶芊芜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和刚才的缥缈不同,这次,好像呼唤她的那个人就站在她背后,对着她的脖颈呵凉气。 叶芊芜。 她猛地回过头去,抽打了一把空气,却发现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 “这样,”夏玛浓黑的眉毛弯成了一条线,“庶民,咱们背对背。我看前面,你看着后面。” “别总叫我庶民。”叶芊芜反驳一句,当即与他形成队形,“王子,V族要咬你脖子的时候你在再高贵也没有用。” 夏玛王子迅速跑了楼梯,“这关头跟我掰扯这个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叶芊芜紧随其后,发现那红色魅影“嗖”地一下又闪现了一次,消失在尖顶的一处阁楼门口。 夏玛拿手肘戳了戳叶芊芜,低声道:“那东西,在引我们过去呢。” 叶芊芜见那红影没有翅膀,便肯定不是V族。即便会吸血,应该也只是普通吸血族。 而且,她有种强烈的心灵感应,别墅里那声声呼唤她的人,一定就是这个红衣女子。 想到这里,叶芊芜心中恐惧感不再。 “管她是谁,砸门看看就知。” 夏玛点头同意,黑寂中平地一声吼,两人便一起冲了过去。 尖顶处那间小阁楼年久失修,地板褪色,墙纸好多地方都起皮了。夏玛持弓在手,猛吸一口气,一脚便飞踹开了门。 瞬间,叶芊芜只感觉一阵猛烈的强光刺眼—— 光线很快消失,屋里空荡荡,却意外地什么都没有。 “这……?”夏玛缓缓走了进去。 阁楼小屋不大,屋里堆满了许多白色蔷薇花,许多都枯萎了。 蔷薇花的正中间,放着一具透明棺材。棺材里面,沉眠着一位少女。 她流了许多血,血浸染了白蔷薇,变成了血蔷薇。 044 猎物 饶是叶芊芜有一定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夏玛王子亦不禁轻呼出声。——别说的两人不是什么职业盗墓的,就算是,看到这样栩栩如生的尸自然也要发怵。 “这女人……还活着吗?简直太邪门了。”夏玛愣了一会儿神,“为什么要这么安葬一个人吗?她的灵魂不会得到安息的。” 叶芊芜发出灵魂质问,“你敢把透明盖子打开吗?” 夏玛王子摇摇头,“我可不做好奇的潘多拉。” 夏玛王子的母国流行干躯下葬。即将人死之后,他们认为灵魂离开躯体,内脏必须全部掏空,塞以秘料,抽干水分,做成类似木乃伊形式才能安葬。他们认为只有这样死者的灵魂才能安息,来世路才能体面。 眼前的女子,明明形似活人,却毫无生命气息地倒在透明棺材里……在夏玛王子看来,那女子一定是被什么恶魔夺去了灵魂,所以才受这种惩罚。 叶芊芜当然不会跟夏玛一样胡乱猜疑,她宁愿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她凝视着那沉睡女子的面孔,之前那神秘的第六感再次出现,仿佛……之前救她、呼唤她、引她的就是眼前人。 两人正说着,夏玛忽然将鼻子放在空气中,敏觉地捕捉着周围的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危险的信号。 “它、回来了!”夏玛迅速说着,“快快,这是它的老巢,咱们得赶紧从这阴森森的地方逃出去!” 叶芊芜一惊,下意识捂住嘴巴,“V族?那便不能走门了。” 她见识过V族瞬移的能力,人类的速度绝对无法及其万分之一,应从正门冲出去肯定会跟V族撞个满头。 她又疾而抬头看了看,只见小阁楼狭窄闭塞,靠近城堡的天穹顶,唯一的一扇窗户也在七八米高度之上。 看来跳窗也行不通了。 就在这电火惊石的刹那间,冷风急速流动,几乎形成了一股极大的旋风,伴随着翅膀挥动的刺啦声,吹得两人汗毛倒竖。 “它来了,来不及了……” 夏玛眼球血丝密布,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掏出金弓,就要朝那即将破门而入人东西飞上一箭。 叶芊芜急忙拉住他的胳膊。慌不择路之下,将他拉进了阁楼里的另一尊木质棺材里。 她见识过变种大蜻蜓的威力,无论何时,对付这类变异生物的最好办法不是硬拼……更何况,V族是比电动蜻蜓更狡猾强大百倍的物种。 几乎是同时,两人躺进木质棺材的一刹那,一股极其强大的气流将阁楼小门砸烂,“咔嚓”一声巨响,小门迎面飞到了对头的墙壁上。 “踏、踏、踏,”传来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V族,这古老的吸血民族,只有贵族、且男子才会穿高跟鞋。 看来是个雄的。 叶芊芜心里暗暗叫骂,与夏玛笔直地躺在棺材里,不敢发出一声。 她的身子抖个不停,好像强敌触发了她血液中某种战斗的天性——血性和恐惧两种最强烈的感情剧烈冲撞; 她时而咬牙瞪眼地想飞出去痛快杀一场,时而又理智地告诉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木质小棺材逼仄的空间中,夏玛七手八脚地朝叶芊芜比划着什么,叶芊芜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矛盾的心理世界中,看不见他了。 透过棺材细小的缝隙,叶芊芜瞥见一双黑色的大翅膀,纯正没有一点杂毛。由无数片黑色的小羽毛组成——比那日她和伍天见到的更大、更强壮。 她的心情也紧绷到了极点。 那高傲的家伙仿佛也敏觉地嗅到了人类的气息,脚上的金属不断摩擦地面。 缓缓地,它朝着木质小棺材走来。 叶芊芜连忙掐了夏玛胳膊一下,示意他屏住呼吸。当然这也没什么科学道理,只是通过不呼吸来尽力掩盖人气。 这一招果然有点奇效,V族拖着常常的翅膀在木质棺材徘徊了好半天,直到叶芊芜都快要背过气去了,才终于传来脚步远去的声音。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高烧昏迷的桑朵还躺在楼下客厅! 叶芊芜一时几乎是捶足顿胸,桑朵要是死了,她的任务也就失败了,后果很严重,说不定会被赞助人认为是废子。 她想到此处全身发凉,以极慢的速度举起手来,悄悄把棺材板上的缝隙扩大。 好在……V族嘴角没血,不像是刚吃饱的样子。许是桑朵气息奄奄,人气太弱,才勉强逃过一劫。 “那东西并没走……”夏玛指手画脚地像她表达这个意思,“它去透明棺材那边了——” 接下来,令两人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 之间V族站在了透明棺材的后面,两扇黑色大翅膀全然张开,像一枚巨大的十字架。他缓缓地打开了透明棺材。接着,里面沉睡的少女被他轻轻扶起。 尽管小阁楼的光线昏暗,叶芊芜这一次还是看清了V族的真颜。他有着金棕色的头发,极其病态白的皮肤,煞白的唇,以及像星空浩瀚绚烂的眼睛。 正因为他的瞳孔中光点太多了,这一族视力似乎不太好。更多的时候,只能靠灵敏的鼻子来嗅猎物。 虽然看起来很恐惧,但矛盾的是,这确实是一种美丽至极的生物。 叶芊芜越发不敢出声。夏玛在她身后蓄势待发。 V族毫无血色的唇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轻轻一触,半晌,少女居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这少女确实还活着。 叶芊芜对这些怪事已经见怪不怪了,聚精会神地盯着接下来的举动。 少女的眼很澄澈,皮肤雪白,唇色鲜红,看上去很有灵气。她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V族,却一点也不惊讶害怕,只有深深的痛苦和无奈,仿佛在审视一个每天都会见到的仇人。 V族的翅膀张了张,嘴里两排尖牙露了出来。 他的眼里带着迷离,饥饿,以及剧烈的对食物的渴望。 下一秒,V族将少女的脑袋掰向一边,一口咬了下去。 045 战斗模式 少女藕白的手臂向上抬了抬,并不能阻止V族的尖牙扎进她的皮肤里。一时间,猩红的液体溅得四处都是,光听那牙齿摩擦的声音就已足够惊心。 “嘶——” 少女脸上显得痛苦不已,舌头都疼得发颤。不过她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甚至全程任由那只年轻的V族摆布,仿佛自愿似的。 夏玛见此一幕,心里澎湃不已,说话间就要冲上去英雄救美。 “喂!你干什么——” 叶芊芜奋力拉住他,英雄当然可以救美……但是也要搞清楚状况才行……一旦有一点点差错,不但他们二人性命不保,就连楼下的桑朵也无葬身之地。 夏玛恨恨地盯着叶芊芜,眼光里大为责怪。 叶芊芜此刻终于明白了,那少女并没有死,只是被V族下了沉睡咒,白天里只能躺在透明棺材里静眠,晚上等V族回来成为他的食物。 挣扎,不是不想,而是双方实力太过悬殊,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整个吸血过程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只见那只年轻的V族饱足地舔了舔嘴边的残血,修长尖利的指甲从少女的脸蛋上滑过去,带着几分戏谑,跟摆弄自己的玩具一般。 被吸完血的少女没有立刻陷入昏迷,她虚弱地倒在透明棺材里,大口喘着粗气,泪水从她半睁的眼睛里缓缓流出来。 夏玛见少女流泪更是暴跳如雷,“本王子忍不了了……”他一字一顿地朝她说着,叶芊芜用力捂住他的嘴巴。 夏玛指手画脚地比划一顿手语,意思是这少女一定就是献给V族的祭品,所谓“V族的新娘”。 显然,这少女被V族折磨了很久了,皮肤白得已经超过了常人的范畴。很快,她就会像身边这只V族一样,白得病态,无法面对阳光。 叶芊芜盯着V族手里的少女,总有似曾相识之感。并不是说她的面容熟悉,而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就像是曾经邂逅……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V族从少女身边离开,两眸还闭着,似乎还在回味着刚才的甘甜。 叶芊芜怕夏玛这时候起来功亏一篑,拽着他的手臂微微掐着他的肉,随时防止这家伙暴起突袭。 忍,再忍……毕竟这V族并没有在阁楼里长久逗留的意思。 果然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V族便转身离开了阁楼。他的表情有些愤怒又有些迫切,似乎是嗅到其他人类气味却找不到,气急败坏,回转楼下。 叶芊芜心中暗叫不好,桑朵还昏迷在楼下,要是叫这家伙发现她,之前做的所有努力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她跟夏玛对视了一下,看准了时机,等V族转身离开后再不等待,跳出去三下两下撬开了透明棺材,将里面的红裙少女托了出来。 少女还未完全陷入昏迷,忽见两个大活人从木质棺材里跳出来,惊得睁大了双眼,本来昏沉的意识也瞬间抖擞了几分。 “嘘!”叶芊芜朝她摆了个手势。 少女的身子仍在颤抖,她看向叶芊芜,眼神中夹杂着欣喜,还有一点点释怀的感情,就像是等了她好久。 叶芊芜一愣……她,不会就是当初用传呼机跟自己交流的那个人吧? 八成是了。 不过当下也没时间多想,夏玛见了少女很是有男子气概,自报奋勇地将少女公主抱在怀里。随即跟叶芊芜跟夏玛打了个手势,直接冲出去。 刚才她叫夏玛一忍再忍,现在实打实地比速度的时候了。先去楼下捎上桑朵,然后之后冲出这座阴森森的城堡。 这当然不是最好的办法,却是当下唯一的办法。 V族不知游荡在哪去了……当然,无论他游荡去哪了,间隔的时间都不会很长。 夏玛收起嬉皮笑脸,抱着怀中少女就是个百米冲刺。叶芊芜轻装简行跑在他们前面,飞速冲到楼下客厅,将病恹恹的桑朵背在了背上。 嘶。真沉。 叶芊芜咬牙冲夏玛递了个眼神,两人各背一个冲出了别墅。静谧的环境里充斥着老鼠咬木头的嘎吱声,还有钟摆滴答滴答的动静,两人却谁也不敢回头,没命似地往森林外面跑。 此番确实是背水一搏根本没什么胜算。 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他们跑了不久,就发现黑暗的森林中出现一双双发绿的眼睛,原来竟是那群狼人还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天杀的——”叶芊芜咬牙骂了一句,可惜他们手里没有火,不然一个火把就能把这些可恶的家伙烧得打滚。 夏玛嘴里叼着个树杈子,疾呼道:“实在不行,咱们就分头行动,也好分散些注意力!” 叶芊芜心想这什么馊主意,他们人本就不多,要是落了单岂不更是送去给狼群吃?当下也顾不上回答了,只是在狼群靠近之前没命地往黑水村的方向跑,希望可以遇上一两个村民之类的也好。 森林,实在是潜藏着太多未知的危险了。 惶急之下,叶芊芜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这次要是叫她顺利完成任务,她保证再也不来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了! 然而更可怕的是,V族追来得比他们想象的快多了。 他们几乎还没跑出荒坟的外围圈,被夏玛抱在怀里的少女猛然感觉到一阵喉咙发紧,紧接着,狂风卷积着森林,落叶翩飞。 回头一看,一道黑色的龙卷风直接超他们杀了过来。 众人都知道那是暴怒的V族,强大的风力将夏玛在内的几个人类直接卷上了半空,然后“咔嚓——”,个个摔在树干上。 叶芊芜正好要撞在了树上,疼得差点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救出来的红裙少女正处于龙卷风的中央,V族就在她身边降落,暴怒地又扼住了她的脖子。 顿时,叶芊芜感到无比绝望。 眼看V族就要把他们挨个给掐死,任务再一次失败。 她只能说,她已经尽力了。怪只能怪这次的副本太难了。 赞助人,你害苦我……这都是什么地狱级别的难度? 她欲哭无泪。 046 久违的曙光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金光闪闪的光将黑旋风冲开,叶芊芜被刺得几乎睁不开眼。 奇迹,真的出现了? 她还以为是夏玛那家伙忽然显了神威,睁眼一看却并不是。 ——只见一个铁塔般的女人站在龙卷风的中心,她浑身穿着带刺的铠甲,宛如巨人一般,威风凛凛地站在风口浪尖上。 V族翅膀掀起来的飓风,连树根也能连根拔起,居然不能撼动她丝毫。 果真是喝过大神婆血液的第一女武士! 叶芊芜也不禁松了一口气——乌塔来了,这一战应该胜败逆转了。 夏玛看清了来人大喜,顿时精神抖擞,大声招呼道:“乌塔!乌塔!”随即他觉得自己在下人面前有点太丢脸了,又咳了一声,端起架子,“乌塔,你来迟了!” 乌塔双拳紧攥,双瞳死死盯着眼前的V族,浑身散发出战斗的戾气。她沉声挤出几个字,“王子!您请躲在奴婢身后!之后再治乌塔的罪!” 说着,她仰天狂吼了一声,手臂涨到了平时的两倍大,弯弯曲曲的青筋醒目可见。这一拳中蕴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照直朝V族打了过去。 王子就是她的信仰,敢伤王子者死! 那只年轻的V族猝不及防,饶是惊鸿一躲还是被拳头打中了肩胛骨,顿时“咔嚓”传来骨头粉碎的声音。 饶是V族长着硕大的翅膀,却也绝不是这般天生神力的对手,一时间树林羽毛翩飞,半个翅膀都几乎都被卸了下来。 叶芊芜看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 不过,她还没到目瞪口呆的地步。趁着这二虎相争,她得赶紧去V族手上把给少女给夺回来。只见那少女虚弱地倒在地上,V族已急急如丧家之犬,再也顾不得她。 夏玛却抢先明白她的心意,他的位置里少女更近,便由他将少女扯回来。 这一场神仙打架持续了半晌,V族遍体鳞伤,体力不支,全无了往日神秘优雅的样子。情急之下,他居然下口去咬乌塔——这当然是飞蛾扑火,只听吱嘎一声,就被乌塔遒劲的双臂卸掉了下巴。 “啊!!”又是一阵震惊山野的惨嚎。 叶芊芜在旁看得好不酣畅淋漓,只见乌塔从随身的包袱里随便拽出根麻绳,三下两下将那痛苦惨叫的V族打了包,像个粽子一般擒到了夏玛面前。 “王子!”乌塔的呼吸略略起伏,“伤王子者全凭王子处置!” 那只V族露着尖尖的牙齿,全身扭曲,因不堪忍受剧痛已昏了过去。叶芊芜也从树后走了出来,仔仔细细审视着这折磨黑水村村民多年的东西。——不过也是只变种魔物罢了。 就这样一只凶恶至极的变种魔物,在乌塔手里居然就像老鹰捉小鸡版轻松,若非亲眼看到,委实难以相信这是人类做到的。 夏玛眯了眯眼睛,暴跳如雷又是咬牙切齿,“还敢装死?给本王子赶紧宰了!” 乌塔站起身就要把V族提走。 叶芊芜心念一动,道:“夏玛王子,可以等一下吗?” “还干什么?” 叶芊芜略一沉吟,“咱们,把这怪物带回村子,交给伊凡教授。也顺便叫人黑水村的村民看看,让他们深深恐惧的并不是什么邪灵,只不过是只变种的怪物罢了。这样,也好废止了什么‘V族娶亲’的可怕习俗。” 乌塔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她有些犹豫地看向夏玛。 夏玛把手指放在下巴,“嗯——好像说得有些道理。不过,你可不能抢功劳,V族是乌塔抓来的。” 叶芊芜一笑,擦了擦脸上的血,“不会。” 回去的路上,叶芊芜才知道从V族别墅里救出的那少女叫薇安。 她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年纪,实际上却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老——算起来,她已经有几百岁了。 三百年前,薇安是一位公爵的小女儿。她18岁生日那天,老公爵在城堡里举行举行盛大的加冕礼,众人正欢聚一堂的时候,忽遇V族裹挟龙卷风而来,将她掳走。 自此之后,她再也能从V族身边逃开,一直被V族当成补充血液的药品,关在别墅里,持续了几百年了。 几百年来,她惊奇地发现自己不会变老,永远保持着十八岁的容颜。即便她感觉到自己的血液耗尽,却也不会死,更不会老。 薇安一直尝试着跟外界联系,然而几百年来,无数人从这片荒坟边上经过,却无一人能收到她求救的信号。 直到那日叶芊芜被困在铁皮棺材里,她才终于联系到了活人。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天不负所望,叶芊芜还真的遵守信用来救她了。 这番往事听得众人啧啧称奇。稍一思考不难明白,是V族身体里的变种魔药通过吸血传到了薇安的身体内,发生了某种神奇的化学反应,才让她得以百岁不老。 叶芊芜无奈一笑,“这也不失为一条长寿的秘诀呢?” * 伍天被乌塔送到最近的医疗救助站里,他伤得不轻,最快也要再过十几日才能接回来。叶芊芜知道乌塔是个靠谱的人,她既然安排妥当,便就能放心了。 再者,夏玛又说起他和乌塔来黑水村的目的。 这两人都随身携带着金色的弓箭,他们都是荒野猎人。夏玛本来黑水村走一遭,没想到却半路上先遇上了V族,这一趟也算是任务完成了。 叶芊芜追问道:“你为什么要当荒野猎人呢?” 夏玛微微一笑,目光望向初生的晨曦。霞光沐浴在他的脸上,他双手合十,跪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047 点石成金 天刚蒙蒙亮,乌塔将那只半死不活的V族提回了村子。 森林里的动静闹得实在是太大了,还没等叶芊芜等人回到村子,几个黑水村的民兵已经在森林边上探头探脑了。 他们都是族长派来的,猛然见有人的身影,提起长矛就龇牙咧嘴地要攻击。 夏玛哼了一声,自然不会把这种小喽啰放在眼里。 叶芊芜上前去,直接说道:“我们要见族长。” 那两个民兵对望了一眼,满怀敌意。 乌塔不跟他们多废话,直接将那只活生生的V族甩到了跟前。 村民目瞪口呆。 ** 族长和村中的几位长老蓦然看见了这么一只活生生的V族,不由得都吓傻了。 村民饱受这东西折磨许久,这半妖半神的东西忽然献出了真面目,推搡之间,一股极其恶心的脓血还从它身上流了出来,臭不可闻。 不少村民咬牙切齿,纷纷捂着鼻子,嚷嚷着就要把它架出去烤了。 伊凡教授是专门为了研究V族而来,自然不能放任V族乱来,便跟族长把V族的躯体要了过来,说是要做研究。 族长本来有点犹豫,不过现在看来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便只得先交给伊凡教授研究。 至此,关于V族的传闻便不攻自破。 不但是因为一只V族被亲手抓住了,还因为夏玛王子和乌塔两人的“荒野猎人”的身份,这才能使此次任务历经波折,终于告一段落。 叶芊芜和夏玛也因此成为了村子里的红人。族长向叶芊芜告歉,并给他们举办了庆功宴。 杀鸡宰羊之下,笼罩在黑水村长达几十年的阴霾似乎都消散了。——此间自然不必细说。 叶芊芜委婉拒绝了庆功宴,她找了个僻静的所在,掏出笔记本,将现在所有完成的、未完成的任务清点一番,好尽快谋划下一步攻略。 1.结识荒野猎人,并尽可能地获取他/她的好感,使他/她在今后的试炼中成为你的左膀右臂。——完成(没想到是夏玛) 2.至少阻止一场“V族”婚礼的进行。——完成,尽管有些波折。 3.斩获侏儒法师。——呜呜,仍未。 4.救出困在V族老巢的少女(可选)——可选任务都阴差阳错地完成了。 5.查清V族到底是怎么回事,并消灭它们,拯救水火中的村民。——应该算完成了。 6.探听“山中老人”的讯息。——这谁? 算起来,这一次赞助人交给她的6个任务已经完成了4个,还有两个任务,一个必修一个选修,看起来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叶芊芜绞尽脑汁地沉吟一阵,觉得自己还是先从“斩获侏儒法师”入手,毕竟那什么山中老人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而且,第三个任务是必修。 过关就在眼前了,叶芊芜燃起一股斗志。她合上笔记本就去找族长打听侏儒法师的消息,族长听了一脸迷惑,“甚么……侏儒?” 叶芊芜解释道:“就是你们村里之前请的那法师!” 族长恍然大悟,“不行嘞不行嘞,你要找他,他昨天就走嘞。” 叶芊芜拍了拍脑袋,她早该料到,那矮东西狡猾至极,眼见着事情败露,便溜之大吉了。 小宴结束后,叶芊芜将V族的详细资料交给了伊凡教授,并问能否从V族的血液中提炼出变种魔药。 伊凡教授把花镜摘下,沉吟了良久,才叹息地说道:“理论上当然是可以的。如今看来,其实V族就是变异的吸血族,就是某些吞服了变种魔药才产生这种超进化的。可是……” 他顿了一顿,“实践起来,又有很大的难度。” 叶芊芜感觉到事情的复杂,“为什么?” 伊凡教授手扶着额头,却先问了叶芊芜一个问题,“叶姑娘,你相信点石成金吗?或者说,点金术。” 叶芊芜一愣,“我听说过。” 伊凡教授追问:“那你相信吗?” 叶芊芜思索了一下,摇摇头,“那应该只是一种幻想。” 伊凡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往事。 半晌,他才艰难地说道,“在老朽几十年的研究中,也从不相信‘点石成金’的理论,包括各种炼金术、点金术在内,我觉得那些都是幻象、都是无稽之谈,永远都不可能实现!我相信万事万物都存在着固有的‘基因’,那是与灵魂联系在一起,永远无法更改的东西。我年轻的时候,甚至为此跟学术界好几个大牛吵过一架。” 叶芊芜静静地听着,“我猜想,您和跟您意见相左的那几个人,定然有一方退出了学术圈。” “没错。”伊凡教授脸上露出自嘲似的微笑,“结果是我的论文更得研究协会的认可。我赢了,那些炼金术师警告我,他们会给我们证明‘点石成金’真的存在。” 叶芊芜听出一丝不好的预感,低声道:“后来呢?” “后来……”伊凡教授颤颤地低下头去,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们真的做到了。我的妻子,一个好生生的人,一夜之间真的被他们变成冷冰冰的金子了。” “我的妻子,她是个美丽的女子。当时她才三十几岁,她却总觉得自己老了,总用各种护肤品来维葆青春,就算是有微毒也在所不惜。在我被授予女王学院‘终身教授’头衔的那天晚上,我喝得有点醉了,碰见一个穿黑衣、带兜帽的矮男人,他狠狠地从我身边撞过去。” “我被他撞得踉跄,刚要发怒,那人却已经不见了。之后,我回到家,看见我的妻子正在坐在妆镜前。梳妆台上,摆着一些拆开的礼品盒,里面放了一片绿油油的面膜。面膜一共有两片,另外一片,已经被她覆在脸上了。” “她浑身颤抖不已,见我回来更不敢稍转过头。我一下子酒就醒了,我疯了似地扳过她的头,她的脸、她那张美丽的面孔,正从内而外透着金锡的色泽,就连她惊恐的神色,也从内而外被定格……” 048 才子佳人 伊凡教授说到这里再也泣不成声,颤抖的手指不住地擦着泪水。 叶芊芜大概了解到了事情的过程,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当年就是侏儒法师为了报复伊凡教授,故意把变种魔药掺入伊凡教授妻子的面膜中,活生生把一个美丽的女人变成了石头。 伊凡教授年轻的时候,就极力反对对变种魔药的研究;如今叫他从V族血液中提取变种魔药,着实不是他的老本行,有点难为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伊凡教授才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过来。他为自己的失态表示抱歉,并表示会对变种魔药的事情尽力一试。 ——不但是为了帮叶芊芜,更为了一雪当年他妻子被害死的大仇。 这时,门外忽然有人敲门,原来是旅店的老涂,说有一封叶芊芜的电报。 叶芊芜有点纳闷,认识她的人不多,知道她在黑水村落脚的人更是寥寥无几,谁会给她发电报呢? 老涂又确认了一下,说道:“没错,确实是寄给你的。” 那封电报里只有几个字: 【我看见那个人了】。 “那个人?”叶芊芜默默念出声。 电报显示是从山外的救助站发来的,没有署名。但从发信的地点和口吻来看,像是出自……伍天之手。 她向伊凡教授说明了原委,伊凡教授也感觉事情不太对。 “伍天是个沉稳的孩子,”他托了托眼镜,情绪显得有些不安,“肯定是碰到了什么事情。” 电报价格三分钱一个字,想必伍天有急事要与她联系,身上又没什么钱,只能惜墨如金地给叶芊芜发来这几个字。 叶芊芜心里怦怦直跳,他们之间一起经历的人不多,能称得上是“那个人”的,应该只有侏儒法师。 看来她得立刻动身去救助站走一趟了。 ** 伊凡教授年迈体弱,不能跟叶芊芜翻山越岭地同行。叶芊芜只得独自辞别了族长,并且和伊凡教授约定,之后还在黑水村汇合。 临走之前,叶芊芜还要找一趟夏玛王子,问问他身边的乌塔关于伍天的具体落脚点。 好巧不巧,她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一处才子佳人的好戏—— 只见夏玛王子背对着,把一个少女逼到了墙角处。少女连声推诿,发丝凌乱都快哭了,却被夏玛紧紧攥着双手,走也走不开。 叶芊芜下意识捂眼睛。 不对,她为什么要捂眼睛……? 她是有正事要办的。 叶芊芜探出脑袋一看,好家伙,少女正是他们前几天从V族老巢救回来的少女薇安。 唔。夏玛这兔子,居然吃窝边草。 只见他勾着薇安的下巴,眼中似含着秋波春水,“怎么,不愿意吗?” 薇安竭力避开他的呼吸,“王子,您自重好吗?” 夏玛微微一笑,手掌蓦地撑到了她耳边的墙壁上。 两人距离近在咫尺,薇安恼羞成怒,“王子!……” “嘘——别动,”夏玛慵懒地眯着眼睛,吹走了她头上一根凌乱的呆毛,“会不优雅的。” 叶芊芜躲在墙后边看了半晌,只看得脸微微发烫……并不是被撩到了而发烫,而是替夏玛尴尬得发烫。 对,尴尬,简直不要太尴尬…… 她本不欲插手这种事,不过她现在有要事在身,实在没时间在这儿欣赏这出爱别离的好戏,便欲捋起袖子,直接过去来个棒打鸳鸯。 叶芊芜呲了呲牙,毕竟她这也是头一回撞见这种事。 一、二、三,冲了—— 猛然间,后面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叶姑娘,您在这儿干什么?” 叶芊芜被吓得浑身炸毛,见乌塔一脸迷惑地站在身后,忙捂住她的嘴。 “憋说话!!!” 就这么一下子,墙角里的夏玛立刻惊觉,怒气冲冲地奔过来,“叶芊芜!乌塔!放肆!你们、你们居然在这里偷看本王子?本王子要以咖梨女神的名义诅咒你们!太可恶了!” 薇安趁着夏玛暴怒一溜烟地跑了。叶芊芜撩了撩刘海,故作镇定地笑了笑,“王子,刚巧经过,刚巧经过。” 乌塔单膝跪地,诚惶诚恐,“奴婢有罪!王子恕罪!” 夏玛洁白的牙齿因气恼紧紧咬着,“恰巧经过?谁信你的恰巧经过?今天你要不解释清楚,我就把你丢进我小侄儿的牧场里喂恶犬!” 叶芊芜连忙摆摆手,“王子殿下,您还是省省吧……我连您小侄儿是谁都不认识,贸然过去多不好意思……我发誓我刚才什么也没听见,而且,我确实是有正事的。” 夏玛余怒未消,叉着腰问道:“什么正事?” 叶芊芜指了指乌塔,“我是来找阿塔姑娘的……我来问问伍天被她送到哪了。” 夏玛哼了一声,抱臂扭向一边。乌塔恍然,不过没王子的命令她也不敢起来,只得跪在地上把救助站的位置大概说了一遍。 叶芊芜默默记在心里。 夏玛懒洋洋地叼了根草在嘴里,“喂,庶民。如果你求我,我可以考虑叫乌塔和你一起去找那愣头青小子。” 叶芊芜剜了他一眼,“算了,王子,我还是多谢您的好意了。您要是跟着,指不定还要添多少麻烦呢。” 乌塔笑着说道:“王子,您似乎遭到嫌弃了呢。” 夏玛大怒道:“乌塔!” 乌塔浑身一激灵,顿时不敢再出声了。 他教训完乌塔又朝叶芊芜挥了挥拳头,脸色阴沉沉的,“告诉你,庶民,薇安姑娘要是因为你不理本王子了,本王子绝不会饶了你的。” 说罢再不理会她二人,朝薇安逃跑的方向猛追了过去。 叶芊芜叹了口气,乌塔见夏玛走远,这才敢站起来。 叶芊芜有些迷惑,“你们王子……怎么看上薇安姑娘了?” 乌塔艰难地笑了一下,却再不敢背后议论夏玛一句。她回到房间,给叶芊芜简单画了一张地图,又详细说了一遍伍天所在救助站的位置。 有了之前穿越森林的经验,叶芊芜对路上并不十分担心。而且这一次只有她一个人,轻装简行,不到半日就出了山区,到达芭茅镇的郊区的地界。 049 标记 伍天所在的那间救助站并不难找,叶芊芜打老远就能看见了。 救助站是个三层的石板房,大概类似于森林中的临时避难所。外表有些简陋,勉强能挡风,大型野兽攻击就显得有些鸡肋了。 来来往往的都是一些护士,常有在野营中摔断腿的旅人来此救治。伍天应该就算这类病人。 摸清救助站条件后,叶芊芜并没有冒然从正门进去,正是蛰伏在附近的森林里,直到夜幕降临,才敢靠近救助站。 如果侏儒法师真的在这附近,一旦她靠近,定然会引起对方的警觉。为了稳妥起见,叶芊芜决定等天大黑之后,顺着排水管道从窗户爬进去。 就这需要她比较精准地算出伍天在哪间病房了。否则惊扰了别的病人或护士,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叶芊芜有些不明白,这么一件不起眼的小乡野救助站,怎么就能引起侏儒法师的兴趣? …… 她的疑惑很快得到解释了。 在小救助站的四周石板围墙附近,杂草丛生。一块几乎被荒草埋没的砖石上,刻着一个圆环形奇异图案,像是一对荆棘扎成团,又像是一个眼球。 用鲜红欲滴的蜡笔画就,仿佛刚被人画上去不久。 叶芊芜看到它的一瞬间,脑袋就有些恍惚。 她绝对绝对在哪见过这图案。 ……一个月前,在芭茅镇的珠宝拍卖会上,有个江洋大盗叫盛其渊,他指环上就刻了这个荆棘眼球图案。 虽然当时她挨了那家伙一拳,脑子不大清醒,却对这个图案记忆尤深。 这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叶芊芜趴下身子,掏出羽毛笔,将砖石上的图幅标记抄在了手心里。随即,她又在其他数块砖石上找到了相同的血红标记,一、二、三、四……每一块都一模一样,每一块与每一块之间都间隔了十余块砖石的距离。 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应该是某种标记,或者是侏儒法师和那群江洋大盗之间的接口的暗语。 完成抄录之后,叶芊芜又不动手声色地将周围的杂草拨正。 望着荒野中的这栋避风港,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这里早就被人盯上许久了,马上,就会变成一个可怕的魔窟。 天黑之前她不能轻易靠近救助站,便只能在附近的森林中闲逛。她不敢走得太远,只在树影间有意无意地监视地救助站的动静,却再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救助站的排水管道一共有四道,层与层之间间隔并不高,身手好的人用一条绳子就能爬上去。 直到周围的景物完全被黑暗吞没,叶芊芜才爬上了东南角的一道排水管。她之前有过踩空的经历,所以此次格外小心,直接从外面撬开了伍天房间的窗户。 “谁?!”黑沉沉的屋内,传来一声轻呼。 伍天打着石膏坐在床上,闻得窗外异动,满怀警备地举起了双拐。 “是我。”叶芊芜费了不少力气爬上窗户,拉开夜行服脸襟,“伍天,是我。” 伍天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他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学姐,果然是你。” 叶芊芜坐在窗台上,“电报,是你发的吧?” “不错,”伍天点点头,警惕着门外的动静,“我知道你今晚可能回来,所以特意没有开灯,就跟护士说早睡了。” 叶芊芜从窗台上跳下来,看了眼他的腿,“能走了吗?” 伍天叹了口气,“还不行。没有双拐,走起路来还是很疼。” “那看来一会儿我要背着你跑路了。”叶芊芜随口说了一句,把手心张开给伍天看,“今晚,这里不太平。” 伍天借着月光才看清叶芊芜手上的图案,登时大惊失色,“学姐,你这是在哪看到的?我前天在救助站看见的那个人,衣服上就有这种标记。” 叶芊芜肃然看着他,“能说清楚些吗?” “差不多。”伍天说得十分肯定,“那个人很矮,带着黑色兜帽,跟咱们在黑水村见到的侏儒法师一模一样。” 叶芊芜沉吟了片刻,之前在心中的小小猜测此刻更变得无比清晰。 两人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个护士敲门,“伍先生,您睡了吗?……” 叶芊芜和伍天对望了一眼,飞速躲到了窗帘后面。 伍天猝不及防,慌乱之中,装出一副哈欠连天的样子,朝外面喊道:“谁呀?早就睡了。” 那小护士推开一个小门缝,朝里面露出个脑袋。她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瓶子,看起来像个……夜壶。 “有事吗?”伍天烦恼地皱着眉头。 “看看你睡没睡。”护士弯弯的笑眼都盯在伍天身上,没注意到窗帘的异样。 她走到伍天床边,把夜壶放到他床下边,“今晚有一伙儿客人把一楼都包下来了,弟弟你要是没什么事,不要乱走动哦,厕所也不用去了。这不,姐姐帮你把这个拿来了。” 伍天翻着白眼,“这是谁的命令?” “我的命令,我的温柔必杀技!”护士和颜悦色地在身前摆了个叉,一只手手在伍天蓬松的头发上狠狠地揉了一下,“好好睡吧。你腿还没好呢,别乱走哦!” “我本来已经睡了,是你把我吵醒的。”伍天不满地嘟囔道。 小护士又又看了好几眼伍天才恋恋不舍地走了,临走前,还兴致勃勃地给伍天抛了个wink,“梦里别忘了想我哦~” 伍天差点吐出来。 待护士关门走远后,叶芊芜才僵硬地从窗帘后面走出来。 什么情况……怎么这几天她总能遇见这种事? 伍天见叶芊芜若有所思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学姐!……你别误会,内个、内个女护士特别地……喜欢乱摸……从我一来就缠着我……特别烦人……” 叶芊芜摸着下巴,“没想到……你好这一口。” 伍天脸上大红,黑暗之中仍能看见他手忙脚乱。叶芊芜只得叹道,“罢了罢了,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也不会告诉教授。” 伍天欲哭无泪,一时间全身都炸毛,尤其是刚才被护士摸过的头发。 关于一些问题 最近收到了一些读者的指正,有的读者帮我找到了错别字,有读者说前面有的副本没逻辑,我真的抱抱抱歉!错别字是我的问题不必说,只要指出来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改正的。 以前只是喜欢看这种题材的文,自己写起来才知道,写这种题材的难度比较高,每一步都要设计好,否则后面就会崩盘~ 我知道你们都是老书虫了,尽管我已经努力设计情节了,可我自己实在是新手上路,经验不足,有些剧情即便尽力了也设计不好,,导致你们看起来觉得很变扭,真的对不起~ 当然,我知道这种题材最需要逻辑、智慧和严谨,我不会舍本逐末的,这是我在接下来的副本中需要不断打磨的东西~我设计副本之间都是独立的冒险小故事,或许正因为如此,我还有在后文改进的机会。 我尽量会让女主穿梭不同的世界,遇上各种各样的人。这些人,我给他们都设计了名字、性格和自己的支线剧情,不想让他们仅仅变成路人甲。 下一个副本叫做我的一个霸总朋友,是女主和霸总斗智斗勇的剧情。因为我个人比较烦那种“夫人在雨中跪了三天三夜,知错了吗”那种无语剧情,所以这个副本写出来就是反这种套路的。不是传统霸总文氛围,仍然有冒险的元素。 逻辑不足的问题,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在新副本中改善的。 最后,我会把这本书好好写完。 谢谢每一个看过的读者~ 小年快乐~拜个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