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拾荒 三万年前,东方盖壤地煞之气尤盛,青木帝君以手中一把上古神器伏羲琴压制万鬼,是以保天、人、冥三界安宁,川东鬼君数万年来俯首称臣,尽心治理川东鬼国,也算是尽职尽责,相安无事。 然,机缘巧合,川东鬼君偶得一魔器至宝,实力足以与伏羲琴分庭抗礼,川东鬼界一时群雄奋起,飘然起义,既而在桃都山附近的东海之上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神鬼大战。 然,说起这川东鬼君,也算是性情中人,更是那云淡风轻的性子,对于雄霸三界着实没有什么野心。 他要反,无非是要脱离天庭的管控,实现鬼国自制,说白了就是想自定规则,逍遥鬼生罢了。 再然,鬼君这一小小的愿望,谈是谈不妥的,注定要打。 既然要打,鬼君亦从未怕过谁,甚至要打得漂亮。 于是,川东鬼君鬼斧神工,将那魔器制成了一张瑟,取其名曰:和鸣瑟。 思其寓意,甚是调皮。 大战之时,青木帝君一把伏羲琴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川东鬼君掏出一张和鸣瑟,笑而狂语。 “青木可知,我这瑟,唤何名?” 鬼君抚瑟而问。 “此器红似血,戾如鬼,又魔气甚重,本尊却从未听闻三界之内有此物,何名?” 青木坦言,真诚问之。 “我赋其名:和鸣,琴瑟和鸣之和鸣。今日你我这一战,以此琴此瑟一决胜负,如若我胜,我便为夫,你当为妻,如若我…” “放肆。” 川东鬼君戏言一出,明显意在羞辱青木帝君,青木怎由得他继续往下说。 青木一声“放肆”不急不缓,却已是震慑四方,青筋微微跳动,却怒不显于色,苍劲有力的手指轻拨琴弦,沉稳一波琴音,喷薄而出的仙力直奔川东鬼君而去。 川东猝不及防,双手慌乱拨瑟,算是勉强接下了青木的突然袭击。 “青木莫急,青木莫要太死板,打个赌约又何妨?且听我把话说完,如若我输,我便从此阴阳&……%¥………” 川东甚至加快了数倍语速,落珠般哗啦啦一气说完,意在不给青木打断的机会。 然,青木堂堂男儿,岂听得他这般侮辱。 青木再一拨琴弦,沉闷的琴声全然掩盖了鬼君的声音,谁也没听清楚他最后说了什么。 这一来一回琴瑟相击,海啸云涌,山崩地裂,数十个回合下来,亦没能分出个胜负。 青木和川东皆蓄足法力,是要以一招决高下。 琴瑟一出,两相撞击,双音相合,霎时天昏地暗,风起云涌,东海之水翻涌至半空之上,只见一片白光和一片红光混沌苍穹,神兵鬼兵皆是睁不开眼。 却分明听得破碎之音肝肠寸断。 青木与川东皆是一惊,却也都看得分明,那伏羲琴一瞬之间竟被爆得粉粹,而和鸣瑟虽是有丝丝破裂,却仍是完整无缺,只是被弹开了几个回旋。 青木甚感不妙,川东仅一诧异的功夫,便见得一白光掠影,再看之时,青木早已立于前方高处,手捧和鸣瑟。 “你…” 川东一念之慢,竟被青木抢了魔器,愤然。 “虽是魔器,亦为上品。” 青木轻抚了一把和鸣瑟,弦音甚美。 “然而,此器质地刚毅非常,实属凶厉之器,被你做成琴瑟,岂不埋没。” 青木广袖一拂,且见一根红色长棍在他手心上空转了三圈,青木举着长棍,笑意微露。 见此长棍,川东眉头挑动不停,脸瞬间黑沉。 因为,那棍身凹凹凸凸,犹如一根红木老树枝,别人不认得,但他川东鬼君一定认得。 那是一根乞丐棒,话说川东鬼君尚在人世之时,其一生皆为落魄乞丐,手持一根红木乞丐棒潦倒一生,怎料一朝得道,飞升便是上神。 这要换作是别人,上了天庭还不风光八面好不威风。 然而川东鬼君迎来的却是诸多窃窃私语,冷嘲热讽,冷眼相待。皆因他出身卑微,又是靠捉弄为非作歹的鬼才得以飞升,大多数神仙都看不上他这位滑头戏鬼的乞丐神仙。 川东受不了,一心想要被贬下凡做个逍遥散仙,不巧却被九幽冥帝相中。 冥帝欣赏他在凡间治鬼的能力,而当时川东鬼国正值混乱,便请了天帝,让他去川东鬼国做了这鬼君。 这鬼君当得也算逍遥快活,而他也确实治鬼有方,以致川东鬼国盛极一时,煞气外溢,天帝这才扔了一把伏羲琴给青木帝君,至此压制川东鬼国数万年。 后来,别人再道他是乞丐也无妨,可唯独是神仙道不得,谁说谁倒霉,川东鬼君必打到他开口叫爹。 如今伏羲琴被毁,青木当机立断,抢了和鸣瑟,且说这和鸣瑟虽为魔器,但终归是器,器未化灵,便不会认主,姑且不说数十万年来那化灵之器可谓是少之又少,但也不能说没有。 因此,只要是能人,便可驱动这和鸣瑟,青木显然乃能人中的能人,无论何器,皆可驱使。 而青木将此魔器故意化作乞丐棒的形态,一来是最大化利用魔器的灵力,二来自然是在报之前的羞辱之仇。 “月流夜,此器甚好,本尊另赐一名,名唤:拾荒。” “青木,你…” 拾荒显然和捡破烂一个意思,此言一出,川东暴怒,脸红红黑黑变换好一阵,可赤手空拳,却不敢动手。 “月流夜,本尊便让你看看拾荒的威力。” 说罢,青木帝君抡起拾荒,拾荒变长了个头,当头一棒劈下,鬼兵已是倒了个七七八八。 他再长指一挥,拾荒飞出,凌冽盘旋,大有一棍扫千军之势,万千鬼兵皆被横扫在地,川东鬼君闪躲数回,终是不敌,被拾荒所伤,只好落败撤兵,回去继续做天庭治下的川东鬼君。 此一战,便和平了三万年,甚是圆满,青木帝君在天界更是声名大噪。 此战不仅圆满,还为天界添了不少人口。 *** 再回到伏羲琴被和鸣瑟爆碎之时,东海有一小岛,名曰碧沚汀,岛主丹仙,乃一散仙上神,人称放牧仙,生得那叫一个仙姿飒爽。 伏羲琴碎之时,这丹仙正在驱赶一只偷酒喝的逍遥鬼,遂拂袖卷起了一阵龙卷风,却被逍遥鬼一脚踢偏,龙卷风不偏不倚,正好卷起散落的伏羲琴粉末碎片,飞过东海,洒到了数千公里外的涂山一隅。 又不偏不倚,这涂山一隅生活着一群弱小可怜的兔子精。 世人只道这涂山有狐,却不知这涂山亦有兔。 因为他们实在只是弱势小妖,颤颤巍巍在一偏隅生活,依然逃不掉被其他妖类欺负的厄运,甚至还会被普通凡人所杀,更别说那些以除妖卫道为己任的修仙道士及和尚了。 做妖至此,也算可怜。 兔妖一族平日里幸得涂山狐族照拂,才勉强算是过上了安稳日子。 然,这伏羲琴玉石粉末正好落进了兔子窝。 伏羲琴乃上古伏羲大帝以玉石与天丝所制,法力无边,灵力充足,灵玉可滋养万物,经过一万年的滋养,兔子窝里的兔子精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吸收了伏羲琴的灵力仙气,原本修成人形个个歪瓜裂枣,不是龅牙就是兔唇,经这一滋养个个脱胎换骨,皆生得美貌异常,仙风道骨,毫不逊于狐仙一族,且浑身仙气缭绕,法力也算得上乘,可谓是天生仙骨,连后代亦是如此。 至此一变故,兔妖一族的老大及夫人,两口子率先勤加修行,终于一前一后,历劫飞升仙君。 要知道,此前,从未有过此等小妖飞升成仙,仙阶还这么高。 天帝得知此事,只道是天意如此,兔妖繁衍甚快,如今强大,算不得好事,亦算不得坏事。 天帝前后思量,地仙数十万年以狐仙为尊,一家独大,如今有兔妖牵制,也算妙事。 于是便封了兔妖一族为逸仙,兔族老大为逸君,称尊逸仙君,夫人为灵逸仙君。 东方盖壤皆由青木帝君管辖,然,这东方苍龙腹脏乃是房宿,青木帝君座下房日兔星君名讳正得一个兔字,这逸君从此便称兔妖一族为涂山房日族逸仙,全族未升仙者皆姓房。 听闻此事,房日兔星君笑意微露。 楔子2:天心 涂山房日族封仙之后,一晃又过了两万年。 这逸君和逸后前前后后已是生得六十五子,如此繁衍,难怪天帝都忌惮。 六十五子个个生得神清俊朗,一表人才,却都不及第三十三子诱人,第三十三子名唤房皓,两万岁飞升上仙,可谓仙根了得,于是便取其名中皓字,得封皓逸上仙。 逸后又怀了第六十六胎。 逸君甚喜,言:若这第六十六胎为女娃,便不再生。 然,就在这一年,天地之间生出一怪。 何为怪?三界中神、魔、妖、人、鬼共存。 魔与神原本同根同源,神一统三界之后,虽有过几次神魔大战,但打来打去,也没甚意思,仅剩不多的几位魔神皆已归隐,难觅踪迹。 人、妖、鬼皆为生灵或死灵。 而这怪,则为器物化形,数十万年来只听说过器物化灵,尚且少之又少,就连青木帝君也少有耳闻,更别提这器物化形,这可真真是头一遭遇到,于是青木帝君将其称之为“怪”。 此怪生得通体白玉一般通透,无血无肉无发,无器脏无呼吸无性别,更无五感六识六觉,却偏偏生出了人形。 最可怕的是,此怪举手投足,皆是上乘灵力涌动,全无邪气,具有毁天灭地之力,且大多神兵利器皆不能伤其分毫,即便伤了,碎掉的部分也会瞬间聚拢复原。 不知为何,此怪一出,于东海上空,再次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神鬼大战。 川东鬼君月流夜得此玉石怪物相助,信心大振,扬言要捉了青木帝君回鬼国玩耍几日。 天帝派七殿下碧萻(an)助青木帝君一臂之力,石怪当关,天兵天将望而却步,皆不敢上前。 回想三万年前的大战,房日族受益匪浅,逸君感怀于心。 此一战,逸君主动请缨,携已怀胎八月的逸后及六十五子前往支援青木帝君。 房日族逸仙六十五美男子与天兵合力,大战万千鬼兵,后传为佳话,涂山房日族声名大振。 那日,那石怪竟穿得一身素雪白裳蔽体,原本光秃的头额竟生出白玉流线及腰,虽生硬了些,却也如发丝飞舞。 回眸一瞬,竟像极了婀娜女子,惊若天人,美不胜收。 此景盛传好几个版本后,最后成为广为人知的“灵舞烟玉”,至今仍是三界传闻中的一大奇景。 青木手持一根拾荒棒,与碧萻合力对抗石怪,却也是十分艰难。 最终破碎之音还是肝肠寸断。 趁石怪不备,青木帝君手中一根拾荒棒,摇身一变一把拾荒剑,一剑刺进了石怪的心脏位置,剑进三寸。 石怪本无心无觉,却不知为何顿感心痛难忍,眼角温热,似有物流出。 石怪拂下眼角之物,一滴石泪滚落手心。 青木帝君见石怪破碎之处并不复原,想这拾荒正好克他,乘胜追击,双手蓄力推剑,意欲将其一举震碎。 岂料石怪通身发力,听得“哐当”一声,拾荒剑生生被折断,剑尖三寸正好留在石怪心脏之处,三寸剑尖和怪身融为一体,血红的剑嵌在通体透白的身体里,像极了一颗红心。 石怪信手一推,掌心正中青木帝君胸前,手中石泪穿膛而入,青木帝君被击退数丈,踉跄几步,站立不稳,手捂胸口,剧痛难忍,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不动声色,可鲜血还是从嘴角渗出。 见青木受伤吐血,石怪玉手微抖,神色黯然,想要上前,却又怯步,怔怔许久。 “青木。” 碧萻见状不妙,疾呼。 “无妨。” 青木帝君忍住裂心之痛。 他确定了一件事,拾荒所伤之处,石怪无法复生,这便让他有了几分必胜的把握。 抱此信念,青木强支起身,嘴抿残血,红染青衣,手执残剑,灵气汇聚,仙气萦绕,因拾荒剑血红,灵气亦是血雾之色,残剑血迹相映,却是另一番“盛颜浴血”的绝美景象。 拾荒虽然残了,威力少了一些,但不影响发挥。 却不曾想,那石怪并未与碧萻周旋,幻若一缕白烟,步步缩地瞬移,穿行于两兵刀光剑影之间,不知不觉来到逸后跟前。 逸后正与逸君联手对战月流夜,突见此怪现身跟前,吓得急忙倒退了三步,逸君赶紧扶住逸后,两人却是呆立着不敢妄动。 青木帝君心想不妙,莫不是那石怪要对逸后腹中胎儿动手? 青木遂将拾荒剑抛出,法力一驱,拾荒剑再次变成了拾荒棒,棒头虽有残缺,但凌冽之势不减。 棒先行,人随后。 那棒来势凶猛,猝不及防,朝着石怪后背便是一记重击,只听得清脆一声,恰似玉碎之音,石怪身上出现了裂痕。 石怪没有回头,也没有还手,却是痴痴地看着逸后腹中之胎。 青木只道“不好”,并指施法,驱动拾荒“琅琅当当”朝着石怪便是一顿痛扁,声音听得分明,片刻之间,石怪周身多处裂痕。 碧萻见胜算在握,上前助阵。 石怪仍未回头,拾荒好一番盘旋缠打,不死不休,皆是玉碎清灵之声。 少倾,石怪低了一下头,似有一些低落,再回头,幽幽地看向青木帝君。 在与石怪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青木胸口一阵剧痛,嘴角溢出鲜血。 “青木不要强撑。” 碧萻急切。 “无妨。” 石怪的眼睛仿似石玉雕刻,却十分传神,青木帝君甚至觉得,那眼神里流露出了伤情之色。 兴许是青木动了恻隐之心,于是他愈加收紧了法力,拾荒棒打得更厉害了。 一棒、一棒、又一棒…,叮叮当当…,拾荒一棒比一棒凶狠,仿似每一棒都要将石怪打得支离破碎。 若是寻常邪物,拾荒一棒便叫它灰飞湮灭,这石怪却是生生接下了拾荒的每一棒,不动,不还手,任凭声声玉碎,任凭棒棒身裂,身上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青木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似乎驱动拾荒的并不是自己。 他又一次对上了石怪的眼睛,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口吐鲜血。 “我不流血,是因为我没有血。 我不流泪,是因为我没有泪。 我痛无声,是因为我没有声。 皆因我为物器,君赐名为怪。 今玉碎,若还生,愿为血肉。” 石怪不会说话,青木却听得分明。 “莫不是我动了恻隐之心?” 青木不解,再看石怪,其神戚戚,其音琅琅,又是一阵剧烈心痛。 青木伤重不支,法力明显减半,可是,拾荒却打得更要命了。 “不对,收。” 青木欲收回拾荒,然,拾荒却不听他使唤。 青木不放手,来回拉扯,执意收回拾荒。 “青木,你这是作何?” 碧萻看得一头雾水。 “他要玉碎。” “且是为何?” “不知,如今拾荒被它驱使,大抵是要玉石俱焚。” “他与那拾荒何仇啊?” 碧萻听得更加糊涂。 “不是有仇,是自灭。” 石怪驱动拾荒,意在自杀,且见他仰头一展双臂,白衣翻飞,一股仙力如奔涌之浪,打断了青木施法,也打断了双方交战,青木帝君再次受到重创,勉强站立。 石怪收臂,拾荒驱动。 “碧萻,阻止他。” 碧萻执剑腾空而至,却还是没有赶上拾荒。 拾荒一棍插入石怪后背,穿腹而过,石怪通身一震,只见得红白天光一片,一声凄厉,响彻九天,飞沙走石,玉碎形灭,红棍陨落,两消烟云,皆不复存在。 那飞沙走石厉害异常,几乎重创了在场的所有人,无一幸免,或轻或重,皆被怪石碎片所伤。 烟飞尘嚣之间,青木拾起飘落的一缕白色残衣,怅然。 “青木,我们来日再战。” 见石怪灰飞烟灭,月流夜一挥衣袖便带走了万千鬼兵。 “灵逸,灵逸…,莫不是这戾气影响了胎气?” 逸后扶着肚子痛得呼天喊地,逸君心急如焚,之前那一声响彻九天的凄厉之声便是来自逸后。 “娘亲,娘亲…” 云逸为首的六十五子前呼后唤。 想这逸后三万年生六十五子,生孩子这种事对她而言,就和母鸡下蛋没什么区别,所以即便是八月怀胎,照样敢提着肚子上战场,不曾想,却动了胎气。 “啊…” “灵逸,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且让我看看。” 青木帝君面色苍白,被碧萻搀扶着走来,再看碧萻,半边脸已是血迹斑斑,脸色煞白,并不比青木帝君好多少。 “好,好,帝君您快看看。” 青木帝君朝着腹中胎儿输了些许仙力,逸后感觉不那么疼了。 “无妨,我已稳住了胎气,不日即将临盆。” “好,好,多谢帝君。” 青木帝君微微颔首,准备转身离开。 “帝君请留步。” 逸君躬身行礼道。 “逸君还有何事?” “嘿嘿嘿,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我这孩儿即将降世,既然帝君在此,就想请帝君给孩儿赐个名字,也算是他的仙缘。” “这孩子仙根几何还未可知,如何能得青木赐名?” 碧萻一听,这逸君怕是当神仙上了头,请青木帝君赐名,必然是要了这仙家的名分,往后能否历劫飞升还未可知,这就先把仙名尊号给要上了,改日这孩子要是为非作歹,这还成了青木治下的一名歹仙。 然而逸君并不认得七殿下,却不理他。 青木沉默少许。 “碧萻无妨,此胎机缘巧合经此一战,他日定当不凡。” 青木帝君又沉默少许,这才轻吐两字。 “天心。” “月上天心处,风来水面时…” 青木似叹了一口气。 “便取名天心吧。” “天心…?本性天心应有为,好,此名甚好,甚好甚好。” 逸君琢磨这“天心”二字一听就不染俗尘,定是好名,连连称赞。 “甚好,甚好…” 六十五子皆点头称赞。 “多谢帝君。” “恭送帝君。” *** 话说逸后回到涂山后不久,就要临盆。 这逸后平日里生产都很顺利,这一次,却生了三天三夜,疼得撕心裂肺。 大家都认定此胎不凡,定是仙胎。 终于,逸后产下一名女婴,女婴落地不啼哭。 逸君迫不及待接过襁褓中的婴儿,霎时,脸色大变。 女婴天生血煞之气罩体,戾气逼人。 逸君断定此胎非仙非妖,乃是一只鬼煞。 逸君当机立断,用桃木钉封了女婴的灵脉,不让煞气外泄,同时也封住了女婴的元神真身。 钉入穴,必定痛到肝肠寸断,女婴仍未啼哭。 左思右想,逸君认定此女留不得,留下恐祸及一族,断了一族人的仙路神途。 逸君原本想要亲手了结襁褓中的婴儿,却因皓逸上仙一时不忍,便对逸君说道:“君父封了六十六妹的灵脉,如今和凡人无异,君父不如将她交由我来处置,我将六十六妹放逐东海,是生是死,就看她的造化了。” 毕竟是亲生骨肉,逸君一念恻隐,便答应了房皓。 房皓抱着襁褓中的女婴来到东海上空,望着脚下一片汪洋,叹了一口气。 房皓托掌,掌心变出一块白白胖胖的椭圆石头来,甚是好看。 金光耀起,石头上面分明出现了“天心”二字,眨眼间,字便不见了。 房皓将石头放进女婴的襁褓中,玉指轻抚,女婴被一个结结实实的灵球罩住。 “此乃我房日族信物涅槃石,蕴含上古神器伏羲琴的灵力,愿我妹此去能遇得良善人家。” 说罢,房皓施法将女婴轻弃在东海海面。 一时间,涂山逸君第六十六女出生时便早夭的传闻传遍三山五岳,房日族便再无第六十六女。 逸君左思右想,曾向青木帝君讨要了一个仙名,这仙名便会自动记录在仙家名册之上,终不是什么好事,若有一天因此被天庭发现那女娃,怕是又要毁了一族仙途。 于是逸君匆匆上天,来到昊青殿前,想求帝君将该女仙名除籍,不料,却被星官挡在了殿门外。 “逸君来得不巧,帝君目前正在养伤,不见宾客,逸君有事,可以晚个几千年再来。” 逸君只知道青木帝君在大战中受了伤,却不知竟伤得如此严重,早听得帝君多日不理政务,却不曾想需要用几千年来养伤。 “帝君伤得如此严重?” “无妨,只是修养些时日。” 星官说得倒是云淡风轻。 “想我那六十六女幸得帝君赐名,可小女仙缘浅薄,在襁褓中就绝了生气,我房日族不能白占了这仙家名分,辱没了帝君的金口表字,想请星官奏请,将我那小女天心除名。” 逸君拉着星官的手声泪俱下,好一番动情演说,本以为星官会为之所动,帮忙把事办了,然而星官却不动声色。 逸君无奈,只能作罢,心想自己私自去找司命星君怕也不太稳妥,便想着过些时候再说吧。 *** 三千年后,东天庭,昊青殿。 华衣男子立于殿前,看那背影,仙姿卓绝,想来是位上神。 “七殿下。” 星官拱手相迎。 “青木何在?” “殿下不巧,帝君闭关了。” “闭关?可是伤势未愈?” 星官只拱手,默不作声。 “闭关多久?” “二十二日。” 星官行礼退后,便关了殿门。 华衣男子转身,侧颜也算惊世骇俗,然,另一侧脸则是一张白玉面具。 正是七殿下碧萻。 第0001章 我是个什么东西 东海,桃都山,清风和沐,花艳似血。 银铃声响,诡异清灵,红色伞帽杵地,仔细一看,那却并不是真的红伞,却是一根油伞形状的石头棒子,咋一看粗糙得很,细琢磨又巧妙得紧。 白衣之下一双素色布靴,踏落花轻行,身形虽单薄飘零,却不染尘埃,只道是好一副仙风道骨,背一顶破烂斗笠,杵杖而行,巧添了几分朴素,看背影像名游历山川的少年男子。 少年停住了脚步,仰头高高望去。 “只影老鬼,我回来了。” 其音轻灵,像珠落玉盘,眉、眼、唇皆明媚如桃。 这样一看,却不是一位少年,而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女。 朝少女望着的地方看去,老树盘根,盘根错节,节节生花,花似血,血似海,花海之间,分明卧着一袭黑衣。 黑衣立膝而卧,一手枕头,一手执杯。 衣不是寻常衣,是葛布寿衣; 手不是寻常手,是苍白劲手,纤长有力,骨节分明; 头不是寻常头,黑发如墨,倾泻而下,眼生邪魅,面露狂狷,阴柔有余,刚毅不减; 杯自然也不是寻常杯,是金乌鸟形琉璃杯。 黑衣男子却并不作答,倾杯而倒,一杯香露落口中,万千血花尽飘飞。 那花倒不是真的血花,却是血红的桃花,那树也不是别的什么树,只是一棵老桃树。 可以说整个桃都山都是这棵老桃树的树身,盘踞三千里,无叶无果,终年花开似血。 而眼下此情此景,少女却是足足看了两千年,再看依然觉得,风月无边,甚是妙哉。 而此妙景流传至人间,便是天上地下八大奇景之一的“只影倾杯(花殇尽)”。 一杯饮尽,黑衣男子一拂袖收了金乌琉璃杯,翻身而起,立膝而坐,随意睨了少女一眼。 这才发现,少女脸上身上皆是斑斑血迹,雪肌白裳甚是惹眼。 不仅如此,在男子眼中,一层血煞浓雾正笼罩着她,而少女却灿若桃花,全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名唤只影的男子面露难色。 “这…” 只影又一拂袖,便拂去了少女的斑斑血迹,原来那些血迹皆不是少女自己的。 “你且说,这一千年,你都去了何处?干了何事?” 只影故作威严老父亲口吻。 “碧落黄泉,碧水山川。” 少女眉开眼笑。 “信口胡说,我就住在桃都鬼门,何时见你去了黄泉?” “嘻嘻,黄泉没有去,天上也没有去,就在人间走了一遭。” “只影老鬼,渴了,给我一口牧仙酿,许久未喝,想念得很。” 说罢,少女摘下破烂斗笠,放下手中伞棍,席地盘腿而坐。 只影这才从树干上跳下来,托掌唤出金乌琉璃杯,已是盛满了流光美酒。 “人间游晃一千年,那你得干了多少缺德事,你看看你这浑身的煞气,我老鬼都嫌瘆得慌。” 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将酒杯递给少女,少女接过酒杯一倒而尽,甚是畅快。 少女在外都报桃都山逍遥鬼的名号,声名在外,多的是人来桃都山找只影寻仇,若不是他老鬼法力无边,只怕是早死了百八千回了,只影又岂能不知。 “也不多吧,遇神诛神,遇鬼杀鬼。” 少女一抹粉唇站起身来,轻描淡写,将金乌琉璃杯递还只影。 “可有杀人?” 只影神色严肃。 “杀了。” 少女抬头望着他,一脸无邪的浅笑。 “小星星,我只影是只逍遥鬼,何曾教你杀过人。” 原来少女名唤天星,只影老鬼喜欢称她为“小星星”,不过少女的名字原本就是只影胡乱取的,他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因为少女原本就是从东海飘进桃都山的一个弃婴,被只影捡到,就随意放在身边养着玩儿。 他老鬼哪里会养孩子,从小到大,小女娃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从隔壁碧沚汀丹仙那里偷来的。 “只影教我鬼道,我便行鬼道,有何不对吗?” “你如此十恶不赦,怕是真的会变成一只恶鬼。” “天星愿入鬼籍。” 天星拱手道,得逞般笑了。 见少女拱手一揖,恭恭敬敬,只影心想“坏了,第一次见她这么认真”。 “你当真要做鬼?” 只影试探。 “从未如此认真。” 天星依然拱着手,便是不做鬼不罢手的意思。 她拱手,其实是想让只影带她入鬼名册。 因为小时候,只影会抓一些小鬼来陪她玩耍,却经常被嘲笑是没有鬼籍的野孩子,只因天上地下,逍遥鬼只此一只,从没听说有第二只。 她向只影要求过几次,只影却说:等你三千岁了再说吧。入鬼籍这件事她便一直惦记着。 只影背着一只手来回渡步思量,目光扫见地上的红色伞棍,便有了主意。 “此器物你可曾用过?” 只影指着伞棍问道。 天星心想:这老鬼莫不是在转移话题。 不过她还是放下手来,侃侃而道。 “不知老鬼说的是哪种用法?若是遮风避雨挡太阳,捡破烂当拐杖,摘摘果子打打野狗,倒是每天都在用,若是拿它当武器,却是从未用过。” “为何?” “什么为何?” “为何不拿它当武器,我当初把它给你,可就是给你当武器用的。” 只影一问,天星有点诧异。 “老鬼莫不是糊涂了?老鬼莫不是不懂我了?我天星非活物不用。” “人有血,树有浆,可这石头无血无肉冷冰冰,我用着不称手,不合我心意。” “那你可知,你若做了鬼,也会变成没有血肉的冰冷之物。” 只影顺理成章,绕了一个圈,又将话题转了回来。 天星一听没有血肉,便愣住了,只一会,她又笑了。 “只影骗我,只影不就是一只大活鬼,鲜活得很。” “天星啊,天星,枉我养你两千年,你却一点都不了解我老鬼。” 天星更加诧异了。 “你杀了那么多鬼,竟浑然不知?你可真是…笨。” “那些鬼和只影不同。” “都是鬼,有何不同。我今天便让你看看人和鬼的区别。” 只影拉起天星的手腕,一挥手,就是一条口子,温热的鲜血从口子流出。 “这是什么?” “血。” 天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好作答。 只影抖了抖自己的袖子,又在自己手腕上划了一条口子,只见伤口裂开两指宽,里面清晰可见黄血色液体漾动,却不流出。 “这又是什么?” “还是血,就是煞气重了些。” “这叫忘川,又名黄泉,它是冷的。” 只影又顺手拍了一下天星的脑门,天星眼角便流出温热的液体,鼻头莫名有点酸,液体流至嘴角,天星伸出舌头舔了一口,有点咸。 “这是什么?” 这次发问的却不是只影,而是天星。 只影无奈,答到: “这是眼泪。”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点酸楚,但回味舒爽。” 天星又舔了一口那眼泪。 “你第一次知道是因为你不想流,但不代表你没有,也不代表你不会。” “只影没有吗?” 只影一拍自己的脑门,眼角流出的还是黄血色液体。 “我有的,还是忘川,它依然是冷的。” 只影又一挥袖,变出一只活兔子扔到天星怀里,毛茸茸的十分温暖。 只影变走兔子,将自己的手背轻触天星的颈窝,天星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冷吗?冷就对了,因为我是一只鬼,你做了鬼,也将如我一般无血无肉无泪浑身冰冷。” 天星犹豫了,她平生最厌冰冷之物(只影除外),必然不想自己也变成冰冷之物,可她还有疑惑。 “我不信,我若不是鬼,我又是什么?” “只影还要瞒我多久?我在人间游历千年,凡人寿命短短几十年,而我却已活了三千年,我根本就不是人。” “我身上这些煞气,连只影看了都会害怕,我也根本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若不是鬼,我又是个什么东西?” 只影闻言,“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我只当是什么事,让你对入鬼籍如此执着,原来是对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感到迷茫。” “你的身世,本来就不是要故意瞒你,只是我老鬼太懒,懒得说罢了。” 天星一听,眼睛闪闪发光。 “那你快说快说,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只影轻叹摇头,面露几分宠溺之色。 “你身上那块石头…” “你是说这个?” 天星从腰间掏出白白胖胖的椭圆石头来。 “这是涂山房日族信物涅槃石,我捡到你的时候就在你的襁褓里,还有你身上那封印…” “封印怎么啦?” 看天星急切欲知的模样,只影觉着甚是可爱,还是那个调皮兔子。 “封印封的是你的元神真身,我确认过,是只兔子。所以,你其实是一只涂山房日族的兔子精。” “兔子精?” “现在应该叫逸仙才对,我听闻逸君第六十六女出生时便夭折了,如若我猜得不错,那六十六女并没有夭折,而是被丢弃了。” “只影是说,我就是那只被丢弃的兔子精?” “没错。” “他们为什么丢我?” “这个嘛,只是我的猜测,听说三千年前逸后怀着身孕参加了一场神鬼大战,大概在那时胎气被戾气污染,因此你天生煞气,升不得仙,于是便把你扔了。” “原来如此,倒也情有可原。” 见天星如此平淡的反应,只影又差一点笑出声来。 原来这傻兔子只在意自己是什么,却对自己的身世、父母和遭遇全然不放在心上。 “你要做什么?” 只影见天星一甩衣袖,将手掌对准了她自己的肚子,急忙阻止道。 第0002章 鬼行事非常人思维 “我解开封印,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天星说罢便要动手。 “不可。” 只影按住了天星的手。 “为何?” “我早说过,此印不可解,戾煞之气太重,当初逸君封你,必是相当的忌惮,若此印一开,你的生世便瞒不住了,别的不说,涂山房日族怕是会徒生一场劫难。” 只影见天星犹疑,遂问到:“你不信我老鬼?” “不不,只影我信你,你说不解,我便不解,此生都不会解,我便与房日族再没关系。” “这就对了,这便是我桃都逍遥鬼的做派。” 只影甚感满意,点头称赞。 “可是只影,你得带我去鬼国看看,为何你们鬼的身体里流的都是忘川,此事我很好奇。” “我两千年生活在桃都鬼门,却从未去过鬼国,显然是你不准我去,且是为何?” “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血肉之躯,去做什么?” 天星巴巴望着只影,眼神让人无法回绝。 “罢了,我老鬼带你去游玩一番。” 说罢,只影一挥衣袖,便和天星来到一扇由桃树枝弯成的拱门前。 拱门前后都是桃都山,说是一扇门,其实就是老桃树的一根树枝弯成了门的形状。 “这扇门,我小时候经常在上面荡秋千,秋千可从未荡进鬼国。” 天星说得很认真,只影忍住不笑。 “要不怎么说这地狱无门呢?这鬼门可不是谁都可以进去的。” 只影用手在鬼门前好一番摩挲,门前才漾起了血黑色灵波,只影拉着天星走进去,眼前一片漆黑。 就像瞬间瞎了一样,一丝光感都没有,脚下却是无路,他俩是掉下去的,掉了很久,这才停下来。 天星想着总算落地了,低头一看,却是落在了茫茫汪洋之上,简直比东海还大,黄血色一片死水,根本望不到边际,水面上皆是莹绿色的鬼火,一盏一盏的,就像一朵朵睡莲,甚是好看。 “还好有只影你拉着我,不然就落水里了,好险好险。” 天星轻抚胸口,庆幸有惊无险。 “这里便是忘川,也叫黄泉。” 只影扶着天星,脚尖轻点水面,落定后说道。 “这,这忘川有多大?” 天星只觉得真是好大一片汪洋。 “人间有多大,忘川便有多大。” “没有岸吗?” “没有岸。” “没有岸,那鬼国在哪?” “黄泉之下,便是鬼国,鬼国是天上人间的称呼,在鬼界则被称为碧落国。” “在水下?” “正是。” “真是好一派壮丽景色。” 天星只道是景好美,感叹道,只影却微微一笑。 “无论生灵死灵,落入忘川,都将以忘川之泥为肉,忘川之水为血重塑肉身,忘川之上便会生出一盏鬼火,从此便入了鬼名册,如鬼被消灭或转世,那盏鬼火便会自动消失,抹去鬼籍。” “那骨头呢?” “生灵死后埋于黄土,骨身自然是万年不毁,冥鬼的骨头是忘川里的黑莲藕暂时做的形骨,如若是被碎掉了骨身的死灵,则只有形骨,如生前挫骨扬灰,自然是连鬼都做不了,这便是为何我教你的灭鬼之术,皆是毁其骨身。” “这便是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们鬼的力量皆是来自忘川,能力高低则看各自天赋和努力,也是很辛苦的一件事。” “如此说来,鬼兵岂不是很难对付。” “这些无关之事,你且去想它作何?鬼兵自然是杀之不死,杀之不尽,然法术灭了肉身不也要回忘川重塑肉身才行,来来回回不也费事?况且从来都是驱之,而非灭之,不然那一把伏羲琴如何能压制万鬼,皆是因为琴音能驱动万鬼,天庭多的是驱鬼的法器,这也算鬼的弱点之一,无心根。” “原来如此,无心根,就容易任人驱使。” “只影不是血肉之躯,那鬼君月流夜呢?我可听说他曾经是天庭上神。”天星不解。 “月流夜是上神不假,可他来做这鬼君,虽可以保持血肉之躯,但倘若真如此,怕是也不能让众鬼信服,纵使他有万般能耐,也是会被万鬼吃掉,所以月流夜,也是入了忘川的,他是真正的鬼身,这也是他的魄力。” “倘若哪日他不想做这鬼君,便入了那轮回道,再一世为人,生了血肉,就当是渡了个劫,因他本来就是上神,劫后归天,自然还是上神,倒也并不影响。” “听只影话里的意思,血肉之躯也是可以进到鬼国的?” 只影未曾想,原来这鬼灵精的意图在此。 “那是自然。” 只影打了个响指。 从忘川冒出来一个人头,像个老头,秃顶,嘴很大,再看却有两根长长的胡须,嘴角两端,一边两根,像个鲶鱼,生得贪婪,大抵就是一只鲶鱼。 鲶鱼就只冒了个头,一看有活人,两眼放光,游上前来说到: “原来是逍遥鬼只影,买药吗?今日心情好,给你打个折,两万冥币。” 鲶鱼一脸贪婪奸笑。 “啊,啊,啊,啊,老夫开门做生意的,只影大人也不能强取豪夺。” 听得凄厉惨叫,原来只影逮住鲶鱼的胡须,将他吊在了半空中,这家伙人头鱼身,在空中摆动个不停。 “我老鬼吃穿用度全是靠偷,你何时见我付过钱?” “可真是个穷鬼啊。” “嗯…” 只影把它提得更高了。 “啊,啊…” 鲶鱼叫得更惨了。 “还不给药。” “好说好说,今日心情好,不收钱,你先放老夫下来。” 鲶鱼吐出一颗药丸,黏糊糊的,吐完立即将头缩进了忘川。 “咦…” 天星一脸嫌弃,那黏糊糊的样子看着确实挺令人作呕。 只影手一抚,黏糊糊的东西不见了,药丸光洁如新,那只是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 “此乃舍身丸,含在舌下,便可以血肉之躯进入鬼国,也不会被察觉。” 只影将药丸递给天星。 “舍身?” 天星接过药丸,她却不是害怕,只是疑惑,保身的药丸为何要叫舍身?还有那碧落国,明明是黄泉鬼国,却偏偏要叫碧落国? “鬼行事,果然非常人思维。” 甜心便不多问,将药丸含入口中,只影笑笑,心道:自家教出来的孩子胆识果然非常人能比。 只影一拂袖,忘川水开,出现一条蜿蜒下行的幽幽青石路,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便是黄泉路了,走吧。” 二人走下黄泉路,也不知走了多久,回过神来,却已置身于繁华都城的街道上,之前进鬼门时分明是白天,这里却是晚上,街灯通明,人来人往,夜市热闹非凡,和凡间闹市却并无两样。 “这便是川东鬼国的皇城极乐,月流夜的都城,川东乃是忘川东部之意,和天界的五方同理,皆是地域分管。” “只影。” 眼前的景象,天星看傻眼了。 “嗯?” “什么鬼国,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间嘛。” “哈哈,也算月流夜治理有方,其他四方可比这里混乱多了。” 接下来,只影给天星讲了关于鬼国的许多事情,比如为什么外面是白天,这里却是晚上,乃是因为只有月亮才能照进黄泉。 再比如忘川并不会消去鬼活着时的记忆,所以他们是带着人世记忆生活在鬼国。 只有入了轮回道才会被消除前世记忆,而大多数鬼都不愿再投胎,而选择留在鬼国逍遥鬼生。 也有一些鬼执意投胎,投胎与否全凭自愿。但投胎到下一世的好坏就要看上一世的修行了,由司判及鬼君定夺。 人和妖都是经历了无数世的转世轮回才得以飞升成仙,而非短短一世,飞升成仙后,无论入轮回道轮回多少世,皆是渡劫,除非被贬。 在鬼国不分人和动物,更加看重能力,妖或动物可能比人更有价值。在鬼国,有些动物修行一半,未化人形,却能说人语并不奇怪如此等等。 只影带着天星走过每一条繁华街市,边走边说,天星听得入神,想她修鬼道三千载,却从不了解鬼与鬼国,她亲手了结恶鬼无数,却只因别人说他们是恶,便认定是恶。 “避子羹,司判独家避子羹,仅此一家,绝无分号。” “老板,来瓶避子羹。” 天星的思绪被买卖声打断。 “避子羹?好吃吗?” 便见一旁,一只穿衣服的黄鼠狼在吆喝着卖避子羹,摊面摆着一个个鬼面瓶子,招牌藩上写着:司判避子羹。 “小娘子,来一瓶?今日心情好,便宜,三千冥币。” 黄鼠狼一脸媚笑地叫住天星说到。 “三千冥币买你灰飞烟灭?” 只影声音虽缓,却让人不寒而栗。 “逍遥鬼只影,告辞!” 黄鼠狼一看是只影,连同摊位一起,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司判冠绝,敛财冠绝三界,天上地下无人能敌,这避子羹和舍身丸皆是他的杰作。” “可这避子羹却是何物?” 天星好奇得紧。 第0003章 我做个鬼仙可好 “便是避子,正所谓人生人,神生神,这鬼自然就只能生鬼了,生下来便是鬼,还无法转世,生与不生又有何意?” “反正鬼国又不缺人口,人间万千生灵,终要归于我黄泉。” “冠绝管户籍和鬼事,便做出这避子羹,让鬼生风流快活,敛财归敛财,对万鬼来说,却是一件大好事,也算敛财有道。” “如此说来,确实有道。” 天星觉着只影说的甚有道理,连连点头。 “好啦,你在下面呆得够久了,该回了。” 只影一拂袖,两人便又回了桃都山。 “小星星,鬼国走了这一遭,你可还要做鬼?”只影问到。 “只影老鬼,我不做鬼,做个鬼仙可好?” 天星望着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影闻得“鬼仙”二字,遂想起这一千年间,坊间一传闻,只道是:桃都逍遥鬼,素白衣,执红伞,踏铃生花,惊为鬼中仙。如此看来,倒不失为一幅妙景。 “鬼仙?呵,不落黄泉,但行鬼道。倒也不错,只是…” 只影懂天星,毕竟是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她虽人间地狱都走了一遭,然而她年纪尚小,必然还有诸多迷惑,想他老鬼存在于天地间十几万年,也未必能澄明如镜。 “只影老鬼,我想过了,我出生非人,无寿限,行鬼道,便不能为人;天生戾煞,不容于天,便不能为仙;虽为妖身,却被妖惧之弃之,亦不容于妖;血肉之躯,入不得鬼籍,便算不得鬼。碧落黄泉,天上地下,没有我的道,我便走出一条自己的道,做一个鬼仙。” 天星说得真切,说得动容,只影却听得忧心。 只影眉头紧蹙,背着一只手来回渡了几步,转身问到。 “小星星,你可当真明白了这鬼道?” 天星撅撅嘴,摇了摇头。 “也无妨,老鬼我支持你走你的道,可你要入鬼道,得先入人间道。” “我在人间一千年…” “你那一千年,皆行鬼事,连情爱都还未曾知晓,又何谈人间道呢…” “情…爱…又是什么?” 虽不懂情爱为何物,但天星却觉着这两个字有点难以启齿。 “啊…嗯…” 只影方觉失言,竟有些支吾。 “这人间事还真是不简单。” 天星见只影支支吾吾,心想:连这老鬼都说不明白的事情,这情爱一定非同一般。 “情爱乃人间小事,不懂也罢,你去人间行人事,若有机缘,自然会懂。” “人间一小事,便让一贯口吐莲花的只影老鬼舌头打了个蝴蝶结,这人间事不简单,定不简单。” 只影哭笑不得,便道:“你且放下这情爱之事,你要做鬼仙,终归有一半是仙,不如你去人间修个仙,在那凡尘仙门里,且让老鬼我看看,你将如何以人道做事,以鬼道做人。” “噗,只影你莫不是在逗我,我如何进得了仙门。” “我老鬼自有办法,我再给你加道封印。” 话音未落,只见只影顺手从老桃树身上折下一节桃木枝,拂袖一变,桃木枝变成一根桃木钉,只影挥手掷钉,钉入穴,虽肝肠寸断,天星却未动声色,周身的煞气浓雾渐渐消失不见,身材及脸部线条也起了明显的变化,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一个少年郎。 天星并非毫无痛感,只是她从襁褓之时开始,便能忍得住剧痛。 原因则是受伤之时,那层戾煞之气会自动护主,封住她的大部分疼痛,同时,伤口开始自行愈合。 天星左左右右把自己好一番打量,满意地点头称赞道: “妙极,妙极,像个仙门少年郎,这下可以出去玩一玩那仙门道友了。” “我老鬼的封印,保你万无一失。不过这次,你不能再报我桃都山逍遥鬼的名号。” 天星拱手一揖作谦谦公子状:“我只说是一心求仙问道的穷家子。” “那就更不行了,你且说:你乃碧沚汀岛一散人。” 说出碧沚汀的时候,只影难掩春风笑意。 “啊,那丹仙上神的名号,岂是我能随意拿来招摇撞骗的,即使我敢,别人也未必会信。” 那碧沚汀的丹仙,天星虽从未见过,却常听只影说起,人间也有诸多关于丹仙的传闻,人称放牧仙,容颜绝美,是个不理俗尘事,亦不理仙家事的闲散上神,从不与人或其他仙家往来。 “有这个,他们便不得不信。” 说话间,只影手上多了一支鲜红色鹤羽,且仙气萦绕,坚硬无比,一看便不是人间之物。 “丹仙的鹤羽,天上极品,甚好甚好。” 天星将鹤羽收入掌心,拾起伞棍,便要离开,挪脚一瞬,银铃声响。 “等等,小时候给你这锁魂铃,觉得叮叮当当,特别可爱,如今这锁魂铃我老鬼收回。” 只影一拂袖,银铃从天星脚腕脱落飞走,又在半路被天星截住。 “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之理,我知道这铃铛不能外露,我收起来便是。” 天星握拳,银铃于掌心消失。 “你知道你要去往何处求仙?” “不知。”天星摇头。 “你呀…” 只影虽无奈,但自家的女娃,再无奈也要宠着。 “东岳岱仙门,云海浮沉天,乃人间修仙三宗门之首,便是十万年前天庭那青木老儿遁世飞升的仙缘福地。” “青木帝君原来是个老头,又懂了一事,甚好,甚好。”天星自顾自的点头道。 “他没有我老,小星星你且认真听我说完。”只影只觉好笑。 “只影你说,我都听着。” “在云海浮沉天,有一处往生泉,据说泉水可以治百疾,消万恶,清灵根,塑仙骨,你找机会进去泡泡,说不定可以消除你身上的戾煞之气。” “这么神奇的水是要泡泡,可是只影,那水冷吗?太冷我就不泡了。” 天星一想到是山中泉水,就冷得一哆嗦,她平生最怕冷了,若是那些个修仙寒潭一类折磨人的,万万是泡不得的,于是赶紧摇了摇头。 “不冷,是处温泉。” “如此甚好,只影老鬼,莫要再啰嗦,我去去数十年就回。” 说罢,天星一溜烟便出了桃都山,只影摇摇头继续回桃枝上躺着喝酒赏花。 “只道是年轻真好。”只影莫名一句奇妙语。 第0004章 生得这般好看的木匠 天星杵着红伞棍,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总算是望见了那东岳泰山的影子。 按道理,她无论是缩地而行,还是御器飞行皆可快速抵达云海浮沉天。 缩地自然是比御器高级许多,那可是神仙或足够匹敌神仙的妖鬼才有的绝活,御器不过凡人修仙的境界,反正她天星都会。 然而,她天星既然决定要行这人间道,自然是要靠走的,不走不算数。 “这人间道着实幸苦,早知走路这么艰难,我就走慢一点好了,遥遥无寿限,我且急什么?” 她蹲下身来喝了一口溪水,感叹到。 “也罢,走上劲了,反而不想停下来。” 遂又继续前行,晃晃悠悠就进了一片密林。 “如此密林,竟没有人出来掳我,岂不浪费我如此美貌少年郎打此经过,实在无趣。” 天星自言自语,聊以慰藉无聊的赶路时光。 走着走着,天星顿住了脚步,目光微微向下一扫。 在她脚踝位置,树与树之间竟缠绕着一条黑线,黑线绷得很紧,且不易被发现,如若贸然前行,定会被绊上一跤,摔个人仰马翻。 “好险,好险,人间路不好走,竟然有陷阱。” “小公子小心。” 也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提醒。 “这声音倒是悦耳,不急不缓,不高不低,颇得我心。” 天星一句话没说完,就有白影飞了过来,差点就要和她撞上,她只微微转了一下脚尖,白影便与她擦肩而过。 她干脆顺势原地转了一圈半,那步伐行云流水,稳妥得很,却又像喝醉了一样左摇右晃,最后直接来个碰瓷式一屁股坐在地上。 “咻~” 一个银轱辘烟斗模样的器物飞过来,“哐当”砸在那白影的后脑勺,白影“哎哟”一声掉落在地。 银斗“嗖嗖嗖”在白影四面八方好一阵穿梭,竟吐出根根黑线。 那黑线将那白影从上到下团团缠住,缠得像个茧子,动弹不得,银斗又一“哐当”砸在白影的脑袋瓜子上,这才乖乖掉在了地上。 “小公子可还安好?” 天星看得出神,竟未察觉身边掉下个人来。 她抬眼一瘪,竟也是个少年郎,穿了一身粗麻裋褐,浑身上下再无配饰,咋一看不是山里砍柴的,就是地里干活的,要不就是个匠人,总之就是个山野村夫,天星心想:也讹不了他什么。 但声音却是极为好听的,正是刚才“颇得我心”的那个声音。 “无妨,无妨。” 天星借力红伞棍,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发现这少年竟比自己高出一个肩头来。 “无事便好。” 少年郎便不与她多说,转身朝那黑茧子走去,步履轻盈,不急不缓。 天星好奇得紧,便跟了上去。 她稍微动了动脚下功夫,抢先来到黑茧子跟前,捡起那个银轱辘斗子好一番琢磨。 “这位哥哥,这东西看着有趣,且是何物?” 那是个长形银器,约莫一尺长,器身刻了些奇怪的花纹,银器上面有个斗子,连接着一个轱辘子,却无手柄转动,上面缠绕着黑线,天星见过也听过一些神兵利器,却从未见过此物。 少年郎缓缓停下脚步,谦谦而立,左手自然垂于腹间,从腰间伸出一只右手,指若寒玉,慵懒随意,纤白细长,却又不失苍劲。 轻行,谦立,风姿特秀。 那双玉手怎么看都不像山野村夫,天星又看了看他的衣裳,虽是粗麻裋褐,却没有一点褶皱和尘埃。 “竟有人把粗布短衣穿得如此风雅。” 她抬头望向那少年郎,才发现刚才被那粗麻裋褐遮了眼,一叶障目,眼前之人竟是生得这般清绝,眼眉含光,绝世独立,竟是那高山景行之姿容。 少年郎肃颜,不言语,只点手示意,天星心领神会,这是要她把银斗还给他的意思。 可她天星是谁?她修鬼道三千载,目中何曾有过谁?岂能说还就还,这要在平时,定要好好戏耍他一番。 可今日鬼使神差,天星乖乖将银斗递到少年郎的手心里,小心轻放,稳稳妥妥。 “莫不是我被美色迷惑了,没想到我竟是这样的好色之徒。” 想到如此,天星望着少年郎尴尬一笑。 少年郎手持银斗,朝着旁边的黑茧子轻呼一声“收”,那些黑线便尽数卷进那银轱辘,最后那茧子只剩手上和脚上还缠着黑线。 “竟是只兔子精。” 那白影露出真容来,天星方才只嗅得妖气,并没看清容貌,这下却是看得真切。 “小公子识得?” 少年郎轻声问道。 “识得,识得,她长得这般昭然若揭,自然识得。不曾想,还是只母兔子。” 那白衣女子兔牙,兔唇,甚至还有未褪去的胡须,正如天星所说,长得昭然若揭。 兔子精不敢抬头,早已吓得瑟瑟发抖。 “哥哥捉这兔子精做菜吃吗?” 兔子精听见“做菜吃”抖得更厉害了。 少年郎却是面无波澜,只道:“我路过此处,瞧见她袭击一过路老者,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赶到之时老者也已身亡。” “那哥哥准备如何处置她?” “这小妖为非作歹,今生的修行便是到头了,我送她一程,助她早日轮回,再世修行。” “哥哥要灭她?” 兔子精听见要灭她,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却是不敢说话。 “要灭。” “哥哥会这除妖之法?” 天星瞧那银斗子虽能把妖擒住,却不像是能灭妖的法器,再看眼前少年郎,虽生得仙姿仙骨,会一些功夫,却也不是修仙修道之人,故此一问。 少年郎低眉想了一瞬,顿了一顿,竟真的答到:“不会。” 妖化形之后,想死便没有那么容易了,得毁了精元才行。 “果然不会,还好不会。”天星心想,“好歹大家都是兔子精,我且救你一把,然后,再送你一个有趣的死法吧。” “既然这样,哥哥不如将她交给我来处理…” 兔子精在一旁点着头。 “我将她驱逐到其他地界,让别的妖教教她这做妖的道理。” 兔子精先是频频点头赞同,心想遇见了救星,听见此处,兔子精脑袋又摇成了拨浪鼓。 “公子不能,我这种小妖,换了山头会被吃掉的,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公子不能,求求公子,放过我吧。” 兔子精终于开口说话了,妖界占地为王,这要到其他地界,她这种小妖必是没有活路可言。 “放心小兔子,公子我来给你指条明路。” 天星勾上兔子精的肩膀,将兔子精拉至一旁,边走边说悄悄话。还不忘回头看看少年郎,少年郎负手肃立,未动声色,天星微笑示意,就像在说:放心交给我吧。 兔子精手脚被绑着,只能蹦跶着勉强跟上。 “我有一物。”天星从怀里拿出那块胖白石头。 “此乃涂山房日族信物涅槃石,今日你我有缘,我将它赠予你,你去涂山认个亲,来日必能飞升上仙。” “公子此话当真?” “当真。” “不,不…,我不信。公子为何帮我?”兔子精使劲摇头。 “实不相瞒,公子我,是个好色之徒…,况且小兔子你如此可爱,听说房日族逸仙个个美貌绝伦,等你飞升上仙,别忘了公子我的恩情即可。” 天星媚眼灿灿,如放电,见兔子精还有不信,又继续说道: “小兔子大可放心,房日族十分重视这涅槃石,有此信物在手,你就是逸仙无疑了。” 听此一言,兔子精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你且记住,你只说你在东海附近一渔村长大,后来听一大妖说起此石头乃房日族信物,才想着来涂山寻找自己的族人。” “你还需记住,死认此信物绝不松口,生死一线也不能松口,如若松口,必死无疑,反之,你咬紧牙关熬过去了,他日必将飞升上仙,有此捷径,何妨一试?” 兔子精红着脸颊频频点头,天星见兔子精深信不疑,轻拍兔子精背部说道:“你且去吧,他日有缘再见…”,并推了她一把,那捆绑手脚的黑绳竟凭空消失了。 “记住啊,如若松口,必死无疑。” 兔子精解了束缚,捧着那涅槃石不停地回头看天星,面色微醺,依依不舍。 “去吧,去吧…”天星摆手。 兔子精满面春光,蹦蹦哒哒而去。 “噗,此去你也是必死无疑,还能让房日族逸君大惊失色,惶惶不安,岂不妙哉。” “小妖害人性命,不过走一回轮回道,我将那石头物归原主,皆是小以惩戒,不为过,不为过。” 天星自说自的,差一点撞上少年郎的胸膛。 “哥哥还没走?” “这便走。” 说罢就要转身。 “哥哥…” 天星抓住了少年郎的手腕。 少年郎顿觉胸口一阵刺痛,赶紧拂去天星的手,并后退了一步。 “失礼,告辞。” 少年郎一跃身便不见了踪影。 “哥哥还没说那银斗子是什么呢?”天星追问到。 “此乃木匠用的墨斗。”声音从林间深处传来。 “原来是木匠?生得这般好看的木匠,手艺活也一定好得很。” 天星笑道。 第0005章 跳崖 爬上岱顶之时,天星累成了狗,于是她坐在云崖边冥思了很久。 “嗯,真乃是造化钟神秀,一览众山小,此处甚合我意。” 天星站起来,挥手指点江山,十分满意,点头称赞,再瞧云崖下面,正是茫茫云海。 “不过,脚下既然没有路…,那…,那便是我眼中有障碍,我且闭上眼睛瞧一瞧。” 天星一闭眼。 “有了。” 天星一睁眼,轻盈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干脆利落。 须臾,天星又上来了,她不是自己上来的,而是被一个脚踏神器的少年郎抱着飞上来的,而且还是公主抱,就是抱的手法礼貌了些。 因为,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她跳下去的那会,一个人影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了下去。 少年郎放下天星,且见那神器从后方“嗖”地飞进了少年郎的袖子里,看不清楚是个什么物什。 天星头一回被人这样抱着,倒也觉着无妨,心想着:若是我看不顺眼的人,那你就是在自寻死路。 但天星却把少年郎看顺眼了。 “木匠…哥哥…是你…” 天星深感惊喜,少年郎正是林中偶遇的那位木匠,心想:这莫非就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哥哥竟然也在此处,莫不是…” 天星挪步云崖边,指了指那片云海。 “莫不是,哥哥也要去那云海浮沉天?” “正是。”少年郎答得倒是干脆。 “那可真是巧得很,哥哥且随我一同下去。” 说罢,天星脚下一滑,又跳了下去。 须臾,天星又上来了,还是被少年郎抱着飞上来的,那神器害羞得紧,再次飞进了少年郎的袖子里。 “哥哥不去那云海浮沉天?”天星疑惑。 “要去。” “下面便是云海浮沉天。”天星指着那片云海。 “我知道。” “哥哥还有其他事?” “无事。” “既然无事,赶路要紧。” 说罢,天星又跳了下去。 “欸…” 少年郎亦是深感无奈。 天星又被抱着飞了上来,落地之时少年郎脚下的神器一溜烟就藏进了袖中,天星却是无暇顾及。 “这位哥哥。” 天星莫名觉得火大,但她的喜怒并不会过分表露。 别看天星平日里和颜悦色,说话皆是轻言细语,但其实,天星说话行事皆非寻常,乃是一狠人。 正所谓轻言细语,字字诛心,更道是和颜悦色,招招要命,天星便是如此,因为这是她三千年来修行的道,便是那逍遥鬼道。 更可怕的是,天星做狠厉之事,皆是一副赤子丹心的天真模样,观其行容,像个要拯救苍生的活菩萨,实则是那修罗人,见识过一次的人,再见她时,只道是善面修罗,这一见就要被生生吓掉半条性命。 “你莫不是和我有过节?” “何意?”少年郎不解。 “莫不是因为我放走了那只兔子精,所以哥哥故意与我为难?” “自然不会,小公子何出此言?” “那你为何两次三番阻止我跳下去?” 见天星如此质问,少年郎面露疑云。 “我且问你,你为何跳崖?”少年郎细想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自然是要去云海浮沉天。” “在下看公子并未御剑,也未曾使用什么法术,此处乃是万丈深渊,如此跳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那岱仙门虽为仙门翘楚,前来求仙问道的人亦是挤破头皮,踏破门楣,然而小公子如此做法未免太过涉险,在下认为小公子此举不妥…” “在下看小公子不会御器,若是如此,在下不才,可以稍带公子一程。” “不可,不可…”天星连连摆手,才明白过来原来少年郎意在救自己。 “有何不可?” “若我猜得没错,御器飞行到不了云海浮沉天。” 少年郎不语,却是一副不太相信的神情。 “哥哥不信可以飞下去看一看。” 听天星如此说,少年郎没有过多迟疑,脚踏神器一溜烟就飞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少年郎才飞回来,见那神器又飞进了他的袖口,天星瞧着就是一根木头棒子,并不稀奇。 “怎么样?哥哥瞧见仙门了?” “未曾。” 虽然一切都如天星所说,少年郎却是一副“我才是天底下最可靠的人”的神情。 “既然山上没有路,我们便去山下寻路。”少年郎说到。 “山下也不会有路,如果山下有路,坊间必然早有流传,哥哥可有听人说起过?” “未曾。” “这就对了,山上山下都没有路,只有心中有路。” “哥哥莫不是不敢跳?”天星见少年郎还在犹疑,遂问到。 “没有不敢。” “那就信我,随我一同跳下去。”天星遂抓起少年郎的手,纵身跳了下去。 这一次少年郎并没有犯心病,也没有排斥天星,少年郎心想如此也好,真有不测,也能搭救他一把。 然而,他俩跳下去之后,明显感觉有一股浮力将身体托起,那厚厚的云层徐徐让开了一条天道,他俩缓缓下沉,待云层完全拨开,便可见华丽的宫宇建筑群立于山巅。 “哥哥你看,我说得没错吧。”天星笑颜如花,少年郎望着她,也微微露了笑意。 “凡人仙门都喜欢住在这山巅云雾里,莫不是离天近一些,飞升就会容易些?” “凡人仙门?” 少年郎只当是天星的措辞颇有意思,带有几分笑意,看天星一脸迷惑,便不再多问什么,继而说道: “并非如此,岱仙门建派上千年,未闻一人得道飞仙。” “这里不是青木帝君得道飞升的仙缘福地吗?” 少年郎望了一眼天星,天真无邪得很,笑笑:“那尚且只是远古神话。” “那哥哥既是木匠,又为何来此问道?” “皆因有缘吧。” 说话间,眼看就要着陆,支撑他俩的浮力瞬间散去,平衡被打破,两人有些歪歪倒倒,少年郎身手利落,双手抓住天星的双臂,两人抱成一个圈,还在空中转了两圈,这才稳妥下降。 突然听得“嘎嘎”两声,却见地面一只神兽,像是一只长腿长脖子的赤红大鸟,那鸟正拉长脖子张大嘴,等着他俩,样子穷凶极恶。 谁曾料,天星借力一推少年郎,干脆还蹬了他一脚,借着少年郎的身体,她当空翻了一个身,稳妥又不失优雅地落在地上。 然而,少年郎却不稳妥了,被人当了台阶踩,像只翻不了身的乌龟,四脚仰天,掉了下去。 身下正是那只鸟嘴在等着自己,只见少年郎运掌凌空发力,终于腾空翻了个身,再优雅地转了个圈,想着正好避开那只鸟的脑袋,这才沉稳一着地,猛觉不对,脚下好像有东西。 低头一看,却是那只鸟的脖子,原来那鸟看见有肉,穷追不舍,就想上去啄上一口,自己把脖子送到了少年郎的脚下。 再看少年郎,把那鸟脖子踩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那只鸟张着嘴,吐着舌头,最后微弱“嘎”了一声,两只脚掌蹬了一下地,翻了个白眼,鸟身体也瘫在了地上,怕是咽气了。 见状,少年郎赶紧挪开了脚,负手坦然而立,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神色肃然威严。 而他们此刻正站在岱仙门的山门外,匾额上岱仙门三个鎏金大字笔走蛇龙,气势恢弘。 “此鸟死得悲壮。” 天星上前,看热闹一般戏谑到。 少年郎遂给了她一个锐不可当的眼神,那眼神就像在说:别说得好像与你无关似的。 天星对着他吐了一个舌头。 “是谁伤了老夫的鸟。” 这声音洪大如钟,响彻云巅。 再一看,从山门里飞出一个穿皓白仙袍的络腮胡子大汉,一手提着一把看上去比刀还沉的大剑,另一只手里还拿着白如雪的拂尘,拂尘白衣穿在他身上,皆是滑稽有趣。 那身躯似有千斤重,落地时地动山摇,不知道的,还以为天上掉下个程咬金。 第0006章 不斫君 “老夫的鸟,老夫的鸟,鸟儿啊…” 仙袍络腮见那大鸟死相悲壮,痛声呼喊不休。 “哪个不长眼的敢伤了老夫的鸟,老夫定要用他的鸟来陪葬。”仙袍络腮指天骂地。 “这一会一个鸟的,他什么意思啊?” 天星听得十分糊涂,遂凑近少年郎低声问到。 “粗鄙之言,无需理会。”少年郎冷冷道。 “喂,你俩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竟好大的胆子,敢来我岱仙门伤我的大鸟,今日我申虚道人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说罢,只见那仙袍络腮腾空一扫大剑,跃至跟前,凌冽的剑气狂风顿时吹得天星和少年郎睁不开眼睛,只能拾袖遮眼。 那络腮道人粗鄙是粗鄙了些,可功夫却是真的,而生气也是真的。 笨重的身躯抡起大剑转了一个轻盈的圆圈,大剑朝着他二人横扫而去,这一剑估计就要将他俩直接扫到山脚下去了。 “申虚且住手。” 老者声音仿似穿墙而出,沉缓有力。 闻声,那络腮胡子虽有不甘,却还是放下了抡到半空中的大剑,气呼呼地退到一旁去了。 山门开了,好一群皓衣仙袍脚下生风,飘然出尘,列兵布阵,齐刷刷站满了山门,只道是好大的阵仗。 而领首的正是一鹤发童颜的老者,老者手持一柄太极拂尘,尘柄顶部镶有玉珠吊坠,老者眉毛胡须皆已鹤白,然,双眼如点漆,身形挺立,那精神头堪称如日中天的壮年男子。 老者左右,并列站了四个中年道人,三男一女,其中一男便是那申虚道人。 而在他们的后面,则是一群参差不齐的年轻弟子,此时在场的皆为男子。 那老者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先是微微一惊,后又是一展颜,摸了一把自己的白胡须道: “哈哈,我当是何人,原来是不斫君。” “鄞风见过玄庸真人。” 只见少年郎拱手一揖,尊声到。 “鄞风,不斫君?” 天星看向少年郎,她还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哦,师兄认识?这不斫君且是何人?能得师兄以雅号相称。”旁边的女冠道人忙问到。 “非也,非也,老夫只是感叹,十六年前,我与他结下仙缘,不曾想,短短十六年,这少年竟已有了自己的名号,成了远近闻名的不斫君,只道是后生可畏啊。” 那玄庸真人摸着他的白胡子,频频点头,似乎特别中意眼前的少年郎。 “十六年前?哦?此少年,莫不就是那一位。”女冠道人恍然大悟。 “正是。”老者摸须点头。 “哎呀,那一位是哪一位?你俩就不要打哑谜了。”络腮胡子急了。 “欸,四师兄,此少年郎便是师兄一直在等的那位关门弟子。” “竟是他?” 络腮胡子指着鄞风惊声到。 “原来就是他啊~”,“是他啊。”,“也不过如此啊…”,“是啊。” 身后弟子开始议论纷纷,另外一名中年道人向后甩了一个严厉的眼神,众弟子瞬间鸦雀无声。 “师兄,我看这小子除了生得俊俏些,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看是那浪得虚名之徒,不如让我先试他一试。” 络腮道人估计因为鸟的事怀恨在心,满嘴轻蔑之意。 “欸,申虚不可妄语,申虚有所不知,这鄞风出生之时,金光乍现,直冲九霄,万年朽桃木开花,百只飞驳鸟报喜。” 听得此处,天星偷偷看了一眼鄞风,心想:莫非朽桃木和飞驳鸟也和我一样是那好色之徒。 “而老夫当时正巧路过,见此奇景,便去瞧了一眼那婴孩,灵气外溢,着实仙根了得,乃是一修仙奇才。 “想我岱仙门虽为天下仙门之首,建派上千年,却未有一人得道飞仙,想来是机缘未到,如今让老夫偶遇,得此仙缘弟子,也算是不辱师门。” “哎呀师兄,你这叫求仙之心过切,这小子出生匠人村,就是一木匠,就算少年成名,也定是那木匠手艺活精湛,这和修仙,根本就是两码事嘛。” “再说这凡人修仙,哪有那么容易,定是要轮回转世几千年才能出一飞升者,我岱仙门无人飞升,其他仙门就有啦?不也没有吗。” “就是。”,“就是。”,“哪有那么容易…”,“他未必就真有仙缘。” 背后弟子都认同那络腮道人的说法,议论纷纷。 “申虚!这十六年,老夫时而下山暗中观察,鄞风虽是木匠之子,然而伏鬼驱邪,除妖降魔的能力却比那些普通仙门弟子强上许多,你休得再妄议。” “害!” 申虚道人气得甩袖摇头,心里想着:那鸟之仇,老子非报不可。 “十六年前,鄞风出生,玄庸真人曾对家父说起与我有仙缘,待我年满十六岁,定要送我来岱仙门拜师,父亲一直铭记于心,今日鄞风便是尊了父命,应约而来。”少年郎拱手道。 “原来哥哥今年十六,那我便十五岁好啦”天星心里生了主意。 “嗯,如此甚好,原本老夫也已打算下山去接你的,你却自己寻来了山门,哈哈哈,不过…”玄庸老头又捋了捋胡子。 “我岱仙门的云海浮沉天可非寻常人能入,你且是如何进来的?” “对啊。”“对啊。”,“他们怎么进来的?”,“若不是师尊们下山去接,谁能进得来这云海浮沉天啊?”,“是啊,真乃奇事啊。” 听玄庸真人提起,众人方才反应过来,顿时炸开了锅,开始议论纷纷,就连那申虚道人都与其他几位面面相觑,甚感不同寻常。 鄞风正要开口,却听得“嘎嘎”两声,回头一看,那只暴毙的大鸟居然又复活了,站起来甩了几下长脖子,鸟身似乎还变大了一些,浑身的羽毛都炸开了,张着鸟嘴,看上去愈加穷凶极恶。 “哎呀,老夫的鸟又活了。” 申虚道人一拍大腿,兴奋得像个顽童。 “呀咦…,稀奇宝贝玩意,妙极,这修仙宗门,居然豢养这般妖兽,实在有趣。”天星见那鸟又活了,兴致盎然起来。 “黄毛小儿,休要胡言,什么妖兽?此乃老夫的坐骑,叫小凤。” “哎呀,小凤啊,你活了便好,活了便好。” 申虚那激动劲,就差冲上去抱着那大鸟亲上两口了。 申虚道人那一声“小凤啊”叫得那叫一个婉转动听,就像在叫心爱的姑娘,身后弟子都捂嘴偷笑。 只有申虚身后一位体型清瘦的弟子没有笑,还蔑了其他人一眼,此人乃是申虚坐下最得意的弟子,道名光明。 另一师尊道人又瞪了一眼身后,众弟子再次鸦雀无声。 “小公子认得?”鄞风低声问天星。 “不认得,哥哥多心了,不过哥哥要小心了,它正看你呢。” 鄞风回头,与大鸟正好目光相接,大有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那大鸟双眼血红,“嘎”一声撑开双翅,硬着脖子,张着大嘴,“哒哒哒”朝着鄞风冲了过来。 第0007章 遛鸟 “嘿,老夫这鸟有仇必报,小子,你就自求多福吧。” 申虚道人暗自盘算:正好试一试这小子的身手。 那鸟来势凶猛异常,就像吃了蜈蚣要啄人的雄鸡,对鄞风穷追不舍。 再看鄞风,根本不慌,背着一只手,跃前纵后,若往若还,行步虚缈,飘忽若神,体迅若飞,踏地无痕,脚下功夫妙得不得了。 “没想到哥哥的功夫这般好。” “好,好。” 天星看得欢心,心里叫好,情不自禁拍手叫好起来。 那赤鸟啄不到人,暴躁如雷,“嘎嘎”直叫唤,仍还是追着鄞风不放。 申虚道人见自己的鸟被人逗着玩,气得摩拳擦掌,心里骂着:没想到这小子果然有两下子。 鄞风依然不慌,脚步愈发滑溜,顷刻之间,鄞风竟在那仙门众弟子之间穿行自如,引得那只鸟冲进了人群,霎时闹得一群人慌乱不已,鸟飞人跳,鸟毛乱飞。 再看鄞风,早已回到原处站定,清风拂袖,身上一片鸟毛都没沾上。 “孽畜!” 玄庸真人终于忍不下去了,一挥拂尘便将那赤鸟轰了出去,赤鸟“嘎嘎”两声倒在地上,遂又爬了起来。 “申虚,管好那畜生。” 老头发话了,申虚只好作罢,他从袖中拿出一个大铃铛摇了两下,那只赤鸟摇了两下脖子,“叽叽”两声就恍恍惚惚的走开了。 “鄞风,你先回答老夫方才的问题。”玄庸真人继续问到。 “实不相瞒,鄞风能进入云海浮沉天,则是多亏了我旁边这位小公子的指引。” 循着鄞风的手势看去,众人这才将目光落在天星身上。 玄庸真人看了看天星,上下一番打量。 “哦?不知这位小少年如何称呼?来我岱仙门所谓何事啊?” 玄庸真人开门见山直接问到。 “嗯…” 天星手里拿着伞棍,只是站立,并不行礼。 天星想起来之前,只影交代她不能说自己是个穷人,于是她答到: “好说,好说,在下天星,嗯…便是那…那…天煞孤星的天星,从小就是一个孤儿,穷困无济,曾幸得一神仙出手相救,从此一心求仙问道,久闻岱仙门乃众仙门之首,故不远千里前来求师。” 天星暗自一笑:我偏说自己是个穷鬼,先一探究竟。 天星窥见鄞风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眼神里透露出了怀疑之色。 “既是如此,那小公子是如何知道进入我云海浮沉天的方法?”女冠追问到。 “嗯,这个嘛,我猜的。” “猜的?”,“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众人沸然。 “嗯,因为脚下没有路,眼中看到的又是万丈悬崖,普通人自然会心生恐惧,心生恐惧自然无路,如此想来,不如放下恐惧,直接跳下去一试吧。” 众道友面面相觑,脸上都写着难以置信四个字,惊叹不已。 “哈哈哈,没想到啊,小小少年,竟有这般惊人胆识,老夫佩服,你就不怕如果你猜错了,跳下去会粉身碎骨?” 玄庸真人开怀一笑,心里思量:可惜了,可惜了。 “死则死矣,无妨,无妨。” 众人又是好一阵面面相觑,玄庸真人一直捋着胡子,点头以示赞赏。 鄞风看向天星,却发现天星正在看自己,还调皮的瘪了一下嘴,便赶紧回避开了目光,正襟危立。 “方才天星少年所说,来我岱仙门是为求师问道?”玄庸再次询问到。 “是的。” “哈哈哈,老夫倒是十分中意这位少年。” 玄庸环顾左右四位师弟师妹继续说到。 “只是不巧,老夫十六年前便收下鄞风这名关门弟子,如今老夫已是年逾古稀,无心,亦无力再收教弟子,不知诸位师弟师妹可有中意这位少年的?” 收弟子这种事,确实不能强人所难,玄庸真人也不能强令师弟师妹收徒,只能用言语引导。 其他四位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也没人开口说话。 “贫道看这位小公子也是颇为喜欢,然而,贫道一贯只收女弟子,贫道的玉霄顶住的也皆是女冠,恐多有不便,善不念便不和诸位师兄争抢了。” 女冠率先说话,说完,场面一度尴尬,又是好一阵沉默。 “方才这位公子说自己贫困无济,可我看公子这衣着打扮,分明像个富家公子哥,我看公子说话并不可信。” 后排弟子不知是谁突然说话,闻言,前排师尊们却并未责骂,看来,是说中了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天星一想不好,自己这装扮是只影给的,自然是照着那丹仙上神的喜好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奢华的装扮,但衣料必是上品,剪裁更是一流,非官宦名流不可得。 “难怪刚才鄞风一脸怀疑的看着我,原来都是这装扮惹的。”天星心里思量,微微蹙眉。 “嗯,实不相瞒,在下全部家当,全都用来购置了这身衣服,如今已是身无分文,天星一心求道,想着来这仙门福地,自然是要穿得体面一些才好,惭愧惭愧。” 天星脑袋瓜子一转,干脆把自己说得更穷了。 那四个道人又一次你看我,我看你,无人说话。 “善师妹不便收男弟子,但这小子资质平庸,半点仙根灵力都没有,老夫只怕是教不好他,我们四个当中,就数泊誉师兄道法最深,二师兄弟子也最少,不如就二师兄把他收了吧。” 还是络腮胡子脾性耿直,也不遮遮掩掩,直言不讳,直接表明自己不会收天星为徒。 而他口中的二师兄泊誉真人,在四位当中算年长者,便是之前瞪了众弟子几眼,一直板着脸,看上去十分严厉又很有威信的那位。 “仙根灵力?” 天星暗自笑了:她的灵脉自小就被房日族逸君封了,他们凡人自然是窥不见的,况且她修鬼道,要这灵力又有何用?自然也是不需要的。 “老夫素来看重资质,弟子大多出自名门,正因如此,弟子才会比你们的都少。” “三师弟倒是追求随缘而为,我看三师弟和这位少年倒是颇有仙缘。” 二师兄将手指向他旁边的那位,这位虽然被称为三师弟,但是长相儒雅,看着比络腮胡子还年轻一些,大概是因为他不留胡须的缘故,乍一看与那位道姑年纪相仿。 “哈哈哈,随缘,随缘…” 三师弟见二师兄把锅丢过来,自然要接,大笑一声道: “自然也要看这位小兄弟能否随了我的缘,贫道缘真子,虽入门较早,排行第三,然说来惭愧,贫道的道法修行相比四师弟和五师妹相去甚远,小兄弟如若不介意,贫道便可随便随了这缘。” 在场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四个人都嫌弃天星资质平庸,又没什么身世背景,明显都不想收她入门。 不过四人看在掌门人玄庸的面子上,又不便直接拒绝,只能你推我让。 然而天星面色平静,淡雅如水,毫无波澜。 本来她就是有意为之,只是没想到,竟会如此精彩。 她突然就来了兴致,脑子里又生出了坏主意。 “好说,好说,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几位师尊解惑。” “哦?何事不明?你且说来听听。”那三师弟缘真子接话到。 第0008章 妙人 “方才师尊们说我资质平庸,仙根寥寥,不是修仙的料…” 天星刻意停顿,瞧那四位佯装毫不心虚,心怀坦荡的模样,她面露微笑。 “这让天星想起,曾经救我的那位神仙也是这样说的,可见师尊们心明眼亮,慧眼如炬,天星十分佩服。” 再看那四位,昂首挺胸,证明天星这马屁拍得,让他们十分舒服。 “可我瞧那位兄弟的装扮,皓白仙袍,浮云绣纹,正是贵派的弟子无疑…,在下看了许久,实在困惑,那位兄弟莫非也是仙根了得?” 众人疑惑,纷纷转身,顺着天星示意的方向看去。 “嘿,谁把他给带出来了。”申虚道人一声历呵。 众弟子身后,恰巧就在那岱仙门三个大字的正下方,肥头大耳的少年瘫坐地上,吃着手指头痴痴发笑,嘴角哈喇子流淌了一地。 岱仙门此景此情,若是被画成丹青,流传至坊间,怕是往后数百年,都会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一段绝佳笑谈。 弟子们见师尊发怒,两个眼力劲好的赶紧过去把那个痴儿扶了起来,拉着他藏进了人群。 痴儿一路“嘿嘿”发笑,反复说着“好看,好看,嘿嘿,好看。” “此乃老夫远房亲戚之子,虽心智不足,但灵根纯净,老夫代为照管,有何不妥?”申虚道人怒道。 “申虚道人莫要气恼,如此说来,道人俗家可是姓苟?”天星微微一笑。 “不姓苟,嘿,你个黄毛崽子,你咋骂人呢。”申虚一时气恼,并未多想。 “在下并未骂人,说起来也是巧得很,在下正好认识那位兄弟。” “边境白梦国二皇子苟觉(jue),天生心智不全。灵根纯不纯净尚且不知,不过因为先天痴傻又有权势,经常杀人取乐倒是有所耳闻,申虚真人能收下此等祸害为徒,想来也是功德一件。” “你…” 申虚不知如何反驳,一时间,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无话可说。 鄞风与天星正好对上视线,鄞风表情平淡,并不言语。 就在这时,却见岱仙门的师尊和弟子们神色一紧,皆拱手一揖,齐声道:仙尊。 天星和鄞风同时回头,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山门前方是一条狭长的栈道,栈道下方是万丈悬崖,而栈道连接的却是另一个山峰,栈道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堪称仙境。 而此时,栈道之上,华衣男子不疾不徐,信步而来,衣袂发丝随流云轻飞,仙气逼人。 男子一半容颜堪称雕刻,而另一半,则是一张白玉面具。 天星和鄞风转过身来,面向来者。 “你是神仙。” 见华衣男子行至跟前,天星童言无忌一般问到。 天星游历人间之时也确实遇到过一些神仙,不过也都是些粗莽的武神或小神仙,像眼前这位这般仙气逼人的,天星能想到的,估计也只有碧沚汀的丹仙了,只是可惜,天星并未真的见过丹仙。 “休得无理。” 那申虚道人生怕天星顶撞了眼前这位大人物,厉声道。 “无非一逍遥散仙,算不得什么正经神仙。” 这神仙说起话来温润如玉,还很谦虚,天星喜欢。 神仙径直走上前去,微微颔首,算是和玄庸真人他们打了个招呼。 “小仙方才云游归来,见此处似有事发生,故而过来看看。” 闻言,众人皆面露几分惶恐,玄庸真人遂问到。 “可是扰了仙尊清修?” “倒也无妨,不过,且是为了何事?”神仙语气依旧温润。 “山门来了两位求师问道的少年,不曾想却扰了仙尊清修,还望仙尊海涵。”玄庸真人道。 “便是这二位?” 神仙看向天星和鄞风,确切的说,他此时看的只有鄞风,他就那般凝神而望,仿似在看一川山河风光,将鄞风看了好一阵,眼神里隐隐透露着一种“是似故人来”的和煦。 鄞风只拱手一揖,并未言语。 “他是老夫的关门弟子鄞风。”玄庸真人道。 “哦,那小仙便明白了。”神仙遂将目光移向天星。 “神仙明白什么了?” 天星仍不行礼,昂首问到。 神仙微微一笑,似有深意,他上下将天星打量一番,甚至一度仔细看了看她手中的红伞棍。 “小公子如何称呼?” “天星,天煞孤星的天星。” 听见天星时,神仙瞳孔有一瞬的放大,转瞬即逝,极难发现。 神仙又来回看了看天星,这才说到: “小仙认为,先天仙根算不得什么,即便没有仙根,若有仙才,也并非完全不可得道飞升。” “方才云游归来,远远看见有人进入了云海浮沉天,此刻看来,应该就是二位公子没错吧。” 神仙问天星,看来他已经把事情猜准了八九分。 “正是在下与鄞风哥哥。” “小公子好胆识,如此仙才,小仙倒是愿意一试。” “何意?”天星没明白神仙的意思。 “意思就是,公子若是不弃,小仙愿意收公子为座下弟子,小仙还从未收过弟子,你可是这第一人。” “这…”,“不会吧。”,“仙尊竟要收他做弟子?”,“难以置信。” 一时间背后众人一片哗然,几位真人又是面面相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连天星自己都睁大了双眼,甚感意外,微启嘴唇,却忘了要说什么。 她心里在想:只影让我来这云海浮沉天,本来是进凡人仙门玩上一玩,谁曾想还遇见了真神仙,神仙还要收我做徒弟?我来人间行人间道,如今被仙人看上了,岂不是连神仙道也要一起体验了。 “如此岂不是赚了?” 天星想得出神,竟不自觉说出口来。 “哈哈,赚是赚了,小公子得将你的来历说明白了。” “欸?” “小公子骗得了别人,如何能骗得了小仙?小小年纪胆识过人,阅历非凡,绝非一般之人,小公子若不说明白,小仙也不能收来历不明之人。” 神仙威严极盛,虽温润之言,却让人心生几分畏惧,天星虽也不怕,但心想:也是时候换套说辞了,且再让我看看你们的反应。 “好说,好说,在下确是那一般之人,无奈比一般之人多了几分好运气,尚在襁褓之时被父母遗弃海上,幸得神仙所救,在下…,在下乃是碧沚汀岛一散人。” 一听碧沚汀岛,那几个老道人皆目瞪口呆,想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估计也恨自己有眼无珠。 而后排弟子大多一脸茫然,估计他们见识尚浅,还不知碧沚汀为何地。 “哦?竟是丹仙上神岛上散人?小公子之前又为何隐瞒呢?” “想必仙尊也知道,丹仙上神向来不理俗尘事,也不理神仙事,他能让我在岛上借居到十五岁,已是莫大的恩惠,我既入人间,自然是不能再提起碧沚汀,给丹仙上神添了俗事。” “说得也在理,不过,你既来自碧沚汀,可有信物?”神仙问到。 “丹仙上神也曾说过我没有仙根,若一心求仙问道,怕是难入仙门,临走时,上神赠我此鹤羽,说是希望能助我一臂之力。” 天星从怀中拿出赤红色鹤羽,仙气逼人。 见此鹤羽,那几个老道人眼睛都直了,遂又是一片惋惜之声。 毕竟都是一生求仙问道之人,此生能得见大神仙的仙物,况且还是天上极品,夫复何求。 “确是丹仙的鹤羽,天上地下只有丹仙才有如此鹤羽,天上极品,你且收好。” 神仙点点头,天星也很听话,遂将鹤羽收入怀中。 “既然如此,你从此便是本尊座下首徒,你可愿意?” “我无所谓呀。” 天星琢磨:这神仙方才还自称小仙,转瞬间便翻脸成了本尊,可见也是一个妙人。 “嗯?” 神仙突然严厉了神色,天星方觉失言。 “愿意,愿意,天星愿意。” “不过,本尊借居云海浮沉天,并非岱仙门门中之人,你可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 天星心想:靠着这么一棵大树,往后行事诸多方便,我自然是不会介意的。 “那便好。”神仙满意到。 “天星如今既是本尊首徒,尚且还有一事,想与玄庸掌门商量。” 神仙转身对玄庸真人说到。 “仙尊请讲。”玄庸真人行礼到。 “天星目前根基尚浅,本尊又常年云游在外,想请玄庸掌门准许,平日里让天星与门内弟子一同修炼,待他有了一些基本根基,本尊再亲自传授其仙法功诀,掌门意下如何?” 神仙虽是询问,然目光中却是不可违命的威严。 “此乃我等之荣幸,仙尊大可放心,天星少年既是仙尊的首徒,在我岱仙门便没有门内门外之分,我等定会视其如亲门弟子一般言传身教,不敢有丝毫怠慢。”玄庸遂答道。 “那便有劳掌门及各位道长了。”神仙嘴角微扬。 “天星。” 神仙又转向天星道。 “何事?” “往后与师兄师姐一起修炼,自然要遵循岱仙门的门规,你便留下来参加你鄞风师兄的入门仪式,听掌门训诫门规,戌时归我望初篁,为师在殿中等你。” “好说,好说。” 天星答得随意,却未觉有何不妥,神仙也并未介怀,转身朝山门走去,只走了两步,便幻若一缕青烟,消失了踪影。 第0009章 清沐 霞光泻天,道钟声鸣。 霎时间,各峰弟子练剑的收回了剑,御剑的调头转了个弯,弹琴的起身一甩阔袖,偷情的撒开紧握的小手,备饭的暂饶刀下白菜,挑水的差点闪了老腰。 所有人,会御剑的御剑,不会御剑的一路小跑,都匆匆赶往谷神殿。 谷神殿,正是岱仙门的正殿,谷神,即指道,想来是出自老子《道德经》“谷神不死,是谓玄牝。” 用一个字形容谷神殿,那就是“大”,两个字就是“宏大”。 因为这里,足以容纳一百多名弟子同时在场听训,来这里,不用想,必是非常严肃的事情。 更何况钟鸣一声,为训诫。 因为,岱仙门的钟声是有讲究的,一鸣训诫,二鸣问道,三鸣得道,四鸣祸临。 正殿之上,有一步高阶,阶高一膝,谓之踏道。 玄庸掌门及其他四位真人合手立于踏道之上,玄庸立于正中,其他四位分立两侧。 天星与鄞风二人站立下方的大殿中央。 他俩看着岱仙门众弟子轻步快行,纷沓而至,整齐分立在大殿两侧,连脚步声都轻得可怜,基本没有人说话。 不一会,便有近百人奔赴殿内。 虽然所有人都穿着同款白色浮云绣纹仙袍,然而从呼吸、步伐、神情、面相、仪态基本就能区分出谁是优秀弟子,谁是平庸之辈,以及,谁又是谁的座下弟子。 就拿左边的弟子来说,显然是按师尊们的排行,再到弟子们的排行,从前往后分成了三个阵列,三个阵列中间,很有默契地隔开了一定间距。 站在最前方的,有三个人,看上去比较年长,最大的几乎和缘真子同龄,不留须,必是玄庸掌门座下弟子无疑。 三人往下,约有十来个弟子,皆生得相貌堂堂,养尊处优,细皮嫩肉,且都有一副神气活现的高傲气儿,想必正是二师兄泊誉真人的座下弟子。 再往下约有三十名弟子,长相资质皆参差不齐,想来便是三师兄缘真子座下弟子。 而大殿的右边,则是另一番景象。 因为站在前面的,是二十余位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女冠,必是五师妹善不念座下弟子。 后面三十名左右男弟子,看上去比缘真子的弟子还要差上那么一点,仔细瞧去,痴傻儿苟觉也在其中,不用猜,便是四师兄申虚道人座下弟子了。 当然,在每一阵列当中,都有一两位出类拔萃者,想来不是首徒,便是道法修为优秀者。 “各峰弟子可有到齐?”泊誉真人上前一步问向众人。 “来了,师尊,来了,快,快,昭甜,快。” 且见从殿门外跑进来两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慌里慌张的小弟子。 别人都穿统一的宽袖皓衣,他俩却穿粗布短打,大概就是那备饭和挑水的两位无疑了。 两人生得倒是白净,脸上还有些许稚气未脱,看这样子,应该是还不会御剑,故一路狂奔而来,这才误了时辰。 “又是你俩。”申虚道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恼怒。 两个弟子低着头不敢说话,蹑手蹑脚,分别挤进了左右两边的最后排。 “今日召集众弟子前来,所为三件事。”泊誉真人道。 “此第一件,仙尊今日觅得首徒天星,仙尊虽不在场,然我们亦不能有所怠慢,众弟子在此贺仙尊喜获高徒。” “贺仙尊喜获高徒!” 泊誉语毕,众弟子正向拱手鞠躬,齐声而道。 “各位好!好!” 再看天星,面带微笑,左手依然拿着红伞棍,举起右手,左顾右盼,与众人招手打招呼,像极那风流名士入了城。 师尊们不便重言,其他弟子自然也不敢多言,天星环顾一周,大抵已经把这百来号弟子探了个究竟。 “往后天星将与尔等一同修行,各位自当尽心照拂。” 闻言,场内有人切切细语,虽听不清说了什么,但天星也大概猜了个十之八九,她嘴角轻弯,不知又在琢磨些什么。 泊誉真人轻咳一声,场内又是鸦雀无声。 “这第二件事…,掌门人今日收得关门弟子鄞风,按照岱仙门的规矩,弟子拜师入门,要行三拜九叩之礼…,鄞风,请吧…” 泊誉真人说完,便退回了他原本的位置,而鄞风闻言,则上前了一步。 只见他双手向下合十,左手在上,双臂平举于前,向玄庸真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见鄞风鞠完一躬,众人皆疑惑不已,开始议论纷纷,大多都是“这什么意思?”,“山野村夫不会行礼?”,“这也太目无师尊了。”,“大逆不道。”,“岂有此理。”之类的言论。 那四位师尊皆面露疑云,申虚道人更是面露不悦,唯有玄庸真人不动如山。 鄞风鞠完一躬,又重复着鞠了八躬,前后一共鞠了九躬,这才起身。 “师尊容禀,鄞风乃是匠人村鄞氏后人,木匠世家,相传为鲁班传人,历来遵从家训: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不跪君,不跪祖,不跪师,不跪父母。如若跪了,恐生变故,还望师尊明鉴。”鄞风拱手而道。 “鄞风,你既要入我岱仙门,自然要遵循我岱仙门的规矩,拜师入门岂有不跪之理?我师兄如此器重于你,收你做关门弟子,纵然你天资再高,也不能坏了我岱仙门的规矩。”泊誉怒不可遏。 “小子,你别不知好歹,吾辈仙门中人,能生何变故?你少危言耸听,邪言妄语,有辱我正道门楣。” 这种时候,申虚道人定然不吐不快,也厉声质问着。 鄞风欲语又止。 “你这孩子,不言不语又是何道理?”善不念轻声道,心想:总要听听他作何解释。 “对不起师尊,鄞风…,不能跪。”鄞风每次说话都不忘拱手行礼。 “你…” 申虚又一次气到甩袖,下立弟子议论声不断。 想他鄞风生来便是岱仙门掌门的关门弟子,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尊荣,如果说其他弟子心里没有一点妒意,想来也是不可能,而他竟这般不知轻重,自然是要落人话柄。 场面一度陷入尴尬,天星心想:如此场面,就算机智如我,也无法旁征博引为哥哥圆场。 为了避免弄巧成拙,天星只好不言语。 “罢了,鄞氏家规,老夫素有耳闻,也曾听说有行官者仗势欺人,强迫鄞氏门人行礼跪拜,后皆发生了不幸之事,鄞风所言,并非空穴来风。鄞风今日之举皆是为了老夫,各位就不要介怀了。” “更何况,师徒情分在于一个缘字,缘本天定,又何须执着于形式,鄞风虽未跪,却也是行了九拜之礼,从今日起,鄞风便是我玄庸真人座下第四位弟子,老夫坐下弟子道名皆以清字为首,便赐道名清沐吧,水木清华,如沐春风。” 玄庸一抚白胡子,三言两语便封住了悠悠众口。 然这“清沐”二字,却已让在场大多数人感到震惊,来这岱仙门求仙问道的,谁不知道那青木帝君的传说,掌门人赐“清沐”二字,虽说是巧妙地避开了青木帝君的忌讳,却也可见其私心,以及对这位关门弟子寄予的厚望。 “清沐敬谢师尊。”鄞风答谢道。 而天星却在想:还是老头子厉害一些,我活了三千岁都不知晓的事,他竟全都知晓。只是哥哥又多了一个名字,鄞风,不斫君,清沐…,这要叫哪一个才好呢? 天星想得出神,单手掐着手指数名字,三个名字都已说出口了却不自知,鄞风转头见她一脸困惑的数着指头,微微笑了。 “清沐,天星,你俩同三位师兄站到一处。” 泊誉真人上前抬手示意,清沐与天星便进入了玄庸真人座下弟子的阵列,清沐与三位师兄简单行礼算打了个招呼。 “第三件事便是训诫。” “坐…” 泊誉真人拖了一声长音。 众弟子席地而坐,五位师尊则坐到了身后的蒲团上。 每逢有新弟子入门,都要举行一次训诫,训的便是那岱仙门的门规戒条。 入门早的弟子早已是听了百八十回,皆可倒背如流,虽是枯燥得人人都想打瞌睡,可又任谁也不敢怠慢。 “立规明矩,激浊扬清,岱仙门自建派以来,立门规三百条,助我派弟子匡正言行,端正品行。” “岱仙门门规:凡我岱仙门弟子第一不可欺师灭祖,第二不可忤逆师尊,第三不可欺凌百姓,第四不可惹事生非,第五自当诛邪卫道,第六门内弟子需不邪淫、不杀生、不荤酒、不偷盗、不妄语、不婚配,此为六大戒…” “吃素,还禁欲?天上的神仙尚能婚配,为何你们凡人修仙,却要断情绝爱,清心寡欲?” 敢问出这句话的,舍天星其谁? 泊誉真人被人打断,甩了一个刀光似的眼神过来,吓得其他走神的弟子赶紧正了正身。 “哈哈哈,正因为神仙尚可婚配,凡人这短短数十年便如沧海一粟,如若再被结婚生子这般俗事所扰,又如何求仙问道呢?我派弟子山上修行一日,便不可婚配,但倘若下山还俗,自然也可以婚配,全在个人的选择。” 作答的并不是泊誉真人,而是喜欢摸胡子的玄庸真人。 “原来如此,天星认为在理。”天星点头。 “不过不能吃肉喝酒也着实无趣了些。”天星心想。 “第七不可不忠不孝,第八不可嫉贤妒能,第九不可结交奸佞,第十不可豢养邪物…” 待到泊誉真人把三百条门规全部讲完,已是戌时,天星想起那神仙师父的话来,便告别清沐,寻了那望初篁而去。 第0010章 土貉 这望初篁是仙尊在岱仙门的居所,自然是人人都知道。 因此,寻找起来并不费劲,天星随便一打听便寻着了方向。 再说这望初篁,却是偏僻得很。 岱仙门有松莱峰、柏指峰、自在巅、明阳峰和玉霄顶五座偏峰,分别对应玄庸真人、泊誉真人、缘真子、申虚道人、善不念修行施教的道场,五处偏峰虽都在神谷殿之后,但都相去不远,且都是山峰高处。 可这望初篁偏偏离这五偏峰相去甚远,建在山门后山的一处山坳里,那一路上除了长满苔藓的青石小路,就是乱树杂草丛生。 “乌漆嘛黑,只能靠月光引路。” “若换作是个寻常姑娘大晚上走在这种路上,还不活活吓掉半条性命。” 天星挥动手中那根石头做成的红色伞棍,胡乱扫着两旁无辜的树木杂草。 “这位神仙师父品味也很奇特,喜欢住在这种荒无人迹的地方,可真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望’字。” 天星觉着既然叫“望初篁”,自然是在高处才能望,住在这深凹之地,又怎么能叫望呢?但她大概并不知道,这“初篁”二字其实是指初生的竹子。 “还好月明星稀,不至于摔跤,可如果只是走过去,估计走到也是深夜了,看来我得加快脚程了。” 天星又稍稍动了脚下功夫,只片刻,便见着那望初篁的门匾了。 那门楣不高也不大,非要形容,姑且算个小户人家吧,一看便是那山中隐者的居所。 “正常人自然是要叩门而入的,那…” “我就飞墙而入吧。” 说罢,天星一跺脚便飞上了高墙。 墙内黑压压一大片密林,仔细瞧去,竟然是片竹林。 竹林深处隐约透出了灯光,想来便是那正在等着她的神仙师父。 天星正好利用竹子飞跃,三五下便跃出了竹林。 竹林外却是一条山涧小溪,上高下低,形成天然的石阶,水很浅,但水流湍急,月光下像一条玉带,闪闪发光,莹莹漾动,甚是好看。 溪流上有一座木拱桥,走过木桥,有一方庭院,庭院里种的,还是竹子。 只不过这里的竹子都是比较纤细的观赏竹,一堆一堆的生出了形状,有明显被人修剪过的痕迹,是人为打造的园艺景观,不像之前的竹林,都是粗大的野生竹子,杂乱无章。 沿着竹园中间一条卵石铺成的小径前行,正是那间亮灯的屋子,环顾院子周边还有其他偏屋,看上去约莫五六间的样子。 天星立于屋外,正欲上前,感觉风息有变,惊觉从竹堆后面闪出一个人来。 “何人?” 来人率先问到。 那人只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了天星的前面,侧立,只能窥见一个侧颜。 是个书童打扮的青年男人,虽说是个书童,然而那张侧脸却刚毅得很,身姿站得笔挺。 况且,刚才无声无息就能来到天星身前,显然不止身手了得,还是个有深厚修行的人,或神。 如果说神仙身边的侍者应该也是神仙,那这一位,必定是一名武神将。 “你又是何人?”天星反问到。 “荒谬,你擅闯别人居所,却问我是何人?” 书童终于转过脸来,那分明就是一张轮郭硬朗的武将脸。 “在下瞧你这装扮,像个书童,可瞧你这年纪,做书童是不是老了点?”天星揶揄。 “小公子也觉得我这装扮不妥?”那书童倒是坦率得很。 “十分不妥,你的穿衣品位有待商榷。” 天星说起来若有其事的样子。 “呵,小公子莫要以貌取人,小生本就是读书人。” “嗯,你休要转移话题,我且问你,你是何人,此时来我望初篁意欲何为?” 书童突然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是个闯入者,怎能和他讨论这种话题,遂又问到。 “我且问你,你又是何人,在我师父的望初篁做什么?”天星何曾会乖乖作答。 “师父?何人是你师父?” “土貉(mo),让他进来。” 房间里的神仙突然说话了,声音平缓,但他俩却听得分明。 “师…父…”天星指着亮灯的屋子,一字一顿,发音如蚊,全靠嘴型给书童示意。 名唤土貉的书童转了一下眼珠,竟鬼魅式飘移,给天星让开了道路,飘走时眼睛还一直瞪着天星看,飘到竹堆后方才消失了身影。 “土貉?是个怪人。”天星断言。 天星推门而入,见那白玉面具神仙坐在茶几的一端,正喝着茶。 “神仙师父,我回来了。”天星边说边走上前去。 “没规没矩,训诫白训了?” 这位神仙最厉害的地方,就是说话不动怒,却颇具威慑力。 “既已拜师,还不知道该做什么?” “神仙师父,你莫不是也要我行那个什么三拜九叩之礼?我可不跪,我…,我生在仙岛,是个散人,没学过下跪。” 天星停下脚步,她也懒得拐弯抹角,直言到。 “神仙没有那么多跪来跪去的规矩,不需你跪拜,但总是要尊一声师父的吧。” 神仙放下手中之杯,声色严厉。 回想那只影对天星有教养之恩,天星平日里也只是只影来只影去的,从未觉得有何不妥,只影也从不介怀,若哪天恭恭敬敬唤他一声爹爹或师父,那只影估计得喷出一口老血。 然神仙和凡人终归与冥鬼不同,天星想:这师傅是自己要拜的,这人间道也是自己要走的,自然是与冥鬼相处不同,如此想想,自己做得确实有些不妥。 天星虽手持伞棍,仍然拱手一揖,恭敬道: “师父,天星拜见师父。” “嗯。” “不过师父,既然天星尊你一声师父,可天星只知道师父是位神仙,却不知师父是何方尊神,师父可否告知徒儿?” 天星寻思:这声师父我也不能叫得不明不白。 “你且上前来坐下。” 听神仙的话,天星走上前去,在茶几的另一端坐下,并将伞棍放置在身侧。 神仙面带微笑,斟了一杯茶,神仙将斟好的茶递给天星,天星接过那杯茶,饮了一口。 “嗯,这茶好喝,谢过师父。” 但天星没心思品茶,天星放下杯子,双手托腮,小脑袋像朵花一样立于茶案,等待着神仙师父的回答。 第0011章 七殿下 天星乖巧的望着神仙师父,眼神求知若渴,还有点楚楚动人。 神仙瞧她这般好奇,反而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浅品一口之后,才缓缓道: “你当真很想知道?” 神仙说之前还要卖个关子。 “那是当然,连师父是谁都不知道,以后行走人间,如何报师父的名号为非作歹?”天星说得理直气壮。 “哦?你要为非作歹?还要报为师的名号?” “噗,师父莫不是当真了?天星若真要为非作歹,哪里还敢报师父的名号自寻死路。” “嗯,此话说得倒是不假,为师今日告诉你我的仙籍,你日后心里自当掂量得清轻重,为师的名号不可乱用,且不可对岱仙门任何一人说起。” 天星点头。 神仙见天星点头,却不问为什么,便相信他是个聪明之人,神仙这才缓缓道: “本尊乃是天帝第七子,七殿下碧萻。” 即便是天星,听见这个名号,也是娇躯一震,支撑着脑袋的小胳膊一滑,小下巴差点磕到了茶几上,天星坐直身子,转动了两下大眼珠子。 “师父,你莫不是在哄我?” “为师为何要哄你?”碧萻神色严肃。 “可你这么大只神仙,为什么要住在这凡尘仙门?” “嗯,我明白了,师父下凡来是为体察民情。” 天星心想,定是这样没错。 “这体察民情之事,是那南斗六星君的职事,姑且还用不着本尊亲自下凡。” “既不为体察民情,那我懂了,师父定是留恋这人间美色,忘情山水,不愿回去。” “就数你思路清奇,为师也不瞒你,为师是来养伤的。” “养伤?师父受伤了?” “三千年前,为师在一场大战中受了重伤,伤及仙根。” “后听司命星君说起这人间东岳云海浮沉天里有处往生泉,能治百疾,塑仙骨,故而才来此处养伤。” “往生泉?师父去过那往生泉?” 碧萻话音还未落毕,就听得天星激动的问到。 “天星竟也知道往生泉?” 碧萻疑惑,想那往生泉虽在人间,又恰好在这云海浮沉天,却是连岱仙门的人都无从知晓。 究其原因,其一,往生泉所在之处并非凡人能轻易抵达;其二,往生泉里有魔兽看护。 “嗯,在碧沚汀时听丹仙上神说起过,其实,弟子来云海浮沉天,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那往生泉,师父可否…” “为师明白了,你是想塑仙骨…” 碧萻已经猜到了她的用意,因为她没有先天仙骨,所以才不被人看好,若知道这往生泉的妙用,自然想要试上一试,也是情理之中。 然而天星想的却是:师父一定以为我要塑仙根,但实际上嘛,听说是处温泉,自然是要泡一泡的。 “也好,等时机成熟,为师便带你一起去泡一泡这往生泉。” “等时机成熟?” 天星琢磨:泡个温泉而已,还用等什么时机? “嗯,因这往生泉里有上古魔兽看护。” “魔兽?” “魔兽与魔神之间存在感应,虽说魔神早已隐世,神魔之间也早已休了兵戈,所以才更不能惊了魔兽,为师知那魔兽的脾性规律,等它不在的时候我们再偷偷前去。” “噗,师父泡个温泉还要偷摸着去。” “此温泉非同小可。” “徒儿,你既想塑仙骨,你且把手伸过来让为师替你看看。” 天星听了碧萻的话,将右手伸了过去,平放在茶几案上。 碧萻一挽衣袖,将两根手指搭在她手腕脉搏处,若有其事的号起脉来。 “师父还会诊脉?”天星看得稀奇。 “万法相通。” 碧萻只简单一句,可却分明见他眉头皱了一瞬。 “徒儿,你体内为何会有封印?” 只此一句,天星便如惊弓之鸟,抽手起身,起身时还不忘拾起身旁伞棍,闪电般跳下坐榻,退至堂下,转身想走,又一想不妥,便僵在了原处,进退两难。 天星从未如此慌乱,这一次确实是她思虑不周,纵然只影的封印对凡人修仙者来说万无一失,可偏偏对方是神仙,还是天帝之子这样的尊神,又如何会识破不了呢? 她天星自然也不是怕了这神仙师父,只是如若真的被识破,按照修仙道士和神仙们的一贯尿性,遇鬼必灭之,遇妖必诛之,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战,她不想伤及无辜,适才才想着跑为上策。 “害,我这短短的凡尘修仙路,竟然只来了一天,就被识破了,实在是太丢人了,这要被只影知道,还不被笑死。”天星在心里暗自叫苦。 “且让我想想这封印该如何解释才好,可解释还有用吗?对方可是大神仙。” 天星背对碧萻,低着头,独自思量,一脸的愁容,焦头烂额。 适才天星的反应,着实令碧萻大吃一惊,不过,只一瞬间,碧萻便恢复了仪态,嘴角轻笑。 “为师先前便有怀疑,你乃是女子,既得证实,你也不必如此惊慌,为师又不是不收女弟子。” “诶!” 天星闻言,诧异,她转头看向碧萻。 “师父您说什么?” “人的容貌体征会随灵气改变而变得不同,而那道封印正好封住了你作为女子的灵气,旁人也就看不出你是个女儿身,不过为师还是看出了几分端倪。”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碧萻所说的差不多和这一个意思。 “施印者法力深厚,可是丹仙上神?” “师父你可吓死我了,丹仙上神说我仙根不足,本就求仙之路渺茫,偏偏又是女子,恐今生都与仙门无缘,所以才…,还望师父莫怪,天星并非要刻意隐瞒。” 天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好险,有惊无险。 “为师认为无妨,扮着男子挺好,在这人间行事,诸多方便。”碧萻又喝了一口茶。 “天星,为师看你一直带着那根石头棍子,似乎对你十分重要?” 茶杯还在嘴边,碧萻低眼看了看天星手中伞棍,随意问到。 “师父说这伞棍…”天星平举伞棍看了一眼。 “友人相赠,不敢怠慢,所以一直带着,行走在外的时候,当拐杖还挺好用的。”天星也算坦言。 “石头能雕刻成伞棍形状,这手艺倒是巧得很,可否予为师仔细瞧瞧?”碧萻放下茶杯。 天星上前将伞棍递给碧萻,碧萻拿着伞棍从上到下好一番摩挲琢磨,最后他将伞棍放在茶案上,手掌运法,抚了一把棍身,那伞棍就像突然活过来了一般,溢出血红色灵光。 “果然是…” 碧萻又一把拿起伞棍,仿似获得了什么很重要的器物。 “果然是什么?” “徒儿不知此为何物?” “不知…”天星摇头。 “徒儿的友人也不知此为何物?”碧萻追问。 “不知…”天星还是摇头。 “额,那徒儿那友人可有说为何会有此物?”碧萻继续追问。 “兴许是捡的吧。” “不知也正常,此器物乃是他山石,天上地下只此一件,可以随意变换形状,是了不得的魔器。” “仙龄没有十万年及以上的仙家,大多都不知晓此物,为师也只是随青木帝君征战时机缘得见。” “几万年前,伏羲琴便是被此物所毁,之后,此他山石也随之陨落,不知所踪,没想到,竟会出现在此处。” “这棍子竟这般厉害,可我拿在手里也没觉得有其他用处,就只有一点,虽是石头,却轻巧得很。” 天星故作惊讶,实则,她又怎可能不知道这是他山石呢,只影将此棍送给她的时候,便已告知她一切。 只是,如果她说认得此物,自然是不妥的,能知晓他山石的人,又岂能是寻常人,故而只好说不知。 碧萻却笑了。 “就算神仙里面,也只有上神及以上神级的尊神才能驱动这他山石,就算是为师,也未必能很好驱动,徒儿拿在手里感觉没什么用处也算正常。” “不过,既是友人相赠,徒儿自当妥善保管,切勿落入他人之手。” 说罢,碧萻将伞棍递还天星。 “时候也不早了,徒儿若无其他事,便可随意挑选一间偏房暂作休息。” “为师明日便要外出云游,会有好一段时间不在,土貉既已识得你,便不会再拦你,你可自由出入望初篁。” “徒儿白日里记得去岱仙门借师学艺,等为师云游归来,再考查你的修为成果。” “徒儿切记戌时归我望初篁,如若过了戌时,便不要回来了。” 天星听完碧萻的话,心想:师父要放养我,如此甚好,甚好,正合我意。 “天星谨尊师命,那徒儿这便去睡觉啦。” “你且去吧。”碧萻面带微笑。 遇见个不管束自己的师父,天星只顾着高兴,也顾不得其他,乐滋滋的离开了碧萻的房间。 第0012章 痒 翌日清晨,岱仙门,松莱峰,天色微亮,一胖一瘦两白影在晓雾间疾行。 “师兄…,师兄,我看时辰尚早,我们不如在此稍坐,等其他峰的师兄弟过来,再一同前往。” “师弟,你如何还能坐得住?今日,清衍师兄亲自传授各峰弟子符法,我们明阳峰三十号人,轮了多久才轮到你我二人,我早就已经按奈不住。” “可就算如此,这么早前去,被清衍师兄撞见,也得不了嘉奖,反而会被责骂。” “师弟,你说得也没错,清衍师兄清晨有打坐冥想的习惯,不喜欢被人打扰,我们先在这坐坐,坐坐…” 说罢,一胖一瘦两白衣弟子当即寻了路边一块大石头坐下,其中那位瘦师兄双手撑膝,屁股虚坐在石头上,着实显得心急火燎,有些坐不住。 而那位胖师弟在微风晨露中已是满头虚汗,怎么看都不是练功的那块料。 这两人口中那位清衍师兄,便是指松莱峰玄庸真人座下首徒清衍。 清衍年岁与缘真子相仿,入门时,玄庸甚至还不是掌门人。 清衍在弟子辈当中,资历最老,也颇受师弟师妹们爱戴,皆是因为其人不但为人和善,道法修为也是极高。 若真要有个比较的话,其修为比缘真子、申虚、善不念三位师尊还要更胜一筹,不过相比泊誉真人,还是要差一些的。 即便如此,在众弟子中也早有传言,说是清衍师兄将是下任掌门人选之一。 这清衍受玄庸真人授命,每月朔、望日都会代替掌门人传授各峰弟子功法秘诀,每一次授课,各峰限两名弟子参加,因此,每峰弟子皆是轮位前往听课。 而今日正好是首秋朔日,这明阳峰三十名弟子轮位,轮一圈下来也要半年,方才那位师兄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也是情理之中,更何况,这清衍师兄最厉害的功法,便是符法。 其符法得玄庸真人真传,就连泊誉真人都要逊色两分。 “师兄,我听说,今日听课的弟子,也有昨日刚入门的那两位,哼,那两人可真是命好,一个生来就是掌门人的关门弟子,另一个你说怎么就让仙尊给看上了?” 胖师弟鼻音里发出哼哼声。 “两位?你小子会数数吗?啊?那鄞风暂且不提,就那个叫天星的,他算个鸟。” 瘦师兄粗语驳了胖师弟的话。 “我看仙尊就是一时兴起,收个徒弟来玩玩,不然仙尊为何自己不教?说起来老子就生气,仙尊自己不教就算了,偏偏还要塞给师尊们,又不是我岱仙门的人,却要死皮赖脸学我岱仙门的功法秘诀,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师兄说得对,还有那个鄞风,伤了师父的鸟不说,入门拜师,竟然还有不跪拜之理,根本就没把我们师父和岱仙门放进眼里。” 胖师弟越说越气,喘着粗气,脸都显得浮肿了。 “欸,师弟,那鄞风确实可恶,但毕竟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我们姑且先看看他能有什么本事,日后再找机会试他一试。” “至于师父那鸟的仇,你要知道,咱们明阳峰,向来都是有仇必报的。” “还是师兄想得周到,嘿嘿嘿。” 两人相视一奸笑,仿似已经看到鄞风被人嘲笑狼狈不堪的场景。 瘦师兄一边笑,一边挠自己的脖子,越挠越快,越挠越猛,身体扭曲摆动,两只手不停的抓挠,脖子、后背、前胸、脸、又是脖子…,身体扭七扭八的站起来,面部痛苦抽搐,抓心挠肺,看起来像是得了癫症,最后直接惨叫起来。 “痒,痒,好痒…,痛,好痛…,啊…,痒,痒死我了,痛死我了…”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胖师弟见状不对,也慌忙站起身来,可左右瞧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痒,好痒,还痛,好痛,你快帮我看看…,快,痒死我了…,痒,好痒…” “我看看,我看看,哪里痒?哪里?” “这里,这里,这里也痒,好痒…” 胖师弟虽胆怯,但还是伸着那粗短脖子瞧去,隔着老远,左右脖子瞧了瞧,只看见被那瘦子挠过的地方红肿一片接一片,密密麻麻的大疙瘩,有点瘆人,除此并无其他。 “师兄,我看你这,像…像是风疹…” “你…,你再…仔细瞧瞧,真的好痒…” 见那瘦师兄又在挠后背,胖师弟畏畏缩缩上前挪了一小步,在瘦师兄的后劲处望了一望。 “哎呀,师…,师…,师兄…,有…,有…有虫。” 只见瘦师兄的后劲处粘着一只花花绿绿颜色十分鲜艳的软体昆虫,昆虫身上八只触角,浑身长满像刺一样的毛针,那虫色泽艳丽,仿佛就是在警告:我有毒,离我远点。 “是它,一定是它,师弟,你快帮我把它弄掉…,痒,痒…” “不…,不…,这虫长相极其恐怖,师兄,我…我不敢…,我害怕…” “虫有什么好怕的,你快…,快,痒死我了。” 然而胖师弟却犹犹豫豫迟迟不敢动手。 “嗯,这位胖子师兄,可别说星爷我没提醒你,你要真伸手去捉那虫,你就会变得和他一个模样。” “谁?” “谁在说话,啊,痒,痛。” “上面呢。” 正四处张望的胖瘦二人这才抬头望去寻找了一番,就在他俩坐的石头后面有棵大树,树上坐着一个少年,少年翘着二郎腿,手里啃着一根玉米棒子,正是天星。 “是…是你。” 瘦子一眼便认出了天星。 “你…你什么时候在上面的?” 那胖子有点做贼心虚般问到。 “一直都在啊,星爷我今天起了个早,把岱仙门每个偏峰都游玩了一番,其间听得清衍师兄今日要教符法,看时辰尚早,便在这树上休息一会。” “你们明阳峰这玉米棒子倒是极甜,我很满意。” “玉米棒子?” 瘦师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怎么就说起玉米棒子了。 “师兄,我早上看见光香那斯在煮玉米棒子。” 胖师弟低声说到。 “老子管他什么玉米棒子,哎哟,痒死我了,你…,我说你,是不是你故意将虫子扔进老子脖子里的?” 瘦师兄一手挠脖子,一手指着天星粗声问到。 “这树上有许多虫子,什么时候掉一只在你身上,我如何知道,又与我何干?” 天星也不生气,随意而答。 “老子看就是你,师弟,你赶紧帮我把虫拿掉。” “师兄,我不…不敢…” “怂包,你告诉我虫在什么位置,老子自己来。” 说罢,瘦子伸出右手开始运功于掌心。 “在…在右边天柱穴处…” 闻言,瘦子出手迅速,疾风一掌推出法力,直冲自己的天柱穴而去。 谁曾想,说时迟,那时却巧得很,那虫儿一拱身,爬到天池穴去了。 瘦子这一掌劈了个空,倒是把自己打得“嗷嗷”叫了一声。 “快看,是光明和光亮两位师兄。” 那瘦师兄怒目圆瞪,正要呵斥胖师弟之时,忽闻得稚气的少年声音,这才暂时压下了怒气。 两人转头,见那两位穿粗布短打的小师弟一人手中托着一个方形木盘正朝这边走来,那木盘里摆放着皓白浮云纹衣袍,交领衣襟朝上,被叠放得整整齐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