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瓜皮,看拳 贺画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也叫贺画的小姑娘,呱呱落地,不幸到了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磕磕绊绊长大了,好不容易考上一份工作,上班不到一年,却被家里告知,工作要让出来,当作聘礼给未来的嫂子! 工作么,要没了,家人么,太失望,越想越伤心,单纯的小姑娘走上了极端,不想活了。 贺画看得糟心,多么狗血的剧情! 亲情呢,这东西得看缘分,强求不来的。这种时候,得明白一个道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身为一位中学老师,贺画同志看着这个目标客户花骨朵即将走上极端,不由有点着急,努力地奔向小姑娘,意图说上几句,却在这时,突闻一声怒吼在耳边炸响: “瓜皮!偷窥别个,看拳!” 一股大力袭来,贺画一声惨叫,手脚乱划。 幽暗的空间内,一团虚影气势汹汹的收回拳头: “还是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啷个不学好?咦?” 咋还有些许死意?难怪被人窥视,却是自己不想活,意识都松散了。 “个小姑娘,年纪轻轻不学好,要死要活的像啥样子!倒是幸亏挨了一拳,把意识都凝聚了···” 黑影很是气愤,挥出两拳还不解气,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珍爱生命,才有无限可能’之类的话。两个世界相交,这种事情可不寻常,不知其中又有什么缘故? 四处探查了一番,忽的,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话痨虚影突地一僵: “这个···这···,啷个···嗯?,给弄反了捏?” 挠了挠头,尬笑了两声,黑影左右环顾一圈,一闪不见了踪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另一边,贺画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不由悲从中来,怎么这么倒霉啊,做个梦还被人身攻击!随着意识的清醒,痛感也慢慢减弱,最后只剩眼睛还有些肿疼。伸出手,去拿床头柜抽屉里的镜子,没想却抓了个空。 “床头柜呢?难道又梦中大挪移,倒腾到另一头啦?” 贺画睁开眼,感受了下,天光才微微亮,大概早上五点多的样子。待看清楚周围却怔住了,无数弹幕式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刷屏: “这不是我家!” “我在哪?” “难道被拐卖到山沟里了?” “好破的地方!” “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呢?” “这不是那小姑娘的房间么?” “天啊,这不是我的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滑过,贺画把脑袋一蒙,躺了下来: “我需要再睡一觉,怕是还没醒。” ······ 十多分钟后,房子里有了些许声音,细细碎碎的,是有人起床做饭了。 贺画试了又试,试了再试,终究是睡不着了,无奈只好起来。天光已大亮,她循着一点似是而非的记忆,出了房间,来到一面墙边。墙上用铁钉挂着一面圆镜,凑上前去,镜子里出现一张略显稚嫩的脸。 哎`?这脸···有点好看哈~这皮肤···有点白哈~,这眼睛,除了有点懵之外,也还有点大哈~。哎呀!这小姑娘长得真不错啊,就是有点土。一条笔直的线分开头顶的头发,两侧用黑色橡皮筋扎着两根麻花辫,刚起还有些乱糟糟的。眼神瞟到镜子旁边挂着的日历,一九七三年十一月二十日!!! 难怪!难怪这里这么破,难怪小姑娘这么土!贺画游魂一般飘回了床上,天塌了啊啊啊~ ······ 但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覆灭这方世界,到了时间,太阳照常升起。 贺画木偶一般的起床、洗漱,坐在桌子上喝粥吃馒头。屋子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起来了,坐在桌子前的画面,正是贺画从梦中看到过的小姑娘家早上的日常。吃到一半,贺妈从厨房里拿出两个煮熟的鸡蛋,一个放在老大碗里,一个放小弟碗里,动作熟练,没半点犹豫,显然也是日常的一部分。 贺画抬头看了贺妈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喝粥。重男轻女么,这种陋习影响最大的就是成长的过程,贺小画自然是深受其苦。但对于贺画这种人格已经成型了的,影响不了多少,就是有些膈应人。 如同旁边坐着一位吃了满口大蒜的人,离个两米远就能闻到味,偏偏还要坐你身边,热情的同你攀谈,你说气人不气! 这一眼,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平时的贺小画在老贺家就是个存在感极低的人,只有坐在贺画边上的贺小弟留意到了,悄悄的把鸡蛋塞兜里。 等到大家都出门上班,又追上了贺画,把还有余热的鸡蛋递了过来: “二姐,吃鸡蛋。” 贺画看了一眼鸡蛋,没接,她不是真馋这一口,又看了一眼带着满脸笑容的贺小弟,不由生出一番感慨,贺小画呀贺小画,你想要的亲情温情的,这里不是还保留着一小份么,这么绝望做什么呢? 摸了摸小少年的头发,才十四岁的小少年身高已经到她眼睛了,应该也摸不了几年了:“我吃饱啦,你留着自个儿吃。” 贺小弟也没躲,见贺画并不勉强,便把鸡蛋往墙上一嗑,又将壳撮得粉碎,拈着鸡蛋膜撕干净,一下扔进嘴里咬破,鼓着嘴像个松鼠一般。 没有小汽车,没有公交车,连个自行车也没有,贺画愣是走了半小时,才走到工作的纺织厂。循着记忆进到车间,看着前边庞大的机械,贺画有些麻爪了。 贺小画的工作是将纺好的棉线缠在滚筒上,这样机器就能接着自动缠绕,然后到了合适的厚度自动断线。五米长的机械两侧都是她的工位,密密麻麻的林立着上百个滚筒套,工作期间,需要不停地走动,更换绕好的滚筒,纯体力活不说,还得化身八爪鱼,才能应对各种情况,稍微慢了一点,就被小组长出言提醒: “同志们,工作要认真!”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干这个啊啊啊!名牌大学研究生毕业、优秀的人民教师贺画同志,发出了灵魂三问。生活要继续,人设不能崩,该干还得干,贺画在纺织车间里双眼饱含泪水。 “诶,小贺,眼睛怎么通红的呢?”隔壁工位的大姐见贺画今天动作笨拙,盯了好一会,结果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睛。 “哦,刚进了点灰,有点痒,揉了两下,不碍事儿。”贺画抬手把眼泪擦去,迫使自己露出营业微笑。 “可得小心哦,都是机器呢。”大姐意味深长的嘱咐,要以为这话是让贺画注意自己的安全,那就错了!这年头人没机器值钱,要是不小心人为地弄坏了机器,说不定还得请你吃牢饭。 贺画自然也听出来了,心中的悲伤快要逆流成河了:“嗯嗯,知道的。” 第二章:沉侵式体验 有了早饭事件和工厂经历,贺画对贺小画的生活没有了什么期待,开始天天祈祷,希望一觉醒来,恢复往常,或者再遇到那个声音,挨上一拳两拳都行。然而,几天过去,一天睡上十小时,每次都是失望。晚上,贺画躺在小木板床上,思绪乱七八糟的飘散着,这都几天了,还回不去,不会这辈子就要待在这儿吧?不要啊! 贺画有些急了,一些瞎想的想法也忍不住想要尝试,睡觉没法回去,那是不是得如来时一样,受大力一击,进入昏迷的状态就有可能呢? 找揍是不可能,别人会以为你有病,那跳楼就更不可能了,那是找死!贺画仔细想了一下,掀开了身下垫着的薄褥子,露出整块床板,要不,来一下? 此时的贺画已经有些魔怔了,越想越觉得可行,半支起身子,脑袋对着床木板,鼓起勇气,咚! 嗷~! 贺画捂住自己脑门,痛得泪眼迷蒙。脑袋被撞得有些懵,思绪倒是清醒了,这是纯粹的在犯傻呀! 带着失望与懊悔,贺画终究是慢慢睡着了。似醒非醒间,就听到一道地道的川普在自己脑海里念叨:“回不去了,好好过吧!” 八个字跟念经一样,在脑海里来回飘荡,像是怕贺画记不住似的。可惜贺画下意识里对此事相当抗拒,睡梦中紧皱着眉头,拒绝记住这个念头。 昏暗的空间中,黑影长叹一口气,我也没得办法呀!想了想,随即双手结印,变幻各种繁复的手势,最后一指贺画,罢了,给你安神定心,以后也不要想这么多了,受了这一记术法,这辈子至少不会失眠了。 黑影身形一闪,消失不见。睡梦中的贺画眉头渐渐松开,呼吸都平稳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贺画就发现脑海里多了个念头:回不去了,好好过吧。 嗯?就这样啦?在这个要啥没啥,还一堆不怎么想搭理的亲人的世界过活? 贺画不想承认这个想法的实际性,但这么多天各种尝试,俱都是失望。失望的多了,只能慢慢接受现实。也有想过是不是再给脑袋来一拳,但同时心里也暗搓搓的明白,这么意识流的事情,靠唯物主义流的方式解决似乎有点不大靠谱。 举起的拳头也终究对自己脑袋下不了手,还得好好活着呀。纠结几天的时间,倒是完成了从观众到角色的身份转换。 老贺家么十分简单,贺爸古板守旧,贺妈絮叨有点小势利,大姐四年前下乡,目前失联,老二贺建国蛮横自私,老三她自己,老四贺卫国才十四还在上学懵懂中。旁人来看,贺家有四个职工,日子是非常不错了,实际上却不然。 七十年代初的大环境下,一份工作直接关系人一辈子命运。正经单位的新岗位一般都被领导们瓜分,普通人根本够不着。而某些极个别的临退休又没有子侄辈需要传递岗位的,就成了普通人里边的香馍馍。老二贺建国的工作,就是贺爸搭上大人情,从老工友手中买来的唐僧肉,要价八百,直接拖垮了贺家的经济基础,还欠了一大笔外债。 不然怎么办?对老贺家的主事人贺爸来说,自己生的亲儿子,又不想他下乡受苦,莽也要莽住了。 因为大笔负债的关系,贺家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但名义上家里还有在长身体的孩子,隔一段时间还是得弄点肉吃吃。 这天晚饭,桌子上就出现了难得的荤菜,猪肉炖豆角。卖相一般。贺家的往例,荤菜一般是老二一大半,剩下的老四和贺爸平分,其他人只能喝点肉汤。所以这名义上长身体的肉,是落不了多少到真正需要长身体的人嘴里的。贺画知道,按照贺小画的性格,肯定不会伸筷子,但贺画不啊。给看不惯的人添堵,人生一大乐事也! 所以菜碗摆好第一时间,贺画一筷子伸过去,扎穿了一块肉,又夹了一块和一些豆角,放贺小弟碗里。这孩子吧,性格比较弱,说好听点比较佛系,直白点呢是有些怂,跟贺小画一个样,被人欺负了不吭声,只和自个儿生气难受。 一连串的动作打破了饭桌上的平静,贺爸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的看了贺画一眼,这和往日里贺画不大一样,不过小孩子有时一阵一阵的,却也没说什么,毕竟是夹给老四的。 另一边贺老二却是冷哼了一声,在他看来,这种行为,无疑是挑战他家庭霸主的地位,所以,他主动地找了存在感: “上次说的工作的事儿,有没有跟领导说?什么时候能办?” 贺画没理他,飞快的给自己夹了一块肉,塞嘴里吃起来。味道一般,比不上饭店小炒,不过难得吃一回,倒也吃得香甜。 贺老二火气上来,筷子一拍,冲贺画道: “跟你说话呢,没听着么?” 那模样,仿佛对面坐的是个仇人。 有一类人,在外人面前怂得不行,一回到家就吆五喝六的,俗称窝里横。偏偏贺爸贺妈都觉得男子汉什么的,就该有点气势,不但不指责,还挺乐见其诚,可见三观不咋正常,也有可能是滤镜太厚。 贺画慢慢憋了一眼,把嘴里的饭咽下,淡淡的道: “我有名有姓,不叫‘哼’”。 此话一出,如同按下了暂停键。前几天贺画还希冀着能回去,就按照贺小画以往习惯,不和人沟通,基本丧失了语言功能。可时间一长,希望破灭,以往人设自然崩得彻底,众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贺老二只觉得那一眼寓意非常,包含些许不屑、有些蔑视,又略微冷漠,又见贺画把筷子伸向猪肉,不由气急,啪的一下打在贺画握筷子的手上,怒道: “吃什么吃,肉是你能吃的么?” 本就没多少,他还没吃上几块呢,这赔钱货倒是手快,没点规矩。 贺画不干了,安生点凑合着过不好么,非得逼我开炮?这渣哥没点做兄长的样子,还怪别人蔑视他,真是欠骂,既然这样,那就成全他好了。 第三章:都闪开,我要开大了 “我不能吃,谁能吃?你么?都是每个月交十四块钱的人,在这充什么大人物!” “这么能,怎么一个工作岗位还得去买?你倒是自己找个啊,自己没本事,还惦记别人的东西,你以为你是谁,惯得你,大清早亡国了,醒醒吧!” “就你从小到大干的这么些事,是一个哥哥能干出来的么?干啥啥不行,欺负弟弟妹妹你倒是第一名,还想让我多尊重你怎么的,怕是没睡醒,做梦呢!” 三连喷不带一点停顿,就渣哥这德行,能找到什么好对象?好人家姑娘也不会面都没见上一次,就开口要小姑子的工作。 况且,工作不仅仅只是工作,贺家的情况,如果贺画没有这份工作,来年她就得走上大姐的老路,下乡。这也是贺画后来才弄清楚,为啥贺小画当初那么绝望。 贺画说这些的时候非常有底气,因为贺小画的工作跟贺家没啥关系。她一岁多没多久贺妈又怀上了老四,一是无甚精力,二来是个女孩下意识有些忽略,导致一岁多的小孩子还不大能走,养得实在有些不像样子。给贺家大伯母看着不大忍心,就带回家养着。 贺大伯家只有两个堂兄,当时都已经半大不小了,突然来个妹妹还挺稀罕,尤其小姑娘缓过来之后越长越玉雪可爱,大伯母有点舍不得,一直到小姑娘要上学了,才给送回贺家。所以贺画的事儿,贺大伯母比较上心。 也是贺小画运气好,初中毕业没多久,贺大伯母工作的纺织厂来了位新的公会主席,小道消息说是市里某位大领导的夫人。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新岗位上。推翻以往内部领导瓜分,全部都得考试。 运气加上实力,贺小画进了前三,算是有了初步的资格。贺大伯是部队里边退下来的,在街道里边不大不小能管点事,再加上大伯母本来就是公会内部员工,上下活动了下,花了点钱把贺小画的工作定了下来。一番操作都是贺大伯母一手完成,老贺家半点力都没出。 贺小画工作后一月工资二十八块,交一半给家里家用。另十块给大伯母,抵她上下打点花的钱,手里就剩四块,有时排班不方便,午饭在食堂吃,就得花钱花粮票。 而贺老二买来的工作现在只是个学徒工,一月也是二十八,一半交家用,剩下的就自己花掉了。 一顿操作下来,贺画爽快了,仿佛心底的各种怨气都得到了纾解,果然么,负面情绪什么的必须得释放,憋在心里就是不得劲! 而另一头的贺老二,却差点气炸了肺。从他出生起,就没在家里受过气。 人和人之间就爱比个高低,贺爸这一代,男丁就贺爸和贺大伯,贺妈从进门起,就开始暗地里和大嫂较劲,奈何她嫁妆不如大嫂,为人也不如大嫂八面玲珑,就连生孩子,也都要落下风,贺大伯母连生了两个儿子,贺妈头胎却生了个闺女,是各种抬不起头,直到老二出生,才感觉腰杆直了,贺爸也是祖传的重男轻女,夫妻俩对大儿子那是有求必应。所以打小贺老二在贺家一直是横着走,哪怕老四的出生,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地位。如今却被一个他眼里的赔钱货指着鼻子骂,哪里能忍受得了!顿时手一扬,一个巴掌就朝贺画脸上扇去。 老贺家的饭桌是个四方桌,贺爸贺妈老二贺建国各占一方,贺画和贺小弟一方,此时就坐在贺建国的右手边上,虽然贺画魔抗强大,嘴炮技能满点,但在纯物理攻击面前,依然是个渣渣。 距离太近,饶是贺画早有准备,也躲闪不及,只能顺势偏了偏头,以卸去一部分力量。 巴掌落在脸上,瞬间感觉火辣辣的,可见渣哥用了多大力气。之前筷子打在手上,并不是很用力,还能当成兄弟姐妹之间正常的矛盾处理。 这都打到脸上了,还忍什么忍?当谁不是小宝贝怎么地!贺画心下一横,既然都撕破脸了,那就别怪我爆发一波,物理攻击不够,找个神器不就好了!哼!都给我闪开,别耽误我开大! 第四章:来,你跟我手里的菜刀讲讲道理 贺画捂着脸往厨房里冲,众人视线跟着移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待看到贺画拧了把菜刀出来,这才大惊失色,贺母和贺小弟纷纷起身要拦她。贺老二还在叫嚣: “来,让她来,我看她敢!” 贺画一个闪身躲过拦截的贺妈,直奔贺老二: “我不敢,哈!是你先动的手,我砍死你,顶多算防卫过当,连牢都不用坐!” 这就是瞎扯了,奈何一屋子的法盲,防卫过当是啥都不明白,正好方便她扯虎皮做大旗。 原本还梗着脖子站着的贺老二,眼见贺画跟疯了一样,一刀直向他脑门劈来,不由吓得亡魂大冒,惊恐的朝旁边躲闪。奈何先机已失,只勉强的躲过了脑袋,那菜刀擦着他的肩膀,落到胳膊上。只听见嗷的一声惨叫,贺老二一蹦三丈远,捂着胳膊,抖着嘴,惊恐的看着贺画以及她手上的菜刀。 看他灵活不已的样子,像是没受啥大影响,却原来是被菜刀背给劈中。 现在阳历十二月里,天气寒凉,正常人都会穿个薄棉袄,一菜刀背下来,根本破不了防,但因为力气够大,被刀背劈中的那块,肯定青肿好些天。 该!谁让他动手打人呢。 用刀背砍人,是贺画故意的。她又不是真的想杀人,只是渣哥太渣,得给他个记忆深刻的教训。 但这一点可不能让观众们看出来,于是,我们的演员画,像是才发现菜刀拧反了一样,一把转过菜刀,又朝渣哥冲了过去。 渣哥吓得大叫“疯子,疯了”一溜烟窜进了房间,门一关,咔一下反锁上了。生死之间,手脚感觉都变灵活了些。 被诸多好戏震懵的众人,到此时才终于找到了存在感,贺妈看准机会,一把抱住了贺画的腰,一边痛声“你这丫头发什么疯,发什么疯!” 贺小弟呐呐的喊了声“姐”,样子要多怂有多怂,贺画没眼看他。 贺爸一把夺过菜刀,怒道:“闹什么,看你像什么话!” 贺画顺势便松了手,却不想把这事儿就这么画上句号,闹一场,总得把事情闹明白不是? “我不像话,他贺建国就像话么?为着一个都不知道的谁,来要我的工作,他哪来那么大脸,啊?”又指向房门:“我告诉你贺建国,想要什么自个儿挣,再敢把歪主意打到我的头上,我就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贺妈使劲在贺画背上锤了几下:“他是你哥,他是你哥”,也说不出其他什么话来。 身为大家长的贺爸却气得脸都红了,从来没想过,老实巴交的三丫头,也敢在家里大小声了。家长的尊严被顶撞、被忽视的怒火,烧得他满脸通红,最终汇成一句“不像话”,扬起手就准备向贺画招呼。 眼看巴掌要到,贺画不躲反往上凑,梗着脖子吼:“您打,您有本事就一次性打死我,多威风,多厉害,您还当是封建时期的大家长,掌握着子女的生杀大权呢!您要么就打死我,但凡还有一口气,我都要去革委会举报你,封建思想残留!” 扬起的手僵在半空,革委会三个字,如同一盆冷水,把贺爸满腔的怒火,浇了个透心凉。 不说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世上有太多需要敬畏的东西。贺爸他们这一辈人,亲眼见过被革委会折磨到死,或者生不如死的人太多太多,革委会如同一把大刀,悬在头顶,轻易不敢想,更不敢提。他文化程度不高,不大懂为什么自己跟什么封建思想残留搭上边了,但也知道,但凡跟封建沾边的,都是革委会要批判的。对革委会的怕,是深入骨髓的,一丝丝可能都不敢沾惹。 想不太明白的贺爸也只得悻悻地收手,一转身,拧着菜刀去厨房了。 意料之中! 贺画不是长于这个时代的人,对这个时代的大恐怖是有认知,没敬畏,所以敢提。拿菜刀跟贺老二讲道理,拿革委会跟贺老爹讲道理,一个回合ko。其余人没啥存在感,轻松把控整场。演员的自我修养没白看!贺画掀开门帘回自己房间,原本属于她的洗洗刷刷家务活也不管了。 主角离场之后,贺小弟溜了。直觉告诉他,现在留家里没啥好结果。怂归怂,小动物生存法则还是很清楚的。贺妈打扫战场,一边干活一边小声念叨像什么话之类的,手不停,嘴也不停。 风平浪静之后,贺爸拧着一瓶活络油到贺老二门口,敲了敲:“开门。” 门打开,贺老二眼眶通红,委屈的喊了声“爸。” 他太委屈啦!没想到臭丫头真的敢砍他,正常小孩打架,都是拳头树枝什么的,就算气急了拿出刀子来,那也是做做样子,这是默契所在,哪有亮刀子就直接砍人的?难道这臭丫头,以前的老实听话都是装的?想到这,贺老二不由汗毛直立,这也太凶残了些。 “以后你别招她,那工作的主意就别打了。”认怂,饶是一家之主的贺爸也都得认怂。 贺老二有些着急:“那我对象怎么办?” 贺爸看他一眼没说话,把活络油在手里揉开,在贺老二有些青肿得胳膊上使劲推。 “疼疼疼,爸你轻点!” “轻啥轻,轻了没效果。你那对象就算了吧,要工作当聘礼的,再怎么天仙一样的人,以咱老贺家的家业也要不起!”贺爸没好气的说,至于以前为啥没反对,是想着反正媳妇是自己家的,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女儿要能同意把工作让出来,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如今闹成这样,这事儿也弄不成了,那便算了吧,至少女儿现在还能每个月往家里给钱,大不了多留几年。 父子俩今天都被针对,兴致不高,一起在房间里叹气。 第五章:可亲的人 打架之后,效果显著。小的么少了趾高气昂,老的么也摆不成大家长的谱了。只是都不和贺画说话,试图以冷暴力默默对抗,倒是清静了不少,贺家的生活貌似进入了平静当中。 纺织厂的工作枯燥乏味,每天把棉纱梳理好纺成线团,空气里有不少浮尘,上班一整天都得带着口罩,并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 这天下了班之后,贺画出厂门往外走,她们家住在机械厂的家属区,离纺织厂有一段距离,路线走熟之后,每天都得走上二十分钟左右。没走多远,一辆自行车横着停在了她的前面,车上一个男青年,梳着三七开的发型,都不随风而动,一看就摸了不少发胶。青年五官倒是还算端正,正盛满笑容,看着贺画热切的问: “贺画同学,周末有时间么,请你看个电影怎么样?” 这谁呀?贺画瞧着这位有些自来熟的青年,搜索记忆。很快的,就从贺小画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机械厂主任家的儿子,冯有征。 桃花一朵呀,可惜贺小画对他不怎么感冒,贺画看他神色带着几分轻佻油滑,也有些反感: “没空,不去。”从自行车边上绕过,继续往家里走。 “哎,那你什么时候有空,说个时间呗!”冯有征推着车子,追了上来。 “什么时候都没空。”贺画回了一句,也不看他,飞快的往前走着。 冯有征显然不会这么容易放弃,虽然他父亲也是机械厂的,但并没有住在家属院,而是另外单独有房子。他大贺小画一届,自从初中那会儿注意到了小姑娘,便有些上了心。可惜贺小画从以前害羞文静,从不跟他说话,这会儿毕业了,倒能说上话了,虽然语气不好,至少有了进步不是! “贺画同学,我也在机械厂上班了,听说你家里人都在机械厂对吗?” 贺画不理,低头走路。 “贺画同学,今年你有十七岁了对吧?” “贺画同学,听说你有一个弟弟,还在上学是嘛?” “贺画同学···” 跟了一段路,贺画一点也不搭理,冯有征自顾自的说得欢快,眼瞅着前边不远就到家属院了,已经有同样回家的工人往他们这边看,便停下了脚步,挎着自行车停在路边。 慢慢来,不着急,这次说上了话,说不定下次就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了。冯有征搓着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看着贺画窈窕的背影,如是自我安慰着。 ······ 上了快一个月的班,贺画领到了第一笔工资:二十八块钱,二十斤粮票和其他票据若干。饶是见多识广,在拎着一大把钱票之后,也不由生出有钱真好的感慨。 晚饭时,贺画当着全家的面,上交家用,十四块钱加十斤粮票。贺妈收好钱票,希冀的看着贺画说: “工业票给几张呢,天冷了看着凑凑再买个炉子。” 买炉子、买暖瓶、买针线,贺妈常用的借口。并以此清空贺小画的各种票证,贺小画这大半年就从没见这些要买的东西在家里出现过,最终买了啥,谁都不知道。 贺画也不打算拆穿,从口袋摸出一张工业票递给她:“没了”。 “咋就一张呢?不可能啊,你给我瞅瞅。”贺妈不相信,作势要翻贺画口袋,“你拿着又没用处。” “呵!今天才听说还有没用处的票,您倒是给我一些。”贺画不惯着她,贺小画要啥给啥,最后落得不是差点给人卖了,也没见贺妈说一句好话。 贺妈嗫喏着不说话了,打架余威尚存,她也明白三丫头没以前那么好说话了。 回到房间,贺画把小姑娘的小金库翻了出来。这小姑娘老实得可怕,工作了大半年,小金库里就几块钱几斤粮票,用一小铁盒子,藏在床底下的木头箱子里。 这地方太不隐蔽,跟放明面上没啥区别,还没被抄空家底,只怕是那两位都明白,小姑娘没啥家底。真撕破脸皮了,还能要啥给啥? 现在不一样了,贺画藏东西的能力,得到过母上大人和诸位室友的多方认证,就那么大点地方,嘿嘿,就是找不着! 贺家房子总共五十多平的使用面积,两室一厅加个小厨房。贺爸贺妈住一间,两兄弟住一间,姐妹两个只能在客厅角落里放张床,用木板隔一下意思意思,顶上还有二十多厘米压根就没封上,门么也就是一帘子,四处漏风。条件就这么个条件,这时候都不宽裕,将就着过呗。 拿出十块钱并几毛几分零的,剩下的藏了个严实,明天终于放假休息了,一个月就休息两天,可真不容易。 ······ 次日一大早,贺画收拾妥当准备出门了,贺小弟不知从哪儿猫了过来:“姐。”完了还不走,只盯着她转悠,就差在脸上写着快问我、快问我了。 偏不!贺画无视他走了。 贺小弟一脸委屈,二姐变了,从前可不会这样。 姐弟俩年龄相仿,性格相仿,打小算是比较亲近,以前贺小画去大伯家方便时都会捎上他,这次没想到这么冷淡。都说女大十八变,可能二姐就到了变一变的时候了,好吧,那就原谅她了! 自我开解完毕,贺小弟快步跟了上去。 “跟着我干啥,不用上学了?”贺画脚步不停。 “今天周末,姐,我想跟你一起去大伯家,在家一个人可没意思了。” “你个小孩子知道啥有意思没意思,我看你是嘴馋了吧?”大伯家条件好,且大伯母人大方手艺好,必然会有好吃的,故而小时候大家都爱上大伯家。 贺小弟傻笑两声没说话。 “跟着就跟着吧,车票钱有么?”可能是性格和贺小画相似,贺画对他并不排斥。 “有的,你上回给我的钱还没花。” 中国好姐姐贺小画!自己穷得只剩仨瓜俩枣,还给贺小弟零花钱! 于是,姐弟俩倒腾了一趟公交车,又走上老久,历时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是到了。 大伯家房子是带院子的小平房,离市中心还有点距离,所以比较宽敞。大伯母正在院子里晾衣服,见到姐弟俩过来眉开眼笑: “可是赶上好时候,今一大早你大伯不知从哪弄来一条大草鱼,正好给你们炖了,快进来。”一手一个拉着俩进了门。 虽说都在纺织厂,大伯母是在离家近点的一厂,贺画在二厂,正常时难得见面的。 说是凑巧,实际上厂里啥时候发工资是知道的,贺小画必然会在发工资的第二天来送钱,这也是知道的,所以昨晚就叮嘱贺大伯留意早市,这鱼啊,是特意去买的! 人和人之间的温情就是这样,喜欢你,对你好,不会告诉你。 贺画心下温暖,这种长辈,谁见了都觉得可亲:“那我们今天可是有口福啦。” “可不是么!”大伯母高兴,转头又问贺小弟,“可长时间不见你啦,学习还好不?有不懂的问你姐,咱家可不兴不爱学习的。” 她自己两个儿子,老大初中毕业考进技校,技校毕业又考进市农机局,学霸光环光芒万丈。小儿子好动一些,技校没考上却也上了高中,毕业后直接入了伍,如今升了士官,也是极为优秀的。贺小画不必说,其他两个她不大喜欢不想提,现在还在上学的就贺小弟了。 贺小弟压力山大,虽然性格有点怂,学习方面还是不错。不然贺画可不耐烦搭理他,又傻又怂那是没眼看的。长辈热情起来,还是有些招架不住,于是他赶紧转移话题: “知道的大伯母,今天周末,可可他们不回来么?” 可可是大堂哥的儿子,一岁多点很是可爱。大堂哥工作几年后在单位内找了对象,双方家庭都不错,就凑了些钱在单位附近买了房子,一家三口小日子和和美美。 “他们啊,就过节的时候会过来。”大伯母答道,这也是来得少不清楚,像贺小画来得勤快,啥都知道也就不会问。 “你们先吃点饼干,我去收拾大草鱼去。”她拿出一盒饼干放茶几上,起身往厨房走,贺画也起来,“那我过来学学手艺。”两人笑着挽着手,一起去忙活。 第六章:棒打鸳鸯 进入到腊月,天气越发寒冷,越是接近过年,内心里仿佛有股悸动慢慢堆积,似乎寒冷也变得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本以为老贺家的这一年就这么过去了,哪知还剩最后十来天,平静被一双来客打破。 因着住在家属院的便利,贺爸贺妈并贺建国三个机械厂的职工下班五分钟不到就能到家。这天下班,和往常一样,贺妈在厨房准备晚饭,贺小弟在客厅里写作业,贺爸坐在一旁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报纸。 门口轻响,贺建国带着两人进来了,有些窘迫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声:“爸。”又转过身介绍来人,指着年轻的: “这是晓芳,之前和您提到过的,这是她的妈妈谢阿姨。” 又赶紧搬凳子给人坐,赶苍蝇一样将贺小弟赶走:“先出去玩会儿,大人有事儿要讲。” 贺小弟无奈,收拾东西走人。 贺爸也反应过来,难道这就是儿子那位要工作当聘礼的前对象? 姑娘红着脸、低着头,看不大清模样,贺爸遂你好我好大家好,寒暄了一番。贺妈端着两杯水过来:“天冷,来来喝杯热水暖暖。” 谢母笑吟吟的接过开口:“多谢多谢,今天来得匆忙,真是打扰了。” “不打扰,都是邻里邻居的,客气啥?您先坐会儿,我去忙活饭菜。”贺妈很高兴,这姑娘看着不错,和自己的儿子很般配。 谢母也跟着客气了几句,喝了几口热水缓缓,她今天红脸白脸都得唱,可不得好好准备一番! 放眼打量了一下贺家,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好的摆设,也没有啥破败的东西,比之一般人家糊弄着过日子好不少。斟酌了一下,开口道:“贺老哥,今天过来有些突然我是知道的,但这事儿真拖不了,也不跟您绕弯子,我就直说了,不知这两孩子的事儿您这边打算什么时候办?” 一番话说完,屋内个人反应不一,当事人女方头垂得更低了,当事人男方脸红一阵白一阵,期盼的小眼神看了贺爸一会儿,也低着头不说话。 贺爸是真的有点茫然了,这事儿不是过去了么?工作岗位的事儿没谈成,这姑娘他们家要不起,当时已经跟儿子把话说明白了的,难道儿子没把话传明白?他想了想,还是把话说明白的好: “两孩子谈对象我是挺支持的,但要一个工作当聘礼的,我们家真拿不出来,我看这事儿就算了吧。” 谢母脸上笑意一收:“贺老哥说笑了,谁不知道您家里四个职工,多少人羡慕得不行。” 又和缓了些道:“岗位让一个给未来的媳妇,家里还是有四个职工,并不会有啥损失不是?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也不图姑娘啥好处,老话不是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只期望她将来能养活自己,有啥事儿都不用伸手求人。” 贺爸叹口气道:“道理都懂,姑娘也是好姑娘,只是我们家确实没这条件,两个孩子没这个缘分呐!” 这话说得委婉,其中明确的拒绝之意几人都清晰地感受到。 谢晓芳眼睛一红,泪眼蒙蒙地望了贺建国一眼,又低下了头,眼泪吧哒地掉在手背上,似是抑制不住悲伤。 贺建国双拳握了又握,红着眼喊了一声:“爸!” 命运何其不公,他和晓芳这对情投意合的情侣就这样被他爸生生拆散! 贺爸板起脸瞪了他一眼,表示这事儿没得商量。接收到信号,贺建国也蔫了。 一场父子间的交锋,以儿子妥协告终,谢母坐在一旁,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下了然,儿子拧不过父亲,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自然不能这么着就算完了。她似乎是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自己女儿背上,大声说: “哭?还好意思哭!原当你们是已经说好了,只用我们做父母的来走个形式,没想却是我剃头胆子一头热,丢脸都丢到别人家里头,走,给我回去!”说罢扯着谢晓芳往外走。 谢晓芳被扯得踉跄,呜呜的哭出声来,一边还凄楚楚的回头,模糊喊着:“建国,建国```” 好一出棒打鸳鸯的戏码! 似乎是被女儿气到,谢母停下来又在谢晓芳背上锤了几下,说到:“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想着他!”后又觉得怒不可遏,一指贺建国:“臭小子,你自己做过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哄着我女儿护着你,不告发你,哼!我可没这么好心!给你三天时间给我个说法,不然,别怪我上公安局告发你!” 说罢扯着人大步往外走,也不顾贺建国大惊失色、想要拉人,挥开阻挡的手,走得坚决非常。 直到下了楼,出了家属院走了老远才松了手,脸上的怒意也消失不见。谢晓芳伸伸背,嘟囔抱怨:“妈,你也打得太重了点。” 谢母飘了她一眼说到:“不真打人家怎么会真的信?你呀,还是太年轻了。” “妈,你说他们三天后真能送个岗位过来?” “他们敢不送么?下了这么大的本钱,你那是真的嫁给他!别人家么不清楚,他老贺家闺女哪有儿子重要?且等着上班吧。”谢母如智珠在握,对自己的分析相当有信心。 老贺家今日这一出,原来是提前写好的剧本,如今演员功成身退,开始戏后总结。图啥?当然是图贺家的正式职工岗位。 在大部分都是子继父业的情况下,一家子有两个正式职工都算不错了,像贺家这样一家四个是的相当稀少,他们老谢家七口人,就只有谢父一个正式职工,谢母只是个临时工,工资少事情多还不稳定。下面三个女儿,平日里能接点散活稍微补贴点家用,再下面两个儿子都还小。收入少,开销大,亏得谢母的精明才将将能把孩子养活。想要过好日子,不就得多方算计? 如今女儿嫁入贺家,暂时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等到将来,两个老的退休了,女儿接公婆的岗位,多出来的岗位给了娘家的亲弟弟,一切水到渠成谁也挑不出啥错处。俩儿子十来年后长大成人,一个接父亲的岗,一个接姐姐的岗,刚刚好! 第七章,八卦爱好者 母女俩狠话放完,走得很是干脆。屋内留着的三人则是懵的懵,怒的怒,心虚的那位更是恨不得找块地缝钻进去。 然而,懵圈又被放了狠话的贺爸不可能这么放过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到底中间有什么事,跟我把话讲清楚!” 贺建国站在一旁,支支吾吾的说到:“我···和晓芳,那什么···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 “最后一步都那啥啦?”贺爸还略带点希冀,现在年轻人怎么就这么···不检点,规规矩矩的不能过日子怎么的?那姑娘见着也蛮规矩的,怎么见不着的地方这么不规矩,真是害人不浅! 自然,在他心里,自己的儿子顶多是被带坏,就算犯错,也是错误小的那一方。 贺建国心虚地点了点头,到了如今,倒不如摊开了说,说不得他和晓芳还有机会。这光长个不长脑的人到现在还抱有幻想,根本没意识到问题的所在。蠢不自知,压根没想过万一人家上公安局告他一个流氓罪,真落实了,要么被赏一粒花生米,要么牢底坐穿,一辈子都得完蛋得干脆。 毕竟年长这么多岁,儿子没想到的事,贺爸还是想到了。沉下脸想了一会儿问道:“当初你们有没有被人看到?” 贺建国摇头,怎么可能被人看到,那还要不要脸面了? 见儿子摇头,不由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人见到好啊!到时候来个死不认帐,谁也别想把锅扣在儿子头上! 哈,这事儿不就简单了么?只要说服儿子就好了。然而还不等他露出个笑脸,又听儿子说道: “就是匆匆忙忙的,把裤衩给落下了。” “······” 贺爸梗住,大喘了几下,气得一个巴掌扬起,欲落不落,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 这可是自己亲儿子啊!从小到大都疼宠习惯了,这要真下手打,还是舍不得。 长出一口气,贺爸跌坐在椅子上,完了,完了,如今受制于人,只能予取予求了。 ······ 贺家一出好戏,贺画是半点不知。来这里个把月,除了工作的累,剩下的就是闲。手机没有电视没有,收音机这会还是奢侈品,唯一获取新信息的渠道,还是从大伯父家里拿过来的旧报纸。真怀念当老师那会儿,每天能和学生们斗智斗勇,小年轻们花样百出,现在想想真是其乐无穷。 当她下班回到家属楼,看到支着脸坐在楼道上的贺小弟时,才知道错过一出大戏。 只见贺小弟一窜就来到了她身旁,原本的木木然消失不见,换上了一脸的八卦:“姐,给你说,今天来了两个女的,巴拉巴拉······最后她们气冲冲的走了,家里感觉好压抑,我都不敢多待。” 口播虽然比不上现场直播,但聊胜于无。关键是这位口播的主播,将故事讲得跌宕起伏,角色变换间,连表情也模仿到位,没想到贺小弟还有点说书的天赋。 “你不是被赶出来了,怎么还这么清楚?” “那不是好奇嘛,我就在门口猫着,她们出来那会,差一点点没给我正面碰上!幸好幸好停了一会儿,给了点时间给我溜走,嘿嘿。”贺小弟有点得意,猫那么一会儿成绩斐然啊。 只能说八卦是人的天性,男女老少都有,只是感兴趣的方向不同而已。姐弟俩一同欢乐,只要是能让贺建国吃瘪的事儿,都值得高兴。 听八卦听得欢乐的贺画,现在还不知道,这起八卦的火,最终会烧到她的身上。 第八章:决定 姐弟俩回到家,果然,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贺建国耷拉着脑袋坐一边,贺爸把珍藏的香烟都拿出来抽上了,眉头紧锁那是看得见的愁,连唠叨叨的贺妈都直叹气。 贺画只当啥也不知道,吃饭时也当没看见贺爸几次欲言又止,她对这个家没啥归属感,也不想掺和进各种事儿,只要别扯到她身上,冷战到天荒地老是最好的。只是啊,她很快就会知道,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的。 躺在床上,贺画把今天的事儿给捋了一遍,最后的落点,必然还是在贺家的岗位上面。按照贺爸的思路,最适合舍弃的,就是她贺画的岗位。两个男的那是想都不用想,贺妈虽说是在食堂打杂工,但工龄长,每个月比贺画多十来块。 新员工必然是从学徒工开始,每个月损失十来块钱,那是会心疼肝疼哪哪都不舒服。算来算去,就贺画的岗位合适。 可贺画能同意?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的这样就有了矛盾,可以预见,老贺家即将开始无尽的扯皮,贺画真不想陷入这个泥沼。 那如果放弃岗位能干嘛去呢?现在这么封闭,买个票都得有介绍信,单身一个女娃娃,说不得就被汗巾一蒙,拐卖到山沟沟里边,太过危险。没了工作,等来年贺小弟一满十五,老贺家就得有一个知青下乡,这个人选自然不会是贺小弟。 “当知青啊···”贺画叹口气,想到之前看过的各种信息资料,上山下河开渠挖土,简直可怕,被子把脑袋一蒙,不是什么好去处啊! 第二天一早,贺画罕见的在早餐的时候见到了贺爸。平日里她和贺小弟出门最早,是一起吃早饭的,其他人离得近,自然也起的晚,早餐是碰不到一块的。看着贺爸眼下的青黑,贺画想起昨晚那几次欲言又止,这是有事儿特意要找她吧? 连贺小弟都感受到早饭桌上的不寻常,匆匆扒了两口溜了。 果然,不一会儿贺爸就说话了:“画儿,要怎样才愿意把岗位让出来?” 贺画心下一叹,来了。 往日里都是三丫三丫的,今天破天荒地一回,这是要打感情牌么?可惜贺画对老贺家木得感情呢! “您不会不知道,岗位一旦没了,可能明年没多久我就得下乡吧?” 贺爸不说话,这是知到这事儿,但还是开口了。贺画讽刺一笑,什么女儿小棉袄,在贺爸心里,女儿终归是要嫁出去的,地位估计连还没进门的媳妇都比不了。女儿么再怎么留也最多留个五六年,媳妇么,那是嫁进来,永远都是老贺家的人,说不得打心眼里还觉得这么一换正正好。 “大姐下乡这么多年,到现在连信都不来往了,嫁人什么的也没见管,这是当没有这个人了吧。如今让我也下乡,是也打算不认我这个女儿了么?” 见贺爸还是沉着脸不说话,贺画不由心下微凉,一股无名怒火不知从哪升起。 “好,真要逼我下乡也可以,但我有三个条件。”是的,她想好了,与其跟这些瓜皮纠缠个没完,还不如跳出去,不就是下乡么,苦就苦点,至少到时候户口独立了,贺家再也没有可以拿捏她的地方。 贺画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现在我用的东西都得给我带走。” 如今城里都这样,乡下条件可想而知。衣服被褥家伙什,一时半会有钱都没地方置办齐全。这是小事,贺爸没犹豫就答应了。 “第二,这岗位得来家里没出一分力是事实,不管你们拿它卖了还是送人,得给我三百块钱和一百斤粮票。” “第三,既然你不想要我这个闺女,那就断个干净,立下字据以后这个家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等你们老了需要人伺候了,也别找我这个不要的闺女。” 说罢也不管贺爸脸色铁青,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外走: “三个条件缺一不可,您好好考虑,行的话赶着年前把工作换了,年后我就下乡。” 待人走了,贺爸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骂了一句: “不像话!” 再怎么不像话,贺画终究还是松了口的,正巧这时看见大儿子低眉顺眼的从房间里出来,一腔怒火瞬间被点燃: “都是你个不成器的东西!”害得老子在这里给个小辈低头,面子里子都给丢尽! “爸,她三丫也太过分了些,下乡而已,当初大姐也没见要这么多东西。”贺建国刚躲在房间里偷听,这会儿看贺爸生气,还上来拱火。 贺爸是忍了又忍,还是爆发了,一巴掌给呼在胳膊上,对着自己的儿子吼道: “这是下乡的事儿么?自己的工作花了多少钱不清楚么?你个拧不清的棒槌!” 她贺画这是当工作卖了,一部分折现,一部分买断和贺家之间的关系! 一想到这个贺爸就怒气升腾,一个女儿关系断了就断了,反正过几年嫁了人也等于是泼出去的水,想想贺画的两个姑姑他那两个姐妹,当初老父母还在世的时候还有来往,哪次不是拿了又拿,恨不能把贺家搬空了补贴婆家,这样的出嫁女还不如断了关系呢。真正令他难受的是第二条,先前欠下的债还没还清,一点家底子都没有,哪里拿得出这么些? 想到这,贺爸沉着声对贺建国说:“家里情况你都清楚,之前借的钱一半都没还上,现在是借都没地方借,你今天把话带过去,让她们准备一半,没有就去先借着,到时候拿工资还。” 又特意叮嘱一句:“三丫的第二个条件可以给她们说,其他都不要讲,毕竟是家事。” “知道了。”贺建国很是顺从的答应了,心底一点忧愁也无,却升起来一点点雀跃:终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了。 是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幸福感特别强烈一些呢? 第九章:速战速决 本以为钱票之事对贺爸来说是剐心刨肉,必然会经过多番艰难的思想斗争,但实际上,事情的进展速度大大超出了贺画的预期。 第三天一大早,贺爸又出现在了早餐桌上面,见贺画起床,不等她洗漱完毕便直入主题,掏出了东西摆在桌子上:三大卷钞票,一沓粮票。 这么快都已经准备好了?咦?难道老贺家还有隐藏的家底? 想想应该不至于吧,不然上次亲儿子买工作,不至于因为钱不够拖了半个月,最后还是找贺大伯再借了一些才凑上。 实际上她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东西从何而来,毕竟,只要贺爸决定钱票两讫,她这个女儿大概也只是同样姓贺罢了。 也不跟贺爸客气,请点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就收了起来。 又干脆地回到房间写了一份说明,大意是因为什么事情,交易工作岗位,其价值折现了多少钱,其余差价作为买断贺爸贺妈的赡养义务,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老贺家有啥事不找贺画,贺画有啥事也不能找老贺家。 三人签字按了手印之后,契约达成,双方都觉得松了口气。 贺爸贺妈完全没把这份证明放在心上,时下主流,养老都是靠儿子,女儿不养老是社会普遍的现实,所以,贺画不给他们养老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儿,很是痛快的答应了。 真正令他们心疼的,是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钱票。 一百五十块钱,是原本攒着打算过年之前还债的,这下倒好,一锅整个都被端走!可不就是剐心窝子么! 他们不在意的契约,对于贺画来说,是意义非常的。 有了这份契约,这段家庭关系中,贺画便有了足够的主动权。真要等人老了,要她尽四分之一的赡养义务,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除此之外更多的需求就不用指望了,旁人也没什么好指摘她的。 “明天让要接手工作的人一早来家里,上班我就去和领导说明,咱们最好赶着过年之前把事儿办完。” 事情交待完毕,贺画这才开始洗漱,耽搁了一会儿,今天上班怕是得迟到了。问题不大,反正也是最后几天,琢磨着今天还得出去一趟,把现金换成存款单,不然目标太大,真不好藏。 ······ 纺织厂的沟通进行得很顺利,传递岗位在这时候很常见,一般的岗位要求大概只需要确认身家清白,人没啥残缺就行。 于是,第二天早上,贺画终于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未来大嫂。 长得算是比较清秀,看见贺画便笑容灿烂,全然没有贺小弟表演得那种委屈扭捏的模样,二十岁左右,个头比贺画稍微高点。 想到这贺画不仅叹口气,贺小画长得是真真漂亮,皮肤也白,唯一的缺点就是稍微有点矮,不到一六零。贺家其他人也不矮,基因没问题,估计是长个子这会儿日子太苦,也没吃过啥好东西。 唯一庆幸的是现在年龄不大,没满十七岁,还有长高的可能。 “贺画你好,我是谢晓芳,你可以叫我晓芳姐姐。” 谢晓芳主动上前打招呼,传言里这位小姑子性格腼腆文静,今天见到真人,腼腆没觉得,倒是感觉到了冷淡和疏离。 因着贺爸的嘱咐,这里头的事儿贺建国没和谢家细说,所以,她只当是小姑娘被迫让出工作不甘心,心里过不去。想到这,她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昨天我和你哥去领证了,过完年就办喜酒,咱们很快就成一家人了。”说着还试图过来挽着贺画的手。 贺画理所当然的避开了,三两句话的功夫,就感觉这女的不是一般人。 当然,一般人也干不出抢小姑子工作的事儿,面上笑盈盈,心里指不准在算计着啥。和这种人相处太累,还是留给老贺家去消受吧。 交接的事情办得很快,唯独在工会这边签字时,被一个大妈悄悄地扯到一边,小声的问她:“小画呀,怎么好好的突然不干了?这事儿有没有跟你大伯母说过?当初能进厂可都是她在后头张罗的呀!” 这位大妈跟大伯母是工会老同事,两家住得不远,平时关系挺不错。 贺画心底坏水直冒,一个个鬼主意不断在脑海里闪现,小恶魔大声呼喊:“挖坑!弄他们!” 于是,她故作为难,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终究苦笑着对大娘说:“家里边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又瞅了一眼在签字的谢晓芳,“这是我未来大嫂。” 让你们处心积虑谋夺别人的东西! 还想捂着不让人知道,大家和和气气坐一起吃和平饭?想屁吃呢! 我这心里的不得劲没处宣泄,那不得郁闷死? 不能够! 权衡之下,贺画还是果断的掀了桌子。 等到年后贺画一下乡,旁人再想想今天的事儿,老贺家的恶心事儿不摆明面上了么? 偏心的人家见过,但像老贺家这样,那是真稀奇。 硬逼着小姑娘让工作给嫂子,完了还逼着人家下了乡,那下乡能是什么好去处?这么多年下乡的人能回来的有几个?那走了大运好不容易回来的人见过没? 生生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啦! 老贺家吃相太难看,简直不要脸皮! 到时的舆论里头,老贺家但凡能拿主意的都是自私偏心糊涂蛋,新上任的嫂子也是用心险恶,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人! 贺画想着,就算到时候交易条件曝光,那人们已经先入为主,如果老贺家的人跟人反驳,指不定被人怼到脸上: 哦?三百块,好多钱!我再加五十你把工作给我怎么样?就你们这样的父母亲戚,换我也得和你们断绝关系,被坑一次不够,难道还等着下回? 因为人口很少流动的缘故,时下对个人声誉还是蛮看重,往往是跟着人一辈子的。被盖章不是好人的老贺家人,遭受众人白眼挤兑不说,严重了工作都会受影响。 想想这些画面,贺画是忍不住乐,事实么都是事实,她做的只是把被掩盖的挑明,被忽略的强调了一下罢了。 听贺画这么说,大妈也叹口气,其他的还能管管,这人家的家务事,外人真不好插手,最后只得说道:“你个小姑娘啊,就是太老实,就应该找你大伯母给你撑腰!” 第十章:珍贵回忆 手续办完毕,再带着人熟悉了一上午,终于料理清楚。离开这个纯体力活的工作,贺画并没有太多遗憾。 这位从小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还不明白,在即将迎接她的下乡之旅真正体力活面前,这些完全不够看。社会会教会她一个道理:很多时候,大部分的人的选择是正确的。 在纺织厂吃过最后一顿午饭,贺画就紧赶着去街道知青办报名,可把知青办的工作人员乐开花,正愁着指标多、愿意下乡的人不够,没想到还有送上门的! 然后贺画就收获到连续不断的夸奖: “有觉悟啊小姑娘!” “咱们国家就需要像你这样的进步青年!” “……” 一顿迷魂鸡血使劲往身上招呼,关键态度热烈、情感真挚,让人听着还真的觉得热血上涌。 咳,贺画不去看知青办的人过分热情的脸,她这进步青年都快演不下去了。麻溜提出自己的要求:请把我安排到年后的第一批下乡。 态度决定一切,这点小请求自然被痛快的答应了。 回到家,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东西虽破,将就着还能用用,没必要把钱花在这个上头。 正翻箱倒柜间,就见大伯母急匆匆的走进来,见着贺画便问道:“小画,你咋把工作辞了?还有个什么劳什子大嫂,到底怎么回事?” 贺画没急着回答,先给大伯母倒了杯水缓缓,半天不到,这会儿还是上班时间,可见大伯母是得到消息立马过来了。 “您别急,先喝口水,这事儿是我愿意的,是这么回事···巴拉巴拉···上午刚办好了手续,知青办那边也已经报上名了。” 贺画把所有自己知道的详细都无保留的说了,事情起因,贺小弟的偷听,包括自己的猜想,提出的条件,为什么同意的原因都说得明白,都不用跟这位亲切的长辈隐瞒什么。 “所以就是贺建国闯了祸,拿你去填坑?” 大伯母用一句话做了总结,透过现象看本质,精准到位! 贺画也没有反驳,见大伯母还是有些义愤填膺,便叉开话题:“原本打算初二就去您那里住几天的,正收拾东西呢。” “两天就过年了,还等什么初二,今天就一起过去,正好今儿借了自行车骑过来。你爸妈都是糊涂蛋,得让你大伯父来教训教训!贺建国那混蛋玩意,就留着你二哥回来收拾吧,保管揍得解气!” 贺画失笑,大伯母的话,可不是说笑。 贺小画从小长得水灵,招同龄人稀罕,文静点的自然能玩到一起,调皮一点的稀罕你的错误表达那就是欺负你,但贺小画没人敢欺负。 为啥?就因为二堂哥是那一片的孩子王,头脑灵活偏手脚还痒痒,打遍大片无敌手,小朋友都知道她是那谁谁的妹妹,不敢放肆。 等贺小画回到老贺家上小学,这才疏远了些。那时二堂哥已经上初中了,难得见上一回。没人护着的贺小画开始麻烦不断,小小男子汉们撩骚的手段幼稚低劣那是必然,久而久之就变了味,上升到了欺凌。 偏偏亲哥贺建国有次碰到了非但不管,还跟着瞎起哄,贺小画绝望可想而知。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欺负了个把月后小小男子汉们终于翻了车。 时间放学后,地点小树林,贺小画辫子被扯得东倒西歪,小书包上都是土,大眼睛里噙着泪,就是不肯掉下来,旁边还有几个小男生拿着树枝耀武扬威。 这一幕不知怎的就被二堂哥给撞见了,很有可能是先认出了自己用过的小书包。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在场的一个都没有逃掉,被揍得嗷嗷直叫。小男生们被来自好几个维度上的伟力,打击得完全没有还手之力,完了还被拽着衣领子拖到了老师办公室。 搞事情二堂哥那是专业的,揍一顿就完事儿,那是想屁吃呢!必须道歉告状找家长,一条龙服务到位! 当着老师的面一个个质问,口水都喷了人一脸。老师们看着这位暴怒的小少年,再看看蔫了的小小男子汉,和一身脏兮兮哭得满脸通红的小姑娘,颇为头大。 小少年是认识的,以前教过,两兄弟年年第一,至今印象深刻。但同时,惹事儿的能力也印象深刻,看,这不就来了么! 但这一回,嗯,他是有理的一方。 这时的老师们是有两个本职工作的:教书和育人。小苗苗们长歪了,那得拨回正道,于是一顿严厉的批评教育,团结友爱爱护同学抄写一百遍,最后还请了家长,表示要双线教育,多方监督。 小少年满意了,带着妹妹回了家,得知中间还有贺建国的事儿,在送妹妹回家时,当着贺爸的面,把贺建国揍得鼻青脸肿。一边揍一边问知不知道错在哪,可怜贺建国受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那是痛到了骨髓里,以后针对贺小画,也只使用冷暴力和言语挤兑,万万不敢动手了。 二堂哥一战成名,从此贺小画年级里流传着小少年的传说,加上时不时的来给妹妹站台,送盒饼干送几块糖什么的,那一脸傲气不好惹的形象,更是坐实了传言。 小小男子汉们看贺小画那都是带着注释------大魔王的妹妹,惹不起,惹不起! 哪怕慢慢地,贺小画越长越水灵,也没人敢来撩骚,小学到初中,同年级的就那么些人。 这些回忆的画面是温馨且珍贵的,现在听大伯母提起二堂哥,愈发想亲自见见。可惜入伍之后休假的时间都不确定,也不知何时能凑到这个巧。 第十一章:我怎么办? 贺画是一点东西都没落下,连剩下几件小时候的衣服都打包带走。最后包了两大包,用床单裹着,挂在自行车后边。 等贺小弟在外边玩了一天回家,发现饭桌上只有四个人的碗筷时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赶忙跑到贺画小隔间查看,这才发现人去床空,不由大惊失色,连平日里怂包的模样也没有了,大声的问:“二姐呢?” “哼,什么二姐,以后你就没这个姐姐了!” 贺建国白了贺小弟一眼,平日里这俩都是软包子,这会儿走了一个假包子真石头,剩下的这个也装不下去了,兄弟姐妹都心机太深,还是晓芳最善良贴心。 贺小弟有些生气,但看着爸妈一脸漠然的样子,也知道再纠结下去得不到什么好话。 想想二姐也不至于离家出走,肯定去了大伯家,明天过去看看好了,反正现在放假了,他有大把的时间。 …… 当天晚上,贺画见到了传说中的大忙人大伯父。上次吃大草鱼时都没见着,用大伯母的话说,赶上饭点就赶上了,赶不上那肯定在别的地方吃了,有事儿正忙着,不用等。 大伯父和贺爸有点挂像,但五官更正一些,且带着股独特的气质,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哦,这怕是从部队里边出来的人。 听大伯母说了其中缘故之后,并没有生气,反而劝着说:“事已至此,你们也别气了。那姑娘费了这么大劲,难道就是为了嫁进来,啥也不求,替老贺家生儿育女?真要有这样的心,就不能办这样的事儿。老二那是个糊涂人,以后头疼的日子多着呢,且看着吧!” 又特意嘱咐贺画:“就在这安心的住着,下乡的事儿我给你安排,啥都不用怕!” 看看人家怎么做长辈的! 贺爸还是亲兄弟,真是货比货得扔! 人和人之间,不光是血缘关系,还得看人品和缘分,贺画此时无比庆幸自己的远离。 ······ 第二天难得的睡了一个懒觉,直到贺小弟在外边锲而不舍地拍门,才懒洋洋的汲着拖鞋起床开门。 “姐,怎么你搬来了大伯家也不跟我说一声,昨晚可是吓我一跳。”贺小弟等了一个晚上,终于见到自己的姐姐,心底的一点点小担忧这才放下。 “唔~没人跟你说么,我跟老贺家脱离关系啦!”贺画自顾自开始洗漱,刷着牙,含糊不清的回答。 “为什么呀?” “咕咕咕······原因一大把,你不需要清楚,只要明白这个结果就行了。” 贺画不打算多说,贺小弟还要继续在老贺家生活,还是不要灌输太多负面情绪的好。 贺小弟有点接受不来,最亲近的姐姐走了,他以后怎么办呀?不知觉就嘟囔出声。 “你是老贺家的亲儿子,老贺家还能亏待了你?” 贺画发现了,贺小弟其人看着有点包子,相处久了就知道,这货压根就不是一实心包子! 里边的馅儿吧,虽说不到黑芝麻,那也是个豆沙的。年龄小、阅历浅,趋利避害的能力一流,这就够在老贺家生存了。 “那你怎么办?” 贺小弟还是不明白,他虽然小,也明白岗位的重要性,这会儿二姐工作没了,想再找就不怎么现实,真要这么容易就不会被逼着让出工作了。 “该怎么办怎么办,你还小,顾好自己就行了。”反正几年之后会考进大学,前方并不是没有希望的。 抓着贺小弟打扫了一上午,贺画给做了午饭,吃完饭就把贺小弟赶回家去了,今儿都二十八了,过完年再见吧。 第十二章:过年 这个年贺画过得很是舒心,吃好睡好,几天时间过去,都感觉身上的排骨不那么硌手了。过年和初一两天,大堂哥一家子也回来了,有了小孩子,家里顿时热闹了。然后是各种拜年串门,贺画跟着大伯母吃吃喝喝,见着老贺家的人也当他们不存在。 正月初六,老贺家办喜酒,贺画原本不想去,临走被大伯母拉着一起:“就当去看场戏,还能混上一顿好饭菜不是,又不要你出礼金。” 说得好有道理,还真没理由反驳,那就去呗! 贺画跟着大伯母进进出出,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酒席按照时下正常的标准,就自己亲友和有来往的邻居,总共六桌人,张罗在楼下的院子里头。接亲送嫁都没太多的程序,到上午十来点时,就见着贺建国戴个大红花,骑着自行车载着新娘子过来了。然后年轻人跟着闹闹瞎起哄,贺画一点也不感兴趣,找着个凳子坐在院里躲清闲。 然而,她想要的清闲一点也不青睐她。 不多时,就见两个长得有些像的妇女一左一右把她拽住了,努力搜索记忆,哦,这就是被贺爸各种嫌弃的两个姑姑。 稍微年轻点的姑姑先开口:“画儿呀,老久没见着你,可是越长越水灵了。” 另一个更加直接一点:“听说你三百块钱卖工作?那可得优先你有成表哥呀,小时候你们两个多亲近,那是拿你当亲妹妹的。” 呵,亲近?被那个小胖子拽着头发扯来扯去的亲近么? 那还是躲远点比较亲近!贺画搜索记忆,找到的都是不怎么愉快的画面。 小姑轻呲一声:“说亲近当然得先说你红旗表姐,当年那是睡一张床上的玩伴呢,再说了,我们能再加五十,你要卖工作当然选价更高的不是!” 哦?被那蔫儿坏的小姑娘把发夹头花都给顺走,害得贺小画连头发都扎不成的那事儿,难道您不知道? 还没来得及吐槽,两个姑姑先吵了起来。于是,贺画找了个空冲出了包围,找到大伯母跟着。大伯母长嫂威严如炬,这些个牛鬼蛇神的还不敢冒犯,终于清静了。 等初八大伙都上班,贺画一个人吃了睡、睡了吃,实在有点无聊。仔细想想,到高考恢复的时间大概还有四年,在这之前她都得在乡下,目前拥有三百块和一百斤粮票,再加上也能干点活儿,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哪怕稍微划点水也没有关系。 又盘点了自己带过来的物什,嗯~缺不少,得儿,终于有事儿干了。 于是出门逛街,那是不可能的,压根就没街可逛。 开张的门店或明或暗带着国营的前缀,跟贺画需求沾边的,也就心华书店和供销大楼。还得多亏了所在的城市离省会比较近,估计远点的城市,连心华书店都不会有。百货需求比较多,那就先去书店。 市级的心华书店,也就两开间的大小,里头摆着三个书架,零零散散放着些书。走近一看,嚯,都是介绍各个红色思想的,拿下一本翻开,嗯,很有这个时代的特色。 转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此行的目标,教辅类书籍。 可惜有些少,高中部分的只有几本。数学、物理、化学,她学的是文科,能用得上的只有数学。二堂哥那边有的高中老课本,也是理科的。 这如果没有文科类的教科书,难道要逼我转行去学理科? 不行不行,之前虽然是中学老师,但人生终级目标,是当个更清闲自由的大学老师,这回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试一试。 当大学老师,最起码得硕士学历吧?一路学文到硕士,那是走走之前的老路,轻车熟路,没什么难度。要是这会儿转去学理,高考倒是没问题了,那后边不得英年早秃? 后果太严重,实在承受不来。 还是得学文!虽然教辅基本没有,课本也是个问题,但总有解决的机会。 想明白之后,贺画便拿了唯二的两本高一高二的数学教辅去前台结账。 负责结账的工作人员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大爷,戴着个老花镜,手里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见有人来结账便从抽屉里摸出一张书签,夹在正看着的那一页,合上书,这才给贺画办理。 见是两本数学类的书,抬头瞅了贺画一眼,说道:“两本一共九毛二。”语气淡淡的,说不上热情或者疏离。 可真不便宜呢,想想她一月工资才二十五块,两本书花费超过三十分之一,相当于工作一天,只能买两本书。贺画心下腹诽着,手上麻溜的掏钱付账。 想想花了大价钱,需求没满足,终究有些不甘心,于是问了一句:“大伯,您知道哪能买到高中的课本么?” “高中课本?”工作人员重复了一句 “是的,文科类的。” 工作人员没吭声,似是在回想着什么。实际上他有些奇怪,正常课本类的书都有个销售时期,因为他们书店店长的夫人刚好是学校教务处主任的缘故,有时会和学校互通有无。学校提前打过招呼的话,开学那会儿书店里会备上一点,不多,学生会来书店买,又或者是学校订多了放书店里卖,当然这些都是极少的,不知道以前的还有没有剩。于是,斟酌着开口了:“以前倒是有卖过课本,不知道仓库里还有没有剩,需要的话你可以自己去找找看。” 这可真是太好了!果然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哦不,是只要肯开口! 贺画猛点头,于是,帐也暂时不结了,两本书暂时放着,经一扇小门,两人来到仓库里。仓库比书店大太多,一捆捆的书用牛皮纸包着码在架子上,将贺画带到一个贴着“杂类库存”的标签的架子旁,指着一堆堆灰扑扑零零散散的书说:“有的话就在这了,你自己找找吧。” 那还等什么,开工干活! 第十三章:征稿启事 贺画撸起袖子,也不嫌弃那些灰尘,开始仔细的查找。某某散文集几本,某某养殖方法,某某培养技术,竟然还有中英文的外国名著······都是些好书啊,可惜都放着落灰! 终于,翻过了十来堆之后,找到了她想要的课本库存。而且,细看下来多是文科类,理科类的没几本。感谢‘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箴言,把文科类的剩下了!感谢马克思! 挑挑捡捡一番,高一高二的基本都有,凑上一整套貌似问题不大,这是什么神仙书店啊,简直欧皇附体,看来今天是宜出门先迈左脚! 语文数学政治,再加上历史地理,高一高二两学年,一共二十本书凑齐了十八本,差了高二的两本数学,二堂哥的旧书应该还在,所以还真真算是齐全了。随便把外国名著带上,总得有点娱乐方式嘛! 然而,贺画的各种开心雀跃,仅仅维持到了结账前: “你说总共多少???” “一共十二块整,刚刚好。” 还刚刚好?哪里好啦? 几本书要花她半个月的工资,这么贵几个人能承受得住! 贺画直接哀嚎出声,看着眼前的一堆书,仿佛是在看阶级敌人。 工作人员觉得眼前这姑娘脸变得有些迅速,表情丰富的很,看着有点搞笑,也不着急,笑着看着她。 “不能便宜一点点?” 贺画面露祈求,真的太贵了,你见过谁啥事不干,拿半个月的工资买书的人么? “不能的,售出书籍都是要记账,我们是没有权利改变价格的。”看着贺画实在肉疼,补充道:“可以送你几张书签。” 说完从抽屉里掏出三张印刷的书签,跟他先前用的一个风格,正反两面印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语。 贺画感觉脑中有个天平在蹦迪,一边放着买,一边放着不买,蹦得她心神摇晃,不能自已。最后,还是买更胜一筹,压倒了对手逐渐膨胀放大。 认命,掏钱,捆书,回家。 心太痛,不得不开启屏蔽模式,供销大楼也不逛了,现在的贺画只是一个木得感情的搬书机器。 一路上的心理建设,拼命安慰自己这不仅仅是书,还是未来,是希望!况且,能一次买齐真的太不容易,等同于捡了大漏!这么一想,果然好受了点,抱着十几斤的东西,到家累得够呛,想想还是值得,这就行了。 贺画来这的这段时间,没怎么花钱不觉得,今天这么一花,就这样的物价水平,呃,四年的时间,她的小三百怕是顶不住,还是得想办法开开源。 晚上,大伯他们得知贺画斥巨资买课本很是不解,贺画只好打打太极:“我觉得吧,咱们国家不能一直不高考,国家要发展还得需要高级技术人才,那不得从大学里出来么?我这是提前做好准备,就等机会来了,一飞冲天!” 大伯母失笑,小丫头最近活泼了一些,都能和她们开开玩笑了,是长大了也好,突逢变故刺激的也好,开朗一点总归是好的。拿手点了贺画一下,说道:“还一飞冲天呢,不给你撞个头破血流算好的。” 女人大部分对时事政治什么的不太敏感,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大伯父,倒是还蛮认同贺画的观点。钱么,花就花吧,正经的开销,又不是瞎混,小孩子有好的理想还是需要鼓励的。只是,学习归学习,把旧报纸都翻出来弄得到处都是是为哪般?想不明白,所以就问了: “你折腾满地的报纸是干什么?” “对了大伯,您帮我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不是真的。” 贺画麻利的抽出其中一张报纸上前。翻了半天的旧报纸,终于找到一则征稿启事。上面说省报要新出一个月刊,叫某某省新青年,风格可能会偏文学一点,所以面向大众征稿。 大伯工作的街道有规定,近期的报纸要存放一段时间,以供大家查阅,所以家里的这些旧报纸,最早也是半年以上的,消息落后太多。 “嗯?征稿启事?某某新青年,我想想,好像真有这么一本,怎么的?你打算投稿啊?”大伯父诧异的看着她。 贺画举着双手伸到大伯父面前:“您看看我这手。” 手怎么了,白白嫩嫩不挺好的? “您说,我要指望着这双手下地种粮食,养活我自己,那不得饿得嗷嗷叫!” 旁边的大伯母笑弯了腰,这可真是,埋汰自己还挺有道理! 大伯也直乐呵:“行吧,明天上班我仔细找找,说不准,咱们家还能出个作家。” 贺画一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写过发表的文章也有,况且学习了那么些年,又有几十年超前的眼光,写个能过稿的文章还是有点信心的,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不是! 第二天大伯父到了单位一问,还真有这么一本月刊,刚出没多久,总共也没出几本,被几个爱好文学的同事拿去一直没还回来。 费了老鼻子劲给弄来一本,一翻最后果然有征稿启事,好了,这下可以交差了。 第十四章:换地图前的准备 初十那天,大伯父带回一个消息,年后第一批下乡的,定了正月十六出发,贺画也在名单上。 “你说你不知道咋想的,下乡能是啥好事?人人都往后缩,恨不得不去,你偏偏往前冲。”大伯母难得抱怨了贺画几句。 贺画呵呵傻笑,当时,那不是想着早点脱离老贺家那泥潭么,哪里知道能过上现在这种神仙日子?不过她心底也清楚,自古以来远香近臭,那是真理,亲母子还拌嘴呢,再多的喜爱,也要保持适度的距离。 “行了,这两天就准备点东西吧,那边的事情我去办。”大伯父拍板。 晚上两口子躺床上商量事儿,大伯母细数在要准备的东西,大伯父问说:“家里钱票还够不够,不够我去找卫华他们拿点。” 贺卫华是大堂哥的名字。 “钱倒是够,就是有些票难见着,明天去单位打听打听有没有人能换换。你呀,少打卫华的主意,他们小两口手松得很,到时能主动给点,那是他们兄妹的情分,你掺和中间算什么事儿?” “行吧,你张罗着,有事的话再跟我说,这孩子呀,那就该是咱们家亲闺女。”大伯拍拍自己心口,他们没女儿,可真是把贺小画当女儿养的。 “还用你说,那是我养大的。”大伯母有些傲娇的,当年那个瘦不拉几的小婴孩,如今也出落得水灵水灵了,那是相当有成就感的。 两口子这么多年,默契得很。 第二天,大伯母就开始盘点贺画带过来的家伙什。一床褥子一床棉被,都是旧的,还能用,晒晒就行。床单和被面什么的带着补丁,看着也还行。补丁什么的那很正常,真要弄全新的反而不合适,再带上家里的一张薄毯子,被褥什么的就够了。 脸盆得备两个搪瓷的,耐用也不怕路上弄坏。 搪瓷杯子上次单位发了一个新的没用过,给带上。 女孩子么,暖水瓶肯定得有,就是这票不好弄,一般都是要结婚的小年轻才给发一张,得想想办法。 毛巾肥皂什么的备上一套新的就行,剩下的就是衣服鞋袜了。 于是,贺画又陪着大伯母一起,把自己的库存衣服都盘了一遍。 薄点的单衣比在身上稍微显小,不是什么难事儿,拆开接缝儿的线,留有余地的就放一点,不够的用其他旧布料接一接。 贺画全程打下手,负责把那些得用的小时候衣服拆开线,最多就是配个色,白色的衣服小了,两侧各接一条黑色的边,经典色搭配,超时尚! 就见几块布片在大伯母手里,转了几转,缝纫机踩得嗡嗡响,咔咔几下子一件衣服改好了。一边动手,还一边说道:“你呀,别嫌弃这旧衣服,一个小姑娘到陌生的地方不起眼最好不过,布票给你攒了一些,到时候地方熟悉了,再去买新的做衣裳穿。”又指着两件特意留出来的小衣服道:“这两件颜色不错,也没有补丁,到时候到了乡下拿出去送人拉拉关系,也能拿得出手。” 很有道理,这些事儿贺画还真想不到,都是生活的智慧。 “你大伯说,给你分到大姐那一处,好有个照应,那边县里边他有个老战友关系不错,万一有急事儿,也能帮上忙。只是你姐那人你得心里有数,那孩子什么性子从小到大我们做长辈的看得清楚,钱票什么的得捂严实点,哎,也不知到时候谁照应谁,你得心里明白。” 点头,明白,谁要是打她小三百的主意,她能跟谁拎棒子对殴,可不是开玩笑的。又见大伯母直勾勾的盯着她瞧,看得贺画有点发毛,问:“怎么啦?” 大伯母笑道:“你这孩子长得也太好了些,皮肤要能黑点就好了,明天给你剪个大刘海,把眉眼遮一遮。乡下可不像城里,那边地广人稀的,你一个小姑娘可千万不要落单,最好啊,上厕所都拉个伴儿,明白不?” 嗯嗯,明白,这怕就是小姑娘们要手牵手一起上厕所的最原本的原因吧? 大伯母跟贺画商量了一下缺少的东西,但后来准备物件的事儿,丁点没让贺画插手,两个长辈都给包圆了。 在大伯父大伯母的身上,贺画感受到了本应该来自父母的关爱,不由又替贺小画不值。小姑娘才十六岁,人生才刚刚走在起跑线上,不要那么急切的做选择,肯定和否定都得慎重,后边还会有更好的风景。 第十五章:出发,开启新征程 平静满足的时候,日子最是过得飞快,正月十五那天,大堂哥贺卫华一家三口回来过节,吃饭前还偷偷的将贺画拉到一边,塞给她五十块钱。贺画几番推脱都推脱不掉,只好收了。吃过午饭小三口就回去了,大堂哥和大伯父他们相处的模式,非常的自由,留有足够的空间,又随时能够照应到,颇具现代的风格。 下午的时候,贺小弟居然来了,混了个晚饭还硬赖着不走,打算在这边睡一晚。想到贺画明天一大早的车票,众人也就随他了。 睡觉之前,贺小弟溜进了贺画的房间,扭扭捏捏地掏出一把零零散散的钱,塞到贺画手里: “姐,这是我攒的全部的零花钱了,都给你。你下乡这事儿家里做得不对,不过他们也不会听我的,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小少年嘟囔着嘴又开始抱怨:“最近家里也奇奇怪怪的,我搬到了原先你的房间,一个人住着自在得很,就是房间顶上还有些漏风,凉飕飕的,哥哥嫂子倒是感情挺好,吃个饭还你一口我一口的,看着我牙都快倒了!” “还嫌漏风呢,你姐姐我可是在你出生之后就被划拉的那里了。”贺画翻个白眼,拿起那把散碎的零钱数了一数,五块多,哟,小金库挺丰厚的嘛!感情这小子比以前贺小画还富呢! 贺画搜索回忆,貌似贺小画从小到大,压根没见过来自贺爸贺妈的零花钱,而老二贺建国,则经常带着糖块甜甜的味道,老贺家可真是,一言难尽! 这钱刚掏出来,还有点余温,贺画拿在手里感觉有点烫手,老贺家也就剩下这一支还没长歪的幼苗了。于是,把钱塞回贺小弟口袋说:“自己留着,我有钱,你忘了家里大出血给了小三百呢?下回那两人再当着你面亲亲我我的,也别暗地里膈应,直接甩脸子走人。你还小,不懂事儿呢,臊不死他们!” “我不小啦,都和你差不多高了呢!”贺小弟别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倒是最后一句上了心,当下便开口反驳,小孩子就是不喜欢被人说小。 贺画直接一巴掌拍他胳膊上,现在她貌美肤白,唯一的痛点便是身高了,偏偏贺小弟还往上撞: “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懂,好话不会说吗?长得高有什么用,光长个不长脑,个儿能当饭吃么?” 不知道哪里触动了姐姐的神经,贺小弟有些茫然无措,看着似乎怒气冲冲的姐姐,习惯性的便开始连连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姐,你别生气。” 姐弟俩闹了一阵,大伯母推门进来了,看着像是有事儿的样子,贺小弟还算比较有眼色,立马起身回另外房间睡了。 大伯母确实有事儿,送钱,而且还是已经存到邮局的一百元存根,存根上留的还是贺画的名字。凭存根和身份证,可以直接到当地邮局取钱,安全性什么的不高,但也是现在最方便的方式了。她之前的小三百,便是这样的存根。难怪前几天大伯父找她拿身份证,原还以为是知青办那边要买车票用的。 “这钱是你工作后陆陆续续给的,我们就凑了个整,你拿着。到了乡下,太重的活也别干,宁可少吃那一口,别把自己累着了,自己机灵点。”说罢,把钱塞给贺画,感觉自己情绪有点收不住了,便赶紧说道:“你都给藏好了,身上就带点零钱就行。”说完,连忙开门出去了。 没来得及说句话,大伯母就出去了,贺画叹口气,安慰自己,来日方长,这些暖心的善意都将得到回馈。 第十六章:垮掉的分别 第二天一大早,四口人拧着一个大包裹出了门,七点钟的火车,等他们六点半赶到火车站时,已经有不少人在那等着了,大部分都是知青,以及送行的亲人,一小堆一小堆的扎着,少有独自一人的。 报到完毕,贺画找了个空荡一点的地方待着,广场上面四面八方都漏风,也无所谓在哪了。大包裹放在她脚边,宽度是她的一个半,高度到她大腿中间,昨天晚上时由大伯父一手炮制。贺画至今没搞清楚,那么大几堆东西,是怎么塞进这一个包裹里边的,特别是其中还包括两个脸盆和一个暖水瓶完全这种不接受形变的东西。 大伯父操作兼指挥,大伯母打下手,贺画和贺小弟傻傻的站一旁看着,一顿猛如虎的操作过后,大包裹便成型了,大伯父冲贺画招手:“来,试试看。” 包裹背上身,没有想象中的重,二十来斤的样子,外层是松软防撞的被褥,里面塞满了各种物件,按照行军包的捆法,正正方方的,腰部还加了两根绑带,绑在腰上可以借力,比起专业的户外包也差不了多少,很是可以。 所以这会儿,贺画身上只挂了个小挎包,里头放着一个饭盒,里边装着些可以应急的食物,还有个水壶,绿色军用的那种,是大伯父多年的收藏,剩下的便是一点卫生纸、两包烟,和那本好不容易找来的某某新青年。小三百荣升小四百,给贴身藏着,随手可掏的兜里,只留着十来块零钱票。贺画的行囊,比起其他知青大包小包箱子麻布袋什么的清爽太多。 贺画观察一圈,很是找了一番自得感,等下,从他们回看的眼神里看到些许怜悯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有些破旧的罩衣,和挎包上硬是被大伯母缝上的补丁,贺画瞬间就悟了。原来,这种怜悯就是大伯母想要得到的效果,算是一层无形的安全保障,真是生活处处皆智慧! 陆陆续续的有知青到来,十来分钟后,一个带着眼镜,干部模样的人拿着个小本本,大声喊:“知青们,听到名字过来排队,我们准备出发了。” 紧接着开始喊名字,小块小块的人群跟着开始挪动,然后便听到‘呜呜呜’小声哭泣的声音从各处传来,顿时广场上就有了些悲伤的气氛。 贺画也感觉有些泪目,最后上前与每人抱了抱,笑着安慰道:“你们放心,我在哪儿都能好好的。” 大伯父无言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伯母嘴唇也有些颤抖了,然而,悲伤的气氛在贺小弟这儿就彻底垮掉了。 贺画抱了抱放开他之后,贺小弟突然来了一句:“姐,可不能随便给我找个姐夫,得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哼!别以为他没发现,刚刚就有好几个人,偷偷的瞄他姐,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姐夫,得是方方面面都优秀的人,至少在场的那些知青通通不行! 小少年半大不大,脸色一本正经,几人都被他逗笑,大伯母更是捧场: “对对,这可是正经事儿!” 贺画感觉鼻涕泡都给梗在了鼻腔里,看着煞有其事的贺小弟说:“行,真要有那么个人,一定会带回家,征求你的意见的。” 第十七章:老老老绿皮车 排队检票,进入站台,火车还没到站,旅客零散的分散在站台上候着车。虽不是大站,搭火车的人也不少。不一会儿,火车哒哒的进站了,绿皮的,还半旧不新,很有年代感。车还没停稳,人群就开始涌动,乱乱的哪个方向都有人,排队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贺画有点搞不懂,都不知道车门停哪儿急啥呢?然后车停了,车门瞬间就被要上车的人半包围个严实,贺画原本不急,当被后边的人推着往前挤的时候,便知道这件事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很快,门开了,前边站着个列车员,挥着手驱散挤在前边的人:“都让让,不要挤!先让车上的人下去!” 列车员身穿一身制服,带着大盖帽,声音洪亮,还是有点说服力的。 于是,沿着列车运行一侧,空出了一条通道来。列车员下来挡在前边,努力的扩充一点空间,让要下车的人先下。大概几十秒的时间,只见列车员人影一闪,躲到人群边上,像信号一般,人潮猛地往前一涌,原来是可以上车了。 拼命的挤啊挤,像是晚了火车就会开走似的,现实是,列车员还在最后边待着呢,上不了车这种事,根本不存在。可惜没几个人能懂,贺画听见有人大声喊:“都不要挤!不要挤!”这谁啊?还挺有责任感的。 她抬眼一望,喊话的那人自个儿正得劲的往前冲······ 饶是听说过,影片资料上看到过,也不如自己亲身体验来得真实深刻。贺画上车时差点被一个大爷的胳膊怼到了脸上,都能闻到一股子难言的味道······失算了呀,以后再坐火车,一定躲得远远的,坚持最后一个上车! 找到自己的座位,三个一排,靠窗,一排的人都没来。顶上货架上还有点空隙,贺画立马把大包裹往上一顶,塞了进去,全身轻松!贺画瘫坐在座位上,看着车厢里的人挪来挪去,半点都不想动了。看了一会儿她也就明白了,早上车的人好处还是有的,先上来的人行李把顶上货架的位置塞满了,后边的人就放不下了,得另外再找地方,就有点不方便了。得儿,下次晚点上来,不能带太多行李,又是践行出来的经验。 等人上得差不多了,终于,贺画这一排座位旁边停了个高个儿圆脸的姑娘,哼哧哼哧地把几件行李往地上一放,弯着腰扶着座位靠背直喘粗气。贺画一看,一二三四个大包,其中竟然还有个大木头箱子,真是人才,这得多重啊!见上边置物架上边没了空,圆脸姑娘把箱子放平,往座位下一塞,再给推到最里边,箱子超出座位一小截,稍微有点妨碍贺画放脚。姑娘还蛮懂礼貌,立马给贺画道歉:“同志,我这箱子有点大,妨碍到你不好意思了哈,你吃颗糖。”说完从口袋翻出一颗大白兔,放贺画面前。 力气大、懂礼貌,贺画对这姑娘第一印象还不错,于是连忙摆手说没关系,把糖还了回去。两人推来推去,看出人不是假客气,贺画还是收下了。这么一来,双方都有些确定,似乎是能聊的人。 圆脸姑娘叫李程程,也是知青,跟贺画要去的是同一个市同一个县,缘分着实不浅,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起。两小姑娘聊得火热,车厢里也渐渐坐满,同一排的最后一个空位来了个男知青,天然的界限自然而然被隔离在世界之外,俩姑娘已经开始交换小名了。 第十八章:争执 不一会儿,车厢的另一头有人吵了起来,一个男知青满脸通红,举着票对正坐在座位上的人说着什么,坐着的人却半点不为所动,大伙儿都爱看热闹,一个个支着脑袋往那边瞅。 原来坐着的人是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只买到一张坐票,偏要挤着坐。一排三个座位,冬天衣服穿得多,体型有些膨胀,三个成人坐着都嫌挤,硬是要塞四个人哪里坐得下?男知青自然不乐意,让夫妻两人让出一个位置,这不就争上了么!僵持不下,男知青愤然去找了领头的干部,干部又去找了列车员,这么一来,才硬压着那男人起来,嘟嘟囔囔的说了不少抱怨的话。车开了,旅客们的行李物件都归置的差不多,车厢里的乘客也就慢慢安静下来。 “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贺画感慨着,一个成年的男知青的正当权益,都要靠这样的方式去争取,而她们小胳膊小腿的,想想都觉得往后的日子艰难。 “谁说不是呢!”李程程附和说:“我妈为了不让我下乡,原打算把她的岗位给我,是我自己没要。我妈才四十出头,下面还有两个年龄小的弟妹,我这当大姐的接了工作,他们将来都不知道咋办。” 看来,知青里边还是有相亲相爱一家人的,难怪大包小包,连木头箱子都有。 “我跟你恰恰相反,自己考上的工作,上班不到一年硬是给家里人抢了。”现在说起此事,贺画已经非常平静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旅途漫漫,适当的自曝其断能拉近人和人之间的距离。 果然,李程程万分同情的看了过来。贺画只乐,连忙解释说他们最后也没得啥好,当然具体细节什么的这就没必要讲给别人听了。 火车哒哒哒的开车,目测时速大概四五十左右,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一千公里路程,实在是个漫长的过程。 临近中午,火车上开始卖盒饭,五毛钱一份不要票,有两个不大的肉丸子和一些炖菜,分量很足,看着还不错。有人要了盒饭,也有很多人舍不得,就着车厢免费的热水吃自己带着的干粮。贺画饭盒里边有俩鸡蛋和几张饼子,但大伯母说过,车上的盒饭该吃还是得吃,刚开春天气还冷,就图个热乎。 旁边的李程程也在犹豫要不要盒饭,她有钱,家里本就给了不少,七大姑八大姨的又给塞了不少,但从没吃过这么贵的饭,有些难以抉择。这时,就听贺画在旁边问了一句:“要不,我们两个合起来拿一份,一人一半?” 闻言李程程顿时眼前一亮,对呀,两个姑娘饭量不大,一半的量完全够吃,不由欢快的说道:“这主意真不错,那中午这顿我给钱,晚上的你再给钱好了。”于是两小姑娘欢欢喜喜分盒饭,旁边的人都有些羡慕,之前搭过几句话,几个知青去的地方不大一样,还有中途下车或者要坐更久的,所以只是聊了两句,客气一下,自然没有到像贺画她们一样可以分盒饭的关系。 但盒饭这东西它有两面性,盖子一打开,吃的人还觉得挺香,远远闻着的人却觉得如同生化武器,特别是车厢里头各种味道杂陈之后,汇聚成一种复杂的臭脚丫子味,实在是挑战人的承受能力。 贺画在吃完不久就感受到了,于是忍不住将窗户拉开一点点,顿时一股股凉风顶着脑门吹,避了避,发现避不开,终于死心将窗户合上,相对冻感冒来讲,这味道也不是那么难接受。 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吃饱了就有些困意上涌,于是靠着车身打起盹来。 火车上的时间,消磨得尤其慢,白天还好,和人聊会天,打个盹,或者起身活动一会,都是消遣的方式。到了晚上,就难熬起来。她座位靠窗,还能往车身上靠,中间坐着的李程程,开始两边倒,最后靠着贺画睡着了。 贺画:“……” 苦也! 第十九章:新的征程从兔子眼睛开始 一路上走走停停,有人上有人下,凌晨五点多,领头的干部到她们这排过来来喊她们准备下车,终于到了目的地的城市。想想以前坐高铁只需四小时不到,老绿皮车走了二十几个小时,速度真的要命! 当贺画双脚踩在地面的时候,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已经变得僵硬,脑袋嗡鸣,差点当场发誓,再也不坐这时候的绿皮车! 然而,不等她有时间发出感慨,几个下车的人便被领头干部催着,见火车站工作人员。匆匆的交代几句后,领头干部也不再跟她们打个招呼,上车又走了。 在这个市的车站下车的知青,除了贺画和李程程之外,还有两个男知青。但是之前没坐到一块,现在就都不认识。这会儿领头的干部走了,几人都有点懵,一种对未知未来的忐忑感,在心底悄悄滋生。 火车站工作人员倒是轻车熟路,领着几人上下阶梯,转了几转,把人带到车站内的一间小房间,里边空荡荡的,就靠墙的两边放着两排条椅。 “你们先在这儿等着,知青办的人上班后会来领人,开水和卫生间都在车站里头,需要的话自己找找问问。”说罢,工作人员便合上门,走了。 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反应,身上挂满包、几近奔溃边缘的李程程先动了。只见她把包通通往地上一放,拎着一小包放条椅的一头,又从另一个包里掏出一件棉袄搭在身上,对贺画说:“坐了一晚上,腰都快断了,我得先躺会儿。”说罢往条椅上一趟,还真闭上眼打算睡。 贺画心想,这不巧了么?看见条椅的第一眼,我就是这么想的,于是也躺了。房间封闭性不错,并没有冷风飕飕的感觉,剩下两个男知青也从善如流,不一会,房间里竟然传出呼噜声,这可真是心不是一般的大了。 熬夜的人有时会有这样的体验,通宵了一个晚上之后,好不容易睡着,没多久又被人叫醒,这时候眼球必然充血得厉害,通红通红的甚是吓人。所以早上八点多的时候,两个知青办的工作人员来领人,打开门把几人叫了起来,待人睁开朦胧的双眼,收拾好东西,就看到四双红彤彤的兔子眼睛,迷茫的看着他们。 再加上脸色都不咋好看,头发乱糟糟,还有皱不拉几的衣服,四个大写的丧,完全没有城市热血知识青年的模样。 嘿,小场面而已,比这埋汰的人他们见多了! 年长一点的工作人员淡定地掏出小本儿开始一个一个核对名字,确认完之后显得有些高兴,对着后头年轻点的工作人员说:“今天运气不错,四个人都是去青县,倒是省事儿了,小李啊,后边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先回办公室。” “好嘞,您放心。”叫小李的年轻干部热情地应声。 年长的走了之后,小李一抬胳膊,露出手腕上的钢表,抖了几下,自言自语道:“八点十分,也差不多了。”便抬头招呼大家:“拿好东西先去吃早饭,去青县的班车九点发车,要坐三个小时,可不近呢。” 政府工作人员还是有些便利的,小李很熟练的领着大家到了铁路员工的食堂,带了路,剩下的就自行负责了,知青办最多负责你下乡的车票,至于你吃什么,他们是不会管的,只要能按时把人送到目的地就行了。 员工食堂形式跟国营饭店类似,现在吃饭的地方大都是同样的形式。窗口牌子上用粉笔写着可供的早点,肉丝面、阳春面、包子馒头稀饭五种及其对应的钱票。坐了一晚的车,确实有些饿了,这会儿就想吃点热乎的,贺画要了一份阳春面,一毛钱一两粮票,不算贵,李程程也照着来一份。 不一会儿便好了,汤很清澈,面也不少,够她一个女生吃饱,还撒了些葱花,看着还不错,顿时就有了些胃口。 原本还有这观望的两个男知青也不再犹豫了,全都点了阳春面。上车饺子下车面,还是有点道理的,这会儿也就带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比较合口味。 第二十章:可怕的晕车党 汽车站距离火车站不远,吃饱喝足之后,小李带着四人绕了几次便到了,贺画她们是分不清方向的,只能埋头跟着人走。汽车站还挺宽敞,有序的停放着一些客运车辆,透过前后灰蒙蒙的窗,还能看到内里贴着营运目的地的名称。整辆汽车,也就前边玻璃和写了地名的地方有擦拭的痕迹。找到了去往青县的班车,小李吩咐一声先去买票,四个人则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将各自的行李包裹直接扛上了车顶。只要不下雨,大件行李都是这么放的。 班车是老式的中巴,内里空间并不怎么宽敞,是以乘客根本没法随身携带太多行李,车子内饰看着有些破旧,椅子上的灰更是完全改变了布料的颜色,整个车都是这样,除非你不坐,不然也就没什么好嫌弃的。此时车内不到十人,二十二个座位,有大半还是空的,座椅下边还搁着倒着放的板凳,显然是为了超载人员准备的。 贺画选了个靠前靠窗的位置坐下,李程程则坐在了她旁边。贺画注意到,这姑娘一上车就开始皱眉头,像是不太适应车内的味道,不会是个晕车党吧? 贺画有点不放心,便问道:“你晕车?” 李程程有点迟疑:“平时坐公交车不晕,火车上也没晕,不过以前没坐过这种汽车,这味儿问着有点难受。” 晕车都是从受不了味道开始的,这就有点难办了,一人晕车整车受累,那味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贺画连忙起身跟她换了个座位:“那你靠着窗坐,透点气好受一点,万一要吐可要记得开窗吐外边。”现在的汽车,还没有提供垃圾袋服务,车上就一个垃圾桶一个拖把,万一吐在车里,呃,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两人都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不要晕车,不要晕车!然而,或许漫天神佛压根不管这样的小事,祈祷并没有什么卵用。 开车半小时不到,旁边的李程程脸色就开始发白,难为她有些偏暗的脸都因此褪了色,显得白了几分,自从车开没多久,便皱着眉虚弱的靠着车窗。贺画看着她的表情都能感觉到难受,试着用聊天的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没聊上几句就没听到回声了,这是难受得话都不想说了。蔫蔫的靠在车窗上仿佛失去了灵魂,太可怜了! 以前贺画也晕车,不过就晕一种,的士。早些年的公共交通还没有特别发达,图方便还是得靠的士,刚开始那会儿的士车轻飘飘的,踩个刹车转个弯,里头的人都得跟着一起漂移,贺画头一次坐时吐得昏天暗地,差点给的士师傅直接拉到医院,从此之后留下阴影,再也不坐的士,也就没什么事儿了。 此时的公路,还是土路上铺点小石头,时高时低坑洼不平,车子走得晃晃悠悠,车子还不是直达闷头往前开的那种,偶尔路边有人招手,还得停车上客,一开一停之间就更加难受。 终于,一个多小时过后,李程程猛地打开窗户,脑袋往外一伸,哇的一下吐了出来,趴在车窗喘了几口气,又吐了一次。 一股难言的味道发散开来,车上的人纷纷开始皱眉捂鼻子,贺画此时也顾不上那些,掏出水壶,给李程程杯子里到了点水递过去:“先簌簌口,再摸把脸。”又拿卫生纸给她擦脸。晕车真是一种要命的病,特别是现在,啥预防措施也没有,全靠人自己硬撑。 漱口加摸脸似乎挺有效,一番操作过后,李程程这才把头给缩回来,吐过之后,瞧着脸色也稍微好看了一些,只是虚弱仍旧是虚弱。 汽车依旧往前走,固定的班车是不会因为有乘客晕车而停车休整的。 ······ 苦熬了三个小时,终于到了青县。站上地面的那一刻,李程程只感觉如获新生。站在路边来回踱了几步,长出口气,又喝了点水,缓了几分钟后,终于状态恢复了些。这才跟着人一起爬车顶,下行李,看着班车开走,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小县城的建筑,明显比市里要低矮一些,一眼望去大多是平房,少数几幢两三楼的房子点缀中间。想着有人开车来接,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这么一段略显艰难的汽车旅程过后,脚踏实地的走路似乎也变成了一件轻松的事情。 三个男士走在前边聊得欢快,人均三个包,需要被平均的是高点李程程。唯一的例外干部小李空着手,半点帮忙的意思也没有。这时候能在市政府工作的年轻人都优越感十足,是不屑于帮你提东西的,除非是漂亮又可爱使其感兴趣的小姑娘,很明显,圆脸又有点肤色偏黑的李程程不在此列。 贺画小挎包没啥重量,看李程程四个行李实在辛苦,便一手接过其中一个包,另一只手帮忙拧着木箱子上的皮扣,稍微借点力。至于揪着皮扣会不会弄坏,此时已经不在李程程考虑的范围内了。 “这么多的行李,怎么当初没想着把不紧要的直接寄过来呢?”走了一段路,贺画也给累得哼哧哼哧的,忍不住开始吐槽。她的课本之类笨重的东西,这会儿还在大伯家里躺着,身上带的,最重的东西就是被子了,都是一些立时就要用的。 “当初也没觉得多呀,给我送火车站的时候,我们家五口人一个一个,还有一个空手的。” 懂了!就跟在超市买东西一样的道理,标价明明都是三块九,五块九的,便宜得很,结账一算,哗!一百多! 扯了一路,皮扣丁点要坏的迹象都没有,这时候的东西贵归贵,质量可真不错。没走多久,到了一个大院内,二层办公楼,正前方有根旗杆,旗杆后边有个影墙,墙上写着标语“为人民服务”。院墙边上有个篮球场,地方宽敞,显得气派十足,应该就是县政府所在了。 第二十一章:分道扬镳的开始 让几人在院里先等着,小李跑着上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不一会儿,跟着一个三十四岁的干部下来了。然后便是走程序,干部先是核对了姓名,确认无误后在小李的本本上签了字,然后小李一个招呼也没打,麻溜的就走了,哪怕之前与他聊得火热的两个男知青,也没得到半个多的眼神。 “欢迎大家来到青县,为祖国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不过啊咱们得先等会儿,下午农场才会过来领人,还没吃饭吧?先带你们去吃饭。”干部看着还挺和气,公式化一番之后,很快便回到实际,领着四人去了食堂。时间差不多到了一点,到点就吃饭的政府部门食堂的饭菜已经没有了,幸好干活的人还没休息,现在还能只有面条,那就继续面条吧,总比饿肚子好。 同样的阳春面,同样的清汤,县委大院食堂里边的厨师更舍得放油一些。正吃着,一个大嗓门的声音从食堂门口那边由远及近:“贺画,谁是贺画?” 紧接着就见食堂门口出现一中年男人,四十来岁的样子,眉毛有些浓,在端正的五官中有些显眼,穿一身典型的干部装,胸口口袋上别着一支钢笔。正经着脸不开口的话还显得有几分文气,但一开口吧,那个味儿便掩饰不住。 贺画一个激灵,咽下嘴里的面条,转身,起立,举手:“我,我是贺画。”着急忙慌的,另一只手上筷子还没来得及放下。 “正吃着呢?那行,你先吃,不急。”来人笑眯眯的很好说话,就在门口找了个凳子坐下等。 贺画哪敢让人家久等,三口两口把面扒干净,喝了口汤,擦了嘴,利落得跑到中年人面前。 中年人打量了贺画一番,起身往外走:“东西拿好,跟着来吧。”一边走还一边说:“我是赵亮,你们家老贺跟你提过么?” 哦,原来这位就是大伯父传说中的老战友,自己人啊! “赵伯伯好,大伯父可是经常提起您,说那么些战友,跟您关系最好。”既然是相熟的长辈,贺画也放松了几分。 “嘿,谁跟他关系好?你大伯父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啊!”语气有些调侃,贺画跟在后边傻笑,也不说话。 两人来到二楼的一间办公室,赵亮指着窗户下边一张长椅说:“你先在这休息一下,无聊了在院里逛逛,我下午还有事儿,搁下午下班的时候,让你们支书给你拉走,那会儿可不能乱跑。” 贺画乖巧点头;“好的。”又从挎包里掏出两包烟递了过去:“这是大伯父让给您带的。” “哟,大前门,算他还有点良心。”接过塞口袋,抬头往院子中间看,原来那块写着标语的影墙背面还有个不小的挂钟,这会儿差不多指着一点。 “到点了得走喽!”一边往外走一边还指着放办公桌边上的热水瓶:“那里有热水,要喝自己倒啊。” “好的,谢谢赵伯伯。”总共说上三两句话人就走了,留下贺画一个人,办公室里边倒是比食堂那暖和一些。 而这边食堂里,剩下的人心思有些浮动,李程程壮起胆子问出声:“先生,贺画她跟我们要去的地方不一样是么?” 和气的干部开口解释道:“她呀,去的是先锋农场,你们仨都是去前进公社。” 似乎是可以聊的事儿,李程程又问:“离得远么?” “就隔着一条河,不远。”和气干部抬头看她一眼,小姑娘么比较天真,有些事儿可不是拿距离远近来衡量的。另外一个小姑娘能分到先锋农场,又是赵主任亲自来找人,这后边啊,可说不准。 本地的人说先锋农场说习惯了,以至于外来人会忽略它的全称“国营先锋农场”。两字前缀意义深远,简单点来说,国营农场的农民全部都是职工,每年按照指示种地,也是算公分、换钱粮票,不同的是国家会像企业一样,给缴纳社保养老金,当然现在还没有统一的关于社保的说法。而人民公社属于集体经济组织,属于小集体,就根本没有养老金的事儿。普通人不太明白其中的事儿,他们这种公职人员还能不清楚?,况且,先锋农场能是一般的国营农场?和气干部笑盈盈的看着几位知青,小年轻们还很天真,以后时间长了,自然也就懂了。 下午三点左右,前进公社大队长过来领人了。李程程特意来和贺画打了个招呼,跟着人走了。贺画眯了一下午,等到外边走动的人多了,才悠悠清醒过来,一瞅影墙后边挂着的时钟,四点多,快要下班了。收拾好东西,又拿出新青年消遣时间。赵伯伯虽说是可以到处逛逛,但人生地不熟的,她可不敢,到时候给人添麻烦就不好了,所以除了上厕所,贺画就没出过这间办公室。 过了一会儿,略微熟悉的大嗓门声音在院内响起: “老郑,老郑别走啊,就一个,真的!” 另一个声音坚决反对:“一个也不行,没地方住,你给钱造啊?” “你那年前不是回去了一个么?况且这小姑娘亲姐姐也在你们那,挺好的一小姑娘,你就当帮帮忙好不好?老战友托过来,嫂子都在电话那头呜呜哭,你说我能怎么办?就当帮帮忙,真挺好一小姑娘,也是可伶,本来自己考了个工作···巴拉巴拉······” 贺画就听着赵伯伯的大嗓门把她的故事讲了一遍,过程略显夸张,衬得她越发可怜,踮起脚尖,从窗户里边往外看,院里边赵伯伯正和一穿公安制服的人拉扯,那人要走,赵伯伯不让,扯着人自行车巴巴的说着话。 嗯?知青的去处不是早就定好了么,还用这么扯来扯去?不明白。但有一点贺画看得清楚,赵伯伯这是在给她争取某种利益。靠谱长辈的朋友圈都是靠谱长辈么?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呐! 第二十二章:下乡初体验 见实在挣脱不掉,公安制服妥协了,叹了口气,把自行车支起来:“我可告诉你,最后一个,没有下次了。” 赵伯伯乐得哈哈大笑:“放心,我保证是最后一个。”说罢回头大声喊:“贺画!贺画,拿着东西下来,跟郑支书走了。” “来啦!”贺画忙背上大包裹,下了楼梯,跑得有点急,风把厚重的刘海吹开,加上满脸的笑容,让两个长辈眼前一亮。 赵亮暗自嘀咕,好个老贺,我说以前那也是侄女,没见他过问过一回,怎么到这个小侄女怎么的就这么上心?原来也是看脸的。 另外一边的郑支书,看见贺画背上明显熟悉的行军风格大包裹,脸色缓和了些,因为工作的缘故,见过各种各样人物,但对这样笑容满面眼神清亮的小姑娘,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走吧。” “哎,赵伯伯再见。” 赵亮一把拉住郑支书,从口袋李掏出一包大前门往前递。贺画偷瞄一眼,哦豁!是她那两包中的一包。 “尽搞些腐败的东西!”郑支书嘴上虽这么说,手上却不慢,接过来塞进了口袋:“走了!” “有难事儿来找赵伯伯啊,不用客气。”赵伯伯拍了拍贺画的胳膊嘱咐道,初次见面,他对贺画印象还不错,全然不似之前老贺之前塞过来的那位侄女,木着个脸,就差把不如意和嫌弃写在脸上了。 “好的,谢谢赵伯伯。” 贺画全程乖巧微笑,长辈面前,小辈就该有小辈的样子。 等她抱着大包裹坐在郑支书的后座上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侧着坐自行车,那腰可是僵直,而且,在出了县城没多远,水泥路就没了。自行车走在土路上,时不时碾个石头,一蹦一蹦的,屁股都给颠得快开了fua~最后一个尾音都是飘的。 幸好,遇到有点坡度的上坡郑支书蹬不上去,要下来走一段,不然贺画感觉自己小身板真的会受不住。 就这么磕磕绊绊,一路乡间小路,基本上没几个人在路上走动,更别提自行车汽车了。直到天擦黑,才停在一座房屋前,两间砖房搭两间泥坯房,围个小院子,小院子里边收拾的挺干净。 这是到了吧,再不到她的屁股真的要碎了。偷偷地揉了两把屁股,哟!还在呢!她都已经麻木到有点感受不到它的存在了。 听着外边有声音,屋里走出一中年妇女,正拿身上的围裙擦手:“回来了,哎哟,这位是?” “新来的知青,给多拿双筷子。”郑支书推着自行车往屋里走,这是到家了。 贺画忙上前到招呼:“婶儿您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多双筷子,多大点事儿?”郑婶笑盈盈的打量了一会贺画,招呼着她往屋里走。 就这样,贺画吃上了正式成为知青后的第一顿饭,辣炒菜干、两个蔬菜和干米饭,中规中矩的农家饭。 饭后,贺画想帮着一起洗碗,郑婶儿连连摆手,把她赶出了厨房。碰巧这时看到已经收拾了一番的郑支书,正拧着她的大包裹往外走:“走吧。” “好的。” ······ 一路上安静得很,贺画也不敢瞎搭话,想上前接手自己的大包裹,给郑支书避开了。到了一座泥坯小院子前边停下来,郑支书把包裹递给贺画,说:“到了,你姐就住这里,自己进去吧。你的口粮大队长明天会拿过来。”说完,也不等贺画有啥反应,转身就走了。 “……” 可真是,个性十足! 独留贺画站在院子门口,倒生出几分忐忑来。上前,敲门。 “哐哐哐!” 不一会两间房门先后打开,各伸出一颗脑袋,东边那个是个男的,贺画略过他,西边那个是个女的,贺画仔细一看,可不是她传说中的大姐贺文茵么: “大姐,我是贺画!”贺画挥着手,初次见面,还是热情一些比较好。 东边那颗脑袋又缩回去,门也关上了。 贺文茵怔了下,好一会才回过神,开了门,把贺画放进来,有些淡漠的开口:“你怎么也来了?” 这个也字说得非常轻,虽然是在发问,贺画听着她的语气,也并不是很想知道答案的样子。这位大姐十八岁下乡,到如今已经快五年了。前两年还经常来信,想家里能不能想办法让她回城,又或者哭诉下乡的生活太苦,让家里寄点钱票。可惜亲父母不大想管,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偶尔寄点少量的钱票,两年后更是因为贺建国工作的事儿,连钱票都没了,贺文茵各种诉求都石沉海底,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断了联系。所以后边贺家发生的事儿,大姐这里是不知道的。想到这贺画也就明白了,这会儿整个贺家人,包括她这个妹妹,在这位大姐的心里,估计都比不上个陌生人,至少对陌生人心里不会存在怨愤。 贺画也不强求,陌生人么,最合适不过,她和老贺家所有的人原本就是陌生人,于是回道: “该来么,自然也就来了。” 贺文茵确实不在意贺画的回答,忙着把自己的东西拢一拢,把一半的空间让出来。年前和她一起住的女知青回城了,东西搬走之后留下大把的空间,并不需要做过多的调整。 然后贺画这才惊喜的发现,房间里边睡的居然不是床,是炕。虽然这里算是长江流域附近,但冬天也蛮冷的,火炕那是神器,冬天值得拥有。 打开自己的大包裹,把褥子和被子铺上,幸好大伯母有先见之明,外头包着的一层密实不透风的大块布料,虽然打了些补丁,但当个包袱皮可是太合适了,那些个味儿什么的,全被阻隔在最外层的包袱皮上。其他东西没管,散着先堆在桌子上,拿起面盆和毛巾问:“大姐,有热水么,得洗脸洗脚。” 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贺画看向贺文茵,却见她盯着自己手里新的脸盆和毛巾,有些愣神,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没有,我这没暖瓶,热水得现烧,跟我来吧。”说罢起身往外走。 贺画跟上,她现在不愿想太多,只想洗漱干净好好睡一觉,零星的补觉治标不治本,现在的她困得躺炕上能秒睡。烧水,洗漱,睡觉,就这样吧,天大的事儿也得等我睡饱了再说。 贺画不知道的是,她睡着后,贺文茵盯着她的新的暖瓶和面盆出神,不一会儿牙根紧咬,脸上变幻不定,过一会儿又平复了,悠悠地灭了灯,也躺下睡了。 第二十三章:有意思的世界 一觉睡到自然醒,贺画起床,美美的伸了个懒腰,舒服! 外面天看着有些阴沉,没有手表,也不知道几点钟,稍微有点不方便。没办法,手表这种奢侈品,最便宜现在也得几十块钱一块,还得要票,就贺画的收入水平,实在消费不起。要不然,为啥之前市里知青办的工作人员,看个手表还得抖几下手?显摆呗!连在县委大院工作、有着独立办公室的赵伯伯都还得看墙上的挂钟呢!算了算了,这几年就将就着过呗。 贺文茵不在,应该是去上工了。桌子上贺画带过来的行李,还原样放着,贺画穿好衣服,下炕先整理行李。没多少东西,归置好之后,便拿上脸盆毛巾,拎上暖瓶,准备上厨房烧水。她这不是有暖瓶了么,顿顿现烧也麻烦不是,再说天还冷,还得喝热水。咦,空暖瓶咋这么重?拧开木塞一看,里面塞得满满当当。 “……” 我说那些零散的东西去哪儿啦,原来在这种地方玩儿套娃! 掏啊掏,一条新毛巾,里头包着她的钢笔,两条新手帕,上面扎着几个黑色皮筋,里边包着两个发夹,最底下还塞着一件新的棉小衣。掏出来一小堆的物件,暂时都放炕上,烧水去也。 熟练的划开火柴,点燃稻草扔进灶眼,老式的农村土灶,只有少量的烟溢出来,大部分的烟顺着烟囱飘走了,这灶台砌的不错,结构挺科学的。几把柴的功夫,水热了,舀出来洗脸,再添上干净的水,烧开。只有一口锅,也没见到其他烧水的壶啊灶什么的,想来是一口锅解决所有问题的。 正烧着水,厨房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人,高个儿男的,逆着光看不清长相。贺画赶紧起身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知青,贺画。” 男人停下,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好,我是周文韬。”声音淡淡的,走到水缸旁边拿起木桶和扁担往外走,并不想多交流的样子。 贺画也不在意,现在的这会儿,男女关系比较敏感,如果太过热情,反而是件奇怪的事儿。待人往外走,光线照在脸上,贺画一下瞟清楚了男人的相貌,却有些傻了眼:这位叫周文韬的男知青一八零左右的个儿,在长江流域的省份已经算是相当打眼,下身穿着一条藏青色的宽松西裤西裤,带着这个时代的特色,上身一件深色薄夹袄却不显臃肿,关键是那脸···这么说吧,你原本在自己村里瞎逛,突然看到年轻的金城武正在对面不远处朝你走来,就问你傻不傻? 不管别人会不会傻,反正贺画是傻了,等人走了许久这才回过神来。不是吧!这不是乡下么?还有这么高质量的颜? 贺画陷入了那一眼的惊艳中,仔细想想,和年轻的金城武还有有些不一样的。这位周同志戴着眼镜,眉眼似乎更冷峻一些,只是那一瞬间的侧脸,或者说气质跟金城武某个角色的瞬间契合,颇具漫圈撕漫男的气质。难道,长得帅的人帅的点都有相似,长得丑的人丑却各有不同? 锅里的水咕咕开始喷热气,贺画一下子把各种想法抛开,赶紧给舀到暖水瓶里。嘿!看来这一方世界是真的很奇妙,有点子意思了。 第二十四章:饿醒了的姐妹情 回屋继续整理行李,除开被褥脸盆啥的,剩下的衣服就没多少了,收拾收拾都给放到炕柜里,感觉空得很,不由生出就有一种把柜子放满的欲望,慢慢来吧。 她现在所住的房间还挺宽敞,除开炕,就剩一桌子一个凳子和墙边带着锁的大木箱子,箱子还挺高,估计她整个人都可以装得下。空间大,东西不多就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跟她现在的胃一样。是的,贺画同志开始饿了,昨晚那顿本就只敢吃个半饱,这会儿已经扛不住了,但一眼望去,房间里面啥吃的也没有,只好喝两口水应付应付。老待炕上也不是个事儿,要不出去转转? 于是贺画出了门,围着小院溜溜。小院子和队里大部分人家一样,用大块泥胚筑的墙壁,只有两间正经房间,西边搭着三小间偏房。靠着房间的是厨房,最边上的是厕所,这两间贺画都已经光顾过了。中间还有个看着像专门洗澡的小间,修得还蛮讲究,整个铺着砖块,内里的泥墙也用竹片子给围了起来,令贺画惊奇的是,靠着厨房的那块墙竟然有点微微温度,应该是之前做饭的时候灶台里边传递过来的余温,这不就自带火墙的浴室么,太难得了!厕所也比较干净,还放了一桶水在边上,估计是用来冲厕所的,当然,些许味道是免不了的。院子后边是块菜地,分成几小拢,这会儿地里只有一些白菜萝卜和小莴笋,大部分都空着,但并没啥杂草,看来室友们还蛮勤快的嘛! 正溜达着,远远的听见几声尖锐的哨声,像是某种信号,在静谧的乡下传播得很深远。不会是下工的哨声吧,这都中午啦?贺画再次感慨,没有时钟手表可真不方便呐! 不一会儿,大队里边广播响起来了,路上便见到了三三两两下工的人往各自家里走,那位挑水的周文韬同志在来回三趟后,开始到厨房做饭。贺画在院子外瞎晃悠,直到大姐回来,才一块进了屋,趁着坐下休息的空当,将自己一脑袋的问题赶紧问问: “大姐,咱们大队这里知青点就这么大点地方么?”不能吧,这能住几个人? “不是,队里有另外一处知青点,比这里大,住着十来个知青。我们刚来时,那边已经住不下了,在队员家里挤了几个月,这里才修好。”贺文茵答的比较随意,这些都是常识,住的时间长了,自然也会知道。 “那隔壁住了几个人?” “三个,戴眼镜的叫周文韬,是队里的小学老师,他弟弟周文简,跟你差不多大,还有一个叫王仲海。” 所以,小院里头这会儿她们两个女的是亲姐妹,隔壁还住着两兄弟!这小小知青点可真是神奇。 “还有什么问题?”贺文茵侧着头看向贺画,似乎是想一次性把问题都给解决掉。 贺画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大姐,我们吃什么?” 贺文茵没回答,又看了一眼贺画,问道:“你的口粮在哪里?” “······”贺画有些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突然想起昨天郑支书走之前交代的话,这才想起便回答道:“大队长中午会送过来。” 这个问题的转换有点突兀,等一下,不会这个才是她早饭都没得吃的原因吧? 正常人应该都不至于,虽然做好了关系陌生不太好的心里准备,但贺画一点也不希望这位大姐是这么个‘纯粹’的人。 还在老贺家时贺画就从来没做过饭,不是她不愿意做,而是贺妈对粮食看管的严格,对做饭一事执念深重,根本不容别人插手。贺妈的手艺中规中矩,贺画也无所谓,当做省事儿了。难道老贺家还有比贺妈更执念深重的人? 也没做解释,贺文茵随口答道:“那就等大队长送来了再做好了。” “……” 行吧,贺画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感受,总而言之就是复杂。原本以为,贺小画和贺文茵同为被老贺家忽略的女孩子,姐妹之间至少还有些共同语言,一起吐吐槽,也算是一种姐妹情谊了。没想这位竟然荼毒太深,已然不能以正常善良的想法去理解了。 贺爸虽然不喜欢两个姑姑,每次人上门也没啥好脸色,也不至于连饭都不给吃,虽然没什么好的饭菜,总不会让人饿着肚子。在别的人家里,除非是仇敌,家中来了亲友,主人家都得安排饮食,连才聊几句的陌生人,也会客气几句,这是待客的礼仪。人人都是如此,有人如果不的话多少会遭人非议。难道知青之中,待客礼仪格外不同? 安静了几分钟,贺画的肚子发出咕咕声响,她自己感觉有点尴尬,只好继续找话题聊聊,顺便分散注意力: “大姐,菜地和厨房一样都是和隔壁男知青共用的么?” “厨房灶台和锅都共用,以前是男的负责挑水,女的负责捡柴。菜地是商量着来,地里的菜都是一起吃的。” “那之前没有一起做饭么?”基本家务活均分,连菜地都共用,不一起做饭就有些奇怪了。 “以前一起做过,觉得不合适后来就算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但贺画明显感觉这里头有事儿,不过她刚来,人和事都感受不深,倒不好问,还是算了。屋外传来了说话声,一个听着有些粗噶的男声和另一人嘻嘻哈哈打闹,从隔壁房间一直到了厨房,然后声音就小了。 空气中隐隐有些饭菜的香味,空着肚子的贺画感觉口中逐渐有口水分泌,似乎在通知她,该吃饭了。哎~我也想吃饭呢,可惜别人不配合呀! 越是难受的时候,时间越是难熬,贺画想到了大伯母之前和她说的话,大伯父还期望大姐贺文茵能够对她有所照应,大伯母却觉得谁照应谁还不一定,现在看来,不管谁照应谁,以后都不会存在了,连一顿饭都吝啬的姐姐,她贺画是要不起的,以后还是远一点好。 第二十五章:好队员预备役 贺画等啊等啊等,厨房里的那三位都吃完回房间,传说中的大队长还没来。瞟见侧躺着的大姐,心里直叹气,为毛好的不学,净和老贺家学些坏习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饿着,贺画是身心俱难受!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外响起来喊话声:“小贺知青在么?” 贺画一个激灵蹦起来,赶紧去开门:“在的在的。”可算是来了,都饿苦孩子啦! 院门外站着一个壮实的中年人,个儿不算高,一米七多点,背着一个麻布袋,正满脸笑容看着跑过来的贺画:“你就是小贺知青吧,支书让我给你送粮食过来,上午太忙,给耽误了,这就给你拿进去?” “好的,麻烦您了。”贺画连忙将人让了进来,原本以为知青生活并没有多少可怕的事情,社会就给她上了一课。 “不麻烦,我姓陈,大伙都叫我陈队长。” 贺文茵站在门口,将人让进房间,平淡的脸上这会儿也带着客气的微笑。 陈队长将麻布袋放到地上:“这里是二十斤粮食,大部分是大米,有五斤玉米粒,还有三斤多黄豆,我给你算三斤了,你这个月的口粮都在这了,小贺知青你签字确认一下。”说完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和笔,递给贺画。 贺画接过,签好字又给还回去:“陈队长,新来的知青都有些啥规定麻烦您给我讲讲,我这还啥都不知道呢。” 闻言,陈队长稍感意外的看了一眼贺文茵,不是说是亲姐妹么,这些难道都没交代清楚?也不在意,回答道:“咱们大队知青还是老规矩,前两天给缓缓熟悉熟悉,第三天开始上工。每个月按时领粮食,下个月的今天,得自个儿上仓库领,种类么一般都是看情况。粮食用工分换,年底的时候统一结算。新知青头一个月会每天补贴两个工分,一个月之后就跟大伙一样啦。” “那到年底的时候工分不够咋办?”事关饿肚子大事,还是问清楚的好。 “不够的话可以用钱补上,超过的话也会折算成钱票发下来。”陈队长耐心解释说,总而言之就是多劳多得,公平公正。 噢,这样她就放心了,划划水也不会被饿死。就是不知道这钱粮兑换比例怎么样,想来应该比市价要稍微好点,她的小四百应该是够的,想到这,划水运动员贺画同志心情都美丽起来。 “那我后天就去上工。” 陈队长很满意,对他来说,能积极上工的队员就是好队员。 如此这般一番等待后,贺画终于吃上了饭,虽然饭有点烂,就一个白菜还有点淡,她也吃的香甜。做饭不用她,洗碗就是她的事儿了,就三个碗一点油都没有,两三下就完事儿了。贺画拿着块锅巴,躺在炕上美美地啃着,吃完饭没多久,上工的哨声就想起来了,现在院里就剩她一个,美滋滋。 睡午觉?那不能,这才刚睡醒多久,实在睡不着,暂时也不想出去瞎溜达,于是,她找出了钢笔和稿纸,又从厨房搬了个凳子,坐在桌子前写起了稿子。 ‘我为什么成了一名知青’,典型的标题党文章,放在以后见多识广的人估计不屑搭理,但现在不啊!多新鲜,有人自爆隐私,不得好奇看看到底为啥么? 当然,她并不会写自己的隐私。新青年虽说是偏文学,但它脱胎于省报,还是带着时事性质的,其中就有一些人物典型事迹、时事评论什么的,都是很好的说明。所以,她先简单的诉说了一下角色年龄学历,然后在某年某日成了一名知青,为什么会有知青,那是城市的基础太过薄弱,发展速度跟不上人口增量,工业和商业都处于基础时期,人们的需求得不到满足,就会引发城市内乱,为了避免这些,所以需要将超量的人口分流。而知青们去到农村,那边广阔天地,是城市工业和商业原材料的来源地,农村先丰富了才会有城市的丰富。而万千知识青年的加入,可能里边就藏着一颗催化剂,能用知识的力量推动农村的发展。用一种年轻人的思想方式去给心底的疑问找到答案,最终,我和亲人们挥手告别,带着无尽的祝福与期盼踏上了新的征程。 整篇写下来两千多字,写得很顺畅,毕竟她的见识高于这个时代,也见过太多的关于这段历史的评论,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写完感觉意犹未尽,于是又写了‘火车上的一个梦’,简要写了上火车和之后的一些经历,晚上在火车的哒哒声中做了一个梦,梦见了秩序,梦见了素质与友爱,梦见了宽敞舒适的车厢内,自己站在标写着时速两百的电子屏幕前,听到有人的争吵声,顺着声音过去,原来是餐车里有两位工程师在争辩,一位工程师说列车理想的运行速度是三百五十公里每小时,另一位工程师说他想得太过美好,想要达到这样的理想速度,还有好几个难关需要攻克,有一个难题困扰太长时间,至今没有好的方案,另一位说他已经有了眉目,三个月的时间就能攻克,然后两人争辩打赌,然后我就醒了,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么一个梦,或许是因为梦里的事情太过美好所以记忆深刻,所以将它记录下来。大概把现如今的高铁概念模糊的描述一番。两篇文章写下来不久,便听到了下工的哨声。把东西收好,贺画又回到炕上躺着,看来,写文章也挺费时间的。 晚上,小知青点,隔壁男士的房间内灯还亮着,周文韬坐在灯前写着什么,其余两人躺在炕上聊天。略带粗噶的声音问道:“哥,新来的女知青你见过了没?她们真是亲姐妹?昨晚上有点黑了,都没看清长啥样。” 周文韬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人抢过了话头:“过两天碰到了不就知道长啥样啦,你个小毛孩子毛都没长齐,好奇啥?” 粗噶男声不服:“好奇怎么啦,又没碍着你,就你话多,你毛长齐啦?来,给我看看。” 两人开始拉拉扯扯你来我往,周文韬没管他们,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儿,开学了,要写新的教案,每个年级的都不同,事儿多着呢。 第二十六章:被嫌弃 第二天早上,贺画跟着贺文茵一起起了床,今天还能再休息一天,看着窗外暖洋洋的太阳,嗯,真是特别适合拢着手遛弯的好天气呀!于是,在其他人上工后,她也拢着手出门了。 拢手式是最新学会的知识,双手互伸入袖口,拢两下,放在胸前,暖和。与春秋的背手式和夏天的张手式并列,为冬天必修手法。 农场房屋多依路而建,一条东西向的大公路,两边以‘非’字型结构聚居,一眼望去,大多都是泥坯房,只有少数几件砖瓦房点缀其中。泥坯小院有好有坏,那就得看各家具体情况了。 一路走来贺画发现,除开各家屋前屋后的自留地,只要是公共的地方,连小路边都有耕种的痕迹。大公路地势稍微高点,两旁种着几排水杉,看长势粗细也得十年以上的树龄。公路和田埂之间两三米的缓坡上,还留着干枯的棉花杆,这里的人可真勤快!哦不对,是管理的人可真实在,一点疙瘩边都不放过! 正走着,看到一大娘坐在一口公用的水井边上洗衣服。洗好的衣服放在一边的桶里,正起身准备打水,腿稍微有点跛,走起路来显得不太利落。贺画便想上去帮忙,她还没开口,就见那大娘把桶往井里一扔,轻摆几下,三两下给拉上来,转身把水往洗衣盆里一冲,井水带着些热气,就冒了起来。一套动作麻溜得很,压根就不需要帮忙的样子,看到贺画笑着开口问道:“哟,细妹子看着脸生,你是哪个屋里的亲戚啊?” 本地口音浓重,饶是贺画见多识广,也只是模糊的猜到她的大概意思,当她是走亲戚的小姑娘了。 “大娘您好,我是新来的知青,叫贺画,前天晚上刚到。” 新来的知青?队里可是有好几年没来过新知青了,大娘又看贺画满脸笑容,像是个能聊得人,便和气的说:“你个小姑娘这才多大点,家里父母舍得让你下乡?” 贺画笑笑:“我虚岁都十八,可不小啦。”实际上还差几天才满十七岁,生日正月二十八,和贺小画同一天。 大娘也笑:“那也只是半大的孩子。”大队里边这么大的女娃娃一般家里都不会让下地干重活了,只偶尔下地,或在家做些家务,养上两年身体养好了,便可以说人家了。大娘看着贺画的眼神,就是这么个意思。 “大娘,您家住哪儿呀?”唠嗑么,又不是相亲,还是聊点别的吧。 大娘顺着小路往北一指:“这边数过去第二个就是我家。” 咦?那不是就在知青小院前边?贺画惊喜道:“那咱们还住邻居呢!” “是的撒,不然也不会上这边来打水洗衣服。诶?我记得那边好像有个姓贺的女知青,你也姓贺?不会是一屋人吧?” “那是我大姐。”贺画解释说。 “亲姊妹?” “嗯,一个爹妈生的。” 大娘诧异地打量了一番贺画,说道:“那可真难得。”语气突然就变得有些平缓,不复之前的热情。 咋回事儿?这不聊得挺好的?我没说啥吧? 哦,话语之间提到她的大姐贺文茵,自从确认她和贺文茵是亲姐妹,大娘似乎就有点嫌弃的意味了,难道贺文茵人缘差到这个份上? 想想贺文茵的形象,五官算清秀,爹妈给的底子还不错,皮肤随爹有点黑,不爱说话不爱笑,日常就是沉着脸,确实有点不咋讨长辈喜欢的样子。但人各有不同是正常的事儿,不会要求所有人都开朗大方,就算是不喜欢这种个性,也不至于提到人就不开心,这其中恐怕有故事吧? 算啦,虽然心中八卦之魂蠢蠢欲动,但贸贸然的和一个不熟悉的人打听隐秘的事情,怎么的都不合适,等等再说哈! “那您先忙,我继续溜溜、熟悉熟悉。” 既然连带着被人嫌弃,贺画也不打算继续在人面前碍眼,打完招呼继续走。乡间小路上除开一些玩耍奔跑的小屁孩,就没有闲着的人,莫名的产生一种怪怪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难道身中勤奋魔法,让这里人都这么勤快? 将心中乱七八糟的念头摔开,又见乡野之间各处风景基本类似,似乎也没有到处看看的必要,毕竟长时间走路还挺费腿费肚子,得嘞,还是回去家里蹲吧! 第二十七:上工啦! 两天假期完毕,第三天,春光明媚,贺画便主动的跟随贺文茵的节奏,终于上工啦! 这时贺画才知道,他们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负责人事兼大指挥,十个组长才是负责具体分派和计算工分的人。大部分人的活都是昨天没干完继续,于是,三两下分派完毕,剩下贺画一个杵在那里。 贺画所属的第五小组的组长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看着不到三十的样子,走到贺画面前摊开手上的小本本,找到了记录:“新来的小贺知青是吧,今天你就跟着王大娘干活吧。” 贺画顺着他手指一看,王大娘,不就是昨天和她唠嗑的那位么? 很是可以,至少说过话,比陌生人强点。 跟着王大娘走的,除开贺画外,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那可真是半大,看着应该十岁多点,不会超过十四岁,这么小就出来干活啦?不用上学的么?于是贺画问了出来。 “小贺姐姐,今天周末不上学哦。” 原来如此,不用上班没有日历,她已经搞不清今天星期几了。 “那你们可真听话,放假都来上工,都是好孩子。” 孩子们哪听过这么直白的夸奖,顿时有些害羞,一个个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懵懵懂懂的模样,惹得贺画差点职业病发作! 克制啊大妹子,你现在只是一个十七岁的知青! 众人跟着王大娘来到公路旁,嗯,拔棉竿。无需技术,只用力气,这活儿谁都能干。废话不多说,开工! 过了一个冬天的棉竿根系已经全部枯死,比枝繁叶茂的时候好拔一些,这种农作物根系健壮,一般拔出的时候都会带出盘子大小的土,还挺费力气。可能熟悉的人会有巧劲,可惜贺画没有,只能用死力气。 拔呀拔,使劲扯,才刚拔了十来颗,贺画就有点喘了,看着周围萝卜头们干得起劲,贺画也只好埋头苦干,总不能连个孩子都比不上。 显然,这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脑袋告诉贺画还能干,手却通知她我不行了,贺画直起身左右乱晃甩着手,就听见旁边王大娘喊她: “小贺知青,等一下,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啊?”贺画不知为啥,却也听话地伸手。 王大娘拧着她的手翻到手心,皱眉:“手上起泡了。” 啥?贺画收回手一看,嚯,几个水泡出现在指掌相连的地方,最大的都有五毛硬币那么大了!没发现时没啥感觉,这会儿看着了瞬间感觉心中的坚强不再有,迟来的疼痛感袭上心头,贺画捧着手,睁着水汽汪汪的大眼睛,苦着脸巴巴地看着王大娘。 此时她终于有点意识到,乡下的体力活和工厂的体力活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一个是魔法攻击,让人身心疲惫,一个是物理攻击,直接摧毁你的防御。 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工作。 “行啦,你莫拔了,就把棉竿收拾收拾,敲敲泥,搞成一堆吧。”王大娘皱着眉,调整了贺画的工作内容。 旁边的萝卜头也跟着嘻嘻笑,让贺画稍微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大娘,这些棉竿队里要拉回去么?” “队里不要棉竿,只是现在时间差不多,这块地得清理出来要点豆子了,这些棉竿就放这儿,哪家缺柴自然会有人拉回去的。” 原来如此,她还有捡柴的长期任务要做呢,拉些棉竿回去岂不是正好? 等到下午再来上工时,贺画便带了两根竹竿,一捆绳子。手也被她用破布条绑了个严实,感觉又能试着拔上几颗了,但她并没有打算作这个死。到下了工,便用带来的材料做成滑竿,拖着一大捆棉竿回了家,棉竿不重,就是枝丫撑着,体积有些庞大,贺画从地里往回走,一路上赚足了回头率。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小组长找到王大娘,记录今天上工的工分:“大娘,今天小贺知青表现得咋样,写几个工分合适?” “三个工分吧。”王大娘叹口气说着。 “嗯?她偷懒啦?”正常成年男人是八到十个工分一天,女人一般六到八个工分,就半大的孩子三个工分,再小的是不给干活的。 “那倒没有,就娇气,干不了一会手上起了泡,只好让她归整归整,一天下来也就跟其他孩子差不多。”王大娘解释道:“这小贺知青懒倒不懒,看着就头脑灵活,不应当跟咱们一样是种地的人。” 老人家眼力多好,相处一天下来就差不多把贺画性格摸清楚了,这姑娘就娇气了点,心不坏,看着比她那个姐姐好多了。 虽然第一天干活,她的业务能力有问题,但干活的态度没问题,勤勤恳恳,开开心心……这个是或许存在的。 小组长想起看到的画面,心里默了默,还别说,正常人弄个棉竿回家基本上都是捆好了往背上一背,一次带不了太多,只能来回多跑几趟,谁会想到用一次弄那么多,还竹竿拖着走? “行,那您就先带着干点活吧,城里来的,总要有个适应的时间。”不懒就行,小组长记好工分,合上小本本回家了。 …… 吃过晚饭后,贺画把自己洗刷干净,便开了灯在房间里鬼哭狼嚎地挑着水泡。 “痛痛痛,哎呀妈呀好痛啊!” 其实水泡已经一天,新分离的内层皮肤已经过了鲜嫩不能刺激的时候,痛倒是没多痛,关键是拿针扎自己,还是需要点勇气的。 房间隔音效果显然不是特别好,哀嚎的声音传到隔壁,惹得几人直乐。 “看来,这位新来的小知青,人还蛮有意思的。”块头最大的王仲海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抖动,听着隔壁的哀嚎声心情愉悦。有意思好啊,乡下这么无聊的生活,不就得有点小浪花来调剂调剂么? “今天见着人,感觉她也不咋大,不知道会不会比我还小。”还是少年人的周文简略带粗噶的声音响起,兄弟俩都坐在窗户前的桌子上,一个在工作,一个在看闲书。看着外面大堆的棉竿,有些对女知青刮目相看的意味。不禁暗自点头,嗯,他们一个月的柴都够了,跟王大娘生出了同样的评价,人倒是不懒。 小浪花贺画同志不知别人怎么评价她,挑完水泡不久,大姐就把电灯给灭了,美其名曰,省电! 黑布隆冬的晚上,没啥聊天欲望的两个姑娘早早的便睡了。 第二十八章:一封家书 半个月过去,贺画悄然度过了十七岁生日,没跟任何人提起,非常普通的度过一天。这段时间逐渐习惯了上工的生活,也有了巨大的进步: 第一,终于将自己每日的工分提升到了四个工分,脱离了孩子的行列; 第二,扩大了自己的朋友圈,成功发展了好朋友王大娘及若干小屁孩。 第三,同隔壁室友达到点头之交的成就,并互相交换了姓名。 半个月的时间,成绩斐然,贺画感觉十分满意!她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能力,目标是每天五个工分,差不多能养活自己又不用太累,加上新知青第一个月补贴的两个工分,已经成功达成! 还有一个特别满意的事儿就是,下雨天约等于放假。正月过去后,万物复苏,开始春雨绵绵,前天夜里开始下雨,所以昨天不用上工,她在家折了一天的棉竿。拔棉竿的那几天,每天下工带一点,几次下来已经在柴棚那块儿堆成小山,此时已经被她折成差不多的长短,码在厨房柴堆里。这一行为导致她们家现在厨房里边柴堆规模颇为壮观,看着相当有成就感。 这应该属于爱做饭的人强迫症之一,与做饭相关的东西,必须按照她认可的规律,放在合适的位置。虽然现在她捞不到做饭,暂时只有烧火洗碗这种边缘且并不怎么想干的事归她。 想到这儿贺画就嘴里发苦,连吃三天的萝卜白菜她可以接受,连吃一个星期,还能勉强的说服自己,连吃了半个月之后··· 少盐、少油、纯天然无污染蔬菜养生套餐了解一下? 一个美食爱好者,没有好吃的也就算了,连自己做饭的权力都没有就有些惨了。本来小院一顿饭有两家要做就有些不方便,需要相互将就,她总不能再跟大姐分家,自己做自己的吧? 现在的贺画状态是饿不死,吃不饱,还没啥胃口,感觉自己的排骨又明显了。 吃货有三苦,第一苦:看得见,吃不着。 比如舌尖,每一季都得盯着屏幕枉费好几斤口水; 第二苦:吃得着,味儿不对。 终于实现心中的蠢蠢欲动,到达了想去的饭店,排队n久上菜了,结果想着看着都挺好,入口各种不对劲,整个人全身连细胞都散发着失望与抗拒; 第三苦:味对了,我过敏! 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总会放纵自己的小脚(jio)脚(jio)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吃货的本能,我就尝尝,咬两下就吐出来!结果,十分钟之后,身上开始冒红点点··· 苦,太苦了! 而贺画还处于最原始之苦中,那就是,啥也没有! 如果大家都是这么苦也就罢了,但是隔壁的那三位并不啊! 贺画就不止一次碰见他们吃肉,虽然做出来的菜卖相不咋滴,闻着味儿也不大对,貌似神颜的周文韬在厨艺上垮掉了,但这不是重点。假如,她说假如啊,这些材料要落她手里,不弄得香气飘出半里远,她贺画能倒着走! 打住打住,再想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为了改变这种状态,为了丰富自己的味觉,为了拯救自己的排骨小笼包,她决定,做咸菜! 虽然这娃儿有钱,但是,她!没!肉!票! 所以荤菜就别想了,也不太可能在小院里养只鸡生鸡蛋吃,散养的鸡可不会跟你讲卫生,随地大小便也就罢了,有时候还有肠胃问题,拉出来的产物粘不拉几的,怎么弄都一股味儿。算了,扯远了,还是回到做咸菜上来。 首先,需要买坛子。咨询过好朋友王大娘后得知,坛子只有镇上才有,从他们这去镇上得十来里路,推荐她坐队里的牛车,只要五分钱,包来回,特别方便。 既然决定要去镇上,那就把能办的事都办了,顺便了解下这里的物价。如果可能,就买点好吃的,稿子得寄了,顺便给大伯母寄封信。于是,趁着下雨在家休息时间,便开始写信: 亲爱的大伯母, 我过得太苦啦···那是不可能这么写的,能写的只能是好事!好事!好事! 所以,她把小院形容得很干净,把室友邻居们写得很和善,并分享了自己从三个工分涨到四个工分的喜悦,最后说能从队里准时领到粮食不会饿着,自己过得挺好的。 跟大伯父说赵伯伯是很好的长辈,她能到这里多亏了赵伯伯帮忙,还让大队支书一路载着她过来,这些长辈们对她都挺呵护。 整整写了三页纸,基本上都是好事,唯一吐槽的地方就是大姐似乎有点太过冷漠,原因么,估计他们也能猜得到。 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就坐等雨停了,雨天可不会有牛车上镇上,春雨带着寒,牛淋久了也是会生病的。 春雨过后,地上远远的看着有点绿色,走近了反而发现不了,就如同诗句里写的一样,自然的各种景象十分有意思。贺画请了半年的假,带着信和钱票,搭着牛车准备去镇上,意外的是竟然有个室友同行。 “小贺知青你今天也去镇上呀?”粗噶的男声,是少年周文简。兄弟俩哥哥是禁欲系大帅哥,弟弟可能是有些小的原因,脸还带着点圆,笑起来有颗小虎牙,目前看着还是阳光小少年。 “嗯,去镇上买点坛子腌咸菜。”目前为止,贺画对隔壁的三位室友都还蛮有好感,可能也是因为颜值都不错的原因。还有一位暂时打交道比较少的王仲海,开口一嘴的京片子,行事风格瞧着也带有北方人的大气,都挺好的。 少年眼睛一亮,看着贺画带着点期盼:“你还会腌咸菜呢?” 贺画点头,不知怎么的,就感觉嗅到了点吃货自带的味道。吃货之间,分享能够让快乐加倍,于是她大方的许诺:“那到时候腌好了请你尝尝?” 少年猛点头。 奥~贺画瞬间领会,原来那期盼的小眼神是这个意思,行吧!朕知道了…… 第二十九章:寒酸的镇上行 牛车走了个把小时,终于到了。本地人会管镇上叫场部,先锋镇看着不大,T字型的街口一眼就能看完。 商业性质的就仨儿:供销社、种子商店、粮油菜场,连饭店都没有,只在菜场门口有个卖包子的摊位。她想要的坛子,就在菜场里头,不急,两个小时后牛车才往回走,先去寄信。 看准了地方,贺画先往邮局走,没想到小少年也跟着一起:“你也去寄信?” “不是,我去取个包裹。”一般的小物件邮递员都会送到队上,大点的包裹什么的,就只送一张包裹单,需要上邮局自己拿。 贺画没信封没邮票,到了邮局需要先去买这些,于是两人各干各的事儿。 信封都是一样的,邮票就有好些可以选择。看着面前这些漂亮的邮票,贺画有些心动:“邮票都在这了,还有其他的么?” “有的。”工作人员态度还不错,从柜子底下拿出一叠邮票,有整版的,也有零星的,票值几分到几毛的都有。 这时候的贺画,已经陷入邮票的海洋中无法自拔,她生长的年代,已经基本见不到邮票了,唯一稍微挂点钩的,是各个旅游城市的明信片。以前听说有人爱好收集邮票,没啥感觉,邮票有什么好收集的?现在这些小可爱们都摆面前,贺画不禁也生出了一种打包带走的冲动。 可爱的小熊猫、会议纪念、戏剧选段等等各式各样,色彩鲜艳,形象生动,总而言之就在贺画心里汇成了两个字“想要!” 贺画挑挑捡捡,找自己喜欢的,都是选的四连张,显得齐整,一整版一般都是几十张,太多了她也买不起。看她这么选,工作人员忽然凑近了点,小声的问:“你是爱好集邮么?” “啊?”贺画沉迷于挑选,没咋听清楚。 工作人员又说:“看你像是集邮爱好者,我这边有一些邮票,是一个朋友放这的,最近他家里有事需要点钱,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我一朋友、我一同事、我一亲戚仨抬头的话听太多,都说不上啥感觉了。贺画新入坑,这会儿正是兴趣浓烈的时候,于是立马接茬: “可以看看么?” “行,你稍等会儿。” 说完,工作人员转身走向里边的办公室,不一会儿,拿出一本册子,放在柜台上。 贺画打开来,精心收集的邮票还附有介绍的小段文字,最老的时间还是建国不久,看来真是资深爱好者。又听工作人员介绍:“这一册子邮票面值一共十八元,但真要卖的话肯定不是按这个算的,你想要整本的话册子本身可以赠送,想要部分的话也可以。” 实际上他们这些在邮局工作的人,经常性会碰到领导将部分内部物资当做福利或者工资的一部分,直接摊派。大部分人没有这种需求,就希望能够折现。但他们这种小地方,也不咋富裕,乡下更是地广人稀,把爱好点亮在集邮上的人,那就更少了,今天竟然碰上一个,那不就逮着了么? “整本多少钱?” 工作人员闻言眼睛一亮,拿手比了个八:“整本这个数,你要真心要,还能少点。” 再少能少到哪里去,总不能对价砍吧?就算对价砍,咱也买不起啊!贺画暗自吐槽,索性就直接开口了: “哥,您看我是有这么多钱的人么?咱们实诚点好不!” 贺画拧着集邮册,找到七零年那一张,指着说:“这个往前的,您给看看多少钱。” 工作人员一看,嚯!这么粗暴的划分,到底识不识货呀? 心里没底,这些邮票也只是整个册子的三分之一多点,但年代越往前边自然价值更高一些,怎么定价还真是个问题。想了一会,他开口:“小姑娘好眼光,都把这册子上最好的挑走了。” 不管怎样先夸一波,也给自己创造机会抬抬价嘛! 然后他就看到了贺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呃,稍微有点尴尬,咳了一下,他开口道:“这些五十拿走,我还送你个集邮册子。” 贺画摇头:“不要册子,三十。”要册子干嘛?目标这么大,藏都不好藏。 到底没见过太多砍价名场面,工作人员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哪能便宜这么多。” 一番来来往往,最终以四十成交。贺画还想把之前挑的那些一起算上,奈何对方死活不同意,只好另外算钱。这些都是按面值算,不贵,加上好些个信封,才花了两块钱。 等寄好信,那边的周文简也才刚办好取包裹的手续,还在等着人从仓库给搬过来,贺画和他打了个招呼,先走了,时间紧迫,她还得先去供销社逛逛。 镇上的供销社,还比较宽敞,靠墙放了一排货架,前面摆着一排玻璃矮柜,售货员站在矮柜的后面,十来个人在挑选的货物。卖零星百货的人最多,其次是吃的,布料和成衣面前一个人都没有。吃的有花生瓜子,油炸猫耳朵之类的常见糕点零食,贺画不咋感兴趣,比这些高级的糕点她都会一些,只是没有材料而已。零星百货她不缺,于是径直走到成衣鞋袜那片,指着一双黑胶雨靴问道:“同志,胶鞋有没有我能穿的?” 大概是真没人有些无聊,售货员态度还不错:“你穿多大鞋?抬脚我看看。” 贺画抬脚,脚上一双稍微有点跟的绑带皮鞋,是大伯母给她定做的生日礼物。样式是她自己选的。雨后地面还有点湿,皮鞋还能擦擦,穿布鞋那纯粹是糟蹋。 售货员挑眉看了她一眼,从柜台下拿出一双小点的地给她:“这双试试。” 一般情况下供销社东西都是不给试的,顶多看看,爱要不要!但贺画这双皮鞋存在感太强,从没见过的款式,看着好好看,售货员不自觉的态度都变了。 贺画接过,脱鞋试了下,有点点大,不过现在买东西都往大一点买,因为还要留出垫鞋垫的空间,或者等脚再长点,就不用垫了。 “挺好的,多少钱?” “三块钱,三张工业票。” “行,麻烦帮我开票。”供销社是没法砍价的,该多少就多少。 买了雨靴,又买了把伞,以后雨天终于不用被迫家里蹲了,美滋滋。 第三十章:吹啊吹 花了老鼻子钱,东西却没多少,把信封邮票往靴筒里一塞,一手拧着个布包,一手挂了把伞,直奔菜场。 菜场门口,蒸包子的屉笼蒸汽直冒,香气随风飘散,相当馋人,等的就是这一刻!再不吃点肉,都快忘记是啥味儿了,贺画没有犹豫,直接上前问: “师傅,肉包子怎么卖?” “要票一毛五,不要票两毛。” “来两个,有票。”肉包子白白胖胖,比贺画拳头大一圈,两个足够吃饱,至于家里的大姐···没有! 哼!她还记得上次被饿了半天的事儿,就是这么小心眼! 热气腾腾的肉包子软绵绵的料也足,一口咬下,满嘴的肉香。贺画眯起眼,就是这个味儿。几口干掉一个,有了点底子,整个人都舒坦了,剩下一个一边走一边吃,坛子还得好好选呢。 实际上也没选多久,贺画估摸了时间差不多了,就挑了挑大小,大小不等共四个,一共才八毛,又给自己买了一大一小两个碗,一毛钱,全部用草编的绳子捆好,两只手才感觉有些负担。幸好不用走很远,最后上粮油店买了盐,行程完美结束。 坐上回程的牛车,似乎几个人的心情都不错,少年都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除开一个捆得结实的包裹,他还买了好几根大骨头,看得贺画羡慕不已。有钱有票真好啊! 话说,隔壁他们仨哪来这么多肉票?这才过年没多久吧,按照常理,肉票不得都在年前的时候造光光,竟然现在还有剩? “真羡慕你们有肉票的人,想吃点荤的太难了。”贺画感慨着。 “嗯?大骨头不用肉票的呀,你不知道?”少年有点疑惑。 “啥?不要票?”贺画瞪着大眼睛,差点把震惊写在了脸上,还有这事? 努力回想下,贺小画那会儿,从小到大压根没买过菜,啥也不清楚,而她来了之后就跟大伯母出去买过一回,还抢着给钱,把手上唯有的几张肉票都给搭上了。除了那回,好像她还真没买过肉,误会就这么产生且存在着,这叫什么事儿啊! 少年看贺画苦着脸,有些好笑的解释道:“其他地方不知道,咱们先锋镇上猪骨头和内脏猪血什么的,不是正经肉都是不要票的。骨头按堆卖,我这些五毛钱。” 贺画瞅着他手上用稻草扎着的骨头,一个棒骨、一块扇骨,还有两块看不出位置的骨头,加起来也得好几斤,这也太实惠了点,回家焯个水,放点萝卜炖得冒油···得亏今天吃了两只大肉包,不然这会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不然我分你点?”少年心还挺好,看着贺画眼馋的模样,忍不住开口。 贺画摆手:“算啦,下次我再买吧。”男青年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这点肉骨头估计也就将将够。 许是因为吃货的事情搭上了线,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大概走了三分之一路程的时候,少年指着一处房屋说:“瞧见那几间砖瓦房么,挺宽敞的那个,那就是老的知青点。” “看着挺不错呀,是这一片最好的房子了吧?”贺画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一个不小的砖瓦院子,周围大多都是泥坯草顶,只有极少数的砖瓦,且都不怎么大,这个知青点的房子就显出来了。 “据说以前是地主家的,后来被充了公,当过仓库,现在给知青住。也就是外边看着是不错,但要说舒适,可比不上咱们的小院子。”说完,小少年又略显得意的昂着头:“是不是觉得咱们小院特别干净?” “是挺干净的。”特别不特别,她也没去过其他人的家里,也没法对比。 “那可不!咱们小院子,是我哥一手设计的。在这之前,咱们大队里边可没见过谁家有炕。这老知青点也就外边看着好,几间房住了十几个人,里头摆满了床,那叫一个挤。” 长得好,有能力,这么一说,贺画对大帅哥的好感度又上升了些。 然后就听少年吹了一路的彩虹屁,优秀如他哥,是队里小学除开老校长之外,唯一的一名老师。当初选人的时候竞争多激烈!因为人少只开两个班的原因,这个唯一的老师名额可算是块唐僧肉,十几个知青,再加上几十个本地的青年,最后他哥脱颖而出! 还有灶台的设计,夏天烧外边的灶眼,冬天烧里边的灶眼,就算没有大澡堂子,冬天洗澡都不冷了,优秀加倍。 还有还有…… “……” 行吧,货真价实小迷弟一枚。听众只需要配合‘是吗?’‘真的呀!’之类词语,小迷弟就能把自家哥哥辉煌事迹叙述一遍,看着小少年有些少年气盛的脸,贺画感觉有些好笑。 小院里边有她们这样如同陌路的亲姐妹,隔壁却住着一对相亲相爱的亲兄弟,衬得她和贺文茵是对怪物一样。春天的风带着些许暖意,不再那般寒冷,贺画抬头看向天空悠悠的白云,人生的际遇就是这般神奇,是没多少道理可讲的。 第三十一章:老贺家的热闹 这边贺画一路听着迷弟大吹特吹,悠闲自在,她不知道的是,远在江市的老贺家,此时正处于水深火热中。 自从周围人知道,贺画把工作让给了个女的,这女的又成了贺家的媳妇之后,都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大概意思是老贺家真是厚脸皮啊,这种事儿都干得出来! 等贺画下了乡,一下子事件的性质都变了,好像事情突然就超过了那条隐约的线,再提起老贺家人的形象,变得刻薄狰狞起来。 这天谢晓芳工作出了点小状况,一卷棉线的胶棒放反了,她没发现,然后线一裹,受力不均弄得一团乱,当时边上的老员工就大声的嚷嚷出来,引来了小组长,接着谢晓芳就受到了一顿训斥。 到了下班,她仍心情郁郁,脸色不好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时,就听见更衣柜另一边正巧有人讨论她。细听之下发现并不是什么好话,便有人提起她抢了小姑子的工作,臭不要脸、不是好人,那话刺耳的很,心情低落的她当时就一下子受不了了,一路哭着跑回了老贺家。 她还有些小心思,路上遇见熟人问起时,只说是到了同事的刁难,具体缘由却不会和人细说。外人对老贺家的印象改变,老贺家的人,多多少少是可以感受到的。 贺妈以前买菜,相熟的摊位上称给得高高的,还能送把葱。现在则是葱没了,称平了,心里就有些不得劲。讲究两句吧,人家直接说爱要不要!贺妈每天买个菜,心情都得不好。贺爸那边感受更加清晰,老同事直接明说,你老贺为人不地道,太独了些。 独就是自私的意思,气得贺爸再也不想跟人聊天。 这还是无形之中的事儿,心里难受难受也就过去了,并没有实质性的损伤,直到年后第一次发工资。因为家里欠债不少的缘故,贺爸自然要求贺建国小两口把工资全部上缴。两人先前答应的好好的,真发了工资,却只有儿子上缴了,儿媳妇的不见半点。等贺爸提起时,谢晓芳就开始哭,说娘家那边还欠着钱没还,要先还那边的。 贺爸气得半死,关键是他还没有办法,逼急了儿媳妇就哭着回娘家,然后儿子还得过去把人给哄回来,前前后后闹出笑话不说,人人心中还要生出怨愤。 没落着好,还损失一笔钱,而且估计以后这笔钱不见得还有。按照贺爸的想法,东西不抓在自己手里,那就不是自己的。这儿媳妇掌控不了,以后跟儿子只有越来越离心,贺爸现在第一次感觉有些后悔了。 然而,时光不可回,都是自己的选择,难受也得继续难受着。 ······ 贺画把坛子买回来当天晚上,烧了一大锅开水,把坛子里里外外清洗了一边。她都想好了,材料有限,要啥啥没有,只有白菜萝卜管够,那弄就一坛子酸菜,一坛子脆萝卜条。 经过少年的大力宣传,很快隔壁的几人都知道了贺画即将展开腌菜大业,于是当天晚上,两人操着手,兴致勃勃的看着现场直播,一个是小少年,一个是王仲海。 关键这两位还不是优质观众,一边看吧,还一边不停的问东问西: 小贺知青,为啥坛子里边还要放火烧? 小贺知青,为啥还得浇水? 为啥要洗这么多回? 为啥······气得贺画只想翻白眼。 “谁去帮我去菜窖搬几颗白菜萝卜,我就回答谁的问题。” “吁~” 嘘声两处,简直欠揍! 可惜贺画一个都打不过,连少年都比她高出小半个头,只能无视之。 没急着弄白菜大萝卜,那些切好了得把水晾晾,可惜的是她们小院之前似乎与厨艺绝缘,这种晾菜干的工具丁点没有,那能怎么办?自己做呗! 指着碗橱顶上的一捆竹条,贺画问:“那些竹条我能用么?” “可以啊,小贺知青,腌咸菜还要用竹条的么?”竹条是编院墙用剩下的,队里好多地方都长了竹子,哪家要用,报告一下,然后自个儿费点力气而已。 “做个工具。” 拿起柴刀开始片竹条,尽可能的片薄一点,刚劈了两根,王仲海过来接手了: “这种力气活,就该交给男人干,小贺知青你继续进行下一步。” 有人帮忙那是再好不过,贺画于是拿着薄竹片,开始用编地毯的方式编底框,一条上一条下,半个小时不到,差不多五十乘五十大小的底框编好。又用短点的把四边补上一点,变成不规则的八边形,底框完成。用细长的小竹条围了几道边,把底框伸出来的竹片斜着翻转插入边框里,再用细竹条加固几遍,把多余的伸出来的竹条剪掉,一个晾东西的竹筐就做好了。 全程观看直播的两人看着最后的成品,惊讶不已,王仲海瞅着手里还在劈的竹条,有些不敢置信:“小贺知青,看不出你还多才多艺啊!” 贺画有点得意,知识么,肯定是不嫌多!以前观看那么多次手工课,看,这不就用上了么?虽然这框看着有点丑,也不咋圆,但能用就行,又不是拿出去卖钱,那么讲究干啥? 功成、名就、身退,伸了个懒腰,贺画回房睡觉去了。剩下两个人在厨房里,如同看了一场精彩的表演,骤然谢幕,浑身不得劲,干脆自己动手,也做一做,材料有,又从头看到尾,瞧着可没啥难度…… 第二天一早,贺画在厨房看见两个歪歪扭扭不成样子的框,哈哈只乐。都能想象那个画面: 眼睛说,我会了; 脑袋说,我也会了; 手却说,会个锤子哦会! 上手改编了几下,这才把竹筐调整得勉强可以用。 当天中午下工着家,贺画搬了四颗大白菜一切四瓣,用开水烫过放竹筐里晾,等晚上再回家,就放盐放白醋进了坛子,这种速成的酸菜一周就能吃着。萝卜也滚刀切小块,多晾了一天,和着盐酱油醋和少量的干辣椒粉,进坛密封,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第三十二章:请不要妨碍我拖后退 一个月新手期很快就过去了,拔棉竿、选种豆或者到哪儿除除草,新手任务贺画做得很是开心。所以当小组长说要给她换地方换工作时,贺画明确的拒绝了。 小组长皱眉看着她:“小贺知青,你这样不积极参加劳动的话,一年下来工分会没多少的呀!” 别到时候看见别人吃好的、穿好的,偷偷一个人难受,小姑娘么,大都都是爱比较的。每天干着三个工分四个工分的活,一个成年人都养不活自己的,更不用提吃肉或者新衣服这种高层次诉求了。 贺画觉得头大,组长,我感觉拖拖后腿也挺好的呢! 怎么办?不能说自己不想干活,得受批评、遭鄙视的,那就只能甩锅了:“可我家里人说我还小,不让多干活呢!” 一个高中生,还在长身体,干活挣钱什么的不是主要需求,她还有小四百呢,不怕。 “啊?你多大啦?”小组长打量着她,看着确实有点小哈。 “明年才满十八。”贺画答道,也没说正月,就让人自动脑补去吧,正月和腊月可差着一年。 确实还没成年,怎么就下乡了呢?难怪还能跟那些半大的孩子玩在一起,小组长心里感慨。之前贺画看着队里小孩没啥娱乐项目,见天东冲西撞瞎胡闹,就教他们斗牛还有老狼老狼几点了之类的小游戏,嘻嘻哈哈玩得很热闹,被不少人看见。 “行吧,那你就继续跟着大娘她们干活吧。”小组长合上小本本,走了。 贺画成功过关,暗搓搓地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赞! 到了领口粮的日子,贺画又见到了大队长,令她奇怪的是,这么久了,也没见过其他的知青来领口粮,当然她大姐有没有领过粮食,其实她也是不知道的,于是她很是自然的问出口。 “现在咱们队,只有你一个新来的是按月来领的,其他人至少得三个月领一次,这是担心你刚来,口粮的量没个经验不好控制,如果你要改,也是可以的。”大队长很耐心地回答了她。 贺画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每个月来领挺好的。”这不每个月还能看看有啥好东西么?之前她在仓库里挑过种豆,仓库里有些啥大概是清楚的,早早的瞄好了: “大队长,这次可以给一点豌豆么?” “豌豆?你是要种还是吃?”豌豆不同于黄豆,黄豆还能做豆腐,豌豆除了直接吃还没见过其他的用法,难道是特殊的喜好?大队长如是想着。 “我想种点,嫩豌豆荚,可是鲜得很。”贺画回答说。 果然了,大队长看着眼前稍显稚嫩的知青,还是个没怎么长大的半大孩子呢:“行吧,你要多少?” “两斤就够了,谢谢大队长。” 如愿的要到了豌豆,贺画背着二十斤粮食哼哧哼哧的回家了,这大概是她干过的最重的活了,但感觉浑身都是劲儿是怎么回事? 几天的时间过去,萝卜就能吃了,夹上一块试试,嗯,咸脆可口,带着点点辣味,用来下粥最合适不过。终于终于,早饭的粥能吃上咸菜了!贺画现在就这么点追求! 来来来,东西好了自然得大家一起吃吃看,让你们感受一下被食神眷顾过的双手制作的美食的魅力!要是能借此抓住大帅哥的胃~嘿嘿嘿,那就达到了人生的另一个高度,上天啦! 再不济,能让她那位偏执的大姐,放手食物的制作,那也是不小的进步。她就不明白了,看管着口粮库存还不够,为啥非得自己动手?难道还怕贺画在做饭的时候偷吃?不明白啊不明白。 果然如她所料,腌萝卜块收到一致好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她大姐无动于衷,更不用提高冷范儿的大帅哥的春心萌动了。与另外两人各种夸张彩虹屁相比,大帅哥只是轻飘飘的给了个赞许的眼神。 哼!我缺你的赞许么? 缺还是缺的,贺画又给自己打气,这才头一次吃我做东西,以后次数多了,说不定量变引发质变了呢?所以,继续努力吧,少年! 最终,在海量的彩虹屁作用下,贺画将坛子安置在厨房里,并承诺了任吃任拿,不用客气。所以,在贺画宣布了酸菜可以吃了的第二天,贺画就在厨房里闻到了酸菜猪肉炖粉条的味道。 贺画很是无语,请你们做个人好吗!哪儿来那么多票,哪儿来那么多空闲天天上镇上溜达,不用上工的么? 不过这次贺画显然错怪了他们了,因为少年给她捎了几毛钱的大骨头!好吧,你们不仅是人,还是大好人。 贺画差点感动得眼泪哗哗,麻溜给了钱,拿着骨头炖上了,虽然没有粉条感觉缺点啥,但作为主打的骨头是实实在在的,作为灵魂的酸菜,味儿也是足的,这就够了。 当天晚上,贺画终于吃上了自己做的菜,太香了!太不容易了!连一向冷漠的贺文茵都开口夸了她:“没想到你做的菜还不错。” 唉,这就没了?不想再说点啥? 这位女同志能不能客观点?这仅仅是不错么?跟你比我这手艺高出了八层楼好么! 还有,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她自己掏的,是不是这句还不错里,包含着对她这种自掏腰包行为的期许? 得了,既然她不说,那贺画觉得,自己得主动点争取下: “那要不,以后我来做饭?” 文茵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回了两个字:“不用。” ……这是何苦来哉! 贺画没办法,虽然这次拒绝了,过段时间再提提,说不定几次之后会有转机,又或者干脆分家,不过这种撕破脸皮的事儿总得铺垫铺垫,不急。 饭后,贺画在厨房洗碗,少年这时溜达进来了,有些深意的开口说: “小贺知青,我咋觉得你做的骨头炖酸菜,比我哥做的香多了?” 哟!这是来了个识货的。 “碗里还有点,不嫌弃的话要不你试下?” “不嫌弃不嫌弃。”就等着这一句了,不然为啥他躺炕上翻来覆去不得劲,不就是闻着味儿了么。为此,臭不要脸的王仲海还跟他打赌来着。 少年拿来了自己的筷子,挑了些酸菜丝放进嘴里,瞬间眼睛一亮,一阵风似的跑回房间,拽着个人出来,把筷子塞人手上:“来,你试试。” 王仲海拿着筷子也挑了点酸菜,一尝之下却是蔫了。少年哈哈大笑,一个月不用挑水,太美了! 回房间躺炕上,王仲海还在感慨,怎么味道差着这么大呢?明明一样的材料一样的工具: “韬哥,你可得跟小贺知青好好学学怎么做菜才行。” 周文韬正准备自己的教案,闻言头都没抬,回了一句:“自己学。” “让他学,一百年做出来的饭也只能给猪吃!”少年无情的嘲笑。 “那不是正好喂你!” 两人又开始了日常打闹。 第三十三章:有客来访 没过几天又下起雨来,不用上工,贺画蹲家里把厚棉袄收拾收拾,天气渐暖,已经用不上了它们了。今天她大姐竟然不在家,吃过早饭就出了门,可真难得得很,来这这么久,还没见过贺文茵和谁关系好的。 正闲着无聊,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叫她,开门一看,哟!竟然是同来的知青是李程程,正撑着伞站在小院内外头。 “快进来,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呀?”贺画赶紧开门把人迎进来,拿着自己一双布鞋,给李程程换下满是泥土的木屐。这也是贺画不咋爱出门的原因之一,哪哪都是土路,下点雨一走一脚的泥,糟心得很! 李程程换上鞋,又喝了一口贺画倒的热水,长舒一口气,这才回答: “一路找人打听的呀,新来的知青住哪大家都知道。还别说,这离我那还真不远,也就几里地,就是中间隔着一条河,得坐船。” “听你这意思,这附近的路都差不多熟啦?”贺画诧异道。 “差不多吧,就这么规规整整的几条路,能费多大劲?又不是山区里边。”李程程不以为意的说。 ……好吧,有些人到新地方,喜欢先熟悉周围环境,不然没有足够的安全感。贺画其实也想,但她稍微有点懒,现在出门全靠腿,还是老实的家里蹲吧。 “这小院看着挺不错呀,你们住几个人?”李程程打量这周围,有些好奇的问道。 “女的就我跟我姐,男的那边有三个。” “你姐?亲姐?” “一个爹妈生的。” “那你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啊,不像我,你看看我这手。”李程程举起自己的手伸到贺画面前:“我以前在家里也干活,到这才一个多月就成了这样,知道我们小队长怎么说我的么?” 不等贺画回答,她自己学着旁人的模样粗着嗓子说:“‘李知青,一看你这身板就知道是能干活的人’,才几天,就给我分过去翻地,你说气人不气人!” 看她气鼓鼓的样子,贺画乐得不行。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还算白嫩的那一拨,比以前稍微粗了点,但和李程程的手一比,就好太多了。 头一回拔棉竿拔出水泡后,她就给自己缝了一双手套,用旧布片照着自己的手剪了个形状,用线缝好再翻过来戴,像模像样。但凡不是像挑豆子这种精细的活,都戴着手套保护手。 “我现在就跟着队里的大娘一起干点轻松的活,组长本来要给我换来着,被我拒绝了,年龄还小,不急着赚工分,我还想长高点呢。” “有人帮忙可真好啊。”李程程感慨着,她以为是贺画是被姐姐处处照看着,所以轻松自在。 贺画明白她的意思,也没把话说穿,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当大姐的都跟李程程一个心态,能为了弟弟妹妹的将来,放弃接手母亲的工作。亲缘亲情得看缘分,只能说贺小画跟老贺家这方面的缘分太浅。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分享着最近发生的事儿,贺画震惊于买骨头不用肉票,李程程震惊于同住的知青不讲究,随便拿她的东西用,都不说一声,让她很是恼火。 “还记得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两个男知青么?”李程程突然凑近,很神秘小声的说:“他们中间的一个跟一个女知青好上了。” “这么快?”贺画真震惊了,不是说这时候的人都含蓄的么?这才一个多月好吧! “是呢,我也吓一跳,听说还是女方主动的。” 哦~八卦人人都爱聊,两人叽叽喳喳,分析着其中各种可能,不知不觉时间过去,贺画听到隔壁的几位都开始准备午饭了,惊奇的是,贺文茵这会儿了竟然还没回来! “今天就在这吃饭吧,我腌了点咸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贺画很自然的开口,她想好了,要是她大姐一直不回,就先找隔壁借点米粮,总不至于让人饿着。 “不用麻烦啦,我回去吃,也没多远,我还让渡船的阿伯等着呢。”李程程起身,这找到了路,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急于一回。 贺画见她是真的要走,也就罢了,用饭盒给她装了点脆萝卜带走。幸好上次去镇上买了碗,不然饭盒得用来吃饭,连个装东西的都没有。看着人消失在雨幕中,贺画回了房间,下回见面也得等李程程上门,让她自己这种天气出门,那是不可能的。 贺文茵最终还是在差不多中午的时候回来了,看她脸色柔和,嘴角还带着笑意,明显这次外出心情很是不错。贺画也没问,上赶着找不自在,可没这么傻,要求不高,每天按时有饭吃就行了。 没想到这天还蛮热闹,到了下午,又有人来找贺画。前头院子的王大娘带着一个姑娘,笑容满面的进来了: “小贺知青,这是大队长家的闺女,春妮,比你大两岁,在镇上上班。”哦,难怪,这姑娘看上去条件还不错的样子,黑长裤薄棉衣看着都半新,更是一个补丁都没有。长得也比较秀气,就是身高不是很高,比此时的贺画看着还矮一点点。 “你好你好。”两人寒暄了一下很快的进入主题,原来这姑娘快要结婚了,家里给做双皮鞋,是来借贺画的皮鞋做样鞋。 “你咋知道我有双新样式的鞋呢?”贺画好奇地问,两人都没见过,更不可能看她穿过呀: “是我爸给我说的。”春妮笑着回答。 大队长?怕是领粮食的那回见到了,没想到大队长一个大男人心还挺细。贺画拿出自己的皮鞋递过去: “咱们镇上还有做皮鞋的么?”贺画好奇问,上次去也没发现呀,难道在后头的小巷子里? 姑娘接过鞋眼前一亮,果然是从么见过的款式,看着就好看: “不是,得拿到县里去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鞋怕是得后天才能还你了。” “没事儿,不急着穿。” 几天后,鞋还回来,贺画还得到了一双新袜子当谢礼,这也不错了。 第三十四章:否认三连 天气渐暖后,白天的时间拉长,吃过晚饭,天还有些亮,三人坐在小院子里,从左到右以高矮顺序排列,人手一杯茶,滋溜滋溜的喝着。 三人当然是贺画、少年和王仲海,其他两人一个是高冷,一个是真冷,是不屑于和他们一起唠嗑的。 “小贺知青,你种豌豆是打算干啥,炒豌豆吃么?”王仲海问。 前几天趁着刚下了一场春雨,雨后地里湿度合适,贺画把豌豆围着小院种下了。一铁锹下去再向边上一掰,往铁锹缝里放上三四颗豌豆,完成。这技能还是在队里上工,和大娘们一起种黄豆的时候学到的。 “炒豌豆那得多费牙呀,又不是兰花豆。青嫩嫩的豌豆夹不香么?等再稍微老点,豌豆仁酸菜豆腐汤不鲜么?等都老了,磨成泥做成豌豆黄不香甜可口么?” 作为一个啥都缺的美食家,不得从种子就开始打算?没办法,孩子都被穷和苦逼得不得不打算啦! 唰一下,两双眼睛同时望过来,眼里的光如同一百瓦的大灯泡: “小贺知青你还会做豌豆黄呢?” 作为一名首都人,豌豆黄是从小吃到大的零食,王仲海没想到,在这偏僻的乡下,竟然也有人会做豌豆黄。 “昂,豌豆黄又没啥难度,就是缺了点材料工具而已。”贺画理所当然的说。 这时少年满怀期待的开口:“其他的你会做么?比如,绿豆糕什么的。” “没绿豆、没糯米、没薄荷、没白糖、没模具、没蒸笼,绿豆糕缺太多东西啦!”没正面回答问题,贺画直接细数材料,以这个年代人的见识,见过的糕点那是真的品类有限,大城市的还能稍微好点。 以前就遇到很多次,旅游的时候,逛到某个景点,就有招牌写着,某某本地特产糕点,百年名店,结果一尝,真不是一般的难吃!为啥人那么自信呢?贺画后来想想,大概是以前物资缺乏,平常百姓吃饱穿暖已是艰难,更不用提更高层次的点心什么了,所以,但凡能把吃的做出点花样,都会受到其他人的艳羡,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看贺画自信的样子是会啊,两男的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同样的星星眼。 “那白米糕呢?”王仲海又问。 “白米糕倒是只缺酵母和白糖,还有蒸笼。” “蒸笼前面王大娘家里就有,白糖不缺,倒是酵母么,得想想办法。”少年快速想着,他是没啥辙,未成年,天天小院地里两头跑,基本上没啥交际,所以,最终得让他哥想办法。有事找哥,都成了他的习惯了。想到这里,少年眼珠子一转,把凳子挪得离贺画近了些,小声的开口: “小贺知青,我发现你一个事情。” “啥事情呀?神秘兮兮的。”贺画滋溜着白开水问道。 “我发现,只要我哥出现,你的眼神就不自觉得盯着他,该不会是···”少年停住,看着贺画眼神似有深意。 “咳!咳···”贺画一口水没顺好,猛地咳了几下,不停的拍着胸口: “不是的,我没有,别胡说!” 不管是不是真的,先来个否认三连!个小破孩,眼神那么犀利干啥?这种隐秘的事被人戳破,是不是以后看看帅哥都不能够?可怜可怜孩子吧,这可是她唯一的娱乐项目啊! “在说啥呢?”王仲海听见咳声,终于从十八般的点心畅想中回过神来。 “说我嫂子呢。”少年答道。 “李雅婷?她有啥好说的,怪胎一个。”王仲海小声嘀咕。 贺画瞪大眼:“不是,你真有嫂子啊?” “是准嫂子,定了亲的,这不是下乡了么,不然应该早结婚了。这都等了几年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少年有些感慨。 “我看是多久都会等的,一男一女两个怪胎,也就他们俩能看对眼,搁别人都不行。小贺知青,我跟你说啊,他哥和他准嫂子,那是真的天生一对···巴拉巴拉····你说是不是?”王仲海开启了吐槽模式,简而言之,就是两个别人家的孩子,从小便开始碾压同龄人,一男一女雌雄双煞,在大院小孩愤恨中长大。一直到进了大学,男的大一就成了教授的助手,直接参与研究项目,要不是遭逢突变下了乡,这会儿估计得从哪个研究院里才能见着人。女的么也是一路横扫,学医的才二十几岁,才毕业多久,就已经成了主刀了。 ……这是俩真大佬啊,看来以后小眼神真得收敛点,一来么,名花已有主,二来么,就凭她这小身板怕是真惹不起,绝对智商上的碾压,害怕! 王仲海还在喋喋不休:“上回那白醋,你知道干啥的么?那哥是用来熏屋子的,你说他俩是不是绝配?” 嗯,那确实是!贺画点头,一个轻度洁癖,一个医生估计也洁癖,两人凑一块,刚好!难怪这哥仨看着挺干净,明明是常下地的人,弄得跟城里人差不多,这在大队里边就很难得了。估计是被大佬调教的,和洁癖患者住一起太难了点,贺画默默的在心底同情他们…… 一次愉快的吐槽小会,参与三方都很满意,天色擦黑,就搬着凳子各自回房了。 名花已有主,名草有人护,小贺知青躺在床上独自哀愁,这跟她设想的不一样啊!老天爷,能不能对我好点点? 第三十五章: 哪来的鸭? 在这之后,贺画感觉跟隔壁的人都熟悉了不少,果然么,相互吐吐槽,是能消除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感的。现在三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损友般的感觉。 于是,几天后,贺画一下工就成了壮丁被少年拽到了厨房里帮忙。此时厨房内,王仲海正一只手揪着一只鸭子的翅膀,一只手拿着把刀准备将之宰杀。 “这是哪儿来的鸭?”贺画奇怪地问,小院里边那是肯定没有,镇上也没看见卖活鸡活鸭,关键连附近也没见人养鸭呀! “这个待会儿再说,你先给指导指导,这鸭该怎么做?”王仲海急道,鸭还在他手上扑腾着呢,有话吃饭的时候再说。 “你别傻站着,先去烧一锅开水,待会儿得烫毛用。”贺画指着少年,又对要往外走的王仲海说:“鸭先别杀,得把鸭血接着。” 快步拿了个碗,盛点凉水,放点盐搅匀,搁院外的地上:“杀吧,记得把鸭血都弄碗里,不要浪费。”说完,立马跑进厨房躲着,接下来的场面,就不适合围观了。 不亏是厨神,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王仲海感慨,他只知道鸭血能吃,但不知道咋吃,以前的那么多次可都浪费了。于是两人按照吩咐,杀鸭、拔毛、开膛破肚,鸭杂内脏贺画得亲自动手清理,这两人估计可不会弄,他们以前那都直接扔掉了的,简直浪费! “怎么今天你们做饭?你哥呢?”贺画问。 “上县里学习去咯。” “哇,你们趁着他不在吃好吃的,这样好嘛?”贺画挑眉,胆子挺大啊! “那我们哪敢,不要命啦!这就是他一早给我们安排好的。”王仲海嘴快,指着正在剁块的鸭回到。 行吧,你怂你有理! 贺画琢磨了一下,家里好像没有其他可以炖的东西,莴笋还没长成,那就只有萝卜了。自从她做好腌萝卜之后,萝卜变得畅销起来,耗用飞快,剩的也不多了,不经吃呀! 鸭肉较之鸡肉有一股特别的腥味,按理说用白酒先炒一下去下腥会更香,但没酒,贺画只好先焯水。放油、放姜蒜爆香,放鸭肉爆炒调味,又在小院外酸柑树上拽了片叶子,撕成小片放进锅里,叶子有些清香,就当香叶用了,好的厨师得学会就地取材。放水,大火煮十来分钟,放萝卜块,调好味,再焖会儿,等拿筷子一戳,能戳进肉里,不费劲肉又不散,便可以出锅了。 大火土灶,烧得大铁锅内热气升腾,整个院子里边都弥漫着香味,王仲海盛出一碗递给贺画:“这是你的辛苦费。”然后两人便迫不及待,就着锅里余温咕咕冒着小泡,端着米饭直接开吃。 贺画很满意,幸苦费不止这碗,还预约了明天早上的面条,鸭血和内脏什么的,打算明天早上做油汤浇头下面条吃,放点辣椒香葱,那叫一个香。 晚饭贺画还是和大姐一起吃的,在原本属于她们的日常蔬菜加咸菜基础上,添了一碗鸭块炖萝卜,吃得很是满足。 吃得好,自然也会心情好,可当天晚上,贺画的好心情立马就被破坏掉了。原因是大姐贺文茵竟然主动找她说话,还说的不是什么好话,膈应得贺画不轻: “贺画,你现在年龄也大了,应该知道女同志跟男同志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最近你和隔壁的男同志走得有些近了,要注意分寸。” “嗯?是有什么人说嘴了么?”贺画有些诧异的问。 奇怪,他们几人也就在家交流交流,在小院外边基本上和隔壁的没有交集,上工都不在一处,碰见的时候很少,最多打个招呼,不是大家都这样打招呼的么?难道就这还能被人看出不妥来? “没有,是我觉得你们走得太近了。”贺文茵道,吃完饭坐一起聊天,今天还直接帮人做饭,这些行为都超过了她觉得正确的尺度。 贺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什么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好吧,抢了别人的台词。 都是成年人,谁做事儿没个个人的方式方法?就隔壁的那仨,两个都有主了,贺画后来知道,王仲海也是定了亲的,剩下一个小少年,那还是个孩子吧,能有什么事儿? 算了,可能大姐不知道其中的事儿,也是出于好心的提醒,所以贺画也没有反驳她,只是回到:“我知道的。” 贺文茵也不再说什么,今天这番提醒出于关心?不不不,她对于这个妹妹其实不怎么关心的。今天这么一番话,只是不希望将来有啥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影响到自己。毕竟,她们血缘上是亲姐妹,还住在一起。她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冷漠,也不怕贺画同样回以冷漠,毕竟在她看来,贺画如今下乡到了跟她一样的地方,同样泥足深陷,不存在拉拔她一把的可能了,是以没多大必要搞好关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瀼瀼,皆为利往。有些人的行为做事的标准,就是判断是否对他自己有利益。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没错,但以此作为唯一的行事标准,这世间之事,便会因此少了许多温情。或许这种事情在自己做来之时,觉得理所当然,但换个角度思考,当被别人同样如此对待之时,便会有另外一番滋味,人世之间仅自己一人的孤独感,可不是什么好的感受,可惜这个道理没多少人懂。 被人隐晦指责行为不端,正常人都会不痛快,贺画同样如此。不管你是什么样的动机,尊重你说话的权力,但要不要听,就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第三十六章:支书故事说 事实上,对于来自贺文茵的劝言,贺画是没打算听的,她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人指导才能获得生存的能力。这指导,在她看来就是一碗毒鸡汤,难道她还会想着,养成跟贺文茵一样的性格?那不是瞎搞!所以,只要自己能够懂得把握好分寸就行。天气好的时候,吃过饭他们仨依旧会坐在小院里闲聊。 “话说之前那只鸭你们从哪弄来的?附近没人养鸭呀。”贺画执着于各种美食的来源,深怕自己再犯之前肉骨头同样的错误。 “我们队里就有养殖场的,你不知道么?”王仲海想想,贺画可能真不知道,毕竟刚来不久,看着她跟她姐的相处模式,貌似关系也好不到哪里去。 “咱们队里有一个养鸭的养殖场,就在最西边,那里有内湖,南边那条河,就是从内湖分流过来的,还有半座山,山上种着甜橙,还养着好些鸡,都是好东西啊!”他砸吧着嘴,仿佛闻见了各种香味。 贺画真诧异了:“不是说不让养么?割尾巴不都给割掉了?” 年代特色,割资本主义尾巴,农村里边每家每户只准养一只鸡或者鸭,多了就会被当作资本主义苗头,统统割掉。关键这杀了还不给你,全部收走不说,还会被批判。至于收走的鸡鸭去了哪里,你猜呢? “这是咱队里集体的,又不是个人的,说到这事儿,就得提到咱们英明神武的郑支书。”于是一通巴拉巴拉···。 这事儿的源头在郑支书那里,据说十来年前,郑支书从部队退下来,被分配到县公安局当个副局长。然后回家发现,怎么家乡的人日子过得这么紧巴巴的?吃饭都只能混个水饱,整个大队就没看见几身整齐衣服。 他原本的亲人在战乱中死的死,散的散,独留一人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如今自己日子好过了,家乡人日子不好过心里发愁。毕竟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在充分调查情况之后,写了一份计划书‘关于先锋农场的振兴计划’,然后拿着计划书找镇领导,说出要兼职先锋镇第一生产大队支部书记的请求。 镇领导很懵啊,您这是干啥?论级别镇领导和他这位副局长中间还差着几级,他哪里敢真领导?于是看了计划书之后说,我没意见,但这事儿我得往上报报。 报呗!通过层层上报,最后这个方案落到了县高官的办公桌上。书记一看,好!实在是好!又看最后边需求,哦,只是要一个大队的兼职支书和便宜行事的权力,其他啥也不要。兼职还只需要兼五年,连工资都不要,那还等啥,给呗! 于是实际权力到手,郑支书开始执行自己的规划: 第一步,在大队这边的内湖边圈了一块地,搭了棚作为养殖场养鸭,因为鸭仨月就能长大,相对之下,鸡仨月还是小鸡仔一只,而且鸭还能自个儿上湖里捕食,省粮食; 第二步,带人把属于队里的半座山给清理出来,种上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甜橙树苗,还养了一些鸡; 第三步,把整队人都调动起来一起干活,边边角角都给种上了粮食,谁敢偷懒,小皮鞭伺候。 第三步见效最快,自从郑支书将一个成天不干活的刺头揍得满地滚,又给抓到派出所饿了三天之后,整个大队都老实了。主要是郑支书还披着一层公安局副局长的制服,威慑力和作用力十足。其他的规划,比如甜橙树得几年才结果,养殖场却是第二年就成了规模。 那年头谁都缺肉,但郑支书会拿鸡鸭去卖钱么?不会,是换! 他去了市里一趟,带着队里养殖的鸡鸭,换了一台拖拉机回来。没错,一台二手的拖拉机。虽然欠了不少,但换来极为重要的工具,还是很划算的。然后队里开始有了好的反应,拥有了第一台拖拉机,生产能力直线上升,有了实际的东西见着,人们的积极性好像都提升了不少。事情有了好的进展节点,后边的事更加顺利了。 衣食住行,衣服么,棉花自己种,边角都种上。这种荒地利用需要上交的公用少,于是剩下不少归属于集体,队员拿自己工分换。一年两年,基本上都能穿上暖和棉袄。布么,队里有以前地主家充公的织布机,有几个阿婆会,那就教上。这样土布有了,同样属于集体,队员可以拿工分换。粮食么,被拿着小皮鞭督促着一两年,队里仓库也满了不少,于是队员们发现,只要努力干活挣工分,能吃饱穿暖了,工分多的人家,年底分肉分钱,看着让人眼红得不行,这样一来,都愿意干活了。 几年过去,生产队整个面貌都不一样了,等甜橙上市,支书又跑出去了。然后带着一车的橙子出去,回来之后告诉队里,有两个县里工作的名额,看队里谁家干活好,工分多,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去县里上班。 这下真的炸了锅,整个大队都服气了。贺画也服气了,这是什么神仙支书?以一己之力拉动小地区发展,实在是赞到不行! “所以,这鸭是在养殖场买的?”听了一大段故事,贺画还是从其中提取到了答案,最后确认一下。 “不能买,只能换。队里队员家里有事儿需要的,可以上养殖场拿工分换,一年个人不超过两只。”王仲海补充道,冲贺画挑了挑眉:“两只鸡两只鸭,一人一年四只,我们三个人一年就有十二只,所以,你懂的。” ……懂了,估计全生产队也只有隔壁的这仨,能把指标吃完。这仨人现在在贺画面前自带注释:就是不差钱! 诶?等下,好像我也不差钱啊!隐蔽之处还藏有小四百呢! 但是,她不能把自己有钱这件事情暴露在朝夕相处的贺文茵面前,贺画不敢去考验人性,万一输了,结果承受不起。而且,依目前感受到的贺文茵的性格来看,就不是啥平和友善的人。 想到这个就更苦了,她其实可以过得更好的,但现实却不能!还是先抱抱隔壁的大腿吧,来日方长,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第三十七章:有大事发生 春天的雨,绵绵的带着点点凉意,贺画仔细算了下,一个月三十天,至少有五天是下雨的,所以当个农民的节假日比工厂上班的工人还多?这就相当出乎人的意料了。 就是体力上着实辛苦了些,特别是最近开始春耕,所有的水稻田开始养田,得翻一遍,放水把泥泡软之后还得细犁几遍,让土都变成浆,全都是苦力活。哪怕队里有拖拉机,也只能做最开始翻地的活,后边的得靠人力和畜力。基本上所有人都下了地,老人在前头牵牛,女人得在后边扶着排犁,男人们得拉犁。牛是肯定不够的,这时候人高马大力气壮的人就派上用场了,所以说古代的时候,男人的地位高,没办法,没有工具,全都得靠人力来生产。 连划水王者贺画同志,这次春耕都被划到了水里。当那带着些许凉意的水和泥混合的浆,一点点漫上小腿,贺画整个人寒毛都竖了起来,浑身上下都叫嚣着受不了,但没人会去体谅她的不适应,春耕对于农民太过重要。 “小贺同志,你扶着排犁右边,跟着走,不要摔倒咯!” “哎,来了。” ······ 下工回来,贺画都得煮一大碗浓浓的姜汤,趁热喝上满满一碗,发发汗逼出寒气。这里的人对春耕下地还挺适应,也没听说谁谁因此感冒,不知道是不是背地里也熬着姜汤。 连下三天水田之后,终于,年老的、体弱的被允许上了岸,贺画很顺利地被划到了这一波。晚上回家开水烫着脚,贺画想着,经此一事,是不是她又可以写一篇‘我为什么成为一个农民’,然后把耕地机,插秧机描述得更加详细一些,最好此时的科学家们能够因此得到启发灵感,三五个月给创造出雏形···当然,她是在想屁吃! 任何科技的发展,都是要有基础的,空中楼阁,那得在修仙的世界才有。美好生活,向往一下也就行了,还是得脚踏实地过日子。想着以后还会有她躲不掉的秋收,贺画只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当个农民。这时的她还不知道,水稻是有两季的,其中有个词叫双抢,双倍的工作量、双倍的辛苦大礼包已经在路上。 春天的雨,是下得比较紧密的,绵绵细雨里,还能勉强干点活,真下大了是顶不住的。贺画坐在窗前看着眼前哗哗的雨幕,颇有些惬意,人还是偶尔需要一定量的体力劳动,不然没有对比,这种休闲的惬意都没法体会到。 正发着呆,突然听到外边有人喊“贺文茵,贺知青。” 转身想告诉大姐,却见到原本炕上躺着的人突得一下猛然坐起,穿上鞋拿了把伞匆匆的冲了出去。 啧!就这反应,傻子都知道其中有事儿。贺画看着急切奔出去的大姐的背影,啊咧,那声音似乎好像是个男的呀,莫非···嗯? 想到贺文茵的年龄,今年也有二十三岁,差不多也该到这个时候了。等一下,好像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了! 不慌不慌,让我来好好推演一下: 如果大姐恋爱了,必然离嫁人不远了; 如果她嫁人,那么必然得搬出去; 如果她搬出去,那必然不能再控制着口粮; 如果自己能够做饭,那我岂不是想吃啥吃啥; 如果大姐搬走,那她就只有一个人住; 单人间啊,是自由的单人间! 贺画一拍桌子,没想到她的做饭自由和住房自由能够通过这种方式实现!急急地伸出脑袋往窗户外看了又看,离得比较远,又下着雨,只能看到模糊的两个人影在远处正说着什么,大哥,你得加点油啊! 至于这位大哥是谁谁,贺画一点也不关心,以她现在在大队里认识的人面,就算人站在她面前,也不会认识人姓甚名谁,但只要有这么个人,能把贺文茵带走就行了。贺画看着两人身影,仿佛都能感受到你侬我侬的情意,真是个美好的雨天啊! …… 天气转暖,继续上工。农历三月的暖阳,晒在身上已经有些热意,特别是在中午太阳最盛的时候。中午休息的时间,贺画跟一根竹竿较着劲,两米多长的竹竿,最细的部分也就比大拇指稍微粗点,把竹条弯成两个巴掌大小的椭圆,合在一起用麻绳绑在竹竿细的那一头,再用竹片做成一个十字架固定,椭圆下边旧布片缝上一个小兜,嘿嘿,一个捞网就做好啦! 少年安静地从开始看到最后,偶尔打打下手帮忙固定,看到最终成品,终于忍不住了: “小贺知青,这个用来做什么的?” “当然是用来捞点田螺的啦!” 三四月份的时候什么东西最好吃,十个水乡人有八个会告诉你是田螺,大个儿的直接剥肉,小个儿的剪了屁股做香辣螺丝,那滋味~ 咱们的准美食家贺画同志,当然不会错过这个美味。这不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专业捕螺丝捞网这不就做好了么?至于卖相,还是忘了这茬吧。贺画看着成品,颇有些得意,捞网没渔网,旧布片凑,往上戳几个小洞,能滤水就行了,田螺又没多重,完全够用。 可惜少年是地道的北方人,也从未被夜宵摊上小龙虾和螺丝香气支配过,是不明白贺画对它们的爱和渴望的。 贺画以前就老听爷爷奶奶吐槽,现在的小龙虾哦,贵得吓人,想当年他们年轻时那会儿,小龙虾那是一害,到处都是,根本没人吃!哈哈,可是现在我来啦!来到了梦寐以求小龙虾的黄金时代,她决定只要虾尾,虾头就再也不见!那么,黄金时代的体验就从田螺开始。 有人不喜欢吃河鲜,大多是受不了腥土味儿,吃这些东西必要的调味料是不可少的,烹饪方法得当,可以很好的掩盖住这些味道。螺丝的话,能有一勺豆瓣酱就能赋予灵魂,现成豆瓣酱是不用指望了,得自己想想办法。 第三十八章:一顿管三天 人活着总得有点精神上的追求,当这种需求被满足时,就会身心无比的愉悦,获得莫大的幸福感。为了成全自己,贺画回房间,找到正在叠衣服的贺文茵开口: “大姐,我记得之前大队长有送过一些黄豆来的,拿出来给我呗。” 贺文茵手里动作没停:“要黄豆做什么?” “用来做些霉豆子。” “霉豆子是什么?可别糟蹋东西,还是留着什么时候去换豆腐吃吧。” 哈?要是没有记错,那些黄豆是属于她的口粮吧,我来拿自己的东西,怎么你个保管人员还能拒绝的?贺画没说话,也没走,就静静的看着她贺文茵。想吃豆腐可以用钱买,不一定要用豆子换,而且从这两斤黄豆到家距今都有两个月了,也没见她大姐去换过什么豆腐,难道还得等什么重大日子不成? 看她不肯罢休,贺文茵终于停下来,转身也看着贺画。分别了四年,这个妹妹似乎与年幼之时相差甚远,难道时光真的能如此彻底地改变一个人,让原本怯弱胆怯的小女孩,成长到都敢正面和她这个大姐对上?她有些怀疑,也想试试看是不是真的如此。 贺画一点都没退缩,定定的看回去,比眼力么,以前当老师那会,眼神得有压迫力,和小年轻们斗智斗勇,从来不带怕的! 最终,贺文茵似乎暂时不想翻脸,拿钥匙打开箱子,把一小袋黄豆拿出来递给贺画,也不说话,似乎是想借此表达自己不赞同。 贺画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目的达成就行。 将黄豆淘洗两遍用水泡上,时间不早,下午该上工了。 等晚上回来,特意和隔壁的人说需要征用碗橱抽屉,又去借了蒸笼把黄豆蒸熟,散了热,便给洗干净的抽屉铺上稻草,把已经放凉的黄豆均匀铺好,封上了抽屉,接下来就是等待。 几天过后,黄豆上长满了白毛,整颗豆也变得黏黏的,取出拌上一些盐辣椒姜之类的调味料,拿小坛子装好二次发酵,半个月的功夫,霉豆子就好了,用油一炒喷喷香,特别下饭,也可以稍微晒干用来调味,有一种独特的味道,贺画就是用它来代替豆瓣酱的。 这天,在确定霉豆子可以吃了后,贺画下了工拿着捞网,拧着个小破盆就准备出门,这破盆底下有小洞,盛不了水,但装螺丝就再好没有了。 少年眼见瞧见了,屁颠屁颠的跟着出门,殷勤的一把拿过盆,冲着右边房间喊:“哥,我出去了,晚饭给我留点就行。” 免费劳力,不用白不用,贺画乐意得很,反正到时候弄好了螺丝,就隔壁这两吃货,肯定得分出去不少。 “小贺知青,这螺丝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可怜的北方小孩,这时候基本南北不流通,压根就没尝过螺丝啥味儿。 “仁者见仁,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贺画没把话说满,这不以前就小龙虾这种核武器般的美食,也有人不喜欢么?没有绝对满足所有人口味的食物,还是谦逊一点比较好。 两人顺着小路来到排水渠边上,说是渠,其实只是一条小沟,一米多宽,也不咋深,这会儿水才刚淹过底下的水草,大概也就二三十厘米高水位,很清澈,可以看见底下大大小小的螺丝。来都下流处,贺画支起捞网开始残忍的捞捕行动,资源太丰盛,一点都不费力,真是黄金时代啊! 半小时左右捞了一大盆,捕捞小能手贺画同志心情超级美丽,眼见天擦黑,收工回家。两人一前一后抬着破盆,满满一盆约莫有十几二十斤,一人端着还是有些费力的。 小个儿挑出来洗干净养几天,大个儿的直接砸破取肉,简单粗暴,小少年被贺画指挥得团团转。一大盆螺丝,最终成品一满碗田螺肉,用盐抓洗了三遍,待粘液差不多都没了才罢手。 焯水去腥,放油,葱姜蒜爆香,放入一点霉豆子翻炒几下,放入焯好的田螺肉,放调料,放嫩的螺丝椒,最后放入青蒜苗,翻炒几下,加点水,热气一蒸腾,整个香味就弥漫开来,霸道至极,在烧火的少年已经咽了好几次口水了,香,太香了! 满满一大碗,两个人埋头苦吃,不想说话。稍微有点辣,但就是不想停。这时吃过了的王仲海,耸着鼻子闻着味儿也过来: “你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弄好了也不叫我!”委屈进行中,奈何两人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继续埋头苦吃。 他突然就回过神来,抄起筷子加入战团,一口下去眼睛亮了,有点辣啊,得配米饭。于是他拿个碗,从少年的大碗里刨来一些米饭,大口开吃,气得少年拿眼使劲蹬。 一顿晚饭完毕,贺画打着饱嗝,揉着肚子毫无形象摊坐在椅子上,对面的两人也差不多,龇牙努嘴的。 有了新的调味单品,又尝上了第一顿河鲜,贺画感觉特别满足,仿佛找到了自己下乡的意义所在。饱暖思···算了,思不起,还是洗碗吧。 幸福的晚饭,幸福的一天,临走王仲海对贺画说:“小贺知青,明天我和你一起去捞田螺。” 哦豁,知道味儿了吧!从今天开始,又一个沦陷在河鲜霸道香味儿下的人! 贺画也没管他,今天晚上这一顿管三天的馋虫,下次再做那还是等三天后吧,不然家里的油估计有点顶不住。贺文茵同志早就把油收起来了,贺画用的都是隔壁的调料,尽量人家乐意,但贺画至少得稍微控制一下量,不然可真经受不住。 话说另外两人貌似对辣的东西不咋感兴趣,闻着味儿都躲房间里不出来,贺画不理解,酸甜苦辣咸,缺了种味道人生这得错过多少美味? 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她大姐贺文茵,是单纯的看不惯他们一帮人的德行。 不知怎么的,贺画暗搓搓就感觉有点得意,还挺奇怪的感觉哈~ 第三十九章:高涨的热情 第二天,王仲海果然一大早就起来去捞田螺。因为昨晚吃饭之时贺画告诉他,大清早的时候,大颗的田螺会爬到岸边水草面上透气,很是显眼,比较好捞。 想想昨晚就感觉吃了大亏,也怪他自己,好奇么归好奇,上了一天工有些犯懒没有跟着他们俩一起去。贺画做好田螺时,他已经吃过晚饭,肚子里八成饱。闻着香辣的田螺的味儿,嘴巴停不下来,但胃却告诉他,真的已经吃不下了! 太可惜了,太吃亏了,今天必须、一定要找补回来! 因为出门太早,没人愿意和他一起去,等他一个人捞了一盆田螺回来时,已经要上工了,于是匆匆吃过早饭便出了门。 中午时间匆匆也就算了,可到了晚上,贺画还是放任着田螺在盆里爬行都没管,也没指挥人处理。咋啦?难道我捞的田螺会不香?就放这里不管?王仲海不服气找贺画询问。 “哦,我们决定三天吃一顿,不然家里的油和调料都会顶不住,周文简没告诉你么?”贺画看着这位愤青,漫不经心地滋溜杯子里的开水。田螺搁盆里边养着还能吐吐泥,给点水就能活,到不用担心会放坏。 “啥?臭小子根本没给我说过!”王仲海愤愤开口,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想哭··· 尽管仨吃货三天吃一回,几次之后还是收到了周老师的用油预警,十天三顿饭,任是吃了半个月的量。虽然可以用工分换油,但生产队为了控制量都设了时间点,没到那个时间,就只能老老实实用油票上镇上去买,钱倒是其次,票早就花光了,他们的库存有点扛不住了。 所以,取消取消,通通取消!别说三天一顿,到在下次大队开放菜油兑换之前,做这种耗油量巨大的菜就不用想了。 但田螺还是继续捕捞,大队里边几十条灌溉用的小河小沟,他们还没捞到三分之一。捕捞热情不减,捞上来的田螺全部取肉晒干,加了盐的田螺肉干能放比较长的时间,储存起来,等青黄不接的时候吃最好不过。 苦日子还得继续过,只偶尔改善一下,不过总算有了期盼。 没想大队的生活并不是一如既往的单调,这天,上工的哨声吹响后,组长却没有吩咐分工,而是要求各户派出一个代表,其余人通通回家休息一上午。 “大娘,这是要干啥?”贺画一边懵懵跟着走,一边朝同行的大娘打听。 “有事要宣布吧,我也搞不清呢。”同懵的大娘回答。 ……这样啊,还以为是大队里边一个风俗习惯,又要被科普一把呢。 虽然大家都懵,但指令执行得很迅速,很快的五小组百来个人从人群中脱离出来,一起跟着组长来到了晒谷场。贺画也在此列,还没有结婚的知青们一人就算一户,代表她自己。 晒谷场旁边就是大队小学,只有五间还算整齐的房子和一间办公室,围墙球场田径场统统没有,大概晒谷场不晒谷的时候,还兼任着小学操场的,算是大队的公共设施,大队仓库也就在这附近。此时的晒谷场中间,放着几张拼起来的桌子,等各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之后,大队长拿着个旧喇叭,直接跳上了桌子开始讲话: “安静!”特有的大嗓门这时候发挥功力了,再加上各小组长维护着秩序,很快偌大的操场上安静下来,将近千人的场地,只留一些摩擦声。 “今天把大家集合起来,是为了选举五一劳动模范,队里初选了三个人,下面我给大家逐个介绍。” 大队长一点也不含糊,开场演讲都没有,直入主题。然后,陆续有三位队员也跟着上了桌面。大概大伙平时都熟悉,家庭背景就免了,大队长主要说明了一下这三位的入选理由。第一位是一年折合下来工分最高的人,三十来岁的壮实男人,笑得有些腼腆;第二位和第三位都是队里的拖拉机手,平日里工作的积极性和劳动量是有目共睹的。 等队长介绍完毕,底下顿时哗哗议论开来,贺画坐在地上,位置有些靠后,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实在看不清三人具体长啥模样。不过听周围人讨论热烈,显然本地人之间还是比较清楚的。 放开了一会儿的讨论时间过后,大队长宣布了选举方式:每人会被分到三颗豆,红豆绿豆黄豆,分别对应三个人,把要选的豆放进箱子,剩下两颗豆交给大队长。 公平、公正且公开,又兼具地方特色,除了大队长,谁也不知道你选了谁。作为仅次于郑支书的人物,大队长在队里的公信力还是没人怀疑的。贺画看得津津有味,感觉亲身进入了一个电影的桥段里边,听旁边的队员讨论更是像听故事一般。 各小组长很快将选票分发完毕,在大队长拎着两个桶下来溜上一圈过后,结果便在一个木桶里边放着了。然后通过粗眼的筛子,把稍大一点的黄豆先分离出来,剩下的红豆和绿豆谁多谁少,就一目了然了。 贺画谁也不认识,就投了工分最多的那个人,黄豆同志。工分最多肯定上工积极、劳动最多,当个劳动模范还是对路的。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不是如贺画所想的工分最多的那位,黄豆体积虽大,数量却比不上其他两种豆,确是最先被淘汰出局。大概人缘特别出众的缘故,得选的是其中一位姓李的拖拉机手,另外两位获得参与奖鼓励,奖品毛巾一条。得选的人还需要到镇上继续评比,落选的两位确是能当场领奖的,两人面上也不见半点失落,俱都笑呵呵的拿着毛巾下了桌面。 一番敞亮的选举,大队风气还挺好啊,贺画心里想着,哪像以前那些小破公司,评个优秀员工不是领导的亲戚,就是最会拍领导马屁的人,糟心遭肺的。 选举完毕,后头的事情就不是队员们关心的了,三三两两回家了。 第四十章:小道消息 经过香辣田螺肉和香辣螺丝后,贺画在小院里坐稳了厨神的宝座,呃~靠谱点说,至少在隔壁两个吃货心目中已经坐稳。所以但凡涉及到吃的事情,那必须听贺画的意见,而且有点什么事儿,两人也特别愿意帮忙,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天气逐渐热起来,青豌豆夹已经成了历史,豌豆仁酸菜豆腐汤也喝过好几回了,剩下的豌豆,就等着自然生长成熟,是时候做泡椒了。 小院本来后边菜地就不小,自从贺画来了后,菜地的业务已经扩展到小院外边去了。先是围着院子篱笆种了一圈豌豆,豌豆的外边又种了一大圈的辣椒,大个辣椒,螺丝椒,尖椒都有。种子是托人在种子店买的,幸好这些品种在本地都有,不然还真难买到。 大个儿辣椒不是特别辣当做蔬菜吃,吃不完的做成了白辣椒,螺丝椒做佐菜,吃不完的剁了加点大蒜头做剁辣椒,尖椒成了一坛坛的泡椒,因此坛子不够用,贺画又上镇上买了几个。天气再热点容易没胃口,就指望着这些酸的辣的开开胃了。 贺画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自己的美食大业,主材有限,这些个辅材什么的能做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时候,一直跟大娘们一起干活的贺画,听到了一则小道消息。 大娘们聚在一起,那必然是要聊天的。你家那鸡养得真好怕是不少生蛋吧,我家今年的菜苗长得特别好要不要来点?…… 围吃瓜群众贺画同志也是从这些聊天中知道,现在的人做饭基本上都像她大姐那样,少油少盐才是主流。并且,先锋农场第一生产大队,相比附近其他地方,生活水平已然高出一大截,但像她自己那样,做菜哗哗的放油的肯定是没有的,难怪大姐看她们仨不咋顺眼,价值观不同啊! 那天,贺画正和一群大娘一起敲着油菜籽,成熟的油菜割下放两天壳和籽便会分离,轻轻一敲枯壳便会炸开。正忙活间不知道是哪位消息灵通的大娘提了一句:‘听说咱队里小学得扩一扩,估计下学期会招老师,也不知道需要什么条件’。 瞬间这话就被一旁日常吃着瓜的某人捕捉到了。招老师,太好啦,这可是咱的本职工作呀! 于是她支棱起耳朵听八卦,奈何大娘不走寻常路,从队里还有的几个可能的人选,又飘向之前上县里工作去了的青年才俊谁谁谁,话题一飘老远,而且还不会回转。 ……得了,还是回家找小院里的正经老师打听打听吧。 这事儿太过重要,一回家,贺画就往厨房跑,按常理来说这会儿周大帅哥周老师已经在做晚饭了,果不其然,人确实在厨房里,但一看到那张有些高冷的脸,贺画莫名的又踟蹰了,转了几个圈还是鼓起勇气上前: “周老师,能不能打扰一下问您个事儿?” 拜两位同居吃货的缘故,周文韬最近可是听了不少关于贺画的夸奖,时间一长,对贺画也有些改观,特别是其中之一还是他亲弟弟,连带着也有一点吃人嘴软的感觉。于是开口: “可以,你说。” “我今天听到一则消息,说是小学那边可能会招老师,是真的么?”贺画开口问了,带着些小期盼等着回答。 这个事儿啊~周文韬想了下,倒也不是不能说: “这件事情最开始是大队长说,下学年该上学的孩子有点多,估计没法再并到现有的班级,所以老校长在考虑增加班级,也要增加老师。但具体的方案和要求都没有确定下来,如果有新的消息,我会和你说的。” “那太好了,谢谢!”有了希望,贺画也满足了。时间不确定也没关系,最迟下学期开学前也得决定下来,真是好消息呀。 之后的几天,贺画的心情都很美丽。大概好事也会凑堆,中午贺画在房间休息,忽然听见叮铃铃车铃声响,邮递员独有的喊话声在小院外响起: “贺画,贺画同志,有你的信。” 哦哦,以前老听见邮递员喊隔壁的收信,这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贺画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清醒了一会会,确定是自己的名字,便立刻往外跑:“来啦来啦!” 竟然有两封,一封是大伯娘写过来的,一封比较大,看着像是一本刊物。贺画的心砰砰直跳,一个猜想在心里浮现,不会是我的稿子过稿了吧? 道了谢,迫不及待地拆开刊物那封,里边果然是某某一本新出的新青年,还有一封来自编辑的信,信里边还夹着八块钱的汇票。 贺画拿着汇票乐得傻笑出声,一个人到厨房去看信了。 信是一位编辑写的,大意就是把贺画夸了一遍,然后鼓励她再接再励,写出好文章。之前两篇都过稿了,准备分作两期上,现在先寄一期过来,两篇文章共四千多点字,按新人价两元千字,还多出一点点,下次一起再凑整,希望贺画不要介意之类的。 不介意,太不介意了! 贺画心里美得冒泡,终于真正的凭自己的本事能挣上钱了!千字两元,那我写个连载小说什么的,十万字就得二百,就算小说是另外的价,打个对折也有一百了,可是能顶在工厂四个月的工资。要不,肝一肝? 淡定,淡定! 贺画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咧开的嘴根本合不拢。看来,在哪里知识都是财富,学习真的太有必要了! 又打开大伯母的信,这是上次收到她的信之后回过来的,嘱咐贺画多吃饭、少干活、低调点,建议的行事风格和贺画自己目前全然一致,算是不谋而合。 然后说攒了些布票,合适了的时候就写信过来,到时候再寄。然后大伯父让她有事只管去找赵伯伯,说上次通过电话,赵伯伯还夸她来着。 这样啊~ 好像自打她来这边,就忙着自己的小打算,这几位帮过她的长辈,都没有回馈过。快半年了,也该送点礼走动走动了,可是,送点啥东西好呢? 第四十一章:送礼也得讲究排面 送礼这事儿已经被列在了计划前列,左想右想,觉得最适合的就是送送她自己做的点心,价值不大收礼的人不会感觉不好意思,而且心意很足,各方面都没问题,那就等豌豆熟了真的做点豌豆黄送礼了。 打定主意就去执行,不过这事儿她一个人可干不成,原料不足、力气不够,所以这天吃过晚饭,贺画第一次造访隔壁。当然,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说话: “有点事儿想找你们帮忙。” “啥事儿呀?进来坐。”王仲海比较积极,厨神啊这位,必须得奉承好咯! 贺画连连摆手:“不了,就是我打算做点豌豆黄,但是没有模子,你们谁手巧的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 屋里两人瞬间来劲了,比吃了士力架还有效,让贺画诧异地是,连一向不参与他们活动的周老师都感兴趣的看了过来,并问她: “你需要什么样的模子?” 贺画确实有点意外来着,想到之前周老师貌似对香辣的东西不大感兴趣,但这回的是豌豆黄···哦~原来是甜党派人士,真是失敬失敬! 想明白缘由贺画也不墨迹,其实她最终的目标就是周老师,做模子这种精细的活王仲海肯定没戏,少年嘛毕竟还小,手上有没有活儿还没定,但拿试管一流的周老师应该没问题。于是她掏出了自己画的示意图,三维立体构图,附带细部结构和尺寸说明,简单明了。 周老师接过图纸,仔细看了一下表示没问题: “材质有什么要求?” “哦,没有味道的木头或者竹子都行,如果能弄个图案出来就更好了。”贺画提出了一丢丢的高级要求,对于完美的期待嘛,还是要有的。 “行,过几天做好了给你。” 目的达成,贺画同志哼着小曲儿,屁颠屁颠地回房了。 解决了模子的事儿,还需要的东西只剩下糯米白糖了,白糖隔壁有,糯米的话大队仓库里有,下次领粮食的时候要个一两斤应该没啥问题,就等着豌豆成熟晒干啦。 十天的功夫,先是糯米到位,模子到位,最后的豌豆到位,泡好之后,交给两个吃货去磨得细密。然后是熬煮,加入炒好的糯米粉,加入白糖,加入少量的猪油,炒成粘稠,放凉后上模压制成型,这样就基本完工。可惜没有冰箱,不然冰冰凉凉的口感会更好。 五斤左右的豌豆,用了一斤左右的糯米粉,最后成品一大盆,然后用模子压出来正方形和菱形两种图案,用干净的竹板,垫上洗了晾干的竹叶,像模像样。有糯米粉的缘故,颜色比纯豌豆黄要鲜亮一点,看上去更有食欲。 “这样一摆,突然觉得这豌豆黄就贵了不少怎么回事?”少年很是敏感的察觉到这一点,不像另一位同志王仲海,第一反应就是吃。 “这说明你已经从单一的味觉追求,上升到了味觉与视觉相结合的双层追求,升级了。”贺画使劲忽悠:“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三人一起品尝,都默默动嘴不说话。 “怎么样怎么样?倒是说说看呀!”贺画有点着急,她还指望着去送送礼呢。 最后最有文化的周老师开口:“香软可口,很不错。” “比咱们以前吃的豌豆黄稍微干点,不腻。”这是少年的评价。 “怎么感觉这么饱,才吃几块就吃不下了?”这是王仲海。 贺画翻了个白眼:“谁家像你一样点心当饭吃呀,讲究点的人,那都是配点红茶绿茶什么的,当个下午茶,吃两块意思意思就行了。” 行了,评价收到,她还要把剩下的压模成型,幸好事前准备了足够的竹板和竹叶,不然都没地方放。 全部弄好后,拿了几块给大姐,剩下的分成三份,一份留给隔壁,两份装进两个篮子里,趁着天色还有点光,叫上少年陪自己一起,去郑支书家里。 知青小院和郑家相隔着二里地左右,走上半小时就到了,他们到时,正赶上郑支书两口子吃饭。 “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啦?”郑婶热情的招呼,她和贺画算是工友,经常在上工碰上。 “这不豌豆熟了,我给做成了些点心,来送您尝尝。”贺画上前,掀开一个篮子上的盖帘,端出一块竹板,放在他们吃饭的小桌子上。 只见米黄色的竹板上,放着几处翠绿的竹叶,叶子上放着摆放工整的几块糕点,颜色鲜亮,看着还蛮有食欲的。第一次见这样精致的糕点,连郑支书都挑了挑眉,问道:“这是你做的?” “是的,竹子竹叶是后山脚那边的,豌豆是周文简他们帮忙磨的。”贺画点头回答,咱是有排面的人,做的糕点也是有排面的糕点! 郑支书拿起一块递给郑婶:“尝尝。”然后再给自己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贺画,周文简:“……” 这还被迫被两个长辈塞了一把狗粮! “可真不错,不费牙,老人小孩都能吃。”郑婶吃了一块评价道。 于是郑支书说了:“那就收下了,你还有事儿吗?” ……这样直截了当、过河拆桥、上树拔梯…也太利索了点吧? 贺画同志感觉有些噎住:“也没什么事儿,就是麻烦您帮我把这篮子带给赵伯伯。”声音越说越小,感觉自己犯了错误一样。不由有些纳闷,我这也没干啥坏事呀,哪来那么大压迫感? “哼!便宜他了,行吧。”郑支书挥挥手,示意贺画可以退下了。 ······ 周文简全程做了一回壁画,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跟贺画说:“我怎么老感觉在支书面前像犯了错一样呢?” “不只是你有这种感觉。”贺画叹口气,她也不知道为啥:“可能支书主业是公安局的,平时打交道的好多都是犯罪分子,习惯了。” 咦,好像挺合理,职业病呗! 两个少年人心里都默默想着,以后没啥事儿还是少去见郑支书吧,压力好大的。 第四十二章:支书,约个稿吧 可惜这个美好的小期盼不到十天,就被贺画自己打破了,原因是得写稿了。她的连载下乡系列,这次打算把这位颇具传奇意味大队支书的故事写出来,必然得找上当事人,一来是获得许可,二来是获取事件背后的素材故事,于是她又拉上了少年,上郑支书家求教。 少年苦着脸,为什么被拉壮丁的总是我? 那没办法,贺画不想找大姐,其他人都要避嫌,就小少年还是一半大孩子呢,多好! 此时她一点都没意识到,她自个儿现在也只是一位年芳十七少女。 当贺画他们到的时候,郑支书正端着杯茶悠闲的抿着。 “支书,又来打扰您了!”贺画还挺怕这位大佬不搭理她,于是赶紧上前,把那本印有自己文章的新青年递了过去: “这是某省日报旗下的新青年月刊,我之前写的一篇文章在里边发表了,拿来给您看看。” 此话一出,连少年都有些惊讶了,他只是临时被拉来陪同,真不知道具体为啥原因。 郑支书同样惊讶,贺画年龄不大,写的文章竟然能上省刊,那是非常优秀了,优秀的后辈需要鼓励鼓励,于是他难得地给了点面子:“哦?哪一篇?” 翻到‘我为什么成为一名知青’那一篇,两千多字的文章,加上插画刚好两整版。郑支书拿到灯下,从头到尾看完点评道:“写的还行,思想认识积极深刻。” 贺画眉开眼笑,能得到这位大佬这样的评价,那是相当难得的,于是赶紧她随棍而上,拿出本子和笔准备就绪: “所以我想采访采访您,说说当年您刚回大队那会儿的事。” “我有什么好采访的,瞎胡闹。”郑支书直觉拒绝,连连摆手。 “您毕竟带着大伙儿走过来了呀,当年想必很难很难,现在咱们大队能够吃饱穿暖,咱整个国家还有好些地方还过着以前的艰难日子呢!您把当初的事儿跟我讲讲,说不定能给其他人带来些启发,也让他们走出来呢?”贺画使劲忽悠,不确定能不能成,但这个理由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打动支书的了,对于一个正直有责任心的人来说,国家和人民虽然遥不可及,但如果能做点什么积极的事还是会愿意的。 果然,郑支书听她这么一说,倒有些触动,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想知道些啥?” 贺画大喜:“就从您刚从部队回来开始讲吧。” ······ 当贺画完成采访任务往回走时,都快晚上十点,不过两个听故事的人都听得意犹未尽,一路没说话,都沉侵在当时的波澜壮阔里。 回到家,贺画轻手轻脚摸上炕,睡了。 隔壁却还没关灯,“怎么这么晚?”王仲海都已经睡过一觉,听着声醒了。 “听支书讲故事,一直讲到现在,我给你们说,小贺知青竟然是个作家,可真看不太出来。”少年到现在还在感慨,可见震撼不小。而且一般人对作者和作家这两个称谓,界限比较模糊,基本上等同。 嗯?两人同时看向他,原本要关灯的周老师都顿了一下,才把灯关了。光线一暗,就有了说秘密的氛围。 “小贺知青的文章发表在一本某某新青年月刊上面,可惜被支书拿着,暂时看不到了,今天去支书那里,就是为了采访写稿子。”少年参与了这件事儿,说起来都感觉与有荣焉。 “那可真是···啊哈···多才多艺了。”王仲海搭着哈欠说道。 作品上报上刊物,在哪儿都是光荣的事儿,但在此之前,都没听小贺知青说过,可见她本人似乎并不想被人所知,想到这周老师开口提醒: “这件事儿小贺知青不说,咱们就当不知道,明白么?” “哦,睡了。” 另一边的少年也嗯嗯两声,翻个身,不一会儿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周老师:心累~ 于是,几天之后,原本轻松愉快的少年,就收到了来自亲哥哥爱的关怀。 “为什么我要自学高中的课程?”房间里,少年看着桌子上的几本课本,无力的控诉。 “没有为什么,是该学习的时候了。”省得整天瞎晃,啥事儿都不操心,时间长了人都傻了。 微微用力的抗拒遭到无情的镇压,各种事情都是有源头的,仔细想了一下,然后贺画就收到了少年满是怨念的小眼神。 “怎么啦?”贺画不解,好好地为啥蔫吧了? “我哥说,周围都是优秀的人,为了让我不被抛下,要我自学高中的课程。” 咦,优秀的人说的是她? 被大佬肯定,贺画开心不已:“你哥说得对!” 凡是夸她的,都是对的,嗯! “可我觉得,学这些以后不一定用得上,没有必要没啥动力。” 不不不,知识什么的,任何时候都是嫌少不嫌多的。 少年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陷入情绪里边,估计也不想听别人的说教。于是贺画开始端水: “你说得对!” “你个墙头草,到底站哪一边?” “哈哈,我肯定是站我自己这边了。” “······” 反抗无效,少年还是得开始学习。为了安慰这颗幼树,贺画决定自爆点点隐私: “别丧气呀,跟你说,我原本也是要自学高中课程的,连书都买好了,放在大伯家里,不过现在不太方便,等时机合适了就会开始学。你好好学,说不定以后我还得向你请教呢!” “真的?” “真的,全套课本,花了好多钱,可心疼死我了!”贺画捂住心口,一副深受伤害的无力样。 这话真真假假,课本和自学都是真,至于请教什么的,贺画以前一路学霸考进二一一,读完研后直接当了老师,估计谁请教谁还不一定。不过小孩子需要鼓励,忽悠一下有利于成长。 果然,听贺画这么说,瞬间脑补出自己叉着腰当老师,贺画在下边苦巴巴的模样,人人都有隐藏的好为人师的小癖好。少年一下子就有了动力,一扫之前的颓废,心满意足地回房间学习了。 嘿嘿,小孩子真好忽悠呀~ 第四十三章:高级糕点的约稿 入了夏,天气逐渐的炎热起来,如今晚饭过后,房间里待着都觉得闷热,于是,大多出去遛遛弯,又或者趁着天没黑透,整理下菜园子,等稍晚一点,凉爽下来才回房间。 小院里,三人一人一把蒲扇,坐着闲谈聊天,看着天上寥寥几颗星星,遥想星河美好。 闻着房间里透出来淡淡的烟熏艾草味,贺画想着,要是凳子能换成个躺椅,就完美了。 “小贺知青,有没有耐吃一点的糕点呀?那白糖糕,两顿就没了,太不经吃了。”王仲海三句话离不开吃,不过,貌似除了吃,他们仨也没有其他的共同话题。 “就你这无底洞一样的胃,啥东西都不够,还是吃泥巴比较好。”少年无情地吐槽,做那白糖糕容易么?好不容易才弄了点酵母粉回来,推磨推得手发酸就不说了,他都没吃几块,想留给他哥,也是难得他哥遇上喜欢吃的东西,结果被这个大胃王两顿嚯嚯完了。 “至于么,至于么!你个小心眼,不就少吃了两块?”王仲海冤屈得很,东西么,做出来不就是为了吃的?被谁吃了不是吃,怎么被他吃了委屈了怎么地? “是两块么,啊?那是两盘!” “······” 听着他们日常互怼当背景音乐,贺画淡定坐在一旁,悠闲的扇着扇子。做糕点什么的,费材料,费工夫,只能当做生活的高级调味品,偶尔做一次就行,真要当做日常,那不得把她累倒咯。而且,趁手的工具都没有,都只能将就将就,味道上总是那么不尽人意,不过小院里的几人吃不出来罢了。 “要是有烤箱烤炉什么的,还能做点蛋糕小饼干,那种倒是经吃。”毕竟太干,吃一点就得喝水。 “你还会做蛋糕?”声音从身后响起,周老师也出来转转了。 “会啊,得有材料和烤箱或者烤炉。”贺画很自然的接道。 “行,我知道了。” ……知道啥,我说什么啦? 哦,这位大佬是甜党,不会对蛋糕、小饼干之类的爱得深沉吧?贺画把疑惑的眼神递给人亲弟弟。 “小时候家附近有个留过学的人开的西点店,卖蛋糕面包小饼干,我哥能当饭吃。” 好吧,谁还没有个特殊的喜好,真要把材料工具备好了,那就做呗!她当年也是因为喜欢吃,才去专门报了班学的。 夏天除了天气热一点之外,还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说桃子、玉米,再比如说,小龙虾! 是的,过了端午节后,小龙虾正式摆上了贺画的计划日程。 但是,小龙虾的捕获难度高出田螺太多,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所以,贺画一开始就拉着两人组一起准备。 细竹竿,棉绳,竹篓子,以及,蚯蚓。 当然贺画只负责指挥,所有的准备工作,由两人组完成。 农民的工作,除了播种和收获,其他时间都是一些杂事儿,不赶时间是不怎么费力气的。到了夏天稻田还没熟的时候,只需要偶尔除草除虫,放水排水。不是力气活,也大多安排在早晚,太阳浓烈的时候一般都在休息。 贺画就趁着休息的时间,实行捕捞行动。带上工具,到深一点的小河,或者大点的沟渠,找个有树荫的阴凉草丛边,放下钓竿,碰碰运气。 两人组从来没钓过小龙虾,都站在后头观看,不敢吱声。 “钓小龙虾可以说话,没事,它们不像鱼那么警觉。”贺画解释说。 “就这样可以啦?不用先做窝?”王仲海有点好奇,他以前钓过鱼,那都得先撒一遍饲料,做窝引鱼过来吃。 “不用,等着就行。” 黄金时代可不是开玩笑,不一会儿就感觉绳子被拉动,有了。贺画快速地提起钓竿,绳子底部的蚯蚓上,夹着一只小龙虾,正贪婪的吃着。牵着绳子放进竹篓,抖动几下,小龙虾就掉了下去。 “看,就这么简单,你们自己找个荫凉的地方试试吧。”贺画朝两人示意。 于是各自散开,不一会儿便听到压抑着的欢呼声:“有了,上钩了。”哈哈,收获总是让人喜悦的。 差不多两个小时,三人收工,回家把小龙虾合在一起,有大半桶了。少年看贺画皱着眉,不太满意的样子,开口问: “怎么,不够么?” 贺画摇头:“你不懂。” 你不懂,我可是只吃虾尾的人! 别看这里大半桶,一揪虾尾,哦,只剩下小半篮子,小院五个人,她们三个是主力,其他两人至少也得分点,且大佬是不爱吃辣的人,还得另做一份蒜蓉的,这么一算,真不太够。 算了,先干活吧:“把桶抬到路另一边去,先挖个坑。” 轻车熟路,毕竟田螺也是同样的操作,取其精华,不要的部分得挖坑埋起来,不然,等过几天那味道真真是···不可言说。 “像这样揪尾巴,再把尾部掐掉,把这条虾线拔出来,小心不被让它夹到。”贺画演示了一只,很快,两人组便找到了要领。 最后清理好,只剩下四斤不到的虾尾,分出来一碗待会儿做蒜蓉,香辣小龙虾准备就绪。 放油,放姜蒜,放点桂皮,放一些剁辣椒,炒香,放虾尾,炒红放点酱油,放盐调味,翻炒几下味道分散均匀,放水焖。 不一会儿,小龙虾那种霸道至极的香味儿在小院里肆虐开来,连一向没啥存在感的贺文茵,都忍不住过来查看。 用不了多长时间就焖入了味儿,量有点多,贺画决定直接用小铁盆装。这小铁盆还是周老师买回来给她做糕点用的,比脸盆小点,底上铺一层黄瓜片,把虾尾盖在上面,满满一盆还冒了尖。又用小破搪瓷盆装了点烧红的木炭,把铁盆放在破搪瓷盆上,简易的干锅弄好。 香味略有些霸道,引得从不过问三人倒腾的贺文茵,都来到了厨房。 “大姐你等会,这个有点辣,我再做一份不辣的。”贺画看见贺文茵来了,忙开口说。毕竟住在一个屋檐下,她还做不出来不给饭吃那种事。 同样的操作,只是把剁辣椒去掉,蒜蓉稍微迟点放,不一会儿蒜蓉虾就做好了,特意分开装了两碗,一份给贺文茵,一份给周老师。 就这样,半年了,五个人头一次一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蒜蓉虾的两位稍微有点放不开,吃了一点便走了,剩下的三人抢得那叫一个速度。 “小贺知青,你这是什么吃法,怎么这么快?”少年看贺画嘬两下,拿筷子往虾尾一顶,整个肉就出来了,他和王仲海两人还在苦苦的一点点的剥壳,双方速度对比太大,伤害好深! “这得靠技术,你看着。”说完贺画拿起一个给他俩演示,先把汤汁嘬干净,然后捏起虾尾,在小的那一头用筷子穿进去,向上一顶,整块肉就被顶出来了,就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虾尾壳,她的左手边,这样的壳已经一小堆了,其他人的都是一堆碎壳。 少年尝试了一下,很快就入了门,倒是王仲海,不知是手比较笨还是没啥耐心,撮了几下没把虾肉撮出来,很快就自暴自弃,继续剥壳。 一大盆虾尾连着黄瓜片,被三人消灭干净,连汤汁都被拌了米饭。王仲海支着两只油汪汪的手感慨道: “我感觉自己根本停不下来,还想吃。” “难怪你之前说不够。”少年这时候也终于明白了,再来一盆他们也能吃完。 “这才第一顿,着什么急。”贺画丢下一句话,走了,收拾残局不归她管。 于是,俩人些许失落一扫而空,对啊,来日方长。 第四十四章:双抢体验大礼包已到达 只是,小龙虾后遗症还是有的。 第二天,回归日常,王仲海吃着碗里的菜,总感觉缺了啥,有点不对味儿。 “缺了小贺知青呀,小贺知青做的菜,那可真是没话说,要是我们能和小贺知青合伙就好了。” “呵,你做梦呢,她自己还捞不到做饭呢,也就和我们一起才做几次。”少年遗憾的说。 哎~想到贺画那位别扭的大姐,两人同时叹气。 “不想吃就别吃,还能节约点粮食。”周老师淡淡的开口。 那不能!会饿。 “哥你说,昨天的小龙虾好不好吃?”少年还是不甘心,他太想每天都吃到贺画做的菜,还是每天、每顿。 好吃,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要贺文茵还住在这,贺画都不可能跟他们合伙。每天做饭很累很烦,但他宁愿受这些烦累,当初都要分伙,可见他们和贺文茵真的不是一路人。所以现在这样就挺好,偶尔吃一顿调剂一下生活,费点材料罢了。看着埋头吃饭的亲弟弟,周老师心里叹口气,比起其他家庭破碎的人,他们如今可以说是生活在天堂的,至少家人俱在,且相互牵挂。 ······ 无论贺画同志多么不想下田,双抢来了,她也躲不掉。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熟了的水稻得用镰刀一把一把的收割,就地用老式靠脚踩的脱粒机,把稻谷打下来,装袋,运到晒谷场曝晒。 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正常人,通通下地割稻子,连周老师也不能幸免。 稻田里各种碎叶、渣梓、小虫乱飞,掉到裸露在外脖子上、手臂上,又被密布的汗水粘住,又痒又难受,可人们只低头干活,根本无暇多顾。 幸好大队里有一台拖拉机,完成了最费人力的运输工作,队员们的忙碌从早上开始一直到月上中天,只中午最热的时候能休息一会儿。 如此将稻谷收成回来,半点耽搁也无,马上又得整田,插秧。炎热的天气,汗水和泥水混合着在身上脸上流淌,十来天的时间,整个大队的人都可见的黑瘦了一圈。 又黑又瘦,贺画同志也不幸的加入了这个行列,尽管草帽袖套毛巾什么的装备齐全,但紫外线似乎不怎么讲道理。贺画把脸上贴满了黄瓜片,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小贺知青,小贺知青!” 听着声就知道是少年,贺画昂着脸,顶着一脸黄瓜出门: “怎么啦?” “哎哟喂,你干嘛呢这是?”走出来一个黄瓜人,把少年吓一跳。 “美容,你不懂。”贺画揭下眼睛上的黄瓜片,直接放嘴里。 “组长组织大伙去抓龙虾,我回来拿个筐,省得给扔路上晒死,多浪费啊!”去年就是如此,少年捂住胸口,那浪费的画面回忆起来简直不忍直视,心口痛! 队里的人也吃龙虾,但一般都是直接把虾仁挤出来炒着吃。夏天天气热不耐放,吃个两顿没来得及处理的龙虾,就开始散发臭味,所以队里的人虽然往回拿,也不会多拿。 现在水稻田要蓄水,有龙虾到处打洞的话简直就是灾难,所以组长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组织人抓虾。 “还有这好事儿,筐拿个大点的,装不下的话回来叫我。”贺画精神一震,恨不能自己亲自去,奈何,屋外紫外线太过强烈,蠢蠢欲动的脚还是收了回来。 自从上次吃过后,还没来得及筹备第二回干锅小龙虾,小院里的人就被迫投入到劳动中,根本没时间。不知道这次能弄到多少,要真敞开了吃,贺画估计五斤虾尾都不一定够。 黄金时代没有辜负贺画的期待,傍晚时候,少年和王仲海眉开眼笑地抬着一筐小龙虾回来了,手里头还拿个棍子,时不时拨回几个精力旺盛、意图越狱的小龙虾。贺画伸头一看,哦耶,这得二十来斤吧,还等啥,开工呀!得劲!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不同的是,干锅增加到两个,一个香辣加黄瓜片,一个蒜蓉加土豆,为了吃龙虾,周老师还特意再去买了个盆,也算是拜倒在小龙虾的王者风范下了。 除了贺文茵吃了一些后走开,剩下四人慢条斯理的吃着,量多管够,根本不用抢。正吃着,小院里突然有人影跑动,然后人影到了厨房门口,一个小脑袋从门口伸了出来,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稍微有点圆润,歪着脑袋看着贺画问道:“你就是贺画姐姐么?” 然后,就见他眼神转移到桌子上,有些移不开眼了,他们在吃什么呀?这也太香啦! 贺画举起手:“我就是呀,找我有事儿吗?” 小男孩艰难的重新看向她,说道:“我是郑有为,大河他们会玩好多种游戏,他们说是你教的,我想让你教我玩游戏。” “大河他们不教你玩么?” “不是,让他们教我,我就不是第一了,只有你教,才是第一” “那贺画姐姐第一个教的也不是你呀?”王仲海跟他抬杠。 “我要做第一后面的那个第一,所以我还是第一呀。”男孩得意的昂着头。 这是个啥逻辑?可真是···搞不懂! 贺画小声的问在座的三人:“这小屁孩是谁家的你们知道不,咋看着有点眼生呢?” 大队里小孩实在是太多了,平均每家都有两三个,除开特别有特色的,其他基本上对不上号,看着也就眼熟。 “好像是郑支书的孙子,跟着父母住在县里,现在放暑假了。”要论见多识广,还是得周老师。 “郑支书是你爷爷?”贺画问小孩。 小孩点头:“贺画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教我玩游戏?” “我可以教你玩游戏,但是你需要先帮我一个忙。”贺画起身,在锅里盛了一碗还没动过的香辣虾尾,将碗放在篮子里递给小孩:“麻烦你把这碗菜带回家交给奶奶,就说是贺画姐姐给你爷爷的下酒菜,等你再过来的时候,我就可以教你玩游戏了。” 第四十五章:合适不合适 小孩拎着喷香的篮子,口水哗哗直冒,勉强咽下一口说:“好的,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半路上,实在没忍住,偷偷的拿了一颗塞进嘴巴了,又香又辣,真是太好吃了。可惜小孩嘴慢,一路上一刻不停也就吃了三颗。等到了家,飞奔进厨房大喊:“奶奶,我要喝水。”一边还不停地嗦着气,试图缓解一下嘴里的辣味。 郑婶忙倒水,给孙子灌了一大口,奇怪的问:“哟,你这是吃啥啦?满嘴都是红油。” “贺画姐姐给爷爷的下酒菜,我就试了下好不好吃。” 郑婶给孙子端水擦脸擦手,弄完了才把篮子打开,是小龙虾呀,闻着确实挺香,又逗孙子: “味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太好吃了,奶奶,我还想吃!”小孩有点不好意思,他其实知道偷吃是不对的,这不是太香么,人家真的只是没忍住而已啦~ “想吃就吃,奶奶给你盛碗米饭,就着饭吃就不会那么辣了。”他们这盛产辣椒,小孩子也是吃着辣椒长大的,只要不太过都没有关系。 等郑支书到家时,就见自己孙子哈哧哈哧着嘴在吹气,手里还拿着一只虾尾,一碗小龙虾只剩下一半了。一碗虾尾,他们老两口,也就勉强尝了几只,其余全进了孙子溜圆的肚子。 “这小贺知青手艺可真不错,会做菜,还会做点心。”郑婶感慨着,心念一动,突然开口说:“你说她和咱们老三怎么样,合适不合适?” 说话的瞬间,心里把自己儿子和小贺知青摆在一处,顿时就有了画面感,男才女貌的真是不错呢! 郑支书想,不止厨房的手艺呢,还有才华,长得也不错,他们这小地方估计困不住她: “小姑娘不错,就是不知道她看不看得上咱们老三。” 郑婶有些高兴,像是发现了一件大秘密,有了许多期待:“那就先看看,等老三休假回来再说,到时候安排他们见个面认识认识。” 这边贺画还不知道,有人想给她拉郎配,等到天黑得透透的,还没见小孩过来,就有些焦躁地在厨房里边转圈圈,转着转着突然回过神,觉得自己有点傻。小孩说话一阵一阵的,自己竟然当了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夏天对于贺画来说,热倒是其次的,通风做的到位的土坯房,比之砖瓦房来说,更冬暖夏凉一些。唯一的烦恼便是,蚊子太多,而她没有蚊帐。和她同住的贺文茵,是有蚊帐的,还是以前在老贺家姐妹俩共用的蚊帐,尽管有些旧了,上面被打了几个补丁,防蚊虫的基本作用还在。 火炕修得比较大,她和贺文茵被褥是分开的且中间还隔着一段距离,大姐没主动开口分享蚊帐,贺画也不好意思靠过去。被蚊子咬了几个包之后,她下定决心,买蚊帐!哪怕动用小四百,也必须买! 蚊帐虽然是日用品,但在此时仍是价格不菲,一幅能用上好多年,是以买的人也少,可惜镇上的供销社是没有的,那就只能去县里了,可是该怎么去呢? 愁!这算不算遇上难事儿了? 有难事儿咋办?大伯肯定说,去找赵伯伯呀! 就这种小事儿找他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贺画有些犹豫,可当贺画被蚊子骚扰荼毒了两个晚上之后,丁点的犹豫都没有了,现在对我来说,蚊帐就是最大的难事儿! 写信,上镇上取钱,拿三十块钱和五张工业票,封好装进信封,当天晚上就拜托郑支书帮忙带信。 “给老赵的?”郑支书接过信,捏一捏又说:“里边装的钱票,是要找他买什么么?” 贺画瞪大眼睛,这也能猜到?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回答:“嗯,想买个蚊帐,镇上没有。” 就买个蚊帐,还托人带信搞得这么正式,这小姑娘可真是……郑支书把信封递给贺画: “就买个蚊帐而已,不用找老赵了,我给你带,东西自己先拿好,回头多少钱我再找你拿。” 还有这种好事?贺画喜出望外,看来平时送点吃的拍拍马屁什么的还挺有用哈~目的达成,于是,贺画乐滋滋的回家了。 第二天晚上,郑支书就把蚊帐送过来了: “八块钱五张工业票,你要没有这么多晚点给我也行。” “有的您稍等下。”贺画接过蚊帐,赶紧拿钱拿票,钱是肯定够的,工业票以前攒了几张,大伯母又给了一些,买了蚊帐剩下的没几个了。钱难挣,饭难吃呀! 交接完毕,郑支书一跨自行车,走了。他下班直接过来了,还没回家,这会儿也不早了。 拿着自己新得的蚊帐,也不管它是不是有味,挂起来再说,明天再去过水吧。哈,我也是有蚊帐的人了,再也不怕蚊子咬,贺画美滋滋的想着。 晚上,贺文茵看到房间里的新蚊帐,又是一阵沉默。 每一次,她稍微找到点优越感,下一瞬间就会被打击到。贺画从下乡到现在,根本没有收入,蚊帐价格不低,还有先前的那些崭新的东西,不用想肯定是家里给的。以前给的,还是现在新要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同样是家里的女儿,以前她没有,现在也要不到。 从小到大,几乎每天都要受到区别对待,以前还能安慰自己,二弟是男的,受到父母的偏爱正常不过,其他人的家里也是一样。但现在是同样的女儿,还是她们老贺家的女儿,贺画为什么又凭什么过得比她好? 所有这些不同的待遇,化成一只只怪兽,在黑暗里呐喊咆哮,想要发泄,想要推翻,可理智却清晰地告诉她,这是无解的。不管你多么渴求来自亲友长辈的关爱,都没办法从别人那里得到。对,靠别人无解,终究不如靠自己! 深呼吸几次,贺文茵努力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平复变幻的表情,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四十六章:考试真的要来了 双抢过后,大队里大部分人都有了一些休息的时间,可以方便安排一下自己的事情。大队小学部,一间教室里,一帮算是大队领导人物坐着商量新老师人选,老校长宣告人选的基本条件: 第一,要有最少初中毕业证书,仅仅只是读过的不行; 第二,年龄不能太大,三十岁以下; 第三,家世清白,本人没有不良记录。 郑支书、大队长、周老师和各组组长分散着坐着,人人手里拿着一本小本本。 “各组把符合条件的人报一报,如果某项不符,其他方面特别突出的也可以考虑。”郑支书开口,这句话其实是针对各方面都合适,就年龄稍微大点的那一类人选,如果才能卓越,总得给人一个参考的机会。 “就从第一组开始吧。”大队长开口,他虽然管队里人事,但也只管大方面的事,论具体个人的情况,还是组长比较清晰。 “我们一组只有一个周海燕合适,十八岁,初中毕业,其余的要么都有了工作,要么就不在队里了。”第一组组长说,大部分都是半大不大,勉强念了队里的小学,上过初中的只有五个,要么还在上高中,要么家里边使了点力气在城里找到了工作,留在队里的,就一个女孩子,估计家里是打算养两年准备说对象的。 “我们二组倒是有两个,是····” ······ 一场会议下来,勉强确认了二十来个人,其中一半还是知青。 第一大队有十个小组,每个组不到百户,农村里边靠种地吃穿,在这时绝大部份以干活为主、强点的勉强认识字的乡下,能有这么多已经非常不错了。 “行了,那就定下来,各组组长通知到个人,明天统一考试。”郑支书一锤定音,见大家没有异议,合上小本本,手一挥,散会。 人陆陆续续走了,周文韬走在最后,把座椅摆好,把门锁上也准备走了。 原本已经离开的第五组的组长又折返回头,“周老师,唉,幸好你还在。” “组长,有事吗?” “哦,你们小院里边的两位贺知青明天都要考试,麻烦你通知她们一下,我就懒得跑这一趟啦,话说王知青和你弟弟为什么不来考试呢?” “之前和他们讨论过这件事,两个人觉得自己都不大适合当老师,所以就不麻烦了。” 其实是家里对他们都另有安排的,他们是肯定不会在大队里边长待来着,现在时局已然变好了许多,说不好什么时候家里来了消息,人就得走,真当上老师了,到时能不能走还是个问题。这些考量自然不能公之于众,只能找找另外的借口。 小组长想了一下两人的个性风格,还真的有这个可能。人各有志,男同志里像周老师这么温和细心的人可不多: “行吧,您记得帮我通知两位贺知青啊。” “好的。” 挥挥手,各自回家了。 周文韬回到家,并没有着急完成组长交代的任务,先去小菜园里整理了一番,几年下来,门外汉都成为了种植能手。等到忙完晚饭洗漱完毕,都没见着两位女同志的面,不知道是错开了还是怎么的,想着自己的任务,周文韬头一次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贺知青在么?” 房间内,贺文茵正等着隔壁洗漱完毕,男女住在一个小院内,这些事情还是得注意,一般都是等一方完事儿没了动静,另一方才会出门,不然碰见了还是稍微有点尴尬。听到周文韬敲门,忙起身,打开门站在门口问:“找我么?” “是的,队里小学要招老师,你和小贺知青都符合基本条件,明天早上八点到小学去考试,择优录取,小贺知青不在么?” “她这几天都在教人做泡椒,不定什么时候回。” “那你记得通知她。”见贺文茵点头,周文韬完成任务便回房间了。 人走之后,贺文茵到厨房烧水洗漱,一边烧着火,一边却是有些愣神了。 这件事情她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经知道的,和她有来往的那名青年,和老校长是亲戚。小学要招老师的事儿不算秘密,所以老校长也和人谈论过,多多少少有些消息流通。 按照三个条件,知青中符合的,除他们小院外,就只有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下乡将近十年,年龄偏大不说,心气儿似乎都磨没了,那些个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还不知道能记得多少,没多少竞争力。他们小院隔壁的两人倒是能够争一争,但是,一个亲弟弟需要避嫌,一个性格上与老师相差有些大,也是不合适,然后有竞争力的就只有她和贺画两个人了。 而大队里面的人,在语言能力上是比不上知青的,一来毕竟长于城市,算是见多识广,二来自小运用普通话的时候多上太多,小学时期发音什么的标准很重要。所以,如果知青中会产生一位老师,大概率是她和贺画其中一个。并且,因为亲姐妹的缘故,只能有一个。想到这里,贺文茵捏紧了手中的柴禾,她太需要这份工作了,只要当上了老师,就可以摆脱繁重的农活,拥有更高的身份地位,她的人生,还有可以选择的机会,只要当上了老师··· 贺文茵心中各种念头闪动,怎样才能顺利的当上老师?论在大队里边的人缘和既往印象,她是比不上贺画的,虽然不想承认,但贺画更讨人喜欢这是事实。如果在两人考试成绩没办法区分高低的情况下,大概率会是贺画胜出,这一点没办法改变。想要胜出,要么,她的成绩超过贺画不少,要么,根本就没有这个对手,让贺画不要去考试。 恍惚间,仿佛有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对她说: “成绩你没办法控制,但让她不要去考试是可以尝试的,只要她去不成,当老师的肯定就是你了。” 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里回响,贺文茵心中念头也愈发得清晰了。 第四十七章:不该缺席的人 因为一碗小龙虾虾尾,郑婶好像对贺画自己做的各种调味单品感兴趣了,拉着人一块过来参观不说,回头立马准备材料,还让贺画上门指导怎么制作,为此贺画几天都忙到天黑黑。 回到家,热出一身汗,幸好天气热,放过一天的水,稍微加点热水就能洗,迅速洗了个战斗澡,拿着蒲扇,麻溜地钻进了蚊帐里,正悠悠着准备约会周公,突然听见大姐的声音响起: “你听说消息了么” 贺画吓一跳,没想到大姐没睡还突然说话,不是说梦话吧? “大姐,是你在说话么?” “嗯,听说消息了么?”贺文茵又重复了一遍。 “什么消息?” “今天,就没人告诉你什么重要的事情么?”贺文茵心中念头飞快闪动,如果这样的话,事情倒是好办了。 “没有啊,今天就早上上了会儿工,之后就一直在教人怎么弄泡椒,没人跟我说什么呀。”贺画仔细想一下,并没有什么事儿比较重要的。 “哦,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后山那边之前清理的时候,扔了不少枝干什么的在土沟里,已经开始腐烂了,长了不少蘑菇木耳什么的,我听有人说明天打算去看看,刚下过雨,应该会有不少。”不是喜欢弄吃的么,这种食材应该不会错过吧。 果然,贺画十分感兴趣: “真的呀?具体是在哪边” “顺着路往北走到底,再往山那边走,就能找到了,也不远,就是得赶早,不然都被附近的人捡完了。” 高温、湿润和腐基质,确实是菌类茂盛的必要条件,贺画不疑有他:“好,我明天早上过去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贺画就提着篮子出门了。这位生长在红旗下的同志,丁点不知道自己已经遭人算计,即将错失一个大机遇。 自小是独身子女,家庭氛围健康温馨,贺画长到成人,亲身经历过的阴暗基本没有,阴谋诡计还是只存在于书籍和各种影视作品中,所以,很难对周围熟悉的人产生防备或者猜忌。以前和学生们斗智斗勇,那属于菜鸡互啄,是积极且趣味的,和阴暗无关。 然而,事情都会有第一次,很快她就会知道,对这位大姐的防备,并不是藏好小四百就够了的。 ······ 七点开始,就有来考试的人陆陆续续的到小学了。现在家里有钟表的人家都很少,大部分的人都是看着天光估摸时间,再加上每天大队广播会准时播放,时间上倒是大差不差,不过,考试是重要的事情,所以来早不来晚。 贺文茵是差不多七点半左右到的,知道自己不能来太早,但她没办法掌握准确的时间,也只能估摸着稍微迟一点。等她到的时候,二十来人也都到的差不多。 三位主考官在教室里坐着,询问考试准备的情况。 被询问的人是周文韬,今天他需要负责考试第一项的出题,也就是把题目抄写到黑板上。考试的内容有三项: 第一是笔试,考察小学知识掌握程度; 第二是讲课,考察人的表达能力; 第三是粉笔字,做老师少不了写粉笔字,不要求多好看,至少得端正。 除了第一项出题外,周文韬还要负责迅速的将考生的试卷打分,然后看情况参与后边的考试。没办法,整个小学目前就他和老校长两个老师,这种专业的事,只能他这个壮丁来办。 抬手看了下时间,七点四十五了,看教室外站着的一圈人,二十来个,应该基本都到了,然后他看到了贺文茵,四处找找,嗯?小贺知青怎么没来? 这太不应该了,小贺知青没有手表,不可能卡着时间点过来,这都快开始了,人呢?他把视线投向了人群中的贺文茵,想问问她情况,却发现贺文茵根本不和他有对视。周文韬心里蓦然,各种念头闪过,瞬间就想明白了可能。嗤笑一声,没想到啊,这种亲友间的尔虞我诈,连乡下也没办法避免。但这辈子,他最恨的就是这个。 他迅速站起来,走到郑支书边上小声的说:“支书,借您的自行车用下,我得出去一趟。” “这都快要考试了,你出去做什么?”郑支书很不解,但还是摘下来挂在腰侧的车钥匙,递给了过去。 想到贺画和郑支书似乎关系还不错,周文韬小声的解释道:“小贺知青还没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闻言,郑支书飞快的扫一遍外边等着的人群,确实没有看到贺画,他飞快的开口:“快去快回,稍微晚点也没关系。”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却不管,到时候老赵问起来,他也不好交代。 自行车踩得飞快,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小院,周文韬架起自行车大声喊: “小贺知青?贺画!” 隔壁房间毫无动静,自己家房间门却打开了 “哥,怎么啦?” 看到自家弟弟,也没管他为啥这会儿在家,快速地吩咐: “贺画没去考试,估计是不知道这个消息,你马上骑着自行车去找,我得赶回去出题了。”顿了顿又说:“先去问问王大娘,要快!” 说完,马上往回走,虽然支书说可以晚点,但为了一个人延迟也说不过去,就这样分头行动吧。 闻言,周文简迅速把门一关,跨上自行车冲了出去。 就贺画那股小矫情的劲儿,晒黑了一些大呼小叫,连黄瓜都往脸上贴,如今有不下地被太阳晒的机会,她是肯定不会错过的,这里边肯定有事儿。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先找到人吧。 “王大娘,您今天有看见贺画么?” 正在菜园子里忙碌的王大娘直起身,回说:“小贺知青啊,黑清早的时候见着她拿个篮子往北边去呢。” 老人家觉浅,鸡叫两遍就囫囵着起来了。得到消息的周文简立马掉头往北走,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问,很快就猜到了贺画的目的地,于是也不耽误时间,直接往后山骑去。 第四十八章:原来如此 此时的贺画同志,正拎着篮子慢慢的往回走,早上出发,走了快一小时才到山脚下。顺着土沟往里走,果然到处散落着一些树枝干。蘑菇长了一些,有些她不认识也不敢采,但木耳就很得心意了。采了半篮子木耳,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往回走了,下次还得找个有经验的人带着一起来,如果那些蘑菇都是能吃的,那岂不是大大的浪费! 有了收获,贺画心情很是美丽,脚下的土路都感觉不是那么远,还有心情欣赏田园风景。 “花篮的花儿香呀~听我来唱一唱呀~”正哼着歌,远远的,看着个高个的人在田边溜达着,看着像是小组长。 “组长,这么早巡田呢?” “小贺知青?”组长看见贺画显然吃了一惊:“你这会儿怎么在这?” “哦,到土沟那边捡了点木耳。” “啊?你不参加考试?这当老师不挺好的么?”太阳晒不着,雨淋不着的,最适合小姑娘了。 贺画一脸茫然:“什么考试?” “你不知道?昨天周老师没通知你么?今天早上小学招老师考试呀,赶紧的,错过了多可惜啊!”小组长这会儿也着急了,周老师是怎么回事呢,他们组里的人没通知到位,他这个组长不也得有错不是? 考试?贺画脸色一变,拔腿开始狂奔,这会儿不想知道为啥周老师没告诉她,只知道如果错过时间,队里不可能专门为了她推迟不考或者再考一次,要能赶上,她就还有机会。 跑了几百米,忽然见到前头有人骑着自行车冲过来,正是沿路找过来的周文简。 “快,上车。” 啥也不多说,两人一照面看到彼此脸上的焦急就懂了,蒙着头赶路。 ······ 两人赶到小学时,里头静悄悄的,这应该还没结束吧? 一间间教室找过去,终于,在靠近办公室的那一间内,二十来个人安静的坐着考试,周老师正在把题目抄写到黑板上,整个黑板,写了不到三分之一。贺画大松大松一口气,终于是赶上了。 敲了敲门,贺画轻声的走进教室,快步走向在后边监考的三位,小声道歉。 “对不起,我来迟了一些。” “行了,先去考试吧。”郑支书挥挥手,多了也不问,这会儿不合适。 贺画点点头,去讲台上领了一份纸笔,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来。 教室里的其他人反应不一,不知情的考生,看了一眼便埋头写题。正在黑板上写字的周老师是松口气,加快了写题的速度。知情人的贺文茵,也只是在最初的时候看了一眼,之后便握紧了手中的笔,如若无事的继续写题。 黑板上的题目,一边是语文,一边是数学,这会儿数学的题目才刚开始写。 语文的题目,就两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古诗词填空,考察诗词储备;第二部分是一道作文,‘我最敬爱的人’考察文学表达能力。 对于一个真学霸·贺画来说,这叫考试么,简直就是送分!刷刷刷,一点不带停顿,十道题三分钟全部写完,轻轻松松。至于作文,这个得考虑下,她最敬爱的人,肯定不在这个世界,那么就得写贺小画最敬爱的人,想了想,便下笔写道: 我最敬爱的人,是我的亲人,她是我的大伯母。 我出身在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因为一些传统的观念,小时候险些没养活,是我的大伯母,恻隐之心下将我带回家抚养,直至长大。 我敬她的善良,被忽视孩子的无助,是被很多人看在眼里的。但只有大伯母伸出手,担起了原本不属于她的责任,她的善良,改变了我的一生。 敬她的温柔细致,一个一岁多不太健康的孩子,需要更多更细致的看护。我的大伯母,能够在工作之余,将我养育得逐渐健康,其中辛苦,用简单的几句话没办法概括。 敬她的谆谆教导,······ ······ 就这样,贺画将自己的敬重与贺小画的依恋,真真实实的写下来,自古唯有真情最动人,现在也不会例外。 语文全部写完,花了大概半个多小时,黑板上的数学题目,也早已经写好了。 两道方程式的解答,一道几何图形求面积,嗯,涉及到一些初中的知识,对贺画来说还是很简单的。全部写完,又检查了一遍,没发现问题,便起身交卷了。 周文简这会儿正百无聊赖的看着天,一看贺画出来,赶紧上前: “出来啦,感觉咋样?” “嗯,挺好的,题目很简单。”贺画回答得很自信,只要时间赶上了,她就有把握。 “那就好,我说你原本不知道要考试么?” “真不知道。”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聊起天来,还没聊几句,后面周文韬招手: “贺画,过来一下。”等人上前,递过去一本课本解释道:“自己选一课先熟悉下,等下每个人要讲五分钟。”例行公事地说完,便回了办公室,并没有停留太长的时间,他会参与判分,少说一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有了第一个交卷的人,还在写的人感觉不少的压力,一时间有些人心浮动,老校长在后边咳咳两声,提醒说: “还有半个小时,不用着急。” 然后,他起身巡视了两圈,出门往办公室去了,急着去看考卷,纯粹好奇。 办公室里,周文韬已经在批改贺画的答卷。 “怎么样?”老校长好奇问。 “很不错,题目全对,正在看她的作文。”周文韬也很是意外,原本觉得贺画应该考的不错,却也没想到答案会这么漂亮。待看到她的作文,心中些许疑惑终于有了解释。 一般的家庭里边,父母工作忙碌,家中老大是要负责照顾下边的弟弟妹妹的,周文简几乎就是被他带大的,所以,多多少少兄弟之间性格都会有些相似。贺画是被大伯母养大的,难怪她和贺文茵性格行事相差这么多,难怪亲姐妹关系也不怎么好。 “是么,我看看。”老校长从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接过周文韬递过来的答卷,慢慢看了起来。 “真不错,字也漂亮。”老校长放下答卷,感慨说:“给满分吧,开个好头,行了,那边也要收卷了,我去看看。” “嗯。” 第四十九章:何去何从 全部答卷收上来,两位老师在办公室里判分,其余人被安排原教室里休息。十来分钟后,进入到第二项考核,贺画被叫到另外一间教室准备讲课,手中的课本,也交到了下一位考生手里。 看着眼前的三尺讲台,贺画一时意气风发,虽然有些破旧,比不上以前的多媒体教室,但是课堂还是同样的课堂,老师还是同样的老师。 哈,我贺汉三又回来啦! “那么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要学习的是第八课······”这事儿落到了自己饭碗里,贺画很自然的进入了状态,尽管台下坐的四个学生都是大佬级别,也丝毫没被影响到。哼,以前听她课的大佬多了去了! 五分钟很快就过去,周文韬掐着点喊了停,又让贺画用粉笔把课文抄写一段,很快就结束了。贺画面带微笑,放下课本朝几位大佬点点头,很自信的出去了。 接下来就是评分,尽管是第一个,尽管大家没有比较标准,尽管想找到能够被扣分的地方,但是,找来找去真没啥毛病,怎么办?大佬们陷入了沉思中…… 陆陆续续的,一个一个试讲完,差不多赶着中午十一点半结束了整场考试。 考生们在教室外,等着四个有决定权的人讨论出结果。 周文韬拿着各项的成绩,很快就统计出了结果,毕竟第一项考试成绩已出来,那些考得特别差的其实已经不用看成绩了,只要把各项排名前五的人分数统计出来就行,而且,前五里边人员变化并不大: “综合成绩第一名,是五组的贺画,三项都是满分。” “第二是三组的何大成,考试九十五,作文扣了点,讲课平均分九十,理由是有些紧张,带点口语,粉笔字也端正。” “第三是贺文茵,考试九十,讲课八十····” 各人在评分的同时,会写下评分的理由,以免人数多,到最后分不清楚。满分的也就算了,扣分总得扣得明明白白。而且,贺画是第一个上台讲课的,有经验的和没经验的相差太大,以至于珠玉在前,听着后边的人讲总觉得不对味,哪哪都有扣分的地方,倒是让贺画成了一个标准。 “行了,前边的两名我看都不错,就按照成绩来吧。”老校长先开口,看向其余人。 “可以。”这是郑支书 “我也觉得不错。”大队长也开口了。 周文韬自然没啥意见,贺画入选,这是他期待的结果。 很快便宣布了结果,中选的两人欢天喜地,其余人自然满怀失落。 但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觉得自己就是比别人优秀,这种理所当然的认知出现的时候,一般都在失意的人群里。如今期望落空,就有些愤恨起来。看着中选的两位都是小年轻,现在因为中选兴奋异常,显得不太稳重的样子,越发觉得不甘了。 “为什么是他们两个入选,我们要知道考核的标准。”人群里有人带头说话,是个男人的声音。 此话一出,马上就有人附和:“对,我们要公开,要公正。” 知青中间,有几个青年在前些年还参与过一些情绪激烈的活动,反对天反对地的,只要不如他们的意,啥都要反对一下。在以前的大环境下,这种反对精神非但不会收到斥责,还会被表扬、被鼓励,成为有心人为自己办事的工具,只是他们自己本人不知道罢了。 主事儿的几位都开始皱眉,这不是第一次进行考试,以前把周老师选出来,也没见谁有意见的,怎么这次偏偏要吵要闹? 最后还是郑支书站出来,看向等着答案的落选人群,回头吩咐周文韬:“把试卷的答案和两位中选的答卷都贴出来。”又看向人群,沉声说:“不服气的自己去看看,对比一下也好知道自己差在哪里。” 人群中又有抬杠的:“小贺知青和周老师住一个小院,会不会早就知道题目?” 这个猜想在成绩出来之后就有不少的人想到,只是大部分人都当成了自己不甘心之下的暗忖或者腹诽,埋藏在心底不敢宣之于众,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明讲出来。一时之间,好多道怀疑目光都在周文韬和贺画之间来回扫视,像是要求证什么一样。 “哼!”郑支书冷哼出声:“试卷是我昨天才从县里边学校里拿回来的,题目是今天早上老校长从几份试卷里面挑出来的,都不是一整套完整的试卷,谁会提前知道?一个个不如别人就该好好学习,提升自己,别净想着歪门邪道!” 这下人群里没动静了,原本不服气的人也低下了脑袋,刚有些刚沸腾热血也都冷静下来,这里不是以前的城市,现在已经不是从前了啊! 试卷张贴出来之后,只有少数几个人观看,大部分的人似乎都明白自己的水平,贺文茵也在观看的人群之中。 结果宣布完毕,主事的人都回了家,剩下的人也基本都散了。新入选的老师被要求八月二十五到小学报到,贺画没急着走,和另外一位入选的何大成相互认识一下,毕竟以后就是同事了。 新鲜出炉的何老师长得有些成熟,十九岁的青年,看着身上半点少年气都无,仅笑容里带着一丝腼腆: “周老师,贺老师,以后麻烦两位多多指导。” “客气了,哈哈哈。”贺画现在只想着哈哈大笑,已经放不下其他的情绪了。 贺文茵看着热切地和周围人说话的贺画,失望、懊恼、愤恨等等多种情绪相互交融,像是一把烈火,在胸膛里燃烧,而理智却如同寒冰,深深镇压着一切。最终,满心的不甘化作苦涩,瞬间眼泪漫了上来。忙转过身,低着头往回走。苦心算计一场,什么好处都没落着,自己身上倒是满身的狼狈,只怕自此以后,小院里以往的平静都不会再有,她又将何去何从······ 第五十章:奇怪的发展 回去的路上,三人心情不错,步履轻快。 周文简似乎比贺画还高兴,手舞足蹈停不下来:“以后小贺知青就是小贺老师啦,再也不用拍晒黑顶着一脸黄瓜了,你不知道那次真是吓我一跳。” 可不是么,贺画嘴角都快咧道耳朵边,今天二十号,还有五天就正式入职了。想到其中曲折,贺画忍不住开口: “周老师,今天考试的事情小组长说是让您通知我,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昨天傍晚没见到你,便让贺文茵转告,没想到···” 三人都没说话了,这事儿还挺尴尬。谁又能想到亲姐姐能这样算计妹妹,况且考试又不是什么秘密,就算当时不知,后面必然会闹出来,那不尴尬么? 这时周文韬又补充了一句: “今天贺文茵是综合成绩第三,如果你不来,她还真就被选上了。” 嗯?难道贺文茵还能预料到这个结果不成? 不会,怕不过只是先排除掉一个有实力的对手,能被选中最好,没有被选中那贺文茵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至于贺画的损失,那就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了。 想到昨晚的试探和引导,贺文茵这样的人···怕是自私到了极点了,且还愿意为了利益豁出去,这样一定程度上这么秀的人,怎么就混到如此境地呢? 只怕也是大环境原因,伟力之下,一切魑魅魍魉灰飞烟灭! 贺画长舒一口气,哎,以后她该怎样面对这个大姐? 本来这个事件里,她是完全的受害者,但巧就巧在,她被选上了,受害者与胜利者身份叠加。带着胜利者的身份,再去指责贺文茵,就会略显刻薄。可不指责吧,心里终究有那么一股气。且身边有这么一个不确定因素,怕也难得安眠。 愁啊愁~ “小贺知青,要不你和贺文茵分家吧,跟我们合伙好了。”周文简极力怂恿,好不容易姐妹有了分歧,这便是一个机会。这事儿他们想很久了,大概久到最开始的那一碗大骨头炖酸菜~ “现在还不是时候。”贺画摇头,没有否认这个提议。其实她也想,毕竟她和贺文茵终究会分道扬镳,那与其到时候做个菜还被隔壁的分掉一半,还不如直接合伙,毕竟做一个人的饭菜还挺不方便。至于合适的时机,至少至少,得等到下次领口粮吧,也只有十来天了,不急。 然而,这件事情发展速度,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 八月下旬,暴热的天气差不多到了尽头,立秋过后,好多一季的作物都已经收成入仓。没正式入职老师之前,贺画还是得老实上工的。这天,贺画和几位大娘坐一起剥玉米粒,一天三个工分,也挡不住干活的人高昂的兴致。一来是收成好,二来么,大娘们坐一起,那属于休闲时间,互通一下消息有无,生活乐趣那就自然而然的来了。 在一群大娘小孩中,小贺知青就显出来了,比她小点的,那都是半大的孩子,顶天了调侃几句,比她大的大娘们,大伙住一起几十年,还有啥事儿能不清楚,所以几圈之后,有人问到了贺画的头上: “小贺知青,你姐姐结婚,家里大人会不会过来哦?”本地口音略带着点普通话的调调,让贺画意识到这是在跟她讲话,稍微一愣神,就有点不明白了 “啊?我姐姐结婚?”她姐姐不就是贺文茵么,没听说她要结婚呀!自从上次考试的事过后,她们姐妹之间一句话都没说过,这么一想也有可能哈~ “是啊,听说日子就在三天后了,阳历二十六那天,你们家里什么情况呀,父母会过来不?”大娘继续追问,十几年间,有好些个知青和本地人结婚的,有些父母来了,有些没有。 “我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弟弟还在上学,父母都有工作,不一定脱得开身。”尽管姐妹俩关系不好,但现在人都要嫁人了,必要的脸面还是愿意给点。总不至于跟别人说,贺文茵她呀,早就跟家里断了联系了嘞!跟我这妹妹如今还比不上陌生人嘞! 那画面想想都觉得尴尬~ 至于贺文茵怎么跟人解释,那就随便了。 “新郎是哪家的呀?之前都没听说过呢,就你的消息灵通。”旁边一位大娘忍不住好奇。 “是彭有志,要不是彭老婆子昨天来我们家借东西,我哪来的灵通消息。”先前说话的那位大娘回答。 彭有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呢?贺画如是想着,令她意外的是,这位大娘的语气还颇有些无奈。常理来说,邻里之间,办喜事相互借点东西很正常,毕竟谁家也不可能备上宴席所需的全部的桌椅板凳碗筷,看这位大娘,也不像是小气的人,怎么···· 很快,从周围越来越热烈的讨论中,贺画知道了大娘无奈的原因。 这位略有熟悉感的彭有志,就是队里两位拖拉机手之一,之前选举劳动模范的时候,是三位备选人之一。这位青年本人,在大娘圈里边评价还不错,勤劳热情,奈何有个不咋靠谱的老娘。 彭老娘年轻丧夫,独自一人拉扯儿子长大,其中辛苦不必多说。长年累月的辛苦,也养成了她斤斤计较的性格,之前还不显,最多爱占占邻里亲戚的便宜,大家念着她辛苦,也不大跟她计较。自从彭有志结婚过后,彭老娘不知是进入了更年期还是怎么的,变本加厉刻薄起来。 对,您没看错,这位彭有志已经结过婚了。原先的媳妇在头胎生了个姑娘之后,终于忍受不了婆婆的磋磨,犟着脖子硬是离婚了。孩子也不要,回娘家没多久就改嫁了外地。原本还挺不错的青年,愣是给老娘折腾成了二手,还带着个几岁的孩子,紧俏的拖拉机手也变得不紧俏了,特别家里还有个甩不脱的大坑。 所以贺文茵的结婚对象是一个二婚、带着个女儿、带着个刻薄母亲的青年?贺画得出这个结论时,自己都有些惊了。努力回想一下,却实在不记得当初那位彭有志长啥样,印象中似乎比大队长稍微高点,并不是特别出色,那贺文茵图啥? 呃,难道是遇着了,真爱? 想到这,贺画浑身一抖,被自己这个念头给酸出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