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远行 这一天,本该和以往过去的七千多天一样。 前些日子的一场雨,将本就低的温度再次按下去了一截。机场弥漫起来的晨雾,被灯光照射出一团团灰白色的光晕。 天还没有亮透,冷灰色的天空上,看不到星光,也看不见曦光。 秦文玉一身黑色的休闲衣裤,拖着行李箱,站在机场外,与周遭黑色的环境几乎融为了一体。 “呼……你真是疯了,”张路缩着脖子,呵气成霜,“我以为你说要去日本是在开玩笑,你竟然来真的!” 秦文玉看着他——自己唯一的朋友和死党,张路。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穿着灰色的羽绒服,剃了个板寸,不像自己,头发又长又乱,显得阴郁。 张路积极向上,喜欢运动,热爱生活,除了成绩不好什么都好。 “你没必要跟来。”秦文玉往张路身后看了一眼。 “呵,你会日语吗?”张路瞟了他一眼,颇为骄傲地问。 “会。” 秦文玉平静地回道。 张路愣了愣,他知道自己这个朋友的性格,这个人从不开玩笑,只要他说了,一般就是真的。 不过这小子是从哪里学会的日语,不会和我一样吧? 张路暗自嘀咕着。 “小路!” 身后传来的呼唤让张小路一个激灵,“诶!” 张路笑嘻嘻地回过身,一个比他矮半头的白衣女孩正站在公路对面灰白的灯光下,他穿过公路拉着女孩说了一会儿话,两人过来时,他对秦文玉说道:“别误会,我可不是担心你,玲玲想看雪,我们两打算去北海道看雪来着。” 秦文玉对李玲略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个女孩是张路的女朋友,也是他的同学。 “诶,你去哪儿?” 张路见秦文玉拖着箱子要走,连忙出声问道。 “洗手间。” 秦文玉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这趟飞机是去东京的。” 张路脖子一挺:“先去东京看埃菲尔铁塔,再去北海道看雪,不行吗?” 秦文玉头都不回地走了。 李玲拉了拉张路的袖子,低声说:“小路,埃菲尔铁塔在巴黎,东京的是天空树……” “都一样嘛,你懂我意思就行。” 一边说着,张路一边拖着行李,进了机场。 李玲往秦文玉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跟上了张路,小声问到:“小路,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们是怎么交上朋友的?秦同学……的个性,那么奇怪。” 张路一只手揽着李玲的肩,兴致勃勃地说:“你也觉得他奇怪吧?有一次我问他,如果我掉进河里快淹死了,而他又不会游泳,那要怎么来救我。你猜他怎么回答的?” “怎么回答的?”李玲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他会利用周边所有可以用的东西进行救援,如果都不管用,他会看着我淹死,用来告诫自己不会游泳的人别在水边瞎玩……有意思吧!”张路越说越起劲。 “他没有说下水来救你吗?”李玲问道。 “我也这样问了!”张路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秦文玉方向瞧了一眼,“可他说,不会游泳的人下水救人,两个人一起死的概率无限接近百分之百,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可是……朋友间为了维系友情,就算是事实,也不用说得这样赤裸吧……”李玲越发地不理解,“秦同学刚入校的时候很受欢迎,但渐渐的,大家发现他很奇怪,他……太过于理性了……” “有吗?” 张路嘀咕着。 “还有……你为什么会问秦同学这种问题?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的吗?” 李玲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啊?” …… 今天很冷,虽然有下了雨的缘故,但此时此刻,秦文玉感觉格外的冷。 他洗了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细碎的头发,灰黑色的瞳孔,高挺的鼻梁,下垂的嘴角,搭上苍白的肤色,构成了一张略显阴沉的脸。 他就这样看着镜子,镜子里的他也这样看着秦文玉。 “先生,不要注视太久镜子里的自己。” 一个奇怪的声音打破了洗手间的寂静。 秦文玉没有回头,他通过镜子看到了自己身后的那个男人。 这个人四十岁左右,身上裹着黑色羽绒服,双肩背着一个大大的灰色背包,从眉眼到鬓角都能看出一股浓浓的疲态。 “老人说,镜子里的人,会夺走人的灵魂,看得越久,对镜子中的自己就会感到越陌生,甚至……恐惧。” 他操着一口奇怪的中文,对秦文玉说着。 “这是完形崩溃与恐怖谷效应的双重作用。”秦文玉转过身,说道,“长时间看着一个汉字,它会变得陌生,长时间看着镜子里的脸也一样。” “一个类人,陌生,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是触发恐怖谷效应的最佳选择。” 中年人一怔,摇了摇头:“真希望……一切都能用科学解释……” 他离开了洗手间。 这是个日本人。 秦文玉注视着他的背影,忽然察觉到一件事。 难怪……今天感觉格外的冷。 自从到了机场,周遭映入眼里的色彩,竟然全都只有黑,白,灰三种。 衣服,行李箱,地板,隔间……就连机场内的灯光,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 晦暗,低沉,压抑,像是默片里的世界。 是巧合吗?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黑色休闲服,还有裤子。 他拉着行李箱离开了洗手间,飞机快要起飞了。 和张路想的不一样,去日本,并不是临时起意。 他的父亲,秦也,那个把自己的人生过得一团糟的男人,已经半年没有往国内寄明信片了。 换句话说,秦也失踪了。 而且,这样的失踪,似乎早在那个不负责任之人的意料之内。 “如果超过半年,都没有收到从日本寄回来的明信片,就立刻去日本。” 秦也是这样说的。 当秦文玉追问为什么的时候,秦也挂断了电话。 这是父子二人的最后一次通话。 秦文玉拖着行李箱,来到候机厅时,正好看到张路拉着李玲,在登机口对自己挥手。 二人的身后,是刚才那个四十岁左右的日本男人。 他正缓慢地朝着飞机的方向走去,黑色的玻璃上映出了他惨白的脸。 他走得很慢,厚实的羽绒服好像不能给他带来温暖——他在细微地颤抖。 难道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前方等着他? 也许……是恐高吧。 秦文玉收回视线,走了过去。 第二章 出现 我叫田口律,日本人,四十一岁,一家物产公司的职员。 有个东西在跟着我。 虽然看不见它,但我知道……它一直在跟着我。 “祝您旅途愉快。” 工作人员向我递来登机牌,旅途愉快吗? 不……这不是旅途,这是归途。 这是一场实验,我们这群被诅咒者的,搏命的试验。 我把登机牌握在手里,走上了廊桥。 我不敢回头,侧面玻璃上映射出了工作人员的模糊影像。 那位工作人员好像在看着我,看着我的背影。 她的目光非常刺人,但很快就收了回去。 我的步伐慢了下来。 眼前就是机舱,里面寂静无声。 “先生,需要帮助吗?” 空乘微笑着走到我身边。 “13F。” “好的,请跟我来。” 空乘将我带到了座位旁,这是一个靠着过道的位置。 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后,我松了一口气,它似乎没跟上来。 也许,这次能够成功? “你好。” 这时,我身边出现了一个不久前才听过的声音! 这是刚才那个在洗手间里一直照镜子的奇怪年轻人,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些像。 他竟然坐在我旁边的位置。 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我躺了下来,到目前为止,一切如常。 旁边的年轻人似乎不喜欢说话,这很好,我不擅长与人客套,也许这也是我四十多岁了还只是公司职员的原因。 更倒霉的是,我还遇到了这样的事,这种无法与人言说的,另一个世界的事…… 我的眼皮渐渐开始发沉,我太累了。 昨天从日本飞了过来,今天又立刻飞回去。 不过,如果这个办法可行的话,它现在应该被留在了异国,也许它能回来,但绝不会那么快,只要熬过这三天,我们就成功了…… ———— 秦文玉侧头看了一眼这个之前在洗手间见过的日本男人。 他脸上带着笑意入睡了,像是在憧憬着什么。 秦文玉收回目光,翻开了一本书。 这是一本日文写成的书,介绍的是一种日本传统戏剧——能剧。 这种戏剧是以日本传统文学作品为脚本,在表演形式上辅以面具、服装、道具和舞蹈组成。 秦文玉对此不感兴趣,之所以翻阅这本书,是因为秦也发过来的最后一张明信片上,是一副能面。 能面——能剧特有的面具。 再次翻到自己已经查阅过的那部分,秦文玉看向书上最角落那副奇怪能面的具体介绍。 这副能面,被称为“蛇”。 头顶因嫉妒与怨恨生出了角,双目圆睁,赤面无耳,这个面具形象展示的是怨念所化的终极形态,没有耳朵意味着它已经失去了感知世界的渠道,听不见人话,化为了最纯粹的厉鬼。 这就是秦也寄过来的那张明信片上的能面——“蛇”。 那张明信片发来的地址是日本岛根县立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也是秦文玉此行的目的地。 合上书,秦文玉捏了捏鼻梁。 秦也的死活他并不在意,但他要知道母亲的下落。 秦也说过,会在二十岁生日那天告诉自己。 而现在,他临近生日了,秦也却失踪了。 刚准备闭上眼睡上一会儿的时候,身边那个日本男人忽然从半躺的姿态坐直了起来,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 田口律额上全是汗,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往自己脚下的位置看去。 他的身子僵住了。 秦文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个日本男人的脚边,正躺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红色布偶娃娃。 来到机场后看惯了黑白灰三种色彩的秦文玉,在看到这个布偶娃娃的瞬间,竟觉得它的红色如血液一样刺目。 是前面的人掉下来的吗? 田口律也这样想,他不愿意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去考虑。 他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布偶娃娃,拍了拍前面的座椅。 “请问,是你的玩偶吗?” 他的中文语调虽然奇怪,但遣词造句没有出现问题。 前面的乘客似乎也睡着了,毕竟这是凌晨的航班,一阵后她才意识到了田口律的存在。 “你在叫我吗?” 她转过头,露出了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田口律头皮一麻,眼前一阵恍惚。 他听到了刺耳的尖叫,那是位少女,昏暗狭窄的房间,臃肿肥大的身体,夸张的狞笑与残忍的折磨交织成一个腥红的世界。 她的身体被拖拽着,头颅被割去,大睁着眼睛滚落在一角,绝望地注视着自己残破的身体。 丑陋的肥大身躯扭动着四肢,像是在喜悦,也像是在痉挛。 她的瞳孔渐渐放大,本注视着自己身体的眼睛突然一个转动,与田口律对视了。 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中,田口律看到了最恐怖的恶意。 “不!” 田口律尖叫出声,惊醒了机舱内的所有乘客。 “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空乘快步走来,弯腰问到。 “她……”田口律抬手一指,前面那个回过头来的女乘客面露异色。 “我怎么了?”女乘客不解地问。 田口律猛然转身看向秦文玉,急切地说:“你……看到了吧?先生?” 秦文玉摇摇头,同样面露不解。 田口律面色一白,对空乘摇了摇头:“对不起,我做噩梦了。” 空乘礼貌地摇摇头,安抚着其他被惊醒的乘客。 这时,秦文玉忽然说道:“能帮我换个座位吗?” 空乘面露歉意:“不好意思先生,原则上飞行途中不允许随意更换座位。” 秦文玉看了田口律一眼,说道:“我有惊恐症,他一惊一乍会让我惊恐发作,如果你们答应,出事由航空公司负责,那我接受不换座位的决定。” 那位年轻的空乘拿不定主意,选择了与乘务长汇报情况,秦文玉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决。 他被安排到了一个靠窗的空位。 前排的张路出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秦文玉没有说什么。 但他的手指关节,已经捏得发白。 刚才,他看到了。 不仅是那位女乘客的面孔消失,还有此刻。 那个日本男人手中的红色玩偶,它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头发,装饰用的红色和服衣袖里,伸出了扭曲惨白的手,指尖上的指甲,比野兽的爪子还要锋利。 那些密集的黑色头发像是活过来了一般,悄然爬上了日本男人的腰间,缓缓缠住。 田口律感受到了什么,立刻低头看去,面色顿时死一样的惨白! “不……不!” 他再次发出尖叫。 “先生,您再这样我们将对您进行特殊安置了。” 乘务长走过来说道。 然而这次,田口律全身的骨头发出了“咔咔咔咔……”的声音。 他的身体诡异地从腰部开始弯折,面色由青白变得血红,嘴角溢出了血沫,呻吟与求救的声音越来越小。 “先生!先生!” 乘务长也发现了不对,变了脸色,赶紧去拉田口律。 然而,只听“咔”的一声—— 田口律的身体,从腰间向后折断了。 他浑身劲力一松,如烂泥一般瘫在了座椅上,双目大睁看着机舱顶部,死了。 第三章 入梦 许多人没有经历过飞机上死人这种事件。 秦文玉同样没有。 幸好,现在机舱内的灯光还是夜晚模式,昏暗的环境让绝大多数乘客都不知道此刻发生了什么。 目击者只有秦文玉与两位空乘人员。 田口律的非自然死亡给那两位空乘造成的冲击不小,但她们展现出来的素质却让秦文玉有些吃惊。 她们惊讶于田口律诡异的死亡方式,但却丝毫不怕正在慢慢缩回布偶上的,绞断了田口律腰背的真凶——那些如活物般的黑色头发。 不……她们好像看不见那些头发? 两人显然系统地学习过急救知识,但她们没有相关的医学资质对田口律宣布死亡,即便他确实已经死了。 乘务长小声地对年轻的乘务员吩咐了几句,对方很快拿来了一条毯子。 乘务长又是一番公式化的道歉,安抚再次被吵到的乘客。 接着,她给田口律盖上了毛毯,这个日本男人被固定在座位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只有秦文玉知道,他已经死了。 两位空乘步履匆匆地走了,像是要去汇报什么。 秦文玉眼皮一跳,他看到了那个玩偶。 乘务长带走了玩偶。 希望她不会带着玩偶去见机长…… 秦文玉收回目光,深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发生的事正在对他的世界观造成巨大的冲击。 世界就像一块玻璃在他面前轰然破碎,散落的碎片正在拼凑成一个诡异陌生的神秘世界。 他是一个理性且冷静的人,但亲眼目睹这样的事,即便是秦文玉,也产生了极大的怀疑与无措。 秦文玉侧头看向窗外,天已经开始亮了,远处厚实的云层镀上了一层金边。 真实与虚幻仿佛在这个瞬间交错,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 那个玩偶是什么? 为什么我和那个日本男人能看见,其他人不能? 秦文玉思考着。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很可能存在的可怕事实! 会不会就是因为那个日本男人能看见,所以才会被它伤害? 空乘人员看不见它,那个红色玩偶被乘务长带走时,没有出现半点异常。 而我……也可以看见。 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秦文玉忽然感觉到一阵恶寒。 这是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 他猛然扭头,下意识地看向那个让自己不自在的方向。 是他。 本来好好盖住田口律全身的毛毯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了一些。 他惨白扭曲的脸迎着晨光,正好对着秦文玉所在的窗边。 涣散的瞳孔里倒映出了秦文玉的身影。 秦文玉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不害怕尸体,也不害怕鬼怪。 但他讨厌未知。 未知是一种没有边界的无力感,每当事情的发展超出自己的理解范围时,秦文玉就会失去一些本该有的理智与冷静,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 这种让他厌烦的无力感从小到大出现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但就在刚才,已经出现了两次。 “为什么看着我,你想告诉我什么?” 秦文玉毫不回避地盯着那具死尸的眼睛。 离奇的事发生了。 一片铺天盖地的腥红从田口律的眼里流了出来,覆盖了秦文玉的眼帘。 随着一声震颤灵魂的巨响,他所处的空间,变了。 这不是在飞机上,这里是……某个地下室? 幻觉吗? 然而钻进鼻腔里的腥臭根本就真实得令人作呕。 这时,他看到了她。 那是一具残破的年轻女性尸体,像个被丢弃的人偶娃娃。 她的脑袋滚落在一旁,脸并没有变形,但肤色已经泛青,青得就像冻坏了的萝卜,看上去和石头一样坚硬。 她的脸依然很美丽,近在咫尺的身体和分离的头颅产生了一种诡异又离奇的美感,她青白色的皮肤下,没有鲜血流动,却依旧如活物一般蠕动着。 从脖颈处的创口能找到答案。 那些在她皮肤下蠕动的东西是蛆虫,现在少了些,更多的是蛰伏的虫卵。 等稍微湿润暖和一些时,它们就会孵化出来,把她蚀为一个空壳。 她是谁? 秦文玉想尝试着往前一步,却发现自己根本就动不了。 他只能被动地接受着信息,甚至连转头都做不到。 视线被强行固定在她身上时,秦文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对了,玩偶! 她的样子,和那个玩偶很像……尤其是她的……头发! 突然,一声刺耳的叫声出现。 秦文玉看见,一只硕大的红眼睛老鼠爬到了她的头颅旁。 老鼠慢悠悠地离去了。 它吃饱了。 但细密的啃噬声却一直萦绕在秦文玉耳边挥之不去。 那两排雪白的牙齿像是一把锃亮的锯子,与她的笑一起,锋利如刀。 “秦先生?秦先生?” 突然传来的呼唤让秦文玉的意识猛然脱离。 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时间看向那个日本男人的方向。 毛毯好好地盖在身上,并没有滑落下来。 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都是梦吗?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秦文玉抬起头,看向空乘。 “有事吗?” “因为秦先生与田口律先生的座位相邻,在先生提出换座位之后,田口律先生就死亡了,”见秦文玉的眼神越来越冷,空乘连忙说道,“我们并不是怀疑秦先生对他做了什么,只是……按照程序,下机后还请秦先生不要离开,日本警方需要进行一些简单的询问。” “知道了。” 秦文玉回应道。 空乘愣了愣,这位秦先生明明是个非常麻烦的人,这次竟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啊……好的,谢谢秦先生的配合,请您检查安全带,我们马上就到东京成田国际机场了。” 这么快? 这下愣住的变成了秦文玉,刚才那场真实得可怕的梦,竟然做了这么久? “对了,先生,请问这是您掉的吗?” 空乘摊开手,露出了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玩偶。 秦文玉脸色一变:“不是,拿走它!” 第四章 机场 东京,成田国际机场。 吸烟区内,伫立着一男一女两人。 其中的女人背靠着栏杆,看着即将落下的飞机,抬头朝着天空吐出了一道烟圈。 “他回来了……” “这次只有我们三人吗?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他。” 她身边的那个男人,脸上带着自嘲的笑,说:“真是个勇敢的上班族,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把鬼带去异国,如果他成功的话,我们真应该好好感谢他。” 叼着烟的女人从小西装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名普普通通,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至少先记住他的长相吧。”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夹着烟捻灭在扶手上,“我有一种很奇特的预感……山崎……” “他会成功吗?” “不是关于这个……” “那就不用说了,除了这该死的诅咒,我不关心任何事。” “好吧,我们该去接他了。” …… 飞机平稳降落。 外面的情况和秦文玉想的差不多,没有急救车在等待,而是警车,毕竟这位田口律对折的腰背已经非常明显地传达了“我已经死了”这件事。 “再见。” 下机后,秦文玉对张路和李玲打了个招呼。 “啊?”张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有人来接我,”说话间,日本警方已经到了他近前,“他们来了。” 这时,同机的乘客也发现了异常,开始频频投来关注的目光。 “先生,请你……” “嗯。”没等这两位日本警官说完,秦文玉就答应了下来。 张路与李玲面面相觑,直到秦文玉跟着两名警察去了机场内的警务室,李玲才疑惑地问:“他竟然会日语?” 张路匪夷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所以你疑惑的是这件事?” “怎么了?”李玲的嘴角下沉了一些。 “没事,没事,”张路赶紧说道,“我们等等他吧,好歹一起吃个饭再走。” 李玲有些不满地撇撇嘴,飞来日本只花了不到三个小时,现在还没九点,昨晚也没睡好,她已经非常疲劳了。 “好吧……” “别生气嘛……你看!”张路反手一掏,拿出了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小玩偶,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好看吧?” 李玲颇为惊喜地接过玩偶,抬头看着张路:“你什么时候买的?” 张路搂着李玲的肩膀,笑道:“我看见空姐拿着它,想着你一定喜欢,就问她买,那位空姐竟然直接送给我了!厉害吧!” “嗯!”李玲向来喜欢这些可爱的小物件,举起和服小玩偶美滋滋地在空中摇了摇。 见她开心了,张路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候,张路忽然发现,机场玻璃上倒映出的李玲的影像,她举起来的手里,根本就没有拿着任何东西! 张路先是一愣,立刻狠狠地揉了揉眼睛,然而下一刻,李玲已经将玩偶放进了手提包里。 “走吧!” “哦……哦,好……” 张路半信半疑地看了手提包一眼,跟上了李玲的步子。 ———— “所以,秦先生只是被田口律先生突然的大吼大叫引起不满,才向空乘人员申请了调换座位,然后,秦先生和两位空乘人员一起目睹了田口律先生的死亡,是吗?” “是。”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机舱内没有摄像头,目击者的口供是非常重要的证据。 秦文玉本来无法轻易地摆脱嫌疑,但他的口供和两位空乘人员的说法如出一辙,而且,他们三人亲眼看见了田口律死亡的全程。 虽然画面很诡异,但田口律不太可能是被人在眼皮子底下谋杀的。 这件案子查到最后,很可能也会以突发怪病之类的缘由结案。 “那么,感谢您的配合,祝您旅途愉快,秦先生。” 秦文玉离开机场的警务室后,很快就看到了张路。 那个家伙正在夸张地挥着手。 “李玲同学呢?” 走到他近前,秦文玉问到。 “去洗手间了,一会儿咱们一起吃个饭,等你找到住处了,我就带小玲去看天空树!然后再去北海道!”张路贼兮兮地笑着撞了秦文玉一下,“我说,你也该找个女朋友了。” 秦文玉没有理他,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突然涌出了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他看向洗手间的方向,问道:“她去多久了?” 张路一怔,回答道:“你在警务室呆了多久,她就大概去了多久吧,怎么了?” “没什么……” 秦文玉收回目光,压下了心中诡异的不安,坐了下来。 这时,一男一女从他身前路过,径直去了警务室。 张路奇怪地看了秦文玉一眼,欲言又止。 而此刻,被两人说到的李玲,正好打开隔间的门,从厕所里走了出来。 她来到洗手池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态,当她从手提包里拿出纸巾时,不小心把穿着红色和服的小玩偶带了出来。 小玩偶滚落到了洗手台上,还好没有掉下地面。 李玲松了一口气。 她很喜欢这个张路送的小玩偶。 那个家伙,根本就是块木头,很少送自己东西。 然而就在她拿起掉在洗手台上的小玩偶,准备放回手提包里时,骇然发现……洗手池对面的镜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偶! 自己的手虚握着,什么都没有…… 李玲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这个红色和服小玩偶的身体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 陡然间!它是头部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一张乌青的面孔直接对着李玲! 它身上的红色和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缓缓地流出了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滴落,那张乌青的面孔也渐渐有了血肉的质感,一头黑发也在飞快地生长,李玲还没回过神就已经缠住了她的手腕! “啊!!!” 李玲的瞳孔陡然放大,浑身寒毛直竖,尖叫着扔掉了手中的玩偶! 玩偶滚落在地,李玲连手提包都没敢拿,慌不择路地想要离开洗手间。 然而当她冲到洗手间门口时才绝望地发现,这扇门根本就打不开! “救命!” 李玲凄厉地喊道:“小路,张路!救我……救救我!” 她拼命地拍打着这扇看似并不算厚实的大门。 而她的身后,那个玩偶的诡异变化还在继续,“咔咔咔咔……”的骨骼脆响声清晰可闻,两条扭曲的手臂从和服袖口里伸了出来,它的手指缓缓变长,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伸向了李玲的后脑处…… 第五章 破门 “张路,李玲还没回来。” 秦文玉忽然站了起来,再次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怎么了?” 张路的神情越发古怪,秦文玉对李玲的在意好像过多了…… “你看那边。” 秦文玉目光紧盯着洗手间。 张路不明所以地看向洗手间的方向:“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扇门好像锁死了。” 秦文玉不再犹豫,迈步走向了洗手间。 这时,那一男一女刚好从警务室出来,看到了秦文玉的背影。 “是他吗?坐在田口旁边的人。” 山崎问道。 “是他,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我们过去。” 两人立刻跟上了秦文玉。 四个人,秦文玉,张路,一男一女两个日本人一前一后走向了洗手间。 秦文玉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找了两位被拦在洗手间门前的女性乘客,问道:“是门坏了吗?” 两位女性面露尴尬与焦急之色,点点头:“好像是的,我们怎么也打不开它。” 这番对话被紧跟着秦文玉来的一男一女两人听见,那位山崎先生立刻变了脸色。 “佐藤,该不会是……” 穿着小西装的女性面色有些难看,快步上前,对秦文玉说道:“一起把门撞开。” 秦文玉回头看着她,没有询问你是谁之类的话,点了点头。 张路即便再迟钝也意识到出事了,就算不是大事,至少自己的女朋友现在被关在了洗手间里。 “小玲!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张路趴在门上,大声叫喊着。 “不想被撞到就赶紧让开。” 秦文玉说道。 张路着急地回过头:“我也来撞!” 他取代了那个日本女人的位置,和秦文玉一起侧身撞向了门。 “砰……砰……” 持续不断的撞击,这扇门怎么看都不应该这么牢固,但两人已经使出了十分的力道依旧无法撞开它。 力量仿佛透过门传递到了另一个世界,无论他们怎么撞,这扇门都毫无反应。 张路的情绪也在撞击的途中越发焦躁。 “为什么会这样?这扇门怎么会这么坚固?小玲!小玲!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虽然在叫喊,但张路并没有对洗手间里传来回应这件事抱有期待。 毕竟,从刚才开始洗手间里就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就连撞门的声音都仿佛被门的另一面吃掉了一样。 然而,事情出现了变化。 “张路!张路,救救我,镜子里……”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张路先是一怔,随即发了疯似的更加猛烈地开始撞起大门来。 这里的动静很快就吸引了机场内其他人的围观,包括安保人员。 “人群请不要聚集!这样很危险,请散开!” “几位,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安保人员排开人群来到秦文玉几人身边。 还没等他回答,就见那个穿着小西装的女人用蹩脚的中文大声叫道:“打碎镜子!所有!请快一点!” 秦文玉侧头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很快也喊道:“李玲同学!听她的,砸碎所有镜子,有多碎砸多碎!” “哗……” 刺耳的镜子脆裂声透过门传来。 几位安保人员面面相觑:“请问,有人困在洗手间里吗?” “秦哥,他们在说什么?让这些人拿钥匙来开门啊!” 张路抓着秦文玉的胳膊,大声说道。 “你们有钥匙吗?” 秦文玉看着几名安保人员,虽然他现在不觉得这扇门是用钥匙就能打开的。 “可是……”一名安保人员欲言又止,“洗手间的门都是不能上锁的啊……” “那你们就去拿破门工具来!”小西装女人语气严厉地说:“现在有人困在里面了,快想办法打开它!” 一些根本听不懂的对话发生在自己身边,让本就急躁的张路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无力。 小玲呢? 小玲到底怎么了? 玻璃怎么了? 他们为什么要让小玲砸碎玻璃? 还有,为什么砸碎玻璃之后小玲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小玲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他松开抓住秦文玉胳膊的手,再次撞向木门,一边大吼一边用力地撞,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扇门依旧毫无反应。 “不,不会的……小玲!” 一种很可怕的预感猛然出现在张路心里,他拼命呼唤着李玲的名字,肩膀已经撞成青紫色了也没停下来。 安保人员也加入了撞门的行列,虽然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扇没有锁的门到底是怎么锁死的,但现在问题确实出现了。 秦文玉看着张路,心中闪过一丝不解。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做的全部,为什么还会这样伤心? 目光从张路身上转移到那一男一女处,此刻那二人,都悄无声息地站到了离洗手间好几米的位置,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尤其是那个男人,他的目光像是已经确认了某件事一样,异常警惕地注视着洗手间的木门。 “田口律先生……”秦文玉走到他们面前,说,“是你们的朋友吗?” 这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秦文玉身上。 “你看到了吗?” 穿着小西装的女人问道。 秦文玉心中一动,看到了吗…… 他懂了她的意思。 “看到了。”秦文玉没有否认:“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我看到了。” 这句话刚说完,身后的洗手间传来了很大的动静。 仿佛是上天对张路拼命的回应,那扇莫名紧闭的大门,竟然真的被撞出了一条缝,然后“轰——”的一声,彻底地撞开了! 张路在门开的瞬间身体失衡,差点摔在地上。 下一刻,他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张路抬起头,看到了脸上挂着泪痕,脸色白得可怕的李玲。 “小玲!” 张路立刻抱紧了她。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一边安慰着李玲,一边伸出手指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在接触到李玲脸颊的瞬间,张路的指尖像是被某种尖细的东西刺到了一样,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张……路……” 李玲的头埋在张路的颈窝里,轻轻念出了他的名字。 “没事了,没事了小玲……” 秦文玉收回目光,还好,事情没向最坏的方向发展。 然而,当他转过头看向那一男一女时,却发觉这两人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小西装女人的眼里带着不可思议与原来如此的意味。 而那个男人,却是悲哀绝望与幸灾乐祸皆有的诡异神情。 “这样吗?你看见了啊……” 女人发出遗憾的声音。 “呵,欢迎加入这场盛宴……”男人的眼里尽是愤怒与绝望,可说话时他又在笑。 “你可不能擅自离席。” 第六章 诅咒 对这两人装神弄鬼的话秦文玉没做出什么反应,但他也知道对方没开玩笑,毕竟自己确实看到了,那玩偶里的鬼东西。 “我是佐藤明美,你也梦到了吧?关于它的事。” 佐藤明美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显然也陷入了诅咒之中,但从表现来看,他的反应格外镇静。 “所以,为什么是我?”秦文玉扫了一眼佐藤明美,“飞机上少说也有两百来人,难道因为我离田口律最近?” “不知道。”佐藤明美摇摇头,“每个被诅咒选中的人,过程都不一样。” “你很害怕?”山崎似乎对秦文玉镇定的表现颇为不满,瞟了他一眼说道:“一场灾难而已,算不了什么。” “跟你脑子遇到的灾难比起来,的确算不了什么。”秦文玉平静地说。 “你!” “好了,山崎敬人先生,我们不是为了这种事到东京来的。” 佐藤明美不满地说。 “哼,你会得到教训的。”山崎敬人冷冷地说。 “秦先生,”佐藤明美带着歉意看向他,说:“请原谅,这场诅咒已经快把我们逼疯了,山崎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太压抑了。” 秦文玉眉头一抬:“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的朋友刚才提到过。”佐藤明美笑着回答。 这个看起来颇为精明干练的女人态度倒是一直很友好。 “你的中文还不错。”秦文玉说道。 “我的顾客里有中国人,一些简单的对话能够听懂。”佐藤明美稍稍提到一句后,便岔开了话题,“秦先生,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不然我们三个都会被它杀掉。” “你的意思是,我也是它的目标之一?我们都会像田口律一样死亡?”秦文玉疑惑地问。 “在你梦到关于它的事那一刻,你就已经取代了田口的位置。”山崎敬人插嘴说道:“别想逃,逃不掉的,田口逃到你的国家去不也死了吗?” 佐藤明美瞪了山崎敬人一眼,说道:“我们不是必死无疑的,秦先生,灵媒告知了这次诅咒的解决方法,我们……有机会活下去。” 灵媒? 这个可疑的词出现在这种气氛诡异的谈话中时,竟还挺和谐。 “能告诉我,和你们一起行动的必要性吗?”秦文玉问道。 “当然必要!”山崎敬人来到秦文玉身前,他的个子要比秦文玉矮上一些,但气势却很强,“我们都做过关于它的梦,这些梦的画面会在诅咒过程中持续不断地出现,但每个人接收到的信息都是残缺的,片面的!所有被诅咒者互相沟通才能拼凑出完整的信息,才能找到活着的办法!” 佐藤明美注视着秦文玉的眼睛,诚恳地说:“而且,最好不要使用电话,经验告诉我们,鬼有极大的概率通过电话找到我们的位置,或者传递错误的信息,引导人走向它布置下的陷阱。” “这一次,被选中的是我与山崎先生,还有田口先生,但田口先生有其他的打算,他在出发前告诉我,三个月前的一次体检中他查出了癌症,只有不到一年的生命,这次前往中国……是他的一次尝试,如果成功的话,至少能救下我和山崎先生……” “佐藤!”山崎敬人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他得了癌症?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件事?” 佐藤明美摇摇头,说:“你上个月才被选中,并不认识他,所以……我让你至少要记得他的样子,毕竟他最后的善意中,有你的存在。” 山崎敬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秦文玉回头看了一眼张路,他仍与李玲抱在一起。 安保人员在检查门框,看起来他们想弄清楚这扇门被锁死的原因。 秦文玉想了想,说道:“好吧,我跟你们走。” “不过,那个玩偶是它的本体吗?你们口中的鬼。” 秦文玉的话让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同时一怔,下一刻,佐藤明美急切又惊喜地问道:“你看到它在玩偶里?这扇门的异常是玩偶造成的吗?田口先生的死也是?” “嗯。”秦文玉肯定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它在玩偶里,它只是‘灰’,不会有超过两种的能力,能确认是附身的话,我们的主动性会大上许多……”佐藤明美喃喃道。 “‘灰’?”秦文玉疑惑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它的名字?” 佐藤明美摇摇头,说:“通俗的解释是诅咒的等级,在诅咒伊始阶段,所有被诅咒者都能在梦境中看到此次诅咒的等级,从低到高,分别是灰,白,黑,青,红。” “‘灰’级诅咒,不会拥有两种以上的诡异能力,也不能在多人的目击下动手,否则,它自身的存在会被现实世界的力量抹除。” “等等。”秦文玉从她的话里意识到了一些不妙的东西,“也就是说,越往后的诅咒,拥有的力量就越可怕,就算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诅咒本身也不会被现实世界的力量抹除?” 佐藤明美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不仅如此……‘黑’之上的诅咒,甚至能扭曲现实,修改认知,几乎无所不能。” 秦文玉怀疑地看着她:“如果是这样,日本早就该乱套了吧?” 佐藤明美叹了一口气,说:“幸运的是,‘黑’之上的诅咒,通常都固定在一个地点,无法离开。不然,乱套的就不仅是日本,而是世界了。” 说到这里,佐藤明美下意识地想点起一根香烟,“不过,这些目前都不关我们的事,这个‘灰’级诅咒一共持续三天,从今天开始算起。灵媒在梦境已经告知了我们要做的事,此行的目的并不复杂,只要我们在它不间断的袭击下,找到它的尸体,将之暴露在天光下,诅咒就能解除。”佐藤明美收回了想点烟的手,对秦文玉解释道。 秦文玉了然点头,刚想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了张路的声音。 “秦哥,我先带小玲找个地方住下,安顿好后再来找你。” “你去吧。”秦文玉回头看去,张路一手扶着魂不守舍的李玲,一手拿着一个穿着红色和服的玩偶。 “张路,这个人偶,把它暂时交给我怎么样?” 秦文玉忽然说道。 知道这个玩偶里有什么的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同时面色一变,不知道秦文玉想做什么。 张路看了一眼这个人偶娃娃,没做多想,把它递给了秦文玉。 秦文玉一把捏住了它,对张路说道:“好好陪她,没有要紧事,不必联系我。” 张路侧头看了李玲一眼,狠狠地点了点头:“嗯!” 注视着两人离去后,秦文玉转头对佐藤明美和山崎敬人说:“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 第七章 办法 “既然它无法在人数众多的公共场合杀人,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带着它去人多的地方呆上三天?” 秦文玉说道。 佐藤明美面露苦笑:“如果灵媒说的是存活三天,我们就能这样做,但诅咒的要求是找到它被隐藏起来的遗骸,这三天内如果我们一直呆在人数众多的公共场合,虽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但三天时间一到,如果我们还没有解除诅咒,某种力量就能直接抹杀掉我们。” “哼,公共场合也不是绝对安全,田口先生在两百人的飞机上一样被它杀掉了,只要露出一点破绽,它就会找到你,杀掉你。”山崎敬人冷哼道:“逃避是没有用的,我们必须找到它的尸体埋藏的地方。” 佐藤明美点头道:“山崎先生说得没错,我们必须找到它的遗骸,才能真正摆脱诅咒。” “我们先离开机场吧,时间很紧迫。”她看了一眼秦文玉手上的玩偶,有些不寒而栗。 虽然这里视线众多,它不太可能直接动手,但一想到那个玩偶里藏着一只鬼,她就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 不仅是佐藤,山崎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异国的小子胆量会这么大,竟然敢将它一直拿在手里? “你能不能扔掉它?你要用它当护身符吗?”山崎皱着眉头说道。 秦文玉摇摇头,说:“我的想法和它有关。” “都跟你说了我们不能带着它去人多的地方呆上三天!时间一到一样会死,你听不明白吗?” 山崎大声叫道。 “你还没明白?”秦文玉的神色毫无变化,他低头看了一眼玩偶,“它有两个作用。” “它能帮助我们活下去。”秦文玉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崎敬人。 山崎敬人被他毫无波动的眼神看得心底有些发毛,竟然躲开了这个他第一眼就很不喜欢的小子的目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山崎敬人的声音小了一些,气势也低了许多。 “先上车吧。” 说话间,佐藤已经带着他们到了停车场,这里人少了一些,看着秦文玉手中的玩偶时,她也有些害怕,仿佛它随时会活过来。 秦文玉毫不客气地坐上副驾,佐藤明美瞟了一眼玩偶,压住心底的恐惧发动了车。 “秦先生,我们现在的情况很糟糕,我梦到的是东京,山崎先生的梦到的是一个姓氏——小林,这是我们知道的全部,东京有二十三区,二十六市,五町,八村,小林这个姓氏是日本的大姓,人数众多,我们只有三天时间,根本找不过来……” 佐藤明美的声音越来越低:“秦先生,你梦到的信息非常重要,如果少了你的梦,我们不可能找到它生前居住的地方。” 秦文玉摆弄着手中的玩偶,回应道:“我梦到了她的长相,她是一名女性,她的头颅被砍了下来,身体藏在某个地下坑洞里,老鼠一直在啃噬她。” “还有,她很美丽。” 光是听秦文玉的描述两人就仿佛能看那令人恐惧的画面。 “所以,我们现在要找一个住在东京,姓氏是小林的漂亮女性?”山崎敬人捏着拳头,低声骂道:“这根本就没有缩小多少范围,三天时间,绝对不可能!” “不,”佐藤明美注视着前方,车开得十分平稳,“是一位失踪已久的,姓小林的女士,通过警视厅应该能查到相关案件,我有办法。” “你的顾客里还有我们日本的警官先生?”山崎敬人的语气充满讽意。 “也有兼职的女警小姐。”佐藤明美通过后视镜看了山崎一眼,语气逐渐变冷,“山崎,你很无聊。” 车内陡然沉默下来,秦文玉并不感到奇怪,他第一眼看到这位佐藤小姐的时候,就知道她从事的是日本的风俗业。 而这位山崎敬人先生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着贪婪和克制来回交织的矛盾。 不过,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车在往东京的某个警察署开,佐藤明美选择了先打破沉默。 “秦先生……如果不是一定必要的,能不能请你扔掉它?或者……说明一下带着它的理由。”佐藤明美的视线总是被那个玩偶吸引,它身上的颜色像血一样扎眼。 “我要把它放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去。” 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您的意思是?!”佐藤明美眼睛一亮,立刻察觉到了什么。 “什么意思?你们在说什么?”山崎敬人不解的声音从后座传来,“把它放到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去会怎么样?” 佐藤明美解释道:“还不明白吗?‘灰’级诅咒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也可以理解为,它不能在世人面前做出有悖常理的行为!” “秦先生的意思是,用大家的眼睛将它锁定在玩偶内,只要它一直呆在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能做超出‘玩偶’这个范畴的事,所以……如果能做到的话,这三天内我们不会受到它的任何袭击!” 佐藤明美侧头看了一眼秦文玉,赞叹道:“秦先生你真厉害!” 秦文玉低头看着玩偶,问道:“没关系吗?当着它的面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佐藤明美笑道:“不会有事的,它不久前才袭击过秦先生的同伴,‘灰’级诅咒的力量会在发动袭击后沉寂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它无法感知外界。不然,我是不会允许秦先生就这样带着它上车的。” 秦文玉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山崎敬人也终于懂了秦文玉的想法,虽然这小子的脸让人很不快,但他的办法却值得一试。 “可是,就算把它带到了人群密集的场合,只要有人一段时间内没注意到它,它就能用鬼的手段离开,继续追杀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它持续不断地获得关注?” 山崎提出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问题。 秦文玉看向窗外:“那个就可以。” 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购物广场上的大屏幕正在循环播放的广告。 佐藤明美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说:“我明白了,东京的话……涉谷区有我认识的人,用摄像机实时直播它的影像,投放到外面的屏幕上三天,应该能做到。” “而且,涉谷可是有着‘二十四小时不眠之街’称号的城区,总会有人能一直看到大屏幕上的它。” 说到这里,车辆缓缓减速,停在了一家警察署前。 “我们到了。” 第八章 分开 三人下了车,秦文玉把手中的玩偶交给了山崎敬人。 山崎敬人不明所以地接住了它,问道:“你做什么?” “把它带去涉谷,投影到大屏幕上的事,交给你了。” 秦文玉语气平静得地说。 “啊?为什么?”山崎敬人大声问道:“还有,不要命令我!” “这不是命令。”秦文玉注视着他的眼睛,“现在只有你能办到这件事。”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不能去?”山崎的情绪很激动,看起来光是拿着这个玩偶就已经让他开始不安了。 “这个玩偶第一次发动袭击,是在三个小时前的飞机上,第二次是刚才的机场洗手间,间隔大概两个半小时。”秦文玉看向佐藤明美,“佐藤小姐,从这里出发到涉谷,大概需要多久?” “快的话……一个小时零三十分钟左右。”佐藤明美回答的同时,也终于明白了秦文玉的意思。 “原来如此,山崎先生,这件事就拜托你了,你拿着我的名片去涉谷,找到杜林大厦,见一位名叫鸠山美子的女士,我这里会打电话通知她,她会协助你完成布置的。” “哈?凭什么是我?”山崎敬人不满地吼道。 “‘灰’级诅咒的杀人间隔在两个半小时以内,从这里到涉谷需要至少一个半小时,如果现在不过去进行处理,它马上就会苏醒过来。”秦文玉淡淡地说,“如果你可以和这个警察署里的警官沟通,让他们交出一位姓小林的失踪女士的资料,那佐藤小姐确实可以代替你去涉谷。”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能去?” “我?”秦文玉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他。 人类在面对恐惧时,反应是很有趣的,山崎就是其中的一种典型,他其实并不是在对秦文玉或者佐藤明美发脾气,他是在掩饰自己的恐惧。 “如果你也知道那位鬼小姐的具体长相,并从警官提供的人选中找出正确的那位,那我愿意代替你去涉谷。” 秦文玉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山崎敬人神情一滞,不再说话。 “山崎先生,我们没时间了。”佐藤明美提醒道。 “我去就是。”山崎敬人捏着玩偶,手有些发抖,他上个月才卷入这个不幸的诅咒之中,这样静距离地握着一只‘鬼’,对他来说绝对是一种非常不妙的体验。 “希望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小子!”离开时,山崎敬人深深地看了秦文玉一眼。 谁能保证这种事会百分之百的正确呢? 这时,佐藤明美也挂断了电话,她已经通知了那位涉谷的鸠山小姐,不过,她并没有收起手机,而是继续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简单地谈了几句后,佐藤明美放下手机,对秦文玉点点头:“他让我们先去旁边的咖啡厅,一会儿他会从警察署里出来找我们。” “嗯。” 两人没花费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家位于警察署周边的咖啡厅,佐藤明美点了两杯咖啡,两人相对而坐,一时间沉默下来。 那位警官还没来,在这个时间,佐藤明美这才有空闲真正地观察一下,这位新来的异国年轻人。 他很聪明,也很冷静,甚至称得上是她所见过的,得知自己陷入诅咒后,还表现得最为平静的人。 “秦先生……是来日本旅游的吗?” 佐藤明美打破了沉默。 “找人。” 秦文玉漠然地看着窗外,东京来往的车辆卷乱了漂浮的白色雾气,如丝如缕地散在空中。 “朋友?” “不算。” 秦文玉的目光从窗外移到她身上,“佐藤小姐是位单亲母亲吗?” 佐藤明美诧异地瞪大了眼,情不自禁地说:“秦先生怎么会知道?” “感觉。也许因为我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吧。” 秦文玉随口说道。 “秦先生不信任我吗……” 佐藤明美低声说道。 秦文玉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眉头,说:“是你的手告诉我的。” “我的……手?”佐藤明美疑惑地看向自己的手。 “大拇指的指甲,如果不是审美独特,我相信大拇指上的图案是一个幼稚园的孩子涂的,你有孩子,你们的关系很亲近。但你的戒指没有戴在无名指上,而是食指。” 秦文玉简单地说道。 佐藤明美听得目瞪口呆,正常人会这样去注意一个才刚认识的人吗? “我不说,是不想让你产生‘我是个变态’之类的误会。”秦文玉喝了一口咖啡,又皱着眉头放下了杯子,“你现在的表情仿佛在说‘这家伙绝对不是个正常人’。” “对不起。”佐藤明美回过神来,诚恳地对秦文玉道了个歉。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两人的客人终于到了。 “明美!你怎么到东京来了?”三十多岁的便服男人睁大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佐藤。 “宫城先生,有件事拜托你,这件事非常重要,请您一定要答应!”佐藤明美起身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这位宫城先生先生扶起了她,然后才发现了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的秦文玉。 “这位先生是?” “秦,我的朋友,来自中国。”佐藤明美说到。 秦文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宫城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佐藤明美挽住手臂,拉到了一旁。 佐藤明美贴近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片刻后,宫城脸色一变,态度坚决地说:“这怎么可以!不行!佐藤小姐,这个忙我帮不了。” 佐藤明美注视着宫城,脸上的可怜之色缓缓褪去,说道:“宫城先生,你一定要把那些案件的资料整理出来交给我。” “我说了,这个忙我帮不了!我走了,佐藤小姐!如果你今晚想吃饭的话,再打我的电话吧。”宫城抽出了手臂,打算离开咖啡厅。 “宫城先生,这次不是请求。”佐藤明美转过了身,不再看他,“你是害怕事情暴露被辞退吧?我保证,如果你不这样做,一样会被辞退,而且……是立刻。” 宫城脸上红白交错,一咬牙,也不说话,转身离开了咖啡厅。 佐藤明美脸上露出笑意,对秦文玉说道:“他同意了,秦先生。” ———— 此时,山崎正在赶去涉谷的路上,涉谷是有名的风俗之都,平日来时他都格外兴奋。 但这次……虽然一路上依旧阳光明媚,四处热闹非凡,一副平和景象。 山崎却感觉某处有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这种感觉,已经持续一路了…… 第九章 中断 涉谷。 到了大街上,山崎的恐惧感减少了很多。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担心口袋里那个穿着红色和服的玩偶忽然活过来。 “灰”级诅咒杀人后确实会沉寂一段时间没错,但那段时间是多长,谁也不知道。 秦文玉口中的两个半小时也只是根据两次袭击的间隔计算出来的。 也许间隔只有一个小时?之所以两个半小时才发动第二次袭击只是因为它没找到恰当的时机罢了。 这不是在自己吓自己,而是很有可能的推测。 不过,至少现在在大街上,它就算已经醒了,也不能对自己动手。 这时,山崎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一件事! 涉谷地区有一座很出名的神社——明治神宫! 也许……那里会比较安全? 山崎是少数的不信仰神道教的日本人,但他虽然并不信神道教,可既然连厉鬼都能出现,也许……神也是存在的? 虽然梦境的那些家伙都说,无论教堂还是庙宇,都无法阻挡厉鬼,但神社那种地方,即便没有神奇之处,也拥有庞大的人群,至少……他会很安全! 就这样决定了,把这个东西投影到大屏幕上后,就立刻去明治神宫! 山崎在心底做出了决定。 我已经做了最危险的事,接下来寻找它的遗骸,交给你们也不过分吧…… 山崎从口袋里拿出红色玩偶,飞快地看了一眼。 这见鬼的东西好像还没有活过来,必须加快速度了。 “杜林大厦,杜林……” 山崎捏着玩偶,四处搜寻着那栋名为杜林的大厦。 问了路人后,终于找到了杜林大厦的所在。 山崎刚到杜林大厦下面,一位女士就走了出来。 “请问,你是山崎先生吗?” 穿着得体,气质优雅的咖啡色长发女士走了过来。 “是……是我。你是鸠山美子小姐?” 山崎悄悄擦了擦掌心的汗,有些局促地回答道。 那个陪酒女为什么会认识这样的精英人士? 他满腹疑惑。 “是的,我是鸠山美子,请跟我来吧。” 一头咖啡色长发的鸠山美子打量了一下山崎,淡淡说道。 “不了!”山崎突然拒绝了鸠山美子,并将手中的红色和服玩偶塞到了她手中,说道:“佐藤小姐应该告诉了你要做什么,请你照着她的话去做就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后,他根本不给鸠山美子说话的机会,转身拦下了一台出租车:“去明治神宫!” 打出租车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但山崎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出租车离开后,山崎才安心下来。 “我可没有食言,如果最后玩偶没有投屏到大荧幕上,只能说佐藤你信错了人,你的朋友不可靠……” 他偷偷扭头往后望了一眼,那位咖啡色长发的优雅女士拿着鲜红如血的玩偶,仍站在那里。 好一阵后,她才转身进了杜林大厦。 同一时间,东都宾馆。 李玲已经睡下了,她受的惊吓不轻。 但张路却没有丝毫睡意。 最后,他决定起床去厕所抽根烟。 东京的上午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窗台的缝隙钻进来,印在张路的脸上,他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 是冬季来临了。 烟头在镜子里明明灭灭,张路也在不断想起刚才的事,尤其是秦文玉的事。 之前因为李玲的事,张路有些乱了方寸,现在回想起来,到处都是古怪之处。 自己那位好朋友为什么会突然跟着两个日本人离开? 他看得出来秦文玉和对方并不熟悉,难道他被威胁了? “呼……” 张路吐出一口烟雾,摁灭烟蒂,拧开水龙头,洗了一把冷水脸。 他始终放心不下秦文玉。 “等小玲醒过来,就去找秦哥……” 他在心中做出了决定。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阴冷的风钻进了脖子里。 抬头看向窗缝,确实有风,外面的寒风正吹得这扇厕所里虚掩着的窗户微微摇晃。 张路踮起脚,伸出手,探出身子去拉上了窗户。 投进来的阳光戛然而止,眼前顿时一阵昏暗。 这时,他忽然又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张路回过头,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慢慢从床边走了过来。 “小玲,你醒了吗?” 床上的只有小玲,张路温和地问道。 然而,对方却没有回答。 “小玲?是你吗?” 张路心底咯噔一下。 刚才因为突然关了窗,没了太阳的光线,他的眼睛暂时没能适应眼前的昏暗。 现在适应了一阵后,他惊恐地发现。 那个正走过来的人影非常不对劲! 它的脖子上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画面极其惊悚! 张路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遇见鬼了。 但是……他根本就无路可逃! 他就在厕所里,厕所门正对着床,而门,还要在床的另一头。 除了门之外,唯一可以逃离的地方就是窗户。 可是……这里是六楼啊! 张路思索期间,那个人影已经走到了他近前! 惊恐不安的张路强行压住了心底的恐惧,摸出刚才点烟的打火机,按燃! “噌——” 橘黄色的火苗一下窜了出来,瞬间照亮了昏暗的厕所。 眼前的人影也露出了真面目。 她确实是李玲。 但…… 李玲的脖子上空空如也,头颅被两手抱在小腹位置,那副张路非常熟悉的惨白面孔上,正露出诡异的笑容,直勾勾地看着他…… ———— 此时,秦文玉与佐藤明美,正看着宫城警官带出来的案件资料,眉头深锁。 “只有这些吗?” 秦文玉问道。 “这已经是全部了,东京地区姓小林的失踪女性只有五名,我能保证!”宫城警官左右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秦先生,没有她吗?” 佐藤明美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文玉问。 秦文玉摇摇头,放下了案件资料:“没有。” 这时,他心中一动,问:“有没有已经结案的杀人事件,但尸体仍然没找到的?” 宫城警官一愣:“还是姓小林的,东京都的女性?” “是。” “已经结案的话,确实有一位!”这位警官先生这次没有回去拿资料,“我记得……是板桥区……没错,就是板桥区!接近埼玉县的一个偏僻区域,发生过一起绑架杀人案!” 宫城警官一拍手掌,说:“被害者是一位高中女生,放学途中被一个叫原田信介的御宅族绑走,后来,他莫名奇妙地自首了,说是自己不小心杀了人,但当地警方追问遗体时,他却怎么也不肯说。” 秦文玉与佐藤明美对视一眼,后者立刻说道:“对,就是他!” “原田信介,请带我们去见他!” 宫城警官摇摇头:“对不起,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 他口中的无奈让已经准备好威胁言语的佐藤明美一愣,问道:“为什么?” “他已经死了。” 第十章 信任 必须马上去板桥区。 秦文玉和佐藤明美从宫城处得到了那位小林同学的具体住址,还有原田信介的住处。 依旧是佐藤明美开车,秦文玉手上拿着宫城警官给的案件资料,仔细地看着。 小林郁香,女,十七岁,家住东京都板桥区。 “秦先生……警方都没能找到小林郁香的尸体,我们能行吗?” 佐藤明美忧心忡忡地问。 她已经在这个诅咒里挣扎了半年时间,按理说,这样的话她不该向一个新人问。 但秦文玉的表现总是让她下意识地忘记对方不过才刚来。 “去找才有找到的可能,”秦文玉放下资料,看向这个面露倦容的女人,“而且……我已经有些头绪了。” 佐藤明美心中涌出一阵惊喜,她用力地点点头:“嗯!秦先生请尽管吩咐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嗯。” 秦文玉收回目光,轻轻应了一句,继续看起了资料。 “秦先生……请问,你的年龄是?” “过完这个冬天,二十岁。” “二十啊……”佐藤明美喃喃道。 “怎么了?” “啊……没事!”佐藤明美摇摇头:“我只是想到,有两位和秦先生差不多年纪的同伴,他们也很厉害……” “同伴?” 秦文玉的兴趣没有落在她口中那两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厉害角色身上,反而对她口中同伴这个词产生了疑问。 “所有陷入诅咒中的人,都是互相称同伴的吗?” 佐藤明美点点头:“是的,每一次祭宴来临,诅咒的具体信息都是通过梦境分别获得的,如果有所隐瞒,大家都很难活下来,所以……我们是同行者,也是同伴。坦诚是的基石,信任是彼此间最重要的事。” “山崎先生好像不这么认为。”秦文玉颇为记仇地说。 “山崎他……”佐藤明美沉默片刻,“虽然他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他还算……是个好人。” “也许吧,”秦文玉对山崎的兴趣还没有一碗拉面高,更何况,他刚才听到了一个很奇怪的词,“祭宴是什么?” “这是我们所陷入的诅咒的名字,灵媒说的。”佐藤明美的手缓缓用力,握紧了方向盘,“我们就像在某个宴会上,被献祭给鬼神的祭品……” 祭品吗? 秦文玉看向车外的天空。 他感觉到了不寻常,“祭宴”的中文,他总觉得很熟悉,却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很离奇的事,因为他的记忆力一直很好。 这时,秦文玉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低头一看,打过来的人是张路? “喂。” “秦哥!有鬼!” 张路第一句话就让秦文玉打起了精神。 张路的声音很急促,像是在剧烈地奔跑。 “别急,是不是李玲出事了?” 秦文玉立刻想到了最坏的结果。 “是!小玲她是鬼!我刚才在厕所里抽烟,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走了过来!她把自己的头取下来,抱在肚子上,脸很白,很吓人!” 张路虽然说得很急,但表达得还算清楚。 “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下意识地关上了厕所门,用拖把顶住,没想到它竟然一时间没打开!然后我打开了窗户,壮着胆子爬到了隔壁阳台,然后从隔壁房间赶紧逃走了……” 张路把自己刚才经历的说了一遍。 而秦文玉的神情却是一变,低声说道:“张路……” “怎么了秦哥?你现在在哪儿?我该怎么办?我来找你?” 张路急匆匆地抛出了一连串问题。 秦文玉闭上了眼,说:“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先去人多的地方待着吧,比如大型超市之类的。” “嗯,我知道了秦哥!” 张路挂断了电话,秦文玉看着熄灭的屏幕,半晌不语。 佐藤明美偷偷看了他一眼,问道:“是之前那位……秦先生的朋友吗?” “嗯,他遇见小林郁香了。” 秦文玉平静地说。 佐藤明美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鬼明明在……” 她突然闭上了嘴。 秦文玉仰起头,看着轿车的车顶:“它的能力确实是附身,第一次,它附身在玩偶上,第二次,它附在了我的同学身上。” “所以……山崎手中的玩偶,根本就是空的?”佐藤明美面色微变,“糟了,山崎如果看见玩偶已经投射到大屏幕上,会不会认为已经安全了?” 秦文玉低头再次按亮手机:“把他行动电话的号码告诉我。” ———— 不行。 至少……要确认玩偶已经确实地投影出来了。 祭宴之中,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这个环节出了错,最后没能找到那只鬼生前的遗骸,那自己也会死…… 本来已经坐出租车离开的山崎,又调转车头回到了涉谷,远远地看向杜林大厦。 可是,大厦的屏幕在另一个方向。 “客人,要去杜林大厦吗?” 司机询问道。 “去。” 山崎咬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可还不能死呢…… 此时的山崎敬人,脑子里都是自己母亲死去的那一刻。 就在一个月前,他开车载着母亲和弟弟妹妹去郊外露营。 路上却不幸与一辆装满了棺木的货车相撞。 他的轿车车头瘪了下去,副座的母亲当场死亡,恐怖的重量压得母亲的身体支离破碎,后座的弟弟妹妹也和他一样身受重伤,身上扎满了玻璃碎片。 他永远忘不了母亲的眼睛,巨力的压迫下,母亲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最后动了一下,看向的是自己。 而那辆装着棺木的货车,早已经扬长而去。 事后,他报了警,然而事故的调查却让他无比绝望。 那天事发的路段,根本就没有一辆装着棺木的货车出现。 一切仿佛都是幻觉,他的车,是撞在行道树上发生的车祸…… 弟弟妹妹送去给了亲戚抚养,从他们幼稚的眼睛里,山崎能看到最纯净的恨意。 那天的事,都是他的错。 交通部这样认为,亲戚们这样认为,而弟弟和妹妹,同样这么认为。 山崎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 然而也是这个瞬间,一场梦降临了。 这个梦里的人,都愿意相信他,因为他们都亲眼见过,这个世界……有鬼。 不能再失去信任我的人了…… 绝对……不能。 山崎打开车门,抬头死死地盯着杜林大厦,做出了决定。 第十一章 分歧 刚到杜林大厦楼下的山崎吐出一口浊气。 这时,他的行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本就敏感的他被吓了一跳,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山崎毫不犹豫地挂断了它。 另一边,秦文玉看着没有接通的电话,问道:“他很讨厌我?” “用我的打吧,我们一般不会接陌生的电话。”佐藤明美说道。 秦文玉接过佐藤明美的手机,再次给他打了过去。 “喂?佐藤小姐?” 这次,山崎终于接了电话。 “立刻离开涉谷,鬼不在玩偶里。” 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你说什么?” 山崎疑惑地看了一眼手机,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根本就听不清楚。 “喂?” “喂?” 说话间,一滴冰凉的水滴到了山崎头顶上。 他仰头一看,一个不久前才见过的人从楼上掉了下来。 是鸠山美子! “嘭——” 她摔在了山崎面前,头部完全破碎,不成人形。 “啊!!!” 行人刺耳的尖叫打破了宁静。 人群很快就围了过来,有人报警,有人打开了手机开始拍摄。 不一会儿,杜林大厦的安保人员也跑了出来, 山崎看了一眼那染血的咖啡色长发,背脊发寒,赶紧挤出了人群。 不……怎么可能? 这是鸠山美子小姐? 难道说,玩偶里的鬼真的醒过来了吗? “喂?山崎先生?是我,佐藤。” 另一边,秦文玉将手机调成了外放模式,放在了佐藤明美身前。 山崎敬人哆哆嗦嗦地拿起手机,说道:“佐藤……小姐。” “山崎先生,请听我说,玩偶里的鬼附身到了秦先生的同学身上,现在那个玩偶是个空的。” “请你立即到板桥区来,具体位置我会发到你的手机上,请……” “空的?”佐藤明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山崎敬人的低吼打断了。 “什么空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山崎敬人的声音不大,但却压抑着愤怒与恐惧。 “你让我来找的那位鸠山美子小姐,刚刚坠楼死了,就死在我眼前!你知道吗!” 佐藤明美脸色一白,立刻将车停到路旁,满眼都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美子坠楼死了?” 山崎敬人强压着心底的恐惧,再次看向被人群包围着的尸体。 这幅样子,山崎很熟悉。 他无数次梦见过这个场景,一个月前……母亲的眼珠也是这样。 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就像在看着自己一样…… 不……不关我的事! 山崎敬人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 “山崎!快回答我,美子怎么样了?快回答我!” 佐藤明美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颇为尖锐的叫喊刺入了山崎的耳膜。 “她……死了,真的死了!是鬼干的,那只玩偶里的鬼!” 佐藤明美面色惨白,趴在了方向盘上,泪水不停地往下滴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文玉拿过手机,问道:“能确定吗?是玩偶里的鬼?” “难道你要我把它带到你面前来吗?”山崎咆哮道,“我不管了!我直接去板桥区,要怎么处置这个该死的玩偶,你自己看着办!” 山崎敬人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秦文玉低头看着手机,沉默不语。 又死了一个。 “佐藤小姐,‘灰’级诅咒不会拥有超过两个以上的特殊能力,也就是说,它最多拥有两个能力,对吗?” 秦文玉问道。 佐藤明美没有说话,她的肩膀在不停颤抖,嗓子里压抑着啜泣的声音。 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秦文玉疑惑地看着佐藤明美。 这种事情既然会拜托给对方帮忙,那最坏的结果应该也在预料之内吧? 难道……是其他原因让她哭的? 也许是这个诅咒太过于吓人?她在担心无法活下去? 秦文玉想了想,说道:“佐藤小姐,你不用担心,就算小林郁香有两种能力,我也大概弄清楚了。” “小林郁香的第一个能力是附身,它可以把自己转移到活物或者死物的躯壳上,这个能力应该有所限制,不然,它早就附身到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上了。” “第二个能力应该是分身……或者操控,简单来说,即便它已经转移到了另一个躯壳,被它附身过的躯壳,也依旧会为它所用,帮它获取信息……甚至杀人之类的。” 秦文玉想着山崎敬人刚才说的情形,觉得自己猜得应该八九不离十。 “现在鸠山美子小姐的死亡,让小林郁香再次沉寂,我们赢得了两个小时左右的安全时间,我想……” “啪!” 秦文玉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响亮的耳光已经落在了脸上。 秦文玉眉头微皱,右脸火辣辣地疼。 他不再说话,目光毫无波澜地盯着佐藤明美。 佐藤明美双目红肿,脸上挂着泪痕,看着他的眼神却少了几分信任与赞叹,多了些不解与愤怒。 “秦先生,如果,是你那位名叫张路的朋友死了,你会因为赢得了安全时间而开心吗?” 她不大的声音钻进了秦文玉耳中。 秦文玉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被人打耳光却是第一次。 明明自己说的是对的,自己采取的做法也是最有效率,最正确的。 也没有违背一般意义上的公序良俗。 但他们……大家,似乎都不愿意接受。 这很奇怪,难道哭泣能够让她的朋友活过来吗? 难道鸠山美子的死为他们赢得了安全时间不是事实吗? 如果不想让朋友遭遇这样的噩运,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拜托她帮忙吧? 秦文玉怎么思考,都觉得做错了事的应该是她,而不是自己。 还有山崎敬人,玩偶在他手上,死的却是鸠山美子,这里面一定发生过什么。 “对不起……” 佐藤明美忽然低下头,捂着脸,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秦文玉揉了揉脸,下了车,没有再说话。 如果对死去朋友的哀悼和后悔,能对眼下的境况有帮助,他就不会感到疑惑。 然而事实是,她的行为什么作用都没有,只能满足自己当下的可悲情绪,以及对自己间接害死了朋友的不安心理的一种恕罪罢了。 反复无常,虚伪善变,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做毫无意义的事。 和他们一起行动,也许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秦文玉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没有回头,远远离去。 第十二章 通话 同一时间,山崎也拦了一台出租车前往板桥区。 鸠山美子的死像是一把索命的刀,让他心底发寒。 他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虽然现在是白天,虽然城市里车水马龙,虽然出了太阳…… 山崎很清楚,太阳无法阻止它,这东西的光芒除了灼伤皮肤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但至少,山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鬼在这里,在涉谷! 现在的板桥区很安全,不……应该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都很安全。 鬼才杀了人,它是“灰”,它会陷入一段时间的沉寂,也就是说,这两个小时内,自己不必担心鬼的出现。 这让山崎心底好受了一些。 至于那个坠楼而亡的鸠山美子,山崎虽然感到抱歉,但却并没有太多放在心上。 人一旦多次面对死亡,就会变得麻木,哪怕一条生命因自己而亡也一样。 这时,山崎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又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犹豫片刻后,这次山崎选择了接听。 鬼现在无法行动,这个电话不是鬼打来的。 “喂?” “是我,秦文玉。” 电话那头传来秦文玉的声音。 “如果还有要做的事,免谈。”山崎满脸不满,“第一次你的要求我已经照做了,别想让我再听你的话!” 电话那头的秦文玉像是没听到似的,自顾自地说:“你去接一个人,他在成田机场附近,带他到板桥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哈?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山崎瞪大了眼睛。 “他叫张路,你在机场见过,带他来,我就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秦文玉的声音依旧是那么让山崎讨厌。 但他说的话却让山崎动心了。 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也就是说,那个叫张路的小子和尸体埋藏的地点有关? “哼,这是最后一次!” 山崎挂断了电话。 “司机,先去成田国际机场。” 快马加鞭地赶到机场附近后,山崎看到了秦文玉电话里说的那个人。 “你是张路?” “是我,你是……” 山崎打开车门,让张路上了车。 车辆再次启动,这次前往的是板桥区。 “秦文玉让我来接你。” “你……你也知道吧?我刚才遇到了……” 张路瞟了一眼司机,没有明说。 果然和鬼有关啊…… 山崎心底暗想,看来秦文玉没有骗他,这个人也许真的有什么特殊的作用。 又花了接近一个小时,山崎和张路赶到了板桥区。 两人在一处公寓外下了车,山崎四处看了一眼,没见到秦文玉的踪影。 他拿出手机,点了回拨。 “喂,我到板桥区了,你在哪里?” “山崎先生?”电话那头诡异地出现了佐藤明美的声音? “佐藤小姐?怎么是你?” 山崎敬人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自己点的是回拨啊? 上一个号码应该是秦文玉的才对。 难道说,这个佐藤小姐是…… 对,两个小时已经快到了,说不定现在这个接听电话的“佐藤小姐”,根本就是鬼假装的! 山崎敬人惊出了一头冷汗,立刻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张路疑惑地看着他。 山崎敬人咽了口唾沫,没有说话。 还没过几秒,电话又响了! 山崎吓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仔细看了一眼后,才确定这个号码是秦文玉的。 “喂,是你吗?秦文玉?” “到了吗?找一家叫‘堂本成衣店’的店铺,我在这里等你。” “喂!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山崎冲着手机吼道,被秦文玉指使来指使去,他越来越不爽了。 但事情已经这样了,如果此时放弃,又显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更蠢。 “嘟嘟嘟……” 电话挂断了。 山崎愤怒的神情凝固在了脸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后,对身后的张路喊道:“走!” 堂本成衣店,那混蛋跑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 做衣服吗? 山崎此刻隐隐有些不安……刚才那个回拨,拨通到“佐藤”的手机上简直太奇怪了。 他仔细想了想,可能性不止一种。 如果之前那个打电话来的“秦文玉”是鬼,那刚才自己回拨,确实会回拨到佐藤的手机上。 因为通话记录上的最后一则电话,就是佐藤的手机打来的。 鬼的手机没被记录下来很合理。 如果真的是这样,鬼为什么会要求自己把这个张路一起带来? 而且,秦文玉那个电话是在鬼刚刚杀完人之后打来的,它已经陷入了沉寂,不可能设下这种陷阱。 除非有两只鬼,或者它会分身。 山崎这样想着。 呵,怎么可能? 还是刚才那个“佐藤”是鬼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山崎放下思绪,他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仔细地看着道路两旁。 堂本成衣店…… 在哪里? 他与张路一前一后走在林荫小道上,斑驳的冬日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四周平和又自然,没有什么异常。 这时,山崎忽然眼睛一亮,他终于看到了那个名叫堂本成衣店的铺子。 就在一棵银杏树的后面! 两人快步走了过来,山崎敲了敲门,没人应答。 山崎心中咯噔一下,还没等他细想,身边的张路忽然一推,门竟然开了? 山崎吓了一跳,随时准备转身逃跑。 然而,这家店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这个店不大,左边入目是一排排的衣架,上面挂满了衣服,布料则是在右边。 往内看还有缝纫机,穿衣镜,量尺之类的老物件。 成衣店啊……确实很古旧了,名字也是,功能也是。 “秦文玉?你在哪里?” 山崎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过了一分钟了,还是没有听到秦文玉的回应。 他……真的在吗? 不……打电话来的,真的是秦文玉吗? 山崎的心底再次出现了这个疑问。 他悄悄抬起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前面的张路,心中不解。 如果打电话来的秦文玉是鬼,他为什么要叫自己带上这个人? “看起来,这里没人了……” 张路忽然转过头笑着说道。 山崎一直隐隐有种不安,在看到张路笑着说出这句话后,终于察觉到了这股不安来自哪里! 他想起来了……在机场时,秦文玉和这个叫张路的人说过话。 这个人……这个叫张路的人,不是根本就不会日语吗?! 那他是……鬼! 第十三章 现身 这时,成衣店里那排衣服突然全都倒了下来! 山崎吓得头皮发麻,转身就跑! 他隐约看到,这个成衣店里的所有衣服和布料,都变成了血红色! 鬼……一定是鬼带他来的! 这个店铺和鬼到底是什么关系? 它为什么会带我来这里? 山崎听到身后传来了“咔咔咔咔”的古怪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那个叫“张路”的人的身体,在古怪地隆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钻来钻去一样。 就在这时! 张路的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了一样,越来越鼓,越来越大…… 下一刻,一颗被黑色长发完全覆盖的女性头颅从他的嘴里钻了出来,将张路的嘴撑到裂成了两半! 山崎根本就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敢看清,他只是匆匆地扫了一眼,隐约看到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张路的嘴里流出来…… 山崎浑身寒毛直竖! 这是什么怪物……这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世界? 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凭什么? 山崎冲出了大门,他根本不敢停下来。 人群……往人群密集的地方逃! 哪里有人群密集的地方? 哪里…… 该死! 板桥区的人都死哪里去了? 山崎在七拐八拐的路上狂奔,总算在体力即将耗尽之际,听到了一阵类似演讲的声音。 他很熟悉这种声音,这是日本的官员最喜欢用的手段之一,在各个社区进行集中演讲,为自己拉选票。 太好了……有救了!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那些尸位素餐的家伙。 山崎榨出了自己体内的最后一点力量,冲向了传来声音的方向。 他能听到自己身后那急速的脚步声,鬼还在追! 它根本没有放弃。 这该死的怪物,在太阳下面依旧行动如常,只要不被太多人看到,它根本就不害怕任何东西! 不……我不能死! 山崎咬破了嘴唇,拼命冲出了拐角! 人群! 是人群! 他看到了。 “喂!这里有好多钱!” 山崎冲着人群大喊。 生死间爆发出的力量是庞大的,山崎此刻发出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那个穿着西装,拿着扩音器的官员。 而钱这个东西的诱惑力,也是极其可观的。 本来都看着那位官员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来,看向了山崎。 “钱?” “哪里?” “喂!你在瞎说什么!” 人群瞬间嘈杂起来。 山崎被一双双愤怒的眼睛注视着,心下一松,躺在了空地上,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安全了…… 终于……暂时安全了。 维持秩序的人很快来到山崎身边,把他从地上提起来,就要带走。 山崎一边告罪一边说自己是来支持“斋藤先生”的,那位拿着扩音器的斋藤先生一听到这话,立刻笑眯眯地挥手让人松开了他,继续他的讲话。 山崎挤进了人群中,才来得及擦一擦自己额上的汗。 他壮着胆子往后面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不过,他不打算再去那该死的成衣店了。 即便他知道,那个成衣店很可能与这只“鬼”的尸体有关。 今天他会一直和这波人挤在一起,除非找到下一波人更多的地方。 “我做的事已经够多了,怎么也该让你们去冒险一下了……” 山崎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没敢拨打给秦文玉,天知道那边是不是鬼在接听。 佐藤小姐的话……能做到吗? 山崎按下了拨打。 然而,这次电话根本就没能接通。 山崎眼皮一跳,心底涌出了不好的感觉。 佐藤小姐……出事了吗? ———— 刚才……我好像做得有些过分了…… 佐藤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自己扇了秦先生一个耳光,他明明什么都没做,自己却扇了他一个耳光。 虽然……他的某些话听起来很刺耳,但姑且像是在安慰自己。 “秦先生,你一定不要有事……” 佐藤开着车,全力往板桥区赶去。 一路上她不断地拨打秦文玉的电话,但对方一直是关机状态,这让佐藤很不安。 就算秦先生再聪明,他也只是个刚来的新人,许多规则和逃生的技巧他根本就不知道。 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秦文玉也陷入困境,甚至绝境,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就在这时,佐藤忽然感觉到一阵寒意。 她打了个哆嗦,方向盘差点歪了。 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 就在某处! 佐藤明美不敢停车,小心地往左右两旁看去,难道……在车上? 不…… “灰”级诅咒最多只会存在两种诡异能力。 附身与控制被附身过的东西,已经有两种了。 鬼不可能通过感应找到自己,更不可能直接瞬间移动到车上。 但是,佐藤明美也找不出那让自己心惊胆寒的视线的来源。 这时,她余光一撇,看到了副驾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手机? 秦先生的手机? 他的手机落在了车上! 意识到这一点后,佐藤明美悚然一惊。 糟了……如果秦先生的朋友已经被鬼附身了,那他的手机就与鬼通过电话。 鬼完全可以凭借这部和它通话过的手机定位他们的位置! 这并不是特殊能力,就像脱离地心引力,力大无穷,无法被伤害一样,这是鬼的基本能力之一。 如果……秦先生那位叫张路的朋友也被鬼附身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被鬼找到了…… 佐藤脸色发白。 忽然,她又感觉到了…… 那被什么东西注视着一样的可怕感觉。 佐藤明美颤抖着看向两旁,这次她看到了。 就在旁边……就在她旁边的车道上! 一个脸色惨白的长发女人开着车,正死死地盯着她! 佐藤明美注意到,那个女人的脖子上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缝隙,她的脑袋,像是直接放在那副身体的脖子上一样,充满了怪异感! 而那副身体的衣着,也被佐藤明美认了出来。 不久前她才见过,那件衣服……是秦先生那位被困在洗手间里的,叫李玲的女士穿的。 也就是说……这副身体是她的,是李玲小姐的。 她果然……已经死了。 佐藤明美的脸色变得煞白,她猛地一脚踩下油门,想要摆脱对方的视线。 然而,旁边车道的那辆车却像是影子一样,紧紧地跟着她,根本就……甩不掉。 第十四章 利用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前。 秦文玉挨了一记耳光,自己拦了一辆出租车前往板桥区。 他先去了小林郁香家,她的家境看起来不错。 眼前是一座别墅,有三层,占地面积很大,整体风格融合了和式与西式,颇具格调。 铁围栏把秦文玉挡在了外面,他朝院里看去,院落里已经长满了杂草,落叶也没有清扫,这里已经很久没人居住了。 案发之后,日本警方一定来过她家里。 但不论是被害者小林郁香的家,还是凶手原田信介的家,警方都没能找到尸体。 尽管对自己的眼力颇有自信,但秦文玉也不觉得自己会比专业的搜查人员更会找东西。 大概率小林郁香的尸体根本就不在这两个地方。 但他之所以仍然来了这里,也存在自己的考量。 在小林郁香家附近转了几圈后,秦文玉喃喃道:“果然没有吗……” 那……原田信介家附近呢…… 秦文玉又去了凶手原田信介家。 路上,他摸出一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面无表情地拨打了山崎敬人的电话号码。 “喂?” “是我,秦文玉。” “如果还有要做的事,免谈!第一次你的要求我已经照做了,别想让我再听你的话!” “你去接一个人,他在成田机场附近,带他到板桥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哈?你是不是听不懂我的话?” “他叫张路,你在机场见过,带他来,我就能找到解开诅咒的办法。” “哼,这是最后一次!” 挂断电话后,秦文玉又看了一眼时间。 还没到……需要再等等。 趁着这段时间,秦文玉在原田信介家附近也转了一圈, 这次,他找到了。 “堂本成衣店……” 秦文玉看着这家店的名字,再次拨通了山崎敬人的电话。 “喂,是你吗?秦文玉?” “到了吗?找一家叫‘堂本成衣店’的店铺,我在这里等你。” “喂!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秦文玉再次挂断了电话。 一切都布置好了,现在……只等时间一到,就可以开始了。 ———— “秦文玉那个混蛋……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听了!” 山崎在心底大吼,他依旧挤在人群里,要命的是,这位名叫斋藤的官员的演讲,似乎快结束了。 人群会随着演讲的结束散去,而那只鬼还在身后盯着自己,山崎能明显地感觉到它的目光。 它就在拐角! 该死,秦文玉这个该死的混蛋!他骗了我! 山崎此刻根本不管给他打电话的是真正的鬼,还是秦文玉,反正自己此刻遭遇的绝境,是秦文玉带来的。 不行……要赶紧逃,至少要先逃离鬼的视线。 这只鬼不能通过感应找到我……只要我逃离它的视线,好好躲起来,就是安全的…… 至少……暂时是安全的。 山崎的心底在打鼓。 是跟着散去的人群一起离开,还是趁着现在人多,先逃? 他往前方看了一眼,连接这个广场的都是四通八达的道路,他根本不知道哪条道路通向何方。 万一是个死胡同呢? 又或者……是个人迹罕至的偏僻角落呢? 山崎赌不起。 “冷静……冷静……不会有事的!”山崎深呼吸了几下,自我安慰道:“我还在人群里,它不敢动手的……” 可是,他也很清楚,鬼动手只是时间问题,人群终究会散去。 现在的问题,是要不要趁着人多,朝着其他方向先逃一步,至少,鬼不敢直接进入人群里追杀他。 两种选择煎熬着山崎的内心,虽然嘴里说着冷静,但他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了。 就在这个时候,山崎的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那该死的号码,竟然又是秦文玉! 山崎四下看了一眼,狠狠地按下了接听,用另一只手遮住嘴,躬下腰骂道:“你到底是人是鬼!你到底想做什么?!” “人。”电话那头,秦文玉的声音轻描淡写。 “那你的号码为什么没有通话记录?只有打来的时候才能看到数字!” “这是我的备用手机,用的网络虚拟号码,在你的国家,这串数字显示不出来,这很正常。” “我不管什么正常不正常,我现在被鬼盯上了,这都是你的错!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山崎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至少,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秦文玉若有所指地说,“鸠山美子小姐可是不明不白地死了。” 山崎脸色一僵,低吼道:“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想让你尝一下被人利用的滋味而已。” “你……” “想活命就别叫,听我说。”山崎的怒吼噎在了喉咙里,他的眼珠上迸出了血丝,死死地咬着牙。 “给你两个办法,第一个,用你身上的钱,或者值钱的东西,雇佣身边那几位阿姨,护送你到附近人最多的地方去。” 秦文玉的话刚说完,山崎的怒气就消失了一半。 他连忙追问道:“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啊……你就这样直接穿过集会的人群往前跑,当着鬼的面跑,然后再找个机会绕回来,回到‘堂本成衣店’,鬼一定想不到你还敢回去,那里现在很安全。” “不!我选第一个!”山崎毫不犹豫地说。 他似乎听到秦文玉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山崎忽然反应过来,低喝道:“你能看见我?你就在这附近?” “算是吧。” 远处的公寓楼顶上,秦文玉拿着望远镜,对着手机说道。 “你这混蛋!堂本成衣店到底有什么?你为什么要让我去那里?” “如果你不着急逃命的话,我不介意告诉你那里有什么。” 秦文玉的声音让山崎差点把牙都咬碎了。 “你说!我一定要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如你所愿。”秦文玉平静地说。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这只鬼的最初形态,为什么会是一个玩偶?” 秦文玉的声音让山崎一怔,他下意识地问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秦文玉说道,“小林郁香变成鬼之后,拥有两个能力,其中之一就是附身,其二是控制所有被她附身过的东西。” “她以玩偶的姿态在田口律身边出现,并且杀了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是玩偶?” 秦文玉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般,钻进了山崎耳中,让他如百爪挠心。 山崎冥思苦想,忽然灵光一闪,说道:“难道……小林郁香在变成鬼后,身边唯一存在的就是那个玩偶?” “答对了。” 第十五章 布局 “你还记得那个玩偶的样子吗?” 秦文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山崎努力地想了想,那个玩偶…… 长长的黑色头发,脸很白,穿着一身红色的和服…… “你觉得它是批量生产的玩偶吗?” 秦文玉再次问道。 山崎终于懂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说……这个玩偶是堂本成衣店定制的?” “至少它的红色和服来自堂本成衣店,和服的布料上有特殊花纹,那个花纹在堂本成衣店的招牌上也有。” 听见秦文玉的话后,山崎瞪大了眼睛:“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些细节的?” “拿到它的时候,”秦文玉理所当然地说,“我在车上查了一下花纹的含义,没有查到,所以我想,它不会是旅游纪念品,或者批量生产的知名玩具。” “果然,这些花纹只是一家小店的特殊符号。” 山崎沉默了好一阵,开口道:“所以小林郁香的尸体在堂本成衣店里?” “也许吧。”秦文玉随口说道,“堂本成衣店在小林郁香出事之前就关门了,店主夫妻回了大阪的乡下,后来死了。” “死了?”山崎大吃一惊。 “小林郁香出事之后死的。听说是那位女士不小心掉进了池塘里,她的丈夫下去救她,两人一起淹死了。” “对了,原田信介是堂本成衣店的常客,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什么啊! “你是从哪里查到这些东西的?警方?” “不,手机和邻居。”秦文玉放下望远镜,心中默默记着时间,“我的另一个手机甚至查得快没电了。” “你该走了,山崎。” 秦文玉的提醒让山崎敬人心中一惊,他抬头一眼,演讲果然接近了尾声,马上就要结束了! “我不管了,你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山崎敬人挂了电话。 秦文玉看着手机,脸上没有特别的情绪,又输入了另一串数字。 ———— 前面就是板桥区了。 但是……佐藤已经快绝望了。 隔壁车道上的,那只可怕的鬼,一直在看着她! 那张恐怖的脸,佐藤明美仅仅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都觉得心惊胆寒。 她已经将车开得很快了,已经无法更快了…… 眼看着板桥区就要到了,佐藤明美却不敢停车。 她很清楚,自己一停下来旁边车道那只恐怖的鬼就会来伤害自己。 而且,那个猜测成真了。 这只鬼……小林郁香现在可以同时控制玩偶,李玲,也许还有……张路。 就在这时,佐藤明美感受到车身遭受到了巨大的撞击! 她惊恐地回过头,刚好看见那张满是恶毒的脸在对着自己狞笑。 小林郁香……在开着车疯狂地撞击她! 不……不! “砰!” 本就开得非常快的车辆这样碰撞在一起,毫无疑问地酿成了车祸。 佐藤明美的身体随着车辆不停翻滚,浓烟,泄漏的汽油,失控的车笛和远光灯,与防撞带摩擦产生的火花…… 强烈的碰撞让她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安全带与安全气囊在这一刻很好地保护了身体。 等车停止了运动,佐藤明美的意识稍稍清醒过来一些,她立刻奋力朝着车窗外爬去。 她此刻浑身是血,但只是看起来严重,大部分是碎玻璃弄出来的皮外伤,除了左臂像是脱臼了用不上力以外,其他地方只是疼痛难忍,行动倒是没有受限。 然而,当她就要从右侧车窗爬出去的时候,一只煞白的手猛地伸到了车窗前! 佐藤明美吓得魂飞魄散,身子立刻缩了回去,爬过副驾驶,飞快地从左边窗口钻了出去,拔腿就跑! 它下车了……它来追杀我了。 逃不掉了吗……它能找到我是因为那个手机吧? 秦文玉的手机…… 佐藤明美咬着牙,根本不敢回头,只能不停地跑,跑,跑…… 她能听到身后细密的脚步声,很急促,一直在接近。 天上的太阳也不知什么时候被阴云挡住了,四周陡然暗了下来。 失控的远光灯在身后照出她的影子,斜斜地印在公路上。 然而在佐藤明美看起来,这更加令人惊恐。 因为……公路上分明映出了两个影子…… 一个是她的,而另一个,就在她身后一米多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 不……我不能死! 求生的欲望在这一刻燃烧到了极限,身体的疼痛被大量分泌的肾上腺素压了下去,本来已经快被吓软的腿不知从哪里又生出了一股力量,让佐藤明美跑得竟又快了三分。 然而,她和身后那近在咫尺的脚步声,和那仿佛即将要抓住她后背的影子并没有拉开任何距离,反而……还在缩短! 地面上的两个影子,间隔依旧没有任何缩小,那只手……也是越来越近! 绝望涌上了佐藤明美的心头,泪水不停地往下滑落。 我的人生……为什么会这样? “小葵……妈妈也许不会回来了……” 最后出现在脑海中的,是女儿那张可爱的脸。 身后那只鬼伸出的手,距离她已经不足一米了。 七十公分…… 五十公分…… 二十公分…… 被它抓住,就是死。 我真的……要死了…… 他是故意的吗? 将手机留在车上,引导鬼来找我…… 因为我打了他吗? 到最后,佐藤明美的心底没有怨恨,只有疑惑与绝望。 虽然与秦文玉认识的时间很短很短,但她直觉地认为,对方不可能是一个丢三落四的人。 也许……是我做得太过分了吧…… 就在佐藤明美完全绝望,决定接受死亡时…… “前面的人和车辆,不许动!” 佐藤明美心中一惊,前方的道路上,竟然出现了大量的警察! 她猛地低头看去,那个一直追逐着自己的影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佐藤明美强忍着恐惧回头看去,那颗恐怖的女鬼人头已经消失了,它变回了那位叫李玲的女孩的脸! 我……活过来了? 直到警察按住了她的肩膀,脱臼的手臂传来疼痛,佐藤才醒悟过来。 怎么会这样,就算刚刚出了车祸,警察也不可能来得这么快……除非有人知道我的位置,然后提前报警…… 佐藤明美一怔,她猛然挣开警察的手,冲向了自己那台被撞得破破烂烂的车,从副驾驶上,找到了一部手机。 她轻轻一按,屏幕亮了。 秦文玉关闭了这台手机的所有系统,只留下了一个功能……卫星定位。 佐藤明美怔怔地看着手机。 你果然是……故意的吗? ———— 一只在涉谷,一只在佐藤小姐处,一只跟着山崎…… 秦文玉放下手机,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堂本成衣店的方向,“现在……轮到我的回合了。” 第十六章 错误 一,绝对不做没把握的事。 二,物尽其用。 无论是佐藤小姐,还是山崎,虽然他们都有些无法让秦文玉理解,但……他们都有各自的作用。 比如,吸引鬼的视线。 他做过一个假设,如果,这个诅咒的目标是找到小林郁香的尸体,将其暴露在天光下就算解除,那……秦文玉是鬼的话,他一定会非常关注自己尸体藏身的地方,毕竟诅咒的解除也意味着存在的消失。 所以,堂本成衣店里很可能还藏着一只小林郁香的分身,用来守护自己的躯体。 秦文玉特地打电话告诉山崎去堂本成衣店找他的原因也在于此。 现在,不管堂本成衣店里还有没有鬼,至少安全性都大了许多。 秦文玉来到那棵银杏树下,轻轻推开了门。 入目是左右两排衣架,左边挂着衣服,右边挂着布料。 绕过衣架向里走,能看到另一扇门,应该是通往里屋的通道。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眼前的所有东西,没有停留,径直走向了通往里屋的那扇门,并推开了它。 “吱呀……” 门开了。 秦文玉置身于一间还算宽大的房间中。 这里和外面的结构基本一样,这间房有窗户,又长又窄,位置偏高,距离暗黄色的地板有一段距离。 阴暗的天光从窗隙间射了进来,隐隐照出了屋里一些大件物品的轮廓。 秦文玉看着这个房间,这里确实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墙壁上悬挂着暗色调的帘幔,所有家具都和这家店一样,充满了陈旧的味道。 整间屋子的陈设非常矛盾,家具都整整齐齐,摆放有致,看上去有一种整理好的舒适感。 但墙角和桌椅上却胡乱扔着色情漫画之类的成人书籍。 空气中仿佛都能吸到一股发霉的,酸涩的古怪味道,这股味道隐隐带出了一股阴森沉郁的气氛,散落在整个房间里。 从周边邻居的口中,秦文玉知道这家店的原店主,那对年老的夫妻已经关了店,回到了大阪的乡下。 那这些残留下来的,和原主人截然不同的生活痕迹是谁留下的? 答案不言而喻,是那个掳走了小林郁香,并杀害了她的凶手——原田信介。 那个家伙在那对老夫妻关门歇业后,偷偷闯进了这家店里,当成了自己的秘密基地在用。 小林郁香被他掳走后,也很可能带到了这里来。 可是尸体呢? 这家店就里外两间屋子,构造基本一致,暂时也没有发现地下室之类的东西。 尸体被他藏到哪里去了? 也许……地板上有暗门? 秦文玉蹲下身子,敲了敲地板。 “笃笃——” 是实心的。 难道地下没有地道之类的东西? 可是,秦文玉想到了自己在飞机上做的那个梦,自己分明梦到了小林郁香的尸体被丢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幽闭空间内,像是某个地窟? 难道…… 秦文玉抬起头,看向了墙壁。 他慢慢地走向里屋最内侧的墙壁。 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低头一看,自己的胳膊上,寒毛竟然莫名地竖了起来! 在这个瞬间,秦文玉明显地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前面有什么极其可怕的,自己无法对抗的东西存在。 身体的本能在阻止他继续前进。 站在原地思索了两秒后,秦文玉不再向前,他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但是……他看到了里屋靠内的那堵墙的下面,放着一个笔记本一样的东西。 这个房间里除了成人杂志,竟然还有笔记本? 它的存在反而更加显眼。 秦文玉想了想,转身回到外屋,拿了一根晾衣杆,将那个笔记本划拉了过来。 这个黑色的笔记本上落满了灰尘,他拿起笔记本,吹了一口气,又轻轻拍了几下掸掉上面的灰尘,然后才翻开第一页。 这是一本日文写的日记,娟秀的字体看起来是个女孩子。 从内容上来看,很可能就是小林郁香写的。 这本日记并不完整,写下日记的小林郁香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像是精神错乱了一样,句与句之间难以连成有效的信息。 不过,尽管这本日记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精神紊乱的味道,秦文玉还是稍稍看出了一点头绪。 小林郁香被关在这个地方,关了起码一个星期。 期间她不断遭到原田信介的侵犯和虐待,从身体上到精神上。 然而,就在秦文玉不断阅读着这本理解起来很困难的日记时,一双恐怖的血红色眼睛,正在天花板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头顶! 嗯? 秦文玉眉头一跳。 他感觉到了! 就在这时候,秦文玉的身后忽然一声巨响,他立刻回头看去,是一个老旧的衣柜倒了下来。 秦文玉眉头微皱,快步退到了门前,向四周看去。 不对…… 这些家具都好好地摆放着,又没有发生地震,没有外力因素的影响它根本不可能倒下来。 也就是说……这个衣柜会倒在地上,是有什么东西推了它! 秦文玉看向对面那堵厚实的墙壁,如果地下没有空间的话,只能是那堵墙了……那里面一定隐藏了一个不小的空间。 可是,向那里靠近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一股极其可怕的死亡气息。 还有刚才,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注视着我一样…… 秦文玉这样想着。 这时,秦文玉神情一变。 此时此刻,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被注视着,死亡气息,倒下的衣柜…… 有什么东西在阻止我靠近那堵墙……但是,它又没杀了我。 错了……弄错了! 我知道你的尸体在哪里了,小林郁香…… 秦文玉拔腿跑出了成衣店。 ———— 此时此刻,佐藤明美呆呆地坐在警车里,接受警察的询问。 “你认识那位女士吗?” 佐藤明美摇摇头。 “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 “嘶……”问话的警官一阵无语,这个案子棘手的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本来是接到报案说这里有持枪歹徒,甚至连具体位置发给了警方,但来了之后,只发现了一起车祸。 怪事就发生在这里,车祸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但开车的那位叫“李玲”的女士,至少已经死亡超过三个小时了。 算了,回到署里再问吧…… 警车停了下来,佐藤跟着他下了车。 然而,另一辆车上,却出事了。 “怎么可能?!” “尸体……不见了?” 第十七章 勾玉 板桥区,某个人潮拥挤的商场前。 一身黑色羽绒服,戴着帽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山崎不断地看向四周。 他还是选择了秦文玉提供的第一个办法,出钱找了几位阿姨,“护送”自己到了这个商场。 现在看起来,效果很明显,至少那让自己非常不舒服的视线已经消失了。 在这里一直呆下去吗?还是…… 山崎一直调整着自己的位置,往人多的地方挤。 这时他的后背忽然撞到了什么,回过头一看,是一张惨白的女人面孔! 血肉从她的脸上不停往下掉落,就像……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 “啊!” 山崎吓得面色一白,怎么可能? 他跌跌撞撞地冲入人群,为什么它在这种公众场合也敢动手? 它不是“灰”吗? “先生?” 这时,那张让他恐惧的死人脸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请问您需要帮助吗?先生?” 山崎壮着胆子再次看过去时,那张恐怖的脸已经消失了。 刚才自己后背撞到的人,竟然是一位礼仪小姐? 他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喃喃道:“没……没事。” 消失了……刚才在这位礼仪小姐脸上,明明出现了很恐怖的画面…… 它还在附近,它根本没离开! 山崎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要离开这个商场。 只是……虽然这里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地方,但如果到了深夜,人流量肯定会大幅度减少,到时候怎么办? 这个时候,山崎的手机忽然一阵震动。 他吓得身子一颤,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是佐藤明美。 “喂,是我……” “秦文玉?他没在我这里……你怎么知道他来找过我?” 山崎诧异地听着那边佐藤明美的声音。 “山崎先生,他利用了我们。”佐藤明美离开了警察署,一边拦下一台出租车一边说着。 “我知道,他似乎打算自己去找出小林郁香的尸体,借我们引开鬼的视线。”山崎越发疑惑,“这也很正常吧?毕竟他自己也会承担一部分风险。” “我不是说这个,山崎先生……”佐藤明美的声音渐渐放低,“你才进入祭宴一个月,有一个隐藏的规则,也许你还不知道。” “隐藏的规则?”山崎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你的意思是,秦文玉知道那个规则?” 佐藤明美沉默片刻,说:“他也不知道,但他……在妨碍我们。” “你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隐藏的规则?”山崎敬人四周看了一眼,低头小声地说道。 “九眼勾玉……”佐藤明美的声音带着某种神秘的味道,“每次诅咒会产生九眼勾玉,‘灰’级诅咒只会产生一枚,那枚勾玉会在诅咒结束的瞬间,分散凝结到所有活着的人身上,这样的凝结是按本次诅咒中的贡献平均分配的,诅咒中如果存在找到生路,或者完全破除诅咒的那个人,他将会获得一枚完整的勾玉,剩下的人……什么都没有。” 山崎敬人怔怔地听着:“九眼……勾玉?” “那种东西有什么用?我已经经历了一次诅咒,身上没有任何勾玉,但也没有任何影响!” “你是想说,这次诅咒如果被秦文玉独自解决,勾玉就是他的了?”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是他的就是他的吧,我只想活着!如果他真的能解决掉这次诅咒,我还会感谢他!” 佐藤明美安静地听完了他说的话,最后说道:“只要凝结出九枚九眼勾玉,就能离开这个诅咒,彻底离开。” “你……还打算让给他吗?” 山崎敬人拿着手机的手下意识地用力,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彻底地脱离诅咒……彻底……离开! “我明白了……”山崎敬人说道,“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 虽然山崎敬人看不见,但佐藤明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做到那种地步……他虽然利用了我们,但也给我们留好了后路,更何况……我只是不想白跑一趟,就算只是十分之一的勾玉,但只要有一点……也代表我们离脱离诅咒更近了一步……” 山崎敬人听着,心情逐渐激动起来,这个该死的诅咒,竟然是可以离开的吗? “我把地址发给你,我知道秦文玉去了哪里,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诅咒还没有结束,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说话间,山崎忽然目光一凝! 他看到了……刚才那只追他的鬼,正步履极其诡异地离开了! 街上的人对他视而不见,仿佛只有他能看到。 “喂……佐藤,追我的那只鬼忽然走了,你赶快过来找我!” 佐藤明美听见他的声音后,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就在刚才,追杀我的那只鬼变回了尸体的状态,之后那具尸体也消失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它们应该在朝着同一个地方赶去……” “也许是秦文玉做了什么?”山崎问道。 佐藤明美看向车窗外阴沉的天空,喃喃道:“不管因为什么,这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消息,我们暂时脱离了鬼的注视。” “那……我直接去堂本成衣店等你!”山崎敬人说道。 “堂本成衣店吗?明白了。” 挂断电话后,山崎心底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有一些喜悦。 不安的是他知道秦文玉一定是去了堂本成衣店,但这么久了秦文玉还没能解除诅咒,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喜悦的则是这该死的诅咒竟然真的有彻底脱离的办法! 九眼勾玉吗? 想到第一次进入诅咒时,那些人积极寻找解决办法的态度,他这才反应过来。 本来在山崎看来,多人一起进入诅咒事件中的话,那自己只要保证不死,安心地混下去就行了,总会有人去想办法的。 现在看来,那些家伙根本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勾玉”分成而已。 难怪自己上个任务一直划水也没人抱怨什么,毕竟不出力就没有收获。 稍微出点力的人只要能活下去,就有集齐九眼勾玉的那一天,回归正常的人生。而消极怠慢的人,也许会相对安全一些,但却会永远地沉沦在诅咒中。 更何况,这名为祭宴的诅咒,可不是只有“灰”啊…… 第十八章 终结 另一边,秦文玉拨通了那位成田机场附近的,宫城警官的电话。 “喂?你是谁?” “是我,宫城警官,佐藤小姐的朋友,我们之前在咖啡厅见过。” “你什么时候拿到了我的号码?你有什么事?”宫城警官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只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原田信介是怎么死的。”秦文玉平静地问。 “哈?这种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你不该知道!” “第二个问题,他的尸体埋在哪里。” 秦文玉像是听不见宫城警官的不满,自顾自地说道:“希望宫城警官尽快给我答复。” “呵……”宫城警官轻蔑地笑了一声,刚想直接挂断电话,却听秦文玉说道。 “如果您不打算回答我,那么我将向报社提供一些资料,内容涉及东京某警官与风俗业老板娘的风流韵事,警方内部资料的泄密,以及……” “好了!够了!” 宫城一脑袋汗,他四下看了一眼,捂着手机说道:“你听着,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当然。”秦文玉礼貌地回答道,“我的记忆是可以控制的。” 很快,秦文玉收到了宫城警官发过来的资料。 “原田信介,死因——触电。葬在……东京板桥区品野山公墓。” ———— 堂本成衣店,门口。 山崎敬人站在银杏树下,身边站着好几位不明所以的阿姨。 等他看到佐藤明美的身影出现后,立刻给她们发了钱,冲着佐藤明美挥了挥手。 “就是这里!秦文玉之前说……” 山崎敬人把秦文玉对他说的话又对佐藤明美说了一遍。 佐藤明美听着秦文玉的推测,心中赞叹不已,这样的人……一定很快就能离开这个诅咒吧。 “不过,他刚才应该进去过,但诅咒并没有结束,也许……里面还有鬼,他已经死在了里面也说不定。”山崎敬人说道,“那个玩偶也许不是小林郁香第一次附身的东西,万一它有更多的分身呢?” “总要去试试的,”佐藤明美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趁着还是白天……” 山崎也看了一眼天空,点了点头,知道可以获得勾玉离开诅咒后,他的冒险精神大了许多,毕竟,能看到希望了。 不过,山崎似乎忘了,虽然这场诅咒中大家都是背负着相同命运的人,但……有了勾玉的存在,真的还会有亲密无间的合作吗? 佐藤明美推开了门,他和山崎,看到了之前秦文玉看到的一切。 山崎一直提着的心在门开的那一刻,也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真是奇怪……追杀我们的鬼如果没有回到堂本成衣店里来,会去哪里呢?” 山崎嘟囔道。 “这里可是藏着它的尸体啊,被挖出来可就烟消云散了……” 佐藤明美听到这句话后,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些不对,但山崎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这只鬼的能力是附身和控制曾经附身之物,这里既然没有任何“人”存在,说明它确实不在这里。 “佐藤,这里还有一扇门!” 山崎也发现了那扇连接外屋与里屋的木门。 佐藤明美的思绪被这句话打断,抬眼看去,山崎已经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秦文玉刚才一定来过这里,咦?这本书是?” 佐藤明美闻言,也快步上前,两人都看到了秦文玉之前发现的那本,写得逻辑异常混乱的日记。 “这是小林郁香写的……她被关在这里过。” 佐藤明美仔细地看了一遍日记后说道。 “有地下室吗?” 山崎敬人四处走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暗道的迹象。 两人同秦文玉一样,看向了那面厚得异常的墙。 “在墙里?”佐藤与山崎敬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山崎看了一眼身后,现在这个成衣店里什么都没有,鬼也不在,这是最好的时机…… “我们……砸开它?” “嗯。” 山崎早就准备好了挖坑和凿墙的工具,然而,两人刚上前一步,一阵巨大的恶意就从前方涌来!佐藤明美和山崎敬人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两人停下了脚步,他们没有发现,此时的头顶上,一双腥红的眼睛正在诡异地注视着他们。 “你感觉到了吗?” 山崎的嘴唇发抖地问。 “嗯……但是,这是不是说明,墙壁里确实有东西?”佐藤明美反问道。 山崎一怔,神情变幻了好几次,最后一狠心,从携带的工具里拿出了一捆绳子,绑在了自己腰上。 “你把另一头绑在自己身上,拉着我,我过去凿墙,万一有什么不对,你就用力拉我!”山崎说道。 佐藤看了一眼这条结实的登山绳,她知道如果自己不捆上的话,山崎是绝对不会上前去的。 “好。”佐藤同意了他的提议,将绳子的另一头绑在了自己身上,并用力拉住了它。 山崎深呼吸了好几口,终于勉强将心中的恐惧压下一点后,握着破墙锤上前了一步。 他立刻又感受到了那股恶意,但这次有了准备,虽然让人心理与生理双重难受,但他还是顶住了那份恐惧,硬是举起锤子,到了墙边。 “嘭!” 一锤狠狠地砸在了墙面上,碎石飞溅,效果初显。 而且,砸上一锤后山崎心底的恐惧突然轻了许多,又是一锤砸了下去。 屋子里很快回荡起“砰砰砰砰”的砸墙声。 令二人惊喜的是,真的有一个人形轮廓缓缓出现了! “佐藤!是小林郁香!” 山崎大喜过望。 他迫不及待地抡起锤子,继续砸墙。 只要把小林郁香的尸体拖出来,拉到屋外去,诅咒就能解除了! 碎石,灰尘,越来越少,那个人形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 那弧线……确实是一名女性。 这时,佐藤明美的手机一震,她吓了一跳,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秦文玉? “喂……秦文玉先生,有什么事吗?” 另一边,身处品野山公墓的秦文玉,正在挖坟。 坟墓的墓碑上,写着原田信介的名字。 “佐藤小姐,我再确认一次,你之前谈到的灵媒,有没有确认鬼是小林郁香,或者……确定是找到小林郁香的尸体,让她暴露在天光下吗?” 听见秦文玉这么说后,佐藤明美忽然心中一颤,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没……有……关于鬼是小林郁香,只是我们由做的三个梦推测出来的……” “这三个梦,也可以指向原田信介,对吧?” “那就好了。”秦文玉的语气颇为轻松,“我已经解开了,这场诅咒的鬼把戏。很快,就能结束了。” “很快就能结束了!” 山崎敬人的眼睛越来越红,神情越来越亢奋,他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大声喊道。 碎石在山崎的脚下隆成了一个小坡,墙里那个女人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渐渐地……露出了眼睛,鼻子,嘴巴…… 佐藤明美的神色忽然变得惊恐起来,惊声尖叫道:“别挖了!” “你在说什么?”山崎不满地回过头,刚说出这样一句话,佐藤明美就看到墙里埋着的那个女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腥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山崎,她的嘴长到了比山崎的头颅还大,满是锋利的牙齿! 然后……往前一口吞了下去。 “唔……” 佐藤捂着自己的嘴,刚想转身逃离,却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住了! 她低头一看,是那根登山绳。 还没等她解开,一张满是尖牙的嘴已经充斥在了她的视野里。 “啪嗒……” 佐藤明美的手机掉在了地上。 此时,秦文玉刚好打开棺材,露出了原田信介的尸体。 “吼!!!” 两声恐怖的咆哮从山底传来。 一声来自“张路”。 一声来自“李玲”。 秦文玉拿起手机,说道:“结束了,佐藤小姐。” 然而,手机那头,只有无尽的忙音在回荡…… 第十九章 祭宴 原田信介的尸体暴露后,山下的厉鬼立刻烟消云散。 而秦文玉也眼前一黑,意识瞬间坠落。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当他恢复意识,睁开眼睛时,早已不在品野山公墓,而是……一片幽白的空间。 秦文玉低下头,自己正坐在一把骨制的椅子上。 周围迷蒙飘散着的雾气中,隐隐有些可疑的轮廓。 “祭宴结束,欢迎你,年轻人。” 一个苍老的女性声音突兀地在秦文玉身侧的雾气中响起,一道道令人心底发寒的视线也聚集到了他身上。 “这是你的能面……” 苍老的女性声音再次响起,而随着话音的落下,周遭的雾气突然一阵涌动,然后……所有雾气都疯狂地向着秦文玉的脸上涌去! “唔……” 灵魂撕裂般的痛苦让秦文玉死死捏住了骨制椅子的把手,闷哼出声,他的视野已经完全被汹涌而来的雾气笼罩,什么都看不见。 这样的痛苦持续了十来秒,当它猛然消失时,秦文玉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多了什么东西。 他伸手摸向了脸,一阵冰凉的触感从脸上传来。 这是……面具? “真蛇?那副能面是真蛇吧?” 周围忽然有尖锐的声音出现。 “真蛇……” “真蛇出现了啊……” 雾气化作了秦文玉的面具,他也终于看清了周遭的一切。 人……好多的人……戴着各种面具的人! 这些人和他一样,都坐在一把骨制的椅子上,不同的是,他坐在中间,而这些人,面向他围坐成了一个圈! 秦文玉的目光一一掠过这些围着自己坐的人脸上的面具,回想着那本书里的内容,他认出了一些能面的名字。 桥姬,乌天狗,雷神,狱卒,白狐,东江,大黑天…… 听他们的意思,我的面具好像是……真蛇。 “此次祭宴,献祭者是阿多福,瘦女,童子,生还者是……真蛇。” 秦文玉看向侧面发出声音的方向,不禁瞳孔一缩。 那个人…… 她是一个苍老而高大的女人,她的下身连着雾气,躯干与双臂如树木一般向上生长着,起码有五米多高,她浑身赤裸,灰白色的长发如雾气一般流动着,身上满是诡异的黑红色符纹,目光幽深而死寂,正看着秦文玉。 她就是佐藤明美口中的灵媒? 从她的说法来看,阿多福,瘦女,童子,应该是指田口律,佐藤明美,以及山崎敬人。 所以……他们都死了。 秦文玉想了想,大概知道了缘由。 “真蛇,你有一次提问的机会。” 她对秦文玉说道。 秦文玉看着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问道: “祭宴的主人是谁?” 这个问题刚一问出,秦文玉就明显地感觉到,围着他的所有坐在骨制椅子上的人的身子,都明显地僵了几分。 灵媒却没有任何反应,她注视着秦文玉,说道: “祂来自虚妄,祂知晓一切。祂看顾世界,祂应允未来。祂长享血肉魂灵,不致永归长眠。” 她的声音充满了诡异的味道,整个空间里骤然升腾起一股可怕的气息。 秦文玉若有所感,抬头朝上方看去。 其他人或快或慢,也看向了上方。 那漆黑混沌的地方,陡然间裂开了一条缝隙! 接着,一双诡异而巨大的眼睛,凭空出现…… 秦文玉的心脏如同被重击了一般,骇然地低下头,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其他骨椅上的人的动作,和他如出一辙。 “下次祭宴……” 这时,灵媒的声音将众人从恐惧下拉了出来,目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 只见她闭上眼睛,浑身的诡异符文开始缓缓流动,片刻后,她睁开了眼。 “七日后,五人,黑。” 话音落下,周遭一片哗然。 秦文玉身为新人,也许这是迎新仪式,他坐在正中央迎接了所有的噪音。 七天后,五个人,黑级? 秦文玉记得佐藤明美说过,祭宴中的诅咒等级,有灰,白,黑,青,红五种,越是高级的诅咒,诡异能力会越多,而且……现实世界对它的限制会大幅度减少。 “该死,是黑!” “千万不要选到我……一定不要……” “……” 灵媒缓缓摇动枯瘦可怕的双手,说道:“七日后,再入祭宴,选定五人。” 秦文玉眼前一黑,意识如同被按到了水底再松开的救生圈,迅速地浮回了现实世界。 他睁开眼看向四周。 自己还在公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竟然只过去了一秒钟。 也就是说,意识被拖入祭宴空间时,时间基本是暂停状态。 真是不可思议…… 恍然间,他察觉到自己的心脏处一阵灼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冒出来。 秦文玉将领口拉下去,看着胸口。 心脏位置……一枚黑色的勾玉缓缓浮现,并最终成型。 这是什么? 接连不断的诡异事件频繁出现,即便是秦文玉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而且,那些能面,让他想到了秦也,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自从遇到祭宴后,秦文玉隐隐察觉到秦也的失踪也许不是那么简单。 祭宴,勾玉,能面…… 秦也寄回来的那张明信片上也有能面,那副能面,是蛇。 而自己在祭宴中获得的能面,是真蛇。 秦文玉不相信巧合。 现在回想起来,秦也最后一次与自己通话时,说的那些话也非常可疑。 “如果超过半年,都没有收到从日本寄回来的明信片,就立刻去日本。” 他是这样说的。 就算秦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但至少不会坑害自己的儿子,如果他在日本真的遇到了类似祭宴的诅咒,那么……那句话应该是“如果没有收到从日本寄回来的明信片,就永远不要去日本”。 但事实刚好相反,秦也要求秦文玉一定要来日本。 就像……他失踪后如果儿子不来日本,那么秦文玉一定会死一样。 秦文玉自己也产生过这样的疑问,他问过佐藤明美,为什么是自己? 飞机上那么多人,祭宴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 也许……这不是偶然,而是某种从秦也开始就已注定的必然。 秦文玉离开了公墓,他的下一个目的地,是那张明信片寄来的地方。 日本,岛根县,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 第二十章 雪夜 岛根县,一个位于海岸线旁的地方,在日本本州最西端山口县的东边。 这里是日本神话的起源地,出云社里供奉着掌管日本年轻人缘分的大国主,所以,岛根县也是日本全国闻名的结缘圣地。 一天后,秦文玉到达了岛根县。 他在东京休整了一夜,第二天列车到达岛根县时,这里正在下雪。 这个消息是列车上的广播通知他的。 秦文玉睁开双眼看向车窗外,雪下得很大,也许是没有寒风的肆虐,雪花只是散漫地飘在空中,轻柔地下落着,显得安静和淡雅。 下车之后,秦文玉提着行李,漫步到雪中。 他一只手拖着行李箱,一只手放进了衣兜里,一边走着一边打量这个有些不一样的城市。 “……东京警方在品野山下,发现两具尸体,根据调查,这是两位来自中国的游客……” 秦文玉忽然停下脚步,静静地凝视着街道旁商家的电视里,正在播报的新闻。 “张路……李玲……死因暂……” 新闻里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秦文玉怔怔地看着电视。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切地感觉到……张路和李玲,已经死了。 有一些说不清晰的感觉在心底慢慢泛起,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秦文玉站在原地,仿佛入了神。 零零散散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黑发,睫毛上…… 渐渐的,灯光亮起,灯光下的雪景,与秦文玉一起融入到这个城市里。 来来往往的路人或惊或疑地看他一眼,又匆匆离去。 眼前的画面仿佛静止不动了。 其实,秦文玉在接电话的时候,就意识到张路已经被鬼杀了。 他了解张路。 那个冲动的家伙就算李玲已经变成了鬼,他也不会丢下她逃命。 他很早就知道了。 张路已经死了,以及……鬼有分身这些事。 但……为什么…… 为什么心底会这么奇怪? 我阻止过他来日本,他的死亡不是我导致的,事出突然,我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帮助。 这些都是合理的…… 我没有错误…… 可是……为什么…… 突然一股寒气从秦文玉的手背传到掌心,原来……不知何时有一撮雪从他的手背滑到了掌心里。 秦文玉低下头,一阵眩晕。 天色好像已经很晚了,我在这里……站了多久? 四肢已经冻僵了,雪花落在身上,一直没散。 意识逐渐模糊…… 秦文玉“噗通”一声,倒在了雪里。 ———— 伊吹有弦注意到他时,他正趴在雪里。 她抱着因为便利店打折而买的,一堆炒面面包,手足无措地朝四周看了看。 天已经完全黑了,除了自己这样的超级加班族外,大多数人现在应该已经在温暖的被窝里了。 放眼望去,除了零星的车辆,整个城市一片冷清。 他还……活着吧? 要报警吗? 还是……不要惹麻烦了……如果报警,他们会让自己去警察署,还会问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 伊吹有弦有点犹豫,又有点担心,片刻之后,她跃过了趴在地上的那个雪人,逃也似地往前跑了几步,上了公寓楼。 开门,放下炒面面包,换鞋,关门。 “哐——” 漫天的风雪瞬间被挡在了屋外。 犹豫了好一阵后,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没有打开暖炉。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微波炉加热好了炒面面包,伊吹有弦美美地吃了起来,听着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只有这个时刻,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活着呢…… ……可是,吃到一半后,她的脑袋里忽然出现了楼下那个趴在雪地里的身影。 天气预报说,今天的雪好像会下一整晚吧? 他就那样趴在雪里,一直呆在室外的话,就算身体再强壮,也会撑不住的吧? 万一……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比如冻死了…… 不行,至少……要帮他报警。 伊吹有弦放下吃了一半的炒面面包,火急火燎地给自己披上一件羽绒服,穿着拖鞋就离开了房间。 跑到遇见他的街边时,他依旧趴在那里。 风雪在夜空中肆虐。 那个人的身体已经冻僵了,伊吹有弦急忙伸手去推他。 雪掩埋了他的脸,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喂,先生,你醒醒!” 大雪还在下,恍惚中,秦文玉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张路,他在问自己:“秦哥,我见你笑过,可是从来没见你哭过?你会因为什么事情哭呢?” “哭是一种懦弱的表达方式,意味着内心的脆弱和无奈,孤独与无助,只有内心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打击,或者无法忍受一些悲伤和痛苦时,才会用哭来减轻一些心灵的痛苦,它的作用只有逃避和发泄。我会做好所有心理准备,所以,不需要哭泣。” “哇偶,那我可太想看到超出你的心理准备,因为别人而哭泣的样子了,嘿嘿……” “先生,先生?” “请醒醒!” 梦突然醒了。 不过,那好像不是梦,那是张路和他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对话。 伊吹有弦见他的眼皮动了动,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虽然自己已经拭走了他身上的雪花,但他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夜晚的寒风中,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发着抖,抿着的嘴唇更是白得吓人。 不行……这样下去,他一定会出事的。 “先生,你能行动吗?或许……要不要先去我的公寓里泡一下热水?” 伊吹有弦为难地说。 秦文玉听到她的声音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眼下的状况。 他颇为费力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伊吹有弦见状,小心翼翼地把他扶了起来,半拖半拉地把这个“雪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 给他放好热水,送到浴室去后,伊吹有弦终于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听着里面突然响起了淋浴头冲水的声音,伊吹有弦意识到一件事。 那个男人是一个陌生人啊! 我竟然……在让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的屋子里洗澡? 伊吹忽然想起了妈妈的话。 女孩子不能有太多同情心,不然……很容易上当受骗的。 这时,浴室里水声一停。 一个裹着浴巾的男人擦着头发走了出来。 第二十一章 巧合 伊吹有弦颇为拘束地起身说道:“你……你好,我是伊吹有弦,在岛根县出生长大,还没有去过其他城市……” 她这副样子,倒让秦文玉显得更像是这屋子的主人。 秦文玉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看着她。 伊吹有弦吗…… 她二十岁左右,一头黑色的中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细碎的刘海刚好从眼皮上掠过,说话的时候眼睛躲到了一旁,鼻子很小巧,脸很干净,手指在不自然地摆弄着袖上的纽扣。 “谢谢。”秦文玉先道了谢,“我叫秦文玉,来自中国。” 他的声音虽然很冷淡,但却反而让伊吹有弦安心了一些。 “如果可以,请让我在客厅借住一夜,这是房费。”秦文玉从行李箱里拿出了几张钞票,递给伊吹有弦。 “只……只是客厅的话,没关系!钱不用了……秦……文玉先生。” 伊吹有弦结结巴巴地说着话。 “可是,我晚上会在客厅的那台电脑上工作……也许会打扰到秦文玉先生……” 她为难地说。 秦文玉侧头看了一眼摆放在客厅窗边的电脑,目光微亮:“伊吹小姐从事考古工作?” 伊吹有弦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不……不是,我只是……做一点微小的文物修复工作……” “出云历史博物馆吗?” “嗯……嗯?” 伊吹有弦诧异地看向秦文玉,“秦先生在博物馆见过我吗?” “不,只是有一个认识的人去过出云历史博物馆,他寄了一张能面的明信片给我。”秦文玉说道。 “能面?”伊吹有弦愈发诧异,“可是我们这里……好像没有出品关于能面的明信片……” 没有? 秦文玉低头在行李箱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了那张名为“蛇”的能面,递给了伊吹有弦。 “就是这个,寄来的地址是岛根县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 伊吹有弦双手接过明信片,缓缓瞪大了眼睛。 “这个签名是……羽生前辈?” “羽生……前辈?”秦文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张明信片上分明只有他父亲秦也的签名。 “嗯!半年前羽生前辈确实来过出云历史博物馆,秦先生是前辈的?” “他是我的父亲。”秦文玉没有隐瞒,他现在疑惑的是,秦也竟然还有个日本名字,“请问,他的全名是?” 伊吹有弦摇摇头:“对不起,馆长一直叫着羽生,羽生,我们只知道前辈是考古界与民俗界的大前辈,真名没有去询问过……” 说到这里,伊吹有弦眼睛亮晶晶地说:“不过,秦先生竟然是羽生前辈的儿子!真是太意外了!” 确实挺意外的。 秦文玉低头沉思,秦也到底在日本做什么?竟然还取了一个日本名字,他一定在日本待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啊…嚏……” 秦文玉忽然打了个喷嚏。 伊吹有弦立刻鞠躬道:“对不起,我去找感冒药!” 这个说话结结巴巴的日本姑娘急急忙忙地在屋子里寻找起来。 她总是在道歉,可秦文玉完全不知道她哪里做错了什么。 “医药箱……医药箱,放到哪里去了……” 她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边急得到处转悠。 “秦先生,我们去医院吧!” 她突然红着眼睛对秦文玉说道,秦文玉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屋子里这么冷,也没有开暖炉的原因。 她好像很缺钱。 “不用了。”秦文玉摇摇头,“这种程度的风寒,睡一觉就好了。” 她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继续说话,秦文玉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地响了。 伊吹有弦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立刻直起身子跑向厨房,颤抖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对不起!我马上准备食物!” 所以说,你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秦文玉觉得,伊吹有弦可能是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里,遇到过的最难懂的人。 不过……自己的运气不错,晕倒在雪地里竟然刚好被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救了,而且,她还见过秦也。 说起来,我竟然会犯这种错,站在冰天雪地里把自己冻晕过去,到底是怎么了…… 厨房里。 伊吹有弦纠结地看着买来的一堆打折版炒面面包,家里的吃的只有这个了。 可是……要用这个来招待客人吗? 她似乎完全忘了,秦文玉根本就不是什么客人,而是她捡回来的累赘。 不过,还真是巧合呢,这位秦先生竟然是羽生前辈的儿子!羽生前辈是中国人啊,他明明在日本呆了这么多年…… 纠结了半天的伊吹还是选择了加热一下炒面面包,她本来打算偷偷溜出去买一些看得过去的吃食回来的,可是要出去就一定会经过客厅,那也太失礼了…… 外面好像没声音了。 伊吹有弦偷偷地听了半分钟,一点声音没有。 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来到客厅,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那个熟睡的男人。 秦先生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蜷缩在沙发上,身上裹着一条薄薄的浴巾……诶?浴巾?那是我的浴巾吗? 伊吹有弦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秦先生怎么能这样…… 要叫醒他吗? 伊吹有弦又纠结起来,看了一眼已经热好的炒面面包,又看了一眼呼吸均匀的秦文玉。 也许……让他睡到明天早上更好? 她轻轻把炒面面包放到桌上,蹑手蹑脚地回屋拿了一条毯子,慢慢靠近了秦文玉。 这么近距离地看秦先生…… 他的肤色很白,五官也很细腻……眼睛闭上以后,那让人有些不安的眼神也被挡住了,只是……他的手臂一直环抱在胸前,不知道是在提防着什么,还是感到了寒冷,或许两者都有? 看着看着,她没有察觉到自己离秦文玉越来越近。 忽然,秦文玉噌地睁开了眼睛。 “啊!” 伊吹有弦吓得站了起来,眨眼间耳朵和脸全都红了。 “对不起……” 秦文玉捏了捏鼻梁,一只手撑起来看向她,轻声说道:“明天能让我与出云博物馆的馆长见一面吗?” 伊吹有弦点点头: “好的,秦先生……” 第二十二章 雪祭 次日一早,伊吹有弦被闹钟吵醒,揉着眼睛出来的时候,秦文玉已经穿戴整齐,洗漱完毕。 他手上捧着一本书,坐在窗边安静地阅读着。 听见伊吹有弦的动静后,秦文玉抬头打了个招呼: “早安,伊吹小姐。” 伊吹有弦愣了愣,忽然意识到此刻家里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往常一样下身只穿着内裤就出来了。 秦文玉颇有先见之明地捂上了耳朵,果然,很快尖叫声就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鸡飞狗跳的一早上后,两人终于出发前往了出云历史博物馆。 “我的父亲在岛根县呆了多久?” 公车上,秦文玉侧头对靠窗坐着,半张脸都藏在白色围巾下的伊吹有弦问道。 随着她的呼吸,淡淡的白色雾气飘了起来,熏红了脸颊。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伊吹有弦偷偷看了一眼秦文玉,声音轻若细蚊。 秦文玉闭上了嘴,为了不给她增添困扰,他决定暂时不问她任何问题。 两人一路无话,九点左右到了岛根县立古代出云历史博物馆。 伊吹有弦似乎遇到了同事,对方礼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早啊,伊吹。” “上午好,纱织小姐。”伊吹端端正正地回应道。 “走错方向了哦,伊吹,你上班的地方在这边。”纱织好意提醒道。 “我……我找馆长有些事,所以……要先去那边……” “找馆长有事?”纱织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站在伊吹身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的秦文玉。 是他找馆长有事吧…… 纱织停顿片刻,说道:“馆长的话,昨天已经去大藏乡了,要一个星期后才能回来呢。” 伊吹有弦瞪大了眼睛:“这么久吗?” 纱织笑道:“是啊,你知道的,馆长热爱研究民俗,大藏乡刚好到了冬日祭,他可是期待好久了。” “这样啊……”伊吹有弦回过头,眼巴巴地看了秦文玉一眼。 纱织见状,忽然笑道:“如果是很紧急的事,伊吹,你帮我跑一趟吧!去大藏乡。” 伊吹有弦疑惑地看着这位前辈,小声说道:“可是,我还有工作……” “没事啦,馆长昨天走得太急,证件忘记带了,虽然大藏乡的人基本都认识他,但有一些必要的手续,没有证件是办理不下来的,你帮我送过去吧!” 纱织笑着说道。 伊吹有弦眨了眨眼睛:“我……可以吗?” “当然可以!”一边说着,纱织一边拉着伊吹有弦往馆长室走,回来的时候,她的脸又是红红的,怀里抱着一个黄色的公文袋。 “秦先生……你去大藏乡吗?”她小声问道。 “去。”秦文玉点点头,“麻烦你了。” “那……我们这就出发吧,大藏乡有三个小时的车程呢。” 一边说着,伊吹有弦一边悄悄地侧过头,那边纱织前辈正在对她做加油的手势。 “伊吹,你可要在这几天之内拿下他哦!” 纱织前辈刚才在馆长室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什么呀……明明不是前辈想的那样…… 伊吹有弦还在东想西想的时候,秦文玉已经走远了。 她赶紧追了上去。 两人在九点半左右搭上了前往大藏乡的公车。 这次,是秦文玉坐在靠窗的位置。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今天的雪没有昨天大,但入目之处依旧银装素裹。 出了城市之后,冬天的感觉越发明显了。 雪花轻盈、舒缓地悄然从天际飘落,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落在极目的山头,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一直向前蔓延。 去找馆长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问出秦也的下落。 两人的联系是从岛根县断掉的,半年前秦也确实来过岛根县。 可那之后呢?秦也去了哪里? 或者说……那位羽生先生去了哪里。 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了,秦文玉只是想知道个结果。 他确实感受不到对方给予的亲情。 六岁开始,秦文玉就学会了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打扫卫生,秦也见状,便心安理得地离开了秦文玉,一走就是十几年。 所以,如果非要让秦文玉对秦也的失踪展现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伤悲,他做不到,也不现实。 对这位事实上的父亲,秦文玉的印象不深,儿童时期他看过不少书,描写到家庭时他才知道,原来所谓家庭里,除了父亲,还有一个名为母亲的存在。 每一本书都把母亲描绘得无比美好,也许正因如此,秦文玉对那位自出生之日起就素未谋面的母亲,有了别样的期待。 这份期待里可能还算上了秦也未曾给与的那份。 “秦先生?秦先生?” 伊吹有弦的轻唤让出神的秦文玉侧过头。 “到了吗?”他问道。 伊吹有弦摇摇头,小声地说:“秦先生,你以前参加过祭典吗?” “看过,划龙舟之类的。” “那……冬日祭之类的呢?” “没有,我住的城市不下雪。” “哦……” 伊吹有弦咬了咬嘴唇,刚准备说什么,却见秦文玉忽然回过了头。 “伊吹小姐你……” “怎么了秦先生?”伊吹有弦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感冒了吗?脸一直发红。” 伊吹有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把脸往围巾中又藏了藏,嘟囔道:“我没感冒……秦先生……” 秦文玉点点头,继续看着窗外出神。 到达大藏乡时,时间刚好是正午。 伊吹有弦去了洗手间,秦文玉则站在原地,打量着这个名为大藏乡的,正在举行冬日祭的村子。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闭塞与不通人情。 光是下车的地方就已经热闹非凡,张灯结彩了。 秦文玉不止看到一群扛着摄像机的媒体工作人员,这里的祭典氛围很浓,商业气息同样很浓。 刚才伊吹有弦谈到过,日本一般比较盛大的都是夏日祭,冬日祭的话,最著名的要数北海道的札幌雪祭。 放在岛根县来说,最著名的就是大藏乡的冬日祭了。 所以,旅人,媒体,商户络绎不绝,也不难想象。 只是,在这些脸上带着笑意的人群外,秦文玉也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现象。 那就是大藏乡的村民,以及……警官。 他们行色匆匆,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伊吹有弦从洗手间出来后,跑去问了服务台的工作人员。 “请问,北原苍树先生,住在哪家旅店?” 她口中的北原苍树,就是馆长的名字。 谁知,那位工作人员听见这个名字后,面色却变得不自然起来。 他警惕地看着伊吹有弦:“对不起,他的事我不知情……” 第二十三章 有约 在她身后的秦文玉听见这句话后,拍了拍伊吹有弦的肩膀。 “我们走吧。” “诶?还没问到馆长住的地方呢……” “问不到了。” 秦文玉提着行李,转身朝村子内走去。 伊吹有弦跟上了他:“秦先生……你发现什么了吗?” “馆长出事了。” “馆长死了?”伊吹有弦惊呼道。 秦文玉有些疑惑:“是我的发音有问题吗……出事不等于死了,但死了确实是出事了。” 进村的途中,伊吹有弦也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名为村子的气派小镇,虽然来了许多的游客和媒体,但她在秦文玉说过之后,竟然能从本地人的眼里看到一些担忧和后怕。 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出现了这种表情? 路过警察署时,能看到这里的地面一片狼藉,满地脚印。 两拨人正在争吵,奇怪的是,两拨都是警察。 “对不起,让你们白来一趟,请回吧。” “那请让北原苍树先生出来和我们见一面。” “北原馆长的行踪并没有报告给我们,我们也没有权利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所以,大藏乡警方的意思是,北原苍树先生不是失踪了,只是自己离开了?” “超过四十八小时的无联络才能被视作失踪吧,北原苍树先生昨天下午才到大藏乡,就算现在不见了人影,也远远没到失踪的程度。” “也就是说,是村子里有人报假案了?” “村子?村子里没人报案。” 双方争执不休,也让路过的秦文玉和伊吹有弦明白了一些事。 “几位,请问北原馆长失踪了吗?” 秦文玉上前问道。 左右各一大堆警察回过头看向他。 大藏乡警方出声问道:“你是?” “哦,我们是北原苍树先生所在的出云博物馆的职员,这次来大藏乡也是为了找他。” 秦文玉平静地看着他们:“所以,是北原馆长失踪了吗?” 大藏乡警方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批警察就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道:“博物馆方面也联系不到北原馆长吗?” 秦文玉摇摇头。 那位警官一声冷哼,扭头看向大藏乡警方:“哼,你们想隐瞒到什么时候!” 接着,他又对身后的警员说道:“搜寻大藏乡,有人敢阻拦直接进行逮捕!” “是!” 估计是城里来的警官们齐刷刷地应道。 “请留下你的电话,一旦有消息我们会立刻与你联络。”他继续说道。 秦文玉点点头,报出号码之后便和伊吹有弦离开了这里。 伊吹有弦神情有些紧张:“秦先生,馆长真的失踪了吗?我们要不要跟着警官先生?村子里会不会有……可怕的人啊。” 秦文玉刚想回答,忽然手机响了起来。 “真蛇?” 对方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第一句话就说明了自己的来历。 秦文玉看了伊吹有弦一眼,默默走到一旁,说: “是我,你是谁?” “我叫玉木一,能面是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 秦文玉不记得自己当时看到过这个能面,也许是这个面具本身比较不显眼。 “有什么事吗?玉木一先生。”秦文玉没有询问对方为什么有自己的联络方式之类的问题,人只要走过一个地方,必然会留下痕迹,他早就做好了被人注意的准备。 毕竟,他的第一个祭宴可是全军覆没,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 祭宴中肯定有人知道佐藤明美等人的行踪,再通过他们查到自己,秦文玉不觉得有什么难度。 “能见一面吗?” “时间,地点。” “明天下午三点,东京都世田谷区太子堂二丁目,三轩茶屋。”玉木一说道。 “明天不行,三天后吧,三天后我会按时到你给的地址来。”秦文玉心底盘算了一下后说道。 “好的,”玉木一的声音很有礼貌,“那么,在下就不打扰你了,再见,秦先生。” 他果然查过自己。 秦文玉也没有感到意外:“嗯,再见。” 通话还算友好地结束了。 但秦文玉不觉得对方的目的会有多单纯。 毕竟,去机场调监控,从航空公司拿到自己的用户资料也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那家航空公司是他家开的另说。 “酒吞童子吗……” 秦文玉喃喃道。 “酒吞童子?”伊吹有弦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当她注意到秦文玉看向自己时,连忙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听的……” 秦文玉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伊吹小姐,请不要再向我道歉,这会让我很困扰。” 伊吹有弦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刚想说“对不起”,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憋得脸通红。 “你知道酒吞童子吗?”见她这幅模样,秦文玉选择了岔开话题。 “嗯,它是日本传说中平安时期的大妖怪,是鬼的首领!外表英俊,嗜酒,喜欢吃女性,是一只很可怕很可怕的鬼怪!”伊吹有弦说道。 鬼的首领吗……玉木一。 秦文玉心底盘算着。 还有五天半就会进行下一次祭宴,虽然他不认为会那么倒霉地又选中自己,但万一呢? 上一次祭宴中,无论是佐藤明美,还是山崎敬人,都没有展现出秦文玉想象中的,历经生死沉着冷静的气质,这让他有些失望。 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在生死中成长,也会有人越来越崩溃。 不过……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信任我? 秦文玉莫名想到了自己胸口凝结出的那枚勾玉,总觉得佐藤明美和山崎敬人两人的擅自行动,也许与东西有关。 而能让他们豁出性命那样去做,说明这东西的价值,应该能与生命画上等号。 “秦先生?秦先生?” 伊吹有弦又一次这样叫着。 这位秦先生哪里都好,就是总会在不经意间走神,他的脑袋好像总是在想事情,想着想着,就不理人了…… “啊……你好。”秦文玉再次回过神。 什么叫“你好……”啊,伊吹有弦莫名有些委屈,小声地问道:“秦先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找馆长。”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伊吹有弦一愣,问道:“可是……馆长不是失踪了吗?” 秦文玉也愣住了:“不是留下线索了吗?” 伊吹有弦看着他:“有吗?” “没有吗?” 第二十四章 线索 面对着伊吹有弦不解的目光,秦文玉给出了答案:“刚才你也听到了吧,两边警察都谈到的那个人。” 伊吹想了想,恍然大悟。 “报警的人!” “可是……我们要怎么找到他?” “没有头绪。” 秦文玉一只手提着行李,另一只手放在羽绒服的口袋里,给了伊吹有弦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诶?” 伊吹愣了愣,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两人在大藏乡漫无目的地走着,秦文玉走在前面,伊吹与他隔了一个身位,这条路两边伫立着各式各样的冰雕,细雪在微风的吹拂下摇摇摆摆地落下,秦文玉左右看了几眼,大藏乡为了这次冬日祭也算是下了大功夫。 几乎把整个村子转了一遍之后,秦文玉像是忽然有了目标,朝一家独户宅子走去。 伊吹有弦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来到门铃前,一旁写着“松本”的字样。 秦文玉很直接地按了门铃,回应的人是一位女性。 “你好,我是警察。” 秦文玉随手拿了伊吹的工作证在摄像头前面一晃而过。 “警察先生……我一直呆在家里,没有出去……” 中年妇女苦大仇深地说。 “嗯,你做得很好,松本太太,”秦文玉拿捏着公式化的语气,说道,“不过,事情有些变化,我们还要了解一些事,请开门让我们进来。” 中年妇女似乎很惊讶,门铃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了回应。 “如果你愿意进来,那好吧……” 通过门铃的联络暂时中断,庭院里传来了脚步声。 开门的果然是一位微胖的中年妇女。 略显疑惑的目光从对方的眼里一闪而过,但双方都没有说话,在这位妇女的带领下,三人进入了客厅。 这个家不算小,玄关格外高大宽敞,地板是木制的,家具和装潢还停留在上个世纪的风格,客厅顶上的吊灯和墙壁上的几个壁灯呈现出暗黄色,暂时没有看到其他家用电器。 总的来说,整个房间采光不太好,也许这也是白天家里也开着灯的原因。 秦文玉花了几秒钟扫过这户人家的环境,最后将视线停在了眼前忙碌着的妇女身上。 “请用茶。” 对方跪坐在秦文玉和伊吹有弦身前,给两人沏了一杯绿茶。 “谢谢,”秦文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请再复述一次报案的具体内容,松本太太。” 妇女面露愁容,哀叹道:“大家都不相信……但我真的看见了,另一个馆长先生。” 秦文玉心中一动:“另一个馆长先生?这里的馆长,指的是北原苍树先生吗?” 松本太太点点头:“是的,北原苍树先生,因为他来过我们村子不止一次,所以几乎所有人都认识他,知道他是出云博物馆的馆长先生。” “北原苍树先生是每年的冬日祭来,还是平日里就经常来?”秦文玉问道。 “和游客们一样,只是冬日祭的时节才来……”松本太太回答道。 秦文玉了然点头,说道:“请继续吧,详细说一下你见到另一个馆长的事。” 松本太太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和害怕的神色,说道:“昨天晚上……应该是九点,我在即将进行祭典的山洞附近,看到了两个馆长先生!是真的!” 她一提到这件事就激动起来,跪坐的姿态都挺直了一些。 伊吹有弦听见这诡异的说法,也有些毛骨悚然。 怎么可能? 馆长先生不是失踪了吗?为什么这位松本太太会看见两个馆长? “两位馆长先生是同时出现在你眼前吗?”秦文玉追问道。 “不……不是同时,九点刚过的时候,我看见一位馆长先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大概五分钟后,又有一位一模一样的馆长先生从山洞里走了出来!他们真的……一模一样!”松本太太面带恐惧地说。 “你的意思是,昨晚有两位馆长从山洞里走出来,然后都失踪了?”秦文玉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沉思片刻,又问道:“你提到的那个山洞,每年都用来举行冬日祭吗?” “是的……” “它只有一个出入口?” “只有一个!”她忽然激动起来,“绝对不可能是馆长先生走出山洞后,又从另一个入口进入山洞,再出来一次,我从小在村里长大,那个山洞,只有一个出入口的!” 这样吗…… 秦文玉看着她,突然问道:“松本太太,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是晚上九点?而且,那个时间段你在山洞附近做什么?” 松本太太面色一变,陡然沉默下来。 伊吹有弦看了看秦文玉,又看了看那位松本太太,感觉到这间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沉重。 “你们不是警察!” 她突然大声叫道。 秦文玉面不改色地看着她:“你并不在意我们是谁,不是吗?” “警察也好,媒体也好,只要能帮你进去那个山洞,是谁都可以。”秦文玉平静地说。 松本太太张了张嘴,再次沉默了。 秦文玉看了她片刻,站起来说道:“那么,我们就不打搅了。” 伊吹有弦也赶紧起身,略一弯腰说道:“感谢您的招待,松本太太。” 这位松本女士注视着秦文玉和伊吹有弦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家,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离开了松本家,伊吹有弦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呼……秦先生,松本太太说的是真的吗?” “不知道。”秦文玉回头看了一眼松本家宅,“但就算是假的,大藏乡警方的态度也很奇怪,他们好像不希望大藏乡被调查。” “也许是因为冬日祭的缘故?”伊吹有弦看了一眼四周,“大藏乡为了每年的冬日祭,花了不少钱的样子,如果因为发生案件停办的话,损失会很大的……” 秦文玉点点头,他也是这样想的。 “对了,大藏乡的冬日祭有没有一些奇怪的传言?”秦文玉忽然问道。 “奇怪的传言?”伊吹有弦皱着眉头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呢……不过,大藏乡冬日祭好像有神奇的功效!” “神奇的功效?”秦文玉心中一动,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伊吹有弦干脆拿出手机,按了一会儿后,把手机递给了秦文玉。 秦文玉接过手机一看,是有关大藏乡的搜索信息。 其中最显眼的一条,就是大藏乡的冬日祭。 “脱胎换骨~参加雪祭者的神奇改变!” 秦文玉点开一看,里面罗列了一些确实很神奇的例子。 比如——家暴男参加雪祭后,竟然完全改变了性格,变得温和有礼。 常年吸烟者参加雪祭后一根烟都不抽了,戒烟成功。 身体状况很差的上班族参加雪祭后,一身毛病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 突然,秦文玉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把伊吹的手机递还给她,按下了自己手机的接听键。 “你好。” “喂,是刚才那位秦先生吗?我是岛根县警署的长崎。” 是刚才那位让他留了电话的警官? “是我,长崎警官。” “请你们马上到御桥斋来,就在村子的东南部,一家温泉庄。我们在这里找到了馆长先生。” 秦文玉眼神微变,回应道:“好。” 挂断电话后,伊吹有弦见秦文玉神色有些凝重,小心地问道:“怎么了……秦先生?” 秦文玉看向村子的东南方,说道:“北原苍树馆长,找到了……” 第二十五章 交谈 秦文玉和伊吹有弦赶到村庄东南方向的温泉旅店时,两名警官正和一位中年男士相对而坐。 “伊吹君?”那位中年男士诧异地看着伊吹有弦,“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吹有弦有些慌了神,忙说道:“馆……馆长先生……我是替纱织前辈来给您送证件的……”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包包里的黄色公文袋双手递给了眼前的中年人。 秦文玉注视着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坐得笔挺的身姿,面庞柔和却有威严,这位应该就是出云博物馆馆长——北原苍树先生了。 “这位是?”馆长先生也注意到了秦文玉,毕竟秦文玉的眼神丝毫没有掩饰。 “我叫秦文玉,”秦文玉平静地说道:“我的父亲是秦也,半年前来过出云历史博物馆,他在日本的名字叫羽生。” “你是羽生先生的儿子?”北原苍树诧异地站起身来,走到秦文玉身边,仔细地打量着。 “是,”秦文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到岛根县的目的就是找到他的下落,能告诉我他在离开岛根县后去了哪里吗?” 北原苍树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又猛然回过神,对秦文玉说道:“你的父亲是我的好友,关于他的事,三言两句难以说清,有时间再来找我吧,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至于现在,我需要配合这些警官先生进行调查。” 秦文玉眉头一皱,看向那位岛根县警署的长崎警官:“以失踪为由报的案,现在应该可以结案了。” 那位长崎警官直视着他,说道:“事实上,我们刚刚接到了另一桩报案,三个小时车程外的岛根县市区内发生了一起命案,目击者去过博物馆,也见过馆长,他能够确认凶手就是北原苍树先生。” 长崎警官的目光从秦文玉身上移到了北原苍树身上:“所以我希望馆长先生能说清楚自己的时间线,昨天晚上到刚才为止,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秦文玉沉默片刻,他对什么命案根本不感兴趣,但眼下显然只有先解决掉那件命案,才能从北原苍树的口中得到秦也的消息。 不过问题是…… 这位北原苍树先生,还是以前那位北原苍树馆长吗? 有可能,但不绝对。 “北原苍树先生,你能说清楚昨晚到现在为止,都做了些什么吗?” 秦文玉问道。 两位警官的目光集中到了北原苍树身上,他们已经询问过一阵了,但对方依旧什么都不说。 只见北原苍树摇摇头,依旧神情茫然地说:“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昨天晚上,我接受了村长的招待,一直喝酒到八点左右,后来有一位村民送我回了旅店,可是……回去之后的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北原苍树抬头看向秦文玉和两位警官。 无论是微表情还是下意识的小动作,秦文玉都没有觉得北原苍树馆长有在说谎。 他应该是真的不记得回去之后的事情了。 “那位村民呢?送你回去的那位,还记得他的长相或者名字吗?”秦文玉问道。 一位警官刚想阻止秦文玉的发言,却被长崎警官伸手拦了下来。 北原苍树摇摇头:“有一点印象……但想不起来了,也许是我喝得太醉,总觉得他带我去的地方不是旅店,是另一个地方……” 秦文玉心中有了底,转而问了长崎警官一句:“警官先生,被害者与北原苍树先生认识吗?” 长崎警官愣了愣,摇头道:“不认识。” “或许……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秦文玉继续问道。 “不行!”长崎警官拒绝了他。 “好了,到此为止吧。”长崎警官说道,“秦先生,北原苍树先生需要跟我们回岛根县警署接受调查,那里有一位目击者还在等着他。” “请让我一起去。”秦文玉说道。 “秦先生,这是我们警方的事。”长崎警官严词拒绝了秦文玉。 “长崎警官,可以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吗?” 长崎警官看着秦文玉,沉思片刻:“你问吧。” “那位被害者,是否参加过大藏乡雪祭?” 这个问题,让长崎警官瞳孔一缩。 “参加过。”他回答道:“死者在三年前幸运地被选为了祭典圣选者,得到过祭典的洗礼。” “我没有问题了,长崎警官。”秦文玉说道。 长崎警官看了他一眼,与另一位警官带走了北原苍树。 秦文玉和伊吹有弦跟着走了出去,看着北原苍树被他们送上了警车,朝着三个小时车程外的岛根县而去。 “伊吹小姐,帮我查一查,每年有几位被选中的祭典圣选者。” 秦文玉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还有……他们后来都怎样了。” “好的,秦先生。” 两人一路往村里走去,秦文玉一边走一边低头沉思。 快要回到村子的时候,伊吹有弦终于查到了什么。 “秦先生,每年被祭典选中的圣选者只有一位!我看过了每年关于大藏乡冬日祭的报导,那样的祭典圣选者只会存在一位,他们接受洗礼之后,全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改掉了所有恶习,身上的病痛也全都好了,非常神奇!” “后来呢?”秦文玉问道。 “诶?”伊吹有弦疑惑地看着秦文玉,“后来是……什么意思?” “他们以怎样的方式生活着,有后续报导吗?”秦文玉问道。 伊吹仔细地翻了翻手机,摇头道:“后续报导的话……好像没有了,我们的媒体和民众从来都只关注那一刹那的热度和奇迹的……” “不止是你们,整个世界的人类都如此。”秦文玉若有所思地看着雪地,忽然又说道,“你看一下三年前那位被选中的圣选者叫什么名字,还有……过去被选中的圣选者中,有没有一个姓松本的人。” 伊吹有弦缓缓睁大眼睛,她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片刻后,伊吹有弦发出一声惊呼: “秦先生!真的有一位松本先生!他是四年前的圣选者,不过……他已经死了。” “死亡时间是……咦?也是在这段时间?” 第二十六章 目击 “那位松本相泉先生……是去年死的!” 伊吹有弦的惊呼并没有出乎秦文玉的意料,他继续问道:“三年前那位被祭典选中的圣选者呢?” “藤真……博也,三年前被选中的那位先生叫藤真博也。” 所以……这次报案中被杀害的就是他吗。 那位长崎警官虽然嘴上说着不能透露被害者的名字,但他最后回答的那个问题,还是告诉了秦文玉答案。 他应该是故意的。 “走吧。” 秦文玉平静地说道。 “秦先生,我们要去做什么?你已经有头绪了吗?” 伊吹有弦的神情有些奇怪,又是兴致勃勃又是恐惧害怕,像极了即将要去蹦极的人。 “吃饭。”秦文玉回头看了她一眼,“我们中午到的,现在都下午了,你还没饿吗?” 被秦文玉这么一说,伊吹有弦也反应了过来。 两人在村里找了一家旅店住下,因为明天就是正式的冬日祭,旅店已经差不多快住满了人。 到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城里的家庭带着孩子在雪地里玩耍,堆雪人,打雪仗,做冰雕,一时间伊吹有弦觉得自己刚才仿佛活在两个世界。 她和秦文玉一人一间房,就住在彼此对门。 这位秦先生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总是很冷静,冷静到伊吹甚至想恶作剧一把,吓出他不冷静的样子来看看。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去做那样失礼的事。 但是,秦先生好像只是来岛根县找他的父亲的,馆长把羽生先生的下落告诉秦先生之后,他就会离开了吧? 也不知道秦先生是做什么的……也许和羽生先生一样是位历史和民俗方面的专家? 而此时,那位伊吹有弦心里的历史和民俗专家,正在手机上看着自己卡里的余额,陷入沉思。 快没钱了啊…… 如果不快点找一份工作,也许都不用祭宴里的厉鬼,光是现实的压力就够他死去活来了。 还有,得找一个相对固定的住处了。 也许可以去秦也以前住的地方? 嗯,应该可行。 如果那位馆长先生愿意说出所有关于秦也的消息的话。 秦文玉靠在阳台上,看着下方的雪地。 这个村子的古怪他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问题就在于,只是了解是没有用的,他没有办法解决。 每年都会举办的冬日祭,每年都会选出一位圣选者,面露愁容的村民,极力阻止搜查的大藏乡警察……还有,似乎是被人遗忘了,其实每年都有人在大藏乡冬日祭这天死去。 只不过……死去的不是现在参加冬日祭的人,而是三年前的那个被选中的人。 刚才秦文玉也仔细地翻看了一遍网络上关于冬日祭的介绍。 每一年的介绍里都有关于幸运的圣选者的介绍。 每一位圣选者在接受洗礼后都会从生活的失败者变为人生赢家,这种堪称改变命运的神迹让大藏乡冬日祭的名声越来越响亮,来的媒体和游客也越来越多。 秦文玉在手机上浏览了近十年的冬日祭盛况,这十年间的祭典圣选者几乎全是大藏乡之外的人,只有一个例外……松本相泉。 巧合的是,昨晚报案说馆长失踪的人也姓松本,不……日本在嫁人之后是会改姓的,随夫姓。 所以,秦文玉完全有理由相信那位松本太太就是四年前被选中为祭典圣选者的,去年死去的那位松本相泉先生的夫人。 松本相泉非常倒霉,因为他是近十年来唯一一个大藏乡本地人被选中。 而在十年前,祭典的圣选者全都是本乡的人被选中。 所有改变都发生在上一个十年的时候。 上一个十年,关于大藏乡的新闻还有一个——最年轻的村长,二宫次郎就职。 种种现象在秦文玉脑海中勾连成线,画出了一幅渐渐清晰的图案来。 他双手合十,往掌心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离开了房间。 “笃笃笃——” “伊吹小姐,我要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请务必等我一起吃晚饭。” 秦文玉敲响了伊吹有弦的门,淡漠如他在说出这句话时都有些脸红了。 实在了没钱了,能蹭一顿是一顿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伊吹小姐。 “我……我知道了,秦先生……请……请路上小心!” 伊吹有弦近乎用喊的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就立刻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不敢去听秦文玉的回应。 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轻浮的女人? 可是……是他先说出那样的话的……让我等他一起吃晚饭什么的…… 伊吹有弦越想心越乱脸越红,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那个家伙已经走了。 走的时候秦文玉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伊吹小姐真是个不错的人。 ———— 岛根县,警察署。 北原苍树坐在审讯室里,看着一面屏幕。 “被害者藤真博也,男,三十一岁,保险公司职员,单身。”长崎警官注视着北原苍树,说:“他和你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你为什么要杀他?” 北原苍树摇摇头,满目茫然:“我不知道,我真的……没有昨晚的记忆。” “那你听一下,目击者的证词。” 屏幕上画面开始播放,一位面部被打了码,声音也做了处理的女性在诉说着。 “我是……藤真的同事……昨晚他约我一起吃饭,我们喝了些酒……” “我跟他去了他的公寓……他睡在客厅的沙发,我睡在他的卧室。” “我……我也许是做梦,我梦到自己起来上厕所,黑暗之中,我看到公寓的大门被什么打开了,藤真从厕所里爬出来,他的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瘪下去了一个大大的坑,两条腿也被什么东西砍掉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拿着自己的一条腿在从厕所里往外爬!” “我很害怕……我能看到他拿在手上的那条腿上,还露着白色的骨茬,他的下身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迹,接着……一个人出现了,是北原苍树先生!” 说到这里,明明是被处理过的声音,但北原苍树还是听出了对方极大的恐惧。 “我……我在博物馆见过北原苍树先生,但是……我不能确定那个就是他,因为他的脸,他的神情,虽然是人类的样子,但……我不敢看他,他走路的姿态也很奇怪,同手同脚……从厕所里追出来,把藤真又拖了回去……”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就像是一场梦!” “但是……我打开卧室门时,藤真死了!” “和我昨晚梦到的一模一样……他死了!” 第二十七章 拜访 秦文玉离开了旅店,漫步在大藏乡中。 这段时间日本普遍都在降雪,只是大藏乡的雪格外的大。 他准备去找大藏乡那位十年前新上任的村长二宫次郎,但在这之前,他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繁华的村庄。 乡里停了许多自城里来的车,比起城市,这里的空气和景色都要胜过许多,就繁华程度而言也不比一些偏僻的市区差。 只是,他从村里人的脸上看不到快乐,反而挂满了担忧与恐惧。 他能大概猜到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恐惧些什么,大藏乡的雪祭,是有严格的时间规定的。 每一年都是那个日子——一月二十七日。 新的圣选者诞生,然后……三年前被选出的那位圣选者在同一天死亡。 非常明显的“巧合”,但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今年”、“眼下”的圣选者,谁会在意三年前那个幸运儿发生了什么? 尽管年年如此,尽管被选为圣选者就意味着……寿命只剩下三年。 三年前被选中的藤真博也在被“洗礼”的当天,去杀了一个人,杀的是六年前那位被选为圣选者的幸运儿。 在三年后的今天,他也被杀了,杀他的人是馆长。 秦文玉很确信就是馆长杀的,只是……馆长自己知不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松本太太口中的两个馆长,秦文玉并不完全相信,也许她指的根本就是进入山洞之后再出来的人,会诞生两个人格而已? 其中一个人格去杀了人,另一个浑然不觉,这很正常。 秦文玉忽然停下脚步,刺耳的警笛声在村外的道路上响起。 是大藏乡的警方出发了,秦文玉能猜到他们要做什么。 这个村子里的警察,要去把被带到岛根县的北原苍树馆长带回来,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因为他打乱了祭典的顺序,在一月二十五日,也就是昨天他就进入了山洞。 尽管秦文玉不知道打乱祭典的顺序会发生什么,但从大藏乡原住民的神色来看,这绝对不会是一件好事。 至于……馆长为什么要在昨天进入山洞,那就要问在他喝醉后送他回旅店的那位不知名村民了。 虽然秦文玉已经知道了送馆长的人是谁。 他抬起头,雪花落在了肩上。 眼前的建筑,属于町内会。所谓町内会,大致相当于中国的村委会。 也可以说是村长办公室。 还没等秦文玉主动前去拜访,一个穿着厚实的皮衣,满面胡渣的中年男子就自己打开门走了出来。 “二宫次郎先生吗?” 秦文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二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一般。 “我知道你,秦文玉,羽生先生的儿子。” 二宫次郎开口,发出了碎石摩擦般的可怕嗓音。 看来那个温泉旅店有这位村长先生的眼线。 不过……这很正常。 “你见过我的父亲?” 二宫次郎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说道:“进来谈吧。” 他让开了门,秦文玉点点头,跟着他进了町内会。 黯淡的榻榻米铺在地上,顶部垂着古旧的吊扇,暗红色的茶桌摆在正中央,上面放在一个铝制水瓶,细碎的风透过雕花的窗户钻进来,吹得人精神一震。 这里很老,很旧,和松本家的装潢是一个风格。 “你的父亲来过大藏乡。” 二宫次郎从铝制水瓶中给秦文玉倒出了一杯泛绿的茶水,推到他身前,说道。 “什么时候?” 对于秦也来过大藏乡这个消息,秦文玉不算太意外。 “十年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 二宫次郎声音沙哑地说着,他抬起头,看着秦文玉:“你和他长得很像,但性格完全不像。” “那很好。”秦文玉平静地回到,“他来大藏乡做什么?” 二宫次郎收回目光,看着老旧的茶桌,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在找什么东西,他喜欢去和鬼怪,诅咒相关的……地方。” 秦文玉心中一凛,问道:“能讲一讲,当年的事吗?” 二宫次郎再次抬头看向他,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上,他依稀能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但……他们的个性完全不一样。 那个人的眼睛里,永远闪动着希望和热情,而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却是和诅咒一样的寂静与默然。 “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 ———— 天色已暮,岛根县警察署内,依旧人满为患。 案件不多,倒是挤满了警察。 不过……是从大藏乡来的警察。 “北原苍树先生是在大藏乡失踪的,请岛根县警署把北原先生移交给我们进行调查。” 长崎警官铁青着脸从内室走了出来,喝道: “现在不是在调查失踪案件,而是杀人!杀人!” “我们会在今明两天内处理完失踪案件,后天会把北原苍树先生送到岛根县警署。”一位上了年纪的警官越众而出,对长崎警官说道。 “高桥,你不要太过分!说到底,大藏乡警署只是岛根县警署的下级单位,还轮不到你来教我们做事!” 长崎警官一巴掌拍向桌面,震得笔筒高高跃起,里面插满的笔掉了一地。 屋内最年长的高桥警官看了一眼长崎警官,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简单地说了几句后,把手机递给了长崎。 “警视厅电话。” 长崎面色一变,接过电话后,立刻听到了那边的声音。 岛根县警署的警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暴脾气的长崎这种模样。 一番点头认是后,他挂断了电话,铁青着脸说:“把北原苍树带出来,交给他们!” 高桥警官面不改色,命令身旁警员去接手了北原苍树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等大藏乡警方的人离去后,才有人窃窃私语。 “警视厅?大藏乡能联络到警视厅的人?” “刚才是哪位长官在训话……长崎竟然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听到了一些,好像是……樱田警视监?” “都闭嘴!”长崎怒目圆瞪,大吼道:“你们很闲是吗?做事!” 第二十八章 故事 秦文玉离开町内会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八点半了,已经过了饭点,也不知道伊吹小姐有没有在等我。 秦文玉仰头看着天空,雪还在下。 落在漆黑的山上,落在枯败的树上,落在寂寥的村里…… 他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间,回到了二十年前,二宫次郎讲的那个地方。 那个时候,大藏乡只是一个偏僻的山村,这个山村的所有人,虎口和指尖都泛着黄绿黄绿的诡异颜色。 大藏乡周边土地贫瘠,只是种地根本满足不了基本的生存需要。 所以,全乡的人都在做一件事——编织榻榻米。 用一种名为蔺草的草种。 二宫次郎也会编,还有他的姐姐,二宫和叶。 每一平米挣五百日元。 长年累月下来,大藏乡的人的手上,就永远留着草汁的颜色,再也洗不干净。 二宫次郎最大的梦想就是进城,去城市里工作。 十三岁那年,他和姐姐二宫和叶爬上了货车,偷偷进了城。 那一年,二宫次郎第一次看到了机器人玩具。 二宫和叶也第一次看到了连衣裙。 但……一个十三岁男孩和一个十五岁的女孩,能在城市里做些什么? 他们尝试过许多工作,但都因年龄而被拒,后来学着隐瞒了年龄,但还是学不会稍微复杂一点的程序。 从家里带出来的饭团早就吃光了,住处也从一个公园换到另一个公园。 城市里的人们步履匆匆,有谁会在意两个睡在路边的,脏兮兮的乡下小孩? 不过……偶尔也会有人注意到,然后留下几枚硬币。 两人仿佛发现了生财之道,于是,一个在公园,一个就在广场,一个在城南,一个就在城北。 依靠怜悯获得金钱似乎要比编上好几天的蔺草来得轻松! 直到……冬天来了。 城里下雪了。 曾经看起来单调乏味的雪,到了城市,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二宫次郎感冒了,脸整天整天都是红的。 二宫和叶决定换一个住的地方,听说冬天水边会比较温暖? 于是她挑了一个临河的地方。 要去到那个新家需要先爬上一个很陡的,落满了雪的坡,然后再下去。 于是,个子较高的女孩总是先爬上去,蹲在上面向二宫次郎伸出手,用力地把他也拉上来。 两人依偎在河堤旁,听着冰凌落地,冬雪化开的声音。 冬天虽然很难熬,但终究快过去了。 冰封的河面之下,去年的腐朽颜色即将化成春日绚烂的樱花。 快开春了,已经有一些早樱落在地上,偶尔和一场雪一起吹散,飘进城里。 二宫次郎的感冒就这么好了。 山里人是从来不吃药的,他们有自己的办法,所有的病痛,扛过去就好了。 但,也有永远抗不过去的病。 那天,二宫次郎带着乞讨了好几天得来的钱,买了一个蛋糕,兴致勃勃地飞奔回河堤旁的家。 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她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知道她一直很期待。 可是……到了河堤旁,那里却空无一人。 蛋糕砸在地上,粘了一身草木泥滚到了河里。 二宫次郎发了疯似的满城去找,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找到二宫和叶的下落。 直到有一位好心的路人指点他去找警察帮忙,这个乡下小子才知道,警察原来也会做帮忙找人这种事。 他们先是问了二宫次郎一些问题。 比如名字,年龄,家住哪里之类的。 然后调出了附近地区的监控,终于,二宫次郎在一个屏幕中看到了她。 姐姐,二宫和叶。 她被好几个人按住带走了。 那些人他认识,全都认识。 他们来自大藏乡,那个该死的地方。 对了……今天是一月二十六日,明天就是一月二十七日,是雪祭开始的日子。 雪祭。 二宫次郎不知道那是什么奇怪的祭典。 每年一到一月份,村里的所有人都会集合在一起,由一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人主持,抓阄选出一个祭品,送往村后最深的那个山洞。 每个从山洞里出来的人,都会变得很奇怪。 说不上来的奇怪,经常盯着一个地方诡异地笑,不爱吃熟食,喜欢吃血肉。 他曾经看到过一个被选为了祭品的人出来后,活生生咬死了邻人家的鸡,然后就这样吃掉了。 虽然二宫次郎年龄很小,但他能感觉到,被选为祭品不是一件好事。 难道说……今年姐姐被选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宫次郎跪在地上央求,央求警察送他回去大藏乡。 警察同意了,但时间安排在第二天。 二宫次郎坐立不安地在警署睡了一晚,到了一月二十七日,警察开车把他送到了大藏乡。 刚一下车,他就连滚带爬地朝自己家里跑。 还好,姐姐还在家里。 二宫次郎惊喜不已地冲上前去抱住了二宫和叶。 然而,二宫和叶脸上诡异的笑容,让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次郎……” 她这样喊着,幽深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像极了冬日里被冻死在冰层下的鱼…… 不……她不是姐姐! 二宫次郎努力地挣脱了她的怀抱,恐惧地逃离了这个家。 他向村里人发泄着自己的愤怒,砸碎门窗,毁坏为数不多的庄稼,甚至点火想要烧掉他们的屋子。 直到有一天,老村长拉住了他,死死地盯着他说: “如果不献出祭品,整个大藏乡的人,都会变成你姐姐的样子!” “那为什么祭品是姐姐,不是你!”二宫次郎愤怒地吼道。 老村长静静地看着他,手按在了他的头上,像是在进行什么仪式:“会轮到我的……这是大藏乡的命运。” “你去过外面的世界了吧?” “很富饶,很美丽吗?” 老村长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喃喃自语。 “如果……能够永远解决掉这个诅咒,我们大藏乡也一定可以那样美丽……” ———— 秦文玉哈了口气,搓了搓手,在旅店玄关换下了鞋子。 老实说二宫次郎讲故事的水平不怎样。 不过,秦文玉倒是知道了他的心路历程。 这位大藏乡的现任村长,把抓阄献祭的人从大藏乡的范围,扩大到了所有来大藏乡的人。 莫非他觉得他这是在保护大藏乡?保护他的村民? “真是可笑又伪善的人类……”秦文玉嘟囔道。 “秦……秦先生……欢迎回来!”刚到屋前,他就看到了对面屋子跪坐在地,脸颊红红的伊吹有弦。 以及她身前已经冷却的饭菜。 “啊……对不起!我这就去加热!” 看着她急急忙忙小跑离开的背影。 秦文玉的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让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好半晌后,他才收回目光,走到伊吹有弦的房间矮桌旁坐下。 人类真是一种矛盾的生物。 也许,会存在真正善良的人? 或许吧…… 第二十九章 祭典 一月二十七日,晨。 大藏乡冬日祭活动如期开展,秦文玉站在阳台上朝下看去时,村里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几十座神舆与花车,由上百人组成的抬轿队缓慢地穿过街道,往后山走去,场面颇为壮观。 祭典已经开始了,但真正的仪式,要等到中午十二点才会进行。 所有大藏乡村民都早早地起了床,人人都抓着一只公鸡,带上一把锋利的刀,保证杀它之时一刀毙命,不能补刀。 再将鸡血滴到酒杯里,洒在用来祭祀的纸上。 整个上午便进行这样的活动,已经烹饪好的祭品摆在了花车上,游客的吃食则是另准备一份。 秦文玉听了一会儿大藏乡老人叫魂般的祭词,没了兴致。 其实,这个村子里发生什么都和他关系不大。 等到花车全都过去后,秦文玉终于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馆长北原苍树还没有被带到后山去。 昨晚馆长被大藏乡的人从岛根县警署带了回来,今天却不见踪影。 要说兴趣,秦文玉只对北原苍树感兴趣。 本来他也对二宫次郎口中的故事感兴趣,但那位村长从头到尾都只是在谈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并没有提到秦也。 “笃笃笃……” “秦先生,你醒了吗?” 伊吹有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秦文玉去到门口,给她开了门。 伊吹今天显然好好打扮了一番,她的长相本来就不差,略微上了些妆容后,更显得俏丽可人。 “秦先生……祭典开始了,你要去看看吗?” 她鼓起勇气直视着秦文玉的眼睛,目光中满是期待。 秦文玉摇了摇头:“不了,你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做。” “是这样吗……”伊吹有弦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打扰你了,秦先生……” 她转身小跑离去,转角下楼时还撞到了楼梯扶手,发出了巨大的声音,但秦文玉没听到她叫疼。 “等等,伊吹小姐!” 秦文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出声喊道。 伊吹有弦停下步子,转身看着他。 “我……一会儿会来后山找你,能等我吗?” 伊吹有弦注视着秦文玉,眼睛仿若解冻的春水,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嗯……” 做好约定后,秦文玉的心底仿佛轻松了一些。 他有些讨厌这种感觉,但如果不这样做,又会产生另一种让人讨厌的感觉。 这到底是为什么? 秦文玉莫名有些烦躁。 他干脆放下了这些事,离开旅店,再次去了町内会。 町内会在南,后山祭典在北,一路上,除了飘扬的雪花,秦文玉没有遇到一个人。 村子里一片寂静,反而是到了町内会时,他看到了人影。 二宫次郎没有关门,他仿佛知道秦文玉还要来,依旧坐在那间老旧的町内会屋子里,自斟自饮。 “身为村长,这种场合不露面合适吗?” 秦文玉不请自入。 二宫次郎端起杯子,秦文玉闻到了一股酒味。他今天没有喝茶,而是在饮酒。 “我会去的,还没到时候。” 二宫次郎的声音和昨日一样沙哑。 “你是来见北原苍树的吗?”二宫次郎给秦文玉倒了一杯酒。 秦文玉低头看着这杯如清水般透彻的酒,说道:“嗯,我很好奇大藏乡警方用什么理由从岛根县拿回了人。” 二宫次郎一声嗤笑:“有一句古语,叫以势压人,找个比岛根县权势更大的靠山就行了。” 秦文玉脸上的疑惑不减:“以大藏乡的资本,能找到那样的靠山吗?” 二宫次郎沉默下来,良久之后,他开口说道:“你的父亲曾说,诅咒是不幸,也是幸运。” 他一双如冰封寒泉般幽冷的眼睛注视着秦文玉:“诅咒是一种超脱现实的力量,它是不幸,也是我们的资本。” “嗯,至少现在大藏乡很繁荣。” 秦文玉对此话不置可否。 “十年前,我成为村长的第一步,就是造势。”二宫次郎又喝了一杯酒,眼神有些迷离起来,“变鬼……为神。” “你父亲教我的……大藏乡的诅咒无法根除,只能与它共生。我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付出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利益与它共生。” 秦文玉端起酒杯闻了闻,又放了下去:“所以,这就是你的办法,诅咒成了神迹,用远超村民的游客数量降低大藏乡村民被选中的概率。” “对,这个办法很成功,但不能出一点差错……”二宫次郎说话有些大舌头了。 “一月二十七日,只能是这一天,选一个人,送入山洞。提前或者延迟,都会打乱祭典的进行……” “四年前就错过一次!”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 “是松本相泉吗?”秦文玉问道。 二宫次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很聪明,那是十年间唯一出过的一次错,四年前,就在祭典的前一天,有一名游客偷偷进了洞里。” “就和今年的北原苍树馆长一样,在一月二十七日之前,就阴差阳错地进入了山洞。” “错误……必须纠正。”他盯着秦文玉,一句一句地说,“而纠正错误,需要付出代价。” “我想,代价就是下一次被选中的人,必须是大藏乡村民,对吧。” 秦文玉注视着二宫次郎。 “没错……所以,松本相泉被选中了。” 秦文玉看着二宫次郎,原来这位村长什么都知道。 北原苍树馆长在前天晚上接受了二宫次郎的招待,喝得醉醺醺的被村民送回了旅店。 然而……送他回去的那个人,就是松本相泉的夫人……松本太太。 也就是那个报案的人。 她并没有把馆长安全地送到旅店,而是送他去了另一个地方——后山山洞。 动机也很简单,她的丈夫四年前被选中,去年被鬼所杀,她是知道实情的大藏乡人,心中怨怼比不知情的人更重更浓。 她想毁了这次祭典,想让这个该死的仪式就此结束,让整个大藏乡的人给她丈夫陪葬。 在她的眼里,所有人都是凶手,她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 等等! 秦文玉眼神一变,死死地盯着二宫次郎。 每一年被选中的人会与鬼共生,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去杀三年前那个被鬼选中的人,可是……四年前那个提前一天进入了山洞的游客呢? 仿佛读懂了秦文玉的目光,二宫次郎再次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我说过,纠正错误,需要付出代价。” “你已经杀了北原苍树馆长?”秦文玉长身而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只有杀了他,程序才会回归正轨,今天才能再次选出一人。”二宫次郎丝毫不犹豫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不过,我给你留了一些时间,他还在隔壁房间里好好活着,有什么话,去问吧。” 这下,轮到秦文玉彻底愣住了。 为什么这位村长,对自己知无不言的样子? 看着秦文玉的样子,二宫次郎哑着嗓子大笑:“你和你父亲的生命,就像两条不断交汇又分离的线,今天在大藏乡这个点上重合,未来的某一天,也许又会在另一个地方重合,等你和他真正相遇的那一天,可能你会后悔……为什么要去追寻他的足迹。” 第三十章 会面 东京都世田谷区,一个即使在摩天大楼中也显得鹤立鸡群的酒店,最奢华的空中花园里。 “抱歉,我迟到了,卯月小姐,雨宫小姐。” 晚到的男子彬彬有礼地鞠躬说着。 “他答应了吗?玉木一。” 穿着优雅白色礼裙的高挑女子出声问道。 “是的,他答应在后天与我见面,卯月小姐。” 玉木一礼貌地回应道,谁都看得见他眼里的爱慕。 不过,这并不奇怪,毕竟这位高桥卯月小姐不仅是位大美人,更是全日本都排的上号的高桥财阀家主之女,这栋建筑,就是高桥财阀旗下子公司的产业。 “比起他,我更关心鸟取县。” 一旁一位穿着白色大褂,戴着白边眼镜,长发高高地梳成马尾垂在背后的冷淡女子说道。 “说起来,我还没有去过鸟取县,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高桥卯月问道。 玉木一坐了下来,对送来咖啡的服务员说了声谢谢,见对方走远后才说道: “鸟取县……是个山很多的地方,北部紧靠日本海,东部与兵库县相连,西部与岛根县相接,面积不大,是国内人口最少的县,城市数量也很少,中心城市是鸟取市,仓吉市,和米子市。” “卯月小姐,听说那里有全日本最美的沙丘,被称为镜之海岸,那里的沙丘海岸就像是天际的边缘,非常美丽。” “约会邀请的话,就不必说了,”穿着白大褂的冷淡女子直视着玉木一,“你对鸟取县的调查就是这些吗?” 玉木一神情有些尴尬,这个说话冰冷刺人的女子,名字叫雨宫弥生,她是个很奇怪,很难相处的医学博士。 “诅咒的话……鸟取县存在不少历史悠久的诅咒,不过大都被证实只是为了旅游而做的虚假宣传,倒是与它相邻的岛根县,有一个厉害的诅咒。” “岛根县的诅咒?”高桥卯月疑惑地看着他。 “是的,祭宴的过往之礼上有过记载,曾经的被邀请者去过岛根县进行祭宴。岛根县一个名为大藏乡的地方,存在着一个无法移动的黑级诅咒——回声洞。” 玉木一回忆着自己用一枚九眼勾玉向灵媒换取的部分过往信息,说:“不过,以往的被邀请者成功渡过了那一次祭宴,有一位邀请者以一己之力破解了回声洞的死局,且将黑级诅咒降到了灰级。” 说到这里,玉木一眉头一抬:“说起来,那位新人,真蛇先生目前好像就在岛根县。” 这时,雨宫弥生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弥生!” 高桥卯月喊着她的名字。 “下次这种浪费时间的闲聊,不要再叫上我。” 雨宫弥生的声音让玉木一面色有些尴尬,等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这个温和儒雅的男人才歉意地说:“抱歉,卯月小姐……” 高桥卯月用手托着左侧脸颊,摇摇头:“不,她就是这样性子的人。” 玉木一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关于鸟取县,最可疑的地方,是一座山。” “山?” “嗯……是一个叫狭间山的地方,传说,明治时代有一个外国传教士去过鸟取县,最后在狭间山定居下来。” “传教士吗……”高桥卯月喃喃道。 “后来,狭间山成为了鸟取县的自杀圣地,直到现在。” “不过……最后的祭宴地点还需要宣布名单后,梦境来临才能获得确切的消息。” 玉木一有些遗憾地说。 高桥卯月沉思片刻,起身说道:“谢谢你,玉木一先生。” “不……卯月小姐。”玉木一赶紧也站了起来,“如果不是祭宴的规则存在,我相信以高桥家的能力,什么样的诅咒都无法对您造成威胁。” 高桥卯月礼貌地笑了笑,说道: “那么,我告辞了。那位新人,就由你来告诉他一切吧。” “是,卯月小姐。” 玉木一躬身点头,心中暗自思忖。 那位秦先生并不知道,其实下一次的祭宴人选,在宣布诅咒等级的那一刻,就已经确定了。 要想提前知道,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而据他所知,下一次的黑级诅咒,依旧有他的能面在,那个……真蛇面具。 ———— “去吧。” 二宫次郎笑过之后,起身打开了屋子内侧的门。 北原苍树两手被铐在桌腿上,双腿被紧紧地绑在一起,嘴上贴着黄色胶布,眼睛上也蒙着眼罩,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后,他嘴里一直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这幅样子,更加验证了秦文玉的猜测。 如果以祭宴的标准来衡量那个山洞的话,它顶多是灰级的程度。 这个诅咒根本无法完全占据人的灵魂,它是以与人共生的形式存在着,杀藤真博也时,是鬼在控制身体,而其他时候,则是北原苍树馆长。 秦文玉揭开了北原苍树馆长的眼罩,然后撕下了贴在他嘴上的胶布。 “秦……先生?” 按理来说,秦也与北原苍树是好友,两人的年纪也差不多大,秦文玉该是他的子侄辈,对秦文玉直呼姓名并不过分。 但不知怎么的,北原苍树看到秦文玉的目光时,竟下意识地觉得这是个与秦也无关的人,至少……不能因为自己与秦也的关系,来判定两人间的亲疏。 “秦也半年前来过岛根县,他来这里做什么?离开岛根县之后去了哪里?” 秦文玉对自己父亲直呼其名的做法也让北原苍树一阵不适。 他看了一眼秦文玉身后靠门站着的二宫次郎,低声说道:“秦先生,你答应救我的话,我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秦文玉注视着他,看了片刻。 忽然,他起身说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秦文玉一点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 北原苍树缓缓睁大眼睛,见他真的离开了,才大叫道:“神奈川……神奈川县!你的父亲离开岛根县后去了神奈川县!” 秦文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北原苍树额头上流出了汗水,飞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来岛根县做什么,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好像和……和面具有关?” “对,面具!” 第三十一章 疯狂 神奈川县…… 秦文玉皱起了眉头,他讨厌这种没完没了追寻的感觉。 “一定要杀了他吗?” 秦文玉看向二宫次郎。 “只有杀了他,才能让诅咒重新回到山洞里,进行正确的祭典程序,”二宫次郎面无表情地说:“我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想阻止我吗?” 秦文玉没有说话。 虽然他没有答应北原苍树一定要救他,但北原苍树刚刚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以他的观念,自己是需要为对方做点什么来回报的。 阻止二宫次郎杀北原苍树的代价太大,而且,和刚才那两个问题的价值不匹配。 说起来,只是两个问题的价值的话…… 秦文玉转过身,面向北原苍树,认真地说道:“你有什么遗言需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 北原苍树面色一白,秦文玉这句话比他听到的任何一句威胁更要恐怖。 就连二宫次郎仿佛都没想到秦文玉会这样说,目光游离地看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大藏乡里的各处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 “今年大藏乡冬日祭的圣选者是……伊吹有弦女士!” ———— 后山广场。 周围布置着冰雕,气球,彩带,神舆,花车…… 广场上站满了人,所有人的前方是一处高台,高台背后是那个幽深的山洞。 一位笑容可掬的女士走上高台,手中拿着话筒,将手伸进了一个密闭的箱子里。 所有人都屏息期待着那张纸条上写着自己的名字。 “今年大藏乡冬日祭的圣选者是……伊吹有弦女士!”那位女士大声宣布道。 “诶?不是我?” “可恶,我已经连续来了三年了!为什么还不是我?” “伊吹……伊吹有弦是谁?” 人们的叹息与疑惑之声交织在广场上,很快,所有人都寻找起那个叫伊吹有弦的幸运儿来。 而此时的伊吹,正一脸茫然地看着高台上那个不停呼唤着自己名字的人。 我……我被抽中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秦先生还没来呢…… 我……要不要举手呢? ———— 町内会。 二宫次郎面色铁青地不停拨打着后山现场各个负责人的电话。 从高桥警官到他认识的乡民。 但是,没有一个能接通。 “混蛋!” 二宫次郎猛地一砸手机,双目通红地吼道:“有人屏蔽了后山的信号,他想干什么!” “第一次祭典顺序被破坏后,第二次人选必须是大藏乡人的这个规则,只有你知道吗?” 秦文玉平静地问道。 “当然只有村……”二宫次郎猛然回过头,说不出话来。 “想起她了吗?”秦文玉看了一眼北原苍树,“松本相泉的夫人,那个把醉酒后的馆长提前送入山洞,破坏了祭典程序的人。” 二宫次郎悚然一惊,对……没错,就是她! 四年前有一名游客提前进入了山洞破坏了祭典的程序,后来,虽然大藏乡杀了他,但犯下的错误需要用血来修正,那一年的祭品在大藏乡本地人中选出,然后……选中了松本相泉。 那个松本相泉就这样被送进了山洞里,并于去年冬日祭时,被新一任祭品杀死。 松本家那个女人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她要报仇! 她先是引导北原苍树在一月二十七日前进入山洞,破坏了祭典的顺序,然后……为了不让二宫次郎等人“纠正错误”杀掉北原苍树,令祭典顺序重回正轨,她又向岛根县警方报了警。 可是,她没想到大藏乡警方有这么大的能量,竟然能用外力迫使岛根县警方放人,所以,这位怒火攻心的复仇者又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既然北原苍树已经在他们的掌握中了,那么……只要接下来的祭品不是大藏乡之人,一样会导致祭典失败。 到时候……这早就该破灭的大藏乡,一定会被那只鬼屠戮殆尽! “该死!”二宫次郎面色极为难看,他冲出町内会,开着车全速往后山赶去。 秦文玉没有跟着去,而是转身解开了北原苍树被绑住的脚。 “还有手铐,谢谢!” 北原苍树急忙说道。 “你觉得我连这个也打得开?”秦文玉看着他。 北原苍树面色一白:“那怎么办……他回来之后,我还是会被他杀掉的……”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他被铐住的地方,问道:“这张桌子很重吗?” 北原苍树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被铐住的桌子腿处,这种程度的矮桌……好像能直接扛起来? “跟我来。” 秦文玉没看正在尝试着直接扛着桌子走的北原苍树,径直走向了另一个房间。 ———— 此时,后山广场。 伊吹有弦莫名站在了山洞前,手中捧着即将要献给“神”的礼物,精神一阵恍惚。 这位主持人竟然是昨天去拜访过的那位松本家的太太! 而她在抽到自己后,竟然还能直接认出自己,就这样,伊吹被懵懵懂懂地拉着送到了山洞口。 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下,她即将要进入山洞。 这个山洞……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就像是一个巨大生物的吐息,彻骨的风从洞里传来,让她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 “伊吹小姐,快进去吧!” 松本太太笑容可掬地催促道。 可是……秦先生还没到…… 不……不行,秦先生说过这个山洞很危险,不能进去! 伊吹有弦回头看了一眼人群涌动的广场,那个说好会来的人,并没有出现。 “等一等!” 急切的呼唤让伊吹有弦眼睛一亮,她再次回头一看。 跑得上下不接下气而来的人,不是秦文玉…… 二宫次郎指着松本太太,恶狠狠地吼道:“你这个疯女人,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周围负责维持秩序的警官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对……约定好的祭典时间是十二点,现在才十一点就开始了,那位松本太太在说谎! 满场的游客和媒体工作人员看着这一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整个大藏乡的扩音器再次响了起来。 “所有游客,您好,这里是大藏乡町内会。” “今年,我们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后山神洞,将无限制开放!” “希望每个进去的客人,都能将幸福带回家,祝您好运!” 扩音器里的声音在山间回荡,广场上沉默了片刻后,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声音! 无数人拥挤着,大笑着,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山洞。 二宫次郎脚下一软,目光呆滞地跌坐在地上,维持秩序的警察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甚至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一起冲进了山洞里…… 完了……大藏乡完了…… 所有人都……完了…… ———— 町内会,传达室。 秦文玉关掉了话筒,所以说……刚才二宫次郎为什么要兴冲冲地开车往后山跑。 无线信号被屏蔽掉了,有线信号又没被屏蔽,用传达室的话筒不就可以直接对后山下令了吗,真是疑惑。 还扛着桌子的北原苍树馆长呆呆地看着秦文玉,这个人干了什么…… 只见秦文玉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再次按了一下话筒的开关。 “喂喂,如果你能听到,那位小姐,我正在等你。” “重复一遍,我正在等你。” 第三十二章 从别 一月二十七日,下午一点,车站。 这里平日很热闹,但今天因为冬日祭的缘故,周围都没什么人了。 数辆警车停在一旁的空地。 一个年轻男子双手插兜,站在月台上,注视着远山的积雪。 “秦先生……”伊吹有弦默然地站在空地旁许久,才对那个站在月台上的男子说:“你要离开了吗?” “嗯。”秦文玉回过头,看向她,“我还有一些事要做。” “可是……他们,大家……没事吧?我记得秦先生说过,那个山洞是个不详的地方……”伊吹有弦的长发在风中舞动,声音也乘着风散入秦文玉耳中。 “没事的。”秦文玉肯定地说道。 以那些游客的规模,灰级诅咒是不敢显露出任何异状的。 大抵结果会有两种。 第一种,洞里那个诅咒是被动型的,人们进去后它无法收敛自己的异常,如果是这种情况,它会直接被现实之力抹杀。 至于第二种……它察觉到了大量人群的涌入,藏起了自己的诡异,然后……对大藏乡进行秋后算账。 这次的祭典已经被破坏了,大藏乡的命运如何,看他们自己的运气吧。 秦文玉对大藏乡的所有人没有一点感情,包括同情。 他们自己也是这样欺骗着所有来大藏乡游玩的人,这样的结果,应该也在他们的预估之中吧? 秦文玉毫无心理负担地想着。 列车来了,带起了一路风雪,吹得秦文玉头发乱糟糟的。 他对伊吹有弦挥了挥手:“再见,伊吹小姐。” 伊吹有弦怔怔地看着他,心里忽然空落落的,想说的话没有酝酿成字,也变成了一句再见。 “一路小心,秦先生……” 秦文玉认真地看着她:“伊吹小姐,你遇到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帮忙。” 他仔细思考过伊吹有弦在雪夜中捡到自己那件事的分量。 如果没有她的好心,那一晚自己最好的结果就是四肢被冻伤,坏死。 所以,他做出了最大的承诺。 “再见,伊吹小姐。” 秦文玉再次道别,转身上了列车。 列车带着寒风呜呜地来,又卷起飞雪潇洒地走了。 月台上静悄悄的,只有被风吹动的“大藏乡”站牌在一摇一晃。 伊吹有弦依旧站在那里。 耳边似乎能听到列车的鸣笛声。 秦先生去了哪里,现在又要去做什么? 她没有问,秦文玉也没有说。 博物馆的纱织前辈笑她,让她一定要拿下秦文玉,其实纱织前辈不知道。 她对秦文玉的感觉,从来都不是爱情。 虽然秦先生长相清秀俊朗,皮肤白皙干净,但她愿意帮他愿意跟着他也不是因为这些事。 更不是因为秦文玉是个好人之类的奇怪理由。 她喜欢跟着他,是因为她喜欢偷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里从来没有理所当然。 她能从秦文玉的身上感受到一种别样的矛盾。 他对事实和事态的发展把握得格外精准,却对一些人际交往间的规则仿佛一无所知。 以致于她的每一次歉意,他都会认真地放在心里。 伊吹有弦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总是下意识道歉这回事,但是……遇到秦文玉之后,她察觉到了。 因为她发现,秦文玉真的会去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错,然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不用感到抱歉。 他认真得很奇怪,也很可爱。 又是一阵卷着雪花的风吹过,带来山中潜藏的疏影暗香。 列车已经走远了。 这短短的几天,就像是一场连续不断的梦,秦文玉以奇怪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行程却又戛然而止,再次消失。 也许这一生,她也不会再见到他。 但这些回忆,也算是值得珍藏了。 这时,伊吹感觉到自己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她拿出手机,打开一看,发来的是一张照片,下面配着一行小字。 “梅花开了,伊吹小姐。” 发件人是秦文玉。 伊吹有弦莞尔一笑,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背到身后,轻快地跳了两步,消失在风雪里。 “我闻到了……秦先生。” ———— 咔嚓—— 咔嚓、咔嚓—— 相机的闪光映照在清澈明亮的大理石上,挑高十五米的剧院奢华廊柱之间,挂着巨大的横幅——高桥艺术剧场古典音乐会·开幕酒会。 来客不仅有各界明星,还有政商名流,其中引起大家热烈讨论的是这家高桥财阀最新投资修建的大剧场。 不过,被在场记者团团围住的人,却是一位女性。 高桥卯月,高桥财阀家主,高桥圣雄的爱女。 她会在这里出现,不仅因为这是高桥家出资的产业,她本人也是一位技巧高超,天赋过人的奇才,以二十五岁的年纪就担任了这场音乐会的首席小提琴手。 今天,这位大小姐的装扮优雅动人,简约却奢华的白色晚礼服包裹着她纤细的腰身,嘴角含着最端庄淑女的笑,所有闪光灯下,她宛如一颗耀眼的星星,在人群中绽放着光芒。 酒会的主持人推进着整体流程,满场宾客尽欢,言笑不断。 这时,那位高桥卯月小姐,忽然示意一下司仪,将话筒交给自己。 司仪愣了片刻后,恭敬地把话筒递给了她。 早就注意到这一幕的媒体齐刷刷地将镜头对准了她。 这位大小姐只是微笑着,等席间安静些后,才开口说道。 “各位,我有一件事要宣布。” “我将永久辞去首席小提琴手的位置,不参与接下来的音乐会演出。” 场内一片哗然。 “永久?高桥小姐,您是有其他追求了吗?” “高桥小姐,这是您刚才做出的决定吗?” “这个决定,是否和高桥财阀最近的高层职务变动有关?” “高桥小姐是要回归家族,帮助家族生意了吗?” “……” 接下来的一连串问题,全都涌入了高桥卯月的耳中,但都与她无关了。 在保镖的护送下,高桥卯月离开了剧院,保镖们还想继续跟进时,被她阻止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想拥有自己的空间。” 保镖们面面相觑,从去年开始,卯月大小姐就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独处时间。 诡异的是,连老爷也同意了这件事。 为首的保镖只能鞠躬道:“是,小姐,请您一定注意安全,如有需要,请按下紧急求助,我们会立刻赶到。” 此时的高桥卯月已经换下了一身华贵的晚礼服,穿着一身最常见的冬日服饰,戴着白色毛线帽与平光眼镜,除了气质仍有些非凡,整体看上去已经不像那位财阀的小姐了。 她拦下一台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十三章 见面 人生是不公平的。 有人会说,正因为人生是不公平的,努力才显得有意义。 但高桥卯月对这些说法从来都是嗤之以鼻。 就像她,在这个世上降生的近乎所有人,就算穷尽一生,也不可能积攒到她生来就拥有的财富。 再比如……雨宫弥生。 雨宫弥生很漂亮,而且……智商超群。 这公平吗? 明明大家都是人类,构成人体的基本元素一模一样,但无论是思维能力,还是运动能力,就是有天生的差距。 而且这种差距,几乎无法用努力来弥补。 在高桥卯月看来,这世间唯一的公平,只有生与死。 更确切地说,是无法选择的“生”,与无法逃离的“死”。 日本的所有青年,都在羡慕她拥有的财富。 却不知道她也在羡慕着他们可以活着的自由。 至少……不会有一个该死的诅咒永远悬在头顶,逼着人在生死间跳舞。 马上,又要到这个时刻了。 每到祭宴即将来临时,高桥卯月就会提前伪装好自己,做些准备。 所谓的准备实际上就是……散心。 这次也一样,她约了雨宫弥生一起看电影。 尽管对方极力拒绝,但在她以切断研究资金为由的请求下,雨宫弥生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高桥卯月刚下车,就看到了电影院门口的雨宫弥生。 她还是那副打扮,素面朝天,长发随意地绑成了一个马尾,只是站在那里就寒气逼人。 “哪有人穿着研究员的白大衣来看电影的?”高桥卯月无奈地看着她,“还有啊,你可能是全日本最后一个不会化妆的女人了,现在的小学生都比你会打扮。” 雨宫弥生听到她的声音后,身子没动,只是脑袋转了过来。 “我给你两个小时。” 高桥卯月见她那副样子,忍不住说道:“你能不能别用这种可怕的方式看我,说话的时候身子也请面向我吧,谢谢你。” “为什么?” 雨宫弥生奇怪地看着她。 “你不觉得这种诡异的注视他人的方式,除了狼和鬼,就只有你在用吗?” “这样省力。” 雨宫弥生认真地说。 被她这理所当然的目光注视着,高桥卯月说什么的心思都没了。 “走吧,快开场了。” 雨宫弥生安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高桥卯月买了两杯咖啡,两人进了电影院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是一部恐怖电影,因为拍得很烂,所以上座率不高,整个电影院算上她和雨宫弥生,只有十来个人。 雨宫弥生坐下时,高桥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太对。 “你怎么了?你的腿好像……” 雨宫弥生目光冷淡地看着大屏幕,说道:“做了一个实验,没事。” 实验…… 在自己身上做实验? 这个疯子…… 高桥卯月看着她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叹道:“马上我们就要去鸟取县了,你在这种时候受伤意味着什么,你自己很清楚。” 雨宫弥生再次转过头,盯着她说道“我知道,没事。” 好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高桥卯月也不再说话。 谁知道,一向话不多的雨宫弥生突然开口道:“借我三十万。” “好啊,你要做什么?”高桥卯月好奇地问。 “我被房东赶出去了。”雨宫弥生平静地说。 高桥卯月瞪大了眼睛:“你又在房间里做实验?” 雨宫弥生点点头,认真的说:“突然有了灵感,就试了一下。” “然后,爆炸了。” 等等…… 她是个医学博士吧? 医学方面的实验……会做到能爆炸的程度吗? “你找到住处了吗?” “没有,正在找。”雨宫弥生老老实实地说,“钱会还你的,我会省着用。” “不是这个问题……算了。” 高桥捂着脑门,心中对于即将到来的祭宴的恐慌,竟然少了一些。 对,这个女人,算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 虽然很奇怪,但是很可靠,额……仅限于某些方面的可靠。 ———— “世田谷区太子堂二丁目……三轩茶屋……” 就是这里。 按照约定的时间,秦文玉赶到了约定的地方。 一路上他注意着周边的小广告,租赁和招聘相关的。 酒店不是个长久之计,太贵了…… 当务之急,是找个便宜的住处。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的店家里,有人正在对他招手。 那是个靠窗的位置,一位身穿白色西装的英俊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起身迎向他。 “你好,真蛇先生。” 他离开茶屋,在门口迎到了秦文玉。 秦文玉扫了他一眼,目光停在了他的脸上:“酒吞童子?” “对,是我。” 他笑着引领秦文玉进了茶屋,两人相对而坐。 “祭宴里的人都是这样彼此称呼的吗?”秦文玉嘀咕了一句,“这听起来像是某个二次元论坛的线下见面会。” “哈哈,你也可以叫我玉木,我知道你的名字,秦文玉先生。”玉木一坦诚地说。 他的声音温和有礼,至少从听感上来说,还算不错。 “找我什么事?玉木一先生。” 秦文玉也没有和他客套,直接了当地问了对方的来意。 玉木一坐直了身子,脸上笑意收敛,严肃认真地看着他。 “下次祭宴,有五个人,其中有你和我,秦文玉先生。” 秦文玉心中一动:“你能提前知道人选?” 玉木一点点头:“不算提前知道,其实在诅咒等级确定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安排好了,这七天在我看来,是给我们获取相关情报的时间。” “那为什么你知道人选,而我不知道?” 玉木一笑了笑:“这是需要用相等价值去交换的信息,也就是……勾玉。” “九眼勾玉。” 玉木一的目光落在秦文玉的胸膛:“秦先生已经得到了吧,一枚完整的九眼勾玉。” 秦文玉凝视着他,直到这时,他才感受到了眼前这个酒吞童子的诚意。 “所以,那枚你口中的九眼勾玉可以向灵媒兑换一些被隐藏起来的信息,是吗?” “对,除了兑换信息外,它最大的作用,是永久地脱离诅咒,脱离这场……死亡盛宴。” 第三十四章 租房 脱离吗…… 秦文玉沉思片刻,抬头看向他:“你口中的九眼勾玉,是在祭宴中活下来之人的奖励?” 玉木一摇摇头:“是,也不完全是。” 他注视着秦文玉,说道:“以秦先生上一次的祭宴为例,诅咒为灰级,会凝结一枚九眼勾玉,三人为被邀请者。只有最后活下来的人,才有得到勾玉的资格。不过,就算活到了最后,如果在此次祭宴中没有任何作为,他也无法获得任何奖励,相当于……白来了一次。” “如果最后秦先生与佐藤明美小姐,山崎敬人先生一起活了下来,且三人在本次祭宴中做出的贡献是均等的,那么,三位会平分那枚九眼勾玉,也就是……一人获得三眼。” 秦文玉忽然问道:“如果,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做出了百分之九十的贡献,但他们两人在祭宴结束前的最后一刻死亡,最后的勾玉怎么结算?” 玉木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道:“只要秦先生做出过一定程度的贡献,那么……祭宴结束时如果只有你一人存活,你将获得这次祭宴凝结的所有九眼勾玉。” 果然如此吗…… 秦文玉这时才理解佐藤明美与山崎敬人擅自行动的原因。 已经提心吊胆地在生死间徘徊了一次,如果什么都没得到,那就亏大了。 更何况……九眼勾玉能兑换彻底脱离这场祭宴的资格。 玉木一似乎明白秦文玉在想什么,低声说道: “没错,祭宴中有人做过这种事,在结束前的那一刻,将同伴全部杀害。” “他的能面是……天狗。” 秦文玉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眉头微皱,又放了下来。 “欺骗,阴谋,暗杀,坑害……秦先生,你是新人,以后你会慢慢了解到祭宴的本来面目,”玉木一叹道,“我们是同行者,同时……也是竞争者。” “祭宴是一个压抑又诡异的神鬼迷局,大多被选中的,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他们在长期的恐怖折磨下,早已经精神失常了。”玉木一的手指在茶杯的杯沿上画着圈,轻声说道:“也许,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贪图所有九眼勾玉而杀人,只是单纯地不想看到有人能逃出去而已……” “那么……你呢?”秦文玉看向玉木一的眼睛,“你是哪种人,玉木一先生。” 玉木一沉默着回应秦文玉的目光,片刻后,他微微一笑:“托天之幸,目前我的精神状况还算良好。” “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玉木一认真地说,“秦先生,你还没有被祭宴污染,你的情绪,你的精神,你的一切都是健康且正常的,这样的人在祭宴中已经很少有了,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同伴,只要彼此合作,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合力逃出这个诅咒。” “听你的意思,下一次祭宴的五个人中,你们四个已经结成了同盟?”秦文玉面无表情地问。 “算上我,三个。”玉木一回答道,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还有一个人目前在北海道……联系不上。” 秦文玉站起身来,说道:“谢谢你的茶,还有这些信息。” “不过,恕我直言,这种同盟我看不到约束力,只要愿意,谁都可以随时在祭宴结束前捅上同伴一刀。” “而且……”秦文玉走向门口,忽然回过头,“你是第一个说我正常的人,谢谢你,玉木一先生。” “不过,这种幼稚的游戏,恕我不奉陪了。” 秦文玉扬长而去。 玉木一注视着他的离开,忽然“砰——”的一声捏爆了手中的茶杯,尖锐的瓷片扎穿了他的皮肉,鲜血顺着指缝缓缓往下淌去。 “先生!您没事吧?”服务员听见异响后急忙跑了过来,贴心地询问着。 玉木一扭头死死地盯着她,脖子上青筋隆起,儒雅的面孔早已满是狰狞,一个仿佛厉鬼发出的可怕声音从他喉咙中响起: “滚……” ———— 第二日,早上九点。 秦文玉一大早就退了房,拖着行李箱边看手上的单子边往前走。 七拐八拐,进入了住宅区,秦文玉越走越偏,越走越寂静。 终于,他在一个冒出了一棵松树树冠的庭院前,停了下来。 秦文玉一手拖着行李,另一只手按下了门铃。 没多久,庭院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跟着咔嚓一声,门被人打开了。 一股薄荷味顺着寒风打在秦文玉的脸上,他微微低下头,看清了站在面前的女人。 左手端着杯子,右手拿着牙刷,头发里插着一根筷子,眼镜上蒙着一层水雾,看不清楚眼神。 “你好,这里有一间屋要出租吗?” 雨宫弥生停下了刷牙的动作,注视着眼前的男子。 身材匀称,没有异味,皮肤很白,头发有点乱糟糟的,和他那双懒懒散散没有什么情绪的眼睛还算相配。 雨宫弥生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自己贴出去的招租广告。 昨天才租到这个带庭院的屋子,虽然价格已经很便宜了,但对她来说,空下来的房间依旧很不划算。 雨宫弥生抬眸,又看了看秦文玉,问道:“外地人?” “外国人。”秦文玉回道。 “这个庭院的情况了解吗?”她继续问。 “因为有闹鬼的传闻,所以房主租得很便宜。”秦文玉看着她,“我不怕鬼。” “我偶尔会做一些事,声音会有些大。”雨宫弥生淡漠地说。 秦文玉看着她,想了想:“是带男朋友回来吗?” 雨宫弥生嘴角一抖,盯着他:“不是,是会爆炸的事。” “那没问题。”秦文玉点头道。 “好,签租房协议吧。” 她让开身子,朝屋内走去。 秦文玉忽然问道:“等等,这里包吃吗?” 雨宫弥生扭过头看着秦文玉,忽然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同类的感觉。 他没钱。 “只是吃饱的话,没问题。” 雨宫弥生忽然生出了一种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同情心。 对……他也没钱。 有钱人谁会租这种闹鬼的屋子? 秦文玉松了一口气,拖着行李进了院子里。 自己的运气不错,遇到的总是好人。 嗯……好人。 第三十五章 求助 秦文玉一边走一边看,这个庭院的原主人品味很不错,如果不是闹鬼,他绝不可能用人民币九百左右的价格租到这样的屋子。 “对了,你需要先交三个月的房租。” 前面的女人忽然停下了脚步,只转了个头过来说道。 秦文玉愣在原地,看着她,捏了捏空虚的口袋。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秦文玉,说道:“想赚钱吗?” “我一般不出卖肉体。” 秦文玉认真地说。 “……”雨宫弥生头上插着的筷子滑了下来,掉在了地板上。 一头长长的黑发滑到背后,筷子落地清脆的响动让她回过神来。 “你想多了。”她指了指秦文玉的行李,“旅行纪念品之类的,可以卖钱。” 秦文玉眼睛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我没有旅行纪念品,本来有个红色的玩偶,后来忘了去拿。” “你来日本做什么的?”她有些疑惑。 “衣服呢?” “衣服?”秦文玉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过冬的话,两套就够了,其他的全都可以卖掉。”雨宫弥生的脸上露出些许自豪之色,“我可是早就卖了。” 秦文玉恍然大悟,眼睛发亮地看着她,竟生出些知己之感。 雨宫弥生撇过头:“来看你的房间。” 秦文玉点了点头,提着行李赶紧跟了过去,他现在很信任这位合租伙伴。 顺着木梯上楼,走廊出现,两边各有一间屋子,房门侧对,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 “哪间屋子是我的?”秦文玉问道。 “这间。” 雨宫弥生将牙刷放进杯子里,用手指了指左边那间房,打了个哈欠继续朝前走:“右边这间是我的,走廊尽头那扇门是洗手间,浴室,盥洗室,叫法随你。” 秦文玉拖着行李进去看了看,房间不算大,但也够用了,他很满意。 “厨房在楼下,”她的声音停了停,犹豫着问道,“你会做饭吗?” “会。”秦文玉答道,“但只是中餐。” 雨宫弥生放好洗漱用品后,来到秦文玉门前,靠在门框边说道:“那,你把每天需要的食材告诉我,你负责做。” 秦文玉点点头:“行。” “还有,不能是太贵的食材。” “嗯,能吃饱就行。”秦文玉颇为认同地说。 雨宫弥生抿了抿嘴角,她考虑过会遇到哪些奇怪的合租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没想到从目前看来,这个人还算不错。 “你自己看看,有问题就问,我能听见。” 说完后,雨宫弥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文玉扭回头,放下行李后在房间里转了转。 有句话叫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房间虽然不大,但家具还算齐全,衣柜,书桌都有,甚至书桌前的窗台上,还放着一盆仙人球。 秦文玉早就习惯了一个人生活,整理一个屋子,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难事。 没多久,他就把自己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住的地方准备好了。 屋子里布置好后,秦文玉下了楼,在一楼转了一圈。 一楼有客厅,储物室,厨房,还有一个厕所。 这是一个不大但功能齐全的家。 不一会儿,雨宫弥生也下来了。 她已经擦干了自己镜片上的水雾,直到这时,这两人才算清晰地看到彼此。 “早餐吃什么?” 秦文玉问道。 “全麦面包,桌子上有,你需要自己去拿,冰箱里有牛奶。” “哦。” 秦文玉也没有客气,上前拿了三片面包后,雨宫弥生的眉头一抖。 “你在减肥吗?”秦文玉好奇地问。 “没有。” “那吃这个当早……” “便宜。” “哦。” 解决掉面包和牛奶后,秦文玉走到了庭院里。 “闹鬼的具体地点是?” 雨宫弥生也来到庭院中,指向松树下的小塘。 “那里,淹死过一家三口。” 秦文玉来到松树下,这个水塘不大,大概只有他卧室的大小,而且,清澈得一眼就能看到水底的鹅卵石。 只看水深,大概只能没及秦文玉的腰部,这种地方能淹死人?还是一家三口? 他的疑惑装在眼神里,一起看向了雨宫弥生。 雨宫弥生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才叫闹鬼。” 秦文玉了然点头,确实。 这时,秦文玉收到一条短信,几乎同时,雨宫弥生也看向了自己的手机。 “秦先生,明天是祭宴再度来临的时间,梦境之后,早上九点,我们会在世田谷区代田站等你,请准时到达,各自梦境不同,我们需要共享情报——玉木一。” 是玉木一发来的。 秦文玉想了想,回复道:“好。” 雨宫弥生也回复完毕,看了一眼秦文玉。 “我要出一趟远门。” “我要出一趟远门。” 两人异口同声。 秦文玉用眼神示意你先说,雨宫弥生便说道:“接下来的几天我不在。” 秦文玉点头道:“我也是。” 雨宫弥生眉头微皱:“你去几天?” “不确定,你呢?” “一样。” “那……几天后见?” 秦文玉说道。 “嗯。” 雨宫弥生一点头,转身上了楼。 真是个行踪诡异的合租者。 秦文玉这么想着。 他在池塘边转了会儿,没看出什么异常,便也上了楼。 回到屋子后,秦文玉翻开那本介绍能剧的书,一张明信片掉了出来。 秦也离开岛根县后,又去了神奈川县。 可是,他是去了神奈川县的什么地方? 那里可不像岛根县出云历史博物馆一样,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 神奈川县是人口仅次于东京和大阪的庞大人群聚集地,如果没有一个详细的地址,想去那里找线索,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时,秦文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出云历史博物馆的馆长北原苍树说,秦也是去那家博物馆找面具的? 那里有面具吗? 秦文玉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进博物馆里去看一眼。 他拿起手机,拨打了伊吹有弦的电话。 不一会儿,那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秦先生!” “伊吹小姐,”秦文玉犹豫了片刻,他有些担心如果博物馆真的有一副能面,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思忖之后,他还是说出了实情,“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嗯……好的,请说吧,秦先生!” 伊吹有弦的声音没有丝毫停滞的时间,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了,甚至没问是什么忙。 “我想请你,帮我找一副面具。” 第三十六章 开端 挂断电话后,秦文玉看着手机,伊吹有弦答应帮忙了,而且答应得很痛快。 挣到钱后请她吃饭吧…… 秦文玉这么想着。 当天夜里。 刚过十二点,秦文玉就感觉到了异样。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正准备睡觉的秦文玉眼前猛然一黑,一点预兆都没有,意识就已经跌入了某个空间。 幽白,寂静,阴冷。 四周弥漫着混沌的雾气,密密麻麻的椅子出现在身旁。 等他回过神来时,竟然和上次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不同的是,这次不是围着他而坐,而是围着那位人形的,五米多高的,拥有苍老女性外表的灵媒。 看来和他猜测的一样,上一次会围着他坐,只是迎新仪式罢了。 秦文玉尝试着站起身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他的屁股像是和白色的骨椅长在了一起,全身能动的只有一颗脑袋。 于是他转动脑袋朝四周看去,和上次一样,所有人都戴着面具。 秦文玉发现,这些骨头椅子的排列很讲究,它们以灵媒为中心,围成了三个圈,最内圈有九把椅子,中间圈有十五把椅子,最外圈则是二十五把椅子。 不过,不是每把椅子上都有人。 唯一坐满了人的是中间圈,戴着酒吞童子面具的玉木一,就坐在中间圈,十五人,满员。 秦文玉所在的最外圈一共有二十五把椅子,但并没有坐满,秦文玉数了一下,目前最外圈坐了二十二人。 而本来就只有九把椅子的内圈,此刻竟然只坐了四个人? 那四副能面秦文玉只认得两个,其中一副名为金刚,另一副很奇特,名字只有一个字——笑。 剩下那两张面具秦文玉连介绍都没看到过。 一副左黑右白,左喜右悲。 一副宛如真人,乍一看竟像是没戴面具?但仔细一看又觉得那应当就是面具。 因为世上不可能存在外形如此完美的人。 那张脸的美丽,已经超越了性别。 秦文玉收回目光,满场四十九座,座上四十一人,缺席八人。 其中,有五个人是缺在最内圈。 除了戴着金目黑瞳,头生金角的酒吞童子面具的玉木一之外,在场的其他人,秦文玉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留给秦文玉张望的时间并不多,这个幽白空间在飞速发生变化。 一直闭着眼睛的灵媒缓缓睁开了眼睛,高大的身躯如蛇一般扭动起来,满头雾气般的长发无风自动,她缓缓举起枯树般的手臂,全身细密又繁杂的符纹一个个亮了起来。 接着,一副副被血光笼罩的面具从天而降! 秦文玉情不自禁地看向那几副面具,灵媒也在这时,猛然低下头,发出诡异的声音: “酒吞童子。” “猫又。” “雪女。” “蝉丸。” “真蛇。” 她每念出一个名字,一副面具的血光便快速褪去,露出真容。 很快,五张面具出现在了空中。 秦文玉看到了那副属于自己的狰狞面具。 那副面具属于最凶恶的厉鬼,它的名字是……真蛇。 果然和玉木一说的一样,人选早已确定了。 “此次祭宴要求为……觉察真鬼,存活三日。” “诅咒等级为……黑。” “九眼勾玉之数为……三。” “被邀请者之数为……五。” 灵媒的声音像是直接在秦文玉脑海中响起,每一个字都振聋发聩,让人想听不见都难。 “百鬼众魅,皆然入梦。” “祭宴……开始。” 她奇诡的声音带来了强烈的眩晕感,弥漫着莫名情绪的眼睛猛然大睁! 瞳孔化作一团灰雾的漩涡,所有人的意识,飞快弹回了现实世界。 ———— 晴天,雪山,万里无云。 一行年轻人身负行囊,朝前进发。 走在最后那个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二月一日,上午十点。” ———— 秦文玉猛然惊醒。 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 这里是……对,那个闹鬼的庭院,我在这里住了下来。 他用手背贴着额头,注视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翻身起了床。 昨夜的那个梦,就是每个被选中者都会做的离奇的梦吧? 确实很奇怪,秦文玉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一大群人,爬山,生火,扎营……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回忆不起来了,但有一个信息,却像是映在了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二月一日,上午十点。” 而今天……是一月三十一日。 秦文玉看了一眼时间,嗯……早上七点五十五。 玉木一昨天发信息来说,早上九点,他们会在世田谷区代田站等自己。 用手机打开地图看了一下距离,以及软件预估的到达时间,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到代田站。 不过,为了避免意外,还是提早一点出发吧。 秦文玉不喜欢等人,也不喜欢让别人等自己。 他是那种就算提前到了约定的地方,也会先去周边转一圈,然后掐着点到的人。 不过……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约他,张路死去之后,就更不可能有了。 换好衣服,打开门去洗漱的路上,秦文玉碰到了拿着漱口杯的合租对象。 说起来,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对了……昨天签租房协议的时候看到一眼,好像叫雨宫弥生吧。 “早,雨宫小姐。” 秦文玉打了个招呼。 “早。” 雨宫弥生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她的眼镜上又是一层模模糊糊的水雾。 秦文玉洗漱完毕后,没带多余的行李。 不过,昨晚那个梦给他提了一个醒,这次要去的地方,好像是一座雪山。 想了想后,秦文玉拿出了望远镜,然后带了一些小工具,以备万一。 出门时,又遇到了雨宫弥生。 “你现在出去吗?雨宫小姐?” “嗯,你?” “我也是。” 秦文玉看了一眼她的背包,和自己差不多,没带换洗衣服,看上去不像是出远门。 两人好歹一起下了楼,出了门,给屋子上好锁之后,又一起走了一段路。 迟早会分道扬镳的。 他们都这么想。 然而……已经走到公交站台了,好像还是顺路。 “真巧哈。”秦文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嗯。”雨宫弥生声音虽然冷淡,心底也出现了一些疑惑。 他想做什么?跟踪我? 有这种光明正大的跟踪吗? 应该确实是巧合吧…… 会途径代田站的公交车来了,秦文玉和雨宫弥生又是先后脚上了车。 这次,两人都感觉不对劲了。 “冒昧地问一句,雨宫小姐是去代田站乘列车吗?”秦文玉看着她的脸。 “你也是?” “嗯。” “……” “真巧啊。” “……” 第三十七章 线索 代田站。 高桥卯月和玉木一并肩而立,看见雨宫弥生和秦文玉一起走来时,玉木一眉头一抖。 “他们认识?” 高桥卯月看了看雨宫弥生,又看了一眼秦文玉,神色有些古怪。 “你好,玉木一。”秦文玉打了个招呼。 随即他看向了高桥卯月。 玉木一神情疑惑地给彼此进行了介绍。 “这位是真蛇,秦文玉先生。” “这是……” “我自己来吧。”高桥卯月打断了他的话,她朝秦文玉伸出手,站直了腰身,“你好,我是高桥卯月,能面是蝉丸。” 秦文玉低头看了一眼她伸出来的手,与之相握:“秦文玉,真蛇。” “她叫雨宫弥生,能面是猫又。”高桥卯月站到了雨宫弥生身边,介绍道。 “谢谢,我们刚才聊过了。” 秦文玉点头道。 高桥卯月看着雨宫弥生,低声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来的路上?” “我们在一起住。” 雨宫弥生面无表情地说。 高桥卯月神情微变,继而又笑着说:“你的表达方式从来都很奇怪,秦先生,还是你来说吧?” 秦文玉点点头,说道:“我们在同居。” “!!!” 玉木一上上下下地打量起秦文玉来,高桥卯月更是脸色全变。 “我的日语不太好,可能用错了词语。” 秦文玉补充道。 “不……秦先生你已经说得很好了。”玉木一笑着说,“说起来,秦先生的能面是真蛇,雨宫小姐的能面是猫又,是猫与蛇呢,真巧。” 秦文玉好奇地看着他:“有什么讲究吗?” 玉木一抬头看了一眼时间,示意道:“列车快到了,我们上车再说吧。” 秦文玉点点头跟了上去,雨宫弥生则是被高桥卯月拉着,不停地问着什么。 “呼……原来是合租啊,”高桥卯月埋怨地看了她一眼:“你吓死我了。” 雨宫弥生也不说话,四人前后脚上了列车。 坐下来后,秦文玉明显发现那位蝉丸小姐的笑容变多了。 “能面的名字,是在隐喻什么吗?” 秦文玉接着问道。 玉木一摇摇头,说:“不算隐喻,更像是在揭露被选中者的某种特性。” “特性?” 秦文玉疑惑地问。 见他这幅样子,高桥卯月说道:“比如我的能面是蝉丸,在日本的传说中,蝉丸是平安时代的一位琵琶师,而我在现实世界中,是一名小提琴手。” “又比如玉木一,他的能面是酒吞童子,是传说中的妖鬼的领袖,在现实世界中,玉木一是一位年轻有为的社长。” 玉木一见高桥卯月提到自己,谦逊地笑了笑,说道:“小企业而已,说起来,那位正从北海道飞过来的千叶先生,他的能面是雪女,也许和他的故乡是北海道有关吧。” 秦文玉点点头,双手抱怀思考了一会儿自己的能面。 真蛇是在代表他哪一方面的特性呢? “那么……各位,我们需要汇集梦到的线索了。”玉木一提醒道。 “我的线索是鸟取县,狭间雪山。” 列车恰好在此时鸣笛,仿佛不想让这个名字出现在世间。 高桥卯月眉头微皱,说道:“我梦到的是一张填好名字的旅行表,上面有六个名字,分别是高井祥太,藤川健一,小川博,高田幸,浅野千夏,和宫崎小百合。” “二月一日,上午十点。”秦文玉言简意赅地说。 “雪难。”雨宫弥生的线索同样简短。 这次的线索和秦文玉上次做的梦不一样,它提供了时间,地点,人物,还有事件。 “听起来,像是那六个人会在明天上午十点前往狭间雪山,然后遭遇雪难,”玉木一的手指在窗沿上下意识地摩擦着,“现在还差千叶先生的信息。” “灵媒给的要求也很奇怪,是让我们觉察真鬼,存活三日,难道这次会有假的鬼出现吗?”高桥卯月秀眉微皱。 玉木一点点头,说道:“以往的祭宴中也出现过这样的要求,时长越短,生存的难度就越高,祭宴的过往之礼上记载过的最短生存事件,是十年前的一次红色诅咒祭宴,灵媒的要求仅是让大家存活三个小时。” “但……那次所有人都没能活下来。” 玉木一这句话说出后,气氛顿时低沉下来。 身处这种可怕的诅咒中,谁也不知道下一次祭宴会是什么等级,目前还没有出现过红级,最高级别的诅咒也只是青级,而经历过青级诅咒的人,有的已经尸骨无存,活下来的则坐在了最内圈,成为了九个座位中的一席。 但就算是他们,也无法保证自己能在下一次祭宴中活下来,哪怕是最低的灰级。 人类在鬼怪面前,除了绞尽脑汁想出求生之路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九眼勾玉……不能让我们拥有一些特殊能力吗?”秦文玉忽然问道,“比如隐身,穿墙之类的。” 问完之后,他发现大家都在面色怪异地看着他。 雨宫弥生更是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这个,你说的东西存在于轻小说里。” “不说这些,我总觉得有个地方有些奇怪,”高桥卯月现在的说话方式不像是个财阀大小姐,但显得更真实,“灵媒说……觉察真鬼,什么叫觉察?是发觉并指出,还是明白了对方是鬼就可以?” “目前还不清楚。”玉木一摇了摇头,身体前倾,十指交叉说道:“不过,我们要做好在狭间雪山呆三天的准备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秦文玉和雨宫弥生:“我查到狭间雪山有一家旅店,虽然可以在那里过夜,但爬山的过程中只穿这些是远远不够的,到达鸟取县后我们需要购置一些保暖用品,还有简便的高热量食物,以及饮用水。” “额,你做主吧,玉木一先生。” 秦文玉把脸转向了窗外。 “同意。”雨宫弥生也是一样的态度。 玉木一笑了笑:“没问题。” “那么,和千叶成林先生汇合后,我们休整一夜,今晚可以通过卯月小姐提供的六个名字查一查他们各自的身份。” 玉木一深吸口气,他的目光也看向了窗外: “祝我们……一切顺利。” 第三十八章 雪山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 她有些认不出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她正站在一个狭长又昏暗的走廊中,左右两面都是墙,很窄,墙面上是一扇扇暗红色的门。 滴答滴答流水滴落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回荡在走廊中。 她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记忆忽然清晰了片刻。 对……我是浅野千夏! 我是和高井,小川博,健一,高田幸,还有小百合来爬山的! 我们约定好了……明天,明天早上的十点,去狭间雪山。 浅野千夏拍了拍自己的头。 我怎么会站在走廊里……明天就要出发了,我不是应该在床上休息吗? 还有……哪里来的水声,明明没有看到走廊里有水。 是洗手间吗? 浅野千夏昏昏沉沉地朝着走廊的尽头,循着水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这是高井的房间…… 这是小川博的房间…… 健一的房间…… 高田的房间…… 还有……小百合的房间。 她的脚步回荡在走廊里,夜已经很深了,四周都静悄悄的,浅野千夏注视着这些房间,忽然感觉它们有些陌生。 也许是光线太过昏暗,也许是自己睡得晕晕乎乎的缘故……那些黑色的房间门牌,仿佛在异变扭曲。 她步履未停,然而,在又经过一个房间时,浅野千夏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刺骨的阴寒。 这股阴寒直接让她昏昏沉沉的大脑一阵清醒。 转头看去,一张苍白的门牌挂在门上,好熟悉,却想不起…… 鬼使神差的,浅野千夏轻轻敲了敲挂着白色门牌的房间的门,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 屋内传来空空荡荡的声音,听起来,里面不仅没人,似乎连家具都没有。 “滴答——滴答——” 水声在耳边越来越响了。 浅野千夏停下了敲门的动作,转头看向走廊尽头的厕所。 还是去把它关上,然后回去休息吧…… 她再次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尽头的卫生间靠近。 这时,前方突然传来“吱呀——”一声。 一阵令人身体发寒的风从前方吹了过来,这阵风令走廊尽头那个洗手间的门打开了一条缝。 浅野千夏怔怔地看着那扇门,除了风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出现,只是……那回荡在走廊里的滴水声越发清晰了。 果然是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没有拧紧吗? 浅野千夏继续朝着它前进。 她像是魔怔了一般,一定要去将那没关好的水龙好彻底拧上。 早点关上它,然后早点去睡…… 她安静地走到了洗手间前,刚想推开门,却听到了里面轻微的哼唱声。 “淡路鸟飞徊,鸣声多少悲。 须磨征戍客,夜夜梦魂违。 淡路来千鸟,悲鸣多少声。 须磨远戍客,夜夜梦魂惊……” 浅野千夏一怔,这是……和歌集《小仓百人一首》里的的古典和歌…… 现在一般只能在歌牌竞赛中听到。 洗手间里哼唱的人……是谁? 她屏住呼吸,悄悄将眼睛贴向了门缝。 那是……谁? 一个朦胧的人影,站立在洗手池前,若有似无地哼唱着,洗手池上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水,像是在给她的歌打拍子。 “淡路鸟飞徊,鸣声多少悲。 须磨征戍客,夜夜梦魂违。 淡路来千鸟,悲鸣多少声。 须磨远戍客,夜夜梦魂惊……” 歌声仿佛变大了,一点一点淹没了滴水声,不停地钻入浅野千夏的耳中。 猛然间,她感觉到脚底一凉! 低头看去,自己的脚下不知何时已经满是积水! 顺着水渍的方向朝前看去,这些水,正是从洗手池里淌出来的…… 浅野千夏惊恐地往后退去,然而,脚底下的触感又让她感觉到了不对。 这些水……怎么会黏黏的…… 昏暗的走廊中,脚下那一滩液体的颜色是深沉的黑色。 但她隐隐感觉不对,因为她闻到了一些刺鼻的味道。 就像是……放置了很久的,血液的味道。 不……不对,一定是血! 洗手间里的人在自杀? 那不是水滴声,是她割腕后血在一滴一滴往下流的声音! 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还是……她也许不是人?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的浅野千夏像是打开了某个恐惧的开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 这时,她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因为……后背撞到什么东西了。 浅野千夏呼吸一滞,这个东西……很冷,有些硬,但又不是墙壁的那种硬,像是硬化橡胶一样触感…… 浅野千夏缓缓地转过头,一张幽白的女性面孔,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是……真纪。 铃木真纪! 一阵寒意从浅野千夏的脚底出现,从后背一路爬到头顶,强烈的恐惧让她的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对,真纪…… 我怎么能把她忘了…… 我们明天明明是去给狭间雪山祭拜她的…… 这时,一阵阴风吹来,砰的一声,厕所的门被关上了。 “我在……等你们……” 铃木真纪俯下身子,嘴里冒出了白色的寒气,而她的声音,比她嘴里的寒气还要渗人。 “啊!!!” 浅野千夏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尖叫。 下一刻,她猛然睁开眼睛,从睡梦中醒来。 她的头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打湿,心脏的跳动剧烈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她的叫声也引来了其他人,高井祥太一边敲门,一边问道:“千夏,你没事吧?” “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浅野千夏安慰着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 对,只是一个梦。 因为要去狭间雪山祭拜真纪,所以才做了这个梦…… “那你赶快准备一下,我们要出发了哦!” ———— “他们出发了。” 旅店外的便利店里,秦文玉五人看着有说有笑,背着行囊前往狭间雪山的六人。 昨晚,大家与从北海道飞来的千叶成林汇合成功,他是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士,体型修长,相貌端正,话不多,脸上总是带着笑意。 而他带来的梦境线索是……祭拜。 “我们也出发吧。” 玉木一说道。 几人点点头,各自背上行囊,去往前方那座万里无云的雪山——狭间雪山。 迈入狭间雪山的第一步,大家立刻感受到了一阵极为可怕的寒意。 秦文玉抬头看向这座雪山。 它的整体形貌很奇怪,像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 来吧,黑级的……祭宴。 第三十九章 吊桥 五人不远不近地跟在那六人身后,一直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秦文玉忽然说道:“这里的温度,有些奇怪。” 玉木一第一个回头,问道:“怎么了?” 秦文玉深吸一口气,闭眼感受了一下,再睁眼看向大家:“刚才很冷,但进入雪山之后,变温暖了。” 来自雪乡北海道的千叶成林说道:“可能因为狭间雪山不是终年雪山吧,这种季节性雪山本身海拔并不高,而且因为海洋的影响,就算是冬季,温度也不会太极端。” 秦文玉听见这个说法后,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想着心事。 玉木一见状,问道:“昨晚大家查到这六人的详细资料了吗?” 高桥卯月摇头道:“不行。只能查到这几个名字都来自鸟取环境大学,我打电话去咨询过那所学校的老师,她确实地回答了我,但在我耳中听起来是一阵杂音,而且,写着他们资料的文档虽然能打开,但在我的眼里是一片空白。” “我也是,”雨宫弥生补充道:“关于他们的一切都对我们屏蔽了,我怀疑是祭宴做的。” “祭宴会什么要这么做?”玉木一皱眉问道:“以往似乎没发生过这种事。” “也许……知道他们的具体信息会让整个游戏过于简单?”千叶成林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或者灵媒给出的信息在误导什么。” 秦文玉说道。 误导吗…… 大家思考着秦文玉这句话,忽然,前方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几人举目看去,正是那六名大学生。 一位男性正骑在另一位男性的身上,举起拳头不停地往他脸上砸。 还有两男两女站在一旁围观。 临近正午的阳光非常强烈,落在雪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秦文玉五人远远看去,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我们要不要和他们接触?” 玉木一看向大家,征求着意见。 “迟早会接触的。”雨宫弥生说道。 她说得有道理,几人都同意上前接触他们,至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队人的距离渐渐拉近,秦文玉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靠近那伙人简直就像在靠近另一段时间。 不多时,几人到了近前。 围观的两男两女发现了他们,但没有人说话。 雪地里那两位发生冲突的人虽然看起来是在打架,但走近一看,只是被骑在身上那人的单方面挨打而已。 他们两人的体型差距确实不小。 挨打那位身形削瘦,但长相是这几位大学生里最英俊的,此刻他一言不发,只是双手护着头,默默地挨着打。 而施暴者的体型,则要健壮许多,他肤色黝黑,手臂的上围和他的脑袋差不多大,粗犷的脸正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除这二人外,那四位旁观者也神情各异。 两名女生挽着彼此,染着黄头发的女生眼里带着不以为然,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事的发生。而戴眼镜的女生则显得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抬头朝山上望一眼。 距离她们最近的是一名面庞阴郁的高个子男生,他的嘴紧紧地抿着,双手环抱于胸前,显然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在他的身后是最后一位男生,他个子不高,身形臃肿肥胖,已经停止行动有一会儿了仍在喘着粗气,他好几次想要去劝架,却又退了回来,看上去懦弱又无措。 “几位,请问发生了什么?” 玉木一上前询问道。 他的声音算是终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殴打。 大个子健壮男生从对方身上爬了起来,恶狠狠地说道:“我知道你想做什么,高田,你想杀了我们!杀了我们五个!” 健壮男的声音终于让其他人变了脸色,染着黄头发的女生盯着躺在雪地上,一言不发的高田幸,问道:“高田,真的是健一说的那样吗?” “小百合,你看前面是什么地方?”健壮的藤川健一指前面,怒吼道:“你看他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来了!这是去西峰的路,过了这座吊桥全是最难走,事故率最高的路!” “不……不会吧?”矮胖的小川博颤抖着说道。 “我没有。”躺在雪地里的高田幸发出微弱的声音,“这是最近的路……” 这时,那位高个子的男生放下环抱在胸前的双手,走上前来,说道:“行了,原路返回吧,反正旅店也在东峰。” “高井,你别管闲事!”藤川健一的脸上仍有怒色,“你们看不出来吗?他根本就是计划好的!一开始是他提议的来狭间山,说要祭拜真纪的是他,刚才主动要求带路的也是他!他一定有什么计划,他要弄死我们!” “够了!藤川!” 高井祥太突然吼道。 不仅是他,其他几人在听到藤川健一提到“真纪”这个名字后,也突然面色大变。 一直像是在走神的浅野千夏忽然松开了挽着宫崎小百合的手,冲向了吊桥。 “喂,千夏!你做什么?” 一行人大惊失色,站在吊桥附近的藤川健一连忙伸手去拉她。 然而浅野千夏跑得太快,一眨眼就冲上了吊桥,他没能拉住。 “千夏!” 看上去最沉稳的高井祥太第一个跟了上去。 “喂!” 见高井祥太上了吊桥,宫崎小百合也跟着跑了过去。 接着是矮胖的小川博。 吊桥的另一边是狭间山的西峰,此刻正雪雾弥漫,四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吊桥上。 眨眼间,这里只剩下藤川健一和秦文玉一行人。 “一群疯子……” 藤川健一面色疯狂变幻,回头对秦文玉等人说道:“你们要去旅馆的话,走另一条路!” 说完后,藤川健一也跑上了吊桥,消失在雾气里。 “如果只是来旅游的话,我一定会去另一条路。” 三十来岁的千叶成林感慨道。 确实,如果没有那条“觉察真鬼”的限制,只是存活三天的话,他们一定会选择去东峰,住在旅馆里。 但现在……主角们已经走了另一条路,他们就算明知道很危险,也得跟上去。 “走吧。” 玉木一也没了说话的兴致,背着背包踏上了仍在微微摇晃的吊桥。 秦文玉走在正中间,这座吊桥是木制的,但还算坚固,西峰也许因为背阴的缘故,雾气有些大,但还不至于看不清人。 快到西峰时,他们已经看见了刚才跑过了吊桥的藤川健一等人。 “喂,你们怎么跟过来了?”藤川健一不满地说道。 然而,还没等玉木一回话,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吊桥应声而断! 所有人惊诧地看着那座吊桥。 小川博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唯一的通路吗?” “是……”高井祥太一边说着,一边摸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 然而,手机左上角的圈外两个字,让他愣在了原地。 秦文玉几人对视一眼,心中长叹。 真是经典的暴风雪山庄模式。 接下来,凶手会一个个地除掉他预定好的对象。 只不过,在侦探推理小说里,犯下案子的只会是人类。 而在这个该死的鬼地方,却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喂……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宫崎小百合也明显地慌了神。 这时,秦文玉忽然出声问道: “第一个跑过吊桥的那位呢?” 第四十章 脚印 “千夏吗?”高井祥太疑惑地看着秦文玉,指着宫崎小百合挽着的女人,“她不是在这里吗?” “第一个过桥的不是她,是被你殴打的那位。” 秦文玉语出惊人。 “高田?!”小川博连忙扭头朝四周看去,对……高田幸不见了! “他是什么时候跑过桥的?”刚才殴打高田幸的强壮男子藤川健一难以置信地问道。 “在你提到真纪那个的名字的第一秒,”雨宫弥生补充道,“接着才是她。” 不会吧……几人面面相觑,他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高田的动作,他的存在感简直低得惊人。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都被困在了西峰,”玉木一站了出来,说道,“我希望大家能一起行动,寻找那位高田我们也可以帮忙。” 藤川健一五人对这个提议没有意见,双方各自介绍了彼此的名字后,宫崎小百合拉了拉浅野千夏的衣服,问:“千夏,你刚才为什么跑上吊桥啊?” 浅野千夏扭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高井祥太见状,说道:“现在,还是先把高田找到吧,他本来就被藤川打得不轻,西峰雪雾大,万一出事就麻烦了。” “高井你什么意思?他如果出事了只能怪他自己乱跑,和我打了他有什么关系?”藤川健一大声吼道。 “大……大家……还是想办法找高田吧……”小川博结结巴巴地说道。 “找?西峰这么大,而且还有雪雾,地形又险峻,怎么找?”藤川健一显然是不打算帮忙的。 “脚印。”来自雪乡北海道的千叶成林忽然出声说道,“雪地是会留下醒目痕迹的地方,曾经做过的事,就算被风雪遮掩也会留下痕迹。” 他这一番话忽然让五位大学生沉默了下来。 几人面色各异,秦文玉一行人看在眼里,这几人果然有猫腻。 片刻后,宫崎小百合指着一旁说道:“诶!左边那有一行脚印!” “看来是高田了。”高井祥太看着那一串有去无回的脚印,说,“我们就顺着这个脚印跟上去吧。” “等等。” 一直没说过话的浅野千夏忽然开口道:“那里,也有脚印。” 她的手指向了另一个完全相反的反向,右侧。 众人循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连串蔓延向雪雾中的脚印。 只不过这次……所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喂……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宫崎小百合的声音有些发颤。 “狭间雪山不是只有我们这些游客。”高井祥太说道。 不可能还有其他人。 秦文玉回身看去。 连接主峰的吊桥已经完全断裂,下方虽然算不上万丈深渊,但也绝对算是人力难渡了。 他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身下的脚印,一边看一边向后退,忽然他撞到了一个人。 是千叶成林,他也正半蹲在地,仔细地看着地上的脚印。 “抱歉,秦先生。”千叶成林笑着说。 秦文玉摇摇头:“你看出什么了吗,千叶先生。” “当然……”千叶成林站起身来,看向了左侧。 “不如,我们兵分两路吧,一个小时后回到这里集合,怎么样?”千叶成林问道。 宫崎小百合连连摇头:“我不去,我的体力不够好,去那种危险的路段只会添麻烦。” “我还是……还是留下来给大家准备食物吧。” 见宫崎小百合这样说,矮矮胖胖的小川博也连忙说道:“我也是,我……我的体力差不多到极限了,我就不去了……” 高井祥太看向秦文玉几人,说道:“这样的话,你们也留两个人下来吧,我们的行李带在身上也不方便,各自留下两人也能放心一些。” 玉木一看向大家,问道:“你们觉得呢?” “只失踪了一个人,却留下了左右两行脚印,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有鬼出现的提示了,我们真的要帮忙一起找人吗?” 他说的浅显易懂,事实上如果有的选择,谁愿意帮这种无聊的忙? “可是……我们的目标之一是觉察真鬼,这个要求几乎限定了我们必须直面鬼一次,才能确定真鬼。”高桥卯月说道,“这是个很好的机会,祭宴才刚开始,就算有鬼出没,相信也不会太过恐怖,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那他们的要求呢?我们可以装上一些简单的工具在背包里,但食物和帐篷,睡袋这些东西如果一起背着,确实很麻烦。我们要留两个人下来吗?”玉木一皱着眉头问道。 “我留下来。”雨宫弥生第一个说道。 大家看向她,只见她指了指自己的左侧大腿:“这里有伤。” 高桥卯月想起来了,确实,她在看电影时坐下来的动作就很奇怪,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实验。 “那好吧,雨宫小姐留在这里,我们跟他们去找人。” 安排好之后,玉木一上前跟高井祥太进行交涉,现在一共有七个人出去找人,但是左右两条路,都留下了脚印。 再加上留在原地的人,分为三批人行动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请你们四个走左边,我们三个去右边。”高井祥太一边说着,一边鞠躬道,“麻烦各位了。” “可是,万一找到那位了高田幸先生,但他不愿意相信我们怎么办?”玉木一说道。 “那我跟你们一起吧。”高井祥太说道,“你们拿出一名或两名成员去我们队。” “没问题。”玉木一点头道,他扭头看向秦文玉三人,“我们过去两个人吧。” 高桥卯月目光平淡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那个队的浅野千夏,简直是肉眼可见的不对劲。 和她在一队出事的几率太高了。 没想到,秦文玉和千叶成林却都同时出声道:“我过去。” 玉木一有些诧异,他脑子飞快地转了转,没有发现这两人此举的意义,但他们这样做,倒是给自己留下了与卯月小姐相处的空间。 一念至此,玉木一便点头道:“那好,就这样吧。” 十个人便在这里分成了三路,雨宫弥生与宫崎小百合,小川博留守原地,负责搭建帐篷,准备食物。 藤川健一,浅野千夏,秦文玉,千叶成林四人去右边方向。 高井祥太,玉木一,高桥卯月三人去左边方向。 一行人对好时间后,各自看了一眼。 “一个小时后,这里见。” 第四十一章 生异 秦文玉等人离开后,只剩雨宫弥生三人留在原地。 小川博偷偷看了一眼宫崎小百合,欲言又止。 他知道小百合喜欢高井祥太,也知道她不喜欢自己,但是……她为什么不知道高井喜欢的人是浅野呢? 刚才浅野冲上吊桥时,他第一个就跟了过去,他对她的关心早就超出朋友的界限了。 小川博想着这些奇怪的心事时,宫崎小百合忽然开口道:“昨晚你梦到她了吗?” 小川博一愣,问道:“谁?” 宫崎小百合忽然面色奇异地扭过头,盯着他:“铃木,铃木真纪,那个被我们杀了的女人。” 小川博面色大变,他猛地站了起来,汗如雨下,连连摇头:“不……我没有杀她,没有人想杀她,她只是运气不好,不关我们的事!” “对……是她自己运气不好……”宫崎小百合点点头,目光看向了雪山深处。 雨宫弥生背对着两人,看起来是在整理行李,事实上她一直关注着这两人的对话。 果然……她听到了一些东西。 ———— 秦文玉,千叶成林,藤川健一,浅野千夏四人正在雪地里前进。 那两位大学生走在前面,秦文玉和千叶成林跟在后面。 一路上雪雾弥漫,能见度不太高,而且一旁就是悬崖峭壁,风如果再大点,确实会非常危险。 这时,千叶成林忽然笑道:“秦先生也发现了吗?” 秦文玉看向一旁的他:“什么?” “当然是选择右边的原因。”千叶成林说道。 “算是吧,右边这一行脚印至少是成年男性留下的。”秦文玉简单地说道。 没错,那两行脚印他仔细地看过,左边那一行从深浅与大小来判断,留下它的应该是一位体重不超过九十斤,身高一百五十五公分到一百六十公分的女性。 而右边这一行,至少从形态上更符合高田幸的脚印。 这时,前面的藤川健一忽然喊道:“喂!那里……是什么?” 他指着前方崖下的一处,声音有些发颤。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立刻屏住呼吸看过去,那是一具尸体。 确切地说,是一具穿着橘黄色冲锋衣的,坠崖的女尸。 “在雪山看见冻僵或坠崖的尸体,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不要胡思乱想,”千叶成林说,“那是一名女性,不是你们那位名叫高田幸的同伴。” 藤川健一咽了口唾沫,视线从刚准备从那具女尸身上收回,忽然他看到,那具女尸转动了一下头! 一张熟悉的女性面孔出现在他视野中! “啊!!!” 藤川健一脚下一软,滑倒在地。 旁边就是悬崖,他手忙脚乱地抓着地上的雪,然而,雪是抓不住的。 几乎是崩塌式的,藤川健一滑向了一旁的悬崖。 好在浅野千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帽子! “浅野!你不要松手!救我……救救我!” 浅野千夏自然没有松手,秦文玉和千叶成林也赶紧上前来,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往上拉。 三个人的力量,加上他自己的拼命挣扎,终于是把藤川健一救了回来。 然而这个健壮的男人却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缓了好一阵后,他才猛地起身说道:“不……不行!我要回去!” “站住!”浅野千夏第一次这样大声地说话,“你能回哪里去?” 她反问道。 藤川健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他死命地抓着头发,恐惧地说道:“我看到了……是铃木,刚刚那具尸体是铃木真纪!” “她回来找我们报仇了,我们谁都逃不掉,吊桥就是被她弄断的……这是报应……” “哦?”浅野千夏神情奇异地盯着他,问道:“你看到她了?” “不是她还有谁?看到那件橘黄色的冲锋衣我就隐隐觉得是她了!” 藤川健一大吼道,似乎这种行为能减轻他的恐惧。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对视一眼,问道: “请问,铃木真纪是谁?” ———— 另一边。 高井祥太,玉木一,高桥卯月三人暂时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糟了。” 走在第一个的高井祥太面色微变。 “怎么了?”玉木一警惕地靠近了高桥卯月。 “我的手机掉了。” 高井祥太皱着眉头说道。 玉木一松了一口气:“掉了就掉了吧,这里没有信号,手机没有太大的用处。” “不行,”高井祥太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走去,边走边说:“为了防止迷路,我把手机放在上衣口袋里,露出摄像头,一路都在拍摄。现在回去找说不定还来得及,万一被雪埋住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对视一眼后,玉木一说道:“那就一起回去找吧。” “好。” 高井祥太没有任何异样地点了点头。 三人原路返回,开始寻找起手机来。 路上,玉木一低声问道:“你也发现不对劲了吗,卯月小姐?” “嗯,前面的脚印变淡了。”高桥卯月小声回答道。 玉木一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事实上,这也是他和高桥卯月决定立刻返回的原因。 他们一直跟着脚印在走。 可是走着走着,两人都发现脚印变淡了。 而且淡得很奇怪。 不像是逐渐进入了风雪大的区域,被风雪填补上了。 更像是……留下脚印的人,走着走着变轻了。 这种情况太诡异了。 两人都很有经验,就算高井祥太没有出状况,他们也会找个理由停止继续前进。 这时,玉木一眼角余光发现了一团黑色的东西。 “那是你的手机吗?高井祥太先生。” 高井祥太顺着玉木一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 那就是自己的手机! 他跑过去从雪地里捡起手机,摄影还在继续中。 高井祥太松了一口气。 然而,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却忽然面色一白。 “喂,高井先生!你的手机就算掉落,也不会掉在偏离脚印五六米远的地方吧?” 玉木一的声音让高井祥太头皮一麻。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机。 手机在这个位置,这里偏离脚印的位置太远了,自己可是一路跟着脚印在走。 难道说,是手机掉下来后,有什么人捡起了它,然后带到了这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摄像头说不定拍到了什么…… 高井祥太的手发着颤,现在,他只要点下停止录影,然后播放视频就可以知道刚才发什么了什么。 但是,他不敢! 第四十二章 视频 玉木一与高桥卯月能体会他的恐惧,事实上,他们两人此刻的情绪也与高井祥太差不了多少。 玉木一这时想起来了秦文玉和千叶成林主动去右边那条路的事,他们一定看出了什么。 这让玉木一懊恼之余暗恨不已,千叶成林就算了,秦文玉只是一个新人为什么也能察觉到? 不行……开局已经输了一步了。 玉木一心中一狠,上前去到高井祥太身边,说道: “播放吧,我和你一起看。” 高井祥太定了定神,他的表现在普通人中其实已经算是很可观的了。 “我也在。” 高桥卯月也过来了。 至少……有两个人在身边。 高井祥太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停止录像。 已经拍摄好的视频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接着,高井祥太看了两人一眼,按下了播放。 三人又是恐惧,又是期待地盯着手机。 这是一种难以言喻地情绪。 人类害怕未知,却又对未知之物充满了探求的欲望。 狭间雪山的雪停了,但西峰的雾越来越大。 三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高井祥太手机上的屏幕,完全没有注意到……雾气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 “这是刚才出发时的录像……” 高井祥太看着画面说道。 手机放在他冲锋衣的左胸口袋里,因为高井祥太的个子本来就不低,已经接近一米九了,所以随着他身体的动作,手机镜头几乎捕捉到了每一个人。 分为三批人后,开始了各自的行动,他们也跟着左边的脚印往前走,画面一切正常,暂时没有异样。 接下来的画面中,因为高井祥太走在最前方,所以没有拍到任何人,只有颠簸的雪地画面。 就在这时,镜头突然晃动了一下,画面开始天旋地转。 三人的精神立刻紧张起来,来了……就是这里,手机掉了。 画面转为一片黑暗。 手机的镜头被埋在了下方,没有拍到任何东西。 但三个人都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手机掉落的地方偏离了行进的路线,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动过它…… 屏幕上的黑暗画面还在持续。 在玉木一的建议下,视频开启了三倍速播放,毕竟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站在雪地里。 进度条在飞速后退,画面仍然一片黑暗。 但这时……奇怪的声音出现了。 “等等!切回正常速度!”玉木一飞快地说道。 高井祥太立刻切回了正常速度。 “倒回一点。”玉木一再次说道。 视频倒回,黑暗的画面里,出现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救……救我……” “不要……走……” “求求你们……” “不要走……” 是一名女性的声音! 玉木一和高桥卯月对视一眼,刚准备说话,却见高井祥太的手像是被电击了一样,猛地一颤,手机掉进了雪里。 “铃木……” “真的是铃木……” 两人看向高井祥太,这个六人组中看上去最沉稳也最冷酷的男生此刻脸色煞白。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嗓子不自然地嘶哑,发出的声音像一个即将死亡的人一般虚弱。 手机上的画面放完了。 除了奇怪的女性声音之外,后面一直是黑屏的状态。 “能跟我们讲一讲,铃木是谁吗?” 玉木一的口吻有些严厉,带上了现实中社长的威严。 “等等。” 高桥卯月突然出声说道。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打断自己的问话,玉木一绝对会让对方好看。 但出声的人是高桥,他只能柔声问道:“怎么了?” 高桥卯月展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面的时间是——二月一日,十二点五十五分。 “时间不对,我们是十二点二十一分出发,到现在,一共过了三十四分钟,但这个视频只拍了二十分钟,除去我们停止录像看视频的几分钟,这个视频……起码还少了十分钟。” 她抬头看着高井祥太。 此刻的高井祥太,几乎变成了惊弓之鸟,视频里的声音让他面色惶恐,但他至少还能用说不定是奇怪的风声来安慰自己。 现在高桥卯月提到视频少了十分钟…… 这不可能…… 他明明知道高桥卯月说的很对,但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去看。 那缺少的十分钟是谁删掉的,又拍到了什么,他不想知道。 “不……我要回去了,回营地的位置。” 高井祥太目光恍然地摇头说道。 “你可以回去,但回去之前,你必须把刚才提到的铃木的事告诉我们。”玉木一说道。 “凭什么?” 高井祥太面色难看地盯着他,他要比玉木一高上半个头,然而居高临下看着玉木一时,高井祥太发现自己竟然是没有安全感的那个。 “这不是请求,是命令。”玉木一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自己的随身背包,他掏出了一支手枪,缓缓地装上了消音器。 “如果你不说,”他将装上了消音器的手枪顶在了高井祥太的心脏位置,盯着这个高个子的眼睛,“我会打爆它。” 高井祥太瞪大了眼睛,恐惧地点了点头,未知的鬼怪与眼前的死亡威胁哪个更加紧迫,他还是能分清的。 在他的讲述下,玉木一和高桥卯月算是终于知道了这六个人来狭间雪山的目的。 这六个人看起来是来祭拜在雪难中去世的好友,但根本原因却不是这个。 “所以说,去找失踪的高田幸也并不是出于什么义气。”玉木一收回手枪,对高井祥太说道:“走吧,我们回去,好好谈一谈。” “是……是。”高井祥太没了从容,他已经被接连不断的恐惧吓得神情恍惚,刚才能把事情说清楚已经够可以了。 高桥卯月眨了眨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收好手枪,面不改色的玉木一,说道:“原来玉木社长也有这样的一面。” 玉木一怀着歉意说道:“让卯月小姐失望了,稻川会长大的孩子,有一套自己的生存规则。” 高桥卯月摇摇头,笑道:“不,我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我想听听你在稻川会的故事。” 玉木一微微躬身:“是。” 第四十三章 猜测 另一边,秦文玉和千叶成林也正听着浅野千夏的讲述。 “真纪是我们的朋友。” 浅野千夏的目光中带着回忆的色彩:“我们来自公立鸟取环境大学,是同一学年的平辈。” “去年一月份,我们七人约好来狭间雪山游玩。” “本来一切如常,可是在山顶时,发生了意外。” 浅野千夏抬起头,看向雪山深处:“我们发现了传说中的,传教士的宝藏。”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神情一振,后者问道:“传教士的宝藏是指?” 浅野千夏疑惑地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不知道吗?来这座狭间山的人应该都知道的,明治时代,有一位外国传教士来过鸟取县,然后在狭间山定居了,他独身一人,来的时候带满了异国的宝藏,那些宝藏被他藏在了狭间山,这是狭间山流传了很久的传说。” 秦文玉想了想,问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既然有那么多人知道宝藏的存在,为什么只有你们发现了它?” 浅野千夏看着他,说道:“因为狭间山是一座季节性雪山,只有在天气最寒冷,风雪最大的时候,那条通往宝藏的路才会出现,绝大多数人来狭间山寻宝的时候,都是气候宜人的季节,少数人选择在狭间山下雪的时候攀登,但遭遇极端恶劣天气时,也会放弃继续前进。” “我们能发现那条路,也完全是因为意外,去年,我们刚攀登到山顶,风雪突然变得剧烈起来,平日不会结冰的地方开始结上了冰,就这样,一条匪夷所思的路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说到这里,浅野千夏的脸色还带着难以置信:“我们看见……在风雪中,狭间山东峰与西峰的峰顶——连接起来了。” “一座冰桥凭空出现了……” 浅野千夏的声音带着不可思议。 秦文玉也抬头看去,狭间山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主体只到了半山腰,然后就左右分开,裂成了东峰与西峰,两座山峰分别耸立,又在顶峰部位渐渐汇合,却又没完全连接起来。 以肉眼来看,西峰是能够攀登至峰顶的,但东峰不能,东峰的顶部虽然看起来很平整,但下面的山体太过陡峭,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可是,照浅野千夏的说法,在极端天气出现时,东峰与西峰间的空隙会结冰,一座冰桥会将它们连接起来。 也就是说,本来是未知空间的东峰顶部,能被探索了。 接下来的事和秦文玉的猜想差不多。 他们七个人惊奇于这条诡异冰桥的出现,鬼使神差地依次走了过去。 然后…… “我们在东峰的顶部发现了一扇门,门上有七个锁孔,我们也在东峰峰顶找到了七把钥匙。” 浅野千夏的脸色变得恐惧起来。 “可是,当我们准备把钥匙插入锁孔,打开宝藏的大门时,意外发生了。”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嘴唇也白得不像话:“铃木……刚把第一把钥匙插进锁孔,那座冰桥就突然断裂了一截。” “他们,”她看向一旁的藤川健一,“看见状况不对,他们立刻争先恐后地从冰桥上跑了回去。” “只有我和铃木留在东峰,冰桥的裂缝也越来越大。” “我们也觉得不能再呆下去了,可是……我刚通过那座冰桥,整座冰桥就塌了!” “铃木绝望地看着我们,哀求我们救救她,可是……我们没有,所有人都吓坏了,我们逃走了……” “都逃走了……” “铃木回来报仇了……” “我知道……” 浅野千夏喃喃自语,语气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时,秦文玉拉了拉千叶成林的衣服,低声说道:“千叶先生,有些不对。” 千叶成林也点点头:“嗯,她的说辞,和这一群人的表现不符。” “藤川健一在吊桥前殴打高田幸时,其他人的表现就像是从没来过西峰一样。可他们明明已经在去年的时候,就已经攀登成功过一次西峰了。” 千叶成林严肃地看着还是喃喃自语的浅野千夏,低声对秦文玉说道:“除浅野千夏外,其他人似乎只记得铃木真纪已经死了这件事,其他记忆根本就像是回到了去年的这个时间。” “你看藤川健一。”秦文玉忽然说道。 千叶成林依言看向藤川健一,只见这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健壮男人,在听到浅野千夏的话后,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喂,浅野,我们真的……来过西峰吗?” 藤川健一问道。 浅野千夏看着他,也不说话。 这一幕被秦文玉和千叶成林看在眼里,秦文玉说道:“以去年攀登西峰的记忆为锚定,我们可以假设现在这六人中,出现了觉醒者和未觉醒者。” 千叶成林意外地看着他,只见秦文玉继续说道:“未觉醒者只记得发生了雪难,铃木真纪死了,而死亡的原因隐约间与自己有关。” “觉醒者则是知道整件事的前因后果,比如……浅野千夏,她记得一切,但精神状态似乎很糟糕。” 秦文玉摸着下巴:“还有高田幸,藤川健一之前殴打他的时候提到过,高田幸是他们这次行程的发起者,提出来祭拜真纪的是他,主动带路来西峰的也是他。” 千叶成林点点头,肯定了秦文玉的猜测。 “可是,觉醒者与未觉醒者的各自代表着什么?”千叶成林问道:“还是说,其实他们六人也和铃木真纪一样,一年前已经死了,只是死亡后的记忆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偏差,在祭宴的引导下再次回到了这里?” 秦文玉一挑眉:“我说的就是这种可能,祭宴的目的是让我们觉察真鬼,并存活三日。我一直在想什么是真鬼,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三天之中,会出现干扰我们视线的假鬼。” “比如……铃木真纪。” 秦文玉看着千叶成林的眼睛:“她可能根本就是个幌子,与我们同行的这六人才是真鬼也说不定。” 千叶成林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秦文玉口中的觉醒者与未觉醒者的推测,就能派上用场了。 觉醒者……代表已经察觉到自己是个死人的人。 而未觉醒者,他们的记忆有残缺,或者根本就出现了错乱。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五个要做的,就是全力阻止这些人记忆的恢复! 毕竟,让他们察觉到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就是鬼的话,就触发了真正的死局。 也就是说……不能让浅野千夏再讲下去了! 千叶成林看向浅野千夏,发现那个女人也正目光诡异地看着他。 等等…… 千叶成林忽然意识到,按照这种推测,那岂不是说……浅野千夏已经知道自己是鬼了?! 第四十四章 侵犯 “我们可以回去了。” 秦文玉突然发出声音,阻止了千叶成林和浅野千夏的继续对视。 千叶成林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时间,从吊桥处的临时营地出发到这里,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了。 约定好的是一个小时后汇合,给返程留下二十分钟,很合理。 浅野千夏和藤川健一也没有异议,或者说,藤川健一巴不得现在就飞回营地去,他已经被崖下那具穿着橘黄色冲锋衣的女尸吓破了胆,直到现在都有些精神恍惚。 四人保持着沉默,开始了回程。 秦文玉扭头最后看了一眼藤川健一看到的那具女尸的方向,她的大部分身体已经被积雪掩埋,秦文玉很难想象藤川健一为什么这么确定,那具女尸就是铃木真纪? 仅凭那件橘黄色的冲锋衣吗? 还是说……他刚才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比如,那具女尸的脸。 秦文玉收回目光,在他注视尸体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为什么藤川健一能看见,而我不能? 秦文玉若有所思地看着藤川健一急匆匆赶着回营地的背影。 难道因为他真的已经死了? ———— 吊桥处营地。 便携式帐篷已经搭好了,这对留下来的三人来说,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宫崎小百合煮了一锅速食咖喱,把它浇在米饭上就能直接食用。 “小川,你看着火,我要休息一下。” 宫崎小百合揉了揉眼睛,进了帐篷,钻进了睡袋里。 “好……好的……” 矮胖的小川博赶紧答应着,生怕惹得她不高兴。 雨宫弥生扭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过了几分钟后,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小川博说道:“我离开几分钟。” 小川博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雨宫弥生已经走向了一个没有任何脚印的方向,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双目茫然地看着跳动的火焰,手里拿着铁勺缓缓地在铁桶里搅着圈。 人越来越少了……如果,真的是铃木的复仇,大家会不会全都死在这里? 小川博沮丧地想着。 诶? 等等,人越来越少了…… 小川博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宫崎小百合休息的帐篷。 一个声音不断地在他耳边回荡,他的眼睛也越来越红,终于,他放下了铁勺,走向了帐篷。 睡得迷迷糊糊的宫崎小百合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 脸庞,脖颈处有一股热气一直在来回。 胸脯和手臂也痒痒的,像是有人在碰自己。 有人? 宫崎小百合猛地清醒过来。 虽然帐篷里的光线并不明亮,但这个体型,她一眼就认出了趴在自己身上的是谁。 “小川博?”她惊恐地叫道,伸出手去推他,然而自己的力量反馈到小川博的身上根本就无济于事。 “你要做什么?快起来!我警告你,快放开我!” 她推不开他,但她的指甲却很锋利,但她刚扬起的手,立刻就被小川博一把抓住了。 宫崎小百合拼命地想把自己的手从小川博的掌握中抽出来,但是此刻她才发现,这个平日里总是说着自己没体力了,连一张课桌都抬不起来的肥胖宅男,力量大得有多么惊人。 这是以女性的身体根本无法反抗的力道,更何况,她还正被压在身下。 “小百合……”小川博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喜欢你啊……小百合……我一直喜欢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嘴凑过去。 “啊!” 宫崎小百合拼命挣扎,好不容易侧头躲开了他的骚扰,却又被小川博捏住下巴强行把头转了回来。 “小川!你不能这样……”宫崎小百合既恐惧又无措地叫道,“你快放开我,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小川博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呼吸越来越沉重,力量也越来越大。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小百合,你为什么只看着高井祥太!” 他的声音和宫崎小百合认识的那个小川博完全不一样。 疯狂,暴躁,歇斯底里。 “高井喜欢浅野,喜欢那个浅野千夏!” 他的双手猛然用力,将宫崎小百合一直在挣扎的双手握在一起,压在了她的头上。 “你明明知道!你这个贱人……你明明都知道,你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上门去?” 小川博的口水溅射到了宫崎小百合的脸上,他狰狞的模样在昏暗的光线下更显恐怖。 宫崎小百合吓得停止了挣扎,好半晌后,她才颤抖着说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小……小川,你放过我吧?” “放过你?不……我们谁也逃不掉……那个贱人回来找我们了,我们会被她杀死……”小川博像是疯了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宫崎小百合,“反正早晚都会死的,所有人……” 他如梦呓般嗓音沙哑地说着,更像野兽般撕扯着宫崎小百合的衣服,完全不顾对方的痛哭与哀求。 他也在脱自己的衣服,把身上所有碍事的东西都扔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 帐篷里本就不多的光线陡然间更暗了! 小川博的动作一僵,宫崎小百合的哭声也停止下来。 什么东西? 他缓缓回过头,帐篷顶上投射下来一片巨大的阴影,就是这片阴影覆盖了帐篷,挡住了为数不多的光线。 可是……怎么会? 这怎么可能? 这时候,帐篷外传来一声沉重的脚步声! 两人的心跳猛然一滞,地面仿佛都震动了一下。 是什么东西? 这种程度的脚步声,根本就和大象一样了,不,是比大象还夸张。 这会是多么高大沉重的人,才能发出的声音…… “是谁?” 小川博大声喊道。 也许是那个叫雨宫弥生的女人提前回来了,她可能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然后在装神弄鬼。 小川博已经红了眼,他根本不管来人是谁,谁敢阻止他,他就会杀了谁。 他在黑暗中摸索出自己身上带着的防身刀具,暂时从宫崎小百合的身体上爬了起来。 他拉开了帐篷的锁链,目光凶狠地朝前看去。 然而,他的目光却是慢慢向上,慢慢向上…… 他的瞳孔越来越大,双腿间已经流出了尿液。 他终于知道了,帐篷外的东西的真面目…… 第四十五章 死状 好累…… 对,我搭了帐篷,煮了一锅咖喱,然后钻进睡袋里休息了…… 大家还没回来吗? 宫崎小百合的意识渐渐清晰。 为什么……这么拥挤…… 她奋力地想坐起来,却忽然发现,一条肥大的胳膊正压在自己的脖颈处。 宫崎小百合猛然间清醒过来! 是小川博! 那个混蛋想侵犯自己! 这是他的手! 他好像睡着了,他已经得手了吗? 宫崎小百合脸色惨白,她试着拿开小川博的手,却发现他的手臂黏糊糊的,似乎全是汗。 这些汗水甚至都流到自己的脖子里了。 宫崎小百合越想越恶心,她拼命地伸手去擦,然而这些可疑的汗却越擦越黏。 而且,一股更加可疑的腥臭味出现了…… 这该死的畜生在帐篷里小便了吗? 宫崎小百合一阵反胃,她奋力地爬了起来,爬向帐篷出口的方向。 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小川博! 宫崎小百合满脸怨毒,她钻出了帐篷,她要告诉所有人这个畜生做了什么。 然而,当她打开帐篷,刚想回头看一眼小川博时,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 宫崎小百合瞳孔一缩,大脑像针扎一样的疼。 刚才发生了什么? 她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视线顺着手上的鲜血,看向了帐篷里…… 在看到帐篷里惨状的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奇怪的腥臭味是什么了…… ———— “啊!!!” 秦文玉,千叶成林,藤川健一,浅野千夏在离营地二三十米远的位置,听到了一声尖叫。 这声尖叫打破了狭间雪山的沉默,声音中的凄厉、绝望,如利刃一般迅速破开了风雪的阻隔,钻进了每个人的耳中,令听到的人心中一紧,心脏如同被一张大手握住了一样,窒息感迎面扑来。 秦文玉拔腿就跑,千叶成林紧随其后,当二人跑到营地时,发现玉木一和高桥卯月也赶了回来。 四人碰面后立刻朝四周看了一眼,高桥卯月面色一变,冲向跪在帐篷外尖叫的宫崎小百合,问道: “我们的同伴呢?” “我问你!雨宫弥生呢?” 她的声音有些变形,口吻更是和秦文玉认识的高桥卯月变得完全不一样。 “卯月小姐,请等等,”玉木一走上前去,拦在了高桥卯月和宫崎小百合中间,“出事的不是雨宫小姐。” 秦文玉看向宫崎小百合,玉木一说得没错,出事的不是雨宫弥生。 雪地里多出了一行有去无回的脚印,看起来像是女性留下的,很有可能是雨宫弥生去了什么地方,还没有回来。 而这位宫崎小百合小姐,在这种冰天雪地之中,她只是抱着膝盖,头发凌乱,手腕上有两道清晰的红印,双肩不停颤抖着。 更奇怪的是,她的衣服被很大的力量扯破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已经冻得发红,而且……她的脖子上,手上,都有很明显的血迹,这不是她自己的血,因为她的身体没有伤口。 千叶成林脱下外套,上前扶起了宫崎小百合,给她披上后,转身看向秦文玉几人。 高桥卯月也平复了一些情绪,四人默契地看向那个帐篷,然后……玉木一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它。 刚一撩开挡住的布帘,入目就是一片血红。 血。 整个帐篷里已经淌满了血。 这些血的来源,正是躺在睡袋上的,双目大睁,上身赤裸的——小川博。 “怎么了?” 跑得慢些的藤川健一,浅野千夏,高井祥太三人也回到了营地。 高井祥太的询问刚问出口,就已经看到了答案。 三人吓得说不出话来。 秦文玉四人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迹,走到死者的身前。 小川博的死状非常惨烈,也非常不正常。 他的下巴已经完全和上颚分裂,被扔在胸前,显然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上下颚,然后强行掰掉了他的下巴。 血肉的撕裂清晰可见,甚至可以见到喉管和其他的身体组织,这些东西仍然泡在汩汩冒出的血液中,说明了他刚死不久。 最可怕的,要数小川博的眼睛。 他那双瞳孔已经放大到极致的眼珠几乎快从眼眶中凸出来了,正夸张地仰视着,仿佛有什么高大的,异常可怕的东西在那里站着。 这副模样,联系上他被撕开的嘴,简直就像他发现了什么秘密,但在最后关头却又叫喊不出来一样。 他的三位同伴们也凑上前来看了一眼,然而只是一眼,就让他们呕吐着跑向了一旁。 这幅画面已经让人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这几位都是普通的大学生,承受不住是理所当然的。 秦文玉看了三人的背影一眼,收回了目光。 “是鬼做的。” 玉木一毫不犹豫地下了判断。 这种程度的力量,这种可怖的死状,除了厉鬼之外,很难找到其他的解释。 大家都认可这个说法,可是……为什么? 鬼为什么会杀小川博? 秦文玉和千叶成林尤其不明白。 在他们的推测中,这几个人已经是死亡的状态,鬼要做的是唤醒他们的记忆,把他们变成真的鬼。 可是,眼前发生的事,已经很明显地脱离了这种猜测。 鬼杀了他们。 千叶成林眉头紧皱。 如果说这几个人去年已经死了,将他们变成鬼的方式是再杀他们一次,那自己一行人几乎没有任何生机。 这不可能。 算是祭宴老人的千叶成林非常清楚,即便是最可怕的红色诅咒,也会有一个妥善的,隐秘的生存方式存在。 只不过它更难被发现,也更难做到罢了。 鬼要杀人,必须有“因”。 虽然在理论上,鬼可以杀掉任何人,但它也必须遵守“规则”。 这个规则,是祭宴施加给它的。 一定是触发了什么,才会被鬼杀死。 可是,死的只有小川博,宫崎小百合又安然无恙,这是为什么? 千叶成林看向身体仍在发抖的宫崎小百合,思绪万千。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抑的,极为可怕的凝视。 这股凝视像是来自雪山,也像是来自更高,更近的地方。 秦文玉看向小川博的尸体,忽然,他目光一凝,蹲下身子,朝地上仔细看去。 第四十六章 山顶 一个钱包,一副吊坠,一串钥匙。 这是小川博尸体旁边留下的三样东西。 秦文玉扭头看向宫崎小百合,问道:“这是你的东西,还是他的?” 宫崎小百合还没说话,脸色煞白的高井祥太走了过来说道:“这些都是小川博的东西,他的钱包,钥匙,还有……真纪送给他的吊坠。” “真纪送给他的?” 四人都抓住了这个信息,玉木一更是直接问道:“小川博和铃木真纪有特别的关系?” 高井祥太摇摇头:“不是的,我们是朋友,这种吊坠我也有,这是真纪送给我们的护身符,是她从神社里得来的。” 一边说着,高井祥太一边从衣领里翻出一副吊坠,样式和小川博尸体旁边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难掩恐惧的藤川健一走了过来,他的脖子上也戴着这副吊坠。 浅野千夏同样如此。 “喂……喂,这是谁做的?”藤川健一脸色难看得不像话,连说话的语调都变形了。 玉木一看向宫崎小百合,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应该会比较清楚。” “不过,”玉木一回过头,目光一一扫过藤川健一,浅野千夏,高井祥太三人,“我相信你们也知道是谁做的吧,毕竟她给你们每个人都送了护身符,而你们却在最后关头选择了抛弃她。” 玉木一的话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脾气最暴躁的藤川健一也说不出话来,他可是不久前才死里逃生了一次,而且……他看到了那具尸体的脸,明明相隔那么远,但他真的看清楚了,那就是铃木真纪!真的是她想要所有人的命! 更何况,小川博这幅死相…… 他的身上一点外伤都没有,也就是说,小川博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撕掉了下巴,这是人力能办到的吗? 一想到这里,他们就心底发寒。 “我们……去向真纪道歉吧。” 浅野千夏忽然说道。 此言一出,就连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宫崎小百合都停止了哭泣,怔怔地看向了她。 “其实出发前,我梦到过真纪,”在众人的注视下,浅野千夏幽幽地说出了自己的梦,“她说……她一直在等我们……” “开什么玩笑?!”藤川健一第一个不同意,“这难道不是死亡威胁吗?” 最稳重的高井祥太都忍不住问道:“千夏,你真的梦到真纪是这样说的吗?” “她一直在等我们,等我们把拿了她的东西,还回去。” 浅野千夏继续说道。 她低下头,从领口中取出了吊坠,低声说道:“我们不配拥有她的友情,我想……我们应该爬上山顶去,去她遇难的地方,把她的吊坠还给她。” 听她这样一说,其他人都认真思考起来。 “可是……真纪杀了小川,也一定会杀我们的,万一我们在爬上山顶的路上就被真纪杀掉了呢?” 宫崎小百合停止了哭泣,想到当下的状况,她已经顾不上过多的恐惧愤怒与委屈了。 “不……如果你的梦是真的,那么……我想我知道小川博被杀的原因了。” 玉木一忽然说道。 秦文玉几人看向他,玉木一盯着小川博尸体旁的东西,说道:“他刚才想侵犯宫崎小姐,在脱衣服的过程中,钱包,钥匙,还有吊坠,都被他扔到了一旁。” “这就是他死亡的原因,”玉木一的目光移到了浅野千夏四人身上,“这个吊坠形护身符,真的是你们的护身符,因为只要一取下来,你们就会被那位铃木真纪小姐杀害。” “如果浅野千夏小姐的梦是真的,我想,爬上山顶,把吊坠还给已死的铃木小姐后,这个诅咒应该会消除。” 玉木一的这番说辞似乎说动了他们,每个人都认真地思考起来。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其实自己根本就没有选择。 唯一下山的通道吊桥已经断了。 而且,手机在这里根本就收不到信号,就算不是为了解除诅咒,也要爬上西峰的峰顶,因为只有那个地方能被东峰的人观察到,才有求救的可能。 很快,四人决定今天下午就开始攀登,着急是一部分理由。 还有部分理由是没有人愿意和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呆在一个地方,更何况,这里还疑似有厉鬼出没。 发生了这种事,他们都没胃口继续吃东西,但秦文玉几人却是照吃不误。 一锅煮好的咖喱被他们吃得精光,小川博的尸体就在旁边,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食欲。 这让几人开始怀疑起秦文玉一行人的来历了。 这个时候,雨宫弥生回来了。 这个失踪了大概二十分钟的女人面色苍白地回来了。 高桥卯月紧张地看着她:“你受伤了?” 雨宫弥生的左手手腕还在滴血,但这个女人却好像没事人一样,简单地说道:“我自己割的。” “刚才你去哪里了,雨宫小姐?”玉木一问道。 “上厕所。” “需要这么久吗?”玉木一的目光有些怀疑。 雨宫弥生一眼就看到了帐篷里的尸体,但她没露出什么惊慌的神色,继续说道:“这就是我割腕的原因。” 她看向身后自己回来的方向:“我没有走出多远,但回来的时候迷路了,我无法在雪地上留下足迹,方位失灵,我一直在原地打转。所以,我试了一下血迹能不能留在雪地上,结果是可以的,我用血迹不断试错,找到了正确的方向,然后回来了。” 她的形容不加任何修辞,甚至讲述时都没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但听在大家耳中时,却格外恐怖,无法留下痕迹的雪地,方位失灵,这不就是鬼打墙吗? 这件事之后,大家都或多或少地对雨宫弥生投入了格外的关注,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想到用自己的血来做标记的,就算想到了,也没有那个勇气自己动手割腕。 高桥卯月一边皱着眉头为她包扎,一边念叨着她的鲁莽:“你知不知道割腕是会死的?竟然自己割了这么多刀……” “割腕后不放进温水里很难导致人体失血过多死亡,割腕自杀的成功率很低,你只是看多了影视作品。”雨宫弥生反驳道。 “我知道你是医学博士!”高桥卯月瞪了她一眼,然后声音又小了下来,“你知不知道在你离开这段时间,这里发生了什么?” 雨宫弥生点点头:“大概猜到了。” 第四十七章 推测 高桥卯月简单地给雨宫弥生说明了眼下的状况,还是自己几人的推测。 雨宫弥生皱着眉头想了想,看向玉木一,问道:“所以你提议爬到山顶去?” “这是很明确的暗示,”玉木一肯定地说道,“浅野千夏在进来狭间雪山之前,梦到过那只鬼,解决诅咒的办法已经出现了。” 千叶成林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说道:“可是这次,灵媒好像没有要求让我们解决掉诅咒?” 他看着其余四人:“觉察真鬼,存活三日,这是祭宴的要求。目前的推测有两个,第一个,一年前这六人已经和铃木真纪一起死了,我们现在看到的他们只是某种记忆体的投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鬼,但会随着这三天时间的推进逐步发觉自己是鬼,然后我们就死定了。” 说完第一种情况后,千叶成林又看向已死的小川博的尸体:“第二种情况,就和他们说的一样,他们是人,但他们抛弃了面临绝境的铃木真纪小姐,现在,铃木真纪小姐变成了鬼,回来一一找他们算账了。” “大家觉得,这两种情况哪种可能性比较大?” 千叶成林综合了所有人的分析后问道。 雨宫弥生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手腕,说道:“第一种听起来比较有意思。”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毫无疑问地偏向了第二种,”玉木一说道,“如果和我们同行的这几人是鬼,那鬼为什么要杀他们?如果杀了他们就是让他们觉醒成鬼的方式,那么我们几乎毫无胜算。” 玉木一说得没错,这也是众人都没有想通的地方。 如果这几人就是鬼,那鬼为什么要杀他们?这种闭环式的杀戮,他们根本就参与不进去,难以阻止,更难以在其中做手脚,祭宴不会给出一条被完全堵死的路让他们走。 “还有第三种情况。” 一直低头沉思的秦文玉忽然出声说道。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他身上时,只见秦文玉拿出了手机,手机在这个地方明明没有任何作用,但他却依旧拿出了手机。 展示给众人看的,竟然是天气界面——二月一日,鸟取县,狭间雪山地区,晴。 看到秦文玉手机上的天气后,大家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阳……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玉木一惊疑不定地问道。 千叶成林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说:“不仅是太阳消失,这根本就是风暴要来了。” “还记得他们讲的去年的故事吗?”秦文玉问道。 众人点点头,巧合的是,虽然分成了两队,但大家都用各自的办法问出了关于去年,关于铃木真纪的事。 一群出门游玩的大学生在攀爬到雪峰之顶后遭遇了极端天气,然后意外地发现了传说中的宝藏,结局更是如电视剧一般,抛弃了遇险的同伴逃之夭夭。 “积云,风,温度……如果我们选择这时候和他们一起出发前往峰顶,应该会和去年的故事一样,在刚到峰顶不久后遭遇极端天气。” 秦文玉平静地说道。 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波澜。 高桥卯月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其实我们在经历他们去年发生的事件?” “不,”秦文玉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是我们进入了他们的时间。” 他冷静地看向正收拾着行李准备出发前往山顶的浅野千夏四人,说道:“我们和他们的第一次接触,是藤川健一与高田幸在打架,当时刚一靠近他们,我就感觉到了温度的变化,太阳也是那一刻消失的,就在那刻,我们从现实时间进入了他们的时间。” “现在不是二月一日天气晴朗的狭间雪山,而是去年一月的某一天,即将迎来风暴的狭间雪山。” 秦文玉收回目光,看向山顶,平静地说道:“所以,这是第三种情况,他们不是鬼,铃木真纪也没想取人性命,真正的鬼是把他们和已经变成了鬼的铃木真纪困在了这个时间的存在。” 玉木一和千叶成林脑子里灵光一闪,几乎同时说道:“传教士的宝藏?!” 秦文玉点点头:“嗯,这才是一切的源头。”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三种可能性都有,再找线索验证吧。” 他不再说话,而是再次走向小川博的尸体,默默地观察着什么。 玉木一和千叶成林面面相觑。 不止是他们,连一向淡漠的雨宫弥生都格外认真地看了秦文玉一眼。 “我本来以为,上次祭宴只有他一人活下来只是他的运气比较好……”高桥卯月的语气里带着自嘲与感叹。 玉木一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文玉的背影,他用为数不多的九眼勾玉兑换过一本祭宴的过往之礼。 那是一份卷轴,上面记载着已经发生过的祭宴,与曾经的被邀请者的故事。 他已经看了很多遍,这么多年来,出现的天才,怪才,鬼才多不胜数,但只有一个,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过往之礼上没有留下那位被邀请者的真名。 但却留下了他的能面的名字。 那个人的能面是——蛇。 玉木一很清楚,能面并不是随机产生的,它代表着被邀请者的某种特质。 当真蛇的能面凝结在秦文玉脸上的那刻,他就对秦文玉倾注了别样的关注。 所以,他不惜花费了大量财力物力,从航空公司找到了秦文玉的个人资料,并第一时间与秦文玉取得了联系。 第一次的相见不算愉快,但现在看来……能面的选择,并没有出错。 蛇与真蛇。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这时,浅野千夏,藤川健一,高井祥太,宫崎小百合四人也已经准备好了行李,出发时是六个人,现在高田幸失踪,小川博死亡,他们的性命也悬于一线。 剩下这四个人每个都脸色十分难看。 高井祥太喊道:“我们要出发去山顶,你们去吗?” 秦文玉拍拍手站了起来,回应道:“去!” 玉木一和其他几位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附合了秦文玉的话:“我们和你们一起去。” 高井祥太等人见秦文玉一行人要跟着来,也都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只是他们了。 小川博的尸体和那座帐篷留在了原地,一行九人再次出发,前往西峰峰顶。 而这时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狂风渐起…… 第四十八章 掉队 九人分成了前后两组。 浅野千夏四人一组,秦文玉五人一组。 缓慢地在雪地里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们面临了第一个难关。 因为狭间雪山并不是终年雪山,只是季节性雪山,所以覆盖在狭间雪山岩石上的雪并不踏实。 刚才过来的一路因为坡度较为平缓,所以没有太大的困难。 但接下来的路段,几乎是全程往上方攀爬了。 被踩踏得严丝合缝的雪是比较安全的,但更多的雪,只是铺在山上而已,这种状态的雪地最为危险,攀登者永远不知道下脚的地方稳不稳固。 以及被冰雪遮掩住的地表上的突起,裂痕,甚至是一触即溃的险峰。 这种时候,非常需要一个熟悉雪的人,幸好,这一次有人来自北海道。 千叶成林接过了领路的职责,虽然他不是专业的登山者,但判断积雪的状态对他来说,还算比较简单。 “大家都小心脚下,”千叶成林用长杆探了探前方的一个位置,说,“如果听见了细微的断裂声,不要惊慌,不要立刻往一旁跑,那只会让崩溃来得更快。” 高桥卯月累得只喘气,她抬头看向西峰的峰顶,天空乌云密布,这座雪峰的顶峰朦朦胧胧的,已经被风刮起了大量的雪尘。 偶尔积雪不多的地方露出来地面上,都凝结着一层晶莹剔透的冰,这山头看上去就像是一块易碎的水晶。 因为海拔并不高,所以这里的空气并不稀薄,但却格外寒冷,吸入鼻腔里的空气仿佛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人生疼。 玉木一注意到了高桥卯月越来越慢的动作,便慢了一些,跟在了她后面。 高桥卯月带着歉意看了他一眼,体力问题一直是她的短板,她的身体有先天性的疾病,根本不能进行强度稍高的体能锻炼。 这座西峰,他们已经爬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抬头往上看,仿佛那峰顶触手可及。 有那样短暂的一刻,高桥卯月觉得自己能做到。 可是,身体是诚实的,当她回头看向吊桥桥头的营地时,视线忽然变得模糊不清,太阳穴的位置涌起一阵抽搐般的疼痛,眼睛,大脑,胸口,咽喉……在这冰雪的环境里不仅没有感到寒冷,反而充斥着一股迫人的灼热。 她身体一晃,差点就这样摔了下去。 还好玉木一在垫后,他稳稳当当地扶住了高桥卯月的肩膀。 我高估了自己吗…… 高桥卯月涌出了这个念头。 “怎么了?”前方的千叶成林察觉到了后面的情况,“高桥小姐,你的身体不舒服吗?” 高桥卯月想说声抱歉,但是刚张开嘴,脱力的感觉就从身体各处袭来,让她甚至说不出一句话。 “我和卯月小姐休息一下,”玉木一突然开口说道,“我们会尽快追上来的。” “不行,就算要休息,也不能在这里停下,”千叶成林的态度很坚决,“这个斜坡并不稳固,高桥小姐。” 他陈恳地看着高桥卯月:“再坚持一下,至少到一个安全的平台再休息吧。” “那里可以。” 雨宫弥生忽然出声说道。 她指向了一旁五六米远的一块岩石。 一层厚实的冰雪覆盖在岩石上,表面上看起来,这块岩石非常平整,而且,上方是一个平缓的斜坡,不会有突如其来的坍塌出现。 千叶成林走过去看了看,又拿长杆戳了戳后,转头对高桥卯月说道:“这里可以,高桥小姐,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 “前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需要很好的体力才有可能攀登上去,以高桥小姐目前的状况,一旦脚下不稳,可能会引起连锁反应,给其他人也带来危险。” 千叶成林说得很直白,这种情况下,确实也没有必要客套什么。 高桥卯月点点头,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那座鸭嘴型的雪峰,她是不可能攀上去了。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玉木一竟然也选择了留下来。 秦文玉等人也没有什么意见,千叶成林嘱咐了几句雪地里的注意事项后,就再次出发了。 前方浅野千夏四人的队伍已经拉开了几十米的距离,他们再次上路时,只剩下三人。 坐在雪地平台上的高桥卯月注视着玉木一,神色逐渐变得疑惑起来。 玉木一神色如常,只是注视着秦文玉三人的离去。 “玉木……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高桥卯月终究是问出了这句话。 玉木一收回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有吗?” 高桥卯月拿不准主意,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不是在祭宴里,而是现实……” 玉木一摇摇头,看向了远方的风雪:“小姐,您是高桥财阀最尊贵的掌上明珠,我只是被稻川会收养的孤儿,如果不是祭宴,我们的生命不会出现交集。” “那你……”高桥卯月欲言又止。 “对您有特别的照顾,是吗?”玉木一笑眯眯地问道。 高桥卯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虽然自己这样认为很奇怪,但她确实能感觉到玉木一对她有别样的照顾。 “因为,我想追求您,”玉木一直言不讳,“我脱离稻川会,创办了自己的企业,而您的家族,是日本有名的大财阀,如果能和您交往,会对我的事业有极大的助力。” 高桥卯月看着他,玉木一也没有回避她的眼睛。 片刻后,高桥卯月笑了。 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问。 她并不是一无所知的大小姐,玉木一刚才说的那个理由,她相信曾经的追求者中绝大多数都是那样想的。 她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但……这不对。 会那样想的人,不会像他这样做。 既然他选择了隐瞒,那自己不追问就是了。 不过……我一定会想起来,那种熟悉的感觉…… 高桥卯月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感觉到脸上一凉。 再次睁开眼时,原本已经非常阴沉的天空已经飘起了大雪! 山中的风卷起雪花,从她身边掠过。 西峰,不……整个狭间山,仿佛正被一种奇异的朦胧感包裹着,吞噬着。 而玉木一更是面色一变,一把抓住了高桥卯月的手,将她从雪地上拉起来,藏到了岩壁后。 “怎……” 她的声音还没完全出口,就被玉木一捂住了嘴巴。 接着,她在玉木一目光的指示下朝另一个方向看去…… 高桥卯月缓缓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尽是惊骇之色。 就在那里…… 秦文玉他们刚才离开的那条路上,一个五米多高的女人正身姿诡异地向上攀爬! 第四十九章 巨鬼 有一个高大的……不,庞大的女鬼在跟着他们。 高桥卯月心中急切,但却没有任何能通知秦文玉等人的办法。 “玉木一,那是……” 玉木一眯着眼睛,低声说道:“鬼,真正的鬼……我们看见了,关键是,它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铃木真纪吗? 她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高大? 玉木一想不到答案。 他忽然目光一凝,对高桥卯月说道:“我们出发吧。” 高桥卯月面露歉意:“我真的上不去了……” 玉木一摇摇头,说道:“不,我们下去。” ———— 此刻,秦文玉,雨宫弥生,以及千叶成林忽然停下了脚步。 “你们听到了吗?” 千叶成林神情凝重地说。 “是藤川健一的叫声。” 秦文玉说道。 三人抬头朝前方看去,浅野千夏四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他们遇到了什么…… “我们过去。”秦文玉说道。 三人加快脚步,赶到了停下的浅野千夏四人身边。 刚到这里,他们就明白了这四人停下来的原因。 一条从大腿根部被扯下来的左腿,正歪歪扭扭地插在雪里。 “是高田!这是高田幸的裤子!” 藤川健一的神情交织着恐惧与激动。 高田幸,那个一开始被藤川健一打的人,也是发起这次雪山之行的人,第一个跑过吊桥的人是他,第一个失踪的也是他。 没想到,他的左腿会在这里被发现。 “所以,他通过吊桥之后,直接就开始往山顶上爬了吗?” 千叶成林低声说道。 是这样吗? 秦文玉注视着那条被扯下来后插在了雪地里的腿,总觉得有些奇怪。 “我……我们还要继续往上吗?”宫崎小百合开始动摇了。 她爬到了这个位置依旧神色如常,就表现来看,这似乎和她一开始说的,自己体力不好不相符…… 还是说……宫崎小百合在小川博被杀的时候也已经死了? 不然没理由鬼只杀其中一个,如果宫崎小百合那时候也已经死了的话,鬼伪装成她的样子潜伏在大家身边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它要引导所有人走向死亡。 秦文玉下意识地想着,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雨宫弥生。 这个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高田幸那条被插在雪地里的大腿,神情有些诡异。 对了…… 秦文玉忽然想起来,雨宫弥生说过她的大腿受伤了。 当时他注意到高桥卯月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显然高桥卯月是知道雨宫弥生确实大腿有伤的。 可是现在…… 她不仅行动无碍,甚至还攀上了这么高的地方。 她的伤突然好了吗? 秦文玉清楚地记得她有过一段二十分钟左右的空白期,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说不定,在那二十分钟里,真正的雨宫弥生已经被鬼杀了,现在出现的雨宫弥生也是鬼伪装的。 而且……这种可能性极大。 这个瞬间,秦文玉的脑子里甚至闪过了接下来的房租该怎么办这个念头。 他收回了观察的目光,没有打草惊蛇说些什么。 灰级诅咒的鬼,有不超过两种的特殊能力。 就算是按诅咒级别依次递增的加一,这次这个黑级诅咒的厉鬼,也至少拥有四种特殊能力。 更何况,祭宴从没说过这次只有一只鬼。 宫崎小百合可能是鬼,雨宫弥生同样可能是鬼,就算她们两人是不同的鬼所伪装,推测也能成立。 秦文玉低头沉思之际,藤川健一的声音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不可能!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再上去了!高田那个家伙明显是知道什么,但他还是死在了登山的路上,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我……我也不想去了。” 宫崎小百合同样打起了退堂鼓。 高井祥太与浅野千夏面色难看,他们知道这两人已经劝不动了,便看向秦文玉三人,问道:“你们还去吗?” 三人点点头,千叶成林出面回答道:“去。” “那好,我们五人继续往上,你们两个就留在这里,或者下山去吧。” 高井祥太说道。 宫崎小百合和藤川健一自然没有异议,两人巴不得在原地等他们,如果真的把护身符还回去就能解除诅咒,那到时候他们再登山也不迟吧? 出发的九人再次减少两人,秦文玉回头看了宫崎小百合和藤川健一一眼,只剩下五人的队伍继续向上攀登。 他们离去不久后,脸色苍白的宫崎小百合忽然站了起来,朝一旁走去。 健壮的藤川健一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飞快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宫崎小百合同样颤抖着说道:“我……我去上厕所。” 藤川健一面色一滞,张了张嘴:“就在这里……不行吗?” 宫崎小百合连连摇头:“不可以,我做不到……” 藤川健一想了想,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宫崎小百合脸色红了红,点点头说:“好吧……” 两人离开了主路,去到一个背坡的位置,一块耸立的椭圆岩石处。 宫崎小百合停下脚步,指着岩石说道:“你……就在这里吧,我去这块石头的背面。” 藤川健一双手抱怀,靠着岩石说道:“好。” 宫崎小百合见状,连忙跑到岩石的另一面去了。 不一会儿,悉悉索索解除衣物的声音响了起来。 本来还有紧张恐惧的藤川健一忽然有些心猿意马了。 他目光不自觉地往后撇,虽然明知道什么都看不见,但一想到宫崎小百合就在这块岩石的后面方便,他的心思就无法冷静。 偷偷……听一听不会有什么吧? 藤川健一把头贴在了岩石上。 这时,岩石背后传来了一阵清晰的流水声。 藤川健一听得面红耳赤,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他的身子不自觉地开始往岩石上耸动,这块岩石有一人高,稍稍爬上去看一眼也没什么吧……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体已经在这样下意识地做了。 他伸出手抓住了岩石突起的部分,因为常年锻炼,藤川健一的身体非常健壮灵活,这种程度的岩石要爬上去,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爬上来了! 藤川健一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畏畏缩缩地探出头,朝岩石的另一边看去。 就在这时候,他感觉自己手下抓着的岩石突起处忽然动了一下。 岩石怎么会动? 藤川健一疑惑地低头看去。 他刚一低头,正好看到自己手中抓住的突起处猛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腥红恐怖的巨大眼眸死死地盯着他! 藤川健一吓得肝胆俱裂,他这才发现,这块椭圆的岩石,根本就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而自己抓住的岩石突起处,根本就是它的眼皮! 藤川健一飞快地要跳下这颗头颅逃命,然而他刚往下一滑,一张嘴张开了。 下半身立刻被这张嘴咬住,藤川健一双臂暴起青筋,拼命地想往外爬。 然而…… “噗——” 他的眼睛几乎爆了出来,身体已经从腹部被一口咬成了两截。 藤川健一的下半身被吞了下去,还残存着意识的上半身拖着残破的脏器和肠子,在雪地上拼命爬行,拖出了一条腥红的路…… 第五十章 扳机 藤川健一死亡之际,秦文玉几人似乎心有所感,莫名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还在前往山顶的路上,已经快到了,最多还有十分钟,就到达山顶了。 此时,玉木一和高桥卯月也已经下了山体,回到了雪地上。 高桥卯月走在前面,玉木一依旧在垫后。 她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终于还是耐不住心底的疑问:“玉木一,我们为什么要下山?躲避那只正在上山的鬼吗?” 玉木一注视着她,沉默片刻。 他这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山风吹得略显凌乱,但看上去却并不狼狈。 “因为我已经知道鬼杀人的规则了。” 玉木一沉默之后,说出了惊人的话。 高桥卯月双目大睁,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真的吗?” 玉木一闭上眼摇了摇头:“卯月小姐,我不是一个会开玩笑的人。” 高桥卯月哑然,的确,玉木一在祭宴之中相当出名,虽然他不是内圈的四人之一,但他已经拥有了进入内圈的资格。 祭宴最内圈的九个位置,进入的条件之一是获得六枚或六枚以上的九眼勾玉。 玉木一的勾玉,已经攒够了六枚。 但他很奇怪,他花了一枚九眼勾玉向灵媒兑换了祭宴的过往之礼,那是一枚卷轴,上面记载着祭宴曾经发生的故事。 只是一份过往之礼卷轴的话也就算了,令人费解的是,紧接着他又花了一枚九眼勾玉兑换了一颗预知戒指? 那颗戒指并不能预知未来,它唯一的作用,只是能提前知道下一次祭宴参加的人选而已。 就是这两件东西,花费了他两枚九眼勾玉,让他掉出了最内圈的九席。 不过,同样也因为这两件东西的存在,玉木一变成了最受欢迎的同伴之一。 在祭宴中,他不是九眼勾玉获得数量最多的人,但却是用得最奢侈的人。 灵媒那里的道具并不能让他们拥有与厉鬼对抗的超能力,更不能强化自身的某种感官,最多能获得一些被隐藏起来的,无关紧要的场外信息罢了,所以,除了玉木一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兑换这些东西,来浪费珍贵的九眼勾玉。 不过,虽然他很奇怪,但却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 而且,他的才智早已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高桥卯月虽然惊诧于玉木一说出的话,但并没有对这句话本身有过任何怀疑。 因为玉木一和他自己说的一样,他是一个不开玩笑的人。 “因为什么规则?”高桥卯月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问题已经有些越界了。 但玉木一似乎并不打算瞒着她,或者说他主动说出了这件事本来就是要把这个信息告诉高桥卯月。 “之前我们在营地时,看到了小川博的尸体,你还记得他的尸体旁有什么吗?” 玉木一问道。 高桥卯月回想了一下:“钱包,钥匙,还有……护身符!” 对,就是这三样东西。 当时大家还因为这三样东西展开过讨论。 “我记得你说,那个护身符是真正的护身符,小川博会被鬼杀害可能就是因为他在脱衣服的时候摘下了护身符。” 高桥卯月非常清晰地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嗯,不过,当时我忘了一件事。” 玉木一看向就在不远前方的营地,说道:“如果取下护身符是鬼杀人的规则,那根本就没有护身符的我们算什么?” “我们?” 高桥卯月眼睛一亮,对…… 我们! 祭宴来的五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护身符,如果这个护身符是扳机,根本就不符合常理,鬼岂不是根本就不能对他们动手? 想到这里,高桥卯月面色一变:“这么说的话,现在爬山上去,准备把护身符还给铃木真纪的他们,不是非常危险吗?” “是。” 玉木一目光平静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高桥卯月竟有些躲闪,就像……她的父亲一样,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利益的眼神。 “那你刚才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一起爬山?” 高桥卯月越来越不明白这个人心底到底在想什么。 玉木一毫无隐瞒的意思,继续说道:“刚才你看到了吧,那只身材高大的鬼。” “如果大家不全都上山,它还会在山下徘徊。” 高桥卯月双唇微张:“你……在利用大家把鬼引上山?” “你会害死他们的!”高桥卯月死死地盯着他,愤怒地说道。 玉木一面色不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他们的死活,与我有什么干系?” 高桥卯月被他这冷血的说辞弄得心神不宁。 她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听见他说: “我只要你活着。” 高桥卯月一怔,玉木一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前面去。 他刚才说话了吗? “我只要你活着……” 这句话是他说的吗? 风雪越来越大了,凌冽的山风灌进耳中,让高桥卯月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声音的真实性。 见玉木一头也不回地往前在走,高桥卯月选择了压下心中的疑惑。 应该是听错了…… 高桥卯月赶紧跟上了玉木一,玉木一虽然没有回头,但似乎一直在关注着她,听到她的脚步声跟上来后,继续说道: “鬼杀人的真正扳机,是钥匙。” 钥匙? 高桥卯月眉头微皱,然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那个故事……那七个人去年在山顶遇到的那些事,他们意外发现了传教士的宝藏,然后在东峰峰顶发现了七把钥匙。 难道说……小川博被杀的真正原因,是他丢下了那把钥匙?! “之前发生的事,藤川健一看到了尸体,差点掉下悬崖,高井祥太的手机莫名偏离了足迹,被删除了十分钟视频片段,这些都是鬼做的手脚,但不是完整的杀局。” “它要引诱其他人扔掉钥匙,钥匙离开身体的人,会立刻触发真正的死局,我想,那个首先失踪的高田幸,以及一开始说自己体力不好,但现在却爬到了山顶上去的宫崎小百合,早就已经被鬼杀害并且掉包了。”玉木一看向了身后那座雪峰的高处。 “宫崎小百合是鬼的化身之一,和她独处的人,会非常危险。” 听完玉木一的推测后,高桥卯月忽然问道:“那我们呢?如果触发死局的扳机是钥匙,对于我们而言,不是和护身符一样吗?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钥匙啊?” 玉木一看向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这个笑容与他平时的笑不太一样,显得有些生硬,但却更加真实:“所以,这就是生路所在。” “在他们讲述的故事里,冰桥断裂前还在开启宝藏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浅野千夏,一个是铃木真纪,她们的钥匙留在了东峰,而剩下的钥匙,刚好是五把。”玉木一停下脚步,两人已经到达了营地,他蹲下身子,缓缓拉开了放着小川博尸体的帐篷,眯着眼说道:“这才是我们的护身符,带着这五把钥匙,渡过三天。” 高桥卯月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也就是说,没有钥匙的人,都会成为鬼的清除对象? 她的目光落在了玉木一的脸上,这个男人此刻的样子,似乎是他最舒服的状态。 然而,她发现玉木一脸上的笑意竟然在慢慢消失! 他眯着的眼睛也缓缓睁开了。 高桥卯月赶紧朝小川博尸体的位置看去。 没有了? 小川博的遗物之前不是全都完好地放在这里吗? 不……钱包还在,护身符也还在,唯独那串钥匙消失了! 有另一个人也猜到了! 高桥卯月难以置信地看向玉木一,除了玉木一之外,还有谁也猜到了? “我还是低估你了……” 玉木一站起身来,转身看向山顶的位置,不知在对谁说话。 ———— 还有三十米左右,就到峰顶了。 秦文玉捏了捏口袋,忽然转身往山下营地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会有人去白跑了一趟吧? 那就真的……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