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序 上古 星零 · 第一章序 六万年前混沌之劫降临,真神上古以身殉世,为救三界烟消云散。 那时便有人问,凡间百姓若遇天灾劫难能求漫天诸神庇佑,可若是神被逼至绝境,除了毁灭,又能如何? 人能求神,神能求谁? 对着九州苍生,这一问,再回首时沧海桑田物非轮转,便又是几万年光景。 不过慢慢仙途,三界枯燥无穷的岁月里,倒也出了一点小插曲。 六万三千年前,昆仑山,天帝大婚。 这一日九州八荒喜气扬天,漫天诸神相约而庆,只可惜如此浩大威盛的婚礼美中不足的袭上了几分沉默不安的气息。 无他尔,全因天后芜浣上神在这之前还有个特殊的身份。 天地混沌初开时,上古众神永生,祖神擎天破碎虚空创上古界于三界众生之上。彼时祖神统驭麾下四大真神,开天辟地,花万年光景,才有了日后的三界九州。 三界成形之日,祖神功德圆满,化为虚无与三界同生。至此以后,祖神麾下——上古、炙阳、天启、白决四位真神便成了上古神界的主宰,其中上古真神虽为女神,但因得祖神衣钵相传,是以最为尊贵。 四大真神神力深厚,统驭神兽治理三界,数千年时间便使得九荒八合初具雏形,不料人、妖二族现于世间千年后,混沌之劫降临,四大真神并一众上神应劫而逝……四位真神为护三界,神形俱灭,和祖神一同化为虚无,唯留下随身兵器遗落人间,而应劫的众多上古神祗中,便只余得三位。 自此,上古众神消失,上古神界封印于三界之上,永不开启,上古时代由此终结,三界九州进入后古时期。 逃过一劫的三位上神,便是九天之上的天帝、芜浣上神和祁连山清池宫的古君上神,天帝本体为五爪金龙,芜浣上神传承于凤凰一脉,古君上神乃上古蛟龙,三人皆是上古神兽而化。 如此古老又悠久的神祗,又是传自远古时期,自是被三界众生奉若神明顶礼膜拜。 古君上神和芜浣上神原是一对神侣,两人不问世事,在祁连山脉建清池宫隐迹世间,逍遥而行,曾惹众神羡慕。 千年前两位上神孕育了后代,这本是三界中一件极大的喜事,却不想那还未出壳的孩子生来便没什么神息,上千年时间过去,连破壳而出的力量都没有,并且越来越弱,几近死亡,世间最尊贵的神君孕育而出的孩子居然如此孱弱,不免让人大为意外,未免触了两位上神的霉头,众仙都不敢轻易提起这位小神君的事。 自从这位小神君降世后,古君上神一心想着如何提高小神君的神力,抱着圆滚滚的蛋四处寻古籍、访遗迹,数年不在清池宫是常有的事。芜浣上神不知是因为孩子弱得太过离谱还是不相信她能活下来,对这颗蛋极为冷淡,甚至不愿和古君上神一齐出去寻访,单独留在了清池宫。 古君上神未免芜浣上神在宫中无聊,便拜托好友天帝闲暇时多拜访清池宫,这一来便又过了数千年之久,待古君上神捧着还未破开的蛋忧心忡忡回到祁连山时,看到的却是荒废已久败落冷清的清池宫,芜浣上神早已不知去向。 而这时,天帝即将大婚的喜讯却传遍了三界九州。 他迎娶之人,正是芜浣上神。 若做下这种事的是其他上仙,怕连在三界立足都难,毕竟夺友之妻,再理直气壮也总是有些失德,奈何天帝是三界主宰,是以众仙虽觉不妥,但却都失了傲骨,不敢吱声。 几位上神的恩怨情仇,并不是他们这些小仙能说是道非的…… 是以现在,一众上仙坐于昆仑云台上,心底的忐忑伴着七彩祥云出现在昆仑山顶时达到了顶峰。 古君上神一身青袍,立于天际,比之天帝的威严,多了几分温文尔雅,俊逸飘然。 芜浣上神眼光倒是有些飘忽,不少女仙君看得怔怔,纷纷嘀咕。 心里虽想法各异,但众仙仍是忙不迭的跪拜在地,迎接古君上神之尊。 也迎接着昆仑山上即将到来的一场恶战…… 哪知古君上神竟是理也未理严阵以待的天帝天后,落云后直接走向了司职仙君命格的灵涓上君处,从怀里掏出个蛋巴巴的递上前让其测命格。 古君上神稀罕这颗蛋三界皆知,但没想到如此重大的日子里他盛威直压昆仑山居然也只是为了替这小神君算一算命格,测一测未来吉凶。 这无异于当场打了天帝天后一记响亮的耳光,却偏生还让人发作不得。 芜浣上神脸色一变,当即便要拂袖离去,也亏得天帝善忍,安抚下她才没让这场婚礼落空。 在众仙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抖擞着一副老身骨的灵涓上君担着三位上神的威压,亦是惶恐至极,他好歹也知这颗蛋的来历渊源,不敢推辞,只得颤巍巍的接过古君上神手中的蛋细细钦测。 岂料这一测就是好几个时辰,虽说对仙人而言百年亦不过一瞬,但在那种境况下,这时间就显得相当难熬了。 昆仑山的婚礼就这样诡异的因为一颗蛋僵在了半途,众仙的目光更是死死的放在那颗圆滚滚的蛋上,都希望灵涓上君能聪明点,说几句好话出来,兴许古君上神一欣慰,场面就不至于这么难堪了,毕竟昆仑乃九天福地,谁都不想自上古时传下来的灵山就这么毁在几位上神狗血复杂的纠葛中。 在天帝都忍不住连连咳嗽了几声后,灵涓上君才挪开放在那颗金贵蛋上的手,略一迟疑,在众仙难以置信的眼神中哆哆嗦嗦的说出了一句改变三界命格的话。 “这小神君……恐怕……是上神命格。” 满座皆惊,众仙傻眼……出生了几千年连破壳的力量都没有,比一般的仙童都有所不及,这样的灵力居然会是上神命格? 就算是古君上神威压再大,这灵涓上君也太敢扯了! 当然,没有一位仙君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就连天帝也聪明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众仙认为古君上神再有闲气,也应当知道灵涓上君这不过是句客套场面话罢了。上神之尊,何等重要,这话听听还成,真要作数……那是万万不行的。 哪知,长笑声在众仙惊愕之际突然响起,古君上神登上七彩祥云朝东方而去,竟是半点不给灵涓上君再说话的机会。 “有劳众位仙友为证,自此以后,吾儿后池位居上神之位,天地为鉴。” 由始至终,古君上神对坐于高位上的天帝天后连个正眼都没瞧一下。 众仙面面相觑,如此轻巧的一句话便让一个还未出壳的小蛟龙从此位于三界众生之上,位属上神,实乃荒谬。可是偏偏是在这么个场合,说出这句话又是古君上神,谁都无法说出反对之词来。 这么一耽误,古君上神消失无踪,那小神君的上神之位也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坐实下来。 若论后古界来最不可思议之戏闻,非此事莫属。 云海深处,昆仑顶空,一白衣男子端着一方木头缓缓雕刻,俯览众仙犹若蝼蚁,直到听见古君定下那颗蛋的上神位份后,才施施然离开。 由始至终,连同天帝在内的几位上神,都未曾发现曾有这么个人出现过。 自然,此后几万年,三界里说得最多的,便是这么一句。 那清池宫的小上神后池,当真是走了狗屎运,投了个好胎。 第二章前奏 第二章前奏 六万年后,祁连山清池宫华净池附近。 两个脚踏祥云的仙人苦着脸巴巴望着对方,瞪得浑圆的眼底满是懊悔。 “无虚,这可怎么办,咱们把贺礼给丢了,若是让上君知道,少不了要责备我们一番,早知道就不贪图华净池的仙露,早些启程了,如今……哎,你说我们如何是好?”圆脸仙人唉声叹气,望着一向点子多的仙友焦躁的询问。 以紫垣上君的脾气,丢了这么贵重的贺礼怕是要罚他们上青龙台受鞭笞之刑了,这一上去,少说也得耗掉几千年的仙基。 华净池乃三界中有名的福地,池中每日旭阳初升时聚集的仙露能增强仙力,对仙基浅薄者是绝佳的上品,不过因着华净池在古君上神的结界里,虽不少仙人垂涎此处,但却从来无人敢擅自闯进。 东华上君寿宴,他们二人奉自家紫垣上君之令携礼物先行,途经此处,见池中仙气外溢,好奇之下发现结界竟然破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空隙,一时忍不住潜进仙池偷食了些仙露,急急忙忙出来时不小心将贺礼东海万年珊瑚树掉在了池中,再想进去时那小洞已消失,两人一筹莫展,如今只能对着结界内的华净池叹气。 被称为无虚的仙人一甩长袖,苦着脸朝不远处的华净池瞅了瞅,摇头:“无妄,华净池在古君上神的结界中,我们若是再私闯进去被发现,罪名可比丢失上君的贺礼重多了,当年那条蛟龙的下场,你没听说过?” 一听这话,无妄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哆嗦的退后几步,骇得差点从祥云上掉了下来。 无虚说的这事他当然听说过……两万年前,妖界蛟族出了个不世天才妖恒,才两万岁的年纪妖力便达到了妖君巅峰,直逼上神境界,连妖皇都对其暂避锋芒,幸得此妖对皇位不屑一顾,才免了妖族内战。但他甚喜和人比试,且性情暴戾,被他邀战者,多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一时间,九荒八合的众仙被闹得人心惶惶,生怕被此妖找上门决战,无奈之下闭关的闭关、访友的访友,纷纷避走。毕竟这可不是丢面子的小事,弄不好,几万年的修为就可能这么散了。 在妖族中再无对手后,妖恒出了妖界,直上华净池挑战古君上神,因两人都是由蛟而化,且古君上神已有数年不现人前,众仙不免抱了几分期待忐忑的心思。 若古君上神也战败,那……三界中就只有天帝和天后堪为其对手了。 妖恒在华净池外挑衅数日,始终进不得结界,更是连古君上神的头发丝都没摸到一根,暴怒之下卷起狂风骤雨,致使下界洪涝成灾,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这一来就招了几位上神的忌讳,要知道这天上地下的神仙都知道三界有一条铁律——就是决不可伤害三界之本的人界。 在金曜上君忐忑万千的奉着天帝之命捉拿妖恒时,三道墨色闪电从华净池的结界里连劈而出,落在了化成蛟体在下界兴风作浪的妖龙身上。 连哀嚎声都来不及发出,那条在空中蜿蜒盘旋的巨大蛟龙瞬间便化为了飞烟,真正的魂飞魄散,数万年来三界中最接近上神的存在……就这样以一种极不惨烈、甚至是玩笑的方式消失在三界。 经此一事后,三界震动,尤其是金曜上君,他亲眼看着妖恒被劈得连点灰渣子都不剩,在他言之凿凿、甚为崇拜的渲染下,古君上神轻飘飘的一击被升华得光芒万丈,其历史功绩甚至能写进三界后古史里。 念及此,无妄也歇了私闯华净池的心思,他朝无虚建议道:“不如我们去拜访一下清池宫,就说……就说我们途经此处,不小心将珊瑚树掉入了华净池里。” 无虚以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望着他,两道眉皱成了一团:“你糊涂了不成?古君上神不在,凤染上君如今掌管着清池宫,她和我们上君有些过节,怎会答应我们的请求?” 无妄知道这提议不妥,但也实在没法子了,他家紫垣仙君贵为上君,哪怕是在九重天上也甚少有人敢得罪于他,可如果是古君上神和凤染上君的话……就说不准了。 无妄在祥云上转来转去,终归是不甘心就这么回去受罚,眼睛一亮后陡然抬高了声音道:“无虚,古君上神不在,清池宫里不是还有一位上神吗,凤染上君就算再霸道,也不敢在上神面前发作我们啊!” 无虚脚一软,急忙伸手捂住了无妄的嘴,他朝四周望了望,见甚为安静才长吐一口气,低声呵斥道:“你怎么竟提些没脑子的主意,日后可千万别提这位上神,若是让景昭公主知道你曾求助于她,你以后就别想在天界有好日子过了。珊瑚树怕是要不回来了,咱们回去先禀了仙君再说。”无虚说完转身就走,竟是管也不管身后的无妄。 无妄是这几千年才飞升上来的小仙,见无虚这般如临大敌,只得小声应了一声,跟着他朝远处飞去,腾上祥云后,无妄悄悄转头朝着越来越小的华净池瞧去……心里泛起了嘀咕,到底为了什么那位清池宫的上神会被三界奉为禁忌? 清池宫里。 金黄的长袍上展翅的凤凰如奔九天,纯黑的腰带散散系在腰间,坐于高位上的女子望着呈到面前足有成人高的珊瑚树,心情大好,爽朗的笑声传得老远。 “长阙,这次紫垣那个家伙可是亏大了,啧啧,长得这么高,我琢磨着这珊瑚树至少得有万年光景。” 这女子神情张狂,血红的长发无风自动,端是邪气逼人,更遑论她言谈间更有一股常人难及的煞气。 下首一副书生打扮的青年朝她拱拱手,神情严肃:“上君,那两个仙人胆子大得很,居然敢偷入华净池,简直是不把我们清池宫放在眼底,您绝对不能姑息,定要和紫垣仙君理论一番。” 凤染笑容一僵,暗道可不能让这人知道是自己故意把结界破了个洞,引得那两个贪心的小仙进了华净池,否则定会受他唠叨,当即装模作样的摆正颜色道:“和那个小人有什么好说的,这次东华老儿寿宴,我要让他给本仙君好好的赔罪。” 长阙顿了顿,见自家上君意气风发,忍不住小声的提了提:“上君,东华上君没给您递请帖。” 东华上君是三界最古老的上君之一,素来德高望重,受众仙景仰,他醉心修炼,极少举行宴会,这次也是架不住一众弟子的劝说才向众仙发了帖子,在如今平静无波的三界来说这是一件极大的事,是以这次就连眼高于顶的紫垣上君也巴巴的赶去祝贺。 可是他家的仙君才当了几千年上君,树敌颇多不说,又为三界所不容,人家想整个热闹隆重的宴会,又怎会邀请于她? “这倒也是,我如果不请自去,以紫垣那小人的性格,定会找借口对我倒打一耙。” 凤染皱着眉托起了下巴喃喃自语,她朝长阙瞅了瞅,见青年站得笔直,眼珠子不怀好意的动了动,这家伙,他大概不知道……只要他心虚,总会摆出个格外正经的面孔混淆视听。 凤染悬在半空的腿踢了踢,碰到青年的衣带:“说吧,长阙,你一定有办法。” 长阙摇了摇头,闭紧了嘴。 “哎,古君上神消失这么久,如今连区区一个紫垣也不把我们清池宫放在眼底,长此以往……” 她见青年耳朵动了动,知道戳中了他的软肋,加重了叹气连连感慨。 “东华上君虽然没给您送来请帖,可是……给清池宫送了。”顾名思义,就是给清池宫真正的主人古君上神送了请帖。 凤染咧嘴一笑,从宽大的椅子上跃下来,重重的拍了长阙一掌,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还不速速把请帖给我,再隔几日,我们备份厚礼去东华老儿的寿宴。” 明目张胆的狂妄,这哪是给人家祝寿去的,简直就是磨刀霍霍的挑衅,长阙叹了口气,接着道:“哪里有这么简单,上君,您也不想想,上神的请帖……您执贴而往,恐怕您还没出东华上君的府第,就被天帝捉到天界去问罪了。” 凤染笑声一滞,苦恼的走了两步,绕到珊瑚树边突然停下,狠狠的拍在晶莹剔透的树杈上,把长阙看得惊心动魄。 凤染嘴角挂了一丝神秘的笑容,眼珠子转了转,朝长阙得意的晃了晃手:“我是不敢拿着古君上神的请帖满三界的跑,可你别忘了……清池宫可不是只有一位上神。” 长阙陡然瞪大眼,他抬手指向凤染,回过神来后又觉得甚为不敬,忙不迭的放下来,但表情仍旧别扭的奇怪。 “上君,您该不会是想让小神君拿着上神的请帖去赴东华上君的宴席吧?”长阙磕磕巴巴问道,眼底犹自带了几分荒谬。 “你说的没错。” “可是,小神君从来没有出过清池宫一步……” “有什么关系,我陪着她,总不会让她吃了亏去。” 凤染说完这句话,踢踢踏踏的朝着清池宫后殿跑去,在大殿里站着的长阙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满脸自责。 早知道……就不跟上君提这个点子了。 说什么不让小神君吃亏,以小神君的性子……恐怕东华上君的寿宴要倒霉了。 柏玄上君,您倒是快点回来吧,要不然……这清池宫就快被凤染上君给拆了! 天界紫金府。 紫垣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一脸铁青的怒喝:“怎么回事?贺礼呢?” 他正准备驾云前去东华上君的大泽山府第拜寿,却不想还未出门便看到无虚、无妄二人浑身是伤的跑回府。 那贺礼可是万年才长好的珊瑚树,他一向宝贝,平时都不舍得让人看一眼,这次若不是东华上君寿宴,他绝不会舍得送出去。 “上君,我们二人在祁连山附近遇到妖兵,打斗中珊瑚树遗落,上君恕罪。”无虚跪在地上唯唯诺诺道,眼底划过一抹心虚。 祁连山就是清池宫所在之地,紫垣一听这话,神情愣了愣,怒气失了大半,但还是心疼那珊瑚树,遂绷紧了脸道:“即是失落在祁连山脉附近倒也怪不得你们,但你们护宝不力,这样吧……一人罚一把上品仙剑,明日送到宝库中去。” 紫垣上君倒是生了个正义凛然的好相貌,但骨子里却是个刚愎自负又喜好面子之人。 无虚和无妄脚一软,垂向地面的脸上不免露出了几分不满和迟疑,他们成仙数万年也不过才得了几把上品仙剑,一向看得跟命根子差不多,紫垣上君倒是说得轻巧…… “怎么,你们可是不愿……” 倨傲又带了丝威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无虚二人立马伏倒在地,恭声道:“不敢,上君厚德,明日我和无妄便把仙剑送来。”算了,失了把仙剑总比去青龙台上受鞭笞之刑要好。 紫垣上君是出了名的小气霸道,但他和九天上的大殿下景阳交好,又贵为上君,在天界里根基雄厚。 “上君,那……送给东华上君的贺礼……”无妄见久听不到紫垣上君的吩咐,抬起头小声的开口。 “这你们就别管了,明日跟我一起出发。哼,东华上君宴席上,我倒要向各位仙友好好说道说道……凤染一向霸道,将祁连山千里尽数化为清池宫所有,如今竟看不好古君上神的门户,让妖族肆虐九天福地,这回我定要让她颜面扫地。” 跪着的二人硬生生的打了个寒颤,无妄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无虚一把拉住,两人告了声罪退了出去。 刚走到庭院,无妄便朝四周看了看,见无人在旁忙拉着无虚的长袍急道:“无虚,这可如何是好,上君若是知道我们并非被妖族所伤……” “你急什么!以凤染上君平时的做派,东华上君定不会邀请于她,只要她不出现,又有谁能拆穿我们,更何况祁连山连绵千里,仙友稀少,若是清池宫的人否认有妖族,其他上君也定会认为是凤染上君监管不力、为自己狡辩。” 无妄惴惴不安的听完无虚解释,抹了抹头上的虚汗,见四下无人,边走边在无虚耳边低声问道:“无虚,我飞升得晚,很多事都不清楚,要是去了东华上君的府第闹了笑话就不好了,要不你给我说说凤染上君的事,我听说她乃天后一族的族人,怎么会……为三界所不容?” 两人一路走着就到了紫金府深处,无虚朝跟在他身后的无妄瞥了一眼,没好气道:“你想问的恐怕不止是凤染上君的底细吧!怎么,你就这么想知道清池宫那位上神的事?” “无虚,你瞧……”无妄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来,打开递到无虚面前:“我在华净池装了几滴,我们一人一半,如何?” 一阵芳香传来,闻之沁人心脾,无虚双眼发光,凑过去闻了闻,弹了弹衣摆朝无妄看了一眼道:“其实这些事也不算什么秘密,也只有近千年来飞升的小仙才不知道。” “若是说到这位上神,还要从混沌之劫开始说起……” 无虚的声音慢慢变得虚无,追忆往昔的神情中有着对那个时代难掩的崇敬膜拜。 半个时辰后,无妄总算知道了前因后果,一时间也是颇为震惊。 “无虚,你是说后池上神在壳中之时便获了上神之位?” 无虚点头,拿过无妄手中的瓷瓶,放在鼻尖闻了闻,眯起眼甚是享受。 “那之后呢……”无妄急急忙忙问道,总觉得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之后古君上神在清池宫外设了结界与世隔绝,听说那位小神君又隔了四万来年才从壳中而出,且自小便不通神法,灵力也是极低,所以古君上神为了她还破例接纳了一些散仙进清池宫护卫。” 无妄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道:“难怪仙界中人都说那位上神投了个好胎,原来如此……这倒是个顶尊贵的命格……”话说到一半,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压低了声音道:“若是如此,那几位殿下和景昭公主岂不是和这位上神还有些血脉干系?” 无妄朝天上指了指,一脸唏嘘,难怪景昭公主不喜人提起那位上神,原来是这么个缘故。 那位小神君生来便是三界中的至尊存在,景昭公主的出身未必比她低,但位份却犹如天壑,两人身份又极是尴尬,换了是谁都接受不了。 九天之上的几位殿下和公主都是凭自身之力挤入上君行列,想必对后池上神凭父荫晋位上神的事耿耿于怀。 素闻天帝对这位唯一的公主疼若珠宝,极为骄纵,恐怕也是生了歉疚的心思。 “这话不错,都是天后所出,自是有血脉干系。古君上神游历三界,已有万年不知下落,那位小神君降世两万年来又从未踏出过清池宫半步,是以仙界如今倒是没人敢提起她来了。” 为天帝一家所忌讳,想活得滋润点的神仙都不会这么不懂趣。 如此一来,这位小神君就当真是面子上最风光,里子里最凄清了。 “这么说,凤染上君也是因为小神君灵力弱,才会被古君上神接纳进清池宫的?”无妄想到了为三界所弃的上君凤染,急忙向无虚求证。 “不错,凤染上君出自凤凰一族,本来身份尊贵,可她却偏偏是从未有过的火凤凰,你也知道……凤凰以金黄为尊,若是红色则代表邪恶,是以凤染上君一出生便被族人遗弃在了渊岭沼泽中,听闻乃是一千年树妖将其养大,后来仙界和妖界在渊岭沼泽开战,景阳大殿下和妖界三皇子在混战之中误杀了那树妖……” 无虚停了停,以一种格外赞叹的语气缓缓道来:“凤染上君一怒冲出渊岭沼泽,以一己之力迎战仙、妖两族大军,那一战格外惨烈,数万大军尽灭,就连妖族三皇子也丧于她手,要不是我家上君正好路过救了性命垂危的景阳殿下,恐怕大殿下早就亡于渊岭沼泽了。也是在那一战之后凤染上君威震三界,被尊为上君,只不过获封上君的同时也为三界所不容。” 三界自上古时代终结后,飞升的仙妖皆用‘君位’来划分级别,仙界的‘上君’和妖界的‘妖君’是最接近于上神的存在,一旦灵力大成,天劫降临后,便自动升为‘上君’、‘妖君’。 “难怪大殿下和我家上君如此要好,想不到竟是有这么一段渊源。”无妄叹了口气,迟疑了半响才道:“凤染上君毕竟是凤凰一族的族人,况且她亦杀了妖族三皇子,于天界有功,天帝就算是看在天后的份上也不应如此为难于她才对。” “你当别人不是这么想,凤染上君不过才万岁便有了上君的实力,前途无量,况且只是一场误会,天帝当然想招揽,只不过……” “只不过如何?难道是凤染上君不愿?” “她倒不是不愿……”无虚挽起了袖袍,砸吧砸吧了嘴道:“只是凤染上君在渊岭沼泽放了话——若是天帝能将景阳大殿下处死,一命换一命,她便愿为天帝效犬马之劳。” “什么?”无妄陡然拔高了声音,瞪大眼:“这凤染上君好不识好歹,那妖树怎可和我仙界大殿下相提并论?” 天帝乃上古之神,又为仙界至尊,怎受得了如此挑衅?这凤染上君当真糊涂! 无虚也点点头,露出几丝不赞同来:“天帝闻此震怒,下令捉拿凤染上君,凤染上君力战数仙,败退祁连山,性命垂危之际为古君上神所救,是以后来凤染上君就留在了清池宫,天帝也没有再追究。” 至于没追究的原因嘛……二人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天帝对古君上神向来都很是忍让,想必那次也不例外。 “哎,想不到三界中竟还有这么一段历史,我今日算是开眼界了。”无妄一边说着一边摇头,神色颇为感慨。 “两位仙君,上君说明日启程去东华上君处,请二位仙君准备准备。”不远处小仙童的声音传来,无虚和无妄心神同时一凛,互相使了个眼色朝院外走去。 与此同时,清池宫。 华净池边的石岩上,一道懒洋洋的轻喝声缓缓响起。 “凤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懒得出去。不过我甚是喜欢长阙最近带进宫的人间戏本,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若是你能让山无棱、天地合……我便答应你,如何?” 第三章相斗 第三章相斗 山无棱、天地合……还说不为难我!古往今来三界众生里头能做到的不过上古祖神擎天一人而已! 望着石岩上端着钓钩聚精会神盯着水面的少女,话被噎在喉里的凤染一双凤眼瞪得浑圆,一头红发气得无风自动,她上前一步,盘腿坐在少女身旁,对峙半响才支支吾吾道:“后池,你好歹也说个简单点的……别忘了上次古君上神回宫的时候,可是我给你提的醒,要不然长阙给你带的那些人间戏本早被发现了。” ‘叮’的一声脆响,鱼钩在池中划了个圈,荡起涟漪在水面上一环一环震散开来。 “凤染,这事都多久了,万年来我替你在长阙那里担了多少事,早抵了。”被称为后池的少女头也不回,看着手中轻飘飘的鱼钩道:“这些鱼变聪明了,现在都不上钩,真没意思……” 凤染听到这话嘴角一抽,长在华净池里的鱼怎会是凡品,大多早就成精了,也只是为了让你消磨下时光,它们才不变成人形罢了。 “后池……凡间的鱼能上钩的。”她素来嚣张霸道惯了,但对着眼前这人倒是格外的好耐心,只是讨好的笑笑。 “你就这么想去东华的寿宴?”从未见过凤染如此低声下气的样子,后池话语间也泛上了些许疑惑,她转过身,看着凤染,眼抬了抬。 回过头的少女面容清秀,年岁看着不过才十五六岁的模样,一骨碌瞧上去还带着几分孩童的稚感,着一身青色布衣,格外普通。 若不是她出现在这仙家福地、面前做低伏小的又是一介上君,任是谁都无法想象她便是三界里鼎鼎有名的后池上神。 只有那双眼看着你时,恍惚间会有一种世间万物苍驹白隙的厚重感,若非凤染已识得她千年,恐怕也会愣神。 她初见时也曾惊疑,后来倒也明白,小神君就算是灵力再差,破壳而出后好歹也有了几万岁,自是不能和寻常仙人相比。 凤染知晓后池能长成如今这般着实不易,当年她进宫时后池已是十岁孩童的大小,如今过了万年也未有成人模样,这些年来看着她一点一点慢慢成长,心底时常嘀咕古君上神当真可怜,若是寻常仙家,以后池这样的仙基,恐怕早就灰飞烟灭了,也亏得清池宫聚天地灵气,灵药一大堆,才能把她养得这般大。 纵使看起来再普通,言语间也有一般仙人难以企及的威压,难得见到后池如此郑重的询问于她,凤染犹疑片息,才回:“恩,我确实想去,上神的名帖也只有你拿着前往才行,若是我……古君上神不在,那些人巴不得我闹出点事来。” “那倒是,想来东华也不敢找我的麻烦。”后池点头,随手放下鱼竿,托着下巴淡淡道:“东华的寿宴何时开始?” “五日后。” “那你准备一下,我们四日后启程。” “恩?”凤染冷不丁听见这话,一愣,眼底突然神采焕发:“后池,你愿意出去了?” 这倒真是奇怪,宁愿数千数万年呆在清池宫发霉的人居然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凤染,你来清池宫多久了?”后池抬步朝宫中走去,不紧不慢的问道。 “有一万年了吧……” “你还从来没有求过我……”后池转过身,朝身后明显一顿的女子看了看,眼底划过几分意味深长。 上君巅峰在三界中都极为少有,凤染出自凤凰一族,脾性更是高傲无比,虽说她得古君上神相救甘愿留在清池宫,可不代表她会对除了古君上神之外的仙君俯首称臣。 这万年来后池都没有看到过凤染如此急切恳求的模样,两人相处万载,嘴上不说,情分却非比常人,虽然她下意识的不愿出宫,可若为了凤染,却也并非破例不得。 “我从未问你当初为何入了清池宫,你也没有说过……昨日长阙告诉我,紫垣会去东华的寿宴,你是冲着他去的?” 万年前的纠葛,她也是昨日才通过长阙之口得知。 凤染点头,并未言语。她从不将过去的纠葛带入清池宫,也没有借古君上神之势报仇的心思,在她心底,老妖树的仇一日不报,她就永远都是渊岭沼泽的孤女凤染,报仇只是她一个人的事,是以她从未将当年的仇怨告诉过后池。 “凤染,你是仙界上君,不论父神当初下过什么命令,你做事都不需要畏首畏尾,瞻前顾后,清池宫纵使再不济,也护得住你。” 凤染看着说完这句话后顾自离去的后池,面色复杂,良久后摸了摸下巴,记起当初古君上神离宫时说过的话,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凤染,后池自幼长于清池宫,性子淡泊,从不踏出宫门一步,但她甚是护短,若是有一日,你需要她,只管言明便是。” 想来当初古君上神早就料到她迟早有一日会找那些人的麻烦,所以才会如此吩咐她。 凤染立在华净池旁,眼底露出几分释然,忍不住笑着低斥了一句:“不就是想帮我嘛,干什么说得这么大义凛然,真是别扭。” 东华上君的仙邸在东海之滨的大泽山中,临到寿宴前几日,已是高朋满座,众仙齐聚。 紫垣上君重新选了贺礼,紧赶慢赶终于在寿宴前一日到达,看着云集的众仙,眼底不免露出踌躇意满的笑意,仙人越多,他明日在寿宴上发作起来便传得越广。 与此同时,凤染满脸怒火的看着盘腿坐在祥云上一脸无赖样的后池,神情简直悲愤到痛心疾首:“你说说,你说说……平时让你在清池宫练练仙法你不练,如今连个祥云都驾不起来,让那些仙人看了,还不知要怎么笑话你!” 后池摆摆手,无所谓道:“有什么关系,我可是上神,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三界有谁不知我风一吹便倒,再说难道还有人敢让我这个堂堂上神表演驾云不成?” 凤染苦口婆心的话被哽住,无奈的甩甩袖摆,不再去看正大光明压榨她的后池。 “记住,东华好歹也是德高望重的老上君,底下徒子徒孙一大堆,你可别上了门还摆出这么一副臭脸色来,到时候就算有理也会变成无理。”后池慢条斯理的吩咐凤染,见她一脸硬气也知道多说无用,干脆眯着眼打起哈欠来。 算了,不管她怎么闹,自己总不会让她吃了亏就是。 不得不说,在一定思维上,这对主仆思考逻辑有着惊人的相似感,当然,一个是拿实力说话,另一个嘛……当然是拿靠山说话了。 大抵凡间所说依靠祖荫横行乡里的纨绔子弟,指的便是后池这种了。 这般驾着云一路慢行,两人终于在寿宴前夜赶至大泽山底,已至深夜,仙邸前虽张灯结彩,却连个管事的仙君都没有,唯余几个焉巴巴的小童垂眼打着哈欠坐于门前。 这二人一个是在清池宫蛰伏了万年的煞神,一个是万年来只闻其名、从未现过身的稀罕上神,别说小仙童,就算是有点眼力的仙君恐怕都识不出来,是以当两人驾着云抵达半山腰的仙邸时,守门的仙童连过来搭理一下都不愿。 以东华上君的名号,这些日子舔着脸来沾点好处、结交谄媚的神仙也不少,为了不让这些仙君太过难堪,东华上君的二弟子闲竹为他们专门在山脚下安排了住处。这个消息在递送请帖的同时就广为众仙所知,是以未执请帖的仙人都很自觉的去了山脚。 当然,广为人知并不代表现在站在门口的两人也知道,当深更半夜两人孤零零站在仙邸前面的广场上等着引客时,竟生出了几分凄凉之感。 凤染见久未有人出来迎接,一双眼当即就瞪了起来,拉着后池大模大样就准备往里闯。 守门的仙童见两人往这边走,也是一激灵,怕自己看走眼,急忙恭敬道:“不知是哪位上仙?可有请帖?” 这声音又轻又脆,还带着几分惶恐稚嫩,凤染是个软性子,当即气便消了不少,只是装模作样假喝到:“自是有请帖……” 话才说至一半便被身后人拉住了衣袍,她回过头,见后池对着她挠挠头,平时清淡的神色里仿佛带了十足的不好意思:“凤染,我忘了找长阙拿请帖了……” 凤染一愣,翻了个白眼,道:“您还真是好记性……没关系,报上名号一样的……” 这边两人悄悄私语,那边的小童却听到了模糊的几句,见两人久未动静,便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道:“两位仙君,我家上君在山脚为客人备了休息之处,仙君移步便可。” 凤染一愣,她自渊岭沼泽出来后就一直住在清池宫,论世情其实并不比后池强上多少,听仙童这话还以为所有客人都在山脚休息,随即也不罗嗦,拉着后池驾云就往山下跑。 只有后池眯了眯眼,在云上朝那几个小仙童意味不明的望了望,骇得几个娃娃出了一身冷汗。 山脚竹林里横七竖八的盖了不少竹庐,意境很是不错,凤染随便挑了一间就进去打坐,后池白日在云上睡了一整日,劲头正足,见凤染闭目凝神,便留了张字条出去溜达。 后池出了竹庐,有些纳闷,这里仙雾缭绕,灵力充沛,比之清池宫也不遑多让,但此处靠近东海,海中生灵数万,依赖大泽山的仙气而生,按理说这里就算不枯竭,也不会如此灵气十足,更何况……这灵气总让后池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后池灵力不高,但眼界却是极好,想着这大泽山中必有蹊跷,生疑之下便慢慢一人往后山行去。 两个时辰后,待她行到后山深处,正准备放弃时,却因眼前一景骤然一惊。 枫林之中,有百米空地,生一剑冢,成千上万把断剑横插其中,隐隐交错直指天际,远远望去,竟有一种远古的厚重感,带着蛮荒的苍凉,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剑冢中凝聚,缓缓飘散,最终弥漫在整个大泽山周围。 这数里长的无名剑冢,竟是大泽山灵力充沛的原因。 后池望着数万把残破不堪的仙剑,皱眉立在一旁,她竟不知三界里头居然有这么个地方存在。数万把仙剑,即便是残破不堪,也极是罕有,怎会为三界不知,安然存于至今? “后池,原来你在这!” 身后传来凤染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后池回头,见凤染火急火燎的驾着云朝这边飞来。 “你怎么随便乱跑,大泽山中仙兽不少,它们可识不得你的上神身份……”凤染嘴里不饶人,面上却并无多少担心,毕竟古君上神留给后池的护身法宝不知凡几,一般仙君近不了后池的身,等靠近了后池身边她才发出一声轻咦:“这东华上君还真是好闲情,居然在山里修了这么大一座空冢。” 后池抬头,眼底划过一丝讶异:“你说什么?空冢?” “是啊,这坑里什么都没有,看着真渗人。”凤染被后池陡然抬高的声音惊得一怔,又朝坑里看了两眼才道。 “你什么都没瞧见?” “没有。” 后池转过身望着一冢断剑,狐疑的瞧了凤染两眼,摸摸下巴以一种格外神秘满足的口气对凤染道:“凤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会有上神的命格了……” 凤染被这语气弄得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见后池眯着眼分外惬意,不由问道:“为什么?” 刚问完她就后悔了,三界中有谁不知,后池上神的命格乃是古君上神六万年前在天帝大婚之时给强要过来的。 “天意啊天意,不可说也。凤染,你先走吧,我还要在这瞅瞅。”后池摆摆手,围着剑冢细细打量起来。 “可是天快亮了……”一听这话,凤染翻了个白眼,道。 晨曦微露,半山腰的钟声划破天际的沉静,或远或近的传递开来。 见后池根本没听到这句话,凤染叹了口气:“那我先上去了啊,你快些上来!” 待凤染的身影消失在空中后,后池才对着一冢断剑微微眯起了眼。 为三界所不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吗?那为什么她偏偏又能看得见? 半山腰的东华仙邸格外热闹,紫垣上君站在众仙之中,满脸笑容,面色倨傲,待他转过身看到和一众小仙一起走进大堂的熟悉身影时,眼底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愤恨,哈哈一笑迎上前去。 “我道是谁,万年不见上君出现在三界之中,本君还以为上君你早已荣登极乐、得享永生了!” 第四章对峙 第四章对峙 紫垣上君声音不小,再加上这话听着着实让人觉得刻薄无理,热闹的大堂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众仙随着紫垣上君的视线朝大堂门口望去,俱是一愣。 在一众小仙中,红衣长袍的凤染显得鹤立鸡群,再加上她举止张扬,看起来冷若冰霜,不少仙君都下意识的离她远了几步。 听紫垣上君的话,这女仙君分明是个上君,可是三界中有哪位女上君是如此不好相处又煞气浓重的? 凤染的煞名虽为三界所知,但她已有万年未出清池宫,除了当初和她交过手的一众上君外皆无人识得她的容貌,此时宴席未开,其他上仙又不像紫垣一般爱好名利,是以堂中便只有紫垣一位上君在此。 凤染在半山腰时发现和她一同驾云上来的皆是小仙,才明白昨晚被那小童戏耍,此时心头正有气,听见如此刻薄的声音,抬头一望便看见了面上洋洋得意、眼底却满是愤恨的紫垣。 “连紫垣上君都甘愿在凡世中受苦受难,我凤染区区凡胎,又岂能独享永生!”凤染压下脸上的郁色,斜眼朗声道,一举一动间颇带几分痞气。 这话当真有趣,那种‘你不先死,我誓不能先去’的意思明显至极,再加上说出这话的又是一位女仙君,众仙听得好笑,皆是忍俊不禁。 但等咀嚼完这话里的意思,众仙看着威风凛凛的凤染,眼底皆生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情来,万年前以一己之力灭掉仙、妖两族数万大军的上君凤染一直被外界传得如煞神降世般凶憎可怖,却不想竟是如此一位倾世脱俗的大美人,看她对着紫垣上君凤目微凛,满面煞气,高挑的身姿硬生生袭上了寻常女仙君难以企及的英武大气,众仙不自觉的面露赞叹。 女上君之中,除了景昭公主,这般的容貌心气,竟是难有一人能与之比肩! 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众人暗叹传言果然不虚,这凤染上君和紫垣上君还真是仇怨不浅,纵使万年亦难以抹平。 紫垣向来在仙界横行惯了,又是个倨傲的主,见众仙对凤染面露赞叹,眼狠狠的沉了下去。 “凤染,你不在清池宫里避世,跑出来干什么?外面可没有人能护得住你!”紫垣哼了一声,神色倨傲。 堂中仙君面面相觑,尽管平时便知紫垣上君嚣张蛮横目中无人,却不想他竟然连古君上神都不放在眼底,居然敢公然挑衅清池宫。 “本君才不如你一般需人相护,三界地面上我哪里去不得,倒是你,紫垣,万年前我见你时你还只是一介下君,如今已位列上君之列,当真可喜可贺,只是……不知景阳珍藏的那些丹药可还有剩,够不够你一人去用!” 凤染将手负于身后,向堂中走来,步履闲散,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紫垣于修炼一途素来便没有天分,当初因缘际会下救了天界大殿下景阳,得了许多珍惜灵药提高灵力才有了上君的仙力,但在上君中却是末等,平时不受其他上君所喜,和众仙更是只有面子上的交情而已。 但他对自己上君之位一向极是自傲,如今见众仙因凤染之话眼底隐隐露出不屑,顿时气急,大喝:“凤染,你……” 话说到一半,却是再也接不下去,面色涨得通红。他素来没什么人缘,刚才费心和他结交的也不过是些小仙,此时当然不愿意得罪有着上君巅峰实力的凤染,一时间竟无人为他说话,场面登时僵了下来。 而他身后的两个仙君也不知为何自凤染进来后便有些神不守舍,是以并不像平时一般劝慰紫垣,也呆立在了一旁。 就这么一呼一吸间,凤染已经走到了紫垣面前,一袭深红的长袍着于身上带着莫名的刚毅,神情肃然凛冽:“紫垣,当年一剑之仇,本君万年来莫不敢忘,他日若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 紫垣被面前女子如孤狼一般的目光惊得倒退两步,沉压在灵魂深处的恐怖回忆陡然冒了出来。 当年渊岭沼泽中,全身浴血的凤染在重伤之下,还能杀了妖族三皇子,若不是他正好赶到,在暗处祭出仙剑,恐怕还真救不了性命垂危的景阳,饶是如此,他也受了凤染一掌,毁了百年根基才勉强逃出来,那时候的凤染还不是上君,就已经如魔神一般可怖难缠,更遑论如今。 瞧见紫垣面上毫不掩饰的恐惧,大堂里的仙君面上皆划过嘲讽之色,仿似不敢相信堂堂上君居然如此软弱可欺,一片沉寂的尴尬中,儒雅和祥的笑声在后堂突然响起。 “凤染上君万年来不曾出过清池宫,这次驾临大泽山,东华有失远迎。”身着青色儒袍的东华上君出现在内堂入口处,白发长髯,神态从容,带着长者的睿智通达。 东华是三界资格最老的上君,他一出现说笑,刚才凝滞的气氛顿时松动了不少,就连凤染也记起后池的话,懂眼色的连连摆手称不敢。 一众上君跟在东华之后出现在大堂里,虽未对凤染亲近,但看她的神情多是带着好奇和赞许。东华上君更是丢下了满堂宾客,和她探讨起灵力筑基之术来。众仙皆知东华上君嗜仙术如命,对他如此举动倒也不算意外。 这样一来,紫垣倒显得被刻意冷落了一般,他脸色变了几下,抬眼间不经意扫过身后站着的无虚无妄二人,记起贺礼一事,眼中划过一抹快意,对着堂中几位上君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东华上君,我近日经得一事,实在怨愤难消,今日是您老的寿宴,本不该说出来扫兴,但老上君素来德高望重,还望您能评评道理。” 紫垣一边说着一边朝东华上君行了个礼,十足郑重的模样。众人俱都一愣,抬眼朝他看去,东华上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略带遗憾的看了凤染一眼,转过身朗声道:“老头子素来不问仙界中事,上君若是遇到不平之事,只管上奏天听就是。” 听出东华言语中的推脱,紫垣急忙摆手道:“上君,事关妖族,岂能草草了事?” 仙妖两族虽已停战千年,但堂中仙君大多和妖族仇怨不浅,紫垣话一出口,便惹得众仙面露凝重之色。 东华上君见紫垣说得煞有其事,敛神道:“若是事关妖族,当然就定当别论,紫垣上君,你不妨说说看,到底是何事如此重要?” 紫垣见众仙面带凝重,唯有凤染神色淡漠,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暗光,当即摆正了神色怒喝道:“众位上君,凤染勾结妖族,欲对我仙界不轨。”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凤染指去,满脸大义凛然的摸样,却未看见他身后站着的无虚二人陡然惨白了脸色。 “紫垣上君,你可有证据?” 他话刚落音,就有上君不客气问道,神色中尽是不信。谁都知道紫垣和凤染仇怨颇深,他说出来的话自是会大打折扣,再说凤染如今受清池宫庇佑,又和妖界有大仇,哪里还会去勾结妖族? “当然。”见众人不信,紫垣抬手朝后摆了摆道:“东华上君,我紫垣岂是信口开河之人,无虚、无妄二人前几日在祁连山遇到妖族,为妖族所伤,连我欲送给上君的珊瑚树也被一同掳去。祁连山乃凤染所辖,若是没有她的允许,妖族又岂能进入?” 众仙一愣,抬眼朝凤染看去,和妖族勾结,这可是大罪!纵使有古君上神庇佑,也免不了九天雷刑。 凤染挑了挑眉,见紫垣面露得意,叹了口气道:“紫垣,这可不是一点小事,难道就凭你身后二人的片面之词,就要逼着我认罪不成?” 紫垣见凤染示弱,得意一笑,拉出身后的无妄朝他身上一指:“凤染,你休得狡辩,有无妄身上被妖族所伤的伤口为证。” 见众位上君目光灼灼的望向自己,无妄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神情惶急,一言不发。 众仙都察觉到不对劲,只有紫垣一人顾自洋洋得意,东华上君看出不妥,暗自叹了口气正欲开口,却被凤染打断。 ‘噗嗤’一声响,凤染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几分嘲讽:“紫垣,你这些年的仙法真是白修了,亏你还位于上君之列,无妄身上的伤口明明是仙法所伤,你居然还以此来污蔑我?” 紫垣一愣,见东华上君皱着眉闭口不言,便知凤染说得不差,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转过身怒喝道:“无虚,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怪不得紫垣,若是没有如凤染和东华一般的上君巅峰实力,的确很难瞧得出来,他若不是急着报复凤染,兴许就能看出端倪了。 无虚、无妄跪倒在地,神情惶急,揶揄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一个劲的喊着‘上君恕罪。’ “还是让我来说吧,前几日清池宫的仙童发现有人闯入,遍寻之下没有找到擅入者,却在华净池中寻得一珊瑚树,我还在纳闷怎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闯进古君上神布的结界里,今日才知这乃是紫垣上君之物……” 凤染一边说一边从乾坤袋中取出珊瑚树放在地上,眼带讥诮:“紫垣上君,你口口声声说我勾结妖族,大逆不道,如今你纵容手下妄入清池宫,又该当何罪?” 紫垣脸一白,忽的想起当年那条蛟龙的下场,咬紧牙关哼道:“他们二人擅入清池宫,你只管处置就是,与我何干?” 就算是景阳大殿下护着他,天帝也不会让上神的尊严轻受触犯,紫垣考都没考虑,直接回了凤染一声。 无虚无妄二人跪倒在地,面色苍白,望着紫垣的眼中犹带了几分不可置信。 凤染像是早就知道紫垣会如此说,嗤笑了一声懒得再理他,拂袖转身朝堂外看去。 众仙见紫垣如此不将手下仙君的性命放在心上,大为意外,不少上君看着紫垣更是面露鄙夷。 东华上君见堂中气氛凝滞,叹了口气,知道这寿宴多半是不欢而散了,正准备打个圆场,却听到山外陡然传来一阵凤鸣,不由得微微一愣。 “东华上君,景涧奉父皇之名前来祝寿,恭祝老上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不过一句应景的话,却偏偏被来人说出了温润和煦之感来,使人如沐春风。 堂中众仙听到此言,急忙朝外走去,景涧乃天帝的二子,如今代天帝贺寿,自是不比一般的身份。 凤染见满堂宾客一脸惶恐、紫垣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撇撇嘴,跟着朝外面走去,她漫不经心拂了拂袖摆,眼底泛起几抹庆幸。 幸好后池还未上山,否则遇到了天帝之子景涧,还真不知会出什么事来! 仙邸外的空台上,头戴冠玉身袭蟒袍的青年自一只青色的凤凰上走下,见众仙相迎,笑道:“让诸位仙友相迎,景涧实在惶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方通体碧绿的锦盒递到东华上君面前:“这乃景涧数月前在济安山寻的一株灵草,听闻闲善仙友不日会渡上君之劫,希望能有帮助。” 东华上君本欲相推,一听这话面上显出了几分喜色,知道景涧所拿定非凡品,也不客气,感激道:“劣徒根基薄弱,劳二殿下费心了。” 众仙听见东华上君言语间的唏嘘,也不由得有些感慨,闲善仙君乃东华上君首徒,为人正直公道,在仙界人缘极佳,当年和妖族一战后根基大毁,差点形神俱灭,多亏东华上君一直用灵药护其本源,才逃过一劫,如今修炼了数万年才重新迎来天劫,但仙力到底不如从前,应劫一事凶多吉少,这件事便成了东华上君的心病。 “景涧受父皇嘱托,老仙君不必介怀。”景涧笑了笑,神态间一派淡雅从容。 凤染站在众仙之后眯着眼细细打量,满不在乎的哼了一声,天帝一家子都是这么个德行,惯会笼络人心,不过……她朝笑得温文尔雅的翩翩青年看了一眼,暗道:这个景涧比他哥哥景阳那副嚣张的样子还是顺眼多了。 似是想起了当年的仇恨,凤染盯着景涧的目光就有些灼灼起来。 被注视的人似是有所感,略带疑惑的朝这边望来,见凤染一脸不屑的挑眉瞧着他,微微一怔,略一迟疑后对着凤染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好奇。 这女仙君,真是好大的煞气! “二殿下,凤凰一族素来极是高傲,没想到您居然能收服,殿下真是好本事!”不合时宜的夸赞声陡然响起,紫垣越过众人,走上前笑道,还朝凤染的方向看了看。 凤染的本体是火凤凰,众仙知道这是紫垣在刻意羞辱凤染,纷纷闭紧了嘴免得遭受池鱼之殃。 景涧听见这话明显有些不悦,但见开口的是和兄长交好的紫垣,只得抿唇笑了笑,见众人将目光落在刚才那煞气极重的女仙君身上,便好奇问道:“众位仙友,这位仙君是……?” “二殿下,这位乃是清池宫的凤染上君。”紫垣立马凑到景涧身边,见景涧因这话面上露出异色,忙不迭的又接了一句:“凤染上君好大的心气,不请自来不说,刚才还要发作本君呢!” 第五章后池 第五章后池 上君凤染? 景涧不自觉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看着众仙之后与他遥遥相望的那双凤眸,嚣张霸道的狠劲竟让他生出了恍惚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经在何处见过一般。 他压下心底的惊疑,难怪煞气如此之大,原来她便是当初重伤大哥、让父皇震怒、甚至为其在三界颁下诛杀令的上君凤染?后古界以来唯一的一只火凤凰,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听说她已经万年不曾出过清池宫,这次怎么会来东华上君的寿宴? 景涧朝气急败坏的紫垣看了看,又见凤染神态间一派悠然,便知这素来跋扈惯了的紫垣上君定是没在凤染手里讨了好,现在是来借他的势逞威风来了。 “不请自来?”冰冷的声音划过众人耳际,凤染甩着袍子走过众仙,一字一句道:“我倒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冒着东华上君的名号给清池宫送去请帖!至于发作于你,紫垣,你纵容下仙妄入清池宫……别以为景阳为你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 紫垣被凤染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震得心下胆寒,他退到景涧身后,掩饰性的哼了一声,稳了稳微微发颤的手。 景涧见紫垣一副往他身后躲的样子,皱了皱眉,他素来不喜这欺软怕硬的上君,若不是紫垣救了大哥一命,亦不会和此人结交。 只不过没想到替兄长为东华上君送一场贺礼,竟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见凤染眯着眼怒瞪着他,如今又牵扯到兄长的名声,景涧只得微微抬手,朝凤染笑道:“原来是凤染上君,果然名不虚传,这次我代父皇贺寿,能与上君得见,实乃幸事。至于紫垣上君所说,我想其中定有误会才是……”景涧一边说着一边朝东华上君看去,神情微微带了一抹疑惑。 既然一个说是‘不请自来’,一个说是‘有请帖为证’,那自然是要让东道主说句公道话了,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紫垣站在景涧身后,眼里闪过些许恼色,这二殿下怎的净说些服软的话,看来大殿下说的没错,二殿下的性子确实太软绵了。 东华上君听见紫垣的话也是面色一沉,心底对紫垣的不依不饶暗暗生怒,不管凤染有无请帖,她拥有上君巅峰的实力,如今又代古君上神执掌清池宫,地位非同一般,肯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但他几日前才从洞中闭关出来,自是不知道这些琐事,只得朝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闲竹,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首徒闲善为迎天劫早已潜心修炼数年,是以仙邸中的琐事一向是二徒弟闲竹安排。 “二殿下,紫垣上君,我一个月前就已将古君上神的请帖送到了清池宫。”一玄衣儒袍的仙君从众仙中走出,对着景涧行了一礼才道。 众仙一听顿了,清池宫以古君上神为尊,送去的请帖自然是用古君上神的名号更为妥当。 东华上君也舒了口气,打圆场道:“想来紫垣上君误会了,本君素闻凤染上君于武技一途甚精,早想好好探讨一下心得。” 众仙听见东华上君的解围也是好笑,世上有谁不知凤染上君一身好武艺皆是当年在渊岭沼泽中与众兽相斗才习成的,光探讨有什么用! 景涧也摆手准备安抚紫垣几句将此事作罢,哪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紫垣颇有些得意的声音:“凤染上君,你既是执了请帖而来,那倒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陪个不是。” 景涧转过身看见紫垣嘴里虽说着道歉的话,眼底却闪过一抹喜色,直觉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这紫垣到底还准备惹多少事,为了几万年前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难道还真的要将执掌清池宫的凤染得罪死了不成? 凤染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算是给东华上君一个面子将此事揭过。众仙见紫垣道歉,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想这口气吊在了半途中,差点把人给憋死。 “既然凤染上君也承认是执请帖才来的大泽山,那……请你现在跟我上九天之上向天帝请罪,不知可好?”紫垣朝天宫的方向拜了拜,道。 众仙一愣,连凤染也狐疑的看了紫垣两眼,纳闷紫垣糊涂了不成。 “闲竹仙友刚才也说了,他送往清池宫的乃是古君上神的请帖,听闻古君上神难寻踪迹已久,想必凤染上君你今日执请帖而来他老人家并不知情,冒上神之名可是大罪,凤染上君你不会不知道吧?” 广场上一片寂静,上神与上君之位差之天壑,凤染虽代为执掌清池宫,可若是在无命令的情况下执古君上神之贴来此,确实……犯了上神之尊。 东华上君叹了口气,知道紫垣说得不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围,只得对凤染道:“凤染上君,若是古君上神有令,不妨明言……” 凤染眯着眼看着得意洋洋的紫垣,又瞧了瞧神色担忧的东华上君,抿着唇并不言语。 她素来刚直坦荡,自是不会说出虚假之话来欺骗众人,可若是用后池的名义……凤染朝一旁站着的景涧看了看,迅速压下这个念头,朗声道:“我无话可说。” 顶多不过是受九天之上的雷刑损失几千年功力罢了,她有什么可怕的! 见凤染直接承认未受古君上神之命,紫垣脸色骤喜,从景涧身后走出,朝凤染不客气的摆手道:“那就请凤染上君随我走一趟,天帝仁慈,自是不会为难于你,但……上神之尊岂容侵犯,九天雷刑可是随罪而降,凤染上君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这蛮横的姿态一扫他刚才的胆怯软弱,广场上已有几位上君不屑的哼出声来,紫垣也不管其他,径直走到凤染面前,神色倨傲。 凤染眯了眯眼,看着站在面前的紫垣,皱起眉头,脚心一痒准备把这个狗腿子一样的上君摆弄清净…… “凤染,这大泽山也太难爬了,东华既然肯费力气整个寿宴,怎么也不知道把这石阶修一修。” 懒洋洋的抱怨声自广场之下的石阶上传来,声音不大,但却不知怎的整个广场的仙君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凤染和东华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上仙,哪怕是天帝之子见到这二人也得尊称一句上君,来人是谁,居然敢直呼二人名讳,还如此的不客气? 想来想去能有这个资格的三界中也只有一人,众仙面面相觑,互相对看了一眼,神情里皆是不可置信的荒谬,不过一场寿宴而已,不仅万年未出清池宫的上君凤染出现在此,就连…… 众仙收住心中所想,俱是眼巴巴朝发出声音的石阶处看去,就连东华和景涧也不例外,唯有紫垣面色微变,似是不敢相信,铁青着脸转过了头。 凤染将抬了一半的脚收回,叹口气,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竟是忘了她仙力不足以驾云,这般爬着石阶上仙山,还明晃晃的抱怨,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延绵千里的石阶顶端,玄青色的人影一点一点走进众仙眼帘,慢悠悠的身影,格外松散。 古朴的玄青长袍拂过地面,用墨簪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腰间银色的锦带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流光,墨色的眼眸似是夹着亘古一般苍茫静谧。 难以言喻的尊贵典雅,竟能让人完全忽略她面上甚是普通的容貌,这女子身上,有种划破时间苍穹的古朴之感,就似……自远古中走出一般。 这是他们自天后身上都未曾见过的姿态。 众仙看着一步步走到面前的女子,愣着眼一动不动,连凤染也仿似被惊住,抬着手指着不远处的后池,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谁能告诉她,这个比女神还女神的家伙……就是不久之前在云上跟她撒泼装傻的后池? 相比惊愕的众仙,东华上君倒是清醒得最快,他疾走两步,低下头执礼恭敬道:“后池上神驾临大泽山,东华实在惶恐。” 众仙俱是一惊,朝着后池的方向行礼齐道:“恭迎上神。” 整齐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带着格外醒目的尊崇之意。 不论后池的上神之位如何得来,亦不论她本身灵力有多不足,她的上神之尊都受三界所认可,这一点,数万年来,从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只是没人能想到,那个传说里凭着古君上神的蛮横才能获得上神之位、灵力极浅、随时会灰飞烟灭的上神后池,居然会是这般的气度。 灼灼璞玉,静世芳华,都不足以形容来人半点风姿。 转眼间,广场上仍站得笔直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一个是瞪大了眼砸吧砸吧着嘴的凤染,一个是到现在还满是不信的紫垣,最后的一个就是……神情复杂,面带尴尬的景涧了。 无论平时多不在乎,或是经常选择性遗忘三界里头第四位上神的存在,后池始终都是他们几兄妹心中的一个疙瘩。 但子不言父之过……他又能如何? 景涧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遇上的一日,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低下头,执礼道:“景涧恭迎后池上神。” 后池挑眉,淡淡瞧了他一眼,神色未变,抬头看着广场上的一众神仙,慢悠悠对着东华道:“东华上君……” 东华急忙上前一步道:“上神请吩咐。” “这石阶……” “小仙明日就吩咐弟子休憩石阶,上神请放心。” 后池这才满意‘恩’了一声,抬手道:“诸位不必多礼。” 众仙听到这话直起身,齐齐退后了一步。 紫垣这时才反应过来,对着后池的方向惶恐的准备行礼,却被一股力拖住,动弹不得,他看到后池眼底意味不明的笑容,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底咯噔一下,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暗想:传言后池上神灵力浅薄,怎的会如此难缠? “不知这位上君是……?”后池朝紫垣指了指,极其细小的弧度,看上去甚是散漫。 “上神,这位是紫垣上君。”也不知是哪个心直口快的仙君,后池还未问完,他便答了出来。 “哦?原来你便是紫垣,刚才我在石阶上听见你言之凿凿要责问凤染,我今日前来,既未有东华上君的请帖,也未得了我父神的允许,不知紫垣上君可是也要将我一同押上九天,向天帝伏罪?” 后池清清淡淡的开口,神态间一派从容。 “上神,小仙不……不敢。”紫垣结结巴巴回道,见难以挪动一步,不由得朝景涧求助的看去。 景涧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 “不敢就好,凤染,你过来。” 凤染听见后池装模作样的唤她,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朝她行去,眼垂的极低,也让众人错过了她眼底强自压下的笑意。 转瞬间,凤染就走到了后池身后。 “东华上君,你这仙邸我就不进了。”后池转身朝石阶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等明年你这石阶修好了,我再来拜寿不迟。” 东华上君连连道好,躬身相送,众仙这才看见由始至终后池都未真正踏进这仙邸范围一步,不由得暗自咂舌,暗道上神的规矩果然极大。 众人抬眼扫了扫留着冷汗艰难站着的紫垣上君,正想着他竟然能逃过一劫,却听到不远处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本上神一向待人宽和,不过既然紫垣上君说上神之尊不得冒犯,那这先河也开不得……”后池头微偏,朝景涧的方向望去,眼底泛起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的墨色一瞬间变得深沉浓烈起来:“景涧,你将紫垣带上九天,问问天帝,紫垣藐视上神之过该如何惩罚,全凭他来决定。” 这声音夹着几许威严冷漠,全然不是后池刚才温和清冷的模样,众仙一惊,朝仍然站得笔直的紫垣看了一眼,暗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皆垂下眼不吭声。 被点到名的景涧心底泛起奇怪的感觉,既不是荣幸,也不是愤怒,十足的别扭,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对着后池应了一声:“景涧定会将紫垣带上九天交与父皇处罚,请上神放心。” 随着淡淡的一声回应,七彩祥云自广场上升起,直冲云霄而去。 众仙看着玄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天际,皆是长舒了一口气,闲竹仙君走到东华上君身后轻声问:“师尊,世人皆传后池上神灵力浅薄,怎会……” 东华知道闲竹想问什么,他摆摆手,面色上也显出一抹疑惑,以他的能力,自是看得出来后池上身上的灵力并不深厚,只是……那股不属于同一级别的威压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这才是他为什么能毫不犹疑弯身行礼的原因。 这种威严,他只在天帝和古君上神身上感觉到过,就连天后也不曾有。 难道……东华猛地一怔,想起当年昆仑山上司职命格的灵涓上君批下的箴言,长长吐出一口气,眼底泛起不可置信的惊疑。 难道这小神君当真是上神命格?只是……若是还未出壳便已是如此尊贵的命格,那以后…… 东华上君暗自咂舌之际,天际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凤鸣,他抬眼朝天空望去,暗道:他老人家今年足足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一岁,这寿宴能不能过得不这么折腾人! 第六章景昭 第六章景昭 大泽山的仙邸已隐约不见,凤染一脸古怪的看着站得笔直神情高深莫测的后池,正准备开口,却听到‘噗通’一声响,身旁的人以一种格外不雅的姿势瘫坐在云上,片刻间,后池身上的装扮也变回了之前布衣青钗的模样,嘴里喘着粗气,脸色苍白,哪还有刚才翩翩浊世的傲然风姿。 “说吧,你有什么想问的?”后池见凤染一脸好奇,伸了个懒腰道。 “后池,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样的做派和举止,根本不是装装样子就可以,就算后池能将古君上神不怒自威的模样学了个八九成,在众人面前也不会是那般的模样,就好像……瞬间变了另一个人一般。 “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因为这个。” 后池将手摊开,手腕处一串墨绿色的黑石手链在阳光下折射出幽深的色泽,若是细看,还能在不经意见发现上面偰刻着若隐若现的古文,泛着神秘的远古气息。 这条手链后池戴在身上几千年了,平时黑不溜秋的,毫不起眼,实在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凤染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串手链幻化成墨绿色。 “刚才我爬到仙邸时正好听见你和紫垣的对话,广场上众仙云集,东华又受了景涧之恩,就算我是上神,可你也知道我的名声一向连个一般的上君都不如,想要惩罚紫垣绝不是件易事。” 后池托着下巴懒洋洋的,神态懒散:“于是我就想着幻化个端庄些的模样再上去,好歹也唬唬人,哪知试了半天也不成功,一着急就把仙力注入了手链里,结果……就变成你刚才看见的这个模样了。” “这么神?”看她云淡风轻的模样,凤染实在难以将‘着急’二字放在她身上,只得将手链拿过来细细打量,满脸狐疑。 “这上面好像有些字,不过我看不清。”凤染嘀咕了一句,把石链递回了后池手上。 “我也看不清,不过这东西确实有些古怪,这是柏玄在我启智之时送给我的,他说过,此链名唤……化劫。” “化劫?好奇怪的名字。”凤染道,却没注意后池念出这个名字时脸上一闪而过的茫然。 一般自上古时传下来的神器都颇有灵气,有名字也不奇怪。 “后池,说不定这是上古时的利器,你拿着也可以冲冲门面,好好带着。”想到后池薄弱的灵力,凤染不由分说的将石链戴在了她手腕上。 充门面?后池念及那道由石链上释放而出打在紫垣身上的仙力,抿着唇没有阻止凤染的举动。 “凤染,柏玄已经有八千年没有回清池宫了吧?” “恩,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凤染摸了摸下巴,望着后池眯着眼笑了笑。 柏玄是清池宫中仅次于古君上神的存在,她进宫时他便一直呆在宫中照顾后池,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仙力到底达到了什么境界。尽管没有比试过,但凤染在第一次见到柏玄时就知道她远远不是柏玄的对手。 无关仙力深浅,那个人身上,有种能让人彻底臣服的气息。 八千年前后池启智、幻化成少女模样后,柏玄就离开了清池宫,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古君上神的行踪也开始飘忽不定。 “凤染,我们不回清池宫了,去了望山。”后池淡淡的吩咐了一句,摸了摸手腕处的石链。 “咦,不回清池宫?你想去见柏玄?”虽然语气带着惊疑,但任是谁都能听出凤染声音里的兴奋,她的职责是在清池宫里头保护后池,若是后池不出清池宫,她是不能离开清池宫半步的,以她的性子,这一万年可把她给憋坏了。 “对,我得问问他……这石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意识的,后池隐隐觉得……除了柏玄,哪怕是古君上神也没办法告诉她答案。 “好,你坐稳了,我们现在就去。” 耳边传来凤染笑眯眯的声音,急速的劲风在颈边拂过,吹散了披在肩上的碎发。 后池垂下眼,突然想起当初柏玄离宫时说过的话,神情缓缓凝住。 后池,等你知道我送你这串石链的原因时,便是我们再见面之时。 柏玄,你说,现在是不是已经到时候了呢? 为什么天后自她出生起便厌弃于她,为什么父神在她启智后就不再长留清池宫、形迹缥缈,为什么她是上神之子,却永远没办法凝聚仙力? 这些,柏玄,你是不是都会告诉我? 大泽山上。 天际上空响亮的凤鸣声惊醒了众人,看到转瞬间出现在广场上的女子,众仙除了露出些许意外的神色外,脸上反倒没了平时的热切。 “景昭公主驾临大泽山,老头子真是蓬荜生辉。”东华笑呵呵的迎了上去,看到来人,想到刚刚离去的后池上神,松了口气。 “老上君多礼了,景昭只是晚辈,前来贺寿是应该的。”说出这话的女子着一袭深紫广袖长裙,面容如皎月般涓雅,身形高挑,一眼看去,端是华贵无双。 只是她嘴里说着谦词,面对众仙行礼时却神情倨傲,头上灿金的步摇甚至在慢走间碰出清脆的撞击声。 景涧朝面色微变的众仙瞥了一眼,暗叹一口气,不过一眼,景昭就输得一塌糊涂。 若论气度端庄,她远不及刚才离去的后池。 “老上君,今日大宴众仙,怎的全站在了广场上?”景昭笑着开口,朝景涧走去。 景涧见景昭面上带笑,哪还不知道她心底所想,神色一顿正准备开口,却听到东华上君略带恭敬的声音。 “今日后池上神驾临大泽山,乃小仙之荣,小仙刚刚领着众仙迎拜上神,还来不及进仙邸。” 东华笑眯眯的说着,眼底划过一道奇异的笑意,可别怪他老人家不厚道,这景昭公主和后池上神身份尴尬,就算是他这个活腻了老头子也想知道,天帝一家子若是得知从未出过清池宫的后池上神出现在了三界之中,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那可是数万年前便遗留下来的狗血纠葛啊…… 景涧似是料不到东华上君会如此直白的说出口,忙朝景昭看去,温和的面容也带上了一抹急色,这个妹子自小便极是不喜人提起清池宫中的那位,若是她在这种场合动怒,传出去就太失态了。 景昭面色一僵,倨傲的步子陡然顿住,兀然转身朝景涧看去,见兄长点头,略一迟疑后才僵硬的笑了笑,道:“原来是后池……上神到了,景昭还从来没有见过后池上神,不知她此时何在?” 整个广场上,任是谁都听出了景昭话语中的坚定和僵硬,俱都暗暗摇了摇头。 “上神刚才和凤染上君一同离去了,公主若是有雅兴,不妨入我仙邸中饮几杯酒水,让老头子一尽地主之谊。”许是知道这般行为过于为难后辈了,东华笑呵呵的打圆场道,却不想在一旁呆愣着的紫垣突然喊了起来。 “公主殿下,救救我,小仙不是故意对后池上神不尊的。”许是抓住了一点曙光,紫垣的声音格外响亮,但他仍是无法移动自己的身子,望着景昭的眼神惶急而恳切。 景昭朝狼狈的紫垣看了一眼,怔了怔垂下眼,掩下了里面的一丝情绪,广袖中的手微紧,转身对东华上君道:“老上君,酒水就先免了,紫垣乃是天宫上君,究竟犯了何事,要被如此对待?” 她说完后转身朝紫垣看去,神情一片淡然肃穆:“紫垣上君,发生了何事,你只管说出来,我会让父皇为你做主。” 东华一愣,似是想不到景昭居然敢当着众仙质疑上神所下之令,甚至还有拿天帝之名施压的意思,只得在紫垣搬弄是非前拱手正色道:“景昭公主,紫垣上君对后池上神不尊,乃众仙所见,并无任何不妥。” 见东华上君言之凿凿,似是对自己刚才所说颇为不赞同,景昭眼底划过一抹怒色,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人拉住衣袖,转过头看见景涧朝东华郑重的行了一礼:“老上君,景昭年幼,行为无状,还请老上君不要介怀。” 后池的上神之尊受三界所承认,就算是父皇和母后也只不过是和她同级而已,质疑上神之令,就等于是将四位上神的威信同时弃若敝屣,哪怕景昭贵为公主,若是后池真要追究,父皇也不得不罚。 景昭神色委屈的朝景涧一瞪,感觉到景涧握在她腕间的手又紧了紧,只得退后了两步不再出声。 景昭乃天帝爱女,众仙自是没有傻到凭一句话来得罪于她,纷纷打起圆场,就连东华也连连摆手称无事。 “既是如此,东华上君,我现在就带紫垣上君回去向父皇请罚。” 景涧走到紫垣身边,伸手去解他身上的禁制,不料试了半天,竟没有一点效果,遂转过头对东华道:“老上君,景涧法力低微,还请您看一看。” 他神态坦然,不见半点因解不开禁制而生的窘迫,反倒让东华对他心生好感。 这般的坦然磊落,身为天帝之子,已是极难。 众仙见此情景不由得暗暗称奇,景涧的功力已是上君中的翘楚,本以为后池上神不过对紫垣下了普通的禁制,如今看来倒是不一般。 东华早已瞧出不妥,此时听见景涧恳求后急忙走上前抓住紫垣的手腕处凝神查看,半响后才道:“真是妙极,这禁制乃是因人功法而化,若要解开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只需要将其仙力化去,再解开就可以了。” 东华面露惊叹,说完才发现众仙神情异常,尤其是紫垣更是面色发黑,目眦欲裂,只得尴尬的摸着鼻子道:“紫垣上君不用担心,并不用化去全部仙力,只要将仙力化去一半,本君便能解开了。” 众仙对望一眼,面面相觑,上神出手果然不凡,后池上神虽然没有惩罚紫垣上君,但也等于是变相的毁了他一半仙力,恐怕紫垣要再达到上君之位就难了,更何况……生生化去仙力的痛苦只比剔除仙根轻一点而已,想到紫垣对凤染的苦苦相逼,众仙心下感慨,这后池上神倒是个极护短的主。 见紫垣听完这句话后全身僵硬,东华上君只得朝景涧看去,他和紫垣同为上君,若紫垣不愿意,他也不想浪费这个力气白当坏人。 “二哥,不如我们去请大哥前来,也许大哥有办法……”景昭凑近景涧身边小声道,神情中有着几分不信,不过区区一道禁制而已,怎么会要化去一半仙力,这东华上君怕是危言耸听了。 景昭的声音虽小,但场上的众仙是何等耳力,自然听得真切,一时都有些气急,东华乃上君之首,仙力深不可测,他若是解不开,难道景阳大殿下就能解开不成? 景涧皱皱眉,朝景昭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一抹警告之色,转身对面色不改的东华拱手道:“老上君,还请您解开紫垣上君身上的禁制。” 若是东华都需要化掉紫垣一半功力才能解开,那三界之中除了另外三位上神外根本无人能办到,但堂堂天帝天后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紫垣而与清池宫交恶,更何况母后还是后池的…… 东华见景涧言辞恳切,也不多说,对紫垣道了声‘得罪’,径直走上前将仙诀印在紫垣身上。 一道凄厉的尖叫声突然在广场上响起,紫垣面色发白,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滴落,却偏偏一步都动不得,只得硬生生的受着,才不过几息时间,便面色蜡黄,浑像生了场重病一般,好一会后,喊叫声才停住,东华上前将一粒药丸塞进紫垣嘴里后,才挥手解开紫垣身上的禁制。 紫垣全身失了力气,瘫倒在地,不知何时从大堂里走出来的无虚无妄急忙将他扶起站在了景涧身后。 “多谢东华上君相助,景涧告辞了。” 景涧朝东华拱手告辞后拉着景昭急忙驾云离开,随着他们的离去,半山腰的仙邸彻底恢复了安静,东华看着众仙笑道:“多谢诸位仙友前来赴宴,府中仙露尚还未用,大家随我进去吧。” 大泽山的仙露虽不如清池宫的那般出名,但也是上好饮品,众仙一听便也放下了心中疑虑,面露笑容朝仙邸中走去。 东华踱着步子慢悠悠的走在后面,闲竹仙君看左右无人,师尊又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不由得开口问道:“师尊,何事如此高兴?” “无事……”东华上君摆了摆手,敷衍道,见弟子一脸不信,笑呵呵开口:“我只是没想到三界中的最后一位上神不仅有上神之名,还有上神之实。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闲竹急忙凑近了些许,好奇道。 “没什么。”这次东华上君倒是闭紧了嘴巴不再言语,他转头朝半空中看了一眼,暗道一声:这景昭公主倒是和天后有八九分相似,但后池上神…… 第七章消失 第七章消失 三日后,当气喘吁吁的凤染驾着云到达了望山山脚时,眼底的兴奋感激让整座山头都有种骤然复苏的明朗感,盘着腿坐在云上的后池看着她,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之色。 “凤染,你上君巅峰的实力不会是吹来的吧,不过就是个了望山而已,至于这么……”后池伸手把凤染从头到脚比划了一番,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没有风度吗?为什么不上山,停下来做什么?” 盯着懒洋洋坐在云上的后池,凤染潮红的脸色悲愤交加,蹲下身,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是谁整整三天把我当骡子使,还有,后池,不要告诉我你没常识到这种地步!你连了望山都没听说过?” “听说过啊!”后池戳了戳凤染,把她放大的面孔推远了些,悠悠道:“柏玄的修炼之地嘛!” 被毫不客气的手戳得退到云朵边缘的凤染一张脸彻底黑了下来,她盯着后池,干脆也盘着腿坐了下来。 “后池,我看古君上神实在是太放纵你了,不出清池宫还好,现在出了清池宫,就等于踏入三界,你这么……” “凤染。”后池打断凤染喋喋不休的架势,笑了笑,眼底露出几许意味深长的倨傲来:“你觉得我父神、天帝、还有天后需要知道三界中每一处地方的渊源、每一个神仙的来历吗?” “当然不需要,他们……”凤染极自然的回答,然后顿住,看着后池叹了口气:“后池,他们是上神。” “凤染,我也是,不论我灵力有多差,或是三界中人有多不屑,我都位极上神,当初我父神在昆仑山上放弃天后争来的,就是如此,这也是我今日来了望山的原因。” 数万年前昆仑山上一场举世瞩目的婚礼,古君上神以上神之尊从三界众仙手中拿来了后池的上神之位,其实说白了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古君上神不追究天帝夺妻之仇,也放过了天后背弃之怨,为的只是彼时不知天命的后池能在三界中有立足之位——虽然这位子有些骇人。 凤染一直以为后池自小修身养性,性子淡泊无争,根本不会把几万年前的事记在心上,却不想她骨子里的执拗倔强却是不输于任何人。 几万年来,只听说那位景昭公主始终对后池忌讳莫深,从不轻易相谈,如今看来,身处其中的后池却也不是全然不在乎。 她想亲自为古君上神讨回公道,所以才会想知道当年事情的始末,才会努力的提高仙力来了望山寻柏玄…… 凤染仔细端详后池,见她墨色眸子里淡淡的坚定,突然笑了起来,伸手在后池垂下的卷发上弹了弹,道:“你呀,是就是呗,我来给你说说了望山的渊源……” 短短几句话,两人都没有深谈,但凤染却没了一开始的懒散兴奋,神情里也多了几分郑重之色。 修仙之人劫道难数,她托庇于清池宫万余载,总该做些什么才是。 “上古时了望山是四大真神之一的白决上神在下界的修炼之处,混沌之劫后,四大真神消失在三界中,这里也没有人居住了。传说白决上神的随身兵器也藏在了了望山,所以常有仙君来此探寻,不过此处周围千里之地仙力浓厚,阵法密布,甚至还有探访过的上君说这里有上古神兽守山。从没有人能驾云上得了山顶,就连靠近了望山都是极难,是以众仙来此,皆是步行而至。” 凤染将云散去,扶着后池站在山脚处,用仙力将二人包裹住,颇有些艰难的咂了咂嘴道。 后池望着自靠近了望山后就将仙力聚拢来对抗山中灵力的凤染,不免有些惊叹,上古真神果然恐怖,光是残存下来的灵力就能让凤染如临大敌,若是得了白决上神随身神器虽说不能独步三界,但至少能和上神不分伯仲,难怪会惹得众仙觊觎。 看来仙界众仙虽然修道,却也没丢了那份权欲的复杂心思。 “这了望山如此可怖,柏玄怎会选择在此处修行?”后池看了看被仙力挡得瞧不见前路的深山,一步一步向前挪,朝着凤染问道。 “我也不知道,古君上神只说过柏玄上君在此,其他的你就要问他自己了。不过柏玄的仙力要比我高深,他能在此修行,我倒是不觉得奇怪,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凤染欲言又止,后池转过了身一眨不眨的盯着凤染。 “除了清池宫的人,三界中好像很少有仙君知道柏玄之名,甚至连三界上君、妖君之列中,也没有他的存在。” 凤染凝聚仙力,拉着后池的手朝前走,后池听见这话眉一挑,敛眉不再出声询问。 仙界上君、妖界妖君乃是由天劫而定,凡是过了九天雷劫,都会自动显现在仙妖交界处的擎天柱上,后古界纪元后从未遗漏过任何一人。 既然凤染都说柏玄灵力在她之上,那又怎会不为三界所知,也没出现在擎天柱之上? 除非……柏玄和如今的三位上神一样,皆是上古神兽所化。 山路愈加崎岖,凤染脸色渐渐苍白,后池停下脚步,拉住凤染的衣摆:“凤染,你刚才说有仙君曾经在了望山上看到过有神兽出没,那……有没有说是什么神兽?” “那倒是没有,后池,你觉得柏玄上君有可能是上古神兽而化?”凤染皱着眉,有些不信。 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可是若他是与天帝天后齐名的上古神兽,又怎么会屈居于清池宫,甘愿在古君上神之下蛰伏?更何况天帝又怎会放任这样不确定的力量存于三界之中? “算了,等见到他就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后池苦恼的挠挠头,一时忘了两人所呆之地乃是由凤染的仙力所围,大走一步跨了出去,凤染面色陡变一时情急伸手去拉,却被强劲的灵力推回了圈内,仙罩内外模糊一片,凤染回过神来朝外望去,见到外面的场景,眼底的担忧在瞬间变得不可置信,一双凤眼瞪得极大,圆咕噜的颇有些滑稽的味道。 仙罩之外,后池安然无恙的站在灵力错乱的空地上,使劲活动着腿脚,左伸伸,右伸伸,一脸无辜的看着凤染,狐疑道:“凤染,你确定这里是三界中的险境,不会是骗我的吧。”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手伸进仙罩内探了探。 凤染看着外面那张欠揍的脸,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后池,这里对你没影响?” “没有。”后池眯着眼干干脆脆吐出两个字,径直朝前走去。“看来当上神真的不错,就连这山上的灵力也知道让路。你在后面跟着吧,我来带路。” 凤染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背影,把仙罩缩小了一半,急忙跟上前去。 这后池怎的变了一回身后,心智像倒退了一般……咦,不对,凤染挠挠头,想到后池至今的成长过程,暗道:应该是正常了才是,现在的性子,倒像是个正常的小神君了。 两人在灵力密布的大山中艰难的移动,却忽视了后池手腕处墨石手链一闪而过的幽光。 半日后,日近红霞,后池望着大山深处的小竹屋,和凤染两人面面相觑。 按照古君上神的吩咐,仔细辨别后,两人才不得不确定这里便是古君上神所说的柏玄修炼之地。 目及之处,唯见一间孤零零的竹屋挺立在前,及腰深的杂草遍布在四周,篱笆之内的地方在杂草后依稀可辨,站在篱笆外,迎面而来的沉朽之气渗得人心慌。 后池走上前,摸了摸竹屋沿脚处被风化的沙粒,转过身对凤染道:“这里至少几千年没住过人了。” 凤染点头,小心翼翼伸出手极快的用仙力探了探,面色凝重:“没错,我估计至少也有七、八千年了。” 七、八千年,也就是说柏玄离开清池宫后就没有回过了望山。这里气息腐朽,过了八千年之久,就算是以凤染之能,也不可能去追寻柏玄的下落。 凤染皱着眉在仙罩里闻了闻,打开竹屋的门走了进去,拾起桌上的一把扇子仔细瞧了瞧,半响后对后池道:“后池,柏玄恐怕出事了。” “你说什么?”后池听见这话猛的一惊,急忙走进:“凤染,你发现什么了?” “虽然过了很久,但是这把扇子上还是有微弱的妖气,我想柏玄是不是去了妖界……” ‘铿’的一声响,剑风划破空气的声音突兀而至,听到外面清越的剑鸣声,两人神色皆是一变,急忙朝外面走去。 漫天金霞之下,从逆光中缓缓走来的青年履履独行,一袭青衣,看不清面容,只是……在这灵力遍布的了望山中,他亦是闲庭散步一般,那姿态要多淡然就有多淡然,要多高雅就有多高雅。 后池黑着脸转过头看着把自己围成蛹状的凤染,撇了撇嘴不客气道:“凤染上君,瞧瞧,这就是你说的上古秘境,随便一个人都能安然无恙的闯进来,你这个上君巅峰也做的忒可怜了。” 第八章清穆 第八章清穆 凤染黑着脸看着站在空地上抖动着细胳膊细腿不停挖苦她的后池,哼了哼没出声,到底对来人升起了些许好奇,旋即瞪大了眼朝前望去。 及腰身的杂草外,一身青衣的仙君长身而立,显是瞧见了栅栏里站着的两人,也明显一愣,加快脚步走了过来,眼底有几分意外和了然,淡淡道:“我道是谁能进得了望山,原来是凤染上君……” 温润低沉的声音让后池兀的一顿,也将他口中的冷淡之气消了几分,她抬眼看向竹屋外的青年,眼眯了眯,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人气质天成,周身仙气浓厚,轮廓深邃,墨色的眼里带着一丝神秘悠远的气息,若论起容貌气度,竟是不输天帝之子景涧半分。 盯着那双漆黑的眸子,后池心底突然荒谬的升起几分熟悉的感觉来,这人她也许见过,可是明明……这几万年来她从未离开过清池宫半步。 凤染也被来人的容貌气度一惊,又见他开口便能说出她的身份,随即道:“仙友怎知……” “如今三界皆传凤染上君并后池上神出了清池宫,了望山中灵气浓郁,阵法遍布,其他人想是也进不来。” “你这人,倒是喜欢变相的夸自己。”显是被这冷冰冰的话说得极是满意,凤染眯着眼笑了笑,朝后池丢了个得意的眼神,朝来人拱手:“仙友仙力不在我之下,不知仙友是……”若这人是天帝的人,就有些可惜了。 “清穆。” 凤染闻言一愣,眼底露出几分意外来。想不到近千年来三界最出名的人物,竟生得这般俊俏的模样,传言果然不虚。 上君清穆,近几千年来唯一渡劫成功的上君,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是听说在他上君之名印上擎天柱后的第二日,他便一人独行北海,将雄踞北海尽头的九头蛇怪斩杀殆尽,这东西乃群居而生,生性残虐,连北海龙王也不敢轻易犯其老巢,却不想这般凶残之物会尽丧于他一人之手,彼时消息传来时,曾令得三界震惊。 也正因为如此,天帝的招揽诏书才没有下到清穆手上,三界自后古时代开启时便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一般有了上君巅峰实力的仙君,天帝是不能过多干预的。 这也是凤染在古君上神消失的境况下还敢堂堂正正在外溜达、找紫垣麻烦的原因,当年她初入上君之位时曾被天帝下诏诛杀,而今除非天帝亲自动手,三界中能取她性命的,少矣。 但清穆在名字被印上擎天柱之时就已经具备了上君巅峰的实力,这让清穆从一开始便成为了三界中的异数,地位超然。若论危险和神秘,他远超于当年的凤染,就连万年前敢上清池宫挑衅的蛟龙无恒也恐是不如他远矣。 若说三界中还有凤染忌惮的人,除了不知深浅的三位上神和妖界妖皇以及东华上君外,便是这位清穆上君了。她看着面前冷脸模样的俊俏仙君,压下了心底的讶然。 难怪他能在了望山中来去自如,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 清穆朝凤染打量半响,点头后才望向自一开始就盯着他的布衣少女,毫不客气道:“三界众仙近日皆传后池上神芳华浊世,灵力高深,今日一看,想来传言还是不能尽信为好。不过,看上神在了望山中来去自如,想必有古君上神所赠之物庇佑才是。” 后池愣了愣,讶异于这清穆上君的直白干脆,倒是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意来,毕竟不是谁都能无视古君上神和她本身的上神之位所带来的威慑,如今还敢这样说的神仙,太少了。 “怎么,清穆上君是觉着我浪费了这上神之名,大失所望了?”后池失笑一般望着清穆,一双眼饶有兴趣的盯着他。 “位份只不过是些身外物罢了,上君也好、上神也罢,都逃不过天命所归,后池上神何须介怀。”清穆淡淡回道,双眼淡漠的扫过后池,眼睛在划过后池手腕上的墨石手链时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神情里竟有着些许惊喜和意外。 “不知清穆上君来了望山是为了何事?”凤染知道后池定是不知清穆的身份,急忙小声的在她耳边轻声把清穆的来历说了一遍,接过了话题。 一听这话,清穆明显挑了挑眉,奇道:“三日前了望山仙气外泄,灵力大乱,隐隐有金光直射天际,惹得仙界震惊。三界皆传这乃白决真神随身神器炙阳枪现世的征兆,如今众仙齐赴了望山寻宝,难道凤染上君不是为此而来?” 炙阳枪现世?这恐怕是几万年来三界最大的一件事了,难怪一向行踪飘渺的清穆也会来此。 凤染和后池对望了一眼,摇摇头,她们这三日在云上紧赶慢赶的来这了望山,哪有时间打听这些。 “我有一故友在此修炼,今日特来相寻,若是清穆上君是为了炙阳枪,只管前行便是。”后池心里记挂着竹屋中沾满妖气的扇子,随意打发道。 “不急,以灵气外溢之势,炙阳枪至少也得三个月才能现世,我有件事想问上神,还请上神解惑。”清穆随意的摆了摆手,突然话锋一转绕到了后池身上。 “何事?”后池感觉到一道意味不明的打量投放在身上,微有不满。刚才初见清穆时,他明显不为她的身份所动,对灵力高深的凤染还更感兴趣一些,如今却又为何会突然…… “不知上神手腕上佩戴的石链是从何而来?”清穆将视线放在后池的手腕处,沉声问道。 “幼年时朋友所赠,我并不知其来历。”见清穆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后池鬼使神差的加了一句:“今日前来了望山所寻之人,便是他。” 果然,一听这话,清穆眼睛亮了亮,神情里竟是露出比谈起炙阳枪时更加热切的神采来:“不知上神的故友可还在?” 后池耸了耸肩,朝身后指了指:“你也瞧见了,这地方估计至少也有几千年没有人住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清穆上君为何会对这串石链的来历如此感兴趣?” “我在找留下这串石链的人,他或许能解我之惑。”淡淡回了一句,清穆了揉眉角,看向后池:“不知上神可还能找得到他?” “你识得柏玄?”后池挑眉,凤染闻言忙道:“这不可能,柏玄已有八千年未曾出现,清穆上君不过才几千岁而已。” 这么一算的话,清穆在神仙中确实已经算得上是极年轻的了,就连凤染都比他大上几千岁,更何况是已经不知道在蛋里折腾了多久的后池。 见两人眼底闪过狐疑,清穆才道:“我也有这样的一串石链。”他将长袖挽起,手腕处赫然挂着一串墨黑石链:“有人曾经对我说过,只要能找到这串石链的主人,就能解我之惑。” 墨绿色的手链泛着幽黑的色泽,神秘而悠远,除了上面刻下的古文有些许的差异外,和后池腕上戴的几乎一模一样。 凤染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两人手腕间相似的石链,啧啧了两声,要是不知道的人,八成会认为是定情信物了…… 后池也是一顿,叹了口气,这个柏玄怎么到处许些成不了的诺言,留下一大堆难题,自己倒跑了个没影,想到那把带着妖气的扇子,后池眼底划过一抹担忧。 柏玄,从来不是这么不守承诺的人。 “我不知道如何找到他,不过……” 后池走进竹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把扇子,清穆一见这把扇子就皱了皱眉,道:“上面有妖气,此人失踪可是和这把扇子有关?” 后池赞许的看了他一眼,点头,将扇子递给他:“不错,这竹屋是他修行之处,如今只留下了这么一把扇子,应该和他失踪有关才是,若是你,能否自这扇子中寻得印记,找到留下妖气的人?” 清穆接过扇子,仔细打量一番,轻咦了一声:“这扇子上有妖皇一家的印记。”他指了指扇骨背面刻得极具煞气的白虎,对后池道:“妖界妖皇乃白虎一族,寻常妖族不敢擅自将其刻上,只要去妖界问问,自是能知道前因后果。” 问问?怎么问?妖皇虽说不敌几位上神,可是执掌妖界多年,灵力深不可测,难道要追上门去问? “清穆上君,你想……”凤染摸着下巴,眼底燃起一丝暗红的火焰,她可是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 “去妖界玄晶宫,妖皇一定知道,若是你们想知道究竟,不妨同去。”清穆随口说了句邀请的话,便转身朝外走去,从始至终,除了看到后池腕间的墨石手链时有些许的感情波动外,其余时候都是一副淡漠沉静的模样。 后池挑了挑眉,跟在他身后,凤染一听也乐呵呵的眯起眼,裹着仙罩跟了过去,走了几步,她摆了摆头,觉得好像有什么忘了告诉后池一样。 算了,不想了,记起来了再说。 三人驾云同往,一路上,看见不少赶去了望山的仙君,嘴里谈的皆是出现在大泽山的后池上神和即将现世的炙阳枪,三人被清穆罩在仙罩里,并无人发觉他们的踪迹。 不过几日时间,凤染就对清穆啧啧称奇,甚为惊叹。后池好歹也是上神之尊,这家伙竟丝毫未对其假以辞色,甚至三番四次的对后池微弱的灵力和蹩脚的仙法嗤之以鼻,后池坐在两人身后,倒是罕见的没有如来时一般争论。凤染在一旁看得高兴,作壁上观得不亦说乎。 到达仙妖分界处擎天柱时,晨曦渐露,凤染看着脸色苍白、却倔强忍着的后池有些不忍,她知道后池在外人面前最是要强,就算撑不住了也不会出声,顿了顿正准备开口,却听到清穆淡淡的声音。 “休息半个时辰后再去妖界。” 凤染暗暗舒了口气,朝清穆瞅了瞅,见他面上的疏离之意淡了不少,也放下了心来。 前去妖界,以她之能并不足以护得后池万全,但以清穆的灵力,就算是面对妖皇也有一战之力。 三人就这样沉默而又安静的在两界相交处停了下来。 “这就是擎天柱?” 听见身后似是带着些许怅然的声音,清穆转过头朝后池望去,古井无波的眼底也划过了淡淡的讶异。 盘腿坐在云上的少女不知从何时站了起来,仰着头望着面前高入天际的擎天柱,墨色的眼眸幽深浓切,竟带着点点苍茫的气息。 清穆兀的一愣,转了转眼再望向后池,却发现她又变成了十几岁少女的模样,全然没了刚才的气息,不由得有些晃神。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他眼花了不成? “不错,这便是擎天柱,传说这乃混沌之劫众神消失后,和三界同在的祖神擎天神识幻化而成,是三界柱石,凡是经历了九天雷劫的仙君、妖君都会自动显现名字在上面……”凤染指了指擎天柱上刻着的名字,突然停住声,尴尬的看向后池。 擎天柱分三部分,最下面刻着九州八荒的地图,上面列着仙妖两界上君、妖君的姓名,银白色泽,格外醒目绚丽。 中间的部分刻着三界有名的洞天华府,天界天宫处盘旋着威严的五爪盘龙和金色凤凰,祁连山清池宫遨游着神秘悠远的紫红蛟龙,而略居于下方的妖界玄晶宫则卧着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这里明显是三位上神所列之处,至于妖皇,虽未处于上神之尊,却因执掌一界而位于擎天柱两处之中的地方。 世上皆言三界中的擎天柱乃是最为灵性之物,所言所化便是三界准则,六万年来,后池虽因古君上神之故位于上神之位却始终未得到众仙信服,便是因为如此——仙妖交界的擎天柱上,并未有后池的位置。 凤染看着擎天柱下端刻着的天帝那几位殿下和公主的大名,眼神暗了暗,悄悄叹了口气。 怎么好巧不巧的正好谈到这上面? “那是什么地方?”后池的面色丝毫未因凤染的踌躇改变,反而饶有兴致的指了指擎天柱上最上端的地方。 清穆见她面色坦然,眼底露出一丝欣赏,眉宇间的冷淡之色又消散了些许。先不论后池的灵力到底如何,就凭这份豁达,就足在这上面许多仙君之上了。 后池指的是一片空白之处,上面是极深沉的墨色,黑沉沉的一整片,有种直压天际的厚重感,是擎天柱最顶端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自混沌劫难擎天柱出现后那里就是空白一片,没人知道那里到底代表什么。”凤染摇头。 倒是清穆,沉眼望向那黑浓浓的顶端,没有出声。 后池揉了揉肩朝两人招呼道:“时间不早了,得尽快赶到妖界才行。” “妖界结界诡异,破坏力极强,你灵力太弱,还是跟着我为好。”清穆见后池转身就准备走,也回过头淡淡吩咐。 不知怎的,他并不愿意后池呆在擎天柱下太长时间,是以极快的做了决定。 凤染看着已被清穆拉到身边的后池,只得撇了撇嘴:“那倒是实话,后池灵力弱,我还不知道就这么莽莽撞撞的冲破妖界的结界会有什么后果,跟着你过去再好不过了……” 凤染的话没说完,后池仍旧打量着那根擎天柱,清穆皱了皱眉,拖住她直接往妖界的结界处闯去。 凤染见两人先行穿过结界,‘哟呵’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不紧不慢的做着闯结界的热身运动,脚抬到一半突然僵住,眼底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神色来。 她终于想起有什么话忘记告诉后池了——三界中传言那天宫上的景昭公主几万年来一直自视甚高,从未对哪个仙君有过好感,却唯独对这冷冰冰、硬邦邦的清穆上君格外青睐。 这传言连不问世事的清池宫里都能听得到,就足以证明这青睐是多么的不浅了。 凤染望着消失在结界中的二人,欲哭无泪的眨了眨眼,迅速朝结界那边冲去。 一刻钟后,她望着雾沉沉的妖界结界周围百米处连只鸟都看不见的空地,这才想起闯妖界结界有可能不会出现在同一处,沉默了半响突然眯着眼嘿嘿的笑了起来。 后池,这可是天意啊,你可得抓紧机会……也许当年古君上神的怨气,你不用上那九重天,就能全讨回来了! 第九章意外 第九章意外 强行穿越两界结界所耗用的灵力极大,更何况是这般携人同过,待站定在妖界之中阻挡住迅猛扫来的狂暴妖力后,清穆才轻舒一口气,只是他突然觉察到有些许不对劲,兀的低头朝怀里用仙力拖着的人看去。 陌生的女童孤零零的被抱在他怀里,小小的一团,竟有种软软糯糯的熟悉感,清穆探了探气息知道是同一个人后一双俊秀的眉毛挑了起来。 刚刚在擎天柱下还是少女模样的后池现在竟然只有七八岁的年纪大小,一身青布麻衣虽然也随着身形变化,但印在白里透红的细致肌肤上却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被抱着的女童许是也有些讶异,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嘟囔着‘怎么回事’从清穆手里跳了下来。 小小软软的身子从怀里跳下去,甚至还在地上使劲的踹了两下方才安静下来,和刚才沉静冷淡的模样大相径庭。 清穆摸了摸鼻子,被这突发事件勾起了兴致,饶有兴趣的朝一直低着头的女童看去,这一看,就让哪怕是刚才看到后池突然变小时也未改变的淡漠面色陡然愣了下来。 以先前后池普通平凡的模样,清穆绝对想不到幻化成了小童的她会是这般的样子,圆圆的脸庞上虽带着孩童的稚气,但却依稀可见日后的绝代风华,墨色的眸子泛着漆黑的光芒,流转着幽潭一般的漩涡,盯着人看时能把人整个心神都吸了进去,斜飞入凝的眉角此时微微敛着,竟有种格外深沉的凛冽,明明只是七、八岁小童的模样,却偏偏在举手投足间有种三界尽握的超然感。 但也只是一瞬间,这股和后池站在擎天柱下似曾相似的气息从她神情里缓缓消逝,唯留下了哪怕是孩童之姿也能让三界动容的不凡面容。 饶是清穆数千年来从未动过心神,此时却被这巨大的落差震得讶异万分,难怪三界众仙皆传后池上神浊世芳华……咦,不对……清穆眯着眼,仔细打量起站在地上仰着头满脸错愕的女童来。 仙人虽能随便幻化,可成年后的样子多半由儿时模样所定,后池这般变化显然是因为她灵力过低,不足以在妖气蓬勃的妖界聚起赖以化形的灵力,才会自动幻化成消耗灵力最少的幼时模样,可是若后池幼时便有这般的容貌,成年后又怎会如此平凡普通? 难道是有人刻意将她的容貌改变压下了不成?但是若压下了容貌,就等于是将她修炼仙力的根基一并封印了,谁会这么做? 清穆狐疑的摸了摸鼻子,头一次对这个不怎么在乎的后池上神升起了几分好奇之意来,她乃古君上神之女,长居清池宫,有谁敢做这种事? 后池低下头左瞅瞅,右看看,也明白了这是因为自己灵力薄弱而带来的尴尬,哼了一声看向清穆,清了清嗓子才道:“看来妖界的妖气又盛了几分,清穆上君,我在妖界只能以这般样子行走,诸事多有麻烦了。” 她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精致的小脸上带着不合时宜的尴尬,声音清清脆脆的,却偏偏带了几分孩童独有的软糯,墨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可爱,清穆低头盯着她,眼底闪过古怪的笑意,眉一扬点了点头。 这般模样的后池,比之前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倒是有趣得多。看来封印的压制倒使得她在变小后出现了这样奇怪的变化。 “咦,凤染怎的还没过来?”由于突然变小引发的小状况,两人这才发现过了半响都未见到凤染的身影。 清穆朝身后变幻莫测的妖界结界看了看,沉思了片刻道:“强行穿过结界本就有风险,时常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看来凤染上君并未与我们在同一处。” 后池点头,朝结界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我们先去皇城好了,凤染知道我们会去找妖皇,应该会在皇城等我们。” “也好。”清穆收敛了周身席卷的仙力,缓缓将气息改变,不一会,他四周便缠绕了一种格外冰冷深沉的气息,无意中竟缓缓生出了一分肃杀凛冽的虚无之意来。 后池挑了挑眉,两只小胳膊环胸抱着,抬头眯着眼盯着清穆不出声。 哎,这般的身高,真是为难她了! 明明是七八岁的模样,眼神却凛冽清冷得不得了,清穆一低头便看见了后池这么一副不伦不类的神情,好笑的咳嗽了一声,走上前把后池环在胸上的手拿下来,规规矩矩的放在腰间,拍了拍她的头,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无可奈何:“妖界虽然和仙界休战数年,但仙君、妖君却可以自由挑战,我这样也可以免了许多麻烦,等找到了妖皇,说不定还会有一场大战。” 见后池点头,清穆转身就走,走了两步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身后的小孩在雄厚的妖气里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模样,叹了口气,走回来蹲下身把手朝她伸去:“喏,坐上来吧。” 后池毕竟只是个小童模样,再加上在仙界中一般喜欢用仙力来计算年龄,清穆看着这样的后池,竟不由自主的把她看成了晚辈一般。 看着沉默不语的后池,他嘴角翘了翘没出声,这小神君没有上神的实力,脾气倒真是一点都不小,居然也不知道先低低头服服软,要知道妖族中人向来性情暴戾,绝不会对仙界中人有半点好脸色,要是遇见了,她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后池肃穆的小脸沉了沉,见清穆满脸无奈,也不多说,抓住他的袖子一个箭步蹬上了他的右手,抱着他的脖颈坐好,小手朝前一指,颇有些指点江山的豪迈:“走吧。” 站起身朝妖界中行去,清穆稳稳的拖住手臂上的小不点,没发觉自己的忍耐力竟然出乎意料的好。 “坐稳了,皇城可不远。” “清穆上君,我可是上神,凤染驾的云我经常坐。” 清穆眉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没有出声,哪知手臂上的一团却神神叨叨的念念有词起来。 “一旦遇上妖皇,你也不要担心,父神的宝物我随手顺出来不少,再不济我也能顶上一二……” “等凤染赶到皇城,你们二人联手,妖皇也奈何不得……” “咦,你驾得还挺稳的,低点,高处妖气太厚……” 听见耳边软软糯糯的挑剔声,清穆的手抖了抖,目不斜视的加快速度朝前飞去,虽是面无表情,但高度却不动声色的降低了些许,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后池头上挽着的圆嘟嘟发髻和微微翘起的嘴唇,失笑的摸了摸鼻子,淡漠的眼底染上了温和的笑意。 他敢保证,这个已经几万岁的后池上神一定不止是模样变小了,这幼童一般的心性真是让人招架不住,偏偏他还无法拒绝。 罢了,只要能够弄清他的来历,这些苦难都是值得的……他这般安慰着自己,不断催眠着小心的朝密林中飞去。 半日后,妖界外围巨大的密林中,黑着小脸的后池瞪着一双凤眼看着在四周团团转的青色人影,双手背在身后闷不出声,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里却仿似燃起了细小的火焰一般愤怒。 似是被盯得实在有些渗人,清穆长吐了几口气,又胡乱的转了几圈后尴尬的走回来,看着还不及他腰高的女童黑沉的面色,道:“这妖界我还是一千年前来过,没想到妖皇竟然将森林中的幻阵全换了个遍,这路……有些识不清了。” 后池攥了攥握紧的双手,把胸口的浊气慢慢吐出,小脸一摆:“清穆上君,以你的能力,别说这小小的幻阵,就算是妖界最恐怖的杀阵恐怕也难伤你半分,不善于行而已,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看来外界传闻清穆上君灵力高深,乃仙界数万年来的旷世奇才,也是妄言了。” 清清脆脆的童音带着特别明显的不屑一顾,甚至那本已上挑的眼睛又些微的抬了几分,像极了清穆在大泽山时冷诉后池时的神情。 清穆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罕见的现出了几分潮红之意来,他讪笑的摸了摸后池圆滚滚的发髻,道:“小孩子家家的,这么记仇干什么,不就是说你法力不深吗,居然记得如此清楚!” 许是觉得挽着发髻的小包格外顺溜,清穆把手放在后池头上,反复摆弄了几下还不愿拿开。 后池眯了眯眼睛,精致的小脸一皱,猛地打落清穆的手,不自在的哼道:“清穆上君,你逾越了。” 清穆望着浑不自觉间散发着淡淡威仪的后池,怔了怔,眉挑了挑,温和的面孔上竟突兀的现出了几分少年人特有的轻漫来,他朝着后池走近两步,蹲下身,在她错愕的眼神下一把将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手上,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 这一次,竟是连方向都懒得看,只管径直朝一个方向走。 “清穆,你干什么,放下我,我自己能走。” “你有仙力抵御密林中的瘴气?”青年头都懒得低,这一次,竟是连一声客气的‘后池上神’都懒得称呼,只是淡淡道。 后池挣扎的动作顿了顿,缓了不少。 “你知道去皇城的路?”青年挑了挑眉,继续挑衅。 后池停下了悬在空中蹬着的小腿,哼了哼。 “你不想从妖皇嘴里问出柏玄的下落?”青年扬起了嘴角,低下头,目光灼灼,漆黑的眸子划过一闪而过的光芒。 三界之中,在这种境况下能让一界之主的妖皇说出柏玄下落的……只有他。 这声音一落定,后池彻底垂下了头,皱着眉闷不作声,两只小手也无精打采的放在了小腿上,看上去不知怎的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父神消迹已有千年,她不可能去求九天上的天帝和天后…… “后池,只要你和我约法三章,我答应你,无论如何都会从妖皇那里要到你想要的答案。” 趁热打铁,清穆发现缩小版的后池心性显然要孩子气得多,新奇之余也忙不迭的轻轻开口,话语中满是诱人,不管怎么样,现在被他抱在手里的可是一尊上神,还是新鲜透顶,冒着热气活生生的…… 说到底,他也不过才有个几千岁的年纪,硬要说起来,在神仙中也只能勉强算个成人。 “你想要如何?”后池警惕的抬起脸,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顿时瞪得极圆,小手也握成了一个圈。 “妖界中妖君众多,极是好斗,且对仙界中人充满敌意,出了密林后,若我用仙力飞行,肯定会引来大批妖君,所以只能步行前往皇城,这段时间我们必须要和平相处,而且都不能称呼对方的名讳。” 后池勉为其难的点头,虽然她不喜这般藏头缩尾的方式,但也不得不承认,清穆的提议显然最省事。 她狐疑的看了清穆两眼,开始怀疑凤染对清穆的那些溢词的真实性来,威震三界的上君清穆,就这么点胆量? “别这么看着我,我讨厌麻烦,所以这些麻烦事最好是能省就省。”清穆瞥瞥手里抱着的后池,摸了摸下巴,格外正色道:“你如今看来也不过就是刚化形的年龄,这段时间叫我‘师父’吧!” 后池猛地抬眼,神情里满是荒谬,她乃上神之尊,虽灵力不足,但好歹也跟着古君上神学过不少小仙法的…… 显是瞧出了后池眼底的意思,清穆扬了扬嘴角,对着怀里的小小孩童道:“后池,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古君上神没有教过你吗……什么时候你愿意叫我一声师父了,我就教你如何凝聚仙力,如何?” 听见这句不轻不缓的话,本来沉着眼的后池兀的抬头,眼底明晃晃的闪过几分不可置信的讶异。 他居然能看出这具身子难以凝聚仙力,可是……让她凝聚仙力,就连父神都做不到,他怎么可能…… 后池看着清穆嘴角勾起的淡淡笑容,把小小的手放在下巴上摸了摸,狐疑的眯起了眼。 这清穆,到底是什么来历? 第十章旅途 第十章旅途 未免仙气外露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个月来,清穆和后池选择了步行走出妖界外围宽阔的密林,虽然密林中妖兽不少,但大多被清穆肃杀的灵力骇退,一些蛮横不开眼、妄图吞噬两人的妖兽则在清穆手中灰飞烟灭,不留片屡,是以一路走来旅程还颇为平静。 这般的杀伐果断也让后池对他刮目相看,毕竟如今的仙人大多喜欢摆着教化的模样对妖界中人先动上几分口舌,像这样雷厉风行的作风可不多见。 不过,虽然清穆走出密林的方法有些呆板,但不得不说,这般的直线行走,也让二人终于在一个月后到达了这片庞大的密林外围。 走出密林,妖界外围处一直延伸的庞大封印缓缓减弱,就连遮天盖地的妖邪之气也消散了不少,一轮深紫的明月挂在半空中,让整个妖界染上了几分幽暗神秘的色彩,更是有一股澎湃浩大的妖力自空中散出,蔓延至整个妖界。 后池见得这幅景象微微一愣,虽然早就听说过妖界的妖月异于其他两界,但却不知竟然会有如此可怖的妖力。 “怎么,小家伙,傻眼了。” 一声轻笑声自耳后传来,后池转过头,见清穆嘴角挂着戏觑的笑容,撇了撇嘴:“听说这妖月是整个妖界的至宝,果然有些不凡。” “那是自然,妖界中人战斗力强悍虽和他们的心性有关,但最重要的却是这妖月的原因。妖界分三重天,最底层的妖月之力最为薄弱,中间的居中,第三重天距离妖月最近,是修炼的上佳之处。未免妖族中人混战,妖皇规定在妖界中只有战斗力在前百名的妖君才能进入,因着这条铁律,妖界中人很是悍斗,就算是普通的妖君也要比仙界中战斗力较强的上君实力要强,若非是仙君多传自师门大派,渡劫成功率要比妖族强上不少,仙界又有天帝、天后两尊上神坐镇九重天,否则妖界早已席卷三界,称王称霸了。” 听见清穆娓娓道来,后池亦是点头,可爱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了几许不符合年岁的赞许:“妖皇这手玩得漂亮,只要有这个制度,妖界的战斗力就会一直处于巅峰,这般源源不断的战斗,比什么历练都要好。只是这妖月实在太过诡异,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奇效!” “传说三界初生时妖界是没有这轮妖月的,四大真神陨落后这轮妖月便出现在了妖界上空,而且永不降落,成为了妖界最大的护身符。” 清穆耸耸肩,平淡的面色也挂上了几抹唏嘘,三界之中,总有不少奇事是和当初的四大真神息息相关,譬如灵力遍布的了望山和这轮紫月……只可惜他们这些仙人出生得太晚,无法去探究当初那个诸神降临的上古时代到底是何般的光景。 清穆神色里的怅然让后池微微一愣,她扬了扬小手,抓住清穆的衣领摇了摇:“喂,别发呆了,我们这么个样子,是不是要先弄一下为好。” 脖颈被猛地一勒的感觉并不太美妙,清穆眯着眼垂下头,眼中的怒意却在看见怀中抱着的孩童一双咕噜噜转着的墨色眸子里暗含的关切时慢慢消散,他怔了怔,看着两人因为连日赶路狼狈不堪的模样,摸了摸后池头上的小髻,道:“你急什么,出了这里最多还有几个时辰便会到冷谷城,我们去换身衣饰就好了。” 后池拍下他的手,不屑的翘了翘唇,哼道:“最好是这样,要是你又迷路,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清穆摸了摸鼻子,抱着怀中老不安分的后池,甩了甩灰不溜秋的袖摆,大步朝密林外走去。 深紫的明月被二人甩在身后,散着幽深神秘的光芒照耀在这片大地上。 两个时辰后,庞大的城池外,一手挽住清穆的脖颈,一手摸着下巴,后池眼底露出满意的笑容,声音里带了几丝赞许:“这次你还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老气横秋的模样让清穆不由得好笑,他幻化出一套漆黑的黑袍将自己和后池裹在里面,吩咐道:“妖界的一重天和二重天都有三大城池鼎足相立,担当城主的妖君至少都是妖君巅峰的实力,虽说不是我的对手,但你也不要大意,若是让他们发现了我们的踪迹,这么一重一重的强行闯上去也是件麻烦事。” 他这么一裹,后池便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里面,后池点点头,把自己的身子朝黑袍里缩了缩,随后清脆的声音便从里面传了出来:“放心,我这几万岁的年纪可不是白长的。” 女童的声音带着桀骜不驯的自傲,清穆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自从一个月前他让后池叫他‘师父’后这女娃娃便一直将自己的老资历摆出来,偏偏她说得还没错,让清穆无可辩驳,轻轻叹了口气,把怀里温软的小身子紧了紧,清穆周身浮起一股肃冷绝杀的气息,大步朝不远处的冷古城走去。 守城的侍卫远远的便瞧见了这有些奇怪的黑袍人,但在来人冷厉的煞气之下慢慢退散开来,竟是问也不问,便面色恭敬的直接将他迎了进去,他可不敢得罪这些实力超群的妖君。显然,他将煞气冲天的清穆看作了在密林中历练归来的妖君。 进得冷古城里,人行兽身的妖兽比比皆是,宽大的城池街道两旁摆满了地铺,上面放着不少兵器和丹药,叫卖声此起彼伏。看起来虽是热闹,但也极是混乱。 “仙界是由各大门派筑基而成,一般的门派内仙器和丹药都藏货颇丰,但妖界却是由各大城池构成,妖族生性野蛮,喜欢自由修炼,需要自己寻找兵器和历劫的丹药,所以他们的城池才会这般混乱。”许是感觉到黑袍里的小脑袋在不停的转动,清穆低声解释了两句。 “恩,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这妖界果然和仙界是两个极端。看来那个守卫也是对你的实力颇为忌惮才会让你进来,只是你堂堂一个仙人,哪里来的这么浓的煞气。”后池点点头,轻声嘟囔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疑惑。 这清穆,秘密也忒多了…… “很浓吗?”清穆摸了摸鼻子,道:“以前在北海那个地方杀了几头九头怪蛇后就有了,前面有个衣饰店,我们去选点东西。” 虽说清穆可以随意幻化出衣袍,可是如今只能堪堪维持化形的后池倒是没有多余的仙力来挥霍,是以两人只得走寻常的方式来解决后池那一身破破烂烂的布衣。 见清穆含糊带过,后池也不多问,只是撇了撇嘴,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几头怪蛇?那可是上古留下来的凶兽,虽说未起智,可也不是寻常人可以灭杀的!虽是这么想着,后池心底却有几分庆幸,若不是正好遇上了这么一个实力强横的打手,她还真的不敢凭着自己半吊子的功力跑到妖界来。 毕竟古君上神的名号虽对妖皇有用,可是对着根本看不出她身份的妖界普通族人来说,可是半点用也没有,有谁会相信在昆仑山上威慑众仙的后池上神会是这么一副不堪的弱小模样。 衣饰店里,战战兢兢的长脸掌柜看着面前裹在黑袍里的不速之客,眼抽了抽,努力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声音亲切得不得了:“这位妖君,可是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 他自是看不出清穆的实力来,称呼一声‘妖君’总不会出错就是。 “给我拿几套小童穿的衣服来。” 冷冷的吩咐了一声,从黑袍里传来的声音嘶哑冷厉,震得那掌柜一怵,急忙躬身点头朝里间走去,不过一会,便抱出了好几套流光溢彩的衣袍出来。 铺陈开来的衣袍全都是酒红或深黑的颜色,极符合妖界的审美观,感觉到怀中抱着小人不乐意的动了动,清穆嘴角勾了抹满意的笑容,随手丢了块玉佩出去道:“我全要了。” 清穆随手一招,案柜上的衣袍尽数收入袖中,转身就走,长脸掌柜忙不迭的接过玉佩,一看之下满脸惊喜,正准备恭声相送,却听见黑袍之下传来一声清脆的哼声,声音很小,但却满是威仪倨傲,他猛地一僵,抬头朝已经走远的黑袍人看去,一张脸顿时变得错愕起来。 “掌柜的,怎么了?”一旁的伙计看一向颇为圆滑的掌柜竟然露出如此瞠目结舌的表情,不由得诧异问道。 “刚才那人身上好像有股子仙气。”掌柜喃喃的嘟囔着。 “怎么可能,掌柜的,自从妖皇五百年前将妖界结界加固后,就连仙界的上君也不能轻易闯过来,更何况那人身上满是戾气,仙界中也不可能有这等上君。” “那黑袍之中应该还有一个人……” “那有什么奇特的,也许是那位妖君捉了带有灵气的幼小仙兽,还不能幻化成成人模样呢……” 长脸掌柜听到伙计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的想法颇为可笑,讪笑了两声,摸了摸胡子捧着玉佩屁颠屁颠的朝里屋走去。 “都说了让你注意点,若不是那人灵力低微,你八成就被发现了,若是离了我这保护圈,你这满身的气息可就瞒不住了。” 听见外面懒洋洋的揶揄声,后池狠狠的哼了一声:“那些衣服我不喜欢,你怎么不选几件浅色的?” 清穆光是想想都能猜到黑袍里的小家伙肯定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眼底浮起一抹暗笑:“我觉得挺好看的,你在清池宫里呆久了,品味早该换一换。” “胡说!”软糯的娇喝声响起,一只雪白的小拳头从黑袍里恶狠狠的挥了出来。 清穆急忙把后池的小手往里面一推,舒了口气,随口蹦出了一句话来:“我说的是实话,听说九天上的景昭公主就喜欢打扮得花红柳绿的,一众仙女都喜欢得紧。” “哼,别把我和她比,我可丢不起这个份。”冷冷的声音在黑袍中响起,随即归于宁静。 清穆一怔,想起后池和景昭的渊源,不由得有些后悔,这几天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后池虽生性豁达,但却对当初古君上神受辱一事颇为在乎,变小后更是对天帝一家有着难以化开的介意…… 数万年前的那场纠葛,看来并没有完全消逝,暗暗叹了口气,清穆将怀里的后池提了提,解开黑袍上面,对着里面一双漆黑的小眼睛轻轻道:“对不起。” 冷着脸的后池也是一愣,看着骤然放大的一张俊脸和上面略带后悔的神情,不自在的哼了哼:“放心吧,我不会计较,好歹你也是个没成年的小娃娃。” 几千岁的年纪,确实在仙人中极是年轻,清穆黑了脸,猛地落下黑袍,一言不发的大步朝城外走去。 ‘嘿嘿’的清脆笑声自黑袍中传出,伴着青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传得老远。 一个半月后,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二人站在妖界第三重天的不远处,俱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这场多灾多难的旅途,总算是极不和谐的结束了。 只是…… “清穆,你不是说过只有在妖界中拥有前百名实力的妖君才能进入,现在要怎么办?” 望着不远处被流光溢彩的结界和杀气腾腾的妖族将士包裹的妖界第三重天入口,后池从黑袍里露出一对得意洋洋的眼睛,轻笑道。 破关…… 听见后池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声,清穆扬扬眉,隐在黑袍下的面容显出几分微不可见的据傲来:“这有何难,直接打进去便是。” 后池轻咦了一声,扒开黑袍,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盯着清穆脆声道:“我倒是巴不得你能这么一路打进去,不过……你不是说要隐藏行迹?” 揉揉后池乌黑的软发,入手有种毛茸茸触感,很是舒适,清穆嘴角挂了一丝和暖的笑意:“妖界前百名的席位可不是一成不变的,每日都会有下两重的妖君突破原有极限,想升至第三重天来,一旦跨越了这一重天,在妖界的地位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权势利诱之下,闯第三重天的妖君不胜枚举。所以妖皇规定第三重天的入口处每日必须有两位前百名的妖君轮流驻守,凡是打败了前百名的强者,挑战之人就能代替被他打败的妖君,拥有在第三重天修炼的资格。” “哦,原来如此。”后池点头,重新把头缩了黑袍里,抱着清穆的小手紧了紧,催促道:“那快走吧,等打败了那两个守门的妖君,咱们就可以进第三重天了。” 清穆看着缩得比兔子还快的小脑袋,掂了掂怀里的肉球,不由得苦笑:“怎么,你打算就让我这么抱着你去挑战?” “别装了,在了望山里你能来去自如,我看连凤染都不是你的对手,对付两个守门的妖君而已,又有何难?” 低低的挖苦声从怀里传来,缩在黑袍里的小身子还不停的扭动着似乎努力在寻找一个舒服的位置坐好,清穆面色僵了僵,轻轻拍了拍里面,叹了口气,认命道:“知道了。” “不过,后池,你确定你不是懒得下地走动才会赖在我身上的?”突然想起后池在凤染所驾之云上那副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的懒模样,念及数月来她的一双脚几乎就没有沾过妖界的地面,清穆福至心灵,陡然停下身问道。 “当然不是,你也知道我一身仙力连普通的妖族都能发现,若是离了你,肯定不行。” 黑袍中响起双手摆动的气流声,听见里面无比诚恳的清脆童音,清穆脚步顿了顿,脸上挂起几分无奈之色,抬步朝不远处的第三重天入口处走去。 谁能告诉他,这个把他当骡子使的小娃娃就是那个在三界闻名万年的后池上神? 没有道义正气,不见仙人傲骨,专会撒泼赖皮、狐假虎威……最重要的是——为老不尊! 狠狠的将最后四个字压下唇边,清穆长长的吐了口气,把怀里不安分扭动的后池使劲揉了揉,停在了杀气腾腾的入口处。 妖界分三重天,每一重天的进入之处都是戒备森严,而这里泛着妖异紫光的生死门前就更是如此。在无数次的仙、妖两族大战中,仙族尽管曾因略占上风而攻入过妖界,但却始终未曾真正打入过第三重天。 相传紫月出现于妖界之日,第三重天的结界自动幻化而成,整个第三重天自此浑圆一片,除了那高耸入云的生死门,并无任何入口可进,当年就连拥有上君巅峰实力的东华也未能强行闯入过。 深紫的火焰自高耸云端的生死门上缓缓燃烧,蔓延成大片绚烂幽深的焰云,森红的焰心不停的吐着火舌,瑰丽的紫光闪烁其中,让泛着神秘气息的生死门雍容而华贵。 生死门百米之处都可感觉到那股灼热到焚烧灵魂的气息,守卫在一旁的人身牛首的妖族战士个个面泛红潮,精光毕露,一看便知实力不凡。 虽然比不上南天门的雄浑大气,但这护卫妖界安危的生死门却也不负那震慑三界的妖异之名。 “来者何人?”嗡嗡的声音自那牛头中传出,颇为雄浑威严。 感受到那股灼热的气息,清穆掩在黑袍下的面容未有一丝改变。 “闯关者。” 年轻的声音让守卫的将士一愣,牛头侍卫不由得哼了几声,这年头,找死的人怎么这么多? 见此情景,黑袍之下也传来一声冷哼,肃穆的煞气自黑袍人身上传出,一股不输于守关将士的浑厚灵力自那人周围缓缓蔓延,片刻之间,百米之内尽被这股气息笼罩,生死门外妖异的焰火都因为这浑厚的灵力而黯淡了下来,牛头侍卫见状皆是大惊,握着长戟的手缓缓颤抖,互相对看了一眼,强自稳下了心神。 数万年来,还没有人敢在妖界第三重天如此嚣张,竟然敢强行压制代表着妖界的生死门异火。 妖界何时出了如此了得的妖君? 今日守关的乃是妖界享誉万年的黑煞、红煞两位妖君,这二人擅长联手克敌,出手一向狠厉,恐怕这年轻人讨不了好。 这些将士在第三重天守了千余载,眼力自是不凡,感觉到清穆散发的强大灵力,不由得为他叹起命苦来。但相对的,他们也有些高兴,虽然认为清穆必败,但能观得两方过招也是件不错的事,要知道,能观看高手过招也是会受益匪浅的。 “大人请稍后,我们这就去请……”整排的侍卫中,一个个子最大的牛头侍卫连忙躬身行了一礼,边说着边往生死门内走,以清穆刚才展现的实力,已经足以让他尊称一声‘大人’了。 “不用了,何方小辈,竟敢擅闯生死门,活腻了不成?”嘶哑的声音自门内传出,一个身穿血红长袍和墨黑长袍的老者自门内走了出来,浓厚的血腥气一瞬间将清穆刚刚散发的灵力完全遮盖。 每日守关的妖君虽是随意而定,但红煞、黑煞二人享誉已久,早已有妖君巅峰的实力,且喜欢联手御敌,曾让一些闯关的妖君叫苦不迭,近年来闯关者大多避开了二人所在的日子,是以估摸算起来竟已有数千年没有妖君敢在两人守关之时来闯第三重天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闯关者,你们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难道耳朵也有问题了不成?” 冷淡的声音自黑袍下传来,让周围的众人一愣,这小子,还真是活腻了不成? 阴鹫的老眼盯着不远处身形未动的黑袍人,红袍老者‘桀桀’怪笑了一声:“小娃娃,听你的声音,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哼,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黑袍下一阵细碎的晃动,清穆正准备开口,感觉到衣袖被拉了拉,微微低下头,托着后池的手紧了紧:“怎么了?” “我不喜欢他们身上的气味,快点过去。”细小的声音自里面传来,清穆朝不远处的二人看了看,见两人满身的血腥气,也皱了皱眉,安抚的在后池背上拍了拍:“等一等,马上就好。” 听见不远处细微的对话声,不远处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对峙了这么久,他们竟然不知道这黑袍下居然还有一人,而且听声音还是个小孩子…… 黑煞、红煞两位妖君听见二人对话,脸上的怒意顿时满溢,这小子居然敢如此无视他们,朝闯关者望了望,两人对视一眼,升起了一抹凝重,能将气息隔绝得如此之好,也勉强够格当他们的对手,念及此,黑煞朝不远处的清穆喝道:“小子,妖界可没有那些什么鬼规矩,虽说你只要打赢了一人便可以进去,但我二人习惯了联手对敌,你可要小心了。” 听黑煞言下之意竟是要以二对一,不少将士皆是叹了口气,目露怜悯的看向不远处笼罩在黑袍中的青年。 “真是罗嗦,以多欺少而已,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还以为妖界中人会少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原来也是如此。” 清穆一边说着一边朝生死门边行来,淡淡的声音里满是嘲讽。 这份倨傲和淡漠也让众人下意识的忽视了他话里的含义。 “你……” 黑煞、红煞皆是面色一滞,顿时目露凶光,两段深绿的长鞭突然出现在二人手中。 “找死!” 喝声传来,长鞭如有灵性般卷着凶猛的妖力自空中交错挥出,连成紧密的大网朝清穆扫去,大网之上绿色的妖光不停闪烁,泛着阴冷的色泽,众人大惊,想不到这两位妖君竟如此记仇,一出手便是死招,光看气势,这些妖光一旦沾染上势必性命难保。 长鞭交错声‘噗嗤’响起,看到闪也未闪便径直朝绿光走去的青年,周围众人不免吸了一口冷气,如此不闪不避,这年轻人也太托大了,就算是大皇子也未必接的下这二人联手一击。 不过几秒时间,泛着绿光的大网已近到黑袍人身前,轰的一声响,剧烈的爆炸声传来,漫天的绿烟将百米处笼罩。 长鞭自手上飞出,黑煞、红煞两君猛地一颤,齐齐退了一步,面露惊恐的看着绿烟中那模糊的身影,双手不停的颤抖,一口鲜血自二人嘴边逸了出来。 两人神情大震,这人竟是直接将他们的功力化去,至少千年之内,他们绝无恢复妖君巅峰的可能! 妖界何时有了如此了得的人物? 众人观此情形亦是大惊,但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得愣愣站在原地。片息之后,待到绿烟散去,守关的将士看到绿烟中的光景,不由得瞪大了眼,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爆炸的中心处四周的土地断裂出一丈来开的大坑,细小的绿光在里面闪烁,发出哀鸣的声音,一只白皙的手散发出浓烈的能量气息,站在大坑之外的黑袍人单手托着一团绿色的能量拿在手中慢慢把玩。 谁都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能这般轻松的接住拥有妖君巅峰实力的二人联手的绝命一击,这种实力,简直太恐怖了,妖界之中,除了妖皇,根本无人会有这等手段。 想到此,看见站在坑边青年轻松的将手中绿色能量团朝天空中抛了抛,众人额边惊出一阵冷汗。 “无趣。”清穆淡淡哼了一声,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用力一捏,手中的那团绿光立刻化为了飞烟。 “就你喜欢显摆。”细微的讽刺声自黑袍里传来,但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赞叹。 一招战胜两位妖君,就算是凤染也远远做不到!清穆的实力,果然不像她,是货真价实的强,想到此,后池本就低垂的小脑袋更是耸拉了下来。 清穆低头朝里面瞥了瞥,扬了扬嘴角,隐在帽檐中的眉微微上挑,嘴角挂起一丝笑意,抬步朝生死门走去。 见他走来,不仅是守卫的牛头侍卫,就连原本嚣张霸道的红煞、黑煞二位妖君也齐齐的朝后退了一步,做完这个动作后两人才感到有些许的尴尬,对看了一眼,但到底没敢再靠近生死门边缘。 “千年之内,不要出现在三界之中,否则……”清穆望着二人缓缓开口,话未说完便转身朝生死门内走去。 红煞、黑煞二人齐整整的打了个冷颤,恭敬的应了一声又退后了一步。 妖界之中强者为尊,相比于他二人刚才的杀招,清穆的警告并不算过分。 “这位大人,此乃在第三重天中行走的证明,还请保管好。”见清穆靠近,牛头侍卫长急忙恭敬的将一块纯紫的玉佩递到清穆身前。 他朝一旁的牛头侍卫摆了摆手,淡淡道:“拿走,我不需要。” 牛头侍卫顿了顿,正欲开口,陡然感觉到一股森寒的煞气自黑袍中涌出,不由得面色大变,急忙将绿佩收了回去,躬身道:“即是如此,我会专门向妖皇陛下禀告,大人在第三重天可以畅行无阻。” 实力如此可怖,就算是妖皇陛下恐怕也只会招揽,而不会得罪。 由始至终,因为清穆灵力中的那股煞气,没有一人怀疑过他的来历。毕竟仙君修炼的仙力极少会是这样的气息,估摸算起来,三界之中满打满算也只有两个人有此际遇,一个是数万年未出清池宫的凤染,一个就是站在这里的清穆了。 “恩。”冷淡的回应了一声,清穆抬脚朝生死门里走去,走了两步,在众人胆颤心惊的眼神中又停在了生死门的门槛之下。 第三重天内,生死门数米之处,错综夹杂的石林之中,擎天的石柱伫立其中,两排漆黑的大字书于其上,远远望去,幽冷的气息上竟带着远古的厚重苍凉。 “生死门,生死由命,乾坤在天。” 背对着众人,清穆缓缓念了一声,盯着那漆黑的刻字,一瞬间竟有些微微的晃神,陡然之间,他漆黑的眼眸中突然燃起了灿金的火焰,直逼天际的威压缓缓自他身上涌出,蔓延至生死门前,一瞬间席卷了千里之处,在这股雄浑恐怖的气势下,生死门上那燃烧了数万年之久的紫色火焰竟然完全熄灭,守卫的将士也是陡然间就朝着那袭黑袍跪了下来,就连那两个妖君也不例外。 整个生死门内外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中,就连清穆也恍若失去了知觉一般静静的眺望着那沉黑幽深的墨字。 一声清脆的咳嗽声突然响起,清穆猛地一惊,低下头看见后池担忧复杂的眼神,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眼中暗金的火焰缓缓熄灭,他苦笑的摸了摸后池的头,转身看向身后诡异跪着的众人,身形一动,消失在生死门前。 片息之后,那已然熄灭的紫光缓缓复苏,但那震慑人心的神秘气息却在一瞬间为第三重天所有强者所知,包括——千年未出重紫殿的妖皇。 第十一章惩处 第十一章惩处 天界玄天殿,觐见天帝之处,在三界九州中地位崇高,一直被下界仙君奉为朝圣之地,数万年来只有发生动荡三界九州之事需天帝决断时才会启用。 而今日,已有千年未开启的玄天殿在修炼出关的天帝一纸诏令下重新升起了厚重的玄天门。 仙界九重天上,银白的玄天殿漂浮在半空,晶莹剔透的仙玉完美的契合在大殿之外,浓郁的仙气笼罩在仙殿百米之处,化成一道纷繁而神秘的结界花纹,一眼望去,巍峨伫立在天界的的玄天殿仿似聚集了天地之灵般庄严肃穆又亘古悠久。 “公主,您别担心了,陛下不会重惩紫垣上君的,不管怎么说,紫垣上君也对大殿下有救命之恩。”身着碧绿长衫的宫娥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一旁冷眉肃眼的紫袍女子,轻声道。 “紫垣只不过和大哥有些交情罢了,我和他素来没什么来往,有什么好担心的。”景昭头也不回,听见身后婢女小声的安慰,冷哼道,话语中透着一抹不耐烦。 区区一介仙君,有何能耐累得她费心?距离昆仑山上之事已有两月,二哥早已将紫垣带回九重天宫受罚,只不过正巧遇上父皇和母后闭关,这处罚一事就这么给拖了下来,今日父皇回返天宫,听闻此事后竟开了玄天殿,将一干候在了望山中寻访白决真神随身兵器的仙君全给召了回来……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为了那个人,值得动这么大的干戈吗? 玄天殿只有执掌司命的上君才有资格进入,外人若是擅闯,绝对会被殿外的守护结界所伤,就算景昭贵为公主,平时得天帝宠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闯进去看个究竟。 时间慢慢过去,玄天殿的大门仍然没有开启,景昭驾云站在殿外不远处,翘着的眉眼上布满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宫娥素衣瞧着景昭越来越不耐烦的神情,小心翼翼后退了两步,嘴张了张欲言又止。 她侍候在景昭身边已有千年,还从来没有看到这个集天帝天后宠爱于一身的主子如此冷然愤怒的模样过。 不过想想也是,公主高贵芳华,一直是三界最尊贵的女神,也难怪咽不下这口闲气。想到近来天界众仙君对出现在大泽山上的后池上神恭敬称颂的谈论,素衣眼底也浮现些许怒意,一群不开眼的仙人,三界有谁不知那后池上神是个药罐子,哪里会有那些人说的那么好。 她是景昭的贴身侍婢,心里自然向着景昭,对横空出世的后池没有半分好感。 时间过得不紧不慢,在玄天殿外的景昭终于失了耐性,冷着眉打算离开时,一道金光穿过大殿中央,透过浓郁的结界散在半空中化成一道金光璀璨的诏书,随后,浑厚威严的声音响彻于仙界之中。 “上君紫垣,纵下君擅闯清池宫,德行有失,自今日起贬谪下界,受轮回之苦,永无位列仙班之日,望众仙君谨以其行训诫自持。” 威严的声音缓缓消失,如惊雷一般同时响彻在仙界众仙所有人耳边,而那金色的诏书在玄天殿上空缓缓流动,炫目的光芒下,散着庄严亘古的苍穹之息。 “父皇竟然动用了敬天之诏!”景昭看着半空中瑰丽玄妙的一幕,面色一变,眼底划过不可置信的愤恨和意外。 一旁站着的素衣也瞪大了眼,张着大嘴闭不拢,半响后才在景昭越来越冷然的神色下回过神来。 敬天之召,上古传下来的帝皇秘术之一,一旦颁下,哪怕是颁下之人,亦永不能改。 这敬天之诏已有几万年没有用过了,想不到这次居然会用在紫垣上君身上,素衣小心的抬头看了景昭一眼,心颤了颤,默不吭声。哪怕是当年凤染上君追杀大殿下,劫杀仙界上君,闹出那些震惊三界的荒唐事,陛下也未曾在她身上下过这敬天之诏。 也怪不得守在外面的景昭会如此意外,天帝颁布的诏书中最具束缚之力的便是这敬天之诏,就算是以上神之能,也极难打破这上面覆盖的灵魂之力。数万年来,若非是出了那等穷凶极恶之辈,这敬天之诏从不轻易动用,没想到,这次紫垣上君不过是小小的冒犯了后池,就会被责罚成这样,如此严重的惩罚,就算是将其绑上青龙台上受鞭笞之刑也要好得多! 永无位列仙班的资格,就等于是剔除了仙骨,从此与这九重天宫再无瓜葛! “她何德何能!居然……” 银牙几乎咬碎的声音在素衣耳边响起,她心底一慌,见景昭冷着眼欲往玄天殿里走,急忙拉住了她:“公主息怒,这玄天殿可闯不得呀!” “放开,我倒要问问父皇,紫垣所犯之罪何以如此严重?居然要动用这敬天之诏?”景昭冷冷吐出这句话,将仙力积聚在腕间微微一震,甩开了素衣正待离开。 素衣当然知道景昭只是不愿后池因此而威临三界,当即死死的拉住她,并不松手。 正在此时,玄天殿门缓缓开启,司命仙君相携而出,他们在看到外面这出闹剧时亦是一顿,随即在景昭微微上挑的细眉下讪讪一笑,急忙离开,尽管在殿中就已知晓,但这些离去的上君们在看到半空中悬浮的金色诏书时,眼中的郑重和意外一点也不输于景昭和素衣这对主仆。 “景昭,你在胡闹些什么!” 景涧一出玄天殿大门,就看到了一脸冷意的景昭,朝还未走远的众仙君看了一眼,景涧温和的神色里也不免袭上了一抹疲倦,低声对景昭喝到。 父皇闭关的这几月,大哥为了紫垣的事没少找他说项,这个素来骄纵的小妹也不省心,如今当着众仙摆出这么一副样子,岂不是让众仙笑话她心胸狭隘。 “二哥。”被突然呵斥的景昭眼眶一红,看见景涧眼底的怒意,小声道:“大哥呢?”大哥和二哥一起进玄天殿,怎么只有二哥出来? “大哥因为顶撞父皇,被父皇关了一个月禁闭,你还是别瞎想了,父皇暂时不会见你的。”景涧淡淡看了景昭一眼,叹口气道。大哥也真是糊涂,父皇摆明了就是要为后池上神立威,他却不管不顾的要保下紫垣…… 景昭眼底划过一丝震惊,凤眼微瞪,神情不甘:“把大哥关禁闭,父皇怎么能这么做?还有,紫垣并未有大错,他对大哥有救命之恩,父皇怎么将他逐出仙界……” “景昭,住嘴。”景涧听到景昭陡然拔高的声音,朝玄天殿中看了一眼才转过身道:“紫垣冒犯后池上神,罪有应得,他救大哥只是为私,冒犯上神却是三界难容,这件事你以后休要再提,至于大哥,父皇不过微微惩戒而已,等过几日父皇消了气自然就好了。” 景昭的质疑景涧并非没有,他同样料不到父皇会为后池动用敬天之诏!只是……数万年前的那件事,并不是他们可以介入的。 “后池上神?二哥,别人也就罢了,她不过是个废物而已,你怎么能毫无芥蒂的称她一声上神,她根本不配!” 景昭神情中的愤恨终于在景涧称呼后池为上神之后彻底爆发出来,她能感觉到,景涧的这一声上神,是真心实意的敬服,可是他们三兄妹,怎么能对后池俯首而拜? 哪怕三界众仙都能对着后池行上神之礼,只有他们三兄妹,不可以! “景昭!”景涧揉了揉额头,看到景昭泛红的眼眶,终是不忍再呵斥她,只得拍了拍她的肩,意味深长道:“无论如何,她都是被三界承认的上神,父皇如今也只是想弥补而已,更何况后池上神并非如当年的传言一般孱弱不堪,你以后若是遇到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不用你说,现在满三界都说后池上神仙力深厚,芳华绝代,我区区一介上君,自然是不敢和她一教高下。更何况若是她又缩回了清池宫,我想觐见她一面都难。只是不知道,如此不凡的后池上神,为什么到如今也没有出现在擎天柱上,别说是上神之位,就连那刻着上君的地方,也见不到她。” 一口一句后池上神,景昭神情微嘲,在景涧目瞪口呆下说出了这一番话,转身就走,行了几步,终是忍不住,微微回转头道:“父皇如今为她立威,还不肯见我,等母后闭关出来后,我自然要为大哥讨回公道。” 骄纵高傲的声音一如既往,景涧苦笑了一声,看到恢复了面色的景昭娓娓离去,一时间倒也不知道是该高兴为好还是该生气为好。 哎,几个月没听到后池上神的消息,按照她以往的性子,也许真的是回了清池宫,如果是这样也就好了,倒省了许多麻烦。 罢了,先不管这些闲事了,耽误了这些时日,还是去了望山看看好了,景涧朝玄天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在仙界为天帝的这一旨敬天之诏而惊愕万分时,震慑妖界的那股神秘力量也让整个妖界陷入了一阵兵荒马乱之中。 妖界第三重天的犄角旮旯里,后池端端正正坐在打磨得晶润光洁的石头上,一张小脸摆得格外严肃,她盯着站在不远处那隐在黑袍下的凛冽身影,突然挑眉道:“清穆,你到底什么来历?” 第十二章纠纷 第十二章纠纷 清脆的童音传入青年耳里时,带着别样的较真意味,又糯糯软软的格外挠着人心,清穆皱了皱眉,他素来不喜被人置喙,但脑海里浮现缩小版后池拖着下巴的严肃模样后,眼底又升腾起几抹笑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复杂奇特的感觉,清穆心念一动,转身望向坐在石头上一本正经的后池:“后池,你整天嘀咕着自己是三界上神,难道还看不出我的来历?” 被反将一军的女娃娃瞧着面前的青年,眉眼一愣,站在不远处的清穆,扬眉一笑辗转顾盼间竟硬生生的让她想起了‘国色芳华’这个在人间戏本里才会有的词句来。 后池咳嗽一声,小脸绷紧,默念了几遍‘美色误事’后才摆正颜色看向清穆:“我资格老不代表仙力高,这是全三界都知道的事,我才不矫情呢。说吧,你到底什么来历,就算我再孤陋寡闻,也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仙君可以让妖界生死门上的紫火完全熄灭的。当初就连东华闯生死门,用尽了全力也只不过是让紫火微微动荡罢了!” 东华乃是老资格的上君,满三界也找不出几个比他灵力更高深的人来,若说只让生死门上的紫火势弱,能办到的倒也不少,可是几万年来就从来没听过还有人能凭一己之力让它熄灭的,更何况,那逆天的气息,虽只有一息时间……恐怕也只有妖皇全力施展才能与之抗衡。 上君清穆,成名不过千余载,师出无名,来历成谜,除了那一身高深莫测的仙力和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性子,到如今也没有人知道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反常即妖,以清穆的年岁,若说能修炼到这种境界,还真有可能成为后古界来的第五位上神了。 “哦,这生死门有这么大的名堂。”清穆挑眉,带了几分讶异,在后池正襟危坐的气势下摊了摊手道:“别这么看我了,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至于我的来历……我不是说过,我有事要问你的那个柏玄吗?” “你是说柏玄知道你的来历?难道你从哪来的自己也不知道?”后池小手神情一顿,有些不相信清穆的话,哪有人连自己的来历也不清楚,更何况这又和柏玄扯得上什么关系? “以你后池上神的身份,尚还有闹不清楚的要问他,我不知晓自己的来历有什么好奇怪的!”清穆走到后池身边,在她怔忪的神情下微微弯下身把她抱起来,转身朝外面的街道走去,随后默念口诀,两人重新被黑袍笼罩。 川流不息的人群缓缓自两人身边走过,朝一个方向涌去,在这冷漠杀伐的第三重天,根本没人注意到两人的存在,安静良久,黑袍中才缓缓响起青年清越的声音,带着点点点无奈和微不可见的怅然。 “别乱动,我说就是了。我降生于北海深处,苏醒时没有任何记忆,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石链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唯一记得的就是……”清穆迟疑了一下,行云流水般的脚步顿了顿:“有人曾经告诉过我,只要能找到留给我石链的人,就能知道我的来历,这么多年来,你手上的石链是我唯一能寻到的线索。” “告诉你这句话的人是谁?”闷闷的声音自胸膛口传来,抱在清穆胳膊上的小手微不可见的紧了紧。 柏玄也告诉过她,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送她这串石链的原因时,就是他们再见面的时候。 “不知道。”肃朗的声音带了点嘲意,清穆加快身形朝前走去:“不过总有一日,我会找到他。” 这声音坚定凛冽,但其中微不可见的迟疑却未被两人听出来。 也许清穆下意识的明白,等从妖皇那里得知柏玄的消息时,恐怕就是他二人分道扬镳之日。 一个是清池宫受三界膜拜的上神,一个是仙界千年来最有潜力的上君,并不是说相交不得,只不过上神、上君之分犹如天壑,此事一完,便再也没有相携的理由罢了。 仙界无岁月,悠悠千载,辗转而过,清穆从来不知道,那蛰伏于清池宫中的小神君居然是这般的性子,聪明又弱小,骄横又霸道,可恍惚间又能盖尽世间芳华,仿若神秘而瑰丽的至宝。 他清楚自己在后池变小后的改变,他性格孤僻,三界之中甚少结交好友,如此的打闹说笑,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时刻。这般模样的后池给他一种源自灵魂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已伴在她身边无尽的岁月一般,可偏偏……他没有关于她的任何记忆。 他从来不知道,数千年的生命里,他心心念念执着之事也会因人而断,踏进了第三重天后才突然觉得,也许……来妖界寻妖皇也并非是一定要做的事。 至于那股在生死门前体内神秘而起的气息,他倒不是很意外,当初在北海斩杀那几只九头蛇面临生死之难时就曾经出现过,这股气息也是他为什么会殚精竭虑寻找身世的根本原因,没有人希望自己的过去是一片空白,哪怕过往自己犹如神魔,亦如此。 第三重天虽妖力最为浓郁,范围却最小,层层叠叠的巍峨建筑下,耸立在正中心的重紫殿晃眼无比,清穆走得并不慢,几个闪神间,两人就靠近了重紫殿百米之处——但也只能如此,再也难近分毫。 重紫殿百米之处被人群团团围住,不时有叫好声和兵器铿锵声传来,让刚刚靠近的二人颇为诧异,重紫殿好歹也是妖界重地,怎会有人不开眼的在此地闹事,而妖皇……也竟然会允许? 不过,能进得第三重天便不是无能之辈,想必有点真本事才是,如此大闹,妖皇事后定会出来安抚,也省了他不少事。 清穆正这么想着,冰冷凛冽的刀气在百米内席卷而开,夹着凶横的爆裂气势让拥堵在四周的众人连续退了好几步,趁着这股缝隙,清穆身形一动,抱着后池挤到了人群之前。 看到面前的一幕,饶是以他的定力,都不免露出了些许诧异。 面前打斗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势,而且两人都有着妖君的实力。一身劲服的窈窕女子面容娇好,颇具威严之气,双手挥舞着大刀步步紧逼,眉眼含怒,威武刚毅的男子紧绷着脸以手为刃毫不妥协,看起来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态度,隐隐之间,那攻势凌厉的女子慢慢变缓,逐渐被男子厚重的拳风压制了下来。 凶狠的刀气在场中席卷,伴着刀劲的铿锵声,地下坚硬的玄墨石碎成了粉末,飘起漫天的灰尘。 如此凶险的打斗,哪怕说是生死之战也不过分,可是周围众人围观的模样却甚是轻松,显然对此景习以为常。 众人瞧不真切,但以清穆的眼力却看的清清楚楚,那男子未尽全力,甚至……未免伤到那女子,拳劲还有着自伤之意。 一道爆裂声响起,打斗声戛然而止,漫天的灰尘渐渐落下,露出了广场上的景况,手中长刀断成两半的女子半跪在地,冷冷看着气定闲神站在重紫殿前的男子,大口喘着粗气。 “哎,常沁妖君怎的又来了,想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是二殿下的对手。”围着的众人虽为这场战斗惊心,但毫无悬念的结果也让他们忍不住说道说道。 “打不过又如何,二殿下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这都多少年了!他自己要报恩,也不能拴着人家常沁妖君不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嗡嗡道,他看着广场中跪着的女子,眼底露出几分火热和爱慕。 “老四,你嫌皮厚了,要是被二殿下听到,你就别想竖着走出第三重天。” 细小的争论声也许对峙在场中央的二人听不见,可一旁站着的清穆却听了个清楚,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感慨,他看向场中半跪在地上的女子,也有些唏嘘不已。 六万年来,妖界得以和仙界对峙万年而不败,最大的依仗便是那两支令人闻风丧胆的军团,这两支军团一个由妖皇一族的二殿下森羽统驭,还有一支便是由拥有上古血脉的妖狐一族最强者常沁率领。常沁也许妖力比不上森羽,但却聪明绝顶,是天生的将帅。两支军队铸成妖界尖刺,为守卫妖界安危立下了赫赫战功。 两人相处日久,互相爱慕,妖皇极是满意这个儿媳,得知儿子有心迎娶常沁后甚至亲上妖狐一族提亲,两人好事渐进时恰逢仙妖两界大战,森羽在混战中失踪,生死不明。 如此大战,生死不明也不过是句安慰之词罢了,那个时候,谁都明白,骁勇善战的二殿下……恐怕是回不来了。 妖界中人无不扼腕叹息,妖皇万年前本已因仙界的上君凤染失去一子,如此一来膝下三位皇子便只余得潜心修炼的大皇子。本来立婚之人已亡,常沁就已不受盟誓所缚,可自由来去,可她却不死心,留守重紫殿,她虽为一介女子,但机智过人,又受妖界上下爱戴,竟也凭女子之身为妖皇撑起了偌大的妖界。 辗转数年而过,光阴不晓,沉默了百年的妖界迎来了久久未归早已被视为亡人的二殿下森羽,只可惜,他并非一人而回,伴在他身边而回的……是一只孱弱的杂色小狐狸,听说那只小狐狸修炼千年,为救森羽将体内妖丹尽毁才会难以化成人形。 森羽回来之后,在盛大的迎接晚会上当着妖界众人宣布他将迎娶这只在他落难时救他一命的小狐狸,解除和常沁的婚约。 如此境况下,没人能指责他什么,常沁等森羽数年,一心扶持妖界,此乃大义,那只小狐狸以毕生修为救了奄奄一息的森羽,此乃大恩。无论他作何选择,都终将负其一人,只是令众人意外的是他负的竟是和他征战相伴万余载生死与契的常沁。 事已至此,以常沁的高傲,自是不会再留在第三重天,但是离去时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得第三重天。 妖界有规定,第三重天必须聚集百位妖君以镇守重紫殿,若是不足人数,则不能随意离去,当年一场大战后,妖族损伤惨重,实力大损,妖君之数根本不足百人,在生死门的制约下,常沁竟是被强行留在第三重天,如此一晃,又是数千年。 如今此事已久,那小狐狸还是未化成人形,是以婚礼也一直没举行,但妖界妖君之数却从未满过百人,至多九十九,就会无人闯关,开始几百年常沁还只当妖界实力未恢复,可这么几千年下来,傻子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只是森羽若是不放话,又有谁敢冒着得罪妖皇一族的风险,强行闯关。 是以自百年前起,常沁便和森羽约定,若她能战胜他,便可永离第三重天,再不归来。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的数年一次基本上已经演变成了数月一次,看得众人渐渐都有些麻木了,但是在常沁越来越狠厉的手段下却无人敢视之为儿戏。 纠葛千年,谁都知道场中二人放不下,只是同是高傲冷毅的性子,当年之事永远是解不开的疙瘩,如今二人虽仍近在身前,却犹如咫尺天涯。 “常沁,你败了。”坚毅沉稳的声音自重紫殿前传来,森羽眼底划过一抹轻松,欲走上前扶起半跪在地的女子,但却在她冷厉的目光下不自觉顿了下来。 “放心,输就是输,我还不屑做那反悔之事,下一战我半月后再来。”常沁朗声道,将手中断刀随意一抛,站起身朝于重紫殿相反的方向行去。 常沁言谈间英武大气,一看便是豪爽坚忍的女子,但不知是否岁月亘古,那萧索的背影,竟带上了些许蹒跚苍凉之意。 站在殿下的森羽眼底划过一抹深切的痛意,嘴唇动了动,突然道:“你练功过于求成,才会如此,不如把半月之期改为三月,你进重紫殿疗伤,可好?” 这声音,任是谁都听得出来带了几分恳求之意。 已经走远的紫色身影突然一顿,常沁转过身,眼眸深沉显出点点疲惫决绝:“森羽,若你放我离去,我感激不尽,其他的话,休要再提,哪怕是受千百次战败之辱,我也决不再踏进重紫殿半步。” 她为了他在这座宫殿等待百年,到最后,满身疲惫,一身伤痛,如今往事历历,情何以堪! 正在此时,青色的光影从重紫殿中咻然而过,一只青白相间的小狐狸从里面跑出来,怯懦懦的扯了扯森羽的衣袍,细长的眼中满是不安。 森羽愣了愣,将它抱起来摸了摸,叹了口气。 轻声一哼,常沁看着站在重紫殿下的一人一狐,眼冷了冷,转身欲走。 “咦,我倒不知妖界第三重天还有这么个规矩,难道凡是没有打过你这个妖界二殿下,就永远不能离开第三重天?” 嚣张的声音自人群中传来,带着不弱于常沁的倨傲霸道,生生的染上了几分凌厉的煞意。 围着的众人大惊,一边感慨着妖界竟有人敢寻二殿下森羽的晦气,一边朝说话的人看去。 第十三章交锋 第十三章交锋 说这话的女子着一身金绣银纹的绛红长袍,血红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肆意洒脱。她上挑的凤眼微微眯着,横撇了一眼沉着脸的森羽,神情格外嚣张,双手插拢在胸前,抬着下巴朝转身欲走的常沁看去,眼底带着漫不经心的嘲讽:“万年前我便闻妖界常沁统帅御领三军、英勇过人,乃是三界中不出世的奇女子,如今看来竟为了如此一忘信背义之徒滞留第三重天数千年,简直让人……可笑。” 凤染的声音顿了顿,嘴角含笑,吐出异常冷漠的两个字来。她这辈子活了不过万余载,佩服的人极少,常沁倒算是其中一个。 常沁在几万年前就已是闻名三界的妖君,善战之名众人皆知。在她幼时的记忆里,抚养她长大的老妖树说得最多的便是那统驭三军、英气豪迈的妖君常沁。当年三界曾有言,后古界的女妖君中,常沁是唯一能与九重天上的景昭公主相媲美之人,由此可见妖界中人对其是何等的推崇与敬服。 只是没想到,她蛰伏于清池宫中万年,头一次进妖界竟看到当年那个声名赫赫、凤舞九天的一方战神竟已变得如此萎靡衰败。 “若你想走,别说是区区的三重天,就算是整个妖界也困不住你。”凤染理也不理周围窃窃私语的众人和满身怒意的森羽,只是盯着常沁冷冷道,眼底有着微不可见的愤怒和可惜。 常沁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红衣女子肆意霸道的姿态,眼底决绝的疲惫苍凉缓缓凝住,曾几何时,她也是如此,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现在般……如此不堪,在第三重天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承受着妖界众人或怜悯或叹息的目光。 她在妖界纵横万年,所拥有的势力哪怕是妖皇也要忌讳三分,受她所恩之人不知凡几,当年被悔婚后,只顾着尽快离开,这千年的岁月也只想着要打败森羽,却从来没有想过,第三重天并非只有打败森羽才能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她是妖君常沁,上古妖狐一族的传人,哪怕是败落如斯,也不能是如此不堪的一副姿态。 众人望着重紫殿前嚣张得颐指江山的红衣女子,陡然间死一般的安静,皆是张大了嘴不敢置信的看着她,除了静悄悄的站在一旁隐在黑袍下的两人。 二殿下森羽是妖界中除了妖皇陛下和大殿下外妖力最强之人,身份尊贵,妖君常沁传自上古妖狐一族,血统高贵,虽不再执掌三军,但千年来依然无人敢小觑于她,从来没有人能想象在妖界中竟然会有人如此不知死活,主动揭开当年的伤疤。 整个妖界的人都知道,当年之事虽说妖皇一家和妖狐一族并不忌讳,但也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指责得了的。 虽说这红衣女子煞气逼人,姿态强横,更有着一股不输于常沁妖君的倨傲大气,但也不代表她有在妖界重地重紫殿撒野的资格! 充满挑衅的话传入森羽耳里的时候他只是微微一愣,但那句嘲讽常沁的话被说出来时整个大殿之前的人都感觉到一股森冷的杀气缓缓自他身上蔓延开来,冰冷无比,有些人甚至被突兀的逼退了几步。 龙之逆鳞,触之必亡,不知为何,四周站着的人心底不自觉浮现出这句话来。 蜷缩在森羽怀里的小狐狸身子颤了颤,抬头看着森羽的眼底显出深切的忧伤和一缕微不可见的愤恨。 千年了,他还是如此……纵使她以性命相救,都始终难以赢得常沁在他心底的地位。 不论什么时候,她永远都比不过常沁,当年在族中时是如此,现在仍旧是这般! 别人也许没看到这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轻颤的身子下嫉恨的眼神,但却被凤染瞧了个真切,她对着森羽的方向冷冷哼了一声,眼底的利芒一闪而过。 森羽还真是个睁眼瞎,器宇轩昂的深海龙吐珠不要,偏偏选了个爬不上岸的小虾米。 到了森羽这种妖君巅峰的境界,随意散发的杀气都若有实质,凌厉的妖光化成利剑的形态无比精准的朝斜眼挑眉的凤染眉心而去。 围着的众人皆面露惊态,齐齐的退了几步,看来,这女子当真是惹怒了二殿下,这次可没有好果子吃了。 轻铿之下,森冷的杀气在万众举目间于那红衣女子的一米之外突兀的停滞了下来,只见她微微抬手随意一挥,仿似如虚幻般接下了森羽所幻化的妖光,眼底划过一抹嘲讽的冷意,一股不弱于森羽的红色气息笔直的撞了上去。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即是别人不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堂堂妖界二殿下,难道只是如此宵小之辈?” 碎裂声响,伴着清冷的喝斥,两股气息夹着轰然的气势撞在一起,漫天碎石飞扬,片息之后,望着逐渐清晰的广场,围着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随意摆手的红衣女子眉目冷清,定定的站在原处,而森羽却退后了几步,微微凝神喘息,目光郑重而诧异。 虽然刚才他只是随意一击,可这女子却能凭气息反伤于他,这等实力尚比他强上几分……妖界何时出了如此人物? 看着始终背对着他的那袭紫衣身影,森羽掩下了眼底的惊愕,嘴角微苦,抬头看向凤染的神色逐渐染上了些许怒意:“这是我妖皇一族的家事,阁下管多了!” “哦?是吗?”凤染漫不经心的看了森羽一眼,又望向一言不发的常沁,脸上顿显一抹凌厉的煞气:“若是我偏要管,你又能奈我何?” 朗朗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倨傲,森羽眼一顿,看向凤染,眼微微眯起,抱着小狐狸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冷冷道:“若是阁下要管,也不是不可,赢了我,我自然会兑现承诺,让常沁离开第三重天。” “哼,你只管和你的小狐狸过好日子便是,硬扯着别人也不害臊!”凤染哼了一声,拂了拂肩上的长发,抬步正欲朝森羽走,却微微一顿。 “刚才多谢阁下教训,本君的事,本君自己解决。” 绛红的长袍被一只手拉住,凤染转头一望,见到常沁眼中的坚定和一丝微不可见的暖意,微微一愣,模糊的笑意一闪而过,道:“妖君想清楚了就好,只不过,这事我既然管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抬手扯出常沁手中的袖袍,眉挑了挑:“妖君应当明白,不该扭捏的时候就不要逞强,再说了,我和这妖皇一家有些过节,今日就算不是为了你,也会出手。” 凤染咧嘴一笑,一口雪白的牙齿明晃晃的亮了出来,硬生生的染上了几许森寒之意。 柏玄失踪的地方有妖皇一家的印记,若真的是妖皇出的手……她懒散了万年的拳头也不是吃素的,只不过那拐跑清穆的后池怎的还没来,让她在这第三重天里好等! “既然阁下冥顽不灵,森羽自当奉陪,只不过阁下敢闯我第三重天,想来大名必定如雷贯耳才是!”到现在任是谁都看出这不知来历的强者是专门挑衅来了。 “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若你能受我一拳,自然有资格知道我是谁?希望你能让我满意,妖皇一家可别尽出些孬种!” 看到一幅磨刀霍霍模样的凤染,围在四周的众人皆是面色古怪,这女子美则美矣,怎的如此粗鲁,居然敢在重紫殿挑衅妖皇一族,刚才这句话,岂不是连妖皇陛下都给骂了进去! “她一贯就是这副样子?”略带诧异的声音陡然响起,抱着小娃娃的手突兀顿了顿。 “倒也不是,我琢磨着凤染是不是更适合妖界,哎,死气沉沉的清池宫和仙界把她给拘坏了。”清脆的声音里满是遗憾,护犊子的口气溢于言表。 清穆狠狠抽了抽嘴角,识相的闭上了嘴。 “哼,希望你的实力对得起你这张嚣张的嘴!”冷冷盯着凤染,森羽轻轻放下手中的小狐狸,凝聚气息朝凤染走去,片息间,浓浓的青光笼罩在他周围,形成一副如翡翠般通透的护甲。 以凤染刚才的手段,即使是他也不敢托大,一出手便是最强劲的护身之法。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凤染神色未动,仍是不紧不慢的朝森羽走去,待行到他五米开外之地时才停住脚步,一股赤红的气息缓缓凝聚在她右手之上,不过片息时间便由米粒大小变成深海夜明珠一般大。 光以灵力便能形成如此纯粹的力量,这女子当真是可怕,围着的众人看着凤染的眼底显出了隐隐的惊惧和叹服。 妖界一贯崇尚实力,尽管凤染挑衅了森羽,可却无损于妖界众人对她的敬佩。 轻喝声响起,凤染升腾至半空,手中红色的能量随着身形朝同时跃起的森羽而去,极快的速度中,轰的一声响,红色的拳劲碰在了碧绿的护甲上,交战的灵力形成了模糊的结界,将二人完全笼罩在其中。 众人屏息细看,脸上皆划过惊愕之色,两人虽说看起来相峙不下,但二殿下明显气息不稳,反观那红衣女子,虽亦不复刚才的懒散,但却要比森羽好得多。 两人对峙之下,重紫殿前诡异的安静了下来,众人望着两人周身上下隐隐环绕的灵力,面色激动,如此高手交锋,可不是常有的事! ‘砰’的一声脆响,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众人看向声音传来处,神色皆是一变——二殿下的护身灵甲上出现了细小的缝隙,竟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随着那护甲上的裂痕变大,屏息凝神的众人更是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在诡异的氛围下,突然一阵青光闪过,如尖刺一般直直的朝着凤染而去! 斗阵中如有外人插入,受袭的一方定会重伤,甚至是性命不保亦有可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竟会有人暗自偷袭,行如此宵小之事! 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便听得一声冷哼,红袍女子竟是不管不顾,只是加重了和森羽对峙的灵力,半点不管身后袭来的那缕青光! 轰然之下,青光突兀而至,在众人叹息的眼神下,璀璨的红光突然冲天而起,硕大的火红凤凰印记出现在红衣女子身后,挥翅翱翔,挡住了青色的光芒。 一瞬间,整个天际都似被这股灼热的气息所弥漫,森羽身上碧绿的护甲亦完全碎裂,见那青光在火凤凰之威下垂向地面,对峙中的森羽神情突然顿住,吐出一口鲜血,强行抽出和凤染对峙的双手腾向空中接下那青色的光影。 万籁俱静,这时候,仿佛连喘息声都显得有些多余和聒噪,火红的凤凰图腾仍在天际在闪烁,炽热灼烈,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再为这股力量赞叹——谁都知道,三界九州里,火凤凰唯有一只,便是那托庇于清池宫,万余年前杀了妖界三皇子、重伤仙界大殿下,曾为三界所不容的上君凤染! 半跪在地的森羽灼灼的望着悬于半空、面色苍白的红衣女子,森冷的笑意缓缓从嘴角逸出,他站起身,眼底浮现深切的恨意,手握得死紧,还来不及有所言,忽闻重紫殿中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道是谁敢闯第三重天,想不到竟是凤染上君大驾光临,本皇有失远迎!” 声声清冷,带着无边的寒意缓缓自殿中而出,整个重紫殿百米之处遍然肃穆之息! 第十四章臣服 第十四章臣服 威严昂扬的玄色身影缓缓自重紫殿中走出,来人身姿挺拔,神态威仪,面容坚毅,步履间犹见皇者风范,一出场便让整个广场一片静谧,就连悬于高空的凤染也微微眯了眯双眼,背于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妖皇森简,不愧为成名万年的巅峰强者,就连她也只能在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下强行镇定身体,甚至能自他身上感觉到一种模糊的心悸,这种感觉——她还只有在面对古君上神时遇到过,但很明显,森简还达不到古君上神那种程度。 众人看着缓缓自重紫殿中走出的妖皇,神态恭敬,齐齐倒退了几步躬身行礼,由于围着的妖君太多,也就没人看到人群中那始终不动如山的黑色身影。 三界之中,若论尊贵,谁都敌不过那三位硕果仅存的上古上神和清池宫中孱弱金贵的小神君,但若是论到皇者之威,除了天帝,这三界九州中亦没有人能比眼前之人更盛。 妖皇闭关已有千年,早已不问世事,没想到如今却会因当年的一场纠葛重新现迹于人前,众人默默的瞟了一眼悬于半空的凤染上君,暗暗叹息了一声。当年三殿下惨死于凤染之手,平时凤染上君蛰伏于清池宫也就罢了,这次竟然敢单独闯上第三重天,重伤二殿下,怕是难以好端端走出去了! 妖皇的一身妖力早已超越妖君巅峰,深不可测,除了那三位上神,三界中根本无人是其对手。 “有失远迎谈不上,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堂堂妖皇一族,竟然会有如此宵小之辈。”凤染收起背后的凤凰印记,缓缓落在刚才战斗过的空地上,对着妖皇一抬手后,目光陡然扫向森羽怀中抱着的小狐狸,凤目微挑,神情冷漠不屑。 众人一愣,凤染这话说得还真没错,几千年前森羽曾许诺会将小狐狸青漓娶进门,说起来她的确可以算得上是妖皇一家的人,只是众人没想到如此景况下凤染居然还敢挑衅妖皇,一时间盯着她的眼神里都满是惊愕。 这凤染上君果然不负那狷狂之名! 妖皇沉了沉眼,看向缩在森羽怀里瑟瑟发抖的青漓,皱眉冷淡道:“青漓背后偷袭,确实理亏,关进禁殿一月以示惩戒。” 森羽感觉到怀中小狐狸狠狠打了个寒颤,忍住了面上的尴尬连忙道:“父皇,青漓是为了……”话说到一半,却在妖皇愈加冷凝的目光下缓缓住口,他知道,若是再说下去,等着青漓的刑罚必然更重。 只不过,他没看见,在他为青漓求情后,常沁垂在腿间的双手悄然握紧,轻轻闭上了眼,待到重新睁开时,眼中最后残存的一抹挣扎犹疑已然消退。 才不过片息时间,静静站在凤染身后的常沁无声无息的改变,她眼中细细的流光缓缓划过,整个人都似袭上了一股淡淡的睿雅之气,如上好的温玉一般,静谧芳华。 “哟,妖皇陛下还真是公正严明,处罚得毫不留情啊!”凤染撇了撇嘴,松了松手腕,让自己因妖皇的威压而完全紧绷的身子缓了缓。 “凤染,无需多言,万年前森邢死于你手是他技不如人,本皇曾允诺过古君上神不会在仙界取你性命,自然不会毁诺。”妖皇淡淡的看着凤染,眼中微弱的波动一闪而过。 他那幼子,不过才万岁而已,想到此,冷冷的杀气缓缓自妖皇身上逸出,蔓延开来。 凤染挑了挑眉,没有出声,双拳凝聚灵力,她可不会以为妖皇会如此简单的放过她,那股从妖皇身上逸出的森然杀气可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不过,你既然敢如此猖狂,来了妖界,本皇若是还让你全身而退,也枉为一界之主。” 妖皇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曲指抬高,不过片息时间,深紫的妖力便在他手上凝聚成硕大的光晕,细微的雷电之光覆在其上,闪鸣之间光华万千。 妖皇这一番动作,竟是和凤染一样将灵力凝聚于手,只是力量比之更为宏厚,一出手便震慑了众人,细微的雷电声更是在一阵惊叹声中缓缓将整个广场都给包围了起来,形成了莫测的雷电之姿。 凤染眯起眼,盯着妖皇手中越来越大的紫色光晕,凝重的神色一闪而过,血红的灵力形成一层薄薄的壁垒挡在身前——刚才那只小狐狸的偷袭并非对她毫无伤害,是以现在面对本就强过她的妖皇就更加不利。 “陛下!” 清雅的声音在众人屏息间突然响起,常沁走上前,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凤染,旋即朝妖皇拱手道:“陛下,凤染上君已和二殿下大战一场,又遭青漓暗袭,若您此时再对她出手,于您威严有损,妖界必将为仙界众仙耻笑。” 她在千年前就已不再是妖界的三军统帅,自是不用再对妖皇行跪礼。 只是,慢慢几句话,众人都瞧出了常沁妖君突然间卓然于世的姿态来,涓爽的英姿下是完全不同于凤染的风情,这般模样的常沁妖君,还真是好多年都不曾见到过了,而她身上那本就浓厚的妖力甚至比以往更甚,就像是突破了某些颈瓶一般! 一旁站着的森羽看着突然走出来的常沁,神情一怔,更是在听见她那句毫无波动的‘二殿下’后面色陡然一白,眼底划过难以置信的讶异和痛楚! 妖皇手中紫色的光晕微微一闪,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常沁,眉宇间罕见的缓了缓,皇者的威仪也柔和了几分:“常沁,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这次本皇出关后,你可以安然离开第三重天。” 常沁摇头,立直了身子:“陛下,凤染上君虽是妖界之敌,但她于我却有大恩,常沁不是这等忘恩之人,还请陛下手下留情。” 常沁低下头,露出了恳求的姿态。 妖皇皱眉,盯着常沁半响,在她固执的态度下终是叹了口气:“当年本皇曾允诺过你,但凡有一日你有所求,本皇必会答应,这些年你困于第三重天,还以为你始终会开口,却不想你如此固执。如今为了凤染浪费掉本皇的承诺,可是想好了?” 妖皇此话之下,众人皆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妖皇陛下还曾许过如此诺言,也不知道为什么常沁妖君这些年未用其离开第三重天,如今竟用在了凤染上君身上。 “是,陛下。” 随着常沁郑重的行礼点头,凤染也是一怔,她抬眼看向一旁的常沁,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暖意,她果然没交错人,这常沁还真当得上当年老头子一日三顿饭的夸! “不用了,妖皇,若你能留下我,我亦不妨在妖界做做客!”凤染朝常沁摆手,淡淡道,眼底的嚣张倨傲更甚刚才。 妖皇眉色一凛,望向神情倨傲的凤染,冷冷哼了一声,背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挥,众人还未闪神,一股淡紫的光晕就已将常沁缓缓包拢住,常沁被紫光推离了几步,动弹不得,脸上浮现一抹焦虑之色。 “本皇答应你,会留她一条命,你只管放心就是。”略显威仪的声音响起,妖皇手中凝聚的紫色妖光突然爆发出夺目的光华,格外动人心魄。 “凤染,你受了本皇这一拳,无论是生是死,自此以后森邢之死我妖界永不追究!” 伴着这声冷喝,澎湃的妖力从紫光中满溢而出,如坠千钧般向凤染压去,璀璨光华间,万千雷动,妖界第三重天的结界也仿似被这股力量唤醒,数千道雷光同时朝凤染劈了下来。 这股力量,毫不弱于九天之上的雷刑之惩,如此阵势,如此强横的实力,妖界万年难觅!广场上的众人都似被这轰然的一击摄了心魂。 轰然声响,如泰山般压下的紫光毫无阻碍的破开凤染身前的护身屏障,毫不留情的朝凤染劈去,众人惊呼间,爆炸声停,浩瀚如海的光芒陡然停住,堪堪落在了凤染鼻尖处。 如死一般寂静,一阵细微的金色神力如有生机般缓缓出现在凤染身前,徐徐流动,慢慢的,那金色光芒幻化成了火苗的姿态,竟一点一点的将紫色的神力蚕食,最后在众目睽睽下朝妖皇的方向潮水般涌去。 ‘嘶嘶’声响接连不断,整个广场一阵安静,所有人看着那如戏耍一般将紫光吞噬的金色火焰,张大的双嘴甚至难以合拢,就连妖皇,也在那金色火焰的游动下缓缓沉下了脸色,冷冷盯着金色的沉韵之光,眉宇冷厉。 他倒要看看这金色的光芒压住了他的妖力,是不是能破掉那如实质一般的妖电! 至于逃过一劫的凤染只是讶异的挑挑眉,看着有些熟悉的金色神力,若有所思的朝身后众人看了看,眼底划过一抹笑意,这两个家伙,总算是到了。 漫长又诡异的窒息终于在那不断追逐的金光吞噬至妖皇和凤染中间时停了下来,就在众人压在心底一口浊气才舒到一半时,突然间——缓缓游动,几近透明的金光霎时染成了浓郁的金色,化为一道冲天而起的光柱将布满广场上空的紫色雷电全数湮灭,那光柱的威力之强,甚至就连保护着第三重天的结界也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下不安的震动起来。 广场上的众人甚至因抵挡不住这股力量的余波而微微颤抖,不少人甚至要调动妖力才能勉强敌住对着那道金光从灵魂深处衍伸出的想要臣服的本能! 看着越来越盛的金色光柱,妖皇终于沉下眼,他快速挥动双臂默念,一道道紫色的印诀追赶着金光而去,但却都在其强劲的震力下被强行推开,若是瞧得仔细的话,会发现那些追逐的紫光在靠近金光时会不自觉的颤抖,甚至是有着一种臣服的恐惧。 别人察觉不到,妖皇却能隐隐感觉,他转身看向广场,眼神虽不动声色,却压不住心底的惊惧和胆寒,他已贵为一界之主,三界中甚少有人能让之臣服,可这金光明明不是那三位上神的气息,莫非是那个……让生死门上的紫焰完全熄灭的神秘人? 如论如何,这件事要尽快报到紫月山才行。 ‘咔嚓’一声脆响,感觉到那股金光似乎要划破整个第三重天的结界,妖皇心底一突,面色大变,重喝一声,手中紫芒大盛,正准备全力以赴,突然间却发现金色的光芒陡然消失,不见一丝痕迹,徒留下残破的紫色结界和一干因力量陡散而瘫倒在地的妖君! 望着面色苍白的妖皇,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的惊恐之色压都压不住,天地间竟然会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这一击,整个第三重天一片狼藉,一阵窃窃私语中,稳定心神的妖皇陡然抬眼,双眼直直看向静静伫立在人群中的一袭黑袍,凝声道:“阁下,究竟是谁?” 第十五章教训 第十五章教训 如死一般寂静,整个广场上涌动着模糊不安的诡异氛围,所有人面带惊恐整齐划一的望向一个方向,因为在这浩大的金光威压下,除了妖皇、常沁和凤染外,那里有一个在这种境况下唯一站得笔直的人。 显然,这金光的攻击是有讲究和目的性的。 那人黑袍笼罩,身姿凛冽,但一眼望去遮在黑袍下的气势却又显得平凡至极,若不是妖皇目光灼灼、面色深沉的盯着那团身影,恐怕没有一个妖君会相信,他便是造成这种动乱之人。毕竟自后古界开启以来,便没有听说过有一人能将妖界的护界强行劈开的,当然,那三个从来不出手的上神自是另当别论。 黑袍人迟迟不吭声,场中众人的呼吸慢慢变得急促起来,而整个场中,也只有凤染双手环抱在胸前、眯眼望向那万众举目的地方,神态惬意。 半响之后,一声低低浅浅的叹息从黑袍中传来,透着几分无奈之意,众人精神立马一震,总算有动静了,只是皆是面带狐疑之色,这声音怎么听着如此年轻? “还遮什么遮,别人都发现了,我都跟你说了不要做这等遮头盖脸之事。”清脆的童音突然响起,伴着几分干干脆脆、理所当然的埋怨。 万众举目下,一只软乎乎、白嫩嫩的小手陡然拉开遮盖在那人头上的黑袍,里面的光景霎时显露在众人面前。 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的青年抱着个七八岁左右的女童站在广场中间,女童背对着众人,看不清模样,只是头上两个鼓囊囊的小包在主人的摇晃下十分打眼,而那擎身而站的青年,轮廓深邃,面容俊美,即便是此刻面色柔和的望着怀中的女童,他周身上下仍环绕着温淡冷凝的淡淡压迫感,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几缕金色的火焰,和刚才横空出世阻止妖皇能量的金光一般无二的色泽。 似乎是在女童的抱怨下颇为无奈,笼罩在青年身上的黑袍缓缓消失,如上等温玉般色泽的碧绿长袍出现在众人面前,神情清冷的青年低下头,满脸无奈的望着怀中女童,道:“好了,我这不是听你的了,别闹。” 声音柔和,哪里有半点清冷。 凤染目瞪口呆的望着不远处视旁人如无物的两人,眼抽了抽,暗暗咂舌,心底泛起了一丝狐疑,这气势汹汹的女童,不会是……后池吧?应该是吧! 这般诡异的相处姿态……想起刚入妖界时那一丝玩笑般的念想,凤染眯起眼,一双凤眼里闪过狐狸般的笑意。 “阁下闯我第三重天,破我结界,到底是谁?”妖皇不怒自威的声音缓缓传来,目光在扫到后池的时候一闪而过,并未有过多停留,只是冷冷的看着不远处的青年,将刚才的问题再问了一遍,声音里有隐隐的不耐烦和凝重。 他当然能看得出女童身上细微得可以无视的仙气和青年身上残留的庞大气息,在她看来,这女童应该是青年的小仙兽,平时宠惯了,才会这般骄纵无礼。 青年抬起头,眼底燃烧的璀璨金光缓缓消失,重新变成漆黑一片,嘴动了动,冷冷道:“仙界清穆。” 声音一出,里面的清寒之意让人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但仍旧比不上这四个字带来的震撼。 上君清穆,千年来仙界最神秘强大的仙君,曾独自一人于北海深处斩杀后古凶兽九头蛇群,震惊三界后行踪成谜,极少有人知道他的面目,却不想实力竟然强横如斯,才不过做了区区千年的上君,便能拥有压制妖皇的力量,简直让人心悸。 这般对手任何人都不愿意对上,即便是素来喜好战斗的妖族中人,是以妖皇的面色亦是一变,想到平时三界传闻清穆的一身古怪脾气,眼闪了闪,暗想决不能让这等人物成为妖界的敌人,立刻勉强挂了几分笑容道:“原来是清穆上君,仙妖两界停战已有千年,素来毫无争端,不知今日来我妖界,所为何事?” 若是调动妖界的护界力量,他未必不能留下清穆的命,只是这般平白树敌,倒是不智,能将生死门上的紫焰熄灭的上君,哪怕是天帝也不能随意调遣,若他能在两界争斗中置身事外,倒也是件好事。 清穆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一声软糯的娇喝便自青年怀里传了出来,一直面向清穆的女童转过头,朝着不远处的妖皇不耐烦道:“大个子,你真是罗嗦,看着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问第二遍?” 这孩子声音干脆直接,让整个广场的妖君心底直敲小鼓,清穆上君敢冷对陛下也就罢了,这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仙兽,怎么也如此不知规矩,刚有妖君想厉声呵斥,甫一抬头,看见坐在清穆上君怀里的女童模样,神色化为愕然,眼底露出点点惊疑。 在场的妖族妖君皆是灵力深厚之辈,是以很少有貌丑之人,尤其是场中妖君常沁和上君凤染就更是如此,但场中众人隐隐觉得,就算是以她们的容颜之盛,也难以比得上坐于清穆上君怀中的那小小女童。 七八岁的年纪,隐隐能看出日后的绝代风华,漆黑的眼眸灵动至极,俏皮伶俐却又带着一丝微不可见威压,雪白的小裘裹在她身上,袭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典雅。 这般大气惊世的容颜,别说在妖界难得一见,就算是仙界,恐怕也极少有人能与之抗衡,这孩子难道是哪个不出世的上君所遗的后代不成? 凤染目瞪口呆的望着扬着眉、狐假虎威吊在清穆怀里的女童,眼底同样亦是震惊,这气息如此熟悉,绝对是后池没错,可是她万年前到清池宫时后池也未长大,却并不是这般惊世绝伦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感觉到女童身上微不可见的仙气,众人不禁微微摇头,这孩子美则美矣,只是恐怕长不大,是个夭折的样子! 妖皇自是和别人想的一般无二,他淡淡盯着不远处转过了头的女童,声音不自觉缓了缓,但话语中的凌厉却是不减半分:“清穆上君,本皇可以不计较你对本皇的无礼,但至少应该管好这孩子,难道她家中长辈没有教过她面对长辈该有何种礼仪吗?” 现在他也不敢把后池看做仙兽,只当是哪个福泽底厚的仙界世家养出来的娇贵小孩,跟着清穆出来游历的。 清穆看着怀中的后池,嘴角缓缓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长辈、家教?恐怕整个三界中能担得起后池用上这些礼仪的,一只手的数量都显得有些多,妖皇虽贵为一界之主,但恐怕也没这个资格。 只是这小煞神恐怕要发威了,想起后池变小后古灵精怪的性子,他抬头看向妖皇的眼底露出些许幸灾乐祸的笑意。 “妖皇,森羽当年既已悔婚,让常沁妖君离开第三重天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他却强行将人留下,无论从道义还是以他妖界二殿下的职责而言,都不是该为之事,凤染上君看不过去为常沁出手,他们是同辈中人,也算不得有何过错。”淡漠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广场中响起,坐在清穆怀中的女童在听到妖皇之言后放下了环在青年颈上的双手,转过身直视妖皇,目光澄澈威严。 妖皇一愣,那冷冷扫过来的目光恍惚间竟让他感觉到一种完全不同于清穆的威压,他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女童,眼底划过凝重的暗光,这孩子……究竟是谁? “青漓在两人战斗中出手偷袭,犯了大忌,虽然你有所处罚,但明显不公。再者你强行和受了伤的凤染动手,本就胜之不武,虽说是为了当年的丧子之因,可也失了一界之主的气度,我并不觉得清穆出手有何过错,你虽是妖皇,可并非是妖界降临时便已出世,虽能受天之意执掌妖界,可却无资格将这一界归于你妖虎一族之下。” “至于我的家教……你恐怕并无质疑的资格!”仍是温温淡淡的清脆童音,却满是凛冽肃冷之意,就好像……她与生俱来便拥有这般能凌于世人之上的尊贵和威严。 凤染不自觉摸了摸鼻子,看着一旁面色紫青的森羽,眼底泛起浓浓的笑意,这个肆意妄为的后池啊,确实不负古君上神教导……她还真是喜欢。 要知道上神的身份是凌驾于三界之上的,就像古君上神,他虽然选择将清池宫修建在仙界之地,可并不代表他是仙界中人,他的权利和威望,比起妖皇而言,不可同日而语,如今后池这般的怒斥妖皇,其实说起来也并无不可,只是以她现在的这幅形态,就着实显得有些荒唐和不伦不类了! 竟然说我无资格执掌妖界?好猖狂的小娃娃! 妖皇眼中妖异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望着不远处一本正经的女童,嘴角勾起,露出些许气极反笑的冷意,刚准备开口,便听到不远处的清穆略显无奈的声音,那股涨在胸口的怒意瞬间便如卡壳一般停滞下来。 “小池,这话太严重了,妖皇陛下执掌妖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可以说他无资格执掌妖界呢?” 小池?清穆的声音言犹及耳,妖皇望向他怀里不怒自威的小小女童,倒吸一口凉气,眼底露出不敢置信的惊疑之色。 据他所知,上神的名号受三界所重,这九州八荒里以池命名的那个人,数来数去也就一人而已——便是那古君上神怀揣了万年才千辛万苦期盼而出的小神君,还未破壳就已拥有上神之位的……上神后池! 第十六章线索 第十六章线索 满场寂静,这句话虽然漫不经心又是十足的挑衅,但显然那声格外醒目的称呼能听到的只有不远处神情讶异郑重的妖皇。场中的妖君只是暗自吃惊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娃娃竟敢如此呵斥一界之主,就算是有清穆上君相护,也忒有些不知死活了。 而那些本想上前教训后池的妖族中人也在清穆强大的仙力和后池不怒自威的面色下停了下来。 妖皇陛下都沉默着,他们实在不适合当出头鸟。 端坐在清穆怀中的后池听到这声称呼,也愣了愣,她转头撇向身后的青年,见他面色如常,眼中流淌着温煦的笑意,不由得哼了哼,低喝道:“没大没小,我好歹长你几万岁……” 这声音极低,又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撒娇软糯,让人有种心痒痒的感觉,清穆眼睛眨了眨,嘴角一扬。 妖皇满脸的冷凝和杀气就这样于众目睽睽之下僵在了脸上,他愣愣看着不远处在清穆怀中坐得极端正的女童,背在身后的双手紧了又紧,终是缓缓松开,惊愕的面色也渐渐回暖起来。 他是一界之主,这么一息间,已经足以回复正常。 在众妖君不敢置信的惊讶中,他们伟大的妖皇陛下对着广场中间绿袍青年的方向微一颔首,好声好气郑重道:“盛名之下无虚士,清穆上君的仙力本皇领教了,犬子无状,日后本皇定会教导,还请……”话说到这里,妖皇略一迟疑,极隐晦的对着清穆的方向弯了弯肩:“阁下不要怪罪。” 就算蛰伏于清池宫的小神君再无用,上神之威都不是他可以无视的,光光只是想到后池身后的那位古君上神,妖皇就对刚才说过的话一阵后悔,那些辈分低的妖君也许不清楚,但经历了三界初开时蛮荒之乱的他比谁都明白,这片广裘的天地中最可怕的也许不是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天帝,而是那个低调隐世、不显踪迹的古君上神。 虽不明白后池为何出了清池宫后就直奔他第三重天,但也知晓这气势汹汹的小神君恐怕是把古君上神护短的性子传了个十成十,他刚才对凤染的杀意明显犯了她的忌讳,否则也不会这般让他下不来台。 妖皇的举动太过细微,根本无人发现,众人只当他是因清穆强大的仙力对其高看一等,才会将这事轻轻放下,但一旁站着的森羽却明显气不过,刚欲上前怒喝,却发现难以动弹,惊疑的看了前面的妖皇一眼,被怒气充斥的脸庞回复了些许清醒。妖界、仙界积怨颇深,迟早是要有一番争斗的,以清穆的仙力,就算是天帝也不能约束于他,若是他置身事外,妖界定会少一强敌…… 清穆怀里抱着的女童似是十分满意妖皇的举动,微一抬手,眯着一双细小的凤眼便道:“既然陛下求情,我自是不会和一个小辈计较,森羽禁足一年,至于清漓……” 一粒灰不溜秋的仙丹从后池手中抛出,直接飞进森羽手中,在众人惊疑的面色下,她眼睛眨了眨,神情略带笑意:“我刚才的话倒也重了些,清漓偷袭虽然不对,但却情深意重,让本君甚是感动,这粒仙丹乃是家父所炼,虽然不能补回清漓失掉的妖力,但化形却是足以。” 笑呵呵的精致小脸,充满赞许的声音,但场中站着的妖君却硬是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仙君果然甚是记仇,全妖界都知道二殿下背负着清漓的恩义,这些年才会将其带在身边,恐怕心里最记挂的仍旧是常沁妖君,若是清漓得以化成人形,恢复了妖力,这其中的纠葛恐怕就要生变了。 清穆看着身前张牙舞爪的后池,嘴角抽了抽,眼底露出几许无奈之色。这般的聪明又记仇,也不知道是谁教出来的…… 一旁站着的凤染对赖在清穆怀里的后池投去个‘你果然很上道’的眼神,扬着的眉动了两下,显然十分满意。 就连妖皇和常沁也被后池的举动弄得有些怔然,后者还好,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反观妖皇,却隐隐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清漓和常沁的这件事,一直是妖皇心底的一个结,清漓失了妖丹,就连他也治不好,但却不能强行将其驱逐,若是有了古君上神的丹药,这个死脑筋的儿子也不会这么执着了,常沁或许会留在第三重天,重新执掌妖界大军。毕竟对他而言,一个骁勇善战的妖界大将比一只孱弱又不知来历的小狐狸要重要多了。 虽然后池并无帮他的意思,但妖皇却隐隐有几分感激之意。 森羽看妖皇的神情,也知这女童说得不假,在猜疑她到底是哪家的小仙君时也不由得面色微喜,神情复杂的朝后池拱了拱手,抱着小狐狸的手都感觉轻了几分,转头立马朝常沁看去,脸上的兴奋却在看到常沁淡然的双眼时僵硬下来。 整个场中,只有森羽抱在怀里的那只小狐狸看见森羽溢于言表的喜悦后微不可见的抖了抖,瞪大的双眼里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惶然和愤恨,她付出了这么多,筹划这么多年,差一点就要成功了,怎么可以轻易失败,她的妖丹早已被森羽炼化,就连妖皇也没有办法助她化成人形,这个装模作样的小仙童到底是谁? 场中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不论如何,刚才一触即发的凝重境况在妖皇刻意的缓和下有所回暖,一众妖君也不是愚笨的人,看后池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效力如此惊人的仙丹,也不由得猜测起她的来历来……毕竟能比妖皇还技高一筹的前辈,三界中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三人而已,只是都没听说过这九重天宫里和清池宫中出了这么个小神君啊? “陛下,凤染之事……”后池在清穆怀里挪了挪身子,打了个哈欠懒懒开口。 妖皇面色一变,朝凤染的方向看了看,眼底的杀意缓缓凝注,半响后终是叹了口气:“凤染上君若是不再犯我妖界,本皇自是不会再寻她的麻烦。” 后池点头,懒得计较妖皇口中模糊的意思,摆摆手,回转自清穆怀中勾住他的脖子疲惫的靠了上去,以她的仙力,能在妖皇的气势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很是不易了,接下来的事交给清穆就好,毕竟折腾了这么久,两人来妖界的目的还未达到。 妖皇也看出了后池的不耐烦,见其并无离开的意思,挥手让众位妖君散开,将清穆和后池请了进去,至于凤染,他只当没见到,既不搭理,也未驱逐。凤染摸摸鼻子,大摇大摆的跟在几人身后,常沁皱了皱眉,在森羽期待的目光下也跟了进去,森羽面色一喜,把手中的仙丹收好,急忙抱着小狐狸朝里跑去,一时间,经历了一场硝烟弥漫的大战后,重紫宫门外诡异般的安静下来。 重紫宫大殿中,妖皇虽是地位在清穆之上,但奈何后池一直未从清穆怀中下来,他也就只好和清穆一起坐在大殿中间的鎏金沉木椅上。 除了这三人,大殿中并无他人,是以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妖皇踟蹰了片刻,对后池的方向拱了拱手:“不知小神君此次来妖界,可是古君上神有吩咐?” 后池撇了撇眼:“怎么,难道父神没吩咐,妖界我便来不得了?” 清穆看后池狐假虎威的装神气,心底好笑,这不是明摆着的,若是没有古君上神的威慑,妖皇肯委曲求全到这个地步才怪! 果然,听到后池这话,妖皇神色一僵,却忙摆手道:“上神言重了,只是小神君您从未出过清池宫,此次来我妖界,本皇有些疑惑罢了。” 古君上神在仙妖两界斗争中一直保持中立,他可不想平添个敌人,是以对着后池倒是极和气。 “我们这次来,是想请妖皇解惑。”把后池拉进怀里,清穆将后池给他的妖扇拿出来递给妖皇:“近日我和后池寻访一友,在其住所并未见到其踪影,只是发现了此扇……” 妖皇听见这话有些疑惑,看到清穆拿出的扇子,面色陡然凝重起来,后池和清穆见他神情不对,对看了一眼有些庆幸,看来这妖皇果然知道柏玄的事,只是不知道二人是敌是友…… “后池上神,你们寻找之人可是和古君上神有关系?”沉吟了片刻,妖皇才缓缓开口。 “可以这么说……”后池顿了顿,接了一句:“他是我清池宫的人。” 言下的回护之意极为明显,让得妖皇和清穆都是一怔,后者看着后池瞬间绷紧的身子,眼眸微不可见的动了动,看来他们要找的这个柏玄,对后池而言……并不简单。 “上神无需紧张,本皇只不过好奇,才有此一问,这些年来凭灵力就能压制住我的,清穆上君你并非是第一个。”妖皇神情有些感慨,对着清穆道。 “陛下是说……”清穆有些意动,对未曾蒙过面的柏玄隐隐有了好奇之意。 “不错,我曾败于此人之手,而且毫无还手之力。”妖皇叹了口气,倒是不在意自己曾经战败的事实,随口而道。 “那是自然。”后池小脸上神采飞扬,对妖皇颔了颔首,神情十分满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穆拍拍后池,继续问。 “八千年前,我在天火殿中闭关修炼时发现有人闯宫,便和来人交了手。”见两人有些不解,妖皇继续道:“妖界第三重天中的紫火结界乃是妖火殿中的妖火所化,对妖界而言十分重要,平时重兵把守,不过你们所寻之人大摇大摆的闯入,取了妖火就走,我与其交手,不过才一招,便败在了他手下,慌乱之下将武器祭出……就是这把扇子。” 见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妖皇咳嗽了一声忙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虽然他取走了妖火,但却不多,倒也不是太过分,我便没有追上前去。” 一招就败了,恐怕是没胆子吧……后池和清穆听见妖皇的托词,眼扬了扬没有出声,人家好歹也是一界之主,要面子不是,他们上门是客,还是托着点好。 就这样?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见妖皇说完这段话后便住了口,两人都是有些悻悻然的感觉,他们不辞万里进了妖界第三重天,没想到就得了这么个无用的消息,照这么说,柏玄也只是在八千年前拿走了妖界的妖火,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见两人沉默不语,摆足了姿态的妖皇咳嗽了一声才道:“上神不必沮丧,虽然我只和他交了一次手,但也有些发现,那人仙力充沛,幻化的仙光呈火红之色,且是九转轮盘之势,据我所知,三界中能以此为武器的只有传说中的麒麟神兽,不过自上古后,这些神兽就已经灭绝,所以我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就不得而知了。” 清穆和后池俱是一愣,想起了望山中曾有神兽出没的传言,心底一动,难道柏玄这些年一直隐于了望山中了不成?对望之下都有些高兴,总算有柏玄的消息了…… 清穆朝妖皇拱手,肃冷的脸上也多了抹笑容:“多谢陛下告知,我和后池还有要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说完起身便走,颇有几分急切之意,天知道他们赶到了望山的时候那只只闻其名、未见其形的神兽还在不在? “上神,等一下。”清穆还未走出大殿,身后便传来了妖皇有些迟疑的声音。 后池腾地一下从清穆怀里转过头,眼神晶亮亮的,倒让妖皇皮厚的老脸险些承受不住,生怕自己提供的线索不合这小神君的意。 “上神,妖界的妖火一向只存在于第三重天中,对仙界的人无用,除了构建结界外,对修炼妖力的妖君而言也是大补之物,若是您有心寻找那人的话,不妨从此处着手。”八千年来妖力大增之人,恐怕能有那人的消息。 后池明白妖皇的意思,郑重朝妖皇点了点头,拍了拍清穆的手示意他出去。 重紫殿中,妖皇看着已经走远的一大一小,眼微微眯起,神色莫名。 一名紫袍男子从大殿之后走出,见妖皇眼神微凝,道:“父皇,这就是您说的后池上神?” 妖皇微微颔首,神情隐隐有所感慨:“果然不愧是古君上神期盼了万年的小神君,九重天上的那几个恐怕也只有景涧有与其相比了。” “怎么会,我刚才观之,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心性都未成熟,他们来妖界干什么?”紫袍青年神色淡漠,眼神平静。 妖皇转过身,见到大儿子平静无波的眼神,叹了口气:“只是寻找一个人罢了,和我们没什么大关系,只不过我倒是觉得那人恐怕不会简单……”妖皇微微停住声,继续道:“见过常沁了?” 森鸿平静的眼眸动了动,终于染上了些许暖色,怅然道:“刚才她来和我告别了,我想她应该要离开第三重天。” 妖皇听见这话有些可惜,他本想常沁能留在第三重天,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不过二弟追过去了。”森鸿抬眼望向重紫殿外,一双深红的眸子格外沉寂:“我想知道,她这次会如何抉择。” 千年前你选择留在这第三重天,盼他回心转意,这一次,常沁,你会如何选择? 清穆抱着后池一路出了重紫殿,和凤染汇合后就朝生死门走去,三人神色皆是有些欢欣,只不过……轻快的步伐在看到生死门前那几道熟悉的身影时,慢慢停了下来。 第十七章回归 第十七章回归 暗紫深沉的素绢长裙从腰际倾泻而下,纷繁的花纹层层叠绕在裙摆下端,勾勒出姣柔坚韧的弧度,九尾妖狐的图腾飞腾于挽袖中,空明而神秘,大气得有些过分的铿锵之颜,随意披散在背后的及臀长发,完全不复重紫殿前的颓然低迷,常沁好像突然之间完成了一场蜕变一般,站在生死门前凝视着森羽的目光淡然而透彻。 若不是这气氛实在有些不对,后池都想如人间戏本里说的那样对常沁吹两声口哨了,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比一旁站着的那个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她朝唯唯诺诺站在森羽身后的浅紫色女子看了一眼,滴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两人的服饰竟然是相似的颜色,只是一个看来英武大气,自有一番韵味,一个看来楚楚可怜,惹人垂青。 这青漓倒是好心计,只不过这般做法落了下乘,只是让自己难看而已。 “阿沁,妖界和仙界这些年来虽然相安无事,可三千年之期快满,到时候一场大战肯定免不了,你何不留在第三重天,军中的那些兄弟都很想你。”自从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常沁执意要离开第三重天,是以早已辞了妖界统帅之职,如今森羽想留下她,只得动之以情。 “二殿下,黑雾早已接替了我的职位,这几千年他做得很好,并无过错,殿下无需多言,常沁去意已决。” 冷淡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知怎的,却有种透过岁月的苍寂感。常沁抬头看向不远处的森羽,眼神微微落在一旁的青漓身上,无悲无喜,这些年终究是她太执着了。 “阿沁,你是在担心青漓?”见常沁看向青漓,森羽立马走上前两步,急声道:“当年的事是有原因的,青漓为救我失了妖丹,本来活不了,情非得已之下我只能将我本名妖丹中的元力灌入她体内,以延续她的性命,这样一来,她便不能离我千里之远。” 将本名妖丹的元力祭出,于寿命有损,乃妖族的大忌。常沁神色一愣,看向神情急切的森羽,微微抿住了唇。青漓为了救他失了妖丹,他以自己的妖丹元力相救,也的确是森羽的性格会做出的事,难怪青漓失了妖丹后还能存活下来,原来是这么个原因。 只是,对于失去了妖丹的青漓而言,就算是有森羽帮她,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略一迟疑下,森羽的声音低了些许:“青漓为了救我才会变得如此,就算我以妖丹元力为她续命,她也活不过千载,在她完全化成狐狸前,曾哀求于我,让她以我未过门的妻子之名留在第三重天中千年,就算是了她心愿。常沁,当初我悔婚之举,实乃……” 森羽停住了声,神色落寞,一命之恩,他根本无以为报,当初他只能选择将青漓留在身边,解除和常沁的婚约,只待千年之后青漓离去后能跟常沁说清楚。对于他们而言,千年本是极短的时间,可他和常沁相处万载,自是知道若让常沁这样离开第三重天,恐怕日后就再无相见之日,是以这些年来他才会竭力将她留在这里。 生死门前一时变得极为安静,后池看向听了此话后明显沉默了下来的常沁,小手在下巴上摸了摸,嘴角扬起了微妙的弧度。 如此说来,森羽倒是个老实人,只是实在是太蠢了,那只小狐狸,根本就不简单…… 此时的青漓站在森羽身后,淡紫的裙摆飘展,头低低垂下,有种弱不禁风的孱弱感,没人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瞧见她放在腿边的手微微缩紧。 “森羽。”有些怅然的声音突兀响起,常沁看向不远处眼中突然迸出惊喜的男子,慢慢道:“我们相识万载,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 森羽一愣,看向不远处那张平静至极的脸,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失望,心底陡然升起一抹不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要彻底失去了一般。 “我妖狐一族传自上古,虽敬苍天,但却不服鬼神,其他人于我,根本毫无干系,若是我,哪怕受人生死之恩,亦不会以此来为难于你。这千年来,你看着我在第三重天中受尽磨难,却依然不放我离开,而我……之所以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等你说出原因,只可惜若非今日青漓能化成人形,你依然不会开口。虽然这是你二人之间的承诺,可同样你也毁了我们当初之信。森羽,虽然当年在你悔婚时我便说过,但这句话,我想现在说更适合……” 一身紫袍,神情凛冽,此时的常沁骄傲张扬得如万年前相遇时一般无二。森羽凝住呼吸,身子一僵,说不出话来,常沁说得没错,他守了青漓之义,却背了和常沁的情义,怪只怪得他想将她留在身边,却也因此而真正失去了她。 “我常沁自此以后和你再无半点瓜葛,诸天神佛,皆为我证。” 清冷肃朗的声音在生死门前响起,让后池几人都忍不住微微动容,素传妖狐一族性子刚烈骄傲,果然不虚…… “我既亲口许诺若不败你绝不离界,自然说到做到。”常沁转过身,淡淡道。 纯粹得透明的紫光从她身上缓缓溢出,冲天而起,滑向天际,看那威势,竟丝毫不弱于凤染在重紫殿前的那股能量。 “这是妖狐一族的秘法,常沁在强行提高妖力。”凤染动容道,像她们这种传自上古的神兽、妖兽之族,有些秘法并不奇怪,只是如此一来,才刚刚恢复的常沁至少要休养一两年,才能再次拥有妖君巅峰的实力。 九尾妖狐的图腾缓缓自升高的常沁身后印出,妖冶神秘,古老悠久的气息弥漫在生死门前,凝聚成实态的紫光以一种缓慢、但格外韧劲的姿态朝第三重天上的结界冲去。 ‘咔嚓’一声响,微不可见的裂缝缓缓蔓延,逐渐连成大片。 森羽僵硬的看着升自高空的那袭紫色身影,妖界数万年来从未破裂的结界在她手中颤栗晃动,心底冰冷一片,难以言喻的后悔铺天盖地般涌来,直至吞没了他所有心神。 妖狐一族,竟能有此力量!他此时才真的明白,这千年时光,常沁并非不能离去,她留在第三重天,只不过是一直在等他做出决定而已,而他亲手葬送了一切。 经受了清穆冲击后的结界显得脆弱了许多,才不过一刻钟时间,在紫光冲击下的裂缝逐渐清晰了起来,随时都有崩溃的可能。 升至半空的常沁回转头,面色苍白,深紫妖冶的眼瞳定定的扫过森羽,缓缓拂过,最后落在了青漓身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团紫色的光芒化成了长剑一般的模样,直直朝结界冲去,不堪重负的结界发出清脆的响声,终于破裂开来。 伴着紫色的光芒划破结界,常沁悬在半空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不见,唯有她最后望着青漓的那颇具深意的一眼留在了众人心头。 结界破碎,第三重天也随之震荡,但这种状况还未过一瞬,就已被压下,妖皇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结界破裂的地方,浑厚的妖力极快的修补破损的结界,不过一息时间,结界便完好如初。 后池看到这一幕有些讶异,妖界结界乃是由天地而生,普通妖族根本难以统驭,没想到妖皇坐镇妖界多年,竟是能将这股庞大的力量指挥一二,难怪数万年来能稳坐妖皇之位。 恐怕等他将妖界结界之力化为己有的一日,就是他问鼎上神之位之时! “哎,想不到常沁竟如此刚烈,这几千年是本皇太不公道了。”沉重的叹息从妖皇口中传出,他走到后池一行人面前,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后池不愿意暴露身份,他也就懒得做些虚礼了。 后池眼眯了眯,眼底有几分笑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妖皇是故意让常沁出这口气的,看来妖狐一族在妖族中的地位比她想象的还要高出很多。 整个广场中,仍然呈呆滞状态的就只有森羽了,他愣愣看着常沁消失的地方,眼底灰暗一片,青漓站在她身后,安安静静的,竟有些诡异的从容。 “二殿下,我们也不叨扰了,就此告辞。”清穆冷声说了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客气之词,对那边看起来着实有些可怜的森羽颔了颔首,抱着后池朝生死门走去。 森羽也懒得理会他们,随意摆摆手转身就走。 “等一下。”三人已经走到了生死门边,后池突然拉了拉清穆的手,转过了头,下巴抵在清穆肩上,硬生生的将软软的身子扭曲成了麻花状。 清脆的童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森羽停住脚,眉一皱转过了身,询问的目光落在了后池身上。 “森羽,当年你所负之伤若是不用青漓的妖丹,可会痊愈?” 森羽一愣,迟疑的点头,当初他虽身负重伤,陷入昏迷,可妖族之人只要有一线生机便不易死绝,更何况他还传于妖皇一脉,就算是不用青漓的妖丹,也只不过需要多一些时间养伤罢了。 “要不是你知道青漓活不过千载,可会毁掉和常沁的婚约?” 森羽摇头,他当初如此选择,只是希望千年后能毫无愧疚的与常沁在一起,对妖族而言,千年并不长久,若非这小仙君有续命的灵药,青漓恐怕没有几年可活了。 “多谢阁下赐药,青漓才能保住性命。”张牙舞爪的小仙君他虽然不喜,但看在那粒仙丹的份上,他好歹也要道声谢。 后池转过头,在森羽愕然的眼神下拉着清穆的袖子示意他离开,三人走出生死门,突然消失在原地。 “森羽,凤染欠你一家一条命,我便还你这个人情,你这小狐狸就算不吃我父亲的仙丹,也不是个短命的相,别说几百年,我看再活个上千年也丝毫不是问题。” 略带模糊的声音自天际传来,森羽听完这句话,倏的转头,眼底是压不住的震惊复杂。 那小仙君虽然跋扈张扬,可骨子里的骄傲恐怕更甚于他,这种假话,她决不屑于去说。 一直低着头的青漓在听到后池的话后同样抬起头,神情愕然,在看到森羽震惊的面容时面色终于变得惨白起来,这仙童究竟是谁,居然能看出她藏了千年、连妖皇都不得而知的秘密。 根本不需要开口,青漓苍白的脸色证明了后池所言不虚,森羽望着她,红色的眼眸中仿似流淌着火焰般的怒火,他闭上双眼,过了半响后才长出一口气,慢慢睁开,森羽推开青漓慌忙伸出的手,面色冰冷。 他真是瞎了眼,这一千年为了她伤尽了常沁,让妖界两大种族不和。 森羽生来便是妖界二殿下,统驭妖君万年,心机手段都不差,若不是青漓这幅姿态实在太过无害,又以本命妖丹相送,他也绝不会被瞒骗至今。 “青漓妖君,森羽有眼无珠,这些年倒是怠慢了您,若是日后再入第三重天,森羽一定倒履相迎。”冰冷的话一字一句慢慢吐出,森羽转身朝重紫殿走去,身影格外决然。 连他父皇都看不出来的伪装,恐怕叫声妖君都是怠慢了。森羽心底微微自嘲,嘴角牵出苦笑的弧度,再也没有转过身来。 青漓看着那道走远的身影,面上的苍白柔弱渐渐消失,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幽暗的异光,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当初到底救了森羽,陪了他千年,所以他现在才会如此简单的放她离开,如果等妖皇知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在策划,凭妖皇的手段,恐怕她就真的走不出第三重天了。念及此,青漓复杂的朝森羽消失的方向看了看,身形一动,消失在了生死门前。 妖界上空,清穆抱着后池坐在凤染幻化出来的云上,神态模样心安理得的不得了。 凤染鄙视了一下这两个光吃干饭不干活的人,左瞅瞅、右瞅瞅,实在忍不住了才舔着脸坐在后池面前道:“后池,你是怎么知道那青漓不止几天活头的?” 就连她也没瞧出来那只小狐狸有半点不妥,小后池这么点仙力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你没瞧出来?那只小狐狸的本体和常沁一样都是九尾妖狐,只不过她的血脉要淡一些罢了。”后池弯着脑袋眼睛笑眯眯的,替清穆把吹到身前的锦袍摆正,对着凤染道。 “也是九尾妖狐?这我倒是没瞧出来。”凤染神情一愣,呐呐开口,摸了摸鼻子,见清穆不为所动,颇有几分恭敬的问道:“清穆上君,你也瞧出来了?” 自从清穆进妖界后,她能感觉到比起在了望山时,清穆身上多了种难言的威压和震慑,尤其是那双眼睛偶尔闪过金光的时候…… 清穆颔首,把在怀里乱扭的后池抱好,淡淡道:“青漓确实是九尾妖狐之后,只不过血脉淡薄,又有人在她身上下了印记,所以你们才瞧不出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后池看了看,神色瞬间转为柔和赞许:“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也能看出来。” “那当然。”后池扬了扬嘴角,细小尖利的虎牙露了出来,煞是可爱。 凤染抽了抽嘴角,这两个人真是绝配,看到后池精致的小脸,突然道:“后池,你原本不是这么一副容貌吧,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你吃化形丹了?” “我也不知道。”后池微一沉吟,摸了摸肥嘟嘟的下巴,朝清穆看了一眼:“也许等找到柏玄就会明白了。” “恩,我们去了望山。” 看着离第一重天的结界越来越近,清穆将后池放在云上,站起身来,怀里空荡荡的,有些不适应的感觉,但是穿越过妖界结界后,后池自会变成原本的模样,总不能再这样坐在他怀里了。后池倒是一脸自然,仍旧盘着小短腿坐在云上,伸手打了两个哈欠,眼都睁不开。 极快的飞过森林,停在妖界结界边上,凤染驾着云直接冲了过去,反正连妖皇也知道他们来了,没什么好顾忌的,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一息时间后,擎天柱下,清穆和凤染望着站在两人面前的后池,愣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第十八章序幕 第十八章序幕 短小的四肢,圆鼓鼓的眼睛,雪白的小裘仍然裹在身上,大小合宜,莲藕般白嫩的小手紧紧的拉着清穆的衣袍,水润润的大眼睛昂头看着你时,会让人瞬间柔软起来。 这般模样的后池,清穆足足面对了几个月,但此时也只有哀叹的心了,这孩子,好像知道该怎么来应对他才最适合。 “后池,我们已经出妖界了。”凤染的声音不合时宜响了起来,有些无可奈何:“你要是真喜欢这副样子,回清池宫了再幻化不就成了。” 许是觉得太过丢脸,凤染甚至连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起来,清池宫的万年盛名啊! 清穆没说话,牵过后池的小手,蹲了下来,这孩子神情明显不对:“怎么回事?” 后池小嘴一撇,肥嘟嘟的小手在清穆手上拍了一下,十足的委屈:“变不回来了。” “怎么回事?”凤染也觉察到不妥,围了过来。后池的仙力虽然微弱,可是出了妖界,怎么会连变回原本模样都不行? 后池摇摇头,眼睛里的神采黯了下去。清穆看得心底一紧,摸了摸她头上的小髻。 “试试将你的仙力灌入石链,看可不可以?”见后池不出声,凤染急忙道,也不管清穆是不是在旁边了,小神君被她活蹦乱跳的带出清池宫,若是变成了这般模样回去,她恐怕会被长阙给念叨死。 清穆听到这句话,眼睛微不可见的闪了闪,后池身上的封印也许和那串石链有关,难道封印住她的是那个神秘莫测、连妖皇都难望其项背的柏玄上君?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灵力太差了。”后池沮丧的低下头,小手在清穆手里搅了几下,叹了口气:“父神看到我这样恐怕会更加失望了。” 在大泽山上时,她尚能依靠那石链的幻化之力威慑住一干上君,可现在她却连变回成人的力量都没有。 文不成,武不就,别人只当清池宫的小上神何等了得,其实也不过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摆设罢了。 别说给父神捞回一口气,恐怕下次遇到九重天上的那几人……后池叹了口气,有种从未有过的沮丧感。 “无事,我们去了望山,一定可以找到柏玄,到时候一切都会明白。”清穆拍了拍后池的小脑袋,把她重新抱了起来。 青年的声音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后池点了点头,‘恩’了一声,下巴放在他肩上,舒服的哼了哼。 凤染狐疑的看了后池一眼,腹诽道:这家伙刚才不是在装可怜吧。 三人驾云朝了望山而去,却没看见,就在他们踏出妖界的那一瞬间,擎天柱上那原本混沌黑暗的无名之处开始显现出模糊的印迹来。 大泽山距妖界不过几日路程,三人一路行来却并不快,神兵即将降世的消息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仙君都赶赴了了望山瞻仰奇观,清穆独来独往惯了,要避着众仙,又要隐掉三人的气息,只得慢慢驾云。 五日后,三人终于到达了山底。还未靠近,便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仙力弥漫在了望山周围,形成天然的屏障保护着整座山脉,和三个月前进去的难度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在山外徘徊犹疑的仙君着实不少,大多是些来瞻仰瞻仰神迹的小仙,人多了八卦自然就多,这神仙虽然活得久,但岁月丝毫难以阻止他们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静思仙友,你听说了吗,天帝竟然以敬天之诏处罚了紫垣上君,将其逐出仙界受轮回之苦,永远不得位列仙班,啧啧,这可是件奇事啊,你说说,这敬天之诏都已经有多少年没出现过了,况且紫垣上君还对大殿下有恩,天帝怎会处罚得这么重?”看起来一脸和气的仙君对着一旁的仙君叹了口气,神态间颇有几分不明。 倒也是因为这句话,让原本准备进入了望山,隐在暗处的三人停住了脚。 “广曲仙友,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明面上天帝是为了处罚紫垣上君,可有谁不知道这是他老人家在为清池宫的小神君出一口气,紫垣上君得罪了后池上神,被景涧二殿下亲自压上了天宫,罪名可大得很呢。” “听说那小神君风华绝代,姿颜无双,连景昭公主尚有所不及,也不知道传闻是否属实啊?” “甭管属不属实,咱们见着了也只有恭敬行礼的份,紫垣上君的前车之鉴,你可别忘了……” “哎,小神君当真是好命格啊!一生下来就是上神之尊,如今还有天帝相护,寻常人哪里及得。”广曲仙君摇头晃脑的感慨了一句,突然神来之笔的点睛道:“你说这次了望山神兵出世,天宫上的几位殿下和景昭公主定会前来,这若是遇上了后池上神,又该如何是好?” “连敬天之诏都为后池上神颁下了,我看几位殿下也只有守礼的份吧……不过素闻景昭公主极受天帝陛下和天后的宠爱,若是两人相见,还真是不好说!” 当这句不疼不痒的话远远传来的时候,清穆已经抱着后池走进了了望山中。 “怎么?介意了?”清穆看着板着个小脸不出声的后池,晃了晃她的小身子,笑道。 “有什么好介意的,若不是我父神的名头金晃晃的压在这三界之上,你看他会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哼了一声,后池斜眼瞧了瞧清穆,一脸鄙夷。 “你倒是挺不喜欢天帝的……当年那件事撇下不说,这些年他这个天帝倒还是称职。” “夺友之妻,不义;纵女骄横,不正;仙妖失和,不公。清穆,你倒是说说他哪一点称职?”后池漫不经心的转过头,淡淡道,墨黑的眸子里有种动人心魄的灼热笃定,淡淡的威压更是缓缓袭来。 一旁的凤染神色僵了僵,苦笑一声,后池身上的这股威压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每一次出现都能把人弄得心惊肉跳。 心下一愣,青年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的道:“怎么,不装小孩子了?”古君上神绝对是个宠孩子的父亲,三界中敢这么义正言辞斥责天帝的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后池顿了顿,扭过了头,一张小脸严肃得不得了。 “你不想和那几个人打交道就直说,若是在山中遇到了,让凤染隐去踪迹就是,你如今这般模样,恐怕也没人认得出来。”清穆朝一旁的凤染摆了摆手,摸了摸后池的头,加快速度朝山中行去。 了望山中仙气浓郁,实力高强的仙君如今比比皆是,若是想寻找麒麟神兽,就必须要加快脚步了,否则难保不会让那些仙君生出觊觎之心。后池也知是这个理,点了点头不再出声。 当年之事虽说终究不是闹剧二字就能揭过,可毕竟和后辈无关,若真的遇上了…… 不过几日,了望山中仙君的踪迹便多了起来,甚至连一些妖君也出现在了此处,因着这里到底是上古秘境,再加上纷繁复杂的仙阵阻拦,两族高手也只得沉住心,安心静待神兵降世。 三日后,满身狼狈的凤染从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窜出,望着一脸云淡风轻的清穆,神色很是不满。 “清穆,你确定妖皇说过柏玄是麒麟神兽?了望山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凤染恨恨的念叨着,拍打着袖子上的蜘蛛丝,那还有平时的半点风姿。 清穆抱着小后池,这几天使唤她倒是不遗余力,也因着这几日的相处,她对清穆的敬畏之心消了不少,知道这个传闻中的清冷上君虽是面冷心淡,但对后池倒还真是很不一般。 后池的性子她也知道,骄傲冷淡得不得了,两人相处融洽,也许还真是应了一句民间的话,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并不算完全找遍。”清穆沉吟了一下,淡淡回道,神色中有些明悟。 “你是说?”后池抬眼,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 “恩。”清穆朝天空望了一眼,浓郁的仙气如有实质般渐渐朝了望山顶一里处靠拢,就连他也无法再靠近。“唯有神兵出世之地,我们未曾踏足过,古来相传神兵入世必有奇兆,想来有神兽相护也是常理。” “若是这样,看来我们一定要上山巅了。”朝仙力浓郁的山顶看了看,凤染面上也不由得显出几分唏嘘之意来,“不过那些想夺神兵的仙君就有苦头吃了,有麒麟神兽守着,恐怕脱层皮都不止。不过,后池,你当真要去?” 凤染一转头,望向后池的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复杂。 后池抬头,讶异的挑了挑眉。 “三界传说,若得上古神兵,便能拥有上神之威,景昭想得到这把炙阳枪,三界中无人不知。” 天帝为父,天后为母,却屈居于后池的神位之下,那个传闻中心高气傲的景昭公主,恐怕从来没有平过气吧……麒麟神兽若真的守护着那把炙阳枪,双方定会有一番争斗。 “若麒麟真的是柏玄,谁伤他,我便诛谁!” 淡淡的声音自眯着眼的女童口中传来,平添了几分冷冽。清穆倏的一愣,低下头,却只能看见后池的侧脸,唯一眼,竟陡然怔住。 幼童稚嫩的脸庞,面带凛色,灼热迫人,有种杀伐端华的凝重,仿似顷刻间褪下了所有无害,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威慑甚至让周围的气息出现了片刻的紊乱,这般模样的后池,他从来不曾瞧见过。 那人到底是天后之女,后池,柏玄对你竟是如此不同一般吗? “也好,我们上山顶。”叹息间,清穆听见自己平淡如水的声音。 了望山脚,一声响亮的凤鸣出现在众人耳中,守在山脚的仙君皆是心神微凛,面露向往,这般阵势,恐怕是天宫中的那位景昭公主来了。 “二哥,你为何拉住我?”天空中,金色华裙的少女闷声看了身后的青年一眼,面色有些不虞。 “景昭,此处乃上古秘境,腾云而进本就极是不敬,更遑论驭凤而入。”上古白决真神的修炼之地,其凶险程度不弱于三界中那些有名的凶地,就连父皇恐怕也没把握在此处全身而退。 “哼,上古真神早就化为云烟,若他真有那么厉害,也不会连随身的兵器也护不住了。二哥,这次你就帮帮我,将那炙阳枪降服吧。”景昭拉了拉景涧的衣摆,十足的小女儿姿态。 景涧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景昭,你的随身兵器羽化伞乃是母后亲自所炼,比神器也差不了多少,何必如此执着,此次父皇昭告三界,炙阳枪能者得之……” “二哥,你不是不知道原因,何必搪塞于我,若是得了炙阳枪,我定能成为上神,再也不用在她之下。”景昭突然抬头看向景涧,神色幽幽,眸中划过一抹执拗的色彩。 “三妹,老二那个软性子你就别指望了,大哥帮你。”浑厚粗犷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半空中,带着一股子先声夺人的气势。 看见景阳出现,景昭顿时面露惊喜,浅浅一笑,迎上前去:“大哥,父皇放你出来了。” 景阳的脸色顿时尴尬了几分,闷不作声的把此事揭过,略带怒意道:“父皇还在气头上,等我帮你把枪夺了再回去向他老人家请罪,这件事要重要得多。更何况当年纵使父皇不对在先,可古君上神也为那小蛟龙求了个上神之位,我们又不欠她,何必顾虑这么多,三妹,你放心,大哥定会帮你拿到炙阳枪,让你晋入上神之位。” “恩,谢谢大哥。”景昭露出个安心的笑容,一双凤眼里流淌着夺目的色泽。 “大哥,炙阳枪乃上古神兵,灵性远非常物可比,定会自己择主,若是我们强行将其束缚,恐怕不妥。”想起来时天帝的交代,景涧急忙道。 “无妨。”景阳摆摆手:“仙君之中还无人敢于我们争夺,至于妖君,哼……若是他们敢出现,我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看着这二人三言两语就做下了决定,景涧只得暗暗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好了,神兵出世,哪是如此简单的事。 三人正待进山,景昭却突然停了下来,景阳和景涧看着面色红润的小妹,面色疑惑。 “二哥,你说这次神兵降世,他会出现吗?” 景涧面色一愣,似是想到了什么,看见景昭眼底隐隐的期待,笑道:“应该会吧,毕竟这件事三界皆知,就算他在修炼之中,如此强大的仙力波动,他也会感觉得到。” 景昭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喜色,拉着面带疑惑的景阳朝了望山中冲去。 上君清穆,千年来最为神秘出色的仙君。当年他上君之名初上擎天柱时,便独自一人深入北海,斩杀九头凶蛇一族,天帝下旨敕封,他和景昭是颁旨之人,可那人竟连看都懒得看便消失于三界之中,自此行踪成谜,如今想来,也是因为那一次,景昭才会生了这等心思。 景涧跟在二人身后,突然忆起北海深处那个玄衣长袍的青年,浊世独立,亘古悠绵,竟和当初在大泽山中出现的后池有种恍惚的重合感。 第十九章见面 第十九章见面 了望山顶凝聚的仙力犹若实质般浓郁,甚至让稳定的空间都隐隐有些紊乱,寻常仙君根本难以到达山巅之处,景昭一行三人靠近山顶的时候,除了极少数成名已久的上君和妖君,大多数仙、妖二族之人都被拦在了山巅光晕数百米之外。 炙阳枪即将降世的威压和麒麟神兽的兽王之势笼罩着整个山巅,前来的仙界上君、妖界妖君大多都只能聚拢在一起来调动体内的灵力抵御这庞大的气势。只不过,在五光十色的光晕中,所有仙君和妖君都选择了对其中最高的一处隐隐闪避,甚至在望向那个方向的时候眼露惊叹之意。 一袭藏青长袍,黑发落于身后,刚劲肃穆的身影,闲散立于山巅,仿佛在苍穹间定格了亘古苍凉的烙印一般。 众人望着站在山巅之处、周身上下连一丝灵力也未逸出的青年,暗暗打量的目光悄无声息的移动了些许,没有一位仙君认识那昂首立于高处的青年到底是何身份,只知道在所有人来到此处之前,他就已经站在那里,岿然不动。相较于仙君的惊疑,倒是有不少从妖界第三重天赶来的妖君面露了然。 而这本应热闹的寻宝之地也在青年无声的威压下变得极为安静,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 景昭一行人到达山顶的时候,看到的就正是这么一副众人忐忑、一人独尊的场景,几乎是在看到立于山巅之处的背影的一瞬间,景昭原本傲然的神色瞬间变成了掩不住的惊喜和哀怨。 受了众仙之礼,她快走两步,正欲说话却被身后之人抓住了手腕。转过头,便看到了景涧有些复杂的神色。 “景昭,别过去。” “为什么?”景昭面露不悦,清穆一向行迹飘渺,这千年来,她也不过才见过几次而已。 景涧朝周围明显露出了好奇之意的仙君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那里灵力太过浓郁,以你现在的仙力,还抵御不了。” 景昭闻言一愣,朝灵力浓郁的山巅看了一眼,察觉到体内仙力流转得极是缓慢,这才停住脚步,眼底却划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叹……他好像比当初在北海斩杀九头蛇凶兽时更加强大了。 景昭生于九重天宫,天帝为父,天后为母,一直是三界中顶顶尊贵的身份,数万年来,对其倾慕的仙君不计其数,她从未看在眼里,只有这清穆,千年前一见,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二哥。”景昭眼底现出一丝扭捏,手放在身后,高傲的神色里罕见的出现了一抹腼腆,看得一旁的景阳啧啧称奇。 “你说他可还记得我?好些年不见,他不会有了心仪之人吧?”她转身望向景涧,狭长的凤眼里满是期待。 众人几曾见过这位高傲冷冽的天宫公主如此小女儿的姿态过,当即不由得朝山巅之上的神秘青年多看了几眼,心底隐隐有些明了,素闻这景昭公主几万年来也只对一位仙君动过心,想来便是这一位了。 景涧也没想到自家三妹竟然对清穆用了这么深的心思,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只得僵硬的点头,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不必太担心,这些年也没听说过有哪家的女仙君入了他的眼。” “那当然。”景阳此时也明白过来,走到景昭身边,神情张狂:“三界中还有那个女子能比得上你,三妹,你这可是庸人自扰了!” 景昭一听这话,眼底染上了遮不住的笑意,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青年,微微勾起了嘴角。 “也罢,炙阳枪降世还有一会,如果他想夺炙阳枪,我便帮一帮他,就算我没有这把神兵,也不输那人半分。”微叹的声音里盛满了势在必得的骄傲,景昭素手负在身后,眼波流转。 景涧看向不远处的清穆,却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以清穆的灵力,在场众人鲜少有人是其对手,他根本无需早早守在那里,威慑众人,他这般的姿态,与其说是争夺,不如说是守护还更为恰当。 倒是一旁的景阳听见这话,眉毛微不可见的翘了翘,这小子,还是要试试真章才好,他们天宫的小公主,也不是谁都能要得起的。 山巅之处被浓郁的灵力割成了另一个空间,清穆所处之地正好处于这混乱空间的边缘地带,下面的热闹他自是懒得理会,把怀中睡得昏天暗地、口水直流的女童换了个舒服的位置,淡淡的朝一旁有些紊乱的空间处扫了一眼。 “怎么?就这么恨景阳?”连气息都差点掩不住,凤染对景阳的执念倒是比他想的还要深。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二人很重要,不会没有分寸的。” 略带了丝疲惫的声音缓缓传进清穆耳里,紊乱的气息和空间重新恢复了宁静。 “倒是你,景昭可不是个好惹的主,等会要是后池醒了,你估计就麻烦了。”语气中的幸灾乐祸自是不少,却也有几分道理,清穆朝下面扫了扫,感觉到炙阳枪降世的时间不多了,皱了皱眉正准备下去。 “等一下,清穆……”凤染迟疑的声音成功让清穆止住了脚步,他微微挑眉,看向一旁虚无的空间,这么吞吞吐吐,可不像凤染的性格。 “这里的灵力阵法应该是麒麟神兽布下的吧?”凤染顿了顿,继续道:“你为什么能靠近?” 下面的仙君、妖君就算比不上清穆,可这么多人合起来布下的仙力罩也最多只能靠近十米范围之外,而清穆……她能感觉到,这山巅之处的灵力根本不排斥他的进入,应该是说,整座了望山都不排斥他,所以他才能进到这里。 这里是上古白决真神的修炼之地,麒麟神兽守护之处,怎么会让区区一个后古界仙君来去自如,凤染不敢猜想,因为任何一种假设都太过荒谬和震撼。 清穆回转头,神情有些意味深长,墨色的眸子里突然划过金色的印记,然后缓缓消失,但却已经足够让隐在空中的凤染感受到一阵源自灵魂的震慑和惊惧。 “若是我知道原因,就不会跟着她一起找那个柏玄了,凤染,你放心,在古君上神出现之前,我会保护好她。”微扬的眉角划过一抹暖意,清穆抱着怀里软软的身子,身形一动朝下面走去,却错过了后池微微睁开的双眼和里面一闪而过的讶异。 紧紧盯着清穆的景昭几乎在清穆转身走下山颠的第一瞬间就迎了上去,只是满心的欢喜和羞涩还来不及付诸于口,就在来人越来越近的身影下变得有些苍白和错愕起来,不过很显然,觉得诧异的并不止她一个,守在一旁的仙君面上大多是惊异之色。 披着雪白小裘的女童安安静静的被青年抱着怀里,面容精致,眼睛紧闭,浓黑的睫毛投下浅浅的剪影,有种静谧的乖巧,仔细说起来,这女童的年龄虽小,但姿容比起一旁站着的景昭竟是不差半分。 青年藏青的身影越来越近,毫不避讳的直朝景昭一行人而来。众人悄悄打量之下,将目光投在了景昭身上,微微起了些好奇之意,这小女童被清穆上君如此对待,也不知到底是何身份? 景昭面色复杂的看着走近的青年,略退了一步,昂起头,神色恢复了以往的高傲。景阳不动声色的眯着眼,若不是景涧拉着,他恐怕早就走上前质问了。 “清穆上君,百年不见,仙力更甚往昔了。”景涧拱拱手,面带笑容,目光落在清穆怀中的小童身上,问道:“不知这是……” 景昭对清穆别有心思,就算是舔着脸,他也要问一问了。 众人一听这话,也算是对这神秘青年的身份彻底明了了,难怪会让几位天宫的殿下如此看重。 “小孩子而已,二殿下不用记挂。”清穆淡淡回了一句,直接道:“几位可是想要炙阳枪?” 景昭见清穆瞧也不瞧她,面色微微一变,欲说出口的话一转,就带上了几分倔强:“是又如何,炙阳枪是无主之物,能者得之,难道清穆上君想要驱逐我们不成?” 景昭身为公主,话语中素来的高傲娇惯便被带了出来。景涧摇摇头,叹了口气,以清穆的实力,就算是父皇也会以礼相待,三妹如此说话,有些过了。 “公主言重,神兵出世必有神兽相护,清穆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和守护的神兽起争端,特有此一问罢了。”清穆淡淡扫了景昭一眼,见她眼带不屑的看着怀中的后池,眉一皱,道:“只不过既然公主说‘能者得之’,还望公主言而有信。” 似是感觉到山巅上的灵气更加浓郁,甚至伴随着若隐若现的吼叫声,清穆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挡住了去路,他抬眼看向面前的景昭,不悦的眯了眯眼,道:“公主还有何赐教?” 景昭脸色通红,在清穆凌厉的注视下退后了一步,好半天才‘哼’了一声道:“你何必如此伤人,若你想要炙阳枪,我帮你便是,找这些理由干什么?” 这语气神态实在太过幽怨,连清穆也不由得愣了愣,面色一僵。 “三妹,神兵降世确有神兽相护,父皇也曾说过,清穆上君并未虚言。”景涧见清穆面露不快,急忙接了一句。 “二哥,我哪有说错,若不是为了炙阳枪,他来此处干什么?还有你怀里的是哪家小童,怎么如此不知规矩,见到我们竟然也不行礼?” 感觉到周围仙君、妖君投射过来的视线,清穆眉头微皱,目光登时冷了下来。景昭好歹也是一介公主,怎的如此难缠。正欲开口,却感觉到怀中小人微微一动,忙低下头,看到后池墨黑的眸子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景昭,立马闭上了嘴,看后池这个样子,恐怕这个天界公主讨不了好了。 “好吵。”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墨黑的眸子有种绮眷的瑰丽,小女童转过头,对着清穆突然道:“爹爹,这个女人是谁?” 第二十章天雷 第二十章天雷 清脆的声音带着毫不客气的天真率直,甚至在这有些安静的氛围里过于响亮了。 万籁俱静下,别说景昭三人,就连一旁站着看热闹的仙妖两族也一个个面带诡异之色,瞪大了眼瞧着那口出惊人的小小女童。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清穆上君虽说在三界中是出了名的神秘,但也不至于有了家室也不为外人所知吧!更何况有谁不知那九重天宫的景昭公主青睐于他,又怎会有女仙君敢如此大胆! 景昭面色惨白,看清穆没有反驳,神情更是幽怨,她抬了抬手,指向后池,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清穆,她唤你什么?你何时有了……有了妻子?” 似是极艰难才把最后两个字从嘴中吐出,景昭眼眶微微泛红,眼中满是不信。景阳面色阴沉的看向清穆,冷冷‘哼’了一声。 而一旁站着的景涧却在女童睁开眼的一瞬间感觉到一丝些微的熟悉感,揉着眉头使劲打量起后池来。 清穆的身子也是一僵,面色古怪的瞧着后池,见她墨黑的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叹了口气,摸摸她的额头,神情宠溺:“好了,别胡闹了。” 景昭何曾见过他如此神态,眼底划过一抹冷意,指尖微微缩紧,朝后池看了看,突然眼睛一亮,不屑的道:“如此浅薄的仙力,想必也是遗传自你母亲才对吧。” 清穆面色微沉,感觉到后池的身子僵了僵,暗道不好,果然,她已经转过了身,坐在清穆怀中的姿势变得极为端正,一双眼懒懒瞧着景昭,神情中透着说不出的玩味,明明是七八岁的孩童,却突然让人生出了一丝凛冽杀伐之意。 景昭被这目光对上,陡然一愣,竟倒退了两步,说不出话来。 “公主说得不错,也许我这微弱的灵力还真是因为如此。只是,公主这一身仙力也托庇于此,还是不要妄言为好。清穆,走吧。”微凛的小脸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垂下了眼不再出声。 景涧一听这话,神色大震,眼底划过一丝讶异。能对清穆如此称呼,还说出这种话,难道她是…… “这孩子是旧识家的小童,刚才称呼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公主说话还请自重。” 清穆神色冷淡的望了景昭一眼,抬步就走。 景昭听得此言,脸上清白交加,又带着隐隐的惊喜,一阵委屈,她不过说了句实话而已,这小童也太过不知好歹,净说些不知礼数的话,她贵为天帝之女,怎能有人敢和她相提并论? “只不过是旧识家的小童而已,你何必如此看重……我对你的心思,难道你不知道吗?更何况,她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如此不懂规矩!”不顾景涧拉过来的手,景昭朝向她扬眉的景阳看了看,心底有了底气,朝已经走远的清穆硬声道。 众位仙君看向气势汹汹的景昭公主,暗暗叹了口气,这情况看起来明显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藏青色的人影停了下来,低声的轻叹微不可见的响起。清穆转过身,目光灼灼,看向景昭的面上带了一抹凛冽:“景昭公主,她的事,清穆做不了主。” 景昭被清穆冷厉的声音惊得一颤,看着清穆怀中坐得稳稳当当的后池,眼底划过一抹怒意,道:“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你分明是偏袒于她,难道她还真的是你的什么人不成?” 仙界无岁月,若是清穆想等她长大,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想及此,景昭眼底的冷色更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仙,也敢和她争! “景昭公主,你真的……想让我向你行礼?”后池从清穆怀中跳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朝景昭走来,一双眼斜斜上挑,墨色的流光四溢,有种惊心动魄的沉然。 “你这小童何出此言,以我的身份,难道还受不了你一礼?”似是被女童眼中那种如看蝼蚁般的随意刺激,景昭眼神微缩,一甩长袖冷声道。 景涧越看越觉得这女童和大泽山上的后池神态语气间有几分相似,见景昭如此要强,心下一急,准备上前说和,却被景阳拉住了衣摆。 “清穆待这女童很是不同,看来他们关系不一般,让三妹挫挫她的锐气也好,我还没有见过敢如此不把我们放在眼底的人。” 看见景阳眼中的怒意,景涧也只得按下心神,仔细打量那女童,大泽山上的后池上神神力浓厚,也不是这么一副模样,更何况从未听说她和清穆上君有何瓜葛,也许真的是他猜错了。 “我的一礼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受的,景昭公主,你可不要后悔……才好。”后池站定在景昭面前,墨黑的眸子里突然染上了说不出的意味,嘴角一扬,说完最后一个字后,她微微弯下肩,低下头。 极淡的一个礼,若不是她摆出这么个姿态来,根本没人会觉得这是在行礼。 “哼,不过一个小仙童而已,我……”景昭见小童低下了头,虽然这礼有些轻,也就懒得计较了,只是她话都还未说完,一道惊雷声陡然响彻在天空中。 雷声阵阵,竟有种毁天灭地的威严感,璀璨的光芒划破天际,直直的朝着景昭的方向而来。 众人俱惊,还未反应过来,景阳就已经面色难看的接下了这雷霆一击。唯有清穆不动声色的看了后池一眼,面露惊叹。 众仙见此情景皆是面色古怪,雷电乃是仙界司职天雷的上君所控,可这天雷上君就算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把天雷往景昭公主身上劈啊! 而且,这威势、这力量……就算是和妖族交战时天雷上君恐怕也没这么卖力过!突降的天雷,来得也太稀奇古怪了! 虽然景阳接下了这一击,但雷霆声却依然未断,无边无际的雷云竟是在这了望山上积聚着一道又一道的雷电劈了下来,看着越来越多的雷电,景阳的面色变得苍白起来,神情更是阴沉。 “该死的天雷上君,他在干些什么?” 景昭望着连绵不断的天雷惊惧得说不出话来,她是承受之人,比谁都能切身的感受到这天雷之中所藏的审判毁灭之意。 只是,这三界中,有谁敢审判于她? 众人望着一道道劈下的天雷面面相觑,却忽视了那由始至终都未将头抬起来的小童。 景涧被天雷声突然惊醒,他看向景昭面前的女童,陡然间似是明白了什么,面色大变。 上神之威,竟能震慑至此,突然出现的天雷根本就是由三界制衡之力自己生成,景昭真是糊涂! 这三界中能受得了她一礼的屈指而数也不过才三人而已! 从古至今,从没有人敢让那三个人行过礼,所以也就根本无人知晓,上神之位,竟能以天地之力为制衡,尊崇至此! 若是她不抬头,恐怕就算父皇来了,也不能让审判之雷给停下来! 景涧朝咬牙抗衡着天雷的景阳和面色惊惶的景昭看了一眼,急忙走了几步,停到后池面前,弯下身,在众人惊疑的神色下极郑重的行了一礼道:“舍妹无状,还请小神君不要计较,景涧定会禀告父皇,日后定当严加管教。” 若是可以,以他和后池的尴尬身份,他真的不想在众人面前朝眼前之人低头,只可惜,时不待他,景昭实在过于任性了。 这声音极低,却也极为诚恳,后池挑了挑眉,微一抬眼,见是大泽山上的见过一面的景涧,明白他估计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抬起肩,看都懒得看景昭一眼,走到清穆身边牵起了他的手朝山巅走去。 “景涧,你告诉她,若哪日她还想再受我之礼,只管说就是!” 在女童直起身的一瞬间,天上奔腾的雷电瞬间消失,一切归于宁静,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众人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面面相觑,这小童到底是何来历,她的一礼竟能引出天雷降下惩罚于受礼之人! 景昭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骤然一变,猛然转过头看向牵着清穆手的女童,面色变得惨白。 “她是,她是……她居然是……!” 景昭抬起手,话还未说完,一道恢弘的金光直直的从山巅处直射向天际,仿若连苍穹都被划破了一般,怒吼声从金光中传出,千里之内百兽臣服,金光夹着的庞大威慑一瞬间席卷了整座山脉。 “神兵降世了……”不知是谁喃喃的低语了一声,迅速消逝在威严的怒吼声中。 “大哥,我一定要得到炙阳枪!若有阻挡,哪怕是神兽,我也照杀不误!” 璀璨的金光下,景昭冷冷的看着天际中缓缓出现的虚影,神情凛冽。 第二十一章降世 第二十一章降世 如枪状的幻影在金色能量的覆盖下缓缓上升,到达天际的一瞬间金光陡然散去,长枪化为一道墨色的闪电划破苍穹,无穷的威严自枪身身上缓缓蔓延,伫立在了望山顶峰处的炙阳枪冷漠而凝重,似神灵般俯瞰世间。 比刚才更加浓郁的仙力将整个了望山笼罩,甚至有股灼热的气息伴着这灵力缓缓朝众人袭来,山中万年不变的仙境竟有隐隐枯萎的态势,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更让在场的所有仙君、妖君难以站立,豆大的汗珠自他们额上滴落,众人面露惊恐的看着那把玄墨的长枪,简直难以相信造成这恐怖效果的竟然只是一把兵器而已。 上古传说,炙阳枪身负三界真火,可焚烧万物,果然不虚,如此恐怖的灼热之力,恐怕也只有此物能有。 白决上神不愧为四大真神之一,就连随身兵器也能厉害至此。如此想着,众人看向炙阳枪的目光更火热了一些,如果得了这把枪,就算要凭此晋为上神也未必不可能,但觊觎的心思在看向场中其余两方人马时,都不免凉了凉。 整个场中,还能泰然自若的就只有抱着后池的清穆和景昭三人了,景阳头顶上悬着一把碧绿的小伞,碧色的光芒将三人裹在其中,三人看起来面色坦然,想来在这把伞的庇佑下并未有丝毫的不妥。至于清穆……众人望向一步步坦然向顶峰走去的青年,头一次明白就算是上君巅峰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满山神祗此时无一人不为这个传说中的神秘上君而心惊。 也只有如此人物,才能在炙阳枪如山般沉重的威压下毫无所惧。 “大哥。”景昭面色复杂朝清穆的背影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散落在墨绿长衫下的雪白小裘上,神情一冷,朝景阳点了点头。 景阳会意,看向炙阳枪的神色中满是赞叹,身形一动,驾驭着羽化伞朝山顶炙阳枪的方向而去,碧色的仙光瞬间超越了清穆,如众人预想的阻拦并未出现,羽化伞划开笼罩在炙阳枪外的金光,极快的靠近了炙阳枪三米范围之内。 “清穆……”后池也惊愕于那把碧绿小伞的威力,抬头朝清穆看了看,面色有些凝重。 “没事,不会这么简单的。”清穆安抚的拍了拍后池的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把悬于山顶之巅的炙阳枪,眼底划过一丝莫名之色,瞳中金色的印记若隐若现,让盯着他看的后池猛地一愣……这熟悉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越是靠近,气息越是灼热,炙阳枪触手可及,景阳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惊喜,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伸手拿去……‘轰然’一声巨响,整个山脉都为之震动,炙红的焰火自炙阳枪下百米处突兀而出,凶猛而迅速的朝景阳而去,灼热的火海瞬间将碧绿的小伞裹住,景阳消失在众人眼中。 红光中两股仙力隐隐交错,难以辨清孰强孰弱,景昭面上的喜色亦陡然僵住,她不安的朝景涧看了一眼:“二哥,怎么回事,大哥他……不会出事吧。” “无事,这股气息应该是麒麟神兽所控,有母后的羽化伞护着,大哥就算不能取胜,也不会受伤。”景涧面色凝重的看着空中灼热的火浪,拉住了准备冲上前的景昭,他转头朝仍然一步一步朝山顶而去,似是丝毫未被空中激斗所影响的清穆二人,眼底划过一抹复杂的叹息。 景涧话音未落,一声怒吼声在山腹中陡然响起,远古蛮荒的威势缓缓弥漫至整座山脉,众目睽睽之下,庞大无比的火红光团自炙阳枪下的山腹中浮现,伴着灼热气息的消散,一头足有丈高的的巨兽踏云而出,升至半空,在炙阳枪半米处缓缓停下,金色的眼睛威严冷漠的俯视着山脉上的众人。 尽管这巨兽已有数万年未曾在三界中出现,但在场的众人仍是一眼就认出了这龙头马身,背后双翼昂展的彪悍大物乃是传自上古时代的麒麟神兽。 一直未曾停下脚步的清穆也停了下来,盯着空中的麒麟面露疑色……这麒麟真是柏玄? 后池早就忍不住撑起个小身子朝空中仰望,半响之后,她眼中的希冀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如此冷漠空洞的眼神,根本就不是柏玄,妖皇曾说麒麟神兽八千年前闯过妖界,可上面的麒麟根本就只剩下一缕残魂在支配身躯而已。 “尔等何人?竟敢擅闯白决真神修炼之地,觊觎炙阳枪!” 上古神兽之威三界尽知,麒麟的战斗力更是其中翘楚,炙热的火海瞬间席卷天空,冷漠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仙妖两族之人看着空中被卷成一团的景阳,暗暗心惊,竟无一人敢答话。 “麒麟神兽,在下景涧,乃九重天宫中人,数月前感应到神兵出世,今日特来了望山收服,还望不要插手。”景涧朝半空中拱了拱手,行了个虚礼,以他的能力,自是能看出空中的麒麟只靠一缕残魂在支配着行动,是以并不像一开始般如临大敌,在他看来,麒麟若是要阻挡夺枪之人的话,这了望山上的仙妖二族,包括清穆都是同盟者。 “九重天宫?那是什么地方,我红日只知道世上唯有上古界中四位真神为尊,其他的一概不理,不过你倒是直白,不算虚伪。我奉命守护炙阳枪,除非神枪下一任主人出现,否则,谁越雷池一步都不行。” 这声音听着实在蛮横,也让众人有些面面相觑,景涧更是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这麒麟神兽恐怕自白决真神陨落之日起就奉命沉睡守着炙阳枪,到如今六万多年已过,竟是不知三界早已岁月轮换,不过天帝并三位上神其实说白了也只是远古的神兽而已,比起老资格来,也许还真不如这沉睡了不知多少年的火麒麟。 后池听到这番话,眼底最后一丝期盼也陡然沉寂,若是柏玄,绝不会不知世间岁月,对她视若无睹。 “麒麟神兽,上古界早已永久封存,如今三界以我父皇为尊,景昭只想要炙阳枪,无意与您作对,若您将炙阳枪相让,景昭感激不尽。”景昭朝空中的麒麟行了一礼,昂着头朗声道,褪掉了蛮横的她隐隐也带着一丝刚强,只是神态间依然傲然。 “哼,不过是凤凰与金龙之子而已,竟也敢妄想染指炙阳枪,简直可笑!”麒麟扫过地面上的景昭,冷冷的哼了一声,金色的眸子无声逡巡,缓缓的落在了半空中对它凝目而视的清穆和后池身上,那巨大的金色眼睛陡然一愣,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疑惑…… “你……” 景昭面色一沉,气得浑身发抖,正准备踏云而上,却被景涧拉住了衣袍:“三妹,这麒麟不知怎么回事,沉睡数万年精魂早已被磨掉,此时不过是靠着一缕残魂撑着而已,等大哥出来了你再动手不迟。”他也注意到麒麟对清穆二人的特别,遂抬眼朝清穆怀中的女童看去,若是动用上神之威,也不知道麒麟神兽会不会将炙阳枪拱手相让。 “你们是何人?”麒麟朝清穆和后池二人朗声道,声音里有一丝疑惑,它虽然只剩下一缕残魂,可是却从这二人身上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尤其是那个青年。 “在下清穆,这是清池宫的后池,这次来了望山,只是为了寻一人,不知阁下可识得柏玄?”清穆抱着后池朝山顶走去,缓缓道。 “柏玄?不认识。”麒麟摇摇头,庞大的身躯带起炙热的火浪在空中翻滚,“不过清穆这名字也真够奇怪的。” 清穆神色一愣,看向空中神态温和的麒麟,眼底划过一丝古怪之意。 “麒麟神兽,你说要等炙阳枪下一任主人,如今神兵已现,若是那人不出现,难道我们便没有一争之力吗?” 空中交错的仙力隐隐有突破的迹象,景涧知道景阳即将出来,急忙对着麒麟问道。 麒麟朝空中悬挂的炙阳枪瞥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悲痛和缅怀。 “真神有令,神枪自会择主,你们不用妄想了。”麒麟淡淡朝地面上的众人看了一眼,如洪钟般的声音冷冷响起:“若想夺枪,谁也走不出了望山。” 这句话刚落定,奔腾的火海瞬间将整座山脉的上空笼罩,山脉四周金光闪烁,形成巨大的仙力罩,众仙面面相觑,麒麟神兽竟然将白决真神布下的护山阵法启动,难道还真的想将众人都留在这里不成? 景涧面色凝重的朝四周看了看,听见空中‘咔嚓’一声脆响,心下大定,朗声道:“诸位仙友,请齐力将护山仙罩打破,麒麟神兽交与我三人便是,至于妖族的各位,此番若能不插手,景涧必有重谢。” 景涧乃天帝之子,人缘极好,此番话一说出来,大部分仙人都祭出仙剑朝护山阵法攻去,而妖族之人竟然也真的未动。 清穆看向不远处的青年,挑了挑眉,他倒是没看出来,天帝三子之中,能担当大任的居然是这个一向温和内敛的景涧。 伴着话音落下,‘砰’的一声脆响,浓郁的绿光出现在空中,漫天的火海终于被遏制了些许,景阳面色凝重的出现在众人眼前,华丽的衣袍被烧得有些黑不溜秋,想来即便是靠着羽化伞他也在这火海中吃尽了苦头。 “速战速决。”景阳朝景涧的方向打了个手势,将羽化伞朝景昭抛下,手中长戟突现,朝着悬于空中的麒麟而去,强盛的仙力,竟是不输于他驾驭着羽化伞时半分。 后池朝他手中的长戟看了一下,心里有些明了,这恐怕是天帝为景阳所造的兵器,难怪三人即使面对着上古麒麟,也如此有底气,就是不知道景涧的仙力到底如何? “清穆……” “放心,我不会让麒麟出事。”清穆拍拍后池的手,抬眼朝半空中始终不动分毫的炙阳枪望去。 如此熟悉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二章传承 第二十二章传承 “景昭,去拿炙阳枪,如今神兵无主,你只要将血滴入,神枪应该会自行认主。” 景涧手中白光一闪而过,朝景昭喊道,玄白的长剑直直朝麒麟而去,却在半空中被红色的长鞭拦住。 火红的长发无风自动,陡然出现在空中的凤染挑了挑眉:“景涧,你的对手是我。” 景涧一愣,看到这有些过于熟悉的眸子,叹了口气,长剑光芒顿时大涨,迎了上去。 感觉到庞大的仙力瞬间爆发,凤染面色一变,神情中也多了些凝重,景涧的灵力,竟然丝毫不比她低,隐隐间,她甚至有种景涧未尽全力的感觉,凤染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神情温和的青年,眼中极快划过一道流光。 在凤染出现的同时,景昭将手中的羽化伞化成一丈大的模样,朝清穆上空扔去,浓郁的仙力将清穆和后池二人完全束缚其中。她自己则化成一道流光,朝半空中的炙阳枪而去……和景阳缠斗在一起的麒麟见到此景,怒吼一声,翻腾在空中的火浪又猛烈了几分,但始终难以打破景阳对其的制衡。 在靠近炙阳枪一米之处,炙阳枪周围突然染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将景昭牢牢的堵在了外面。 清穆望着那陡然出现的金色光晕,神情一顿,抱着后池的手僵了僵,这金色光芒,竟让他生出了一种本源之感。 景昭面色一变,朝周围混战的情形看了一眼,目光落在清穆怀间的那抹雪白上,咬了咬唇,双手结出复杂的印记。 一声响亮的龙吟和凤鸣陡然在了望山脉中响起,众人一凛,忙朝半空中看去,一道金色的虚龙和彩凤幻影出现在炙阳枪外,朝着金色的光晕而去。 天帝和天后的灵力幻影!望着渐渐破碎的金色光晕,感觉到那庞大的威压,众仙皆是面露愕然,想不到景昭公主身上竟有天帝天后的灵力相护,难怪敢如此肆无忌惮。 与此同时,天界九重天宫中传来一声缓缓的叹息,带着些许无奈之意。而更深的仙境深处,正闭目修炼的白袍女子陡然睁开了眼,一股浩瀚的灵力迅速朝三界之中探寻而去。 “奇怪,昭儿并无生死之危,怎么动用了我为她准备的护身印记?三界中到底出了何事?” 因着白决真神所遗留下来的阵法,探寻之力在了望山脉一闪而过,并无停留。只是三界中了望山脉之外的地方,都感受到了这股磅礴灵力的威压和恐怖。 “看来,我也该出去了……”伴着这声轻柔的叹息,白袍女子缓缓闭上了眼。 ‘咔嚓’一声脆响,金色的光晕被击破,景昭近到炙阳枪面前,划破指尖,鲜血顺着灵力朝炙阳枪而去…… 麒麟神兽望着这一幕,眼底划过一丝悲寂,如果连炙阳枪也没有了,那白决真神残留在这世间的印记就真的不复存在了。它凭着一缕残魂守了六万年,到最后依然…… 空中交战声不断,浓郁的仙力在四周爆炸,可清穆此时却无暇顾及,他看着那道渐渐破碎的金光和金光中恍若悲鸣的炙阳枪,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尽的悲凉荒渺之意在心中涌现。 苍茫孤寂的上古神枪,沉睡守候的麒麟神兽,古墨悠久的了望山脉,还有……那立于天端将炙阳枪镇入山底的玄白身影…… “红日,从今日起,你便代我守着了望山,待她归来。” 恍若真实的一幕如幻景般在脑海中突然涌现,纷乱沉重……那是难以承受的寂寥绝望。 低沉到极致的叹息,犹若划破苍穹般亘古悠久,清穆缓缓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金色的印记如有实质般在眼底显现,耀眼的金色光芒从他身上席卷开来,比刚才充斥在炙阳枪周围的更加炫目威严,笼罩在两人头顶上的羽化伞也被这股灵力冲散。 正在半空中缠斗的麒麟陡然挺下,这股气势是……它眼底骤然划过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惶然,停住了攻击朝清穆看去。 与此同时,即将被景昭鲜血染到的炙阳枪也爆发出一阵磅礴的气势,一直屹立不动的炙阳枪发出欢快的鸣叫,化为一道夺目的尘光冲破景昭的桎梏,直直朝清穆飞去。 见此奇景,一直打斗的众人都停了下来,就连凤染和景涧也愕然的朝清穆所在的方向看去。 众目睽睽下,飞快从景昭身边逃走的炙阳枪在清穆身边旋转了几圈,然后迅速变小,停留在清穆面前,而它周身上下环绕着的灼热气息也缓缓消失。 仿若有灵性般,众人甚至能感觉到它源自灵魂的颤抖喜悦。 神兵择主,竟然真有其事!看这景况,明眼人都知道炙阳枪将清穆选为了下一任主人。 众人朝空中面色阴沉的景阳和不知所措的景昭看了一眼,叹了口气,这几位殿下累死累活的争了半日,到头来还是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清穆复杂的看着面前的炙阳枪,感受到它的喜悦迫切,沉吟半响,伸手将炙阳枪握在手中——陡然间,炙阳枪如墨的色泽一寸一寸脱落,炙红的枪身出现在众人面前,火红到精纯的能量自枪顶而出,庞大的灵力将清穆笼罩,整座山脉都开始震动,甚至连白决真神布下的护山阵法也渐渐破损开来。 不少仙君和妖君对着那火红的光芒不由自主的臣服跪拜起来,众人心下惶然,只不过是个认主仪式而已,竟能造成如此可怖的效果。 择主后的炙阳枪,明显比刚才强上数倍不止。无需猜测众人也知,等炙阳枪和清穆的灵力完全融合后,恐怕清穆真的会成为世间除了三位上神外无可比拟的存在。 愕然赞叹的众人中,只有麒麟望向裹在红光中的清穆时眼中涌现了压抑不住的惊喜和缅怀,斗大的眼眶渐渐变得湿润起来,它望着在清穆怀中丝毫不受炙阳枪灼热之力影响的女童,似乎有些明了。 只可惜……无法再为你们做什么了,这已经是我能撑到的极限了,欢迎回来,我的…… 神情中划过一抹遗憾,麒麟神兽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也缓缓消散,一丝细弱的残魂从麒麟头上逸出,缓缓朝清穆飘去,最后融进了炙阳枪中,而麒麟神兽庞大的身躯也轰然消散,灼热的火浪瞬间消失在了望山之巅。 “红日……”低沉的叹息缓缓响起,红光中的人影慢慢睁开眼,金色的眼眸中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悲伤歉疚。 伴着麒麟神兽的消失,清穆周身上下笼罩的红色光芒也渐渐消散,抱着后池的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炙阳枪被他握在手中,沉默而安静,他垂下头看着手中的炙阳枪,神色难辨。 这出乎了所有人预料的景况让众人面面相觑,神兵已经自行择主,他们再留在这里也没多少意思,只是护山阵法已开,也不是他们想走便能走的。 半空中,景昭面色复杂的看着握着炙阳枪的清穆,神情黯了黯,叹了口气,朝景涧飞去。只有景阳面色阴沉的望着清穆,冷冷的哼了哼,但到底也未出手。 “恭喜清穆上君了,炙阳枪既然已经择主,我们就不再强求了,就此告辞。”景涧朝清穆拱了拱手,收起手中长剑。众人皆知,认了主的神兵,除非是主人陨落,否则绝不会为下一任主人所用,除非他们能杀了清穆,否则就算是夺了炙阳枪也根本无用。至于仍然罩在山脉四周的阵法,凭他三人之力,打破阵法应该不是难题。 天空中的青年依然沉默,低垂着眼,景涧愣了愣,向清穆怀中的后池看去,见她也是一脸疑惑的仰头盯着清穆,稳了稳有些不安的心,朝回到清穆身后的凤染看了一眼,领着景昭就准备走。 “闯我修炼之地,伤我护山神兽,你们当真以为可以如此简单的离开这里?” 无穷无尽的威压自低垂着头的青年身上涌现,磅礴的神力将周围的护山阵法完全击碎,浩瀚的气息蔓延至三界的每一处角落,甚至连九重天宫和妖界三重天中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臣服,绝对的臣服,无法抑制的威压……来自上位者的怒气席卷了所有人的心神。 听见这匪夷所思的话语,景涧抬头朝清穆看去,眼底划过浓浓的荒谬,就连景昭也止住了脚步,身影陡然僵住。 修炼之地,护山神兽……整个三界中能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早已陨落在六万年前,化为尘埃了。 后池望着清穆,抓住他的小手骤然缩紧,这是怎么回事,她居然能从清穆身上感觉到一股熟悉到令人心慌的气息……后池眼中漆黑的瞳色在此时化得如墨般深沉,竟染上了些许的威严苍茫之意。 宽大的衣袍下,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两人手腕上系着的石链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一片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悬于半空中的青年缓缓抬头,瞳中金色的印记如实质般亘古悠久,荒凉的上古气息缓缓蔓延,他抬眼望向不远处的景昭三人,神情冷冽威严。 “竟敢让红日消于世间,尔等……当诛!” 冷漠的声音响彻于了望山脉,景涧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悬于半空中的清穆,感觉到铺天盖地的杀伐之意朝自己涌来,一丝迟来的恐惧渐渐弥漫至三人心头。 第二十三章天帝 第二十三章天帝 “白决……真神?” 恐惧颤栗的声音喃喃响起,因着那磅礴浩大的灵力而半跪在地的众人看着眼中印着金色印记的青年,眼底划过一丝不可置信的惊愕。 早已陨落在数万年前的上古真神,怎么还会存在于三界之中? 然而还未有回神的时间,青年手中的长枪就已缓缓升至半空,金色的能量化成一道火海夹着漫天的威势朝景涧三人而来,炙热的气息重新蔓延至了望山脉,比火麒麟的更加恐怖威严。 火海瞬间撕裂景昭三人头上的羽化伞,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将那团碧绿的光芒完全吞噬了进去……后池拉着清穆的小手瞬间一顿,低喝道:“清穆,不可……” 尽管她从来不曾承认,可也磨灭不掉景涧三人和她血脉相连的事实。就算景阳和景昭自负狂妄,可至少,景涧并无大错,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清穆手中。 吞噬一切的火海微微顿了顿,但却没有收回,后池抬头,急切的神情在看到清穆冷漠空洞的眼神时陡然怔住,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清穆,只不过是一股受意念所控的傀儡罢了。难道……她看向悬于半空的炙阳枪,有些明了,一定是刚才炙阳枪认主的时候白决真神残留下来的意念控制了清穆。 碧绿色的光芒越来越淡,景阳三人的气息渐渐消散,悬于上空的青年冷漠垂眼,金色的光芒震慑众人,在场的仙君竟无一人敢出手相助。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低沉的叹息在了望山脉上空响起,一只巨手化为的擎天掌突兀出现在那片金色的火海中,将狼狈万分的景昭三人捞了出来。 看着昏迷的三人,众仙才长长舒了口气。 “白决真神,本帝教子无状,景阳三人闯入真神修炼之地,确是大错,还请真神念在我和芜浣的份上,能够就此放下。” 肃朗威严的声音从天际传来,飘渺淡然,似是丝毫未曾在意从清穆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让天地都为之颤栗的威压。 听着这声音和语气,后池心底陡然生出一种烦闷的感觉来,她抬头看着神情仍然空洞的清穆,面色复杂的叹了口气。 天帝,她不曾上九重天一寻当年究竟,却不想在了望山中居然能狭路相逢。父神消失千年,难道真是因为还不能放下当初的事吗? 来的居然是天帝!千年未出九重天宫的天帝居然都被惊动了,那清穆难道还真的是白决真神不成? 众仙面露愕然的看向悬于半空的冷漠青年,又望了望那天际中将景阳三人托着的擎天巨掌,齐皆跪了下来:“恭迎天帝!” “众卿平身。”伴着这淡淡的一声,一道紫色的身影出现在巨掌之上,俯瞰着了望山,静静看着半空中的清穆。 后池朝巨掌中的紫色人影看了一眼,撇过头淡淡哼了一声,难怪景涧三人面相都不差,原来是遗传的好……只是,这么个花里胡哨的样子,中看不中用,有哪点比她家老头子强! “你是……暮光?”平板冷漠的声音缓缓自清穆嘴里吐出,他眼中金色的印记消散了些许,迟缓的抬起头,似是在缓缓回忆一般。 巨掌之上的天帝抬手一挥,一道柔和的光芒注入昏迷的景阳三人身体中,随后才望向疑声询问的青年,点点头:“不错,白决真神,虽然你只剩一道意念,但本帝无意冒犯,清穆既然是你选定的炙阳枪主人,日后我定当礼遇三分。” 只是一缕意念……听见天帝的话,众人看着悬于半空的青年,心底满是震惊,只不过是一缕残存的意念而已,竟也能如此撼动天地,让众仙臣服,若是当年的白决真神临世,又将是何等的风采? 天帝垂眼,清穆眼中的金色印记犹为熟悉,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传承炙阳枪的象征罢了。当年的白决真神也拥有同样的印记,只不过却是在眉心处,清穆虽然传承了炙阳枪,甚至借着白决真神的意念能瞬间暴涨仙力,可他却并不是真正的白决真神,等这股意念消失的时候,自然会恢复正常。 天帝眼中划过一道复杂的感叹,他比谁都清楚,当年的四大真神早已化为尘埃,永远消失于世间,若非如此,如今他也不敢对着白决真神的一缕意念有如此强硬的姿态。 “蝼蚁而已,红日已亡,他们没有存在的必要。”清穆冷冷摇头,手微微抬起,空中的炙阳枪周身顿时燃烧起金色的火焰,长枪朝着站于擎天巨掌上的天帝飞去,毫不迟疑。 “若你是白决真神,还有对我说这句话的资格,只不过,你如今只是一缕残念而已……” 淡淡的叹息声响起,天帝面前突然出现了一道紫金的屏障,将炙阳枪的火海隔绝在外,哪怕那枪势迅猛无比,也在这屏障的阻拦下再也难进分毫。 后池看着不远处的一幕,眼猛地一缩,清穆的灵力本就已如此可怖,可那天帝居然还能随随便便的就挡下了这一击,上神之力,难道真的如此强悍? 念及自己微弱的仙力,她眉间隐隐一暗,轻轻叹了口气。 冷冷的望着那不动分毫的紫金屏障,清穆眼中金色的印记流转,一道光芒自眼中射出,落于那炙阳枪上,枪身上的火光陡然大涨,如灼日般耀眼,在这股力量的摧毁下,紫金的屏障也微微后移了些许,只不过,与此同时,清穆眼中的金色也在迅速消散,他眼底渐渐生出了些许挣扎之意来。 天帝轻咦一声,面色微微凝重,想不到这缕意念竟是打定了宁可自己消亡也要两败俱伤的念头,眼不由得沉了几分。 天帝双手微抬,结出纷繁的手势,复杂的文脉出现在紫金的屏障上,将炙阳枪上金色的光芒尽数吞噬,不过半刻时间,炙阳枪便露出了败势,金色的光芒缓缓消散。 “你若是再坚持,清穆的肉身也会承受不住我一击爆体而亡,你何必徒增杀戮。”天帝朝面色泛白的清穆看了一眼,淡淡道。 “红日替我守在了望山中六万年,我欠他良多,暮光,若不是我只是主人遗留下来的一缕意念,我绝不会让你这三子再存于世间。炙阳枪,以后你便自由了。” 无声的叹息在天际突然响起,裹在金光中的人影看着远处的炙阳枪,缓缓垂下了头,空洞冷漠的眼神在看到后池的时候微微一顿,随即轻轻颤动,却再也不起一丝涟漪。 伴着炙阳枪上的焰火逐渐消散,清穆眼中的金色印记亦缓缓消失,恍若感应般,正在对峙中的炙阳枪突然停止了攻击,枪身轻颤,调转枪头,似是淡淡的哀鸣。 后池被炙阳枪的反应弄得一愣,抬眼朝青年看去,发现清穆眼中的金色印记果然已经完全消失,眼底恢复了清明,不由的一喜,但看着恢复了正常的清穆,却发现心底有一股连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怅然遗憾,就好像她彻底失去了什么一般。 天帝看着那抹金色的印记彻底从清穆眼中消失,眼底也划过隐隐的叹息和复杂,他将景阳三人罩于紫金的光晕中,对着下面的一干仙君道:“炙阳枪既然已经择主,此事就此了结,众卿回返仙山,至于妖族中人,速速离去,不得滞留仙界。” 众仙心神微凛,清穆上君如此冒犯天帝,虽然不是出自本心,但刚才的一场大战却是出自他的手笔,想不到天帝竟然还会让炙阳枪留在他手中,并告诫众仙。 后池感觉到一道探寻的眼神落在身上,虽极淡却隐隐含威,心下明了,抬眼朝空中看去,神情微微一敛,对着天帝挑了挑眉,在天帝有些愕然的面色下转过了头。 “后池,三年后你母亲会在天宫举办寿宴,既然你已出了清池宫,若是有时间,三年后不妨来九重天宫一趟。” 平缓柔和的声音在耳际响起,后池微微一愣,见众仙一无所感,知是天帝暗自告知,低低的哼了一声,垂下了眼闷不作声。 伴着天帝的声音缓缓消散,擎天巨掌瞬间消失在了望山顶,刚才风云变色的大战就似从来不存在一般消失于无形,众仙朝半空中气息不稳的清穆看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纷纷离去,清穆上君得了炙阳枪,恐怕日后三界中的仙君,无一人能是其敌手了。 那些从天帝出现开始就小心得有些过分的妖君也是不甘的朝炙阳枪的方向看了看,正准备离去却似感觉到了什么一般面上瞬间划过惊喜,停了下来。 转眼间,了望山脉变得极为安静,凤染朝气息不稳的清穆看了一眼,冷哼一声警告的看向那些不愿离去的妖君,旋即出现在清穆身后,青年的身影摇摇欲坠,明显是一副灵力耗损过度的模样,她刚欲从清穆手中接过后池,一道人影自虚空处突然出现,朝他们缓缓走来。 居然有人还不开眼的想抢炙阳枪,凤染眼一眯,挑眉朝来人看去,却陡然愣住。 玄白的长袍,随风而展的黑发,如墨般深沉浓烈的瞳色,妖冶绝世的容颜,明明没有白决真神降临清穆之身时的威严,也没有天帝出现时的华贵端庄,但仅仅是他身上那种飘渺到极致的气息,竟然都能让人感到微微的惶恐和颤栗。 这人是谁?早已将训斥的话自顾自的滚回了肚子里,凤染吞了口唾沫,竟然在来人不动声色的步履下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而地下的一众妖君则是面露惊喜,对来人弯腰执礼,一副极是恭敬的样子。 似是被这股气息所惑,清穆和后池俱都抬头朝来人看去。 后池愣愣的看着一步一步缓缓走来的人,面色有些疑惑,好熟悉的感觉,这人他以前认识不成? 后池眯着眼,握住清穆衣襟的手微微用力,一眨不眨的看着来人。 “后池……” 后池听到清穆的低唤,茫然转过头,看见青年眼底的担忧,摇了摇头,这么一息时间,那人已经走到了两人身前。 “你就是……后池?” 清冽的嗓音突然响起,后池微微一愣,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你可识得我?”似是带着几许叹息,声音又低了几分。 后池摇头,指尖微缩,过于靠近的容颜,竟让她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感。 “没关系,如果想见我,就来妖界紫月山找我,我名唤……净渊。”净渊笑了笑,伸手朝后池头顶摸去。 听到这话的凤染一挑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清穆眼一沉,灵力结成屏障伫在两人面前,面色不善的看着净渊。 那只手毫无阻碍的穿过清穆的屏障,落在后池鼓囊囊的小髻上,使劲揉了揉,旋即才对面色微变的清穆道:“不要以为赢了妖皇,传承了炙阳枪便能纵横于三界,你出世不过千年,三界之大远超你所想,就算是有白决真神的残念相护,以你的灵力,也远不是天帝和天后的对手,日后还是慎行得好。” 清穆冷冷哼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拂过净渊落在后池头上的手,低头道:“既然后池不认识你,还请阁下离去,了望山不欢迎你。” “哦?清穆上君莫不是以为继承了炙阳枪,便成了这了望山的主人不成。”净渊脸上仍是言笑晏晏,只是眼角却眯了起来。 清穆冷淡的看向他,缓缓道:“至少……比阁下有资格。” “说得不错。” 见清穆一脸冷淡,净渊挑眉笑了笑,朝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后池点点头,然后伸手朝山下一挥,刚才还留在山底的妖君瞬间消失。 “小神君,你若是有时间,不妨来紫月山一趟,净渊定尽地主之谊。” 净渊缓缓消失在半空,唯留下一句话隔空传来。 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凤染才一个大踏步的走到后池面前,长舒了一口气:“不愧为紫月妖君,果然如传说中的一般。” “紫月妖君,你是说净渊?”后池看向净渊消失的地方,眉心微微一皱。 “恩,若说仙界近千年来最有名的上君是清穆的话,这妖界最神秘的便是净渊了,他是数万年来唯一一个能将妖界的紫月之力化为己用的妖君,虽然实力强横,却从不介入妖界皇位之争,受妖皇所敬,如今看来他的妖力恐怕比妖皇更胜一筹,三千年前此人出现于妖界之中,我现在想来……天帝在仙界得胜的情况下还肯如此简单的和妖界停战,八成是因为此人。” “可是,他并不曾出现在擎天柱上。”后池朝凤染看去,有些不解,若是拥有超越妖皇的妖力,怎么会不曾出现在擎天柱上? 凤染摊了摊手,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柏玄的灵力那么强,不是一样没出现在擎天柱上。我看那擎天柱也算不得准数,你日后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后池知她是指自己也未出现在擎天柱上的事,撇了撇嘴不吭声。 “后池……” 一声低唤传来,抱着她的双手似乎松了松,后池猛地一愣,见清穆面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苍白,双眼渐渐闭紧,无力的朝地面垂去,心底猛地一揪,惊喊道:“清穆,你怎么了!” 身上陡然一阵失重感,两人急速的朝地面摔去,后池吸了口气,试图用灵力将两人裹罩,但微弱的灵力却连云都驾不稳妥,暗自愤恨间,炙阳枪突然出现在了两人脚下,将清穆稳稳接住,发出清越的鸣响。 “后池,看吧,连炙阳枪都笑你了。我就说你还得再学学,如果日后三界传闻你和清穆摔死在这了望山,就真的是贻笑大方了。” 凤染得意洋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后池暗呼了一口气,急道:“凤染,你快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凤染诧异的挑挑眉,朝后池看了一眼,暗叹一声,古君上神这个如珠如宝的小神君,恐怕是守不住了,这才几个月时间,就急成这样了。 “无事,可能是刚才与天帝和净渊交手,耗损过大,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过不知为何他的灵力在迅速消失,最好不要随意搬动。”凤染朝山下看了一眼,道:“柏玄在山中有住处,我们去那吧,我看短时间内你是回不了清池宫了。” 后池点头,朝闭眼昏睡的青年看了看,叹了口气。 三人驾云朝山中而去,很快消失在天空,了望山脉彻底恢复了宁静。 与此同时,一直关注着了望山景况的天帝和刚刚离去的净渊同时睁开了眼。 “咦,白决真神布下的护山阵法不是已经破损了,怎么会重新出现?”天帝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他的探知之力竟然被重新拦在了了望山外,就如过往的六万年一般。 “后池……我终于找到你了。” 低沉的叹息自玄白的身影中缓缓溢出,破碎虚空处的人影骤然回头,嘴角微微扬起,眼中一片盛然。 第二十四章两年 第二十四章两年 山中无岁月,待凤染第三次踏进了望山时,早已离那场惊天动地的神兵之争两年有余。 三界众仙对炙阳枪自行择主多有感慨,众说纷纭,但混乱荒诞的传言在清穆的消迹下慢慢平静了下来,毕竟比起白决真神的残念和天帝的神力较量,他的传承倒显得不那么显眼了。 至于被救下的三位殿下听说一回仙界便被天帝送进了聚仙池中修炼,同样也有两年未出现在仙界之中。众仙骤听此讯时皆惊愕万分,聚仙池乃仙界泉眼,入其中修炼虽说对灵根大有裨益,能使得灵力增加迅速,但其过于浓郁的灵气也会使得入内修炼的仙人饱受洗髓之痛,想不到天帝竟能狠下心来让这三位殿下入内修炼。 也因为景昭公主入了聚仙池,那在炙阳枪出世之日曾陪同清穆一起出现的小仙君便引来了众仙的一阵猜测。虽说当时情形混乱,让人无暇顾及那降在景昭公主头上的天雷到底是何原因,但在场的那些个仙君哪个不是成了精的老怪物,回去一细想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再加上上君凤染也出现在了了望山,那小仙君的身份倒有些呼之欲出了,只是众人实在很难将那精致可爱的小小仙童和清池宫的后池上神放在对等地位上罢了。 只不过,单单只是一礼便能引得天雷降下的的位份也让众仙对这位小神君充满了好奇。虽说碍于景昭公主的颜面并未有上君将此事过于渲染,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仙界岁月悠久,向来可供八卦的事极少,这事传来传去便成了三界中公开的秘密,景昭公主尚在聚仙池,众仙就更是无所顾忌了。 至于后池和清穆停留的了望山……当初火麒麟横空出世,护山阵法在几场争斗下大损,上古秘境连带着也遭了秧,不过也才两年光景,这山中便恢复了当初的模样,阵法密布,灵气浓郁得更胜从前。 一阵吆喝声在半山腰响起,若是从云端上往下看,这仙气缭绕的仙山里也只有半山腰的木屋处有点人气了。以前围在木屋外的木栏被全部拆掉,半山处全载满了木竹,在仙气的孕养下,两年时间,便胜似人间数十年之功,葱葱翠翠的占满了山头,风起时竹叶飘扬,涟漪似海。 “什么鬼地方,居然一次比一次难上来!” 当凤染无比艰辛的从山脚爬到这里,一屁股摊在地上,见到半蹲在不远处逗着小狗玩的后池时,嫉妒的目光简直能燃烧起来。 你说一个实力还不及下君的小屁孩都能在了望山里奔得比谁都欢,怎么她这个上君想来一次就这么难? 不过倒也奇怪,清穆醒来后后池便恢复了成人的模样,三人找不出来原因,后池坚定的认为是了望山灵气浓郁,适合她修炼,是以便在这里留了下来,清穆拗不过她,便陪她一同在此。 “凤染,你来了。” 后池把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小狗用手拨了拨,糊着泥巴的手在布衣上随便擦了擦,朝凤染走了过来,她身边的小狗忙不迭的跑开,那奔命的速度绝对不比一般的仙君弱。 凤染看着一身脏兮兮的后池,嘴角抽了抽,这好歹也是一上神啊…… 面前的少女容貌普通,十七八岁的模样,布衣袭身,头发随便用根竹篾子挽起,若不是她对后池熟悉至极,否则她怎么也不肯承认这比凡人还入木三分的女子便是他们清池宫的小神君,受众仙钦赞的后池上神。 “后池,最近大黑怎么样了?” 凤染朝小狗消失的方向看了看,撇着嘴问道。这小黑狗是后池在清穆昏迷的时候在后山发现的,当时它奄奄一息,后池给它喂了不少仙药才给救回来,后来就一直养到了现在。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用仙药给养出脾气了,这小东西除了仙药什么都不肯吃。 “还不错,长大了很多,清穆发现它喜欢山涧后面的火石,大黑吃了后长得快。”后池朝院子里的木椅走去,躺在上面哼唧了两声才道:“你不知道它脾气大着呢,给少了还不乐意。” “长大了自然食量就大,吃少了你心疼,吃多了又嫌难养,后池,现在大黑的法力都快比你高了,你再懒下去,就不用出山了。” 温润的声音自木屋边传来,凤染抬头,正好看见同样一身布衣的清穆站定在门口,声音无奈,但脸上却分明是一副纵容的模样。 清穆看到后池的样子,皱了皱眉,返回房间拿着块湿布走出来,他把后池从木椅上拉起来,替她擦干净了脸,重新梳了个发髻才道:“不过这半月你聚的灵力倒是有些长进,再过些时日,就可以达到下君的实力了。” 后池一听这话双眼顿时弯起,拍了拍清穆的肩笑眯眯的道:“这了望山果真是个好地方,才呆了两年便能有如此进步,看来留在这里是对的。” 清穆眼帘微动,接过她的手一并擦干净,嘴角勾了勾并不言语,若不是他每日用灵力将她体内的封印一点点松动,否则别说是这在这了望山,恐怕就算是泡在聚仙池中也没用。 那封印之强横,就算是凭他之力也难以撼动,到如今也不过是微微有点成效罢了。只是他想不通,上神之女,体内灵脉弱小也就罢了,怎还会有封印暗藏在灵根深处,若不是他传承了炙阳枪,或多或少有了白决真神的一丝神识,否则的话也瞧不出来。 “真的?” 凤染听见这话倒是有些惊异,后池的体质她很清楚,就算是再好的仙丹灌进去,也跟无底洞似的,根本难以聚拢灵力,这几千年整个清池宫的好药材都折腾光了也没见半点效用,倒是没想到清穆只花了两年时间便能有如此成效。她可不比后池,会真的以为是了望山的功劳,毕竟清池宫也是三界中难得的福地,也没见后池的灵力有什么长进。 凤染当即长舒了一口气,朝清穆点点头,投去个感谢的眼神。 清穆眯了眯眼,点了点头并未出声。手中的湿布在后池指尖轻轻擦拭,眼中眸光微动,若是能把她这样留在了望山,似乎……也不坏。 “对了,凤染,你这次出去,有没有什么发现?” 后池想起了一事,转头朝凤染看去,眼中满是关切,清穆听见此话握着她的手却是微微一僵,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复杂之意。 凤染摇摇头,道:“没有,这次连冥界我也去了,生死薄中并没有柏玄的名字,想来他并没有转世投生到凡间去。” 冥界和人间息息相关,乃轮回之所,位于九幽之底,和人间并为一界,虽是仙界仙君所管,但和仙妖二界的牵连却极少。 自两年前开始,知道麒麟不是柏玄后,后池和清穆留在了了望山,凤染便在三界中寻找柏玄的踪影,只可惜,至今仍然一无所获。 闻言后池叹了口气,双手托住下巴,眼黯淡了几分:“还是没有消息吗?” “这两年我跑了不少地方,人间也好,仙界也罢,都没有柏玄的气息,当初在妖界的时候我也有留意,不过也没有。”凤染摸了摸下巴,嘀咕道:“现在只剩下四海和蛮荒之地没有去了,这些地方大多是大凶之地,上古凶兽颇多,以我的能力就算去了也要花费数十年之功才能一一探访完。哎,若是古君上神在的话就好了……” 后池听见这话神情顿了顿,父神不在,可是这三界中却并非只有一位上神……此念一起便被她压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去九重天,可是柏玄……若不是出了事,为什么这八千年竟没有一丝消息。 见后池皱着眉,清穆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脑袋:“无事,了望山的护山阵法虽然依靠我体内灵气补充,但如今也恢复往常了。等再过半月,你的灵力彻底晋入下君后,我便陪你出山,先去四海看一看,那些龙王和我有些交情,若是请他们帮忙,应该会快上不少。” 后池一听这话精神振奋了些,忙不迭的点头,一双眼弯了起来。 凤染看见两人相处自得,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后池虽说模样恢复了,可是这性子,在清穆面前倒是和变小的时候差异不大,也不知是何缘故。 朝神情温和、眉目带笑的清穆看了看,凤染也轻轻舒了口气,当初相见时清穆虽说客气,却有一股天生的疏离之意,不过才两年光景,和后池朝夕相处下,他早已改变颇多,如今倒觉得若是他陪在后池身边,也不失为一件良事,只不过……可惜的是,他偏偏是景昭喜欢的人。 想起后池和天帝一家错综复杂的渊源,凤染摇了摇头,拍了拍袖子朝木屋旁边搭建的几间小竹屋走去。 因着后池和清穆居住在此,木屋旁边修建了两三间别致的木屋,只是她觉得有些奇怪,明明用仙法就可一气呵成,清穆却偏偏花费了数日时间亲手搭建。 夜晚,清穆抱着一只打着饱嗝的小黑狗从后山回来时,就看见后池坐在竹屋外的石凳上叹气。 小黑狗浑身黑不溜秋的,的确对得起它的大名,见到后池,它‘哼唧’了两声,舔了舔爪子,浑圆的眼睛一眨,迅速从清穆怀中跳下,朝屋中跑去。 “也不知道它怎么就不待见我,难道是知道我嫌弃它了。”后池懒洋洋的看了大黑一眼,托着下巴朝清穆道。 “吃了那么多仙药,成精了也不为怪。”清穆走过来,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好笑道。“怎么不休息,这半个月也要加紧凝聚仙力,否则会很难晋为下君。” 后池摇了摇头,不吭声,神情里有一抹惆怅。 “舍不得离开了?” 青年温润的声音传进耳里,后池一愣,点了点头,声音中有几分理所当然:“这竹林是我亲手布下的,如今才长成这般模样,我就要离开,自然舍不得。” “你是想在这里等柏玄吧,毕竟这是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清穆摸了摸后池的脑袋,声音有些闷。“我一直在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为他费这么多心思。” 后池抬头朝清穆看去,眼中的戏觑一闪而过,随即哼了哼,道了句‘他自是值得我为他费神’,见清穆面色一僵,才‘嘿嘿’的笑了两声,捂着嘴眼睛亮晶晶的:“你和柏玄不一样。” 见青年挑眉望向她,后池想了想才道:“我自小长在清池宫,虽说不出世,可三界的传闻也不是不知道,天帝天后威慑三界,景阳他们四兄妹花团锦簇,以我的灵力,若是出来了,少不了会被比较一番,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我父神为了我奔波数万年,甚至为我争了上神之位,虽说那些仙君明里不说,可背后里指不定怎么笑话。我怎可让他因我被三界耻笑,所以就算是再无聊,我也乖乖的呆在清池宫,从不出世。” 清穆一愣,转眼看去,少女温润的双眸淡柔轻暖,突然心中一软,后池虽尊为上神,可她身上肩负的担子却并不轻。 “只是……”后池顿了顿,眼底有抹微不可见的坚定:“自我出壳之前,柏玄就在清池宫中伴着我,以灵力为我孕养生机,若不是他,我绝对难以存活下来,所以就算是凤染当初不求我,我也会从清池宫中出来寻他,只是我没想到会遇见你……这也算是意外之喜。” “你当柏玄是你至亲之人?若是你找到他了呢?”清穆摸了摸下巴,靠近后池些许,见少女面上犹带窃笑,挑眉问道。 “他是除了我父神外于我而言最亲之人,我要知道他是否平安。”后池答得理所应当,眉眼一笑,揽住青年的肩膀,一把拉近,得意得像只狐狸:“放心吧,本君上神之尊,言而有信,不会扔下你的。” 漆黑的眼睛靠得有些过分近,带着一缕孩童的稚气和认真,清穆突然想起两年前在他怀中撒泼打滚的小小孩童,开玩笑道:“当真?这三界六道,九州八荒,无论你去哪,都不会扔下我?” “恩。”似是被清穆眼中的神采所惑,后池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清穆的后背,眼中一片盛然:“当然,无论三界六道,九州八荒,只要我还在,就不会扔下你。” 清穆身子一顿,略带笑意的眼睛陡然一缩,不可置信的抬眼朝后池看去,见她目光坚定,随即笑道:“好,后池,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言。” 我于北海而生,无牵无挂,孑然一行,后池,我就当你此诺为真,三界六道,九州八荒,我且陪你一试众生,但又何妨! 两人身后,仙境似古,遍山竹林,青翠摇曳,凤染倚在门边,望着嬉闹的两人,唇角微弯。 此人此境,但愿十年、百年、千年后,依旧如昔。 第二十五章晋位 第二十五章晋位 半月之后,三人出了望山,启程前往南荒之地的渊岭沼泽。 因着后池灵力的小小进步,驾云这等小事便落在了她身上,凤染美其名曰:杀鸡焉用牛刀。 渊岭沼泽于上古时代时便凶名昭著,只因藏于其中的凶兽不知凡几,极难对付。只不过凶兽虽生来便极为强横,可灵智却不及神兽之万分,甚至连妖兽都不如,即便是上古凶兽,就算修炼了千万载也只有混沌之思,除非遇大造化,否则永难进化。 只不过面对上古凶兽,就算是以上神之力,要灭杀它们也很难,传说渊岭沼泽中就遗留有不出世的上古凶兽。所以万年前天帝便立下敕令,渊岭沼泽中的凶兽只要不出其地域范围,便不受三界律令所限。 世人皆知上古凶兽愚钝残暴,嗜杀成性,可却不知,若是灵智开启,以凶入神的上古凶兽其神力犹在上古神兽之上,只不过数万年来,并无上古凶兽进化成功的先例,是以三界之中无人知晓罢了。 因着清穆已将四海之处的寻找托付给了四位龙王,所以他们三人便先入了这蛮荒之地的渊岭沼泽寻找柏玄的踪迹。 一朵飘忽不定的仙云出现在天际,停在了渊岭沼泽上空,随后扭曲成麻花状颠簸着飘下,落在地上时甚至发出了轰隆一声响,震得沼泽外围的小妖俱是一惊,纷纷隐藏了痕迹。 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仙君真是不知死活,竟敢在这个时候在沼泽外闹出动静来。 “我怕了你了,后池,下次还是我来驾云吧。”等不及后池散开仙云,凤染已经灰头土脸的从云上跳了下来,面带悲色。 仙云散开,后池一身尘土,挽好的发髻散在颈上,形象全无,她弹了弹青布衣,得意洋洋道:“这次算不错了,居然可以驾三个时辰,凤染你快说,本神君是不是天资聪颖,驾驭仙力的能力远远高于一般仙君。” 凤染苦着脸看着后池,皱着眉头半天都说出一句溢美之词来。见清穆唇角带笑,慌忙转移了话题:“清穆,等会入了沼泽,你可要把你那一身仙气给藏起来。” 清穆挑了挑眉,走过来替后池重新挽好发,有些讶异:“你当初在渊岭沼泽中修炼了上千年,还需要如此谨小慎微?” 凤染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你不了解这个地方。”她吐了一口气,望向不远处被灰雾笼罩的地域,眼中浮现一抹平时未见的怅然来:“当初我被凤凰一族遗弃在此,自生自灭,若不是有树妖照拂,恐怕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此处当真如此凶险?”后池挑眉问道。 “渊岭沼泽形成于上古时期,乃天下兽类聚集之地,里面妖兽众多,实力达到上君巅峰的不少,只不过这里自成一片天地,只要不出沼泽就可以不受擎天柱的影响,所以即便达到了妖君的位份也不会出现在擎天柱石上,我当初和景阳大战后离开此地,才会受三界之律的制约。” “哦?还有此事?”清穆从来不晓得这天地中竟然还有一处可以不受擎天柱的影响,毕竟那擎天柱是祖神遗留在世间的唯一化身,能制约三界生灵。 “不错。”凤染点了点头,见后池也是一脸好奇,顿了顿才道:“而且我在渊岭沼泽中的千年也不过是在外围修炼罢了,那中心地带却是一次都未去过。” “那中心之处……可是有上古之时遗留的凶兽?”连凤染都被震慑而不敢踏足,清穆想起了关于渊岭沼泽的传言,猜测道。 “不错,你可曾听说过万年前有一妖兽曾经闯过清池宫?” 清穆点头:“听说过,妖界的蛟龙无恒擅闯清池宫,后来被古君上神劈成了飞灰。” 他一边说一边朝后池看去,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继承到古君上神的好脾气。 “其实无恒出自渊岭沼泽,只不过它叛了出去,后来去了妖界而已,它的实力和我差不多,在渊岭沼泽中算不得顶尖,最多也只不过是个二流罢了,渊岭沼泽中心之处的三首火龙才是这里的主宰。这三首火龙传自上古,妖力远高于一般的凶兽……”凤染一边说着一边朝清穆撇了撇嘴:“你不是在北海和九头蛇战过,那东西实力如何?” “甚是难缠。”想起那次惊天之战,清穆皱了皱眉回道。 “那九头蛇不过是后古的凶兽而已,论起妖力,不及那三首火龙千分之一,我猜如今这三首火龙恐怕已经拥有半神的实力了。” “半神?”清穆和后池都有些惊愕,就算清穆传承了炙阳枪,也没触到上神的门槛,这三首火龙确实有些本事。 “你们也不用担心,它虽然不喜外人,但却不嗜杀,只要我们进去后不生事端,它是不会搭理我们的。而且中心处不去就是了,柏玄是不会在那里的。” “恩。”清穆点点头,在后池身上布了一道灵力,才拉着她朝灰雾中走去。 灰雾之中的渊岭沼泽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阴森可怖,只是煞气浓厚,有股子血腥之意充斥其中,使这广裘万里成了生人勿近的凶地。这里只有外部是沼泽所围,进得里面,才发现自有乾坤,茂密的丛林一眼望不见底,此处的妖林隐隐呈现赤红之色,随处都能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凤染用灵力探了探,轻咦了一声:“渊岭沼泽受三首火龙的妖力影响,这里的炙热之气比万年前强了不少,看来它的妖力果然大涨。平时这里虽不见得血斗不断,可也不会这般安静,想来是这股妖力太摄人了的缘故。” “这里的妖力浓郁得有些不正常,我感觉整个渊岭沼泽的妖气都在向中心地带汇聚,三首火龙的修炼地应该出了问题才是。” 清穆的神情也有些凝重,牵着后池的手紧了紧,凤染也许感觉不出来,但他能自这股凶戾中感觉到一丝远古蛮荒之气,想来这三首火龙并不好惹,也难怪天帝会让渊岭沼泽成为三界中的例外,存在至今。 “不管他,我们只是来探寻柏玄的气息,我先带你们去一处安全之地,你再用神识试一试。” 凤染对此处最为熟悉,一路行来并未有不开眼的凶兽出现,就算是有一些隐晦的气息,也在清穆的威慑下躲了开来。 三人行了一个时辰,才靠近一处桃花盛开之地,这里的桃林也染上了赤红之色,看起来更为妖冶夺目。 “凶煞之气比刚才更浓了,而且我感觉到灰雾外有股庞大的能量在聚集,这里是不是安静得有些过分异常了?”清穆朝四周看了看,神色凝重。 “那我们就不要深入了,这里已经是外部的中心地带,你在此处用灵力感知,若是感觉不到柏玄的气息,我们就马上离开,记住,灵识不要靠近最中心的炙热之地,要是惊动三首火龙就不妙了。”凤染停了下来,朝清穆打了个手势。 “我布下阵法,只要灵罩不破,三首火龙就感应不到我们的存在。” 清穆点头,在桃林外布下灵力屏障,盘腿坐在地上,双眼紧闭,手中印诀自指尖浮现,浩瀚的灵力缓缓向周围扩去。 凤染望着气息平稳的清穆挑了挑眉,心底有些惊异,就算只是外围之处,涵盖之地也有数千里,想不到清穆竟然能在这炙热之地让神识散布得如此之远。不过看他那样子,显然没什么收获。 半个时辰后,清穆布下的灵罩已经渐渐无法阻拦越来越浓郁的煞气侵入。来自渊岭沼泽中心处的那股炙热之力甚至有划破那层灰雾的预兆,天际上空电闪雷鸣,轰隆之声缓缓传来。 “难道这三首神龙要晋位了不成?”望着这愈加明显的异兆,凤染神色突变,失声道。 后池正一眨不眨的看着清穆,听见凤染的声音,疑道:“晋位?你是说……?” “九天玄雷异象,只有晋为上神时才会出现,三首神龙数万年前就已经是半神,看来这次……它要冲击上神之位。” 后池闻言也是一愣,后古界数万年来,从来没有一人能凭自身实力达到上神之尊,若是这三首火龙成功,倒真是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想不到在远离三界的蛮荒之地,竟也能看到如此奇观。 “难怪以它的实力也甘愿藏在这渊岭沼泽中不见天日,原来是怕天帝提前感应到后会阻拦它应劫,现在时机已成,若是它应劫成功,倒真的会成为三界中的第五位上神了。” “天帝……?” 后池挑了挑眉,明白凤染话中的意思,如今三界体系已成,天帝积威甚重,若是再出现一位上神,势必会打破如今的格局,让三界大乱,也会威胁到天宫在三界中的地位。 与此同时,一股庞大凶煞的妖力自中心的炙热之地拔空而起,终于冲破了渊岭沼泽上空的灰雾,这股凶蛮之气瞬间传遍了仙妖二界,轰隆的九天玄雷夹着一股毁灭天地之势聚集在渊岭沼泽上空,肃朗的晴空陡然间不见天日,变得暗沉起来。 上神晋位的异象,而且晋位者还是凶兽!明白这九天玄雷代表的含义,一时间三界仙妖俱惊,所有的目光都朝渊岭沼泽处投来…… 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上古凶兽! 一阵细微的波动突然在灵海中显现,清穆陡然睁开了眼,皱着眉朝桃林外望去:“有人朝这边来了,而且灵力还不低。” “是不是三首火龙发现你了?”凤染急忙开口,随即立马皱眉:“不对,它进阶神位如此重要,怎么还会顾及你的存在?” “不是,此人身上仙气浓厚,不是渊岭沼泽中的妖兽,只不过他显然是在逃跑,应该是出了事……” 清穆话刚落音,一道璀璨的白光在渊岭沼泽深处突然显现,硕大的白色光轮化成半圆笼罩在天际,其中炙红的火焰飞溅,一条三首虚龙幻影在其中翻腾冲撞,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传来,震人心魄。 “那是灭妖轮,竟然有人想在这个时候降服三首火龙,难道疯了不成?以灭妖轮的灵力,根本束不住拥有半神实力的三首火龙!” 看着这一幕,凤染陡然睁大了眼,神情中满是惊愕,后池也沉下了神色,有些不解。 “先不管他疯不疯,这灭妖轮显然有效。”清穆朝空中指了指,感应到那股仙力离桃林越来越近,挑了挑眉,这气息,好像有点熟悉,是…… 伴着三首神龙的怒吼,空中聚集的九天玄雷缓缓有消散的迹象,那股冲天的蛮荒妖力也黯淡了下来。 “冲击上神之位必须是巅峰之时,那灭妖轮虽然杀不了三首神龙,但能化去它的妖力,只要它的妖力退回到半神的地步,自然不能渡劫,也就不能晋为上神,这人倒是好魄力。” 怒吼声不断,看着在灭妖轮中翻腾的三首火龙,感应到沼泽外的玄雷彻底消失,清穆挑了挑眉,赞叹道。 “好什么好,等三首火龙从灭妖轮中闯出来,我们就遭殃了,半神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凤染哼了哼,急忙道:“快走,在它冲出来之前我们必须离开沼泽。” “迟了。”清穆叹了口气,漆黑的瞳孔中突然倒影出赤红的火海,他朝天上指了指,神色有些凝重:“它已经冲出来了。” ‘咔嚓’声突然响起,悬浮在半空的灭妖轮骤然破碎,化成一道白光在桃林不远处落下。 “竟敢阻挠本尊晋为上神,尔等人类,这渊岭沼泽,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惊天动地的怒吼声响彻天际,瑰丽的火龙飞腾在半空,赤红的双眼死死的望着偌大的沼泽之地,一股远古的蛮荒气息迅速笼罩了万里之处。 第二十六章逃脱 第二十六章逃脱 炙热的气息瞬间淹没了渊岭沼泽,清穆沉下眼,浓郁的灵力自体内涌出,双手飞速印出咒诀,金色的光芒将即将倾颓的阵法覆盖,与此同时,一道白光驾着仙剑朝桃林而来,清穆挑了挑眉,倒是未加阻拦,在白光入内后才彻底将阵法合拢。 三首火龙的怒吼声被隔在了阵外,连带着那股血腥的杀意也阻拦了不少,凤染隔着模糊的阵法看着外面腾飞的龙影舒了口气,至少可以挡得一时半刻,还来不及露出笑容便看到闯进桃林的人,眼顿时沉了下来。 一米开外,青年身上藏青的长袍被烧得破破烂烂,甚至连头发和眉毛都变成了焦黑状,半蹲在地上喘着粗气,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虽然没有了望山时的高贵温雅,但却多了一份平时没有狡黠和生气。 “景涧,你不是在聚仙池中修炼,怎么会在这里?” 凤染面色不善的看着蹲在地上的青年,语气不悦。景涧腰间别着的破轮子还泛着微弱的白光,她想想也知道这三首火龙晋位失败是怎么回事,这个天宫二殿下吃饱了没事干居然去惹这个煞神,渊岭沼泽被灰雾笼罩,难见天日,这次就算是死在这里,天帝恐怕也无法在一时之间赶来。 景涧苦笑一声,收起破损的仙剑,站起身,面色犹带苍白,但眼中却别有一份神采:“聚仙池中只能强行凝聚灵力,根基未稳只会适得其反,景昭素来吃不得苦,母后才会让她进入,顺便让大哥在里面护她周全,至于我,与其在里面浪费时间,还不如来这渊岭沼泽历练,在这里灵力反而凝聚得更快。清穆上君,刚才多谢相救了。” 他神态平和,虽是满是狼狈,但却未丝毫失礼,朝清穆拱了拱手。 “景涧,刚才是你用灭妖轮将三首神龙束于其中,破坏了他的晋位?”朝正欲发火的凤染招了招手,后池沉吟一下,温言问道。 站于一旁的清穆和凤染俱都挑了挑眉,想不到后池对天帝一家都不待见,对这景涧倒是与众不同。 “没错。”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景涧明显愣了一下,这才抬眼朝清穆旁边的少女看去,此时的后池既无大泽山时的遗世独立,也没有化身孩童时的精致无双,面上甚至带了几分平常少女的稚气,唯一双眼睛是同样的墨黑深沉,景涧猛地一瞧,面上不由得划过几分讶色,迟疑了一下才道:“后池上神?” 后池点了点头,挑眉道:“想不到天帝竟然会让你来这里历练。” 景涧见后池提到天帝的神情,也感觉有些尴尬,眼眨了眨才道:“上神,就算我是天界的皇子,可是仙力还是要靠自己修炼而成,渊岭沼泽虽说凶险,可妖兽众多,是修炼灵力的好地方,我来此一年,一直没有去三首火龙的修炼地,本来打算今日离开,想不到竟发现了它正欲进阶神位,故才用灭妖轮阻止。” “你倒是和凤染一样,当初她也在渊岭沼泽里历练了千年,不过你应该知道,就凭你的灵力,根本无法逃出去。” 凤染朝景涧哼了一声,显然对后池的这句话意见不小。 景涧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凤染的眼里露出几许惊喜,对着后池也不含糊,直接道:“上神应该也知道如今三界稳定,若是三首火龙晋为上神,定会影响三界安危,况且清穆上君的灵力我在了望山领教过,所以刚才清穆上君探知的时候我隐隐有所感觉,所以才……” 他这话一出,三人都有些惊愕,就算是把人当靶子使也不用这么老实交代吧!后池和清穆还好,只是苦笑着对望了一眼,没有出声,景涧实话实说,他们反倒不好说什么了。 凤染立时就竖起了眉,一双凤眼瞪得浑圆,朝景涧撇了撇嘴:“原来你是知道我们在此,才会对三首火龙出手,堂堂天界二殿下,居然如此做派,真是够磊落!” 景涧也不反驳,朝清穆二人歉意的看了一眼才道:“刚才我探知的时候只感觉到有两股强大的灵力,并未发现后池上神也在此,否则的话,我一定不会对三首火龙下手……将它引来……” 以后池的灵力,在清穆和凤染的影响下,能探出来才怪! 凤染对着后池挤眉弄眼,颇有些幸灾乐祸,陡然听到清穆布下的大阵清脆的破裂声,面色一变,朝天空望去。 灵力罩外,咆哮声不断,赤红的火焰从三首火龙嘴里喷出,落在金色的阵法上,发出‘嗤嗤’的响声,金光逐渐薄弱,眼见着就要被破开。 “凤染,景涧受伤,现在根本无力应战。这阵法挡不了多久,等会我和三首火龙交战时,你和景涧带后池离开。”清穆沉下了声音,眯着眼睛望向空中的赤红龙影,淡淡道。 凤染还来不及答应,后池就挑起了眉,断声道:“不行。”见她神情坚定,凤染张了张嘴,反倒不知道怎么劝。 景涧也急忙摇头:“清穆上君,三首火龙已经接近半神,你一个人根本拦不住它,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留下来帮你。” 清脆的破裂声逐渐加剧,清穆朝面色苍白的景涧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走道后池身边:“后池,三首火龙乃是上古凶兽,它不会顾及古君上神的威慑,若是它大开杀戒,我拦不住它。你跟凤染先走,我一定会出去。” “不行,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否则我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后池摇头,朝凤染摆了摆手:“凤染,你把景涧先带出去。” 见后池不肯先走,清穆脸上的神情终于凝重了起来,刚准备开口,却被一旁的凤染打断:“清穆,如果我能暂时拖住三首火龙的话,你有几成把握可以用阵法将它困在里面?” “三成,你有办法拖住它?”清穆奇道,凤染的灵力他很清楚,若是攻击的话还行,拖延的话恐怕就不是很擅长了。 “不是我,是这片桃林,当初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那个老头子本事没多大,保命的东西倒是琢磨了不少。” 凤染朝林中看了一眼,神色中有一抹怅然,话音刚落,她手中长鞭便化为一道红光,击在桃林中的空地上。 霎时间,十里处的桃林开始快速的移动起来,密密麻麻的细小妖光自桃树上而起,穿破金光,朝天空中怒吼的龙影袭去。 与此同时,金色的阵法终于承受不住火焰的吞噬,完全碎裂开来。 “凤染,带后池走。”清穆朗声道,朝空中飞去,此时万千桃林幻化的光线也瞬间朝三首神龙袭去,落在巨大的龙身身上,竟让那三首火龙一时动弹不得。 凤染眉色凝重,拉住正欲御剑帮忙的景涧和面色突变的后池,挥出一道仙力裹在三人身上,急速朝渊岭沼泽外飞去。 “想逃跑!哼!一群卑劣的仙人!” 轰隆的声音自空中传来,在细线束缚下的三首神龙庞大的龙头越发狰狞,三只嘴中同时吐出炙热的火浪朝三人袭来,清穆突然出现在半空,挡下了大半炙热的能量,同时将后池三人向远处推去。 “快走!” “清穆!”后池还来不及回过头,只感觉一阵晃动,就已经出现在了渊岭沼泽外。 残余的火浪追赶而至,眼看就要落在三人身上,景涧祭出仙剑挡在火浪上,拉住后池和凤染连退数里。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仙剑应声而毁,景涧嘴角逸出鲜血,面色变得苍白。 与此同时,炙热的火息瞬间将渊岭沼泽全部笼罩,一时间竟难以靠近那片灰雾所在之地。 凤染一把拉住就要往里面冲的后池,大声道:“后池,不要进去,你根本帮不了清穆。” 这声音如此刺耳,让后池顿时停下了脚步,她缩紧指尖,缓缓闭上了眼。 里面轰隆爆炸声不断,但凤染和景涧却能听到后池清晰到沉重惨然的声音:“所以,我就只能让他一个人留在渊岭沼泽?”后池回过头,墨黑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凤染:“凤染,放手。” 那双眸子中化不开的浓墨深沉让景涧兀的一愣,仿佛突然间,大泽山上的后池和面前的少女缓缓重合起来,一样的威严凛冽。 凤染亦是微微一怔,她猛地咬住嘴角,手抓得更紧:“后池,不要忘了古君上神和柏玄在你身上花的心血,若是你出事,如何对得起他们?我去帮清穆,景涧,带后池离开,越远越好。” 景涧顿了顿,正欲接过凤染递过来的手,却听到渊岭沼泽中三首神龙冲天的吼声。 “炙阳枪!你怎么会有炙阳枪!” 第二十七章受伤 第二十七章受伤 看着三人消失,三首神龙正欲追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熟悉气息席卷而来,源自灵魂的恐惧让它打了个寒颤,盯着已经近到身前的枪身,顿时停止了攻击,庞大的身躯甚至生生的后退了数米。 “你是谁?炙阳枪怎么会在你手里?” 暗哑的声音从空中传来,嘴里喷着黑紫的浊气,三首火龙巨大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清穆手中抓着的兵器,里面有一丝惊恐和不可置信。 它命格属火,又是上古凶兽,本来甚少有兵器或阵法能克制于它,可偏偏天地间生了一把能焚万物的炙阳枪,乃是它天生的克星。只是炙阳枪自白决真神陨落后便消失了,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年幼的仙君手中? “在下清穆,这炙阳枪乃是在了望山传承而来,我等无意打扰尊上晋位,还请让我们离去。”清穆升至半空,沉着眼望着不远处盘旋的三首火龙,郑重道。 “胡说,炙阳枪怎么会传承!”三首火龙斗大的嘴一张,嗤笑了一声,随即盯着炙阳枪的眼神变得火热起来:“不过就是你运气好,拾到了这把炙阳枪罢了,小子,要是炙阳枪在白决真神手中我还会忌三分,可是在你这等小辈手中,也妄图让我罢手,简直可笑,待我吞了这炙阳枪和你,自然会灵力大增,到时候晋为上神指日可待,就算是天帝亦不能奈我何!” 三首火龙庞大的身躯扭动,顶着炙阳枪的威慑迎面而来,大嘴张开,紫红的龙息从它嘴中吐出,笼罩在清穆周身上下。 清穆脸色顿沉,握着炙阳枪的手猛的缩紧,赤红的火焰自炙阳枪顶端而出,和火龙的龙息缠斗到一起。但很显然,虽然火焰的力量更精纯,但却顶不住延绵不断的龙息灼烧,三首火龙庞大的身躯离清穆越来越近,甚至可以感受到它嘴中的那股浓郁的腥臭之气。 清穆的脸色变得苍白,细微的汗珠从额边滴下,握着炙阳枪的手腕处甚至被沁透的龙息划开一道道伤口。看见逐渐抵挡不住的清穆,三首火龙眼中划过一抹得意,巨大的龙爪朝前面那抹玄色的身影抓去。 “去死吧!” 在龙爪即将抓到清穆的瞬间,他伤口的鲜血同时滴入了手腕处那条墨色的石链和炙阳枪中。几乎是立时间,一股强盛的金光自石链和炙阳枪中而出,朝迎面抓来的龙爪袭去。 金光穿过龙爪,直直的射进了三首火龙其中的一个龙头中,那龙头瞬间化为飞灰,不留一丝痕迹。 清穆愣愣的看着腕上的石链,突然感觉一阵疼痛感自脑海中传来,面色顿时苍白无比。见三首火龙还来不及反应,迅速收起炙阳枪,身形一动,瞬间消失在了桃林上空。 与此同时,在灰雾之外的后池亦感觉到手腕上的石链流淌过一阵灼热的感觉刻在上面的印记似乎更加清晰。 几乎在清穆消失的一瞬间,火龙巨大的身子在空中翻腾,嚎叫声愤怒无比:“你竟敢毁我一首,清穆,本尊和你不共戴天!” 渊岭沼泽之外,正准备重新闯入的三人看到御枪而出的清穆,面色一喜,迅速驾云离开。 半个时辰后,终于远离了渊岭沼泽千里之外,后池看着面色苍白的清穆,紧握着手不出声。 清穆见后池神色冷冷的,站到她身边将头发拂了拂,笑道:“后池,别担心,我没事。”他握住后池紧缩的双手,慢慢舒展开,见白嫩的掌心处深深浅浅的印痕,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随后慢慢握紧,拍了拍后池僵硬的身子,轻轻揽住了她:“后池,我没事。” 半响之后,后池才埋到清穆肩膀上,声音闷闷的:“是我没用。” 清穆摇头,感觉到一股灼热的刺痛感从额间而出,咬住了牙,努力平缓了一下气息才道:“不是,后池,这不关你的事。” 见后池的神色冷冷的,凤染摸了摸鼻子,知道惹这个小神君不痛快了,叹着气站到了一旁,景涧见到清穆和后池的相处,眼中有些明了,见凤染苦着个脸,打算缓和下气氛:“凤染上君,多谢你刚才在桃林中出手相救。” “不用谢我。”凤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抹嘲讽:“二殿下难道不知道我是被千年树妖养大的吗?那桃林里的阵法是那个老家伙留下的,你要谢就谢他,和我没什么干系。” “那那位老妖君……” 景涧被凤染冰冷的眼神弄得一愣,渊岭沼泽的千年树妖……凤染的修炼之地……还有那片桃林,似是想到了什么,他心底原本的一丝窃喜彻底变得冰凉起来。 “看来二殿下是想起来了,万年之前,仙妖两界在渊岭沼泽开战,你要谢的人,早就死在你兄长手中了。” 冷厉的话语一字不落的传入了景涧耳中,看见凤染眼底的仇恨和厌恶,他长吸了一口气,本就苍白的脸色彻底变得惨白,伸向凤染的手无力的垂下,眼底划过一丝黯然。 你一定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凤染。 这万年来我无数次走进渊岭沼泽,就连这次也不例外,可是却不知道,当初救我的女童居然是你。 万年前,他年轻气盛,入渊岭沼泽历练,和妖兽大战后身受重伤昏倒在一片桃林外,是一个小女童救了他,那女童年纪不大,一看就知是刚出生的妖兽,但性子却跋扈无比,一双凤眼格外伶俐,也不知是何原因,他竟然无法看穿她的本体,醒来时就已经被扔在了渊岭沼泽的灰雾之外。 因为受伤过重,花了数百年时间他才慢慢恢复,所以才错过了那场仙妖大战,只可惜等他回渊岭沼泽找那女童时,却再也难觅其踪影。 眼底的暗淡被彻底掩盖,景涧收回了伸出的手,悄然握紧,面上却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从容:“凤染,我兄长之过,景涧愿一力承担。” “一力承担?老家伙神行俱灭,连轮回之路都进不了,景涧,你如何承担?”凤染冷冷的朝景涧扫去,却因他眼底那份认真猛地一怔,心底升起怪异的感觉来。这家伙,好像并不是在说笑……可是那又如何,她愤愤的转过头,正好看到清穆额间的赤红之色。 “清穆,你怎么了?” 听见凤染的声音,后池心底一凛,连忙从清穆怀中挣脱,朝他面上看去,赤红的血丝自清穆额上涌现,逐渐朝全身蔓延,清穆紧抿住唇,密密麻麻的冷汗自他眉角沁出。 “三首火龙已拥有半神之体,它的龙息太过霸道,侵入了清穆上君的体内。”景涧急忙走过来,用灵力在清穆体内探知了一番才道。 “后池,别担心。”清穆扯着嘴角笑了笑,安抚的拍了拍面色大变的后池。 “不要紧的,我这里有父神留下的丹药……”后池急忙解下腰间别着的乾坤袋开始翻找。 “上神,没有用的,三首火龙乃上古凶兽,龙息太过霸道,会逐渐化去清穆上君的仙力,最后灵根尽毁,父皇说过没有任何一种仙药可解。” 后池翻找仙药的手顿住,猛地抬头朝清穆看去,他额间的红线已经蔓延至颈间,漆黑的瞳孔也染上了赤红的色彩。 “谁能救他?”后池转过头,一眨不眨的盯着景涧,神情冷冽。 似是被后池眼中的冰冷凝住,景涧顿了顿,才道:“三首火龙的龙息虽然厉害,可是毕竟只是半神而已,若是以更强的龙脉之力凝入他体内,就可以化去。” 听着的三人俱都愣住,更强的龙脉之力!三首火龙已经是半神之体,比它更强,这天地间只有本体为五爪金龙的天帝和上古蛟龙而化的古君上神才有这个能耐,古君上神早已不知所踪,唯一能救的只有……九天之上的天帝! 可是龙脉之力乃是神龙本源,天帝又岂会轻易答应相救?哪怕是景涧亲自相求,恐怕也不见得会成功。 “回了望山。”清穆连想都没想,抓住后池的手朝凤染道,眉头紧皱。 手被抓得很紧,炙热的气息一点点侵入骨子里,赤红的血线森冷可怖,后池闭上眼,随即睁开,定定的看向清穆:“不,我们去天宫。” “后池……”凤染猛地起身,不敢置信的望着后池笔直的身影,出了清池宫,为了找柏玄,就算是再困难,后池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寻求天帝和天后的帮助。 “不行,后池,你不能去天宫。”清穆面色苍白,神情却坚定无比:“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为了我去求天帝,绝对不行。” “哪怕是我灵脉尽毁,沦为凡人,你也绝对不可以去九重天宫。” 后池看着清穆,没有出声。场面一时冷了下来,仙云飘荡在天际,凤染呐呐的站在一旁,眉头紧锁,景涧站在她旁边也叹了口气,若是清穆坚持不入天宫,根本就没有办法可以救他,以三首火龙的龙息之力,最多不过一月,便能让他灵脉尽毁,与凡人无异。 “我父神说过,若是有一天两全不能相得,便让我择其重。清穆,我一定要去天宫。” 后池的石链中陡然爆发出一阵强大的灵力,将清穆完全裹在其中,清穆缓缓闭上了眼,最后只来得及看到后池格外坚定的神情。 “后池……”凤染面色一变,失声道:“你能用石链中的力量了?” 就算清穆受了伤,可是如此简单就能将其制住,这石链也太古怪了? “刚才在渊岭沼泽外突然能凝聚灵力了。”后池将清穆放好,背过身,清冷的话语自口中而出:“凤染,我们去天宫,就算要借助外力,我也要试一试。” 后池说话之间,凤染愕然看到,一股墨色的灵力从石链而出涌进后池身体里,几乎是顷刻间,她身上的青色布衣化为绛紫的古朴长袍,大开大合,火红的桃花之景从腰际缓缓蔓延直至袍边,长发披散,碧绿的发簪将其斜斜挽住,黑色的金纹长靴踩在她脚下,神秘而庄严。 这样的她,和大泽山时的气度神韵一般无二,好像在顷刻间变了一个人般。 “后池。”凤染喃喃的开口,伸出的手缓缓收回,站在这紫色的身影之后,她竟有种恍惚的惊艳感。 看着这样的后池,景涧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阵奇异的神色,眼底划过不可置信的异样和无措。 如果这样的后池,出现在母后面前……她可否会后悔,错过了陪她长大的岁月。 第二十八章天宫 第二十八章天宫 后古界开启以来,仙界天宫始终屹立九重之巅,受人间万民朝圣,三界众生臣服。天帝掌管三界数万年,载物厚德,恩享天地,和天后同御三界,其威望尊崇早已超过了数万年前就已消失的上古界众神,虽说仍有古君上神名隐三界,但毋庸置疑,天帝才是三界之中名副其实的主宰之神。 所以说,让天帝将龙脉之力自体内剥离,三界之中,古往今来都无人有这等胆量和勇气。但自渊岭沼泽中而出的三人未有丝毫停滞,端着这一目的驾着祥云直接停在了南天门外。 后池并未遮掩身份,甚至不用景涧先出口吩咐,就这样领着凤染大摇大摆的自南天门正门走来,景涧用灵力将清穆扶好跟在她身后,行走之间堪堪只是和凤染处于同样的位置,落了后池半步。 守护天门的天将早已看到远处而来的一行人,只是那一马当先的女子紫袍袭身,冠玉于额,清冷的面色间夹着淡淡的冷冽和疏离,观之便似风华万千,甫一抬头,便怔在了当处。 转眼见二殿下景涧恭谨的跟在那女子身后,平时常有的呵斥话便哽在了喉间,随即狠狠的吞了下去。 尽管仍不知道这紫袍女仙君是谁,但天将仍是低下了头,行了半礼迎接不远处的几人。 低头的天将在扫到凤染的时候,眼中的一丝疑惑瞬间变成了惊愕,上君凤染蛰伏清池宫中万载,虽说认识她面貌的人不多,可这性子却是三界众知,面前的红衣仙君红发披肩,神态狷狂,几乎不需要辨认,她一出现,守门的天将便看出了她的身份,转念间,愕然抬头望向景涧和凤染身前的紫袍女子时便带上了不敢置信的讶然。 凤染上君伴随左右,天界二殿下恭谨跟随,三界之中,能有此身份的——不过也就一个清池宫的后池上神了。 只是没想到清池宫中传了万余载的小神君,竟然是这样的灼灼芳华,威仪高雅。 几乎是立时间,原本只是颔首微行半礼的天将手中长戟本能的铿然向前,半膝跪地,面容肃朗,眼底有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尊崇叹服。 上神啊,还是活得,这都多久没见到了。 “见过上神。” 清越的声音锵然入耳,已经一只脚踏进南天门的后池微微一愣,眼中划过一抹波动,垂眼扫过跪倒在地的天将,颔了颔首走了进去。 凤染挑了挑眉,嘴角一勾紧跟其上,只有后面扶着清穆的景涧,见到这一幕似是有些怔然,眼落在那些天将的身上时多了一抹复杂,他在天宫活了数万载,从未想过天界的仙君对后池竟有种近乎本能的尊崇,他轻轻叹息一声,见后池和凤染已隐隐不见踪影,急忙快走几步跟上前去。 看来,后池的到来对仙界众君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在景涧的带领下,三人绕过九重渊阁,华贵宫殿,停在了一座古朴的殿宇之前,门前守着的小童正在打盹,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到景涧面色一喜。 “二殿下,您回来了。”小童虎头虎脑的,清脆的声音在看到凤染的时候停了停,待一双大眼落在后池身上时,眼珠子更是立时便瞪了起来,嘴微张,神情呆愣。 “平遥,吩咐下去,将殿后的紫松院收拾出来,带后池上神过去休息。”景涧看自家小童呆傻的模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 “后池上神……”平遥低声嘟囔了一句,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待回过神来才猛地站直,连声应着,看向后池的眼底满是稀罕,黑滚滚的眼珠子转溜着,在门口赖着就是不愿进去。 “平遥,还不进去。”这脸丢的!景涧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牙咬得‘嘣嘣’响,平时温淡的面色头一次陷入了破裂。 这小童一副憨厚可掬的模样,倒让后池心底有几分意外的喜欢。也明白平时景涧定是没什么架子,才养出了如此性情的小童来。 “二殿下,我这就去。”平遥回过神,见自家二殿下脸色黑沉,唬了一跳急忙朝里奔去。 看见后池面有忧色的望向昏迷的清穆,景涧忙道:“上神,父皇应该在玄天宫中,清穆的情况我去说一说,待会再回来。” 后池点头,知道此事由景涧先为提及更好,凤染从景涧手中接过清穆,两人跟着平遥就欲往里走。 “景涧,此事拜托。”行了两步,后池终是停住了脚步,对着急急转身的景涧轻声道,回首之间,神色沉然。 景涧面色微怔,腰间的双手猛的握紧,看到面前少女垂眼之间的恳切,心底竟诡异的生出了一丝豪气干云的兄长之责来。 “好好,你不要担心,清穆是为我而伤,我定会让父皇出手相帮。”景涧愣愣的看向后池,干巴巴的摆手连道,伸出手去扶后池——可那深紫的挽袖却在他触到的一瞬间躲避开来。 后池愣了愣,看向自己的双手,眉宇间有些愕然,她并未解释,只是皱了皱眉,转过了头。 见到后池下意识一般的动作,景涧收回手,尴尬的搓了搓:“你别急,我现在就去玄天宫。” 话未说完,人已跑得老远,凤染看着那有些尴尬消失的身影,看向后池:“看来你不是不介意。” 后池并未说话,转身朝里走去,凤染眉宇微动,跟在她身后。 短短片息时间,凤染充分体验到了天宫消息传开的速度之快,一路行来,不时会有小仙娥冒冒失失的从犄角旮旯里跑出来请安,看后池的眼神都有种瞧珍稀物种的稀罕感,凤染哭笑不得打发了一波又一波,在后池的脸色彻底变黑之前终于走到了紫松院。 平遥守在院门前,对着一群靠近的仙娥、童子张牙舞爪,颇有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只是那小身板着实有些不靠谱,他看见后池走进,嘴一咧乐颠颠跑来:“上神,紫松院已经收拾好了,我带您进去。” “不用了。”后池摆摆手,话还未说完,见他脸上瞬间浮现的沮丧感,顿觉有些好笑,从袖中掏出个木盒朝平遥扔去:“这是清池宫后山上的松仁,十年开花,百年结果。” 一听这话,平遥的眼眯成了一条线,立时将木盒抱得死紧,藏在了衣服里,忙不迭的行礼道:“多谢上神,上神吉祥。”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不远处的仙娥童子个个捂紧了嘴面带忧色的看着嘴无遮拦的平遥。 后池抬起的脚一顿,轻舒一口气,面不改色的跨进了院门,只是速度却快了不少。凤染听见这话,朝前面的后池瞥了一眼,嘴角抽了抽,使劲端正了肃容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院门‘轰’的一声关上,凤染见后池面色不善,一个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说说,你给这小家伙一盒松子干什么,自讨苦吃。” “他本体是只松鼠,想必喜欢吃。”后池叹了口气,也觉得有些丢脸,摆手道:“把清穆送进房间吧,景涧等会就会回来,若是天帝不答应,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凤染见提到这事,面色一整,点点头,扶着清穆朝院中房间走去。 紫松院中简朴清素,在这威严端庄的天界别有一番意味。院中栽满松树,葱翠欲滴,仙气缭绕,是个养病静心的好地方。 此时已近傍晚,因心中有事,后池干脆坐在院中石凳上,杵着下巴发起呆来。数万年来,她对仙界天宫的抵触之意从不曾少,是以从来未曾踏足此处,但一路行来,却也发现,她不喜的也只有那九天之上掌管三界之人,至于仙界其他人,她并无怨愤……若是天帝不肯答应景涧,那明日面对那人,她要如何开口…… 后池叹了口气,听见院门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眉角微皱,转过了头,正好看见景涧面色凝重的推开院门朝里走来,不由得心底微沉,看来……天帝并未答应。 “上神。”看到后池微沉的眼神,景涧有些愣然,连忙疾走几步,道:“不是你想得那样,父皇未在天界,我没有见到他。” “哦?”后池怔了怔,舒了口气,眼底的冰冷也稍稍化了开来:“不在天宫,那天帝何在?” “我去渊岭沼泽已近半年,刚才去玄天殿,才知道父皇两月之前离开天宫,并未交代去向,但他亦有留话给司职天君,说是三月内必回。”景涧娓娓道来,见后池面色稍缓,暗舒了一口气。 “你可有方法找到天帝?”后池皱了皱眉,问道。 “没有,我们四兄妹中只有景昭身上留有父皇金龙印记,危险时能让父皇感知,只是她在聚仙池中闭关已近两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天帝才会回来。”清穆体内龙息发作的时间也正好是一个月,后池算了算,点头道:“即是如此,我便留在天宫等天帝回来。” 父神消失,天地间唯一能救清穆的唯有天帝,她不能不等。 “那好,你就在紫松院中休息,若是想出去走走的话,可以让平遥带路。”景涧看着面色凝重的后池,眼眨了眨,从挽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她:“这是东海的万年玄冰,虽然不能遏制龙息的发作时间,但能够减少身体灼热之苦,放在清穆上君额间便可。还有……这是聚仙果,乃聚仙池中以灵力孕育而出,能聚天下之灵气,我听闻你灵气始终难以凝聚,不妨试试。” 后池微愣,见景涧神情小心,手中的玄冰寒气内敛,温润如玉,略一迟疑,接过了玄冰,点头道:“多谢,只是幼年时我已经服过聚仙果,并无作用,二殿下费心了。” 见后池神色淡漠的转身朝里走去,景涧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后池停住,未转头也未言语,只是垂眼间,如水的眸色骤然深了起来。 “大哥性子高傲,败于凤染之手后心有不甘,这万年来从未打开过心结,对紫垣护短也是如此。三妹生来便只听得到称赞,以为凡事只要她想要就能得到,才会养成如今这般骄纵的性子,而我……”景涧顿了顿,咬了咬牙:“明知道三首火龙只是对父皇有威胁而已,还冠冕堂皇的利用清穆和凤染之力将其晋位之事挫败……” “后池,你是不是很失望,我们只不过如此而已。”是不是很失望,母后当初放弃了孱弱的你,远离清池宫,却只能把我们教成如此模样? 温润清越的声音飘然入耳,后池转过头,眼神幽深,眸色隐隐波动,看着景涧淡淡道:“贵家之事,与我何干,二殿下言重了。” 说完转身就走,深紫的长袍拂过地面,一地涟漪。 景涧怔怔的看着走远的身影,低声道:“后池,你在壳中万年才出,本来我比你年长的……” 已经走远的背影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终是未曾停留,缓缓走远。 既然生而对立,又何必强求? 凤染站在回廊后,看着不远处暗自神伤的青年,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第二十九章生变 第二十九章生变 一月时间转瞬而至,紫竹院中拜访的上君络绎不绝,但都在得知清穆上君抱恙、后池上神心情不佳后被景涧委婉的送了出去。 还有三日便是清穆体内龙息毁掉灵脉的时间,而天帝依然没有出现,紫竹院中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原先还喜欢在院外徘徊的仙娥、童子们全不见了踪影,见到面色低沉的凤染一个个恨不得绕着圈走。 凤染推开房门,见后池趴在床前一眨不眨的盯着躺在床上的清穆,叹了口气。 “后池,你不要太担心了……”话说到一半,她抬眼扫过清穆苍白透明的面色,停住了声,任是谁都能看得出来,清穆现在的状况很不好,根本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天帝还没有回来吗?”后池低落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有气无力的。 “恩,景涧刚刚去了玄天宫,希望这次能有好消息带回来。”想到那个一日三次准点到玄天宫报时的二殿下,凤染声音中也少了几许戾色,无论如何,他总归是在尽力补救。 后池巴巴的看着清穆,眼眨了眨,突然转过了头:“凤染,我们去渊岭沼泽,既然龙息是三首火龙的,那它应该能救清穆。” 望着后池亮晶晶的眼神,凤染心有不忍,但还是摇了摇头:“如今龙息已经侵入了清穆的灵脉,若是三首火龙晋位上神,或许还能救清穆,可是现在它被清穆毁了一首,对我们恨之入骨,根本不可能。” 后池眼底刚刚升腾的希望一点点散开,她回转身,将手放在清穆额间,一片滚烫,若不是玄冰的奇效,这具身子恐怕都会被焚烧,赤红的血线已经蔓延至心脉附近,诡异而妖冶,而清穆手腕处沉黑的石链毫无动静,甚至连灵力都越来越淡。 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缓缓蔓延,凤染嘴唇动了动,终是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片刻之后,房门外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两人俱是一愣,朝门口看去,见到来人面色一缓。 景涧一推开房门,就看到两双瞪大的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唬得倒退了一步才急道:“上神,父皇回来了。” 一句话便让房中的两人振奋了精神,后池兀的站起身,眼露喜色:“天帝回来了?走,你带我去玄天宫见他。” “等一下,上神。”景涧拦住了就要往外走的后池,迟疑了一下才道:“刚才去玄天宫才知道父皇一回来便去了朝圣殿,现在不在玄天宫中。” “朝圣殿?”后池停住了脚步,默念了一遍,道:“那是什么地方?” “朝圣殿在仙界九天之上,乃是一处灵力错乱的空间,传说是上古众神陨落时而留,所以便有了这么个称呼,但是听说除了天帝和天后以外,还没有人能进去那里。”凤染皱了皱眉,想不到清穆会提起此处,担心的看了后池一眼才道。 古君上神当年离开时曾说过,永远也不要让后池知道三界之中还有这么个地方的存在,她一时疏忽,竟忘了此事。 “为什么进不去?”后池皱了皱眉。 “因为朝圣殿外自诞生之日起便自成结界,哪怕是拥有巅峰实力的上君,只要靠近,便会灰飞烟灭。”景涧见凤染面色有异,瞥了她一眼才接着道,只是心底暗自讶异,凤染为何如此不喜他提起朝圣殿? “灰飞烟灭?”后池心下有些奇怪,清池宫里的古籍中根本没有一处曾经提到过三界中还有这么一处奇特的空间。“有没有办法可以将天帝唤出?” “没有,除非有人能进去里面。”景涧摇头,眼落在了后池身上,有些深意。 “景涧,你的意思是……让后池去?”凤染眼一瞪,眉立马竖了起来:“你明明知道那里危险重重。” “那里只有父皇和母……”提到天后,景涧顿了顿,看了一眼后池才道:“才能进去,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上古界留下的某种规则,只有上神才能不受阻拦的进入那里。” 凤染皱着眉,面色不善的看着景涧,‘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一双眼沉得可怕。 “景涧,你带我去。”后池没有理会凤染的阻拦,起身朝门口走去,朝景涧摆了摆手。 景涧的猜想不是没有道理,更何况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清穆灵脉尽毁,沦为凡人。 “后池!”凤染面色微变,见后池神情执着,伸手去拉,眼底有了急色。 “凤染,不用担心,你在这里看着清穆,我会把天帝带回来。”后池抬脚朝门口走去,对景涧道:“我们走。” 景涧点了点头,看向面色担忧的凤染,郑重道:“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 两人走出房间,转瞬没了踪影,凤染叹了口气,跟了两步还是退了回来,一转头,正好看见清穆眉间微动,不由得一喜,忙弯下身。 “清穆,你醒了!” 话还来不及说完,凤染脸上的惊喜缓缓凝住——青年睁开的双眼里,金色的印记如有实质,苍茫威严,空洞无神,和了望山时一般无二。 他定定的看向那抹紫影消失的方向,空洞的眼神逐渐变得苍凉痛楚,仿似盛入了千万年的悲寂。 “后池,不要成神……千万不要成神。” 低低的呢喃声从清穆嘴中吐出,他眉间显出一抹挣扎痛苦之色,随即漆黑的颜色缓缓将那一抹金色化去,恢复了正常,眼又重新闭上。 凤染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一种诡异的感觉袭上心头,她面色凝重的盯着重现陷入昏迷的清穆,眉微微皱起。 不要成神……是什么意思?清穆,你到底是谁? 朝圣殿位于仙界深处,薄薄的墨色结界笼罩在外,里面的光景瞧不真切,但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浓厚的威压气息缓缓逼来。 顶着混乱的灵力风暴,景涧停在结界不远处,他朝面色如常的后池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猜想未错,也缓缓舒了口气,有些庆幸:“上神,看来这里对你并无影响,你应该可以进入,若是找到了父皇就尽快出来,清穆的时间不多了。” 后池点头,看向景涧的眼底多了一丝暖色:“景涧,多谢。” 景涧挠了挠头,眼底有些惊喜,忙摆了摆手:“不用,你进去后一定要小心,毕竟还没人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后池点头,抬脚朝墨黑的结界而去,景涧见她毫发无伤的走过那片混乱的灵力之处,眼底染上了几分感慨。 三界之中的上古秘境不少,当年的了望山和这个朝圣殿都算是,但能够闯进的人却极少,可是这两处对后池而言都没有任何阻拦,他隐隐有些疑惑,当初古君上神为后池挣得的上神之位难道就是她能出入无阻的真正原因?可是,若是受三界规则所接纳,那擎天柱上,却又为何没有后池之名? 在后池闯过墨黑结界的一瞬间,微弱的灵力自虚无空间而出,涌进了她身体里,但却未像往常一样迅速散去,反而凝聚在她体内,彻底的沉淀了下来。后池猛地一怔,眼底划过一抹不可置信的惊喜。 若是在此处呆上百年,她的灵力一定可以达到上君巅峰,想不到天界中的朝圣殿居然会有如此奇效。 只是,这等地方,万年来,怎的从没听父神提过? 一声爆炸声自远处响起,白光隐隐而现,想起来此处的目的,后池敛下心神,迅速朝爆炸的地方飞去。 这片虚无空间无比宏大,后池足足飞了半个时辰,才看到那爆炸的地方,白光闪耀之处一条巨大的五爪金龙升腾而起,浓厚的灵力不断自四方涌来注入那庞大的身躯,使得白光更加耀眼。 赶来的后池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光景,她心底暗自讶异,也隐隐明白天帝能坐拥三界数万年,恐怕和这个虚无空间也有关系。 “后池?你怎的来了此处?”浑厚的声音自半空中传来,巨大的龙嘴喷出一道白光,落在后池脚下,将她缓缓托起,升到和金龙一般的高度才停下来。 后池的神情有些僵硬,但还是拱了拱手:“天帝,清穆在渊岭沼泽中中了三首火龙的龙息,只有您能治好,所以我带他来了天界,已有一月了。” “想不到你竟然也能进这里。”金色的龙眼里露出些许诧异,盯着后池看了半响才缓缓道:“三首火龙已接近半神,确实只有本帝才能救他,只是若要救他,必须得用本帝的本源之力,你可知道?” 后池点点头,神情郑重:“天帝,还请援手。”她微微低头,紫色长袍缓缓飘曳,眼中犹带倔强。 虚无的空间中陷入了沉默,半响后才听到一声叹息:“后池,本帝答应你。” 后池一愣,舒了口气,脚下的白光一闪,就降到了地上。甫一抬头,见半空中盘旋的巨大金龙已经化为了人形,朝地面飘来。 “天帝,多谢你相救之恩。”无论怎样,本源之力对天帝太过重要,他肯如此简单的答应救清穆,已经出乎了后池的意料。 见后池神情僵硬,天帝叹了口气:“也不是我托大,按辈分,你该叫我一声伯父。” 后池顿了顿,眉色微皱,并未开口。 天帝摆了摆手,道:“既然你不愿,那就算了,是景涧带你来的?” “天帝如何得知?” “他半年前去了渊岭沼泽,想必和你们碰见了,以你和清穆的性子,三首火龙的事应该是他的手笔,清穆即是为他所伤,我相救也是应该。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入这朝圣殿。” “天帝,我不明白,这里只是一片虚无空间,为什么会以殿命名?”后池朝四周看了看,面色疑惑,若不是这地方太过怪异,她也懒得去问天帝。 “你父神没有跟你提过这里?”天帝看到后池面上的疑惑,眼底有丝讶异。 “没有。”后池摇摇头。 天帝挥了挥手,虚无的空间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石桌和两把石凳,他拂了拂鎏金的长袍,抬步坐在石凳上,朝后池道:“坐下吧,既然你对这个地方有兴趣,不妨听听。” 后池挑了挑眉,坐了下来。 “你应当知道,我们如今所处的三界乃是后古时诞生,在上古之时,还有一片空间处于三界之上。”似是回忆起那段遥远虚无的时光,天帝眼底划过一抹不自觉的怅然。 “你是说上古界?”第一次听到上古之时的事,连后池心底也有了一丝好奇之意。 “没错,这虚无空间的上面就是上古界,祖神擎天消逝后,混沌浩劫降临,上古真神携其他三位真神抵御浩劫,最后上古真神在弥留之际将上古界永久封闭,陨落在了此处。” “你是说上古真神是在这里消失的?”后池有些怔然,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是上古真神消逝之处。“那其他三位真神呢?” “不知道,混沌之劫来临时整个上古界一片混乱,我当时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上神而已,若非上古真神最后的那一场爆炸太过可怕……”天帝顿了顿,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并未继续说下去。 即便六万年过去,当初那一场毁天灭地的劫难想来都仍然让人心悸,还有…… 听见天帝提及往事,后池的呼吸滞了滞,竟生出了些许烦闷和不耐的感觉来:“那为何会称此处为殿?” “因为传说当初上古界中上古真神的殿宇散落在这片虚无空间中,所以才会称此处为朝圣殿。混沌之劫后这里虽然灵力浑厚,却很是凶险,若是不到上神之位根本无法进来,六万年来,我便是在此处修炼,不过上古真神失落在这虚无空间中的殿宇,我却一次都未瞧见。好了,时间也剩不了多少了,你若对上古诸神的事有兴趣,我日后再说与你听,今日还是先出去,救了清穆再说吧。” 天帝站起身,眼底划过些许怅然,见后池一副沉思的神情,笑道。 “也好。”听天帝如此说,后池点点头,她也挂念清穆的病情,况且进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天帝转身朝结界出口而去,后池跟在他身后,突然之间,一股灼热的感觉从手腕处传来,她停下脚步,垂眼望去,沉黑的石链隐隐颤抖,源自灵魂的呼唤仿似从远方缓缓传来。 眼底墨黑的印记一闪而过,后池兀然回转头,望向虚无的空间,神情怔然。 “后池,怎的还不走?”未听见身后有脚步跟来的声音,天帝回转头,朝后池望去,却陡然愣住,未曾动容的面色缓缓凝住,眼底划过难以置信的惊愕。 金光在整个空间内铺洒,虚无的空间仿似被破开一条隧道,一座古朴的宫殿缓缓自远处飘来,停在了两人上空,远古的气息笼罩了整个空间,无穷无尽的威压自那殿宇周身散发而出,竟让天帝也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这是……这是上古真神的宫殿……”天帝面色动容,看向不远处似乎呆掉了的后池,急道:“后池,快过来……” 后池却恍若未闻,她愣愣的看着不远处悬空而立的殿宇,手微微抬起,眼底的清明渐渐消失,慢慢变得混沌一片。 天帝皱了皱眉,伸手去拉后池,陡然间,一道光芒自殿宇中而出,落在了后池身上,后池缓缓升至半空,源源不断的灵力进入他体内,竟然让天帝难以靠近她半分。 “难道这殿宇选择了后池为传承者?”望着被金光笼罩的后池,天帝喃喃道,面色有些复杂,半响后才缓缓的叹了口气:“如此也好,古君,就当是我还了你一个情,后池灵脉薄弱,若是能得到朝圣殿中的力量,想必不会再有夭折之祸,我也算是对得起你了。” “那清穆……”传承并不是一时三刻的事,想到后池的恳求和天宫里危在旦夕的清穆,天帝迟疑了一下,朝结界飞去。 片息之后,飞到结界处的天帝望着黑沉的结界,脸色终于变得凝重了起来。 后池的传承仪式,居然将这虚无空间封闭了起来,他竟然出去不得。 天帝转过头,看向半空中金光笼罩的后池,喃喃道:“后池,这一次,清穆的命就真的是握在你手里了。” 第三十章上古 第三十章上古 凤染守在紫竹院中,看着清穆身上已经侵入到心脉的赤红丝线,心沉到了谷底。 三日已过,虽然景涧传来口信说后池成功的进入了朝圣殿,可凤染依旧担心,若是她来不及赶回来,清穆恐怕…… 念及此,她起身朝外走去,推开房门,‘咚’的一声,一个青色的人影砸在了地上。 “凤染上君,您要出去?”迷糊的声音带着点惊讶,平遥擦了擦嘴边的口水,看见凤染推开房门,忙不迭的从地上爬起来。 见这小童依然一副迷糊样,凤染抽了抽嘴角,点头:“我等不了了,你带我去朝圣殿。” 平遥应了一声,担心的朝房内瞅了一眼,道:“二殿下有交代,让我听上君的,我现在就带您去。”他转过头,又盯着凤染瞧了瞧,声音一转,带上了几分笑眯眯的讨好,乌黑的眼珠晶亮晶亮的:“上君,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家殿下对人这么上心,我看他八成是看上您了,您真是好福气。咱们家殿下在三界中那可是都排得上号的,龙宫的几位公主为了争他一幅墨宝曾经打得头破血流……” “胡言乱语。”凤染眉色一僵,没好气扫了平遥一袖子,道:“喜欢上本上君,那是他的福气,带路。” 被呵斥的平遥也不恼,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欢快的朝紫竹院外跑去。 朝圣殿外的结界仍旧平静无波,景涧面色凝重的看着那黑沉的一片,叹了口气。 “景涧,后池可有消息?” 凤染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景涧回过身,见她面色冰冷,摇头道:“没有,自从三日前上神进去后,就没有半点动静了。” “那可有办法探知里面出了何事?”凤染抬步朝近处走去,却被景涧伸出的手陡然拉住。 “不要过去,以你的灵力,一旦靠近便会灰飞烟灭。” 青年面色郑重,拉在腕上的手僵硬无比,凤染点点头,退了回来,想必这三日景涧守在此处,担心得也并不少。 “三日之期就快到了,希望后池能在日落前出来。” 轻轻的叹息声在安静的广场上响起,景涧转头朝凤染看去,眼底温情淡淡:“放心,父皇一定会把后池平安带出来的。” 猛不及防的被这样注视,凤染兀的一愣,这双眼,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虚无空间里,天帝盘腿坐于半空,看着不远处仍然笼罩在金光中的后池,暗自赞叹,上古真神的传承果然不俗,这殿宇不过是当初上古真神的遗物罢了,所留的灵力算不得多,但三日时间却让后池低微的灵力飙升至上君,若是继续下去,她要达到上君巅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天帝眉头微皱,再这样耗下去,清穆恐怕就真的没救了,那龙息根本不止是毁掉灵脉如此简单! 后池若只是灵力传承的话,早该结束了…… 源源不断的灵力自大殿中涌出,注进后池体内,模糊的光晕下只能看到她微皱的眉角和紧握的双手,伴着传承逐渐落下尾声,一道细微的灵魂印记从殿内飘出,后池陡然睁开眼,目光灼灼,手中印诀而出,化成一道浓郁的屏障,但那金色的灵魂毫无阻拦,直直的插入了后池的双眼中。 陡然间,绕在后池周身的金光如若实质般灿金浑厚,一股逆天的威压瞬间自她身上朝四处散去,盘坐于旁的天帝兀然睁开眼,这股力量根本不是纯粹的灵力,竟隐隐有着上古真神的印记……难道六万年的时间,都不能化去刻于灵力中的灵魂印记吗? 上古真神到底可怕到了什么地步……?压下心底因这灵魂印记而莫名升起的惊骇,天帝看着那团金光,神情复杂。 在金色光芒的笼罩下,完全看不清里面的光景,随着那灵魂融入后池眼中,她眼底的清明逐渐变得黯淡起来,茶墨色的眼睛也慢慢变得空洞,竟一点一点的生出了古老苍茫的气息,散落在肩上的黑发一寸寸变长,长及脚踝,纯紫的长袍瞬间化为古朴深沉的墨黑之色,鎏金的锦带散散系在腰间,回转之间,容貌绝世,世间芳华尽失。 灵海深处,后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变化,她用尽全力也不能离开,只得抬眼朝四周望去,但抬手间见到远处虚无空间中的天地景象,神情陡然变得愕然。 人间界兵乱兴起,百姓流离失所,鬼界失去秩序,幽魂飘荡在世,妖界被洪荒掩盖,妖魔肆虐人间,仙界诸神再无司职众生之灵力——三界大乱,世间苍茫孤寂一片,永无宁日。 这是……六万年前混沌之劫降临时的三界众生之像! 可是,如此末日之下,上古界何在?上古诸神何在?后池喃喃而语,眉头紧皱,就算是她,也从未想过混沌之劫降临竟是如此可怕的存在……人、仙、妖、魔,世间尽毁,再无一寸净土。 画面骤转,恢弘广阔的空间中,灵山遍布,鸟语安宁,一片祥和之气。四座苍穹而立的殿宇位于四方,仿若柱石般撑起了偌大的世界,无穷无尽的灵力自这四座殿宇中而出,化为浓郁的结界挡住了外面的一切灾难。这里似是三界中仅剩的净土,但却显得格外的空旷孤寂,后池看到其中的一座殿宇和朝圣殿格外相似,便明白此处定是早已尘封的上古界。 上古界的景象缓缓消失,一座祭台安静的飘荡在洪荒之中,墨石的锁链自祭台而出连于天际,纷繁的古文偰刻其上,透着点点苍凉。 这古怪的一幕,仅仅只是看着,心底都能生出湮灭绝望的感觉来,后池垂下眼,感觉到手心渐渐沁出的冷汗,轻舒了一口气,朝祭台望去。 那里,一身黑袍的女子站在祭台边缘,背对而立,长发无风自动,石刻的木簪随意的挽住长发,擎身而立,苍茫宇宙中,仿似只剩下了她孤身一人昂对这天下劫难。 “上古,停手吧,就算能保下三界,你也会化为飞灰,可是只要你不灭,上古界不灭,三界迟早会有重生的一日……” 身着玄白长袍的男子被拦在祭坛外,看不清模样,只是那声音却透着无尽的不甘。 “三界乃父神的心血,他化为天地之前曾将三界托付给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三界在我手里毁灭。” 苍寥的声音缓缓响起,无悲无喜,却又蕴着看透世间的失望,女子微微转头,看向祭坛之外的人,眼中终于露出些许歉疚,轻叹一声,朝祭坛中心走去。 “上古,若不是他让你失望,你可会放弃上古界,放弃我们,放弃你自己。” 白袍人突然站定在祭坛外,双手轻摆,巨大的光晕自他身上发出,朝祭坛外的阵法轰去,但却无丝毫效果,他犹不死心,一遍又一遍的奋力朝祭坛中闯去。 “三界之乱,混沌之劫因我而起,若非我一念之差,也不会造成今日大错,无关其他,我主宰世间万年,当承担后果,拯救众生。放弃吧,这阵法乃我本源之力所化,没有人能劈开,以后……三界众生就托付给你了。” 祭坛四周冲天的红光伴着这句话瞬间而起,黑衣女子站于祭坛中央,庞大的灵力夹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缓缓自祭坛处蔓延,甚至是暴乱的三界都在这股力量下隐隐颤抖,发出哀叹的轰鸣。 爆炸声响,祭坛之中的人影闭上眼,神秘悠久的梵文飘荡在天地之中,古老的吟唱声响彻在天际,金色的光芒自她身上浮现,与祭坛的红光合为一处,朝混乱的三界涌去。 金光所到之处,潮汐退却,妖魔归位,万物重生,三界生机立现,但金光中的人影,纯黑如墨的发丝却在顷刻之间化为雪白,褪至透明。 “上古,求求你,停手吧!” 悲寂的喊声湮灭在这天地的巨变中,玄衣人跪在半空中,望着金光中那道逐渐虚幻的人影,眼底盛满绝望。 “若是你不在,我就毁了三界,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 嘶哑的呐喊声传过祭坛,终于落在了即将消失的人耳边,低沉的叹息缓缓响起,黑衣女子回转头,眼底带着一抹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留恋不舍。 “对不起,众生乃我之责,自此以后三界为我,我为三界,以后就……拜托你了。” 伴着这如叹息般的低喃,那抹黑色的人影一缕缕消失,化为飞烟,消逝在了这广裘的天地间。 上古真神,自此陨落,与天地同在。 “上古,你让我与三界永生,六道亘古,可你若不在,这苍茫世间,我如何永生,如何亘古,如何……守着这九州八荒……等你回来!” 到最后,祭坛之外的男子抬眼间,只来得及看到她回首之际的最后一抹笑容,空灵世间,芳华绝代。 毁天灭地的劫难缓缓消失,唯留下玄衣男子孤寂的站在重生后的三界彼岸,端看世间,玄白的背影似是在这片天地中化为了亘久的墨色,浓郁绝望得将整个世界渲染。 灵海里变得宁静安详,后池愣愣的看着那玄白的背影,眼眶发热,指尖狠狠扎进手心,突然感觉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难以言喻的哀伤袭上心头,她缓缓抬手,似是要触到那飘渺的背影,但……瞬息之间,所有的画面消散,一切重新归于虚无。 后池愣愣看向自己的掌心,那灼热得仿佛能将人烫伤的触感让她暗自心悸,不过是上古真神遗留下的一缕残魂而已,竟然能对她产生如此之大的影响。 刚才的一幕应该就是六万多年前上古真神在混沌浩劫中救下三界的场景,只是……没想到这一幕竟然能残留在这古朴的宫殿中,历数万年都不曾化去。 若是上古真神以一人之躯救了三界,那其他三位真神又是如何消失的,上古界又为何会封存……还有,后池缓缓抬头,看向那虚无的空间,神情复杂,那玄衣男子又是谁? 心念数转间,后池猛然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钝痛的感觉,一股吸力将她从这黑暗处拉出,向光亮的地方而去…… 就在后池灵魂恢复的一瞬间,她身上纯黑的长袍,及至脚踝的青丝以及绝代芳华的容颜全都恢复了正常,再也不落一丝痕迹。 而那恢弘古朴的宫殿也突然消失,重新淹没在这广裘的空间之中。 金光渐渐变淡,守在一旁的天帝眉角一动,飞至后池身边,神念在后池身上微微一探,心底有些讶异,想不到如此传承,后池也只止步在上君实力,甚至连巅峰都未达到,不过随即一想这也是大机缘,便也释怀,毕竟若是靠自身修炼,千年时间恐怕都难以将灵力凝聚到如此地步。 灵海中无岁月,根本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后池睁开眼,骤见光亮,竟让她有种仿若重生的疲惫感,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升至上君,她眉间的冷意稍缓,想到清穆,见天帝守在一边,急道:“天帝,我们快回天宫。” “后池,已经迟了,三日时间已过,即便是我回去,清穆也回天乏术了。”天帝摇摇头,望向黑沉的结界之外,叹了口气,在后池苏醒过来的一瞬间他就发现这片虚无空间的禁锢已经被解开了,只是又拖延了几个时辰,就算是他去,也没有办法。 听见天帝的话,后池猛地一怔,眼底显出几许惊惶来:“怎么会,清穆若是灵脉尽毁……” “后池……”天帝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才道:“有一件事连景涧也不知道,三首火龙是半神之体,他的龙息不止是毁掉灵脉这么简单。” “什么意思?”后池身子一僵,看向天帝,心底隐隐不安。 “龙息沁入体内,首先是灵脉尽毁,然后他的身躯会承受不住高温灼热,被完全焚烧,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后池愣愣的看着天帝,喃喃道。 灵脉尽毁,身躯焚烧,烟消云散…… 若不是她突然接受了朝圣殿的传承,若不是她被困于那虚无灵海中,清穆根本不会有事,后池眼底满是后悔和自责,朝结界处冲去。 天帝看后池满是惊惶,摇摇头,叹口气,也跟着一同朝外飞去,只是……在靠近结界处,他突然停住脚步,面色大变,隔着浓郁的阵法兀然抬头望向天宫之处——那里风平浪静,只不过却正是清穆休养之处。 第三十一章龙丹 第三十一章龙丹 后池从结界中出来,远远的看到景涧和凤染面色凝重的守在外面,来不及打声招呼,就朝天宫里飞去。 守在外面的两人只感觉一道流光飞过,人就已飞远。待仔细看清云上的人影,凤染不由得面色一怔,眼底划过几许惊疑,区区三日之间,后池身上的灵力竟然已经达至上君,简直匪夷所思。看来后池在朝圣殿中必有际遇,但她也明白此时并非询问的好时机,是以急忙拉着景涧驾云追着后池朝天宫里飞去。 三日时间已过,清穆恐怕…… 一道白光从结界中而出,瞬间超过二人,方向直指天宫中景涧的宫殿,这白光气势汹汹,却带了几分急切和威压,景涧神情微动,暗自思索,父皇怎会如此失态…… 以后池如今的灵力,飞至紫松院不过是瞬息间的事,但当她真的停在了院门外的时候,反而有种近乡情怯的惧怕感,连天帝都救不了,若是她进去,清穆已经…… “砰”的一声,来不及细想,后池肃着眉,推开院门直奔房间而去,纵使逆天改命,她也不会让清穆出事! 安静的房间里,她离去时青年苍白的面色犹在眼底,可此时,空荡荡的床上只剩下那块玄冰,清穆却没了半分踪迹。 化为飞烟……想起天帝说过的话,后池惶然无措的站在床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手心轻颤,突然似失了所有力气一般半跪在床边,心猛地缩紧,几乎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从踏进了望山开始,清穆就一直陪在她身边,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她转身,就一定可以看见他的身影……习惯了他的存在,到骤然失去时,才会如此恐惧。 “后池,你怎么了?” 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听在后池耳里犹如天籁一般悦耳,她兀的转回头,眼变得湿润起来。 青年倚在院中松树下,红衣袭身,锦纹金绣的缎带束在腰间,懒懒散散的,黑色的长发随意的披在肩上,面容消瘦,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清冷之意立消,一双眼格外清亮,温柔绮眷的看着她。 后池怔怔的看着院中的清穆,突然鼻子一酸,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眼睁得大大的,满是惊喜:“清穆,你没事?” 还未等青年回答,她已经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把人死死的抱住:“天帝说你会烟消云散……他净不说好话,我父神说的对,他就是个嘴无遮拦的骗子,我就不该相信他!” 委屈的控诉声带着细微的颤抖在院子里响起,若是细听,甚至还夹着几分不确定的惶恐和害怕。 从来没有看到后池有过如此担心的模样,清穆微微一怔,眸色骤然一深,感觉到抱着自己的双手那微不可见的颤抖,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手抬起落在后池头上,划过她的青丝:“别急,别急,慢慢说,我在这。” 身体的触感温热烫人,后池抬头,从他怀里钻出来,捏了捏清穆的脸庞,确认道:“三首火龙的龙息已经消除了?” 清穆点点头,把脸凑到她面前:“你看,已经没事了。” 平时清冷的脸庞不知为何竟多了几分深邃摄人之意,后池眨了眨眼,耳后根顿时泛起几抹红色,急忙离他远了点,咳嗽了一声才道:“不用,不用,我看得清。” 见后池如此反应,清穆微微一愣,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之意,眉挑了挑,一本正色道:“是吗?真的看得清?” 后池瞪了他一眼,面色一正,握住清穆的手:“别动,我看看。”随即愕然,清穆灵脉的根基比之以前更加稳固,甚至连灵力也浑厚了不少,她看向清穆,狐疑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的灵力……难道……?” “恩,我猜我应该是把三首火龙的龙息给吸纳到灵脉里去了,虽然现在还没有全部炼化,但估计过不了多久,便可以了,到时我的灵力应该会更上一层。只可惜,我醒来时床边空塌,竟是连一人都没有。”清穆随意的打量了一下后池,亦是愣了愣,道:“后池,你的灵力晋到上君了?” 见清穆完全没事,还有心思开玩笑,后池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点点头:“我去朝圣殿寻天帝,却不知为何得到了上古真神殿宇中遗留的灵力传承,机缘巧合之下灵力大涨,甚至还……”想起上古真神消逝的一幕,后池顿了顿,神情怅然,停住了声。 “朝圣殿?”清穆默念了一遍,眼底浮现一抹连自己也未察觉到的莫名之意:“想不到你竟然能进那里,那地方果然是只有上神才能进。” “你知道朝圣殿?”后池眨了眨眼,看向清穆。 “身在三界,自然听过,那地方神秘莫测,相传来自上古之时,只不过除了天帝和天后还没有上君能进得去……” 清穆的话还未说完,两人同时眉头微皱,朝空中看去,一股庞大的灵力陡然出现在紫竹院上空,夹着几许雷霆莫测之势,隐隐含威。 玄色的人影悬于半空,目光灼灼的盯着清穆,暗沉的眼底蕴着微不可见的惊怒,两人还未来得及开口,天帝已从空中落在了紫松院中。 “清穆见过天帝。” 这眼神绝对算不上善意,可自己似乎没做过冒犯天宫的事,清穆纳闷的朝后池看了看,该不会是这丫头做了什么吧…… 后池连忙摇头,朝天帝看去,见他一副快吃了清穆的样子,狐疑道:“天帝,出了何事?” 听见后池说话,天帝的面色总算缓了缓,但仍是盯着清穆,眼眯了眯:“清穆上君,你体内的龙息可是已经清除了?” 清穆点点头,见天帝面色不善,把后池往身后拖了拖,挡住了他投来的目光,道:“多谢天帝挂念,龙息已经被吸纳进我体内,不日便可炼化……至于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天帝看见清穆的动作,眉头皱得更紧,眼底划过一份莫名之意。 清穆挑了挑眉,并未多说。他可没说假话,昏迷的时候他神志不清,待醒来时体内的龙息已经全部被吸进灵脉中,要说个中渊源,他也只能说是自己运气好了。 伴着天帝的沉默,紫竹院的气氛陷入了一片低沉之中,陡然,天帝朝清穆看去,浑厚的神力自他手心而出,不容置疑的落在清穆身上,虽只是探查之意,但仍是让清穆直觉的皱起了眉,天帝的神情委实有些古怪,但他并不知道有做过何事得罪于天帝。 片刻之后,天帝收回了神力,神情隐隐复杂,他摆了摆袖子,一言不发的朝紫竹院外走去,景涧和凤染从外面跑进来,只来得及看到他暗沉的脸色。 凤染眼一斜,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从天帝身边走过,景涧却若有所思的顿了顿,朝天帝的背影行了一礼才朝紫松院中而去。 还未进门,便看见一红一紫两道人影立在绿松下,青年神情温和,目光专注的看着她身边的女子,少女眉目娇软,漆黑的眸子里盛着满满的笑意。 他看着不由一愣,这满天的仙君里,若说沁到骨子里的骄傲,还真没人能越过后池去,只是想不到她竟对清穆的在意如此不加掩盖。 同样古朴素雅的长袍,如此相携而立的两人,竟让他转念间生出了‘神仙眷侣,不过如是’的念头来,想到景昭对清穆的心思,景涧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凤染正对着清穆稀罕的直感叹,若不是后池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她恐怕也要欺上前揉捏揉捏了。 “清穆上君,你体内的龙息……”景涧走上前,拱手问道。 见景涧一脸担心,清穆点头道:“已经被吸纳进灵脉了。” “渊岭沼泽中多谢上君援手,救命之恩,景涧铭记在心,若有吩咐,但敢不从。”景涧对着清穆郑重的行了一礼。 “二殿下言重了,既然遇到,本就是机缘。”清穆随意摆摆手,见凤染面露深意的打量景涧,微微有些诧异,但也未去深究,道:“既然我体内的龙息已经解决,那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北海,想来这些时间,几位龙王也应该有消息了。” 天宫之中并非久留之地,更何况他并不想后池留在此处面对天帝与天后。 后池点头,朝景涧道:“我们就不向天帝请辞了,二殿下明日代我们说一声便是。” “明日便走……?”景涧愣了愣,朝凤染看了一眼,忙道:“景涧和几位龙王甚熟,不妨同路,若是你们有需要,我也可以帮得一二。” 后池摆了摆手:“不用了,此去寻人,并无大事。” “我们可不敢,若是你再惹几个上古凶兽回来,我们恐怕连骨头都剩不下来。”凤染斜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还说只有天帝的本源之力才能救清穆,你这是骗谁呢?弄得我们担心了好几日,如今清穆不仅自己炼化了龙息,灵力还更上一层,早知道就不听你胡诌了。幸好后池进了朝圣殿得了机缘,否则我才懒得听你在这里客气来客气去。” 景涧本来听得讪讪的,但神情猛地一愣,看向凤染:“凤染上君,你是说清穆上君不仅吸纳了龙息,就连灵力也增加了?” 凤染被他逼视得微微一怔,朝清穆指了指,没好气道:“我还骗你不成,没错,不信你问他。” 清穆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二殿下为何如此大惊?” 龙息进体内,必会有损灵脉,就算是强行吸纳,也不可能灵力不减反增。 景涧惊疑的看着清穆,面色变得迟疑起来,想起天帝刚才难看的脸色,突然面色一变,急急的朝清穆拱了拱手,道:“无事,清穆上君,景涧突然想起还有一事要处理,明日再来替你们送行。” 话刚落音,他便急急的朝外面跑去,神态间全然失了平时的镇定自若,竟是丝毫不再提明日跟他们一同去北海之事。 三人面面相觑的望着跑远的景涧,对这对父子奇怪的行为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后池,进去休息吧,明早我们就出发。”清穆拍了拍后池的肩膀,温声道。 后池点点头,朝房里走去,行了两步,转回头,望向景涧消失的方向,心底陡然生出一阵不安。 景涧赶到玄天宫后殿时,远远的便看到天帝站在后花园中的温泉旁,即便是不靠近,他也能感受到天帝周身震怒的气息和威压。 “父皇。”景涧缓缓走进,忐忑的喊了一声,几千年了,即使他们三兄妹上次被白决真神的残念所伤,他也未见父皇如此生气的模样,若是他所料不差,景昭这次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景涧,去聚仙池,把你大哥强行叫出来,至于景昭……将她禁于锁仙塔中,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能将她放出来。”震怒的声音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天帝背着身子,摆了摆手。 “父皇,三妹只是一念之差,还请父皇三思,更何况……锁仙塔有损灵根,她如今的身体并不适合被禁于锁仙塔中。” 景涧急忙跪倒在地,神情急切,面色担忧。 “有损灵根?我和她母后这几万年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心血,如今她自讨苦吃,与人无怨,若是那清穆中意于她也就罢了,现在这般结果,难道还让我去求人不成?” 天帝兀然转身,脸色铁青,暴乱的灵力让周围的空间骤然涣散,懒得去听景涧的求情,天帝一甩袖跑,消失在了温泉旁。 看来只有等母后回来替景昭说说情了…… 景涧叹了口气,站起身,抬头望向天宫东处灵气浓郁的聚仙池,神情复杂。 清穆对父皇而言不过是一介上君,父皇会愿意看在后池的份上用本源之力来救他,可却绝对不会同意三妹以本命龙丹的代价相救,甚至以后为此沦为妖魔一途…… 三界尽知天帝三子一女,但却不知三子皆是凤凰本体,唯有这一女才算是传承了其五爪金龙的神脉,是这天地间除了天帝以外唯剩的上古金龙血脉,这也是为什么数万年间天帝对景昭疼若珠宝的真正原因。 上古神兽和上古凶兽唯一的区别便是体内的内丹之分,神兽体内的灵丹能吸纳天地灵气,所以在修炼一途上等于是邀天之功,所需时间大大少于一般仙人,而凶兽只能凭着自身肉体一点点积累妖力,但也正因为如此,凶兽若成正果,则比神兽更强横一些。 景昭本为上古金龙血脉,若是失了龙丹,本体损伤是小,但以后的修炼就只能和凶兽一般凭借自身之力,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万劫不复,沦为妖魔之道。 三首火龙拥有半神之体,它的龙息岂是能简单相抗的,景涧也是刚刚才想到,这天地间除了父皇之外,还有景昭的本命龙丹可以助其炼化,只不过……龙丹被掩盖在三首火龙的炙热龙息下,就连清穆也无法察觉,可是却逃不过父女血脉天性的共鸣,刚才父皇在朝圣殿的结界中应该就已经察觉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如今……那龙丹已和三首火龙的龙息一起被清穆吸入灵脉之中,虽未完全炼化,可若是强行拿出,龙丹必遭大毁,清穆亦是必死无疑,这也是父皇震怒,却也不曾将龙丹自清穆体内强行取出的原因。 景昭用龙丹助清穆乃是自愿,如今强取清穆性命,即便是天帝也站不住理,更荒唐的是,景昭如此妄意行事,受益之人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景涧苦笑一声,恐怕,她自己也明白,那人若是知道,可能根本不会接受! 只是,景昭明明在聚仙池中修炼,与外界隔绝,又怎会知道清穆身受龙息之苦,甚至能瞒过大哥,从聚仙池中而出……却又未惊动任何人? 景涧转头朝紫松院的方向看去,景昭失了龙丹,母后必会知道,以她对景昭的疼爱,定会拿回清穆体内的龙丹,可是母后若是面对后池,又待是如何的光景? 而清穆和后池一旦知道真相…… 一盘棋局,一子错,满盘皆乱……无论如何选择,都是错。 浅浅的叹息声缓缓飘散在后殿之中,素衣青年看着池水中的自己,揉了揉眉角,朝聚仙池飞去。 聚仙池外。 面色苍白的景昭倚在池边假石下,扬眉看着不远处言笑晏晏、神情妩媚的青衣女子,冷冷道:“青漓,这里乃是九重天宫,你一介妖君,也敢长留?” 第三十二章天后 第三十二章天后 碧玉的裙摆长及脚踝,轻纱下的姣好身姿若隐若现,腾空坐在聚仙池旁灵树上的女子容颜妖媚,垂下头弯着眼看着明显一副强弩之末的景昭,笑容清脆张扬:“景昭公主,我帮你瞒过了景阳殿下,让你从聚仙池中出来,还告诉你用何种方法可救得你那清穆上君,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景昭神情一顿,看了她一眼道:“你是妖君,若是被我父皇发现,少不了要落得个烟消云散的下场,早早离开有何不可?” “你是怕我告诉那清穆上君,他的命是你救的吧!”悬空的双脚荡了荡,踢在枝叶上,灵树上的仙露随之落在地上,青漓‘啧啧’了两声,娇笑道:“想不到天宫的景昭公主倒是个痴情种子,只不过,你以本命龙丹相救,心上人却全然不知,岂不可惜?” 景昭苍白的脸色袭上一抹不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青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清穆岂是森羽那种人可比,你以为他会为了我的一颗龙丹就留在天宫吗?当年你的手段如何,三界尽知,如今何必在这里妄作好人!” 听见此话,嘴角噙笑的青衫女子神情一顿,眉色间划过一道厉色,她眯了眯眼,声音里满是嘲讽:“景昭公主,你又何必故作清高,你以龙丹相救,不也是希望清穆可以为此感恩,留在你身边,更何况就算你不说,天帝和天后迟早也会知道,不要以为你的心思可以瞒得过别人,你口口声声不愿让他所知,说得大义凛然,其实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生来便为天之骄子,享众仙尊崇,景昭从未听过如此刻薄而又不屑的话语,但句句却直指人心,藏在心底的幽暗根本无所遁形,倚在假山上的景昭登时低下了头,她甚至没有理会青漓言语间的冷屑,干枯的唇角狠狠咬紧,散乱的发丝静静垂下,沉默而又狼狈。 俏坐在灵树上的青漓冷冷的看着她,半响后,才听到景昭的声音。 “你说的不错,但我至少愿意用我的命去赌一次。青漓,你比我更可怜,花了万年时间去织造谎言,一朝梦醒,可会后悔?”景昭抬头,定定的看着坐在树上的青漓,神情认真而笃定。 青漓眼底的嘲讽缓缓化去,她眯着眼,眼眸深处泛起一丝波动,突然勾唇笑了起来:“自是不会,至少他陪了我万年光景,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景昭公主,既然你愿意赌,那我就看看,清穆是会为了一命之恩留在天界,还是会回到那清池宫的小神君身边?” 说完这句话,青漓看了一眼天宫的方向,骤然消失在了聚仙池旁,不见踪影,唯有她刚才坐过的灵树上,留下了一股异香。 听见青漓最后说出的那个人,景昭眨了眨眼,手微微缩紧,神情露出些许不甘,沉默的闭上了眼。 千载之前北海深处,玄衣仙君,一眼相望,自此万劫不复,清穆,若我愿意押上所有赌一次,你可会为我驻留脚步? 片刻后,景涧出现在聚仙池旁,他面色复杂的看着虚弱的倚在假山旁的景昭,叹了口气道:“三妹,你这又是何苦?你明明知道……” “二哥,不用多说了,父皇他待如何处罚我?”景昭打断了景涧的话,眼睁开,里面划过一抹决绝。金龙内丹对她而言有多重要,父皇就一定有多失望…… “父皇说……让你去锁仙塔。”景涧迟疑了一下,说出了天帝的谕令,但看到景昭面上的冷寂,急忙道:“三妹,你别担心,父皇最是疼你,他只是一时之气罢了,等他消了气,就会没事的。” 景昭面色苍白,并未言语,只是眼底划过隐隐黯然。 “景昭,你是如何得知清穆中了三首火龙的龙息,又是如何从聚仙池中出来的?”景涧顿了顿,还是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 “二哥,你不用问了。大哥在聚仙池中,你将他唤醒吧,我现在就去锁仙塔。”景昭摇了摇头,站起身,身影孱弱,眼底划过一抹倔强。 景涧看得一急,忙伸手去扶,却被景昭身上突然出现的五彩之光拂开,那光芒灵力浓郁,暗蕴威压,将景昭笼罩其中,才不过片息时间,她苍白的面色便恢复了几分红润。 景涧眉心轻缓,知道是何缘由,不动声色的退后了几步,立直身子,眼底登时袭上了一抹恭敬之色。 “景昭,你这性子怎么还不改改,都如此模样了,还要逞强?” 五彩的光芒自景昭身上缓缓消失,清冷的声音在虚空处响起,带着一抹怒意和疼惜。 “见过母后。” 天后闭关修炼已有千年,她的寿宴还有数月才会举行,平时景涧也极少有机会见到她,但却不想她竟会因此事惊动,提前破关。 景昭抬头,看向空中的那抹虚影,眼底的委屈终于决堤,泛红的眸子溢出满满的雾气:“母后,景昭不敢。” 一声娇呼,便让虚空中人周身的怒意减了不少,天后的声音缓缓传来:“我和你父皇花了几万年心血教导你,如今你却为了区区一介上君弄得自己如此狼狈,母后问你,你当真属意于他?” “母后……”景昭一愣,面色顿红,竟露出了些许小女儿的娇态和不知所措来,忐忑的开口:“您知道了?” “你体内的龙丹在那仙君体内,我神识一探便知,岂能瞒得过我?不过他灵力深厚,在仙君中也算罕见,我竟不知仙界千年来竟出了如此人物……”天后的声音顿了顿才道:“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取回他体内的龙丹,景昭,他不过一介凡君,你怎能用龙丹相救?” 母后已有千年不曾过问仙界中事,就连上次他们三人受伤,她亦只是传话让他们入聚仙池而已,不知道清穆很正常,景涧面色一顿,正准备出声,却被景昭急急打断。 “母后不可,他若没了龙丹,必定毫无生机……”景昭跪倒在地,眼底满是慌乱,她了解天后对她的疼惜,若是她因此事而迁怒清穆,清穆日后定是再难在三界中容身。 “景昭!你失了龙丹,日后修炼必会大损,你可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看见景昭如此冥顽,虚空中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甚至带上了浓浓的失望。 “母后,景昭不悔,还望母后成全。”景昭兀然抬头,嘴唇抿成脆弱的弧度,但神情却格外倔强坚持。 空中的浮影沉默了下来,隔了半响才道:“也罢,他可曾向你父皇求亲?” 此话一出,景涧眉头微皱,暗道一声‘不好’,在母后想来,景昭愿意以龙丹相救,两人自然是情投意合,若是她知道…… “什么?”景昭愕然抬头,明白天后的意思后脸色陡然惨白起来,她咬紧嘴唇:“母后,他并不知道是女儿救了他……” “你说什么?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他另有属意之人……若是知道女儿以龙丹相救,必定不会答应。” “哦?那女子是谁?” 预料中的怒喝没有传来,但天后的声音却陡然冷了下来,景涧心底一突,叹了口气。恐怕在母后眼中,三界之中都无人能及得过景昭吧,她是否早已忘了……清池宫里那个被遗落在三界之外的后池? “是……后池。”似是极艰难,景昭缓缓吐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这两个字。 聚仙池旁突兀的陷入了沉默之中,空气瞬间冷凝了下来,半响后两人才听到天后有些莫测的声音。 “是吗?”那声音停了停,突然变得淡起来:“景昭,你回宫休养,你父皇那边由我来交代。景涧,明日让她来见我。” 尽管天后没有说明,可是任是谁都知道,这话里的‘她’说的是谁。 留下这句话,虚空中的淡影缓缓消失,立在聚仙池边的景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他转过身,将景昭从地上扶起来,神情复杂:“三妹,你……” “二哥,我不会拿回清穆体内的龙丹的。” “可是你明知道,母后若是介入,他迟早会知道实情!” “我想赌一赌。”景昭垂下眼,指尖插进掌心:“就这么输给她,我不甘心。” 景涧眉角微皱,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天宫深处,神情莫名。 天宫的清早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后池坐在紫竹院中,面带笑容的听那名唤‘平遥’的仙童唠嗑着人间趣事,不时的扔给他几颗松子以示嘉奖,两个牛头不对马嘴的人倒也生出了几分和乐融融的气氛来。 景涧走进紫松院的时候,瞧见的正是这么一副光景,后池眉角带笑,整个院落都因她的存在变得柔和安宁了下来,也是这一幕让院中短短几步距离变得犹如天壑一般难以跨越。 “景涧?”景涧进院的脚步声并不轻,后池拍了拍平遥的肩,示意他退下去,转过头,眉宇间的冷色淡了不少,道:“你可是来送行的?” 景涧迟疑了一下,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握紧,半响后才在后池愈加古怪的面色下缓缓道:“后池,母后想见你。” 这一次,他没有称呼后池为上神,而是直呼其名。 轻轻一句话,却让刚才还安宁平和的气氛陡然冷了下来,后池垂下眼,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尖合成半圆敲打在一旁的石桌上,发出清脆的抨击声,她眼底现过一丝悠远的神情,淡淡道:“天后……想见我?不必了,天后乃三界之主,身份尊贵,岂是我随便可以觐见的?” 嘴里虽是如此说,可后池神态间并无半点诚惶诚恐的意味,景涧眼底划过淡淡的叹息,苦笑了一声:“就算是不乐意,你好歹也装一下……” 后池斜过眼,眸色突然变得深沉起来,神色间竟有了些许凛冽之意:“二殿下,这天上地下,我只认我父神一人,其他人与我毫无干系。” “后池……”景涧微微一愣,叹道:“母后毕竟是你……” “笑话,我尚在龙壳、生死不知的时候她不在……年幼衰弱、难以化形的时候她不在……灵脉断绝、受三界耻笑的时候她亦不在,彼时她高坐云端,受众生敬仰,万灵朝拜,可曾记得我?如此之人,遑论为我后池之母?”后池眉色一正,目光灼灼,一字一句,漫不经心却又极尽认真。 这声音实在太过冷淡,若是由别人说来,景涧定会以为这是悲愤难当之词,可由后池淡淡道来,他竟感受不到丝毫愤怒,就好像她只是极认真的在陈述一段事实一般。 直到此时,景涧才真切的感受到,他们四兄妹引以为傲的母后,受三界景仰的上神,在后池眼底也许……真的是不屑一顾。 或许,后池有多在意古君上神,对母后就有多厌恶…… 院中的一袭紫影好似突然染上了刚烈的意味,景涧呼吸一滞,竟说不出半句辩解的话来。 半响后,他眼底终于划过一抹释怀,道:“后池,你和清穆离开吧,现在就走,回清池宫,或者了望山。” 整件事因他而起,本就该他承担责任,景昭失去的龙丹,无论用什么办法他也会尽力补偿,但若是清穆和后池留在天宫…… 后池狐疑的看向突然严肃起来的景涧,听他话中有意,皱眉道:“景涧,到底出了何事?你可否有事瞒着我?” 后池的眼神太过透彻,景涧心底一沉,让面色变得更自然些,道:“没有,只是若你不想见母后,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景涧此话刚刚说完,后池还未有反应,紫松院突然被一股五彩之光笼罩了起来。 “后池,过门而不入,你父神这万年来……便是如此教你的吗?” 淡漠的声音响彻在紫松院上空,虚无缥缈,蕴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威压和不容置喙,后池微微眯起眼,突然笑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相见 第三十三章相见 五彩金光拂照,威严之音质问,这动静在紫松院内外着实算不得小,附近得知发生了何事的仙君们目瞪口呆看着那已千年未曾在仙界出现过的五彩金光,战战兢兢的跪在院外,满脸惶恐,听到声音走出房门的清穆和凤染眉角紧皱,担心的看向院中倚在紫松下的后池,神情担忧,唯有景涧一人嘴张了张,满脸忧色的垂下了眼。 只是,一片冷凝之下,这本该威严肃谨的紫松院中,却突兀的响起了一声极淡的笑声。 笑声极近漠然,明明清朗悦耳,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之意,让院中众人俱是一愣,也让笼罩在紫松院上空的五彩金光隐隐波动,逸出了一丝冷意。 “过门而入?天后,后池自小长于清池宫,与你毫无瓜葛,何来过门而入一说?”垂下眼的女子神情淡淡,手漫不经心的拂了拂挽袖,眉宇焕然。 景涧闻言面色一僵,沉默的看向后池,他没想到,后池会一句话便撇开了与母后的干系,干净利落,毫无迟疑。 虚空中的声音似是顿了顿,愈加肃冷起来:“后池,即便如此,我亦是长辈……你来拜见理所应当……” 后池微微挑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打断了虚空处的声音道:“后池竟不知,天后已为这后古界旷古烁今的头一位真神,只是不知天后为何没有广御三界,让我等聆听御旨呢?” “后池,休得妄言?本后何时说过我已晋为真神?”淡漠的声音从天际传来,隐隐带上了薄怒。 六万年来,四大上古真神陨落后,还没有人敢以这种口气和她说话!更何况,还是清池宫的后池……? “既然天后不是真神,数万年前在昆仑山时后池便已位列上神,我又何须向天后请见?天后数万年未回清池宫,难道是将此事忘了不成?” 微抬的凤眸凛冽肃冷,遥遥望向天际,后池站直身子,双手背负于身后,深紫的常服摇曳及地,勾勒满园静谧。 数万年前,昆仑之巅,天帝和天后大婚之日,亦是后池晋位上神之时,三界之中仙妖之途莫不知晓,可却从来无人敢于提起。却不想,这清池宫的小神君居然如此妄为,跪在院外的一众仙君面面相觑,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 清穆定定的看着后池清冷淡漠的侧脸,眼底划过微不可见的心疼。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紫松院上空的五彩金光却缓缓变淡,一道光束陡然落在院中,将后池完全笼罩,倏尔之间,耀眼刺目,待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院中的后池已全然失了踪影。 “你们别担心,我去御宇殿,后池应当在那里。”景涧面色一怔,朝神情亦是大变的二人道,急急的朝院外跑去。 御宇殿乃天后之宫殿,凤染和清穆相视了一眼,眼一沉,默契的隐去身形朝紫松院外飞去。 只是到半路,凤染却悄悄的转了个弯,片息之后,出现在了另一条小径上的景涧面前。 此处离御宇殿不过数米之远,却偏偏和清穆所行的方向岔了开来,景涧看着不远处挑眉看着他的红衣女子,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景涧,你才刚让我们尽快离开天宫,天后便找上了门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凤染眉色暗沉,盯着景涧,口气不善,若不是听到了后池和景涧的谈话,她也不会这般猜测。 “凤染,你多心了,没有什么事。”景涧抿住唇,笑了笑,努力让神情看起来轻松些,可平时温润的面容却怎么瞧着怎么别扭。 “我特意绕开了清穆来问你,是看你昨日神色有异,是不是和清穆体内的龙息有关。” “凤染,此事你无需过问,母后只是和后池说说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凤染瞥了他一眼,眼底沉郁一片,冷冷道:“没事?难道你要告诉我天后把后池丢在清池宫中不管不问几万年,现在突然觉得愧疚于她,要叙叙亲情了不成?” 紫松院上空的冷声质问根本不是一个做母亲的能说出来的话! 这话说得着实嘲讽之意十足,景涧眉间微皱,他看向凤染,声音也冷了下来:“母后之事,还轮不到你还说,凤染上君,你逾越了。” 无论天后做了什么,他身为人子,也不能看着天后被凤染如此说道而无动于衷。 “景涧,你没有看到后池是如何在清池宫长大的……”看到景涧转身欲走,凤染眉间的怒色稍缓,多了几分心疼之意:“后池自小灵脉便弱,根本无法积聚灵力,古君上神自她启智后就离了清池宫,下落不明,我照看她长大,万年光景,清池宫就算是百看不厌的仙邸秘境,也总有会呆得厌烦的一日,可她却从来不出清池宫,你可知道为何?” 景涧脚步一顿,听见凤染有些疲惫的话语,心底忽而生出了几许苦涩之意来。 他如何不知,父皇母后神御三界,等着看后池笑话的仙君、妖君不知凡几,失了古君上神的庇佑,后池灵力微弱,又怎会随意行走三界,让别人看了笑话去。 只是这万年来,他亦是随众人一般刻意的将那清池宫遗忘在三界罢了。 见景涧沉默不语,凤染扬了扬眉,道:“她不愿堕了古君上神在三界里的名声,安安静静的活在清池宫,我将她了带出来,自是要护她周全,即便那人是天后,我也不会有相让半分,景涧,我再问你一次,到底发生了何事?” 铿锵凛冽的话带着浓浓的煞气扑面而来,望向凤染赤红的眸子,景涧忽而才惊觉面前站着的这女子乃是从渊岭沼泽的血腥战场中生存下来的曾让三界胆寒的煞君……可就算是如此,母后决定了事,三界中有谁能相抗?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母后到底有什么打算? “凤染,此事的确和清穆体内的龙息有关……景昭她……”景涧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她,长舒了一口气在凤染愕然的面色下将景昭以本命龙丹救清穆的事缓缓道来。 略带沉重的声音消逝在小径深处,不远处假山后斜靠着的红衣男子却突然僵直了身子,嘴角轻抿,眉宇紧紧皱了起来。 空荡的花园深处,叮咚的泉水声潺潺,浓郁的仙气将此处笼罩,生出了几分与世隔绝的空灵来。 大概猜到了此处是何地,突然出现的后池敛眉朝小径深处走去,嫣红的牡丹盛开在小径两旁,使这安宁之地染上了几分皇者的尊贵,深紫的裙摆拂过零落在两边的花朵,走过木桥,看到花园古树下背对而立的白色身影,后池缓缓停了下来。 这便是天后吗……? “后池,想不到清池宫那么平淡的地方也能养出你这样肆意妄为的性子来,怎么,刚才那番话,是你父神让你来问本后的吗?” 白衣女子缓缓转过身,眉眼淡然,黑发间夹着几缕五彩之色,容貌瑰丽,清冷疏离中透着淡淡的尊贵。 只是,后池看着这样的天后,却突然愣了下来。 古朴素白的长袍,系于腰间的金色锦缎,随意披于身后的长发……还有额间偰着的剔透碧玉,站在后池面前的天后竟然和她在朝圣殿中曾看到过的上古真神有着一模一样的装扮。 除了衣饰色泽的不同,她竟挑不出半点不一样的地方来。 只不过上古真神是真正的空灵悠远,抬眼间便似藏尽世间沧华,夺天之功也不为过,而天后……却只是形似而神不似,越是相同的打扮,反而能更清楚的看出两人之间差若鸿沟的区别来。 虽是盛然美丽的容颜,清冷高洁的气韵,但却硬生生的降了几分本该有的瑰丽,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后池一眨不眨的盯着天后,眼底满是古怪,甚至连她出声相问也忘了回答。 天后同样敛神看向不远处的少女,神情亦是一顿,眼底生出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惊讶来,如此普通的容颜,若不是那一身肖似古君的气韵,她都要怀疑……她是否真的是古君的女儿! “后池?”许是后池的目光太过着实怪异,天后神情顿了顿,眼底划过一缕不耐之色:“本后问话,你为何不答?” “天后,我父神已有万年没有回清池宫了,他怎会让我来问话,刚才只是后池一时妄言罢了。”后池敛眉轻道,神色平缓,似是丝毫未曾察觉天后眼中的不耐,缓缓吐了口气。 直到此刻真实的面对天后,后池才知道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当初将她抛在清池宫的人,或许是清池宫幽静的岁月太过长久,或许是父神毫无保留的疼爱,亦或是柏玄的平淡相伴……无论是何原因,除了对她那身过于相似的装扮的惊异,她此刻竟对天后生不出半点别样的感情来。 除了,灵魂深处那抹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漠然。 血浓于水,竟是毫无牵绊,若不是三界尽知她乃是天后所出,否则后池都想正大光明的怀疑一下,她和面前所站之人是不是真有干系? “不知天后要见后池到底所为何事?”见也见过了,虽然没什么讨厌的意思,却也喜欢不起来,后池干巴巴的开口,想走的意愿十分明确。 “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后想把清穆留在天宫,特意告诉你一声而已。”天后朝后池看了一眼,淡淡道。 “把清穆留在天宫?为何?”后池突然一愣,随即面容一整,眼底瞬间袭上一抹凝重,道:“清穆不属天宫所辖,就算你贵为天后,也没有权利随便留下他。” 虽然这么说,但看到天后眼底有些玩味的笑容,后池心底竟隐隐生出了些许不安来。 “后池,清穆好歹受了我皇族大恩,让他留在天宫,又怎能说是本后强人所难?” “什么意思?”后池兀然抬头,神情惊讶。 “你以为三首火龙的龙息就凭他一介仙君便能炼化,若不是景昭以本命龙丹相救,他又怎能活下来?”天后抬眼,看着惊愕的后池,淡淡道:“三首火龙的龙息已经伴着龙丹入他灵脉之中,一旦龙丹取出,就算是天帝的本源之力也救不了他,龙丹对金龙一脉何等重要你应该清楚,若不是景昭苦苦相求,你以为本后到现在还会留着清穆的命吗?” 后池垂在腰间的手猛然握紧,眼底莫测一片,嘴唇微微抿住,勾勒出细小的弧度。 景昭的本命龙丹?难怪天帝和景涧昨日都如此古怪,原来竟是如此原因,想起那个在了望山骄纵高傲的公主,后池眼底染上了莫名的复杂之意……想不到她竟然愿意用龙丹来救清穆……上古神兽一旦失了内丹,以后修炼……必将沦为妖魔一道! “你不用想了,除非清穆是上神之身,否则他根本无法在取出龙丹的情况下活下来,我不能,天帝不能,就算是你父神……也不能。” 见后池沉默不语,天后拂了拂衣摆,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提到古君上神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甚至在看向后池的时候突然多了一抹微不可见的厌恶。 “天后,你到底……想如何?”后池敛神看向天后,神情却突然定了下来。 “不是本后想如何……”天后笑了笑,声音淡淡,眼底纯黑一片,透着让人看不清的意味:“而是你要如何选择。”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朝花园深处走去,白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小径深处。 “什么意思?”见天后即将消失,后池握紧双手,才忍住不追上前去质问。 “是让清穆将体内龙丹取出,自此烟消云散……还是让他留在天宫,陪在景昭身边,本后都随你选择。” 清冷的声音自小径深处传来,回转之间袭上了几分冷意,后池咬唇站在原地,眸色陡然深沉浓烈起来。 无论如何抉择,她都会失去清穆。 后池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会被逼至如此进退两难之地步,而让她抉择之人,竟会是天后! 第三十四章抉择 第三十四章抉择 平静如水的夜晚,御宇殿中亮如白昼,龙眼大小的夜明珠整齐的镶嵌在凤柱之上,散发着薄薄的光雾,白玉的阶梯连着灿金的王座,华丽尊贵。殿宇之中空荡安静,唯有一身白袍的天后闭着眼,姿态高雅的端坐在王者之位上,神情莫名。 低沉的脚步声自殿外响起,天后睁开眼,看着来人,淡淡道:“我已经让景昭回宫了,你明知道她失了龙丹,怎么还处罚得如此之重?” “芜浣,龙丹对金龙一脉何等重要,景昭如此妄为,本该重罚。”天帝踏着月色从殿外走来,满室银辉下,他望着王座上已近千年未曾见过的人,黑色的眼眸中划过淡淡的思念,但却被很好的掩下。 “你倒是公正!”天后抿嘴,眼底神色莫名,她坐直身子,朝御座后靠去:“不过你不必担心,那人不过区区一凡君,还炼化不了景昭的龙丹,我会为景昭拿回来的。” 听见此话,天帝明显一愣,脱口而出:“可你今日在后殿中,不是跟后池说随她选择?” “你果然在……”后天意味深长的看了天帝一眼,手轻轻扣在御椅边缘,漫不经心的道:“选择自是由她,可是……无论她怎么选,我都不会让清穆把景昭的龙丹带出天宫,不过一介凡君而已,他的命,岂能和景昭日后的修炼相提并论!” “芜浣,清穆已经传承了白决真神的炙阳枪,日后抵御妖界必是一大助力,更何况他是为了景涧才被三首火龙龙息所伤,这也是我为何没有取回景昭龙丹的原因,如此做……实在有违天和!况且后池毕竟是你女儿,你怎能让她在如此境况下做出抉择?” 天帝的声音带上了些微恼意,眉宇渐渐变得冷峭起来。他毕竟是天帝,司职三界,就算此事景昭吃了亏,可他也不能做事不管。 天后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眼底划过淡淡的嘲讽:“暮光,后池的事你不用管,这是我的事。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为了那个叫清穆的仙君宁愿让景昭失了龙丹,看来当年上古真神选你为三界之主还真是明智,金龙一脉果然是司天下命格,公正得紧。” “芜浣,真神当年为三界而亡,恩泽九州,你毕竟是她座下神兽,怎可如此口出妄言!”天帝眉色一正,声音里终于多了几许怒意。 数万年来,天帝极少说过重话,哪怕是现在知道她为难后池,也没有过多在意,可是只要牵扯到上古真神,对她却从来不会假以辞色。 明明你已经死了几万年了,可为何还要如跗骨之俎,如何都消失不了…… 天后轻叩在御椅上的手猛的一僵,眸色骤然变深,头上五彩的碎发也轻轻扬了起来,她按捺下心底的怒意,声音软了几分,道:“我如何不知上古真神对你恩重于山,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你我夫妻相处数万载,难道我在你心底还及不上你对上古真神的敬意?” 这声音说着就带上了几分柔弱的埋怨,一反天后刚才的肃冷倨傲,天帝皱着眉,叹了口气,朝殿中又走了几步,道:“好了,不说这些事了。当年我们之事本就有愧于古君,后池身体孱弱,我们理应多照拂一些。” “后池之事,你不要插手。”此话一出,天后眼底明显带上了几分古怪之意,她眉色一凛,见天帝面色不虞,站起身朝天帝看去,缓缓道:“我们已有千年未见,你难道真要为了几个外人和我置气不成?” 天帝神情一顿,见天后目光灼灼的望着他,终是缓缓叹息一声,摆了摆手:“芜浣,都依你,只要你不做得太过了便是。” “放心吧,我岂会和几个小辈计较,我去看看景昭。”天后皱了皱眉,显是不太满意天帝话中的保留,但仍是终止了这次对话,转身朝殿外走去。 御宇殿中瞬间变得安静清冷起来,天帝看着天后消失的身影,神情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数万载前,三界初创,一片混沌。他那时不过是上古界中一个普通的上神而已,恰逢上古真神寻找能御下界之人,发现他是金龙命格,拥有帝主之相,于是悉心传导他帝王之术,也就是在那千年时间里,他爱上了上古真神座下神兽——五彩凤凰芜浣上神。 只可惜,上古界尚存之时,神祗众多,而他亦不过一下界小神而已,芜浣乃上古真神身边之人,追求她的上神不知凡几,他根本没有机会。混沌之劫降临后,上古真神和其他三位真神一同消失,众多神祗陨落,到最后,上古界封存,一切平息时,竟只剩了三位上神,可芜浣却又偏偏瞧上了突然晋为上神之尊的古君。 此时他已为三界之主,身份早已今非昔比,但他毕竟与古君同级,纵使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他与古君渐成莫逆,平淡相处。只是没想到千年之后,后池降生,他苦涩之余却也发现后池是个早夭的命格,古君悲痛之下四处走访上古神迹之处以寻生机,将芜浣留在清池宫,给了他机会,最后便成了如今的这番局面。 到现在又是数万载光景,他仍是不知……芜浣终究是爱这天后之位多一些,还是在意他更多一些。 清冷的紫松院中多了丝莫名的冷意,皎洁的月色下,后池坐在院中石凳中,单手托住下巴,茫然的望向紫松摇曳的方向,寂静无语。 凤染站在回廊处,神情隐隐担忧,后池从御宇殿回来后便一直是这么副模样,三人也默契的没有提离开天宫之事,她咬了咬牙,正欲走上前,却微微愣住,停下了脚步。 一身玄衣的青年从房中走出,隐在月色下,步履缓慢,却隐隐透着镇定人心的力量。 清穆将黑色的大裘披在后池身上,见她转过头神色茫然,随手替她拿掉发间的松叶,笑了笑,神色柔和:“虽然你仙力升了不少,可身子到底还弱,天宫清冷,还是当心点好。” 温润的月色下,后池只觉得这笑容格外珍贵,她猛不丁的握住清穆的手,道:“清穆,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这话着实说的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后池说完后才反应过来,立马闭紧了嘴,低下头掩下了眸中的黯然。 听见后池的话,清穆被握住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埋下的脑袋,眼底渐渐变得柔软起来,他拍了拍后池的肩,道:“我知道。” 声音温润柔和,莫名的能让人镇定下来,后池抬头,眼眨了眨,道:“清穆,我想了望山了,栽下的竹子肯定都已经长好了,留下大黑看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守得住……明日我们便回家吧。” 家……吗?似是被这句话击中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清穆盯着后池,目光陡然变得浓烈深沉起来。 “好吗?” 后池眼底的墨色浓而柔软,她望着清穆,眼底盛着淡淡的期待和几许微不可见的急切,清穆点头,将她拢在怀里,唇角轻勾,答:“好。” 后池重重的点头,手心微微缩紧,既然无论如何选择她都要失去清穆,那她就要选一条绝对不会失去他的方法…… 天帝天后震怒也好,众仙谴责也罢,哪怕是景昭会因此而沦为魔道……她也不会放开清穆,她破壳而出的万载生命里,这是她唯一不想失去的…… 清冷的月色下,静静相拥的二人,满园静谧,半响后…… “清穆,你说……若是父神知道我丢了他的名声,会不会生气?” “……” “不管了,他把我丢在清池宫里这么多年,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怪我。” “后池……” “恩?” “后池,你不会的。” 清越的声音缓缓传入耳际,后池抬头,朦胧的月色下,只能看到清穆模糊的侧脸,却也错过了他眼底淡淡的不舍和笃定。 从后池房里出来,清穆眼底的轻松和暖瞬间消失,整个人都冰冷了起来,他穿过回廊,看见倚在紫松下的女子,微微一愣。 “凤染,你怎么在此处?” “清穆……”凤染从阴影里走出,神色郑重:“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清穆眼底的惊讶恰到好处,他抬眼望向凤染,疑惑道:“你在说什么?” 凤染面色顿了顿,狐疑的看了他几眼,见他面色实在不像作伪,摆了摆手转身就走,几步之后,终是停下了脚步,叹了口气,转过了头。 “无论你知不知道,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做让后池伤心的事,你应该明白,你对她有多重要,明日我们便回了望山,那里有白决真神的阵法护着,天后轻易也闯不得。” 说完这句话,凤染消失在了院中,清穆目光微闪,望向身后不远处后池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 晨曦渐白,整个仙界一片安宁。 景昭换上了一件鎏金色泽的长裙,静静的坐在窗前,半响后,她将妆台上的碧绿步摇插在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笑了笑。 镜中人端华高贵,抿唇一笑,便胜似人间无数风景,只是,慢慢的,那眉宇间的骄傲一点点淡了下来,到最后,唯剩一抹微不可见的担忧和害怕…… “景昭,你这又是何必……?”景涧出现在门边,看着端坐在窗前,明显一夜未睡的景昭,叹了口气。 “二哥,你说他会如何选择?”景昭仍只是定定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慢慢开口。 “你比我更了解清穆,我现在担心的是母后只见了后池,我怕她会……” “她有什么好担心的!上神之位也好,清穆也罢,凡是我求而不得的,她都唾手可得……如今就连你也要为她担心,难道我景昭注定一世都不如她不成?”似是被景涧话中的担忧所触,景昭兀然回头,看着景涧,眼中盛满怒意。 景涧微微一愣,看到景昭眼中毫无掩饰的不甘,摇了摇头,并未多说,只是道:“母后昨日定将你龙丹之事告知了后池,清穆迟早会知晓,他们都不是拖延之人,想必今日就会有决定,若是清穆执意要出天宫,你待如何?” “我……”听见此话,景昭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她咬住嘴唇,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若离宫,母后必定震怒,届时定会强行将龙丹从他体内拿出来……” “母后她不会的……”景昭急急开口,看见景涧眼中的笃定,颓败的低下了头,以母后对她的疼爱,若是清穆真的如此选择,她一定不会手软…… “景昭,其实你早就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如此。”景涧神情一暗,眉宇间多了几分怒意和叹息,他看向景昭,一字一句定定道:“你赌的根本不是你的龙丹,而是清穆的命,你不是在救他,而是……在逼他!” 逼他放弃后池,也逼后池放弃他…… 景昭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起来,看见景涧神色里的失望,她惶恐的抬头,喃喃道:“不是的,我只是想救他,二哥,我真的只是想救他……” 说到最后,景昭痛苦的闭上眼,放在妆台上的手猛的缩紧,显出青紫的痕迹来。 “若是最后他决定取出体内的龙丹,你……” 景涧话还未说完,一道响亮的凤鸣声突然在天宫四野响起,端是凄厉无比。 “有人闯进了青龙台!”辨别出这惨叫乃是看守青龙台的凤凰所发,景涧微微一愣,不由得惊讶道。 “青龙台是众仙受天雷刑罚之地,谁会去闯那里……?”景昭喃喃自语,声音突然顿住,神情变得僵硬惶恐起来:“二哥……”她看向景涧,嘴唇不停地颤抖。 “景昭,你怎么了?”景涧见景昭面色不妥,神情一变,急忙走过来扶住她。 “快去,快去青龙台!”景昭的声音突然变得凄厉起来,神情仓惶:“清穆体内的龙丹深入他灵脉之中,寻常方法根本取不出来,只有青龙台的九天玄雷才可以,一定是他去了青龙台,你快去阻止他,一旦龙丹取出,他会灰飞烟灭的!” 那凤鸣声越加凄惨,景涧神情一怔,愣愣的看向窗外青龙台的方向……然后,猛然朝青龙台飞去。 青龙台上,天际刚刚现出第一缕亮光。 一身红衣的青年站在青龙台下,遥遥望向天宫深处,眼底温柔绮眷。 “清穆,你说……若是父神知道我丢了他的名声,会不会生气?” “后池,你不会的。” 红衣青年缓缓勾起嘴角,在他身后,悬于半空的炙阳枪发出淡淡的哀鸣…… 你不会的,终我一世,我也不会让你去抉择…… 所以,抱歉。 我终是不能陪你回了望山,守着那木屋,看你亲手栽下的竹林,等柏玄归来…… 第三十五章雷刑 第三十五章雷刑 第一缕白曦出现之际,凄惨的凤鸣声响彻在了安宁平和的九重天宫之上,安逸了数千年的仙君们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何事,如晨钟暮鼓般厚重的惊雷声已经一道道传来,缓缓朝三界蔓延而去。 轰……轰……轰…… 传自青龙台的雷声连绵不息,仿佛永无止尽,足足七七四九之数,待那雷声停下来时,整个仙界陷入了一片无比诡异的寂静之中,就连玄天宫和御宇殿也不例外。 三界皆知,青龙台传自上古之时,乃诸天仙君受罚之处,雷刑极损仙人灵脉根基,非大过从不轻易动用,更何况天雷之刑太过霸道,十道天雷足以重创一位仙君,就算是上君巅峰也不过挨得十五下而已。 天地之中,无论仙、妖、魔都是受雷劫而晋位,天雷一旦超过三十六道,便被称为九天玄雷,乃晋升上神必经之途,可这七七四九之数……别说后古界开创数万年来未曾出现,就算是上古之时都很少有。 所以,当青龙台上预示着即将降临的天雷之数终止时,整个仙界的仙君几乎都不受控制的朝青龙台飞去。 无论是何人引发,这都必定是后古界来最震撼之事! 玄天宫和御宇殿中同时响起了一道诧异的惊疑声,然后白光一闪,天帝和天后消失在了各自的殿宇之中。 在紫松院中等着清穆的后池狐疑的朝雷声之处看了看,抬眼见到急匆匆从清穆房中走出来的凤染时,心底生出了些许不安。 “后池,清穆不在房中,刚才青龙台上是怎么回事?”显然凤染也听到了那声势浩大的雷声,望着后池不安的眼神心底猛然一震,清穆他该不会…… “是四九之数,有人强行以仙力引动了玄雷,我想应该是有仙君要晋升为上神了,这是个好机会,天宫大乱,天后定然不会注意到紫松院,清穆去哪里了?”后池心不在焉的回应了一声,看凤染神情有些不对经,急忙问道。 “后池,清穆恐怕知道了他的命是景昭用龙丹就回来的……我怕……” “你怎么知道?”后池神情一顿,手心猛然缩紧:“是景涧说的。” 九天玄雷……若是龙丹深入清穆灵脉深处,就只有青龙台上的天雷才能将其强行逼出! 十五道天雷就足以重创于他,若是四十九道天雷劈下……更何况一旦龙丹取出,清穆也会被龙息焚身,灰飞烟灭。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可能活下来。 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后池心底冰凉一片,她怔怔的抬头,望着凤染,眼底是不知所措的茫然:“凤染,他昨天答应了我,会陪我回了望山的。” “后池……”凤染眼底满是疼惜,伸手朝后池肩上拍去:“恐怕已经太迟了。” 玄雷之声响起,那就说明清穆已经入了青龙台…… 但她叹息声还未完全消逝,后池就已经化为一道青光,朝青龙台而去。 青龙台上,青年一身红衣,面色冰冷的看着空中积蓄待发的雷霆之电,神情漠然。 而他四周,青龙台一米之处,竟生出一层由雷电而化的帷幕,将整个青龙台都笼罩了起来。 刺眼的电光下,青年凛冽的身影格外单薄,冰冷的气息缓缓蔓延,浑厚的灵力自他身上涌出,朝天空中的雷电隐隐抗去。 可是他身上的灵力再浑厚,也远不到晋升上神的地步,引下玄雷无异于送死!闻讯而来的仙君看到站于青龙台之中的红衣青年,面面相觑,脸上皆是惊疑不定的神色…… 景涧和景昭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光景,看见清穆站在雷电之下,景昭推开景涧,跌跌撞撞的朝青龙台跑去,却被那层薄薄的雷电帷幕挡在了外面。 ‘噗嗤’声响起,淡淡的雷鸣化成电光朝景昭而来,景涧急忙飞过来挡住,担忧的看向景昭:“三妹,太迟了,玄雷已经引下,现在除非他能抗完四十九道天雷,否则这屏障根本不会消散。” 四十九道天雷,恐怕还未劈完,就已经…… “不会的……”景昭惶然转头,面色惨白,全然不顾四野悬在天空的众多仙君,朝清穆喊道:“清穆,我不要你留在天宫了,你快出来,要是龙丹取出来,你会死的!” 四周围着的仙君听见此话俱是一愣,也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在青龙台上引下九天玄雷的想必就是清穆上君了,前些时间听闻清穆上君身受三首火龙龙息之苦,后池上神带其上天宫求助于天帝,看来这清穆上君八成是被景昭公主以龙丹相救了…… 了望山神兵降世后,传闻清穆上君和后池上神情意相投,如今看来此言果然不假,景昭公主恐怕是神女有梦,襄王无心了。 “景昭公主,多谢你以龙丹相救,不过,清穆的命,我自己来做主。”冰冷的声音缓缓从青龙台上传来,连身都未转,仿佛丝毫未曾在意景昭和众位仙君的到来,清穆只是定定的看着天际积聚的雷电,面色淡然。 “清穆,不要受雷劫,快出来……”景昭仍是在青龙台外苦苦哀求,眼底满是后悔,发钗散乱,碧绿的步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碎片满地。 一旁的仙君哪里看过向来华贵端庄的景昭公主如此狼狈的模样过,站在一旁啧啧称奇,俱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 “景昭,你这是在干什么,成何体统!”盛怒的呵斥声从天际传来,两道白光闪过,天帝和天后出现在虚空处,看着下面的一幕,面色皆有些难看。 “母后,你快把屏障打破,让清穆出来,若是玄雷降下,他肯定扛不住。”景昭惶急的朝天后所在的方向跑去,毫不在意天帝的呵斥,神情急切。 “景昭,玄雷之幕乃天地而生,除非玄雷降完,否则根本不可能破损。”天后垂眼看了一眼景昭,叹息了一声,复又转头朝青龙台上的清穆看去,神情莫测:“清穆,你当真宁愿受九天玄雷,也不愿意留在天宫?” 她从没想过,清穆的性子居然如此决绝,宁愿受死,也不想受天宫束缚。 冰冷的威压伴着天后的这句话缓缓朝台上的清穆而去,在天雷的轰鸣声下越发让人胆颤心惊。 青龙台上半响无语,良久后,才听到青年冰冷得有些过于淡漠的声音。 “蒙天后厚爱,龙丹一出,清穆不再欠天宫任何情谊,也和景昭公主再无半点关系。” 景昭站在青龙台外的空地上,愣愣的看着那抹决绝的红影,眼眶瞬间变得模糊,身子不知所措的颤抖起来。 他怎么可以如此无情,三界皆知她倾心于他,甘愿以龙丹相救,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铁石心肠,他也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不是他不欠,恐怕是想说后池不欠吧…… 景涧担心的看着景昭,暗暗叹了口气,走到景昭身边,将她扶住,清穆此话,是说给父皇和母后听的。 凌空站于天际的天后和天帝听到这句话,脸色都是一变,天帝甩了甩手,退后一步不再出声,天后神色一沉,眼底也袭上了一抹冰冷之色。 “既然如此,那本后倒要看看清穆上君是不是能抗下这四十九道九天玄雷!” 天后此话一完,一道青光划破天际,出现在众人面前,从云上走下的少女一身青衣,面容素淡,但全身上下都有种古朴净悦的醇和气息。 看到景昭公主陡然绷紧的面色,不用多猜,众仙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玄雷下的背影格外刺眼,后池一步一步从云上走下,缓缓朝青龙台而去。 她定定的看着清穆,自她身上冲天而起的愤怒气息让整个广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似是有所感觉一般,一直背对着众人的红衣人影在这诡异的安静下缓缓握紧了背在身后的双手,眼微微垂了下来。 后池站定在那层雷电之幕外,虽然无风,但青色的长袍却不知怎的渐渐扬展了起来。凤染驾着云从远处飞来,看到这一幕,停在了后池身后不远的地方,担心的看着她。 “你必须要出来,灵脉尽毁也好,沦为凡人也罢,就算是被龙息焚烧得只剩下精魂,你也要给我出来。” 无比笃定的声音在青龙台外响起,不带一丝犹疑和惊慌,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无比真切的事实一般,后池的话中,一反平常的淡然,竟带上了浓浓的煞气。 “你需要一世轮回,我便等你一世,十世黄泉,我便守你十世!” 天帝和天后望向后池,眼底带了丝别样的意味。相比于景昭在青龙台外的苦苦哀求,后池不过区区一句话…… 青龙台上的身影兀然一顿,然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璀璨的雷光划过天际,轰鸣声响起,一道天雷终于在青龙台上空成型,朝清穆降下。 轰…… 浓郁的灵力自清穆身上发出,裹着炙阳枪化出一道红光,和降下来的雷电狠狠的撞在了一起,雷电的精魂之力沿着炙阳枪被引进了清穆体内,深入灵脉之中,缓缓引导着龙丹从体内出来,而攻击的雷光渐渐消散,炙阳枪下的人影纹丝不动,如磐石一般。 后池紧握的手微微松开,轻轻的吐了口气。 以自身灵力相抗,然后将精雷之力引入身体,这在青龙台上是从没出现过的事,众仙一边惊讶于清穆的灵力,一边感慨于这雷电的威力,玄雷果然不一般,才刚刚开始,便有着如此气势。 天帝轻咦一声,眼底也划过些许疑惑,他望向天后,神情凝重:“芜浣,这玄雷是否有些古怪,三首火龙晋升上神之位时,威力大不如此,而且只有三十六道,这清穆怎么引下了七七之数……这是怎么回事?” “玄雷是看受劫之人的灵力深浅而来,三首火龙是凶兽,按上古典籍记载,确是引下三十六道玄雷没错,七七之数只有上古时一些神脉深厚的仙人在晋升上神时才能引下,可是清穆论灵力远在三首火龙之下,也不知怎的居然会引出来……”天后摇了摇头,将眼神放在青龙台外纹丝不动的后池身上,道:“也许清穆日后机缘不浅,所以这天雷才会降下,不过玄雷之力一道重于一道,到最后更是层层叠加,以他现在的灵力,要把四十九道玄雷抗完根本不可能。” 随着天后的话落音,又一道天雷随之降了下来,和炙阳枪化成的红光相抗。 轰轰轰…… 天雷的速度越来越快,才不过一息时间,十五道天雷就已降完,青龙台上短暂的平息了下来。 红光散开,围在四周的仙君看着只是微微喘气的清穆,俱是惊呆了眼。 十五道天雷,已经是一般上君的极限,就算是有炙阳枪相帮,清穆上君的灵力也太过恐怖了。 看着青龙台中微微喘息的身影,后池的脚步抬了抬,终是握紧指尖,停在了原处。 众人的惊叹还未完,雷电之势又起,比刚才更加可怖的雷电重新积聚,朝着清穆而来,一道道雷电之下,那稳如泰山的红色身影终于微微颤抖了起来,炙阳枪身上的红色光芒也被渐渐削弱…… ‘咔嚓’一声脆响,红光完全消失,炙阳枪发出淡淡的哀鸣,从空中掉落在清穆身边,景昭惊呼,捂住嘴,脸色苍白的看着犹若实质的雷电直接劈到了清穆身上。 每一道雷电消失,青龙台上的身影就弯曲得越加厉害,终于,一声闷哼响起,鲜红的血迹缓缓从清穆唇边逸出,他全身颤抖,半跪在地,手狠狠的拄在了地上。 后池定定的看着青龙台上的人影,突然将轻颤的手握紧,抬步朝雷电之幕闯去,却被一双手死死拉住,在她身后,凤染的声音缓缓传来,盛着慢慢的叹息。 “后池,你帮不了他。” 雷电毫无顾忌的劈在他身上,血肉之躯,完全承载了雷霆之怒,红色的长袍渐渐染成了暗红色。后池甚至不知道,那红色到底是由多少鲜血才能染成那般浓烈,暗沉。 她转过身,玄墨的眼眸深沉一片,里面竟隐隐的沁出了血红之色,凤染瞧得一愣,怔怔的松开了后池的手。 “我知道,凤染,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淡而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空洞的苍白。 身为上神,却灵力低微,别说帮助清穆抗下天雷,就连这帷幕也跨不过一步。 我只能在你一米之外,看你为我受尽诸天神罚,清穆,你让我情何以堪! 一道道数着,轰鸣的雷电声渐渐让人变得麻木起来,众人看着那仿佛永远也不会倒下的身影,眼底的惊讶渐渐变成了叹服。 最后五道雷电降临之前,整个天际安静了下来。鲜红的血迹缓缓自清穆手上滴落,染红了青龙台,那身影摇摇欲坠,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是强弩之末,若再降下几道雷电,等龙丹从他体内被逼出,恐怕清穆连抵抗体内龙息的灵力也没有了…… 最后五道天雷在众人凝神屏息下缓缓聚集,但却迟迟没有降下,正当众人奇怪之余,却发现……那五道雷电居然缓缓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毁天灭地之势,浓浓的威压自那雷电中传来,甚至让站得近的仙君隐隐有臣服叩拜的感觉! 后古界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抗下九天玄雷到如此地步,也就从来没有人知道,最后五道雷电其实是叠加而成! 众人面色大变,别说取出龙丹,恐怕这最后一道天雷降下之际,就是清穆灰飞烟灭之时! “母后,我求求你,救救他,我不要龙丹了,我后悔了,我不赌了!”景昭喃喃自语,突然朝天后的方向跪了下来,眼底满是惶恐和绝望。 “景昭,太迟了,如今天雷之势已成,无人能够逆转,若是他不接下,受这雷刑就会是整个天宫。”天帝缓缓摇头,眼底同样满是意外和惊疑。 他与芜浣和三首火龙一样,都是受三十六道玄雷晋升为上神,也从来不知,七七之数到最后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在他看来,清穆能接下前面四十五道天雷本就已经是奇迹了,况且他能感觉到,现在的清穆不过是靠着一丝灵气将命吊住罢了,救或不救……其实根本都没有活下来的希望…… 天后对着景昭看了一眼,没有出声。 “父皇,母后,求求你们了。”景昭神色哀戚,缓缓倒在景涧怀里,眼底满是后悔:“二哥,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求求你救救他。” 景涧缓缓摇头,面色不忍,叹了口气。 “清穆,告诉我,你会活着出来。”满室寂静下,后池缓缓开口,眼底深沉一片,鲜红的血迹自她掌心滴落,她面色仍是一片淡然,甚至连眉角都没有皱一下,但声音却颤抖冰凉得如同冬九腊月的冰石一般:“清穆,说话!” “后池,我答应你,一定……一定会活着出来!” 虚弱的声音自青龙台上传来,半跪在地的青年缓缓转过头,大口大口的鲜血自他嘴中涌出,发丝散乱的披在肩上,容颜模糊,但一双眼却明亮得犹如昼夜的星辰一般。 眼睛渐渐变得模糊湿润,后池突然无可自抑的颤抖起来,她望着跪在青龙台上的清穆,眼底竟恍惚的出现了朝圣殿中那难以忘怀的一幕。 悬于天际的祭台,一身黑袍的上古之神,席卷三界的洪荒世界,还有……那被阻挡在阵法之外,眼睁睁看着上古消失的玄色身影。 无尽的悲凉和痛恨,能如潮水一般将整个人淹没…… 无论你是谁,数万年前,你是否也曾同我此时一般,无比憎恨被隔绝在这一米之外的地方,只能看着那人的生命缓缓流逝,却寸步难尽,无能为力! 如果是,那这世上最绝情之人,一定是将你置于如斯地步的人! “清穆……” 伴着后池的低喃,毁天灭地的雷电从天际劈来,整个天空一片黑暗。 第三十六章古君 第三十六章古君 乌云尽染下,整个天地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之中,轰然的雷鸣不绝于耳,待那声音陡然停止时,众人只觉一片静谧,淡淡的光晕打破沉寂的黑暗,缓缓自青龙台上升起。 金黄的龙丹盛着蓬勃的能量自青龙台中飞出,落在了靠在景涧怀中的景昭面前,几乎是本能的感应,龙丹愉悦的散发淡淡的能量,钻进了景昭口中。 龙丹入体,景昭苍白的面色瞬间变得红润,但眼底却满是惊慌,她抬眼朝青龙台看去,躺在景涧怀中的身子瑟瑟发抖。 比起龙丹重回景昭身体之中,众仙更在意的是那受下了九天玄雷的清穆上君到底是死是活。 整个广场一片死寂,后池手心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反而格外清晰起来,她静静的凝望着模糊的青龙台,眼底的眸色浓到了极致,一片苍凉。 乌云渐渐散开,雷劫过后,青龙台上伏倒在地的红色身影仿佛没了声息一般,龙丹出体,炙热的龙息不受控制的开始在身体各处蔓延,甚至连暗红的长袍边角都隐隐有燃烧的错觉。 虽然在雷劫下活了下来,但那微弱的气息,众人毫不怀疑,清穆根本不可能再去和体内尚存的龙息对抗。 万籁俱静下,背对着后池、躺在地上的红色身影突然动了动,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下缓缓爬了起来。 极是艰难,甚至连挪动指尖都要颤抖的完成,但那红色的人影却一直没有放弃。 后池握紧双手,努力睁大的双眼慢慢变得湿润,因为青龙台上颤抖的身影而跟着无可自抑的心悸起来。 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清穆,只要你还活着…… 双手微弯,半跪于地,气息微弱得好像马上就要随风而逝一般,散乱的黑发披散在身后,是从未有过的衰败狼狈。 尽管面容被鲜血沁得模糊,但后池却看见一双灿若星河的眸子朝她看来。 微微上扬的嘴角,暖意沁人,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她只能模糊的看见那微动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后池……” 无声的静默,龙息带来的灼热气息甚至连青龙台周围都能感觉到,衣袍边角处模糊的火光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众人这才看见——龙息被笼罩在一层薄弱的灵力之下,而现在,最后仅剩的灵力也有了衰竭的现象,最靠近龙息的衣袍缓缓化为飞灰,在火光之下的人影越发的模糊起来…… “清穆,不要……不要……”后池喃喃开口,朝青龙台闯去,却被凤染拉住。 “后池,不要过去,雷电之幕没有散开!” 后池这才抬头朝前往去,青龙台一尺之地,由雷电化成的界幕竟然没有消失! 怎么可能,四十九道玄雷明明已经全部降完了! 众仙望着这一幕也面露愕然,龙息焚身之下,就连天帝和天后出手也救不了清穆上君,灰飞烟灭已成事实,可这雷幕怎么还不散开? 天帝望着下面的场景,暗自蹙眉,沉吟道:“芜浣,玄雷降完,这雷幕是怎么回事?” 天后摇了摇头,面带疑惑,朝下面的景昭看了一眼才道:“不管怎么样,受了四十九道雷劫,又失了龙丹护身,清穆肯定活不了,幸好龙丹能穿过那层雷幕,重回景昭体内,我也就安心了,我看他最多不过撑得一息时间,我们走吧。” 天帝点头,朝青龙台外的后池看了一眼,眼底划过些微的不忍。 众仙看着一动不动的后池,面露叹息,都转过了眼不去看那里的一幕。 灼热的龙息渐渐蔓延至发尾,模糊的面容甚至疼痛得僵硬扭曲起来,但那双望向后池的眼睛却始终明亮深沉,温暖如昔。 后池慢慢滑倒在地,嘴唇抿得死紧,面色苍白,双手颤抖。 “你答应了我的。”后池空洞的看着一尺之外即将消失的清穆,脸色突然镇定到了极致:“你答应了我的,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出来!” 无声无息,冰冷而苍白的话缓缓自她口中吐出,带着深沉的悲切和痛楚,绝望的气息甚至隔着那层犹若实质的雷幕,传到了半跪在地的清穆耳边。 红色的身影陡然抬头,望着不远处的后池,长发无风自展,眼如黑曜石一般漆黑明亮,虽是满身血迹,红光袭身,却突然之间有着不输于任何人的滔天气势。 “后池,我答应了你的,一定会做到!” 这声音明明极淡,但却不知为何,青龙台内外竟无一人听不见,众人望向半跪在地的清穆,为这话中的执着暗暗心惊。 雷劫之下,仙体支离破碎,又有龙息焚身,即将灰飞烟灭,他到底凭什么还能如此笃定能活下来! 伴着这句话落定,青龙台上半跪在地的身影陡然站了起来,鲜血自他手腕如柱淌出,落在掉落在地的炙阳枪上,炙红的枪身发出璀璨的红光,向天际划去! 本来已经平和安静的天空突然大变,消散的雷云重新聚集,甚至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恢弘能量缓缓朝青龙台而来…… 轰……轰……轰…… 一声接连一声连绵不息,跟数个时辰前传遍三界的雷声一般无二。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待雷声停止时,就连准备离开的天帝和天后也面露震惊的停下了脚步。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天后喃喃自语,兀然转身,望向青龙台上挺拔坚忍的人影,华贵端庄的面容渐渐扭曲,甚至连声音都瞬间变得尖锐恐惧起来:“他怎么能引下九九之数的玄雷?这不可能!” 刚刚天际又重新响起了三十二道天雷之声,和已经降下的四十九道加起来,正好是九九八一之数! 天帝一向淡然的面容也失了镇定,朝天后安抚道:“芜浣,也许只是……”话说到一半,连他也停住了口,望向青龙台的神情变得莫测起来。 世人也许不知,可他和芜浣却清楚,九九之数的九天玄雷自混沌初开来也不过才出现过四次,因为只有真神诞生才能引来如此气势恢宏的玄雷之劫! 上古,白决,天启,炙阳……自此四大真神之后,无一人能有此造化。 可是已经接近灰飞烟灭,甚至连灵力都化为虚无的清穆怎么还能引下这等玄雷? 看着那杆悬浮在清穆上空的炙阳枪,天帝嘴角慢慢变得苦涩起来,声音也带了丝不确定:“芜浣,在了望山,清穆继承了炙阳枪,我原本以为他只是传承者……” “你是说……他是……”天后急忙摇头,眼底明灭不定,断声道:“不可能,白决真神早就陨落了!当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天后急忙收声,看向青龙台上的血红身影,手缓缓握紧。 “四大真神到底有多大能耐我们根本不知道,若是当年白决真神尚留精魂在世,如今苏醒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清穆来历不明,才修炼千年,一身灵力浑厚无比,我看……” 天后摆摆手,面色渐渐恢复镇定,打断了天帝的话,眼底袭上些许暗沉:“暮光,先不急,不管他是不是白决真神,也要看他能不能抗下这剩下了三十二道玄雷,更何况历劫之时本就虚弱,我们只要……” “芜浣,不要胡来!”听见此话,天帝骤然变色,语气凝重:“不管他是不是白决真神,若是他历劫成功,将来或可晋升真神,若是知道你横加插手,到那时便是我们的灭顶之灾……” “你担心什么,现在他不过是区区一介上君罢了。”天后虽如此说,底气到底也有些不足,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眼眯了起来。 做了三界主宰数万年,她自然不甘心到头来为他人做嫁衣,若真有真神重新降世,于她无半点好处。 见天帝、天后面色凝重的停在空中,其他仙君也只得面面相觑的看着青龙台上的莫名状况。 再引下玄雷,这清穆上君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不成? 后池面色凝重的望着那一袭挺立的红色身影,缓缓道:“凤染,他到底要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后池,只要清穆不放弃,就一切都有可能,你要相信他。”略带迟疑的声音缓缓自身后传来,凤染看着雷幕中的清穆,心底暗暗叹服,在这种境况下,现在发生的一切简直匪夷所思,他居然只靠着最后一息灵气和魂脉重新将玄雷引下…… 雷电缓缓凝聚,不再一道道降下,反而四道成双的汇合在一起,朝悬浮空中的炙阳枪而去,澎湃的雷电之力通过炙阳枪进入清穆体内,那缭绕在身体之中的龙息火光黯淡了些许。 “他是要以雷电之力将龙息化为已有,重塑其身,简直太疯狂了!”喃喃的声音自凤染口中吐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 “凤染,什么意思?”后池心底一突,兀然转头朝凤染看去。 “经过前面四十九道玄雷,清穆的身体应该已经支离破碎,龙息灼烧之下灵脉更是尽毁,可是天地间最霸道的就是玄雷之力,他引雷电入体,焚烧龙息,化为己有,重塑身体灵脉。” 后池一顿,手猛然握紧,轻抿的嘴唇勾勒出倔强的弧度,心猛地沉了下去。同化龙息,重塑灵脉,听起来简单,可是即便是削去仙骨的疼痛都远不及此,更可况,一个不慎,便有可能在玄雷之下万劫不复。 汇聚的雷电响彻在天际,一道道降下,清穆身上的龙息渐渐化为虚无,后池刚刚松口气,却发现龙息消失的同时清穆身上突然涌现出一道幽深的红光将雷电之力包裹,缓缓进入他体内。 红光转瞬即逝,若非她靠得极近,否则一定看不出来,但那浓郁的气息却分明是——妖力! 这股力量根本不是由外面涌进,而是本身就存在于清穆体内,甚至连他被龙息焚烧时也不曾出现,直到现在重塑灵脉才能隐约感知。 降生于仙界的上君清穆,体内怎么会隐藏着如此澎湃可怖的妖力? 后池神情微怔,嘴唇慢慢抿紧,顾不得其他,担忧的朝迎着雷电而抗的身影看去。 在这股气息消逝的同时,悬于天空的天后和天帝面色同是一变,眼沉了下来。 “清穆体内怎么会藏有妖力?”天后朝天帝望去,美目微扬,声带怒意。 “想不到他体内的妖力竟隐藏得如此之深,别说我们看不出来,我看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晓。” “难道他是妖界中人?”天后手微扬,一团浓郁的五彩灵光出现在她手中。 “我看不是,当年他晋升上君后在擎天柱上出现在了仙界一方,不可能是妖界中人,更何况与他体内妖力相比,仙力明显更加浑厚。芜浣,现在一切都不清楚,你不要随意出手。”天帝皱了皱眉,朝天后手中的光晕看了看,神情明显不赞同。 “不管他来历如何,既然体内有妖力,我就绝不能让他完好的抗完这雷劫,否则日后定成我仙界大患,暮光,别忘了,当年要不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净渊插手,三千年前我们就已统一三界,何来如今的仙妖之争?”天后眉色一正,望向清穆的眼中多了毫不掩饰的杀意。 “上古真神将三界交给你,希望你能让三界一统,福泽九州,你也知道古君从不插手仙妖之争,若是清穆日后相帮妖界,我们又待如何?”见天帝神色微有和缓,天后继续劝说道。 似是被触动,天帝眼中的挣扎缓缓压下,错开了挡住天后的手。 对受劫中人出手,以他作为三界至尊的身份而言,已是极为卑劣不堪。 五彩的灵力从天后手中抛出,划过天际,朝青龙台而去,后池似是有所感一般,猛然飞身至雷幕之前,挡住了这雷霆一击。 看着突变的景况,众仙俱是一愣,望着相持的两方面面相觑。 清穆上君尚在受劫,天后出手突袭,也太过…… “母后!” “母后!” 全神贯注的看着清穆的景涧和景昭不可思议的看着空中面色淡漠的天后,神情震惊。 “后池,你应该知道我出手的原因,不要以为我不会伤你,让开!”天后冷冷的看着挡在雷幕之外的后池,面色沉了下来,刚才她就发现后池已经看出了那妖力的不妥,再这么耗下去,等清穆历劫出来,就迟了。 “天后,清穆从来不曾冒犯天宫,更何况不过一缕妖力而已,清穆身受妖龙龙息焚身,如今炼化了龙息,体内存有妖力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你怎可妄加定断!”后池定定的看着空中的天后,一步也不退让。 众仙听此话暗惊,难道这清穆仙君体内还有妖力不成,看向那火红的身影,听见后池的话,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上君清穆自晋升之日起便存于擎天柱上仙君一列,怎么可能是妖界中人?天后着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听见此话,天帝明显一怔,顿了顿,眼底也划过几分赞同,拉住了天后的衣摆。 “芜浣,的确有这种可能……还是查清楚了再做定断。” “母后,清穆上君为了救我才会被龙息所伤,一切过错皆在我身上,还请母后手下留情。” 景涧将景昭扶好,朝悬于雷幕之前的后池飞去,站在她身旁,朝天后郑重行了一礼。 后池微微一怔,看向景涧的眼底多了丝暖意,凤染眉一挑,也飞到了二人身边。 “他身负妖力,你又怎知他不是妖界中人,仙妖两界势同水火,若是日后酿下大祸,你们有谁能承担!景涧,还不让开!” 天后似是被景涧的行为所触怒,一团更加浓郁的五彩之光出现在她手中,见景涧丝毫不动,冷哼一声,朝后池而去。 上神之力,根本不是区区仙君能够抵挡,五彩的灵光瞬间划至雷幕边缘,三人用尽全力,还是有些许灵力进入了雷幕之中,但却被炙阳枪的光芒挡了下来。 三人之中属后池灵力最差,闷哼一声,后池嘴角逸出血迹,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景涧和凤染神情俱是一变,凤染望向天后的眼底满是气愤,急忙扶住了后池。 天帝也朝天后看了一眼,急道:“芜浣,莫伤了后池!否则你日后如何和古君交代?” 青龙台上闭眼受劫的身影似是有所感应一般,炙阳枪身上的红光突然黯淡了下来,一道雷霆击在清穆身上,让外面看着的仙君一阵惊呼,如此危急时刻,任何一点闪失都会铸成大错。 “清穆,我无事,你安心渡劫便是。” 听到四周的惊呼,后池眼底一急,朝身后的清穆朗声道,看向面色冰冷的天后,咬咬牙,突然将凤染和景涧推开数丈,双手微动,以体内灵脉结出无数道印诀布在雷幕之外,面上竟隐隐带了玉石俱焚的倔强。 “天后,你要伤他,除非我死。”浓浓的煞气从后池体内汹涌而出,被推开的凤染和景涧看着她,暗自心惊。 后池竟然以本源之力燃烧为代价,瞬间将灵力提高到了上君巅峰的层次。 看见后池眼底毫不相让的愤怒,天后脸色更冷,数万年来,还未曾有人如此不将她放在眼中,她眯着眼,无尽的杀意自身上席卷而来。 “后池,你不要以为……古君为你得了个上神之位,我就真的不敢伤你!今日我就带古君好好教教你这目中无人,无法无天的狂妄性子!” 冰冷的话自天后口中吐出,她素手一挥,两团光雾迅速将景涧和凤染二人困住,不顾面色大变的天帝,天后手中突然出现一把小巧的五彩凤羽之扇,朝后池而去。 五彩的神力伴着嘹亮的凤鸣出现在天际,无穷无尽的上神之威朝整个天宫弥漫而去。 凤羽扇,天后神兵,从来未曾现世,听闻一扇便可诛天下妖魔,荡九州魑魅。 若是真的降在雷幕之上,虽说只会重伤后池上神,可是那正在受劫的清穆上君却是非死不可! 后池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一双眼却极为坚定的望着天后,神情淡然,青袍扬展,头上挽发的木簪碎成粉末,消逝于天际,青丝垂于腰间,在恍惚间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沉着大气。 雷幕下的身影动了动,似是努力睁开眼朝后池望去,炙阳枪发出不安的哀鸣,微微颤抖起来。 众仙大惊,清穆上君竟然要强行中断受劫,如此一来,必定前功尽弃! 凤羽扇化成数丈大小,五彩的光芒夹着毁天灭地的威势朝青龙台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淡漠而威严的声音划破苍穹,响彻在死寂一般的天宫之中。 “芜浣,你若敢伤后池,本君便让你整座天宫陪葬!” 第三十七章求娶 第三十七章求娶 降在后池身前的凤羽扇被一只虚空出现的大手突然拖住,然后猛地一扫,化成凌厉的攻势反朝天后而去,五彩灵光在众仙的惊呼中缓缓凝住,天后堪堪接下这一击,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在天帝的帮助下站稳,看向天际空间撕裂处,一双美目中满是惊愕愤懑。 她怎么也想不到,已经消失了近万载的古君竟然会突然出现,而且还当着众仙如此不顾情面的斥责于她。 一道浓郁的灵光亦出现在青龙台四周,将整个雷电之幕包裹了起来。现在,任是谁,恐怕都无法打破这道屏障,再去干扰受劫的清穆。 听见这声音,后池脸上浮现几缕惊喜,但她却扬了扬眉,狠狠的转过头,不去看空中的人影。 别以为你出现的正是时候,我就会原谅你把我一个人丢在清池宫中上万年不管不顾! 伴着天后五彩灵力威压的消失,青龙台中原本浮躁的受劫身影也重新沉定了下来。炙阳枪发出欢快的鸣响,红光大震,朝九天上降下的玄雷冲去。 破碎虚空处,毫无预兆的出现了一个身影,任是谁都已经从刚才那句豪气干云的话中猜出了来人的身份,是以守在一旁的众位仙君擦了擦眼睛,俱是抬高了眼巴巴的朝那人看去。 这是个多么难得的场景啊!天帝、天后、古君上神……因缘纠葛了几万年,虽说平时不敢提及,可又有哪个神仙敢拍着胸脯说‘我一点也不期待这三个人的重新相聚’! 自当年昆仑山天帝天后婚礼后,古君上神就极少出现在人前,这个传说中最神秘、但却被带了数万年绿帽子的三界至强者,谁都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毕竟就算是上神之威,也总不能把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给扑灭了不是? 但……众人眼中的灼热在来人愈加清晰的容颜下渐渐变成了诧异,不少仙君干脆闭紧了嘴,相对一眼极有默契的点了点头,难怪天后当年会选择天帝啊! 一些曾在昆仑山上见过古君上神的老仙君却个个张大了嘴,像是合不拢般怔怔的颤抖着手指向空中的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惊讶。 谁能告诉他们,当年那个在昆仑山上神人之姿,容颜俊美,满身浩气的古君上神……怎么变成了一个干瘪瘪、灰不溜秋、邋里邋遢、神情猥琐的……老头!这才不过万年时间而已啊! 上神之力足以恩泽九州,永驻长生,你倒是用在自己身上啊!几乎是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心里哀叹了这么一句。 俗话说的好,期望多大失望就有多大,那句声势浩大的警告让众仙对古君上神的期望达到了难以攀登的顶峰,所以当现实如此反转时,众人只觉得一阵噎得慌。 坐在虚空处的古君上神翘着腿,瞥了天后和天帝一眼,不慌不忙的甩下一道灵力降在脸色苍白的后池身上,见她面色回暖,才懒洋洋的对天帝道:“暮光,你好歹也是三界之主,你答应过我在三界之内会护后池安全,现在芜浣不顾身份出手对付几个小辈,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站到一旁,怎算信守承诺之辈?” 淡淡的嘲讽迎声而来,天帝面色微变,朝后池和清穆看了一眼,道:“古君,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 “古君,清穆身负妖力,一旦他受完九天玄雷,于我仙界将是大患,我出手有何不可,你有什么资格怪罪天帝!”似是从古君上神突然出现的震惊中回过神,天后面色复杂的看向古君上神,打断了天帝的话。 “仙妖之争与我何干?更何况,天帝是三界主宰,我和他说话,芜浣,你一介妇道人家,插什么嘴!”挑着眉的老头看都没看天后,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凉凉撇了撇嘴,道。 妇道人家?所有在场的仙君敢说,他们过去或数千或数万的生命里,绝对没有任何一句话能比这四个字更有震撼力! 如果说出这话的人不是古君上神,众人只会说这人忒有勇气,但望着浑然不觉的古君上神和嘴唇都气得发抖的天后,众仙识相的齐齐后退了几步,暗地里朝古君上神比了个大拇指,叹道:您还真不是一般的有勇气! 一声冷哼传来,古君上神看到后池抿成了一道线的嘴角,急忙放下不正经翘着的腿,抓了抓头发朝她急道:“闺女,你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别拿自己和一般人比较,咱可不掉这份!” 装模作样的声音传进耳里,这次就连后池也忍不住嘴角微扬,一直紧握的双手缓缓松了开来。 “真狠。”凤染低语了一声,充满赞叹的看着天空中那个吊儿郎当的老头,心满意足的落在了地上,不再插手眼前的场景。 不是她插不进,而是她完全相信,古君上神的一张嘴足以抵挡千军万马! 仙人一贯端庄自持,有谁听过说话这么刻薄而且攻击力有效的话语,更何况说出这话的还是三界中的至强者,众人望向空中悬着的古君上神,面面相觑后一起直愣愣的转头朝天帝和天后看去。 “古君,就算芜浣处置得不妥当,你如此说话也太过分了。”天帝声音微恼,抬步走到了天后面前,目光如电,隐隐含怒。 即便当初他对不起古君,可芜浣如今毕竟是他的妻子,贵为天后,他怎可让他随意辱之。 “暮光,你这天帝倒是有趣得紧,清穆为救你家的儿子中了龙息,你女儿甘愿以龙丹来还恩,本就一报归一报,两不相欠。可芜浣却以此为由逼他留在天宫,让他不得不以九天玄雷来取出龙丹,又以雷电塑身之苦来保命,如今芜浣更是仅凭一道妖光便要取他性命,我倒要问问,难道只有你天宫中皇子的命是命,别的仙君之命便一钱不值了不成?” 古君上神一字一句慢悠悠的问道,让天帝哑口无言,一时难以答话。 古君虽说说话难听,但句句占理,他有失偏颇,确实无话可说。 景涧面色惭愧的站在一旁,忙拱手道:“上神,景涧大错,为己之私连累清穆上君身受雷劫之苦,甘愿受罚。” 古君朝他看了一眼,摆了摆手,眼一横:“算了,你们一家子也就你顺眼点,老头子我就不计较了。” 难言的窒息之际,空中五彩的灵力在四周的空间处慢慢紊乱,暴躁的气息逐渐自天后身上蔓延,似是怒到了极致,天后看着古君上神,突然笑了起来,那神情说不出玩味不屑,她冷冷的扫过后池,复又重新落在了古君上神身上。 见她如此一副模样,古君心底暗暗寻思,这嚣张跋扈惯了的凤凰不会是被他给气狠了吧,可别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才好,他略带警告的看了天后一眼,玩世不恭的脸上现出一抹凝重。 “古君,我将清穆留在天宫有何不可,景昭即便骄纵了些,可到底也是这九重天宫的公主,身份尊贵,总比母不详的后池要好上千万倍。” 天后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如刀锋一般锐利冰冷,她看着古君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古君有多重视后池,重视到当初宁愿欺骗世人也要给她一个凌驾于三界众仙之上的身份,若是她当初没有离开清池宫,嫁给暮光,那古君绝不会闯上昆仑上为后池要来上神之尊,毕竟父母皆为上神便足以让后池一世尊贵。 天后的话余音缭绕,在空寂的天宫显得格外清晰,但看着浑身怒意犹若实质的古君上神,没有一个仙君敢大口吐气。 母不详?世人皆知清池宫中古君上神稀罕了万年的小神君乃天后所出,怎么会母不详?但……这世上任何一人说出此话都可能是笑话,却唯有天后不会。 万年前小神君身在蛋壳时,不受母喜,三界皆知,到头来,竟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吗?后池上神并非天后所出,所以才会遭弃,那天后当年背弃古君上神……也许并不是无法理解…… 整个广场更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天帝愣愣的看着面带笑意的天后,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古君绝对不是会背叛妻子的人,若是后池并非芜浣所出,那就只能证明当初古君并不喜芜浣,甚至根本不曾在一起过,可他从不曾拒绝芜浣的爱意,难道是为了……想起昆仑山上古君所做的一切,他面带复杂的看着青龙台外同样神色不定的后池,心底满是震惊。 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给后池一个绝对无法让三界诟病的身份不成? 站在地上的景昭和景涧同样面色怔然,只不过一个是惊喜中带了点解恨,另一个则是茫然中全是遗憾。 安静得无比诡异的氛围中,唯有天后一人嘴角含笑,定定的看着悬于半空的古君上神。 无比恢弘的威压缓缓自那原本佝偻的身影四周蔓延,古君上神直起身,望着神情明灭不定的后池,背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苍老的脸上怒意奇迹般的消失,眼底竟带上了毫不掩饰的杀意,他看向天后,眼微微眯起:“芜浣,当初我们有言在先,如今既然你毁诺,但愿你有承担一切后果的自信。” 天后微微色变,但仍是昂着头冷冷的看着古君上神,脸上虽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但眼底却划过一抹微不可见的惊惧。 古君的神力在她和暮光之上,若是真的拼个玉石俱焚,让她陨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天帝看着剑拔弩张的双方,心微微一沉,直叹‘不好’,正准备开口,却被一声格外清爽的笑声打断。 在这种时候,这笑声确实有些不合时宜,尤其是笑出声的人,就连古君上神也愣愣的朝青龙台外的身影看去,眼底满是心疼,这孩子……会不会是受的打击太大了…… “老头子,她说的是真的?”后池望向古君上神,神色不明,抬手朝天后指了指,道。 古君上神神情一黯,飞速的点了点头,极小心的朝后池看了看,巴巴的道:“后池,父神不是……” “行了。”后池果断的打断了古君上神正准备长篇大论的伏罪书,眉一扬,淡然的脸上竟现出神清气爽的朝气蓬勃来:“我本来还以为你这辈子不会做什么好事,看来还是低估你了,老头子,看在这件事让本神君龙心大悦的份上,你把我丢在清池宫的事就这么算了!” 古君愣愣的看着眼神晶亮、神情毫不作伪的后池,小心的道:“后池,你不生气?” 母不详……放在谁身上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所以当初就算芜浣成为了天后,他也没把真相说出来。 “有什么关系,即便是母不详,也要比现在好上千万倍,老头子,你几时如此死脑筋了!更何况,本神君贵为上神,本来就位极三界,哪还需要其他东西点缀。”后池大气的摆摆手,看都不看脸色涨红的天后,笑道。 看着洋洋自夸,满身神气的后池,古君上神把心从嗓子眼放回了原处,忙不迭的应和:“你说的极是,是父神糊涂了。” 一身谄媚的模样,哪还有刚才煞神临世的半点风姿。 似是觉得这场景实在太过诡异,而且毕竟是当初的一些往事,也不太好在众人面前细说,天帝咳嗽了一声,道:“大家各退一步,古君,这些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追究了,等清穆受完雷劫,你们回清池宫便是。” 天后眉一皱,刚要反对,却被天帝扫过来的凛冽视线一震,嘴唇抿了抿,拂袖道:“随你,不过最后四道天雷威力极大,他能不能活着出来尚是未知之数。” 刚才的交谈实在太过跌宕起伏,再加上古君上神布在青龙台上的灵力也让众人忽视了连绵不断的雷声,经天后这么一提,众仙这才转头朝青龙台看去。 那里,炙阳枪通红的枪身隐隐泛白,极是艰难的悬在清穆头顶,而那袭血红的身影却被一股金色的灵力完全笼罩了起来,模糊不清。 最后四道雷电夹着万钧之势聚集在了青龙台上空,一时间天地变色,整个世界完全黑暗了下来,唯那一袭金光格外璀璨。 原本垂倒在地的守护凤凰竟突然鸣叫了起来,飞至半空,在青龙台外面绕着雷电之幕划出浑圆的轨迹,竟似隐隐守护一般。 天帝、天后、古君上神面色复杂的看着即将降临的最后四道雷劫,朝青龙台外跪了满地的仙君看了一眼,心底皆是震撼。 能晋升为真神的九天玄雷果然不是凡品,仅仅只是雷势,就能让他们产生臣服的共鸣感,若非位于上神,根本对此毫无抵抗之力。 但很奇怪的,后池仍是定定的站在青龙台外,似是毫无所感,古君似是对此理所当然,天帝和天后看了她一眼,压下了心底的异样和震惊。 四道汇聚的雷电在天际中连成了广裘的一片,最后化成了一道枪影的模样,若是仔细去看,竟隐隐和炙阳枪有几分相似,一息之间,淡蓝色的雷电袭上了纯金的色泽,和光幕中的金色人影渐渐契合。 望着这瑰丽的一幕,众人眼中满是赞叹,九九之数的九天玄雷,后古界开启以来从未出现,想不到却是如此的奇特震撼。 金色的枪影缓缓停在青龙台上空,和炙阳枪遥相呼应,恍若实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青龙台上的身影缓缓抬头,手一挥,长啸一声,主动将半空中的玄雷引下。 轰……轰…… 一声震响下,整个仙界为之震动,连远隔万里的妖界都受到波及,护界阵法破碎,艳阳的人间界更是突兀的黑暗了下来。 几乎是在一息之间,山岳倾颓,河流改道,万兽朝拜,四海沉浮。 三界的异象让整个世间都陷入了短暂的死寂之中。 青龙台上,‘咔嚓’一声脆响,似乎是雷幕结界终于破碎。 一道金光划破苍穹,三界瞬间恢复明亮与安宁。 青龙台外百米之处化为粉碎,唯有一座孤台空荡的漂浮于虚空之上。 在那上面,血红的身影背对众仙,似飘渺却又亘古于世间。 恢弘而强盛的灵力蔓延到三界每一个角落,然后瞬间,又化为虚无。 九天玄雷之劫居然成功了!这几乎是每一个看到了这一幕的仙君心底隐隐的感叹和难以置信。 后池定定的看着青龙台上红色的身影,呼吸突然变得极是缓慢,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那人转过身,望向后池的金色眼眸中似是承载着世间最柔软的温煦。 他嘴角一勾,没有抬步,反而转头望向了半空处的古君上神。 “古君上神,下君清穆,愿以身为聘,迎娶后池上神,还望古君上神答应。” 空际辰星闪耀,上神齐聚,万仙叩首,百兽臣服。 长发披肩,金色的锦带散散系住,暗红的长袍随风而展,孤傲冷绝的神君低下头对着彼时的三界至强者执下后古界来最古老悠久的上礼。 很多年后,凡是亲眼目睹了这场旷古烁今的雷霆之劫的仙君,从没有一个人能忘记这一幕。 第三十八章约定 第三十八章约定 “古君上神,下君清穆,愿以身为聘,迎娶后池上神,还望古君上神应允。” 同样一句话,清朗而不容置喙的声音响了三遍,一次比一次坚定执着。 众仙还未从那惊世骇俗的九九雷劫中缓过神来,更具冲击性的一幕就已经发生。 神情肃朗的清穆神君,微微愣神的后池上神,哀戚悲绝的景昭公主,难以置信的天帝天后……以及面色相当之精彩的古君上神。 尽管经历了九天玄雷的清穆上君未晋升为上神,可那一身恐怖的仙力依然让所有人心惧,作为最有可能成为后古界来第五位上神的仙君,他的求娶,也不知道古君上神会不会答应? 等待回应的不止是这百米之内的天宫中人,不远处的虚空中,斜斜靠在由紫光凝聚而成的王座上的白衣人,眼角勾勒出危险的暗光,撑着下巴定定的看着这一幕,左手合圆轻叩,面无表情。 诡异的安静,安静之后缓缓流动着不安,所有人悄悄瞅了瞅各种颜色都在脸上齐聚的古君上神,识相的把呼吸缓了下来。 好吧,虽然清穆上君的深情动彻天地,让他们这些外人都感动至深,可现在,谁都看得出来护犊子又稀罕女儿的古君上神不爽了,他们可不想冲上前当炮灰,还是闪着点好。 极致的安静下,后池愣了半天,才似回过神来一般猛然抬头朝清穆看去。 青年固执的低垂着头,行着古老的上礼,一身暗红长袍格外夺目,如烈焰一般炙热。 她勾了勾嘴角,眼微微眯起,双手垂在腰间微微合拢。 以身为聘,清穆,你倒是狂妄。以老头子的性格,会轻易答应你才怪。虽然这么想着,她眼底还是染上了微不可见的期待,慢悠悠抬眼朝半空中已经正襟危坐的古君上神看去。 “求娶后池?清穆……”古君上神端着架子,面无表情,道:“你凭什么以为本君会答应你?就凭你挨过了这九九雷劫?” 似是料想到了古君上神会这么说,清穆将手从肩上放下,定定的看向古君上神,道:“清穆对天起誓,我在一日,这三界之内,九州之中,神伤她,我便诛神,魔辱她,我便诛魔,若违此誓,他日必定万魔嗜心,魂飞魄散。” 清穆的眼神太过笃定坚决,古君上神微微一愣,扫到自家女儿暗自期待、微微震惊的神情,暗叹一声,眼神也变得郑重了起来。 “清穆,你既然愿意为后池受九天玄雷之苦,我也不为难你。” 古君上神此话一出,清穆眼底瞬间划过一抹惊喜,抬眼朝古君上神看去,倒是后池,古怪的看了古君上神一眼,摸了摸下巴,似是不相信他如此简单便答应。 古君上神扫了扫两人的表情,手背在身后,道:“虽然本君不介入仙妖之争,但清池宫却位处仙界,两界交恶,迟早会生战火,蔓延至清池宫,我让你留在仙妖交界处百年,平息战端,若是你能做到,百年之后的今日,无论仙妖二界是如何景况,我都不再阻止你和后池的亲事。” 意料之中,却又出人意外,谁都知道宝贝女儿的古君上神不会轻易答应,可是却也没人想到他会提出这么个条件,对仙君而言,百年光景,实在说不上长,只是驻守两界相交处,平息战端,却不是个简单的事。 难道古君上神想以此来测验测验准女婿的能耐,众仙慢慢琢磨着,觉得定是这样,望向清穆上君的眼底就带了些同情,看来岳父太过有能耐,还真不是件好事啊…… 不远处的虚空处微微荡起一抹细小的波动,但又转瞬即逝。 清穆和后池同样被这有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弄得一愣,清穆皱了皱眉,转头朝身后的后池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我答应,定会守在两界之处,百年内不让两族开战。” “那就好。”古君上神颔首,凝重的神色瞬间变得眉飞色舞,突然从半空中飞下来,落在后池身边,舔着脸道:“闺女,你看我这个主意怎么样,他守在别处,就没时间打扰咱们父女相聚了,父神新学了不少人间手艺,走,回清池宫,父神给你弄顿好吃的。” 后池抽了抽嘴角,不耐烦的把靠得过近笑的跟菊花一样的脸推远了些:“我和清穆还有事,你先回清池宫等我吧。” 古君上神笑脸一皱,垂拉着脑袋,眼泪汪汪:“闺女,你不喜欢老爹了,你要跟这个臭小子去哪啊!” 这幅仇大苦深的脆弱模样实在太过不堪入目,众人转过了身,暗念一遍‘这绝对不是古君上神’后,默默的垂下了头,看着光洁的地面使劲的净化着自己的眼球。 就连天帝和天后也一甩挽袍,很是不善的看着他。 被称为‘臭小子’的当事人却仍是一脸笑容,仿佛从刚才古君上神答应他亲事起,他就什么都不关心了,看整个世界那都是阳光灿烂得不得了。 “回了望山再说。”许是那笑脸太过灿烂,后池面色一凝,哼了一声,摆摆手,懒得理古君上神的装疯卖傻,顾自的朝天宫外飞去。 古君上神一愣,挠了挠头,朝一旁的凤染看了看,道:“咋回事,啥时候咱家变成那鬼劳子的了望山了?” “您不知道的事可多呢!”凤染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朝清穆指了指,对他使了个眼色:“你家闺女是恼羞成怒了,清穆上君,还不快去。” 清穆顿了顿,随即满脸带笑的朝后池追去。凤染撇了撇嘴,朝面色难看的景昭瞧了一眼,不慌不忙的跟上前去。 景昭神色一黯,身子动了动又停了下来,这番举动落在天帝了眼中,更是让他生气。 古君上神正准备离开,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朝空中的天帝道:“暮光,最多一月,我会让清穆去仙妖结界处,他守在两界之处百年,也算是我还你一个人情,以后无事的话,最好还是不要相见了。” “景涧,把景昭带回锁仙塔,百年之内不准踏出塔一步,否则定惩不怠。” 天帝面色微沉,没答应也没回绝古君上神,只淡淡的朝景涧吩咐了一句,一甩袖摆,拉着神情大变的天后一起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景昭满脸震惊,景涧‘诺’了一声,知道父皇定是大怒,朝景昭叹了口气,同样隐去了仙迹。 古君上神也不管他们,哼着小调,在云上迈着八字步晃荡着身子,眼却朝不远处的虚空处淡淡一瞥,神色一凛,朝了望山而去。 一场雷劫平安结束,不仅消失了万年的古君上神重新现世,就连后池上神不为天后所出之实也被牵扯了出来,但这些仍旧没有这千年难遇的求娶来得震撼。 望着消失的主角,看得心满意足的众位仙君砸吧砸吧着嘴角各自朝自己的仙山而去,一时间,仙袂飘飘,天宫之中一片荡漾。 “咦,被发现了!看来古君的神力果然远超暮光和芜浣。”白衣男子挑上一只腿横放在王座上,手拂过胸前散开的一缕黑发,妖孽的脸上笑意盈盈。 “主公,古君也是上神,更何况还是在天帝和天后之后晋升,怎会实力相差如此之大?”不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所以有趣啊……他突然出现在三界之中,突然晋为上神,甚至神力远超拥有神兽之身的暮光和芜浣,你不觉得……他很有趣吗?” “主公,如今清穆渡过了九天玄雷,灵力大增,迟早有一日他会……除了您,妖界中恐无敌手,若是他守在交界处百年,岂不坏我们的大事。更何况,百年之后便是他与后池上神的婚期,您……” 一旁的紫衣男子忽视了白衣人嘴边的赞叹,低下头,满脸凝重之色。不知是急清穆阻碍了两界之争,还是怨愤两人的婚事。 “紫涵,急什么,上君又不是上神,我倒要看看,这个古君究竟在卖什么关子,至于清穆想娶后池……”他微微上挑着眼,望向后池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除非……我再死一次。” 伴着这充满戾气的声音消逝在空中,虚无之中的两人缓缓消失,不留一丝踪迹。 天宫深处,天后冷着眼看着天帝,怒道:“暮光,你怎能让古君他们如此简单就离开,还让景昭受百年锁仙塔之刑!” “芜浣。”天帝淡淡看了她一眼,神情失望:“古君和后池位列上神,与我们同位,清穆、凤染不曾触犯我仙界条律,我以何理由将他们留下?景昭贵为公主,却性子骄横,百年刑罚不过磨练她心智而已,你虽为母亲,但也是堂堂天后,怎可如此视三界之律为无物?” 天后神情一僵,似是不能相信天帝居然指责于她,看到天帝脸上的淡然,突然有些惊慌,木着脸道:“你宝贝了景昭数万年,我就不相信你忍心?” “不忍心只是害了她,你以为今后三界还能安稳不成?”天帝神色凝重,手背在了身后。 “什么意思?” “清穆经受了九九之数的玄雷之劫,却依然没有晋升为上神,你就一点也不奇怪?” “你是说……” “所承受的玄雷之劫越强大,在体内聚集的灵力就越深,我敢断定,最多不过千年,他必定位列上神,甚至神力很有可能在我们之上,待那时,他和古君必会连为一线,三界制衡被打破,你以为还会有宁日?若是景昭还是这么一副性子,日后就连我们也保不下她。” 天后眉色微皱,望着面色忡忡的天帝,眼底开始现出一丝后悔,不再说话。 若是知道清穆会借这场玄雷之劫拥有晋为上神的神力,她一定不会逼他拿出龙丹,也不会……只是如今,一切晚矣。 在她回首之际,天帝也转过头,面色漠然,却神情悲哀。 即使让我承受内疚之苦数万年,芜浣,你都不曾告诉过我,你其实和古君完全无关,不是吗? 了望山中,小木屋前。 大黑看着归来的众人,撒着欢在竹林里跑来跑去,顺便面带鄙夷之色的看着赖在篱笆外的老头,‘噗嗤噗嗤’的直哼哼。 后池自动忽视了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的清穆,神气赳赳的指着一排木屋和篱笆对着被拦在外面古君上神道:“老头子,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种下的,房子也是清穆亲手盖的,你要是想进来,行,自己动手盖间房子,记住,不准用仙力!” “好闺女,你不是不生父神的气了?”古君上神怏怏的看着后池,两只手抓住篱笆,干瘪的身子吊在上面晃荡着,满脸委屈。 “我是不计较你把我一个人留在清池宫中万年。”后池将‘万年’二字咬得极重,拍拍手,手一挥,一把木躺椅出现在了院子中,躺了下去:“可是,我很计较你居然让天后担了我数万年的母亲之名,这可比你把我留在清池宫里严重多了。” 听着又被后池咬重的‘数万年’三个字,古君上神可怜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宝贝闺女,一转头,朝准女婿看去:“臭小子,快点想个办法让我进来,要不然你就在那个鬼地方呆上两百年再回来。” 看这位名义上德高望重的上神丝毫没有‘信守承诺’的美德,清穆神色一肃,深感成亲之路漫漫,讨好岳父更是艰难,但还是极快的朝古君上神使了个安心的眼色,弯下腰,从怀里掏了掏,拿出个东西朝后池递去。 他这动作古怪,凤染和古君上神看见他掏出的东西后神色更是古怪,后池在这窒息的氛围下,懒洋洋低下了头,同样立马顿住。 面前修长光洁的手上,极小心、极谄媚的捧着个滑不溜秋的蛋,若不是蛋上金银之光隐隐交错,她几乎可以认为这个不过拳头大小的玩意绝对只是个普通的鸡蛋而已。 “这是什么东西?”她愣愣抬头,愣愣看着清穆,愣愣问。 “咱俩的。”青年笑了笑,一脸的慈眉善目,如是说。 第三十九章出发 第三十九章出发 声音清澈悦耳,犹带几分满足,说的人脸上含笑,听的人却全身僵硬。 后池抬头,轻轻转了转眼珠,立时坐直了身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清穆,指着蛋,目光如电,道:“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霎时间气势之汹汹,直逼清穆而去,她可不记得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难不成清穆……? “你想到哪里去了!”看后池一副马上就要炸毛的神情,清穆声音里满是无奈,把手中的蛋又捧近了些,道:“我在青龙台上受劫时,九天玄雷的力量实在过大,所以我便利用炙阳枪将一部分分离,这股力量一开始只是沾上我的血,后来不知怎的竟将你留在雷幕之外的血也给吸了进来,后来渡劫完后,就发现它变成这样了。” 清穆把蛋巴巴的递到后池面前,指了指:“你看,这上面有雷电之光,是不是?” 后池仔细一看,见金银之色内果然有一层淡淡的蓝色雷电覆于其上,里面还有一层古老的花纹,煞是瑰丽,这才缓下了脸色,接过清穆手中的蛋,用灵力感知了一下,发觉里面竟有生命力,神情微微一愣,道:“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纯粹的能量怎么会产生生命力?” 她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的上下抛着,清穆脸色一白,忙不迭的左右托着,生怕后池一个不小心给滑了下来。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里面有了我们的血,才会有这种变化。”清穆随口说了一句,转头朝篱笆外已经被遗忘的古君上神道:“上神,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古君凝了凝神,看了后池手中的蛋好几眼,才装模作样的摸着胡子道:“九天玄雷乃天地自然而生的至刚至强之灵物,它们本是混沌一片,你强行将其融合在一起,自然会产生微弱灵智,生成保护壳,至于吸收了你们的血……应该是雷电之灵刚刚凝聚成形,缺少养分。” “你是说日后这玩意会破壳而出?”后池朝古君上神随意瞥了一眼,问道。 见自家宝贝闺女神情缓和,古君上神心中暗喜,忙道:“那是自然,我看数百年之后,这蛋就会有动静。” 一听这话,后池折腾着蛋的手明显顿了顿,动作多了份小心:“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养着了,以后说不定能比大黑管用些,凤染,你回清池宫查查,看这种天地而生之灵喜欢吃什么,我好早些做准备。” 声音满是纠结,但里面的喜意急切任谁都听得出来,清穆眉一扬,手背在了身后,开始后悔把这颗蛋如此早便拿了出来,对于刚刚求亲的他,后池明显更关注这颗奇异的蛋。 凤染撇了撇嘴,懒洋洋朝身后的竹干上靠去,道:“急什么,不是还有好几百年,等清穆从仙妖结界处回来后再查也不迟。” “不用查了,平时以灵力孕养,时机成熟后自会破壳而出。”古君摸了摸鼻子,睁大眼朝后池看去:“闺女,你看我也挺顶用的,要不也把我留下来吧?” “怎么?不去人间游历了?”后池凉凉的打量了他一眼,脸色一板。 “不去不去,我还要陪闺女呢!” “不去蛮荒之地了?不去四海之极了?不去上古遗迹瞎转悠了?” 后池每说一句,古君上神的眉毛就抖一抖,话说完后他才朝后池道:“闺女,你真神了,怎么啥都知道?” 后池哼了一声,这些年来她不是没找过古君上神的踪迹,只不过往往刚刚寻到点蛛丝马迹,便又被这老头子给跑远了…… “我哪也不去了,就守在这里,等我的小金孙出世。”古君上神笑意盈盈的朝清穆挤了挤眼,道。 后池拿着蛋的手一僵,狼狈的咳嗽了一声,立时起身朝木屋内走去,随意嘟囔道:“随你。” 青色的身影走得飞快,但所有人都瞧见,那耳后根却悄悄红了起来。清穆朝古君上神拱了拱手,无奈的笑了笑,急忙跟了过去。 古君从篱笆上跳下来,看着那一红一青两道人影,眼微微眯起,眉头皱了起来。 难怪经受了九九之数的九天玄雷,清穆依然没有晋为上神,看来至少有一小半的雷电之力进入了这蛋之中,等这颗蛋破壳之时,便是清穆成神之日。 他刚才没有说,灵力孕养固然能让蛋成长,但却不能让它破壳,除非…… 百年之后,到底会发生何事,此时就算他拥有三界尽握的神力,却也预测不出未来之劫。 倚在竹上的凤染随意回转头,不经意间看到古君上神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神情一顿,心底陡然生出了些许不安的感觉,再一抬眼,见篱笆外的小老头神情猥琐,一个劲的想扒拉掉篱笆往里面冲,无奈的笑了笑,暗道果然是最近出事太多,自己撞邪了。 夜晚。 后池和清穆争论了好大一会,终于达成了后池五日、清穆两日养蛋的友好协议,两人在房里研究了半响,后池才小心翼翼的将灵力注入蛋中,观察了一会见没什么变化,撇了撇嘴,把蛋朝清穆手中一丢,迈着步子出去溜达了。 也是,老头子说要几百年才能破壳,现在能看出来才有鬼。 走出木屋,看到和大黑已经打成一片,在地上撒泼耍赖的古君上神,后池慢慢踱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手背在身后,眼慢慢眯起,道:“老头子,我们聊聊。” 抬眼瞥见后池端正的面色,古君上神心里打了个突,忙不迭的爬起来,笑嘻嘻道:“闺女,啥事啊?” 后池朝他勾了勾手指头,朝篱笆外走去,古君上神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不时的打量她的神色。 “老头子,你为什么要让清穆去擎天柱百年时间,不要告诉我是为了磨炼他,这种理由骗骗天帝天后他们还行,对我可没什么用!” 木屋百米之处,后池停在了竹林深处,转过身,远远瞧见木屋中的几点亮光,复又收回目光,灼灼的看着古君上神。 古君上神脸上的嬉笑缓缓收起,见后池一脸正色,半响后才道:“闺女,你可知道清穆在青龙台上经受的是什么雷劫?” “九九之数的九天玄雷,据我所知,古来晋为上神都只需要六六之数便可,清穆怎么会……”听见古君上神提到雷劫一事,后池眼底也多了一抹疑惑,问道。 “晋为上神之时经受雷劫之数越多,将来的地位就越高,上古界时仅有四位真神晋位时受了九九之数的雷劫,清穆是古往今来的第五个。”古君上神摸了摸胡子,眼底现出淡淡的追忆和惆怅。 后池却因这话一惊,若是如此,那清穆岂不会成为……可是他现在明明连上神都还不是? 看见后池眼底明晃晃的疑惑,古君上神迟疑了一下才道:“受劫之时,清穆将力量分离,形成了那颗蛋……”古君朝木屋处指了指,接着道:“所以他没有立即晋位,但是他体内聚集的灵力却一点都不弱于上神,我估计着,最多百年,他便会凭借自身之力晋为上神。” “晋位就晋位呗,这和你将他送到那里有什么关系?”后池不解道。 “后池,我会这么做,是因为我根本不确定百年之后他会是三界中的第五位上神……还是,后古界开天辟地来的第一位真神。” 古君上神的声音不大,却让后池猛然愣神,真神……清穆吗? “闺女,上神虽说凌驾于众仙之上,但好歹也处于三界之中,逃不掉这世俗。可是真神……司职万物,拥有苍穹之力,定会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难以顾及到身边之人,到那时,清穆绝非良配,父神不能冒险。” 后池敛眉,眼微微阖紧,眉角轻颤,她知道古君上神说得不错,甚至还说得轻了才是。 真神凌驾于世间,就连上神也不过是其眼中蝼蚁,清穆成神之日,也许便是他们永离之时。 心底微微泛凉,脑海里却陡然出现青龙台上暗红凛冽的倔强身影,后池紧握的手渐渐松开,重新睁眼,望向古君上神,眼底满是信任和坚定。 “老头子,清穆不会的,无论他是上神也好,真神也罢,都没有关系,我相信他。” 后池眼底的神采如同焰日一般明亮,古君上神微微一愣,佝偻的身影竟站直了不少,他压下眼眸深处的叹息,缓缓道:“后池,你相信就好,一个月后他去擎天柱下驻守百年,如果百年之后一切安然,父神便为你们主婚。” 清穆能传承炙阳枪,能引下九天玄雷,还有那只黑不溜秋却需要以炙热仙石为食的黑狗,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可能,但……后池既然愿意相信,他便再等上百年又何妨。 后池点了点头,青色的长袍在月色下飞舞,隐隐勾勒出银辉的流光,和那颗蛋上交错的银光一般无二。 古君上神看着那银光,神情微凛,暗自凝神,却不经意间听到一旁的闺女轻轻问:“老头子,你一个人总不能把我给生出来吧,我母亲到底是谁啊!” 古君上神面色一僵,像是没听到一般打了个哈欠,嘟囔道:“哎,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才站一会就腰酸背疼,我得去休息休息。” 话音刚落,一阵风刮过,人影就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后池看着好笑,眉色一扬,嘴角微勾。 知不知道母亲是谁根本不重要,壳中陪她数万年的是父神,启智之前陪着她长大的是柏玄,清池宫万年孤寂时光中她有凤染,如今和她一起勾画未来的是清穆…… 她的人生早已不缺任何人,有他们在,一切足矣。 半月时间转瞬即逝,大黑习惯了和干瘪瘪的小老头一起躺在草丛里晒太阳。凤染在清池宫和了望山里来来回回,收拾古君上神出现后的一大堆烂摊子。后池整天抱着蛋在院子里瞎转悠,期望能快点看到它变大。清穆趁着这个空隙又搭建了好几间木屋,得了古君上神一顿嘉奖后干得更是卖力。 平淡而安宁,当众人都沉醉在这悠闲的生活中时,照例从外面回来的凤染带回的消息却打破了所有安静。 “凤染,你说什么?” 院子里,坐在躺椅上的后池猛然起身,握着蛋的手微微用力,似是极不能相信一般。 “后池,北海老龙王昨日送来消息,说是清穆拜托的事有了眉目,半月前北海出现了一处冰封千里的怪异洞穴,他们试了几次都不能进入,想着可能和我们所找的人有关,便将消息送到了清池宫来。” 半月之前,正是清穆经受九天玄雷之时,彼时四海翻腾,深埋的东西被弄出来也不奇怪,那未必是柏玄,老龙王也许并不确定,但存在着总归是北海的祸患,父神如今出现,他多半是想借父神之力。后池想了想,又觉得老龙王见多识广,总不会妄言才对,想着应该是没错了,如此反复之下,心神便有点不宁。 手中的蛋被轻轻接过,突然出现的青年拍了拍她的肩,神情和暖:“别担心,我陪你去看看就是。” 听见清穆的声音,后池心底突然安定下来,她点点头,朝古君上神招了招手:“老头子,去打扮打扮,要出远门了。” 这一声中气十足,也让凤染和清穆放下了心来。 见清穆一句话便安抚了后池,古君上神撇了撇嘴,朝一旁的大黑猛敲了一下,吆喝一声:“大黑,老头子要出门了,你记得守好门户啊!” 浑圆的眼睛不屑了看了古君上神一眼,大黑哼了哼,尾巴动了动,重新躺了下来。 不消一会,四人整装完毕,驾着云浩浩荡荡的朝北海而去。 云上,后池在挽袖中摸了摸,脸色微变:“怎么办,我把蛋给掉在家里了。” “没事,我记着呢。”清穆在腰间一摸,蛋出现在他手中,被捧到后池面前。 后池忙不迭的接过,复又抬头,看见回转过身的清穆,正准备调侃他的慈父精神,却陡然愣住。 青年披在肩上,用丝带系住的墨黑长发的发尾处,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竟隐隐现出了微不可见的纯正金色。 华贵瑰丽,但……却陌生冰冷。 后池缓缓闭上眼,百年之后,清穆,你还会是你吗? 第四十章北海 第四十章北海 腾云驾雾几日,北海近在眼前,后池驾着仙云于北海面上打了个转,在三人诧异的神情中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古君上神,面色凝重:“父神,你可知道柏玄的来历?” 这声问得极为突兀,古君上神明显一愣,随即摆摆手,笑道:“闺女,当初他自投清池宫,我日日要出去为你寻灵药,没有时间照顾你,见他灵力深厚,便把他留了下来,当初我和他约好他随时可以离开,所以柏玄离开清池宫后我也没有寻过他。” 古君上神言辞闪烁,这番说辞鬼都不信,后池眯了眯眼,不再多问,转身驾着仙云朝下而去。 等她找到了柏玄,自然能问出究竟。 四人停在北海边上,后池随手将玲珑剔透的避水珠扔进海里,平静的海面顿时分开,掀起数丈波浪,一只老龟从深海中浮出,化成人形,叩首立拜。 “恭迎后池上神,清穆上君,凤染上君。” “龟丞相,勿需多礼,老龙王可好?”后池一向不喜应酬,凤染瞧了瞧三人的神色,认命的攀谈了起来。 “多谢凤染上君挂念,龙王身子硬朗着呢。” 龟丞相叩拜完,抬起头,见面前三人男的俊俏,女的仪态非凡,暗道天上仙君果然好模样,龙王宠爱的几位公主这一比立时就不够看了。还没感慨完,转头却见一形态鬼祟的老头歪歪斜斜的站在三人身后,想起近半月来沸沸扬扬的传闻,腿一软,随即就是一个伏倒在地的大礼。 “小仙眼拙,见过古君上神。”老丞相的声音颤颤巍巍,撑在地上的手直哆嗦。古君上神消失了万年,半月前出现在天宫青龙台,不仅逼退了天帝,还让天后颜面无存,最后肆意而去,对他这等小仙而言,能得见一面已是天缘,如今冒犯上神…… “无事无事,龟丞相,你带路吧。”古君随意摆摆手,领着三人朝避水珠分开的水路而去。 龟丞相高应一声,展现出与老态龙钟的形态完全不符的高速度脚力,一马当先的移到古君上神身侧,小心翼翼的弯着身领路:“上神,您慢点,别咯着脚了。” “放心,我人老了,眼还利着呢,龟丞相,你也慢点。” “哎,得上神体恤,小仙实乃三生有幸啊。” 被冷落的三人满头黑线的对看了一眼,随即齐退了一步默默的慢下了速度。 他们倒是不知,这北海龙宫的龟丞相,竟还是个如此的妙人! 劈开的通行之路深入北海,四人一路缓行,水幕之外的水族沿着这条路挤得密不透风,瞧着里面的几人稀罕得不得了,不少人身鱼尾的漂亮水族甚至在不远处朝着清穆暗送秋波。 后池脸色一板,手背在身后,哼了一声。清穆摸了摸鼻子,朝后池低语了几句,才让她面色好转起来。凤染笑了笑,暗暗咂舌,仙人多矜持,唯有海底水族生性奔放,如今看来果然不虚,只是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天宫中平遥的那句‘龙宫中的几位公主曾为我家二殿下的一幅墨宝争得头破血流’,突然就没了取笑二人的兴致了。 心神各异下,龙宫已近在眼前。金碧辉煌的紫晶宫殿格外耀眼,四根银白的透明柱石雕偰着上古梵文,将宫殿簇拥,分散在四处,隐射出朦胧的灵光,将紫晶龙宫笼罩,浑圆成一整体,伫立在深海之中,如最闪耀的瑰宝一般。 身穿紫金龙袍的北海龙王站在宫殿之上,远远望见众人,先是一愣,随即面色一变,迅速走下看台,对着已经走近的古君上神弯腰行礼:“龙虚惶恐,不知古君上神亲临北海。” 也难怪北海龙王大惊,北海突现异象,他虽是打着借助清池宫的心思,可也没想到头一遭古君上神就亲自前往,看来这爱女之名确实不虚。 “龙虚,当年昆仑山后,我们已有数万年未见,这次后池任性,搅得四海不安,倒是麻烦你了。”古君仍是笑意盈盈,朝龙王虚抬了一下。 清穆虽说拜托了四海龙王,可说到底,人家也是看在清池宫的面子上,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快便有消息。 龙王一听这话,连忙摇手:“上神言重了……” “龙王,可否带我们前往那冰封之处?”两人还未寒暄完,淡淡的声音就插了进来,古君上神立马闭上了嘴,殷切的看向身后已经不耐烦的闺女。 龙王抬首,见后池眼底隐隐带有急切,心底一‘咯噔’,忙道:“让小神君久等了,我们这就去,不过小神君舟车劳顿,且等一下。” 龙王说着,随即长袖一摆,一只袖珍小船出现在不远处,瞬间,那船长成丈来高,红漆楠木,十来颗脑袋大小的夜明珠镶于船身之上,和那紫晶龙宫一般的奢华璀璨。 后池嘴角微勾,开始明白这北海龙王的喜好来。 想起清池宫中堆得满满的奇珍异宝,她朝一旁明显眯起了眼的古君上神看了看,叹了口气。 龙,果然是天下间最会敛财的物种。 只是,还好,她没有遗传到这种颇为丢脸的优良品质。 “上神,那冰封之处极为冰冷,一般水族难以承受,本王带你们前往便是。”龙王招出红船后,只他一人上前,见众人面色微疑,立时解释道。 后池点了点头,朝几人招呼了一下,登上了红船。 红船在海中的速度竟不比驾云慢,在北海行了一个时辰后,终于进了深处地域。 这么点时间,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龙王自是看出了这一行人谁做主,望着愈加湛蓝的深海,朝后池道:“小神君,清穆上君曾拜托我搜寻北海,本来一无所获,半月之前九天玄雷降世时,这冰封之处竟从海底翻腾而出,浮于海面上,将周围数千里之海域完全冰封,就连群居于此的水族也无一幸免,本王曾尝试进入,但却无功而返。本想上奏天帝,但想到清穆上君的嘱托,所以便先行告知于您了。” 后池点点头,拱拱手:“多谢龙王。”这么一说,也就算是承他的情了。 龙王摸了摸胡子,面色更加温和,继续道:“虽然本王难以靠近,但却感应到冰封之处的中心地带有股极强的仙力,小神君等会当心。” 说完指了指不远处的地方,退到了一边,他可是吃足了那冰封之处的苦头。 前面湛蓝的大海渐成冰封一片,一眼望去,广裘千里,冰冷刺骨的寒气自海面上传来,望下去晶莹透彻,自成冰雪世界,不少水族被冰封前的神态竟然一览无遗。 红船停靠在冰块不远处,后池用灵力探了一下,轻咦道:“这些水族居然还活着?” 古君上神走上前道:“冰块中仙气浓郁,又只过了半月,足以让这些水族活命。”说完率先从船上飞下,朝冰面上而去。 古君上神触冰的一瞬间,彻骨的寒气化成千万只冰箭自冰下而出朝他袭去。 龙王惊呼,伸手欲拦,见遮天蔽日的冰箭在古君上神挥手间化成雪水散落在冰面上,讪讪的放下了手,收起了担忧之色。 三界至强者在此,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得的? 古君上神站于雪白的冰面上,手里化出一把长剑的虚影,轻轻朝冰面砍去,冰面应声而碎,长剑在前面开路,不一会一条直通海底的浑圆通道便被开凿而出,感觉到里面的气息,古君上神挑了挑眉,走了进去。 后池四人跟在他身后,越是深入,那仙气越加浓郁,感应到那熟悉的灵力,后池一反平常的镇定,眼底满是惊喜。 片刻之后,行到了海底深处,光亮突现,见到前面领路的身影缓缓变慢,后池心底陡然生出些许不安的感觉来,她快走一步朝前跑去,清穆拉之不及,竟只能堪堪碰到她的挽袖一角。 见后池似是全然忘记了他的存在,清穆眼神微黯,身影一顿,苦笑的勾了勾嘴角。 凤染同情的瞥了他一眼,拍着清穆的肩道:“看开点吧,柏玄是除了老头子外她最亲的人了。” 清穆点点头,神色一振,挺了挺背,朝前走去。 一旁的老龙王眼观鼻鼻观心,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隐形人处理。 幻影的长剑只开辟到那光亮处便停了下来,古君随手一挥,长剑消失,通道尽头的世界触目可见。 一行人停下了脚步,除了古君上神,众人皆是怔然。 所有人都想不到,这冰封的海底深处,竟然会是如此一副光景。 通道尽头,数丈宽的冰谷跃然入眼,由冰雪化成的冰树由上而下布满了整座山谷,晶莹瑰丽,谷底冰石上卧着一座冰棺,里面隐约躺着一个玄色身影。 那里仙气浓郁,赫然便是整座冰谷和这千里冰封之处的生机源头。 定定的看着那座冰棺片刻,后池瞳孔紧缩,突然咬住唇一眼不发的朝下飞去。 凤染也轻咦了一声,面色微变,清穆看她们的神色,知道这棺中躺着的八成便是后池口中所说的柏玄,也跟着飞了下去。 棺中人面容平凡,但那一袭玄袍加于其身却有种昂立世间的沉稳铿然,黑色的长发静静置于肩上,双手交叉胸前,神态安详。 四人靠近冰棺时,后池已经一言不发的闭眼站在那里,片刻后,她才兀然睁眼,望向古君上神,神情凝重。 “老头子,怎么回事?被冰封在这里的水族都有生命,可柏玄明明满身仙气,怎么会连一点灵魂之力都没有?” 言下之意,这只是一具空有仙力的躯壳而已,棺中之人,灵魂皆散,早已亡逝了。 看着连手都微微颤抖的后池和她身上如若实质的怒意,老龙王识相的后退了几步。他本以为这冰封之处的仙力如此浓郁,小神君所寻之人定是无忧,现在…… “别急,闺女,柏玄身躯仍在,却灵魂消散,只有一个可能。”古君上神微微沉吟,在后池越来越黑的脸色下道:“他的魂魄入冥界六道,轮回去了。” “什么意思?”若不是这身体仍是仙气满溢,毫无衰败的迹象,后池都要以为柏玄早就不在了,听见古君上神此话,她眉峰微挑。 “后池,你也知道,仙人寿命悠久,有时候日子过的久了,自然就喜欢找点乐子,柏玄既然将身体冰封安置于此处,那就证明并无人逼迫于他,所以他肯定是去人间体验世情了。” 仙君轮回托世的例子并不少见,后池也算是接受了古君上神这种说法,随即一想不对,又道:“老头子,人间寿命不过百年,就算是把六道都轮回一遍,也不需要万年之久,他怎么到如今还不醒来?” 听着后池声声质问,古君上神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虚汗,道:“若是到如今灵魂还未归来,那就是说……”他顿了顿,继续道:“他的灵魂现在遭遇重创,碎成粉末漂浮于三界之中,凭自己之力根本无法附体。” “为何会被重创?以他的仙力,在三界中甚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闺女,灵魂之力本就衰弱,离体而出就更是如此,他若是转世之时遇上劫难,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后果。” “古君上神,如何才能救他?”看着棺中之人,清穆竟生出了些许熟悉莫名的感觉来。难道这就是当初为他留下石链之人? 古君上神神情一顿,没有开口。气氛陡然沉了下来,清穆无措的看着低着头的后池,手伸了伸,又缩了回来。 后池神色黯然,双手紧紧扶在冰冷的棺盖上,看着棺中沉睡得如同死去的柏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老头子为了让她活得更久,四处寻药,空荡荡的清池宫,永远只有她和那些花草树木化成的仙童。 柏玄出现之前,清池宫只有孤寂和黑暗。破壳之后的那几千年,若是没有柏玄陪在她身边……此时,后池甚至都不敢去回忆那时的孤寂。 “本王听说,若有人魂魄散于三界各处,只要将此人身躯连同聚灵珠、炼妖幡一起投入镇魂塔下,聚人间灵气炼化百年,就能将灵魂重聚,归附于体。”一旁埋了半天头的老龙王突然灵光一闪,随口便说了出来。 见到愣住的三人,一时嘴快的老龙王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嘴巴子。如此之事,虽说古老隐秘,凤染和清穆上君有可能不知道,可是古君上神却绝对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他之所以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这其中的干系实在太大了。 这三件宝物一同传自上古之时,聚灵珠为天帝所有,乃仙界灵气本源,命理所系,传说镶于天帝玄天殿中的皇座之上,保天宫命脉,若是取走,仙界必遭大祸。 聚妖幡为妖界印玺之象征,乃历代妖皇所持,此宝能聚天下众妖,妖虎一族能掌管妖界,靠的便是此物的号召之力。妖族中人尚武,若是失了此物,在没有上神坐镇的情况下,妖界定然大乱。 而镇魂塔……世间千万年,怨魂无数,凡是未能超度之厉鬼全被震于塔下,镇魂塔立于冥界之底,保人间百姓安宁。 此三物,说是这九州八荒的至宝也不为过,更何况若是放在一起炼化,这百年时间三界必然大乱,为了救一人而付出如此代价,别说天帝做不到,就算是古君上神,恐怕也不能罔顾三界之危,受尽天下之责而如此肆意妄为。 所以,他不是不说,而是……这根本就不可能。 想是也明白此事有多严重,后池愣了半响,望向古君上神,见他转过头,眼中的光亮骤然消失,松开了放在冰棺上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清穆看得心疼,顿了顿还是抬手环住了她的肩。 众人一阵沉默,凤染瞧瞧几人的神色,搓了搓手活跃起气氛来:“后池,先别灰心,清池宫中古籍不少,一定会有唤醒柏玄的方法,这次来也不算是无功而返,至少找到了他的这副臭皮囊,我们先把他弄回去再说。” 后池点点头,刚转过身,清穆就已经单手扛起了冰棺,青年面色温和,拍了拍她的头:“别担心,我们回去后从长计议,他一定会没事的。” 后池神情微顿,嘴角勾起,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来。 众人转身朝通道外而去,古君上神神情复杂的望着那冰棺,复又看向扛着冰棺的青年,沉默的跟在了几人身后。 聚灵珠,聚妖幡,镇魂塔……失之定会三界大乱,柏玄,你究竟要干什么? 第四十一章离山 第四十一章离山 四人走出冰底通道,踏入红船的一瞬间,万丈冰谷颓然倾覆,千里之地瞬间融化,晶莹的世界一寸寸褪色,被冰封的水族重获生机,波浪卷起翻天之势……似是随着那冰棺中人的离开,这片隐藏在海中的神秘世界再也没有存在的必要,片息后,万物归于宁静。 回行的路上一片沉寂,老龙王瞧着心思各异的众人,心底敲着的小鼓一直没有停下来。 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就算是那小神君,应该也没胆子动吧……应该吧…… 后池站在船舷处,望向远方,神情莫测,长发迎风而展,透过那凝住的背影,唯余下冷漠的气息缓缓蔓延。 老龙王朝后池所站的地方飞快的看了一眼,他实在是不敢随便猜测这小神君的心思,能将天帝天后弃之敝屣的性子,还有什么能制得住她?也许古君上神能…… 他胡子一抖,径直朝古君上神看去,见这位后古界来三界中的至强者搓着手、委委屈屈的望着自家的闺女,老龙王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背了过去。 算了,他还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清穆看着自出冰谷后连一眼也没有望过冰棺的后池,握着的拳头始终没有放开。 窒息的氛围下,一行人匆匆回了北海龙宫,老龙王踌躇再三,终是在后池冰冷的面色下歇了将他们留下的心思。 红船停在北海边,他将三人送上岸,道别后望着朝了望山飘去的祥云,浑然不觉的抬头站了良久。 “殿下,小神君的事难道没办妥?”不知何时从海底龙宫跟来的龟丞相见老龙王忧心忡忡,低声询问。 “办妥了。”龙王低应了一声,转身朝海上走去,行了几步,停住了脚步,摆摆手道:“老龟,你回去代本王说一声,北海暂时交给龙轩打理,你从旁协助。” 龟丞相一愣,背上重重的壳一抖,急忙小跑几步跟上前:“殿下,您这是要……” 龙王出门远游、将北海交给大殿下打理不是没有过,只是却从来不会如此突然,更何况古君上神才刚刚拜访了北海…… “本王已经很久没有闭关修炼了,这次入深海龙族禁地闭关,若非是威胁我北海生死之危的事,否则你们就不必来打扰本王了。” 老龙王一句话说完,身形一动,化为一条青色的盘天巨龙,朝海底而去,片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龟丞相还没从这句话中回过神来,看着已经撂担子落跑的老龙王,哭笑不得。 殿下,平时让您修炼就跟要了您的命一样,这次您究竟是闯了什么祸啊! 了望山,日头渐落。 大黑懒洋洋的躺在木屋前的草地上,四只爪子扑腾着飞舞的蝴蝶,红红的肚皮露在外面,软软的一团。 天空中突然出现一点光亮,它眯着眼闻了闻气味,愉悦的叫了两声蹦起来朝院子外跑去,正好赶上了后池一行从云上下来。 清穆抱住扑上前的大黑,在它毛茸茸的耳边摸了几下便放了下来,道:“一边玩去。” 遭到了冷遇,本来精神十足的耳朵瞬间耸拉了下来,它在地上转了几圈才发现院子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副冰棺,不解的叫唤了几声,见没人搭理它,只得怏怏不乐的朝里屋走去。 四只脚慢悠悠走过那冰棺,随意一瞥时,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身子一抖,大黑目不转睛的盯着冰棺中人停了下来。 没人有心情去顾及大黑奇怪的神情,古君上神望着面色低沉的后池几度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走进了自己的竹屋。 清穆拍了拍后池的肩,本想说什么,突然感觉到怀中的蛋到了补充灵力的时候,眉头皱了皱进了屋。 凤染左瞧瞧右看看,实在不想和一只神情呆愣的黑狗对视,也跺了跺脚身形一转消失在了院子里。 院子里寂静无声,日头慢慢的不见了踪影,冰棺正好放在了竹林的石椅旁,后池走过去坐下,托着下巴,手放在寒冷彻骨的冰棺上,眼眶终于渐渐变红。 不想去为难父神,他位极上神,虽然懒散又不问世事,可是却一直心系人间百姓。 聚灵珠也好,聚妖幡也罢,引起的后果她都不在意……可是镇魂塔乃人间安宁所在,若是丢失,恶鬼肆虐,人间将百年无平静岁月,她又何以忍心? 所谓神位,受世间万民朝拜,所享有的从来不只是尊荣而已,责任重于泰山,若为一己之私让天下倾覆,她又有何资格位列上神? 可是……是柏玄……需要镇魂塔来活命的是柏玄。 百年人间黑暗,能换他重生。后池,你当真不愿吗? 闭上眼,感觉到心底的交战,后池压下颤抖的双手,望着冰棺中沉睡的身影,抱住肩低下了头。 在她身后,不远处木屋的窗口处,清穆抱着手中因灵力灌注而隐隐发烫的蛋,眼渐渐变得黯然。 他低下头,神情在一瞬间变得坚决起来。 “真是拿她没办法,你说是不是……希望你破壳以后能消停点。”似是叹息,似是玩笑,但终究缓缓消逝在了渐落的夕阳中。 沉默而安静的氛围笼罩着整个山头,后池整日怏怏的坐在冰棺旁,不时的说些清池宫的往事希望能唤醒柏玄,虽然她心情低落,但也没忘了每日替那只‘嗷嗷待哺’蛋补充灵力。 其他三人看在眼底,急在心底,虽然凤染把清池宫中的古籍全搬到了了望山,堆满了木屋,但清穆一时也没找到解决的方法,古君上神不忍心每日看见后池神情怏怏,干脆搬回了清池宫,凤染难以置身世外,被这别扭的老头子抓回去当苦力。 半月后,夜晚。 凤染回了清池宫,清穆照旧在房间里寻找让柏玄苏醒的方法,后池抱着大黑懒洋洋的坐在冰棺前继续每天的回忆…… 刚坐在石椅上,后池就身子一僵,惊呼一声,望向冰棺的眼底带着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惊惶。 隔着窗户,感觉到院子里的气氛不对,清穆抬首,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朝外道:“后池,出了何事?” 被这声音一惊,后池急忙转过头,瞧见清穆眼底疲惫的血丝,忙缓了缓僵硬的神情,面不改色道:“无事,大黑的爪子抓到我了。” 被冤枉的大黑不满的哼了一声,但不知怎的,感觉到抱着它的那双颤抖得不能自已的双手,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傲娇的甩甩尾巴离开,反而抬起肉嘟嘟的爪子轻拍了后池两下。 这一番景象落在清穆眼底就变了个意思。“没事就好。”见一人一狗相处愉快,他笑了笑,没有过多关注,重新埋下头翻看桌上堆得如山高的古书。 后池转过僵硬的身子,看着冰棺中的情形,嘴抿成了脆弱的弧度。 冰棺中,玄衣人神态安详,面容未改,但灵气却渐渐变得衰弱……双脚之处甚至变得有些虚幻起来,就好像在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慢慢消失一般。 这变化其实很小,若非后池天天在这里盯着柏玄,否则也很难发现。 但很显然,若是继续下去,总有一天,这幅躯体终会消失,完全化为虚无! 而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变成事实。 指尖的颤抖无法自抑,但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决,墨黑的瞳孔甚至染上了几许微不可见的煞气,后池长吐一口气,将大黑放在地上,朝木屋走去。 木屋里,清穆整个人都像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古书中,伏在桌上的身影带着浓浓的疲惫,他右手翻看着古书,左手还不时的将灵力灌注到那金银交错的蛋上,偶尔转过头看向桌上那枚蛋,眉眼温和,眼底带着淡淡的喜意。 屋中夜明珠投射的淡淡光芒,落在他身上,静谧而安详。 看着这一幕,站在门边的后池刹那间竟难以挪动脚步,扎进掌心的指尖几度松开,最后还是缓缓握紧。她揉了揉脸,眉头松开,轻咳了一声,走了进去。 听到声响,清穆抬头,见是后池,眼底带了些许诧异:“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进来了……” 话一说完,见后池挑了挑眉,发现这句话中不由自主的醋味,清穆忙摆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都说完了呗,哪有那么多事可以说。”后池笑了笑,倒了一杯茶递给清穆,神情淡然:“老头子既然说他也许过个几百年会自己醒来,我等着就是了,八千年我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么几百年的时间。” 听见这话,清穆一怔,看后池面色放松,不似作伪,也舒展了眉头:“你能放心就好,这半个月我真怕你闷出病来。” “让你担心了。”后池接过清穆手中的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盯着它猛瞧:“清穆,你说他出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我好想看一看……” 见后池睁大一双眼巴巴的望着那枚蛋,清穆失笑,道:“你急什么,再过百年它就破壳了,到时候自然知道。” “还有百年啊……”后池似是叹息,似是遗憾:“我怕我等不到了。” 后面这一句太低,清穆没有听清,但见后池似是有些闷闷不乐,眼神一转,拍了拍她的头,从古书中抽出一张红色的请帖,递给她。 “古君上神向天帝为我延后了半月时间,我暂时不会去两界之处,这半月时间我就在这里查看古书,看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方法,若是你闷,不如邀凤染一起去妖界玩几天,再过几日便是妖界的年节,应该会很热闹。” 随着清穆渡过九天玄雷,他的地位在三界中也今非昔比,妖界年节由妖皇主持,从不邀请仙界中人,但这次却破天荒的为清穆送来了一贴。当然,古君上神和后池在往年时便会有此待遇。 看着手中妖冶得赤红的请帖,后池眼一眨,似是漫不经心的道:“我记得妖界年节的次日,就是天后的寿诞吧?” 清穆顿了顿,点头道:“没错。”迟疑了一下,将埋在古书中的另一封请帖拿了出来,揉了揉眉头:“这是天宫送来的,想来不是天后的意思。” 后池接过来一看,嘴撇了撇:“应该是天帝,他倒是讲客气。” 见后池嘟嘟囔囔的,清穆弹了弹她的脑袋:“好了,别想了,回清池宫去邀凤染吧,现在出发能提早些时间到妖界,还能好好玩玩。” “恩,我也想出去走走,你就留在了望山和大黑一起看家。” 后池点头,看着手中的蛋,眼底划过一丝不舍,但最后还是狠了狠心,把它朝清穆抛去,清穆手忙脚乱的接住,脸色微变,无奈的看着后池。 见清穆神情无奈,后池尴尬的笑了笑,挥了挥绣摆,转身朝外跑去。 “我走了啊!” 红色的身影跳上祥云,朝天际飞去,空中传来模糊不清的道别声,清穆笑了笑,继续埋首于古籍中。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在这半月之内还没有找到方法,恐怕就真的只能那样做了…… 消失在了望山上空的祥云转了个圈,并没有朝祁连山的清池宫飞去,而是穿过九重云海,落在了人间。 冥界和人间界并于一界,位于九幽之底,虽是天帝所派仙君执掌,但却和天宫中的联系并不紧密,若是她先取了镇魂塔,则还有缓冲的时间去夺聚灵珠和聚妖幡,无论如何,这件事也不能把清穆和凤染牵扯在里面。 九幽之底虽说建在边荒之地,可那镇魂塔作为三界至宝,除了执掌的仙君,便只有天帝知道其隐藏之处了。 若是以前,来了人间,后池一定满腹好奇的到处观赏,可是现在她却没了这个心思。凭着以前看古书的记忆,将灵力一点点释放,搜寻两日后,后池终于在京城近郊的龙脉之处找到了埋藏于地底的镇魂塔。 人间阳气至盛之处莫过于皇家龙脉,想来那镇魂塔在此处的灵力定是发挥到了极致,若是失去了镇魂塔,那人间……明白历任执掌九幽的仙君将镇魂塔放于此处的意图,后池神情一顿,咬了咬嘴唇,朝镇魂塔所在之处飞去。 了望山。 将古籍搬到了院中的清穆低垂着头,难得的小寐了一会,感觉到空中急速而来的破空声,抬起了头。 半空中,将长鞭踏于脚下,一身黑衣的凤染破空而来,英姿飒爽,凤眉微挑,十足的肆意霸气。 见她还是这么一副张扬像,清穆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低下头正准备继续寻找,却发觉到不对劲,陡然站了起来。 后池回了清池宫邀她去妖界,凤染怎么会一个人来这里?似是猜到了什么,清穆的脸色陡然变白。 凤染落在院中,见清穆愣愣的站在冰棺旁,石桌上还摆着一堆书,笑道:“清穆,你倒是专心,找到方法了没?” 问了一句,见清穆没有反应,她环顾四周看了一下,轻咦了一声:“后池怎么没守在这里看住她的宝贝柏玄,她倒是舍得离开!” 听见这话,清穆身子猛地一僵,兀然抬头,眼底隐隐带了血红之色:“凤染,后池没有回清池宫?” 这声音太过冷硬,凤染一顿,觉得气氛实在凝重,摇了摇头,低声道:“后池没有回去,清穆,出了什么事?” 清穆垂头,手慢慢握紧,眼却在不经意间瞥到棺中的柏玄,似是发现了什么,面色陡然大变。 “该死的,我竟然没有发现。”他低声道,声音中满是懊恼。 凤染闻言看向冰棺,见柏玄双脚处若隐若现,面色亦是一僵:“清穆,柏玄何时起了变化?” “应该是几日前。”想起那日后池言词和神情的不对,清穆转身道:“凤染,后池应该去了人间界拿镇魂塔。”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去了妖界或仙界?”凤染挑了挑眉,道。 “不会。”清穆摇头:“妖界两日后是年节,妖皇主持大局,势必会有所疏忽,天宫三日后是天后寿诞,也是如此,人间界与两界来往不多,后池定是想先取了镇魂塔,再去妖界和仙界。” “我们快拦住她,清穆,若是后池真的这么做,就算有古君上神护着她,也一定会难容于三界。”凤染急道,转身就准备往人间去。 “来不及了。”清穆拉住她,轻声道,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辉:“凤染,来不及了。” “那怎么办?”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帮她。你把它带回清池宫,拖住古君上神,我先去妖界,然后再去仙界。”清冷的声音自他嘴中吐出,格外镇定,就好像他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一般。 看着递到面前的蛋,凤染顿了顿,突然笑了起来:“逞什么英雄,时间紧迫,仙妖两界你一个人根本不行,我把蛋送回清池宫,你去仙界,我去妖界。” 清穆摇头:“凤染,你不必卷入其中,这件事非同小可……” “清穆……”凤染摆了摆手,神情凝住,打断了他的话:“万年前我就不容于三界,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了不成!” 望着凤染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和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浓浓煞气,清穆顿了顿,也笑了起来,清冷的面容瞬间变得温和如玉,华光内敛。 “好。” 清穆几时对凤染有如此的好脸色过,更何况一笑之下,容颜俊美,超凡脱俗,世间璀璨一时尽失。 凤染心底打鼓,‘哎呀’一声,忙接过蛋道:“清穆,想不到你还挺俊的,不过你还是对着后池笑吧,本仙君对定过婆家的可是无福消受。” 说完这句,长鞭向空中一挥,驾着云落荒而逃。 清穆一愣,随即哭笑不得的望着消失在空中的黑点,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日头刚落,了望山万丈霞光,漫山遍野的竹林摇曳。 一座冰棺落于院中,冰冷彻骨,里面躺着的人安详宁和。 一只黑狗乖巧的蹲坐在冰棺旁,纯黑的毛发在无人看见的时候渐渐变成了血红之色。 几间竹屋错落的置于院中,静谧舒适。一草一树,一桌一椅,都是他亲手所布。 他静静抬首,望着晕红日头下的小院,似是看见后池推开木屋,手里别扭的捧着蛋,一张脸苦巴巴的。 “清穆,你看,他怎么还没动静,我都等不及了!” 清穆伸手欲接,但那火红的人影却缓缓消失,他扬起嘴角,勾勒出坚毅的弧度。 后池,我一定会让你亲眼看到他出世。 百年而已,你还有千年万年,一定可以陪着他长大。 他垂首,对着冰棺旁的黑狗,如往常每一次离家时般道:“大黑,守好家,等我们回来。” 黑狗似懂非懂,望着消失在院中的白衣人影,耸拉着脑袋垂下了头。 了望山一片宁静,冰棺静静置于山脉之中,沉睡的身影淡漠一切,就好像再也不能醒来一般。 第四十二章三宝(上) 第四十二章三宝(上) 龙脉之处自是守卫森严,但人间兵力对仙君而言如同虚设,后池隐去身形,用仙法定住守卫的将士,沿着通道深入地脉之中。 淡淡的灵光自地底逸出,祥和安宁,但冲天的哀嚎怨怒隐隐交错于灵光之中,几欲破土而出,使这天下至阳之处带上了浓浓的邪肆之意。一道浑厚的喝声传来,纷繁的咒法压制住这狂暴的气息,使地底重新归于宁静。 后池并未感到意外,镇魂塔传于上古,乃三界至宝,所在之地,自会有灵力高深的仙君守护。是以她自入了这地底后,就一路正大光明的前行,并未刻意隐去踪迹。 半个时辰后,一座巍峨的地宫出现在后池眼前,丈高的碧绿之塔屹立于地宫中央,上古的梵文偰刻其上,庄严而雄伟,淡绿色的光晕照耀着整座地宫,化成了浑圆的光晕,将地底咆哮的鬼魅压制其中。 镇魂塔就在眼前,但后池却未再前进一步。 塔中间鎏空之处的古朴坐垫上,一身白袍的古稀老者静静的望着她,一双眼带着历经世间万世的透彻和明悟。 “镇魂塔处三界众生止步,上神缘何来此?”苍老的声音自塔中响起,绕着浑厚的回音,落在了后池耳中。他神情平和,并未因后池的身份而有半点触动。 后池一点也不意外这守塔的仙君能看出自己的身份,相传镇魂塔中守护仙君碧玺伴塔而生,历经数世轮回,早已超脱三界之外,就连天帝也干涉不了他对镇魂塔的掌控。 “碧玺上君。”后池弯腰执礼,未有丝毫不耐,沉声道:“后池有私事欲借镇魂塔百年,还望仙君应允。” 这一人一塔早已共生,如若碧玺不愿,就算镇魂塔毁,她也难动分毫。 听见此话,碧玺仙君眼中现出点点波动,但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后池上神,镇魂塔关系人间界安危,若无它镇守,人间将恶鬼肆虐,再无宁日,你可知晓?” “后池知道,但……情非得已。”后池上前一步,神情郑重。 “上神位极天地至尊,本应守护世间,怎可因私情而忘三界之本?”碧玺仙君望着后池,沉声道,眼底满是失望与不赞同。 “碧玺上君,后池绝不会置凡间百姓于不顾。”后池轻声道,见碧玺眉色微动,双手背负于后:“上古之书记载,镇魂塔乃上古擎天主神所留,非混沌之力不可破,需上神以本源灵力灌注才能拥有镇压鬼魅之力量,否则终会倾覆,是也不是?” 这半月以来,清穆遍查古籍,她也没有歇着,清池宫中关于镇魂塔的记载清清楚楚,再过百年若镇魂塔还寻不到上神本源之力的注入,就会崩溃。若不是有了说服碧玺的方法,她绝不会来这里。 后池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显得格外清晰笃定,碧玺低头沉默片刻,伸手在花白的胡须上摸了摸,良久后,才看向后池,目光灼灼:“清池宫中藏书果然不凡,小神君说的不错,若没有上神本源之力的灌入,镇魂塔的确撑不过百年之久。小神君既然知道此事,今日前来,又待如何?” 镇魂塔需上神本源之力在三界中算不得秘密,可是上神的灵力终究比不上混沌之力,若要启动镇魂塔,除非耗掉一位上神至少半数本源之力,可是无论是哪位上神,又怎会舍得如此白白牺牲?毕竟失了一半本源之力,就会立即降为半神,三界格局立变。 “仙君,这百年时间,后池会将毕身灵力尽封于此,代替镇魂塔镇守人间妖魅,百年之后,愿以半数本源之力为代价,助镇魂塔永守人间。”后池抬头,神情诚挚恳切,一字一句慢慢道。 碧玺沉着的脸色一变,眼挑了挑:“小神君,半数本源之力,此话当真?” “后池绝不妄言。”清朗的声音响起,后池望向碧玺,眼中盛光灼灼。 “好!”半响后,碧玺长笑一声,苍劲有力:“有舍才有得,小神君,老朽答应你,若你百年之后甘愿以一半本源之力助镇魂塔永守人间,那这百年,我便替你守在此处。” “碧玺仙君,你……”后池一愣,似是不能相信,失了镇魂塔,以碧玺仙君之力,难道还能镇守住这人间至邪至恶之处? 碧玺没有错过后池眼中的诧异,他微微一笑,盘腿浮在空中,双手合成半圆,轻声念动咒语,丈高的镇魂塔缓缓缩小,变成拳头大小落在了他手心上。 随着镇魂塔的消失,地宫深处凄厉暴虐的咆哮声突然变得声势浩大起来,竟隐隐有破土而出的趋势。 碧玺上君轻‘哼’一声,一道绿光自他体内发出,升至半空,变幻成小一号的镇魂塔模样,落在了地宫大殿上,转瞬间,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嘶吼声就歇了下来,甚至还带着隐隐的惊惧向地底深处逃窜而去。 后池眉眼一挑,心底赞叹不已。世人只知碧玺上君拥有掌控镇魂塔之力,却不知两者早已融合为一,其本身实力更是丝毫不弱于镇魂塔。若是他飞升九天,未必不能晋为上神,难怪他能大言不惭的说代她守住人间百年! “小神君,你这一身灵力应当另有别用,老朽就不将你留在此处了,你走吧。”他话音落地,掌心碧绿的小塔从半空中飞来,停在后池面前。 看来她要做的事瞒不过这碧玺仙君,后池神情微动,接过小塔,朝半空中的老者郑重行了一礼。 “碧玺上君,百年之后,后池定来还恩。” “去吧,镇魂塔失,天帝天后迟早会察觉,若是救不到你想救之人,神君这半数的本源之力,就当真是浪费了。” 笑吟吟的声音在半空中响起,后池顿了顿,眼一眯,朝碧玺深深的看了一眼,转身朝地宫外而去。 “碧玺,百年之后后池上神将镇魂塔送回,你当真要取她半数本源之力?”清清脆脆的声音在地宫里突然响起,碧玺仙君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碧绿色的小仙兽,它身躯肥胖,四只短小,背后的翅膀晶莹剔透,一双眼水润润的,煞是可爱,对着碧玺上君没有半分恭敬。 “碧波,百年时间,一切都做不得准,若是混沌之力现世,镇魂塔日后定然无忧。”碧玺仙君摸了摸胡子,眼底带着瞧不透的深意。 “混沌之力,不是只有祖神擎天才有吗?”碧波挥舞着小翅膀,嘴嘟了起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混沌之力,除了擎天祖神,继承了他血脉的上古真神也同样拥有。” 碧波摇头晃脑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碧玺仙君话中的意思。 碧玺伸出手,小仙兽扑腾了一下,落在了他手上。 “碧波,去后池身边,陪着她,你是水凝神兽,有治愈之力,若她日后有危险,你就帮她一帮。”碧玺点了点碧波的头,道。 “不去,不去,碧波哪里都不去。”碧波一扭身子,透明的翅膀连忙收拢,满脸不乐意。 “她身上有幼生上神的气息,若你能和那还未出生的小上神签订契约,以后就不必日日修炼了。”碧玺见碧波摆明了懒得动,摸了摸胡子,诱人道。 “真的?”碧波连忙转头,翅膀展了展,见碧玺满脸正色,迟疑了一下,从他掌心里站起来,扑腾着肥嘟嘟的身子歪歪斜斜的朝地宫外飞去。 比起日后上千上万年的修炼,它还是现在勤奋点,听碧玺的话去帮帮那个小神君好了。 “碧玺,你不准骗我,要不然等我回来了拔光你的胡子。” 清脆的声音从老远传来,正在摸着胡子的老仙君手一抖,一不留神扯下了几根,疼得眉都皱了起来。 在后池赶往妖界的同时,凤染变了容貌混在一众道贺的妖君中,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妖皇的后殿里。 妖界每年的年节盛大无比,第三重天更是在这一日被挤得水泄不通,妖皇和两位殿下自清早起便离了重紫殿,只剩下一些妖君守在这里。 聚妖幡乃妖皇的心头宝,自然不会随便放在一处,凤染搜寻了半日,才隐隐感应到重紫殿深处的石室中有股强大的气息,但当她小心的行到石室处,却再也难进一步。 看着石室外面妖力厚重的纷繁阵法,凤染眉眼微皱,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强行破掉阵法,定会惊动妖皇,到时候一定没办法把聚妖幡带离妖界…… “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凤染上君也会有担心的时候?” 戏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凤染一惊,沉着眼回转头,见不远处一身青衣的常沁倚在横栏处,她神情一松,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常沁,你怎么会在此?”上次一别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凤染挑了挑眉,一脸疑惑:“还认出了我,我分明变了样子。” 常沁失笑道:“我代表妖狐一族来第三重天道贺,在大殿口见到了你,见你行迹鬼祟,就一路跟过来了。幸好妖皇不在重紫殿,否则你这一身张扬的气势,恐怕连后殿也走不进来。”凤染身上本就带了几分邪气,是以才能如此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第三重天,但遇到妖皇,恐怕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是吗?”凤染摸了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她还觉得自己挺低调的。 “凤染,这里是重紫殿重地,你来这里做什么?”常沁朝凤染身后看了一眼,眉色一正:“你是为了聚妖幡而来?” 凤染点头,道:“后池需要聚妖幡来救人,我今日来妖界便是为此,只是没想到这里被妖皇布下了阵法,真是伤脑筋。” “聚妖幡是妖界至宝,自然不会疏于看守。”常沁神情郑重,站直了身子道:“要不要我帮你?” “常沁……”凤染一愣,摇头道:“不用了,我不想将你牵扯进来,聚妖幡对妖界而言太过重要……” “无事,自从净渊妖君横空出世后,聚妖幡的效力早就大减,况且只要我妖狐一族不与妖皇争权,他的位置就无人能撼动。就算他发现了,也不过是斥责几句罢了,我欠你一个人情,现在正好还给你。” 常沁说完话,笑了笑,默念几声,阵法散开,石室的大门被缓缓推开,血红的聚妖幡置放在室中石台上,煞气满溢,泛着冲天的红光。 她伸手一招,聚妖幡从石室中飞出,落在了他手中。 “凤染,快走,聚妖幡被盗,妖皇一定会察觉,你要尽早交给后池,否则定会生变。” 凤染愣愣的接过聚妖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当初她和后池不过是举手之劳,路见不平的出了一下头而已,现在常沁居然帮他们到这个地步…… 尖锐的怒吼声从石室中传出,让她猛然惊醒,抬首见常沁面带毅色,神情坚持,也不多说,拉着她就朝重紫殿外跑去。 “凤染,你干什么?”常沁一愣,急道,若是没有她拦住妖皇,常沁想出第三重天根本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凤染可不是个不讲义气的人,怎么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承受妖皇的怒火,常沁,有没有兴趣和我逃亡一次试试看,妖界以外的山河倒也不错!”爽朗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凤染将聚妖幡收入乾坤袋内,御鞭而行,回转头,对着常沁扬眉笑道。 凤染一身黑衣,血红的长发在空中飞舞,肆意洒脱,常沁先是一愣,随后长笑一声,眉眼璀璨:“有何不敢,本妖君横霸妖界时,你恐怕还是个奶娃娃。” 两人畅笑片刻,朝外面逃去。 聚妖幡丢失,阵法被触动,正在主持年节的妖皇面色一沉,眼中精光直闪,丢下广场上的妖族众人直直的朝第三重天入口处飞去。 重紫殿中,两道人影出现在石室上空。 “主公,聚妖幡如今虽然没什么大用,可却是历代妖皇的信物,您开口让常沁妖君帮凤染夺了聚妖幡,岂不是让妖皇颜面扫地,他和凤染上君有杀子之仇,这次抓住了她的把柄,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紫涵望向一旁的男子,疑声道。 “以常沁的性子,就算是我不开口,她一旦知道了此事,也定会帮助凤染,我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净渊凤眼一眯,容颜魅惑,唇边带着十足的笑意:“况且,他不放过凤染更好,我真想知道,惹得仙妖两界之主同时震怒,后池究竟会如何收场!” 这声音魅惑缠绵,不像是质问,反带了几分轻柔的期许之意。 紫涵眉角微皱,神情怔了怔,抬首看向身前的白衣青年,似是听见一声微不可见的低喃。 “后池,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第四十三章三宝(中) 第四十三章三宝(中) 空中祥云浮过,飞速划过天际。 后池站于其上,神色微急,她在人间耗得太久,就算是现在赶到妖界,恐怕也错过了年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妖界近在眼前,不远处的擎天柱隐隐可见,她松了口气,朝前飞去。 仙界天宫。 因着清穆上君在青龙台上的风波,后池上神的身世被揭开,天后失了大脸面,景昭公主更是被天帝关进锁仙塔,非百年不得解禁,这一连串的事压的整个天宫近月来死气沉沉。 为了重振天宫威严,也为了让天后能忘掉之前的不愉快,这次天后寿诞,天帝自半月前便广发请贴,甚至连一些不出世的老上君也被他请入了九重天宫,自是没人敢推脱天帝之邀,一时间,这场寿宴盛大无比,众仙皆临,三界尽知。 天后寿宴之日,众仙云集,比当初大泽山上东华老上君的寿宴不知热闹了凡几。清穆手持请帖,轻轻松松的入了天门。闻他前来,正在修炼的景涧怔了怔,露出几许意外之色,但还是亲自前来接引。 经受了九天玄雷的清穆早已今非昔比,一身藏青长袍,头上松松垮垮的插着根木簪,身材修长,容颜清高俊美,发尾墨黑的色泽渐渐染上了琉璃的金色,更是使其周身上下多了一分寻常仙君难以企及的贵气和神秘,他一出现,便夺了天宫中大多数女仙君倾慕的目光。 但任谁都知道数月前青龙台上那场惊天动地的求娶,是以虽然倾慕,但敢上前的人却少之又少。 毕竟人家清穆上君摆明了中意清池宫的小神君,连堂堂天宫公主景昭都铩羽而归,她们还是歇停点,为自己留点脸面的好。 清穆一身冷意,在众仙的寒暄下颇有些不耐烦,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径直离开。以现在的时间来看,后池应该已经拿了镇魂塔,赶往妖界才是,希望凤染能够成功。他们约在擎天柱碰头,正是算好了后池前去的时间。 景涧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么一副场景,感觉到清穆不自觉间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和那满身的尊贵,他着实一愣,不过才一月而已,清穆身上的变化也太大了。 “清穆上君,你能亲自前来,父皇一定会高兴的。”景涧上前一步,越过众仙,近到清穆身边,并未行礼,无论清穆灵力是高是低,他毕竟是天宫皇子,只要清穆一日不是上神,他便没有行礼的必要。 “殿下言重了。”见清穆微微点头,神情稍缓,景涧眉宇间也露出些许笑意,引着他朝一旁走去。 众仙见二殿下景涧亲自前来接引,一边感叹清穆上君位份之尊,一边默默的为二人让出了道来。 景涧喜静,天宫侍婢知道他的喜好,是以他的宫殿四周一般都极为安静。小径上,两人相伴而行,感觉到清穆眉宇间隐隐的郁色,景涧迟疑了一下才道:“后池……她可还好?” 知道景涧自渊岭沼泽一役后心底一直将后池当妹妹看待,清穆面色柔和了些许,但想到如今他要取聚灵珠,势必会和天宫再起波澜,唇角一敛,道:“她无事,很好。” 还未等景涧再问,清穆又飞快的补了一句:“凤染也很好,生龙活虎,每顿能吃三大碗饭。” 景涧面色一怔,似是被戳破了什么一般,耳际突然染上了一抹红色,声音也变得磕磕巴巴的:“清穆上君……” “景涧殿下,你与凤染……”清穆顿了顿,直言道:“并不适合。” 景涧脸色一白,脚步一僵,眼微微垂下。良久之后,他才道:“我知道。” 凤染看不看得上他是一回事,就凭他兄长和凤染的死仇……以及母后与清池宫的恩怨纠葛来看……他们两人就根本不可能。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重,但清穆到底不是寻常人,片刻间便恢复了常态。 他朝清穆拱拱手:“寿宴下午才会在玄天殿举行,你不如先到我殿里歇一歇?” 玄天殿?听见景涧的话,清穆眼底微起波澜,不慌不忙道:“玄天殿一向只议正事,陛下此次怎会将宴席开在此处?” 景涧有些尴尬,犹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这是母后的意思。” 清穆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天后失了颜面,自然要找回场子,没什么能比她威临玄天殿更能显示她的尊贵了。 清穆朝四周看了看,漫不经心道:“我看如今天宫灵气满溢,比当初更甚,想必是聚灵珠的功劳,听说聚灵珠被放于玄天殿中,镇守仙界,可是属实?” 景涧见清穆突然提起聚灵珠,有些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宫中灵气满溢和聚灵珠并无多大干系,自从月前你经受九天玄雷后,天宫就一直是如此。其实只要父神坐镇天宫,仙界就不会出事,聚灵珠只不过是被三界夸大了神力罢了。” “那……聚灵珠放在玄天殿中可否安全?” “自然。”景涧眼中泛起些许疑惑,但又迅速掩下,想了想低声道:“清穆上君,玄天殿由父神本源之力相护,若是没有父皇允许,除非拥有上神之力,否则就连一步也靠近不得,更会被其护殿灵力所伤,你……三思而后行。” 他并不知道清穆有何打算,但清穆不会毫无缘由的问起聚灵珠,便猜到他此次来天宫绝不寻常。玄天殿由天帝本源之力所护,他并不担心聚灵珠的安危,却也不愿意清穆惹怒天帝,故才言明。 听见此话,清穆明显一愣,笑了笑并未多说,轻舒了口气,见紫松院已近在眼前,他朝景涧摆摆手:“二殿下,多谢,紫松院到了。” 景涧见他神色淡然,以为是自己太过小心,也笑了笑,拱了拱手随后离开。 清穆眯着眼见他远行,转身进了紫松院,隐去身迹,朝玄天殿而去。 此时已接近正午,寿宴在下午举行,已经没时间了,与其等天帝天后齐聚玄天殿,还不如在此时动手。 玄天殿悬浮在天宫正中央的空中,一直只有在天帝处理政事时才会开启,此次天后寿宴安排在此处,让很多仙君都有些意外。但一想到天帝对天后的感情,便也释然了。 此时玄天殿外只有一些守卫,并未有前来道贺的上君人影,清穆还未靠近,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白色灵力充斥在那座悬浮的宫殿四周,眼微微一沉,靠近的身影停了下来。 看来景涧说得不假,玄天殿并不是守卫虚弱,就凭外面环绕的这股灵力,就极少有人能靠近。 非上神之位不能强进……?想起景涧说过的话,清穆微一敛神,一道金色的灵力自周身而出,环绕在他身上,几乎是立时间,玄天殿外的那股白色灵力竟然在这金色的柔光下泛起波动,微不可见的向玄天殿退去,仿佛在躲避一般。 清穆见之一愣,俊逸的眉峰一扬,将指尖金色的灵力打了个旋,加深了些许。自从青龙台上九天玄雷后,这股金色的灵力便慢慢在身体中出现,想不到今日使来竟然会有这种效果。 周身金色之光大涨,清穆抿了抿唇,看向不远处守卫的仙将,朝玄天殿走去。 锁仙塔中一片漆黑,灵气薄弱,唯有一丝光亮从塔上的小窗中映入。 景昭一身素白长袍,面色漠然的盘坐于塔中,双眼微闭,比青龙台上的狼狈多了几分淡然之感。 外间一日,锁仙塔中一月,所以外面虽只过了一月之久,但塔中却已近一年光景。 小窗外踢踏声传来,景昭眉色未动,似是毫无所感。 “公主殿下,青漓前来探望,你怎能置之不理?” 娇笑声在窗外响起,景昭皱了皱眉,睁眼朝外看去,一身碧绿长裙的青漓虚浮在塔外,言笑晏晏,她转回头,并未答话。 “景昭公主,我们好歹也是老朋友了,虽说不至于倒屣相迎,可你总该问候一声吧,难道被关进了锁仙塔中的天宫公主就连这点气度都没有?” 景昭抬头,眼中眸色透明,淡淡道:“青漓,当初之事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但却也知晓你绝非好意,此处乃仙界,你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她言语淡然,丝毫未在意青漓的挑衅。 青漓扬了扬眉,笑道:“锁仙塔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个磨练性子的好地方,公主殿下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而来?” “不想。”冷冷吐出两个字,景昭眼都未抬,手放在袖摆上轻轻弹了弹。 “天后寿诞,宴诸天仙君,若是清穆上君弄砸了这场宴会,又没有古君上神相护,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像上次一样好运!”娇笑声响起,清漓眼波流转,掩着嘴笑了起来。 景昭神情一震,目光灼灼,道:“清漓,你究竟想说什么?母后寿宴,关清穆何事?” “只要他不想着去讨好那清池宫的小神君,自然……是不关他的事。”清漓微微眯眼,叹道:“清穆上君还真是个痴情种子,上次为了后池上神甘愿受九天玄雷,这次也是为了她闯玄天殿,夺聚灵珠……” 景昭兀然抬头,声音失色:“聚灵珠……他怎么会去夺聚灵珠!”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景昭公主,该说的我已经说了,至于清穆上君会不会殒命于天宫,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过……他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哟!”清漓耸了耸肩,眼睛一眨,消失在了锁仙塔外。 景昭站起身,仰着头,神情莫测,小窗外,一律微弱的光亮洒下,顿时觉得一阵刺痛。 景昭,就算你出去了又如何,救了他又如何,他眼里永远只有后池,看不到你半分好! 与此同时,正在御宇殿中与天后商讨寿宴的天帝突然神情一顿,望向玄天殿的方向,面色微有不安。 “暮光,出了何事?”天后一身金凰锦衣,纯紫的领口在脖颈处翻开,祥云飘曳,从腰际倾斜而下的锦袍上五彩凤凰栩栩如生,如翔天际,端是华贵无比。 “无事。”天帝回转头,低声暗道:“玄天殿那里有我本源之力,应该无人能够闯进去。” 后面一句话太轻,天后没有听见,但见天帝最近心情尚佳,便道:“暮光,今日我寿宴,还是让景昭出来吧,她好歹也是天界公主,百年禁期免了可好……” 天后神情婉转,天帝顿了顿,心底也升起一丝不忍,他同样也疼女儿,可是景昭的性子若是不磨一磨,日后定惹大祸。 见天后面带恳求,天帝迟疑了片刻,还是松了口:“今日你寿宴,就让景昭出席,寿宴完后再回锁仙塔,禁期改为十年。” 听见此话,天后虽然不是特别满意,但也知道天帝已经做出了让步,遂点点头,当是同意了。 想起送到清池宫和了望山的那几张请帖,天帝也拿不准古君、后池以及清穆会否前来,但到底要事先和芜浣说一声,正准备开口,却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自玄天殿传来,让整个天宫为之震动。 他神情一顿,面色沉下,猛然站起身朝御宇殿外看去。 “暮光,出了何事?”同样感觉到玄天殿的异动,但天后却没有天帝知晓的清楚,亦起身问道。 “芜浣,有人闯进了玄天殿。”天帝轻声道,眼底的金色飞快的闪过,又缓缓沉寂下去。 天后眉色一敛,暮光本体为五爪金龙,虽瞳色为黑,但极怒时瞳色却会有变化,她垂下眼,道:“暮光,玄天殿乃是你本源之力所化,若非上神之力,根本难以进入,可是……古君来了?他所求为何?” 天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天后一眼,摇了摇头:“不是古君……玄天殿中能有什么,那人不过就是为了聚灵珠而已。”说完这话,见天后神情一松,他眼神暗了暗,道:“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能闯进玄天殿,我倒真是小瞧了他!” “暮光,你说的是……”天后听出了天帝话中的意思,也是面色一凛,似是不敢相信:“怎么可能,你不是说他至少还有百年才能晋为上神!” “百年……”天帝轻轻吐出两个字,望向金、白之光交错的玄天殿,眼微微眯起,杀机弥漫:“也要他有那个时间才是!” “聚灵珠乃我执掌三界之印玺,他居然也敢觊觎!本帝数万年不问世事,难道三界中人皆以为我天宫可欺不成!” 天帝兀然转头,眼中盛光灼灼,睥睨天下的至尊之气立现,鎏金的龙袍轻轻扬展,御宇殿中一片冷凝。 天后怔怔的望向面色漠然、但却毫无笑容的天帝,心下微凛,他已经……有万年没有在她面前称过‘本帝’了…… “这次,就算是古君前来,本帝也不会罢休,这个世间该知道了……到底谁,为三界主宰,控万物苍生!” 冰冷的话音久久回荡在御宇殿中,天帝擎身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望着漫天云霞,唇微微勾起,不带一丝感情。 第四十四章三宝(下) 第四十四章三宝(下) 玄天殿里外,守卫的仙将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力突然降临,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金光一闪,清穆就已经出现在了大殿中,神情淡漠而冷凝。 金光威压下,他们看见那守护了玄天殿数万年之久的白色灵光缓缓后退,甚至到最后瑟瑟发抖的龟缩到了角落里。 白色灵力乃天帝本源之力所化,极通人性,平时高傲自矜,何曾有过如此模样,仙将望向来人,感觉到自己不能动弹,一时间面色大惊,神情陡变。 认出了清穆的仙将眼底除了惊惧外,还带着明显的疑惑,清穆上君怎么会擅闯玄天殿……循着清穆的眼神,他们看见清穆直直的朝着王座走去,神情一震——清穆上君难道打的是聚灵珠的主意? 聚灵珠乃仙界至宝,他怎会如此大胆? 王座顶端处,泛着白光的聚灵珠被镶嵌在四四方方的水晶之中,温煦尊贵的气息自王座上蔓延,笼罩着整座宫殿。 不愧为三界主宰的印玺,清穆眯了眯眼,无视殿中仙将喷火的眼神,抬步走上了王座。 “清穆上君,快住手,聚灵珠乃玄天殿支柱,你如此做,会毁了玄天殿的!” 仿似没有听到仙将惶急的呵斥一般,清穆破开王座前颤抖的白色灵光,手在触摸到水晶的时候微微一震,被弹了开来,轻挑俊眉,他加重了指尖处的金色灵力,震碎水晶,将聚灵珠拿了出来。 聚灵珠脱离王座的一瞬间,整个玄天殿开始震动散落,王座瞬间化为飞灰,万丈灵光自聚灵珠周身扩散,突然出现的浓郁灵气让天宫的仙君一阵惊慌,纷纷抬头望向天宫中央悬浮的玄天殿。 那里,白光骤现,一抹金光交杂其中,似是尊贵无比,隐隐划破天际。 感觉到两股无比强大的气息朝玄天殿而来,清穆皱了皱眉,将聚灵珠收好,朝殿外的天门飞去。 正在仰头端看的仙君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就看到数位守殿的仙将被蛮横的扔了出来,然后一声巨响,屹立在天宫数万年的玄天殿轰然倒塌,化为虚无,随后,一道金光自其中飞出,朝天门而去。 看着空荡荡、着实有些寒碜的天空,众仙面面相觑,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毁了天帝的玄天殿? “清穆,你胆敢盗聚灵珠,毁玄天殿,本帝绝不放过你!” 威严而冰冷的声音划破天际,一道玄色人影从天宫深处飞来,正好停在了天门面前,挡住了清穆。 天帝虚站在空中,望向清穆的眼底逸出丝丝冷意,众仙这才知道发生了何事,望向空中一玄一青两道身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穆上君经受了九天玄雷,迟早会晋为上神,成为天地之中的至尊存在,怎么会在天后寿宴之日做出了这种傻事来! 白光骤现,巨大的开天斧自天帝手中而出,朝清穆劈去,排山倒海的威压袭来,清穆眸色一暗,化为数道身影迎上前去。以他如今的实力,要战胜天帝根本不可能,更何况还有一个同样拥有上神之力的天后还没出现,所以他只能选择这种方式,利用金光幻影突袭出去。 “荧荧之光,也敢相争皓月!” 冷哼一声,无数把开天斧应声而现,挡在了清穆化作的虚影前,居然毫无破绽。 清穆面色微变,眼底显出一抹凝重,天帝根本就是在全力以赴,丝毫没有手软的打算,他叹了口气,幻影重新重合在一起,金光之下,炙阳枪挡在劈来的开天斧面前,清穆瞬间提快速度,竟是丝毫不在意背后的安危,径直的朝天门而去。 望了一眼朝天门外冲去的清穆,天帝眼一沉,手一挥,一道玄光劈下,直直的落在了他身上,看着那青色人影顿了顿,但却不肯停下来,天帝怒火渐烧,最后一丝耐性被磨光,手心处灵力骤现,纯粹的白色灵光开始在空中聚集,晴日雷鸣,一时间整个天门都仿似暗了下来,巨大的擎天巨掌出现在天际,朝清穆拍去…… 天门近在眼前,背后凌厉的掌风袭来,清穆抿了抿唇,执拗的朝前飞。 连九天玄雷都扛过来了,他就不相信这次逃不出去。 “嗷……” 巨掌降下之际,一条金龙突然出现在空中,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然后又和炙阳枪对峙的开天斧缠斗在了一起,挡在了天帝面前。 望着空中匪夷所思的一幕,众人眨了眨眼,似是不能相信。 三界中除了天帝外,唯一的一条金龙,便是天后所出的景昭公主。 “景昭,你竟敢帮他,难道你不知道清穆夺聚灵珠,毁玄天殿,犯我天规吗?” 炙阳枪突然回到手里,意识到不对劲,本已逃出的清穆回转头,听见天帝口中的怒言,愣愣的看向挡在天帝面前的金龙,停了下来,怀中的聚灵珠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灼热滚烫起来。 巨大的金龙悬浮在天际,身上龙鳞翻飞,伤口处血痕累累,它望向天帝,金色的大眼里满是恳求,然后回转头看向清穆。 “还不快走,我不知道你要聚灵珠干什么,但是如果你走不了,闯天宫夺宝又有什么用!父皇向来疼我,他不会怪罪于我的!” 急怒声从金龙嘴里吐出,清穆头一次在那双眼睛里除了爱念和担忧,还看到了一抹决不放弃的执着。 他神情复杂,长吐一口气,收起炙阳枪,朝景昭道:“景昭公主,今日之恩,清穆日后定报。” 话音落定,他深深的朝天际看了一眼,身形一动,朝妖界的方向飞去。 “父皇,请您手下留情。”金龙回转头,缓缓开口,在开天斧下的巨大身躯又被逼退了少许,声音低落。 到最后,他还是只愿意称她一声‘景昭公主’。 “你简直执迷不悟!”天帝一甩长袖,看清穆消失在天门处,神情冷凝,怒道:“景昭,你身为公主,却为一己之私不顾天规,这数万年我就是如此教育你的吗?” 望着景昭,天帝眼底满是失望和痛惜,最后一摆手,眼底的情绪尽数消失,化成了冰封一般的毅然,随后,天帝恢弘的声音传遍天际。 “公主景昭,助上君清穆出逃天宫,自今日起,削上君之位,禁押锁仙塔万年。” “暮光,不要!”几道人影自远处飞来,落在了天帝身边,天后的目光落在伤痕累累的景昭身上,眼底满是心疼,急道:“昭儿,还不向你父皇请罪。” 景阳和景涧亦是担心的望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他们从来没有想到景昭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量来对抗天帝。 景昭金色的眼睛眨了眨,并未化成人形,龙身微弯,低下头,道:“儿臣罪犯天规,甘愿受罚。” 见景昭甘愿领罚,天帝眼底多了些许意外,盛怒的面色稍稍回暖,但他仍是一挥手,无视天后恳求的眼神,道:“既然如此,你且去吧。” 话音刚落,天宫深处的锁仙塔出现在天门之上,化为丈高,泛着幽冷光泽,将伤痕累累的金龙完全笼罩其中。 光幕下,巨大的龙身渐渐缩小,她朝天帝天后看了一眼,眼底犹带不舍,道:“父皇母后,景昭不孝,两位兄长……保重。” 天后眼眶微红,狠狠转过了身,不去看她,天帝仍是一片冷色,拳头微紧,手一挥,金龙被收入锁仙塔,锁仙塔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朝天宫深处飞去,落入一片苍茫之中。 天门处冷凝之气缓缓蔓延,感觉到天帝天后的震怒,众仙噤声低头,心中暗叹,一场好好的寿宴,却以聚灵珠被抢,玄天殿被毁,景昭公主被押而收场,这次恐怕就算是古君上神求情,天帝也不会轻易收手了。 “四大天君何在?”威严的声音自天帝口中吐出,他缓缓扫过天门下聚集的一众仙君,神情莫测。 “臣在。”司执风火雷电的四大上君听见天帝点将,毫不犹豫的走出来,跪倒受命。 “你四人点齐兵将,随本帝一起捉拿上君清穆。”话音落定,天帝一马当先,朝清穆消失的方向飞去。天后、景阳顿了顿,跟随在天帝身后,景涧神色复杂,望了一眼锁仙塔消失的地方,重重的叹了口气。 清穆并没有抢聚灵珠的理由,除非是……为了后池,那凤染会不会也被牵扯其中,想到这里,他神情一僵,飞快的朝天帝天后消失的方向追去。 “天帝敕令,三军归位,捉拿上君清穆。” 四大天君站起身,对着天际颁下律令,眨眼间,数万天兵出现在空中。 银白盔甲,火红缨络,冷硬长戟,肃杀的气息缓缓在天门之前蔓延。 呼啸一声,四大天君各执一军,朝着天帝的方向而去。 遮天蔽日的仙云,万年未动的仙界大军,泛着冰冷的色泽,在仙界通向妖界的上空,化成浓墨肃杀的死神镰刀,仿似收割着即将消失的生命。 第四十五章自惩(上) 第四十五章自惩(上) 擎天柱下,从人间赶来的后池远远见到两道熟悉的人影朝这边飞速逃窜,狐疑的迎上前去,待看清了两人的面容,不由得一震,心底生出不安的感觉来。 “凤染,你和常沁怎么会在此?”后池急道,她们明显是在被追赶,难道凤染去妖界盗了聚妖幡? 一物从凤染手中抛出,落在后池手上,赤红的聚妖幡刺痛了后池的眼,她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眼底满是不赞同之色。 “凤染,你不该管这件事,更不该把常沁卷进来。” “后池,凭你一人之力,根本不能同时拿出聚妖幡和聚灵珠,我知道柏玄出了事,当年清池宫里他对我有恩,我不会置之不理。”凤染拉着常沁从空中降下,落在擎天柱边。 “后池上神,我们相识一场,你这个小神君该不会是不想和我这个妖族中人结交吧?”常沁扬了扬眉,英武大气的容颜上带着一抹调笑。 这一声将周围冷凝的空气吹散,后池眉角微展,将聚妖幡收入袖中,朝常沁道:“常沁妖君善战之名天下皆知,后池素来拜服,今日得你相助,实乃幸事。” 她说得极为郑重,常沁愣了愣,但笑不语。 “凤染,清穆是不是去了仙界?”回转头,后池望向凤染的眼底多了一份笃定。既然凤染会去妖界盗聚妖幡,那清穆的行踪几乎是不言而喻了,她早该想到,她夺宝的行为是瞒不过这二人的。 “没错,清穆去了天宫,我们约好了在擎天柱下碰面,按道理他也快来了。后池,等会清穆一到,你们就和常沁离开,回清池宫也好,了望山也罢,今后百年,这件事平息下来之前,都不要再出来了。” “你呢?”听出了凤染话中的意思,常沁摇头道:“凤染,你一个人担不住的。” “我一个人……足矣。”凤染张嘴,神情坚毅:“当初老家伙丢的命,我也该收回来了。”望向天宫的方向,凤染妖冶的面容上现出一抹决绝来。 恢弘壮丽的擎天柱下,三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看着凤染,后池突然放松了下来,笑了笑,朝擎天柱走去,让二人皆是一愣。 少女清丽的面容下,如墨般深沉的瞳孔荡起一圈圈涟漪,竟让人一时琢磨不透。 “恐怕不只你是这么打算的吧?”轻叹一声,后池靠在擎天柱下,唇角微挑:“若是我猜的不错,清穆一定也是这么想。” “后池,你……”凤染一愣,自从出了清池宫,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后池这样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了。 “凤染,这件事,你担不住,清穆也一样。而且,你也好,清穆也罢,我都不希望因我的任性而让你们出事,这是我的责任,必须由我来解决。” 清越的声音缓缓响起,后池抬手,落在了擎天柱身上,面色沉寂。 “聚妖幡、聚灵珠乃妖皇和天帝掌控一界的印玺,我如今抢来,等于是质疑他们统驭一界的资格,无论缘由为何,为了妖界、仙界的安稳,他们都不可能将此事轻易放下。” 身子动了动,似是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池掩下眉,手轻轻敲打在身后的擎天柱上,唇微敛:“更何况清池宫虽不问世事,却是三界中的一股隐形力量,仙妖两界大战一触即发,不论父神偏颇任何一方,都会影响大局,清穆渡过九天玄雷,迟早会晋为上神,他们不会坐视清池宫继续壮大,出现第三位上神。我并无上神之灵力,却居上神之位,父神当初在昆仑山的执意而为,想必他们这数万年来心中也不痛快。” 后池侃侃而谈,凤染却惊异于她话语中的清醒和通透,嘴张了张,没有接话。 清池宫中不问世事的小神君,凤染以为她什么都没有想过,一直都只是率性而为。 可却不想,她只是……难得糊涂而已。 “凤染,这些我都懂,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我这次夺了聚灵珠和聚妖幡,等于是给了他们发难的借口,仙妖两界之主的责难,你们扛不起,就算是父神,这次也不能将他们等闲视之。” 后池望向仙界的方向,眼微眯,神情悠远坦然:“所以,无论等一会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插手。” 似是后池的神情太过淡然,凤染心底微微不安,手心竟沁出了冷汗来。 常沁站在凤染身旁,拍了拍她的肩,对她摇摇头,示意她不用太担心。后池平日看着无法无天,可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就一定有解决的方法才是。 擎天柱下,一身玄服的后池静静站立,如雪的肌肤透出不正常的红晕,墨黑的双瞳印照着苍茫万世中屹立不倒的亘古天地,整个人生出了荒凉的感觉来。 凤染怔怔的看着她,眼神扫到了擎天柱最上端的部分,神情陡然一变——什么时候,在书写三界上神之尊的上面,那片墨黑的无名之处竟隐隐透出了些许金光来。 还来不及深想,森冷的妖风自妖界中席卷而来,一身蟒紫长袍的妖皇沉着脸从妖界中飞出,在他身后,杀气凛然的妖君在瞬间将妖界入口处的地方挤满。 见到三人施施然的站在擎天柱下,妖皇明显一愣,满身的煞气稍稍一缓,望向凤染,沉声道:“凤染,聚妖幡乃本皇执掌妖界的信物,若你归还,本皇或可看在古君上神的份上,只散你一重仙力即可。至于你……” 妖皇看向常沁,眼底透出毫不掩饰的失望:“常沁,你是妖狐一族的继承人,本皇不便插手惩罚,待回妖界后,你交由妖狐一族的长老发落。” “陛下,常沁自知有罪,甘愿领罚,但可否……” 她话音未落,妖皇便神色一凛,怒道:“凤染盗我妖界至宝,难道你还要为她求情不成。” 见妖皇呵斥常沁,凤染眉头紧皱,正欲说话,后池却摆了摆手,双眼微眯,淡淡道:“妖皇,聚妖幡是本君让凤染去拿的,这件事与她们两人无关。” 清冷的声音似是透着主人的漫不经心,妖皇眼中极快的划过一抹不快,但到底还是顾及着后池的身份,微一拱手,沉声道:“后池上神,即便你位极三界,可也不能将我妖界至宝说拿就拿,更何况清池宫素来不介入仙妖两界之争,难道如今你要破例不成?” 他话说着,声音里便带出了些许冷意来,古君疼后池是不假,可是后池的灵力根本不足以问鼎上神之位,更何况……擎天柱上偰刻上神之名的位置,从来就没有后池的名字。 按捺不住了吗?压下眼底淡淡的嘲讽,后池微一仰头,朝天宫的方向望去,轻声道:“妖皇,等一会,本君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聚妖幡,本君借用百年,百年后定当归还。” 百年?妖皇神色一凛,正欲说话,突然感觉到一道青影朝这边飞来,青影周身上下夹着淡淡的金光,看上去甚是狼狈。 清穆远远的便看见后池三人和妖皇的对峙,微一敛神,停下来落在了后池身边,迎上后池担忧的神色,他擦了擦嘴边逸出的鲜血,笑道:“不妨事,一点小伤。” 清穆出现得莫名其妙,一时间倒让妖皇有些错愕,尤其是清穆身上的金光竟然让他有些许的压迫之感,妖皇不由得暗生警惕,望向清穆的眼中多了一抹凝重。 不愧是经受了九天玄雷的上君,只是……他怎么会如此狼狈? “清穆,是不是天帝发现了?”看着清穆身上的伤,后池眸色微暗,轻声道。 清穆点点头,还未说话,凤染便咋咋呼呼的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难道天帝手下留情了?” 清穆面色一顿,迟疑了一下才叹然道:“是景昭救了我。” 此话一出,一旁的三人俱是怔了怔,凤染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后池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复杂之色,但随后释然道:“你能平安就好,日后再谢她不迟。” 清穆点头,将怀中的聚灵珠拿出来放在后池手上,笑了笑:“还好,我……幸不辱命。” 妖皇一时好奇,朝两人凝神看去,待看清了后池手中的东西,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失声低呼:“聚灵珠……” 她居然将这件东西也弄了出来,聚灵珠乃玄天殿支柱,还是天帝的印玺,后池……也太大胆了,同时得罪仙妖两界,她到底要干什么? 乳白色的聚灵珠散发着淡淡的色泽,后池拿在手里,心底发热,但瞬间她便恢复了常态,看向清穆,目光灼灼:“清穆,你不怪我?” 清穆定定的看着她,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润平和。 见他不说话,后池走上前一步,站在他一步之远的地方,定声道:“我夺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罔顾父神的意愿……你当真不怪我?” 听见后池的质问,一旁的妖皇却有一种全身石化的感觉。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她还真敢说!突然想起这三件东西放在一起的效用,妖皇心神一凛,暗道,难道后池要复活什么人不成? 传言只有灵魂飘散于三界,无法回归本体的人才需要这三物同时炼化,难道是为了他们当初来妖界寻找的人?只是,到底是谁,竟然能让后池做出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来? “镇魂塔失,人间可好?”似是丝毫未曾在意妖皇投过来的眼神,清穆看向后池,轻轻开口。 “碧玺上君答应替我守人间百年。” “妖界若失聚妖幡,会如何?” “妖界由两大种族支撑,只要妖狐一族不乱,凭妖皇的威望,聚妖幡可有可无。” “仙界没了聚灵珠呢?” “天帝天后位居上神,他们的地位无可争议,聚灵珠如今只有印玺之用,威胁不到仙界根本。” “后池,既然如此,那我为何还要怪你?”清穆眨了眨眼,神情一派从容。 “可我坏了三界铁律,为了柏玄让你和凤染为我的任性奔波……” “如果你不这么做,你就不是后池了,既然三宝都已经到手……”清穆压低了声音,靠向后池道:“你和凤染快回清池宫救柏玄,古君上神能护住你。” 果然是这样,他从头到尾都准备一力承担。 后池未动,眼轻轻阖住,握着聚灵珠的指尖微微泛白,片刻后,一声轻笑响起。 “清穆,人活一世,确实能逍遥肆意最好,可是我闯出来的祸,绝不会让你和凤染来承担,这……是我后池的原则。” 第四十六章自惩(下) 第四十六章自惩(下) 少女墨黑的瞳色能清晰的印出自己的模样,满是坚持和倔强,清穆在听到‘原则’这两个字时,心底却陡然生出了烦闷的感觉来,就像他极不喜欢后池说出这个词一般。 “后池,你……” 他话还未完,略带冷硬的声音响彻在天际,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后池,原来清穆闯天宫夺聚灵珠是为了你,本帝还在想他为何会如此大胆!”天帝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空中,眼底隐含失望:“你位居上神,本应福泽三界,如今怎可为了一己之私让三界动荡?” 顿了顿,天帝还是缓了语气,道:“交还三宝,本帝不会重罚于你。” 天后、景阳、景涧沉默的出现在天帝身后,三人身上都带着些许沉寂,竟破天荒的没有开口。 随着天帝的出现,他身后黑压压的仙将如潮水般涌来,银白的盔甲折射出冰冷的色泽,肃杀的氛围在擎天柱下缓缓蔓延。 看着这么一副场景,妖皇暗自咂舌,这回天帝不仅亲自出马,竟然连仙界最善战的天将也一起带来示威,看来是真的动怒了……也难怪,聚灵珠和玄天殿都是他掌管一界的象征,如今一个被盗,一个灰飞烟灭,他能坐得住才是件奇事! “天帝,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我要相借百年。”后池淡淡道,迎上前去,单薄的身影在数万大军杀气的压制下毫不胆怯,如墨般深沉的长袍迎风而展,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沉然。 “后池,不要任性,扰乱三界的后果,就算是古君护着你,你也不能全身而退。”见后池执意如此,天帝神色渐冷,怒声道。 “我从来没想过要父神来替我承担,自然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后池突然笑了笑,对着虚无的天际扬了扬眉,道:“老头子,你说是不是?” 她声音清越,望向天际的眼中有种肆无忌惮的张扬和从容,众人一愣,朝后池抬眼的方向望去。 半空中,擎天柱边,身着灰袍的老者现出身形,面色凝重的望着下方,神情莫名。 “老头子,你说过,这天地间,我可以不敬苍天,不信鬼神,不履上神之责,只管任性而为,逍遥一世便成,对不对?”后池仍是言笑晏晏,似是想起当年她尚年幼之时,古君离宫时蹲在门口对她说的话,眼底泛起淡淡的追忆和怅然。 这是什么话?哪怕是再疼爱子女的父亲也不敢说出这种无法无天的话来,可面前这人,却偏偏是古君上神,威临三界的至强者。 众人被噎了口气,一下子回不过神来,只得愣愣的看着这对父女。 “没错,后池,无论什么事,父神都会替你承担。”古君在空中虚跨一步,正好站在天帝和妖皇的中间,保护后池的强硬态度不言而喻。 天帝和妖皇皆是面色一僵,皱着眉对望了一眼,破天荒的竟产生了某种默契来,正准备说话,却被一道略带执拗的声音打断。 后池向前走了一步,正好脱离古君上神的保护圈,低头敛眉,声音虚无:“老头子,不可能的……” 古君一愣,看着微微低头的后池,苍老的面容竟现出些许不知所措来。 “从你在昆仑山上为我争得上神之位起,就不可能了。我既享上神之尊,受世间尊崇,又岂能不履上神之责。” 淡淡的叹了口气,后池兀然抬头,眼中盛光卓然:“况且我长于清池宫,绝不会让清池宫成为三界中的笑柄。老头子,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你都不能干涉。” 几乎是一瞬间,一身玄袍的少女满身上下竟有种冲破世间的凛冽豪气,昂立天地中似是无可摧毁。 看到这样的后池,古君上神神情恍然,似是陷入了一种极为悠久的回忆中,半响后,才在一片寂静中点头,轻声道:“好,后池,我答应你。” 古君上神话音落地,后池升向空中,立于擎天柱旁,站在古君上神前,正好和天地、妖皇平视。 清风下,极腰的黑发迎风而战,后池朝他二人看去,郑重道:“天帝、妖皇,我说过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她双眼微抬,望向擎天柱上刻有上神之名的地方,神情莫测,这万年来,无论她多努力,这个地方始终都没有她的名字,她从来没有被天地法规真正承认过。她空有上神之名,可却没有能驾驭这份盛名的实力……父神虽想给她天地间的至尊身份,可却从来不曾想过,她也许……根本要不起! “上神后池,盗聚灵珠、镇魂塔、聚妖幡,动荡三界,罪无可恕,今自请削去上神之位,以息众怒,维三界法规之重!” 清穆、凤染听见此话,面色大变,后池这是要一力承担!他们刚欲阻止,却被一道深厚的灵力绊住,古君朝他们轻轻摇了摇头,浑浊的眼底看不清情绪。 天帝和妖皇同是一怔,上神之位何等重要,想不到后池竟然会甘愿放弃! 当年昆仑山上,虽说只是古君上神一句话,但后池的上神之位到底也得了诸天神佛的赞成,如今想不到她如此轻轻松松便愿意交了出来。 “上君后池,挑衅天帝、妖皇界主之威,致使两界不稳,罪犯天条,甘愿削去上君之位,以维三界法规之重!” 后池此话一出,众人脸上强自的镇定荡然无存,就连上君也削去了…… 古君上神背在身后的手猛的握紧,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 后池,若你拥有威临三界的实力,你根本不必对着这三界众生低头。 当所有人都以为已经结束的时候,空中的玄袍少女却突然望向云海之下的地方,神情决绝漠然,墨黑的眼瞳犹如席卷的漩涡一般深沉浓烈。 “下君后池,为一己之私炼化三宝,难容于三界,愿放逐无名之世百年,以维三界法规之重!” 铿锵凛冽的话语响彻在天际,淡漠冷傲,就好像一切惩罚加于其身也不过如此而已。 古君、凤染和清穆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变,却没有出声阻止。 应该说,他们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为了将他们从这件事中完全撇开,后池选择了最决绝、同样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死一般的安静,就连天帝和天后也微微发愣。无名之世存在于虚无空间中,就连上神也不敢轻易进入,唯恐被卷入时空乱流,自此迷失。自我放逐无名之世,若是回不来,恐怕就真的是回不来了。 不对,为什么是百年?天帝心神微凛,暗道不好,一道银光已经划破天际,笼罩在垂首站立的后池身上。 从后池手腕上的石链中释放出来的银色灵力将混沌暗然的仙妖交界处点亮,一座水晶冰棺自人间而来,冲破九重云海,落在擎天柱前。 棺中之人面色淡然,容颜俊逸,双眼紧阖,仿佛早已永离世间。 镇魂塔化为数丈之高,燃起碧绿色的焰火,将冰棺笼罩其中,聚灵珠和聚妖幡从后池掌心脱落,落入塔中,红、白之光交错,炼化的力量划破天际,直冲云霄。 那束银色灵光照耀下,天帝竟然难以靠近后池周身数米之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将三宝连同那冰棺中人一起炼化。 巨大的防御银光耗光了后池的灵力,她面色苍白,不再去看天帝和妖皇,转身朝古君拜首道:“父神,后池不孝,辜负父神好意,甘愿放逐无名之世百年,父神保重。”古君上神当初顶着三界的不满为她争了上神之位,如今却被她轻易放弃…… “不必多说!”古君摆摆手,掩下了眼底的疼惜,长笑道:“后池,父神等你回来。” 后池颔首,回转身,对凤染道:“凤染,我父神和清池宫就拜托你了。” 凤染郑重的点点头,将心底的担忧压下,朗声道:“放心,我会把老头子养的白白胖胖的!给……他陪着你会更好。”凤染手腕一动,一枚蛋被抛了出来。 后池接住,微微一怔,随即恍然,点了点头。 没有人发现天后在看到那枚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狐疑和震惊…… 一身藏青长袍的青年同样面色苍白,但一双眼却格外精神,他站在擎天柱下,待后池转过头来时轻轻一笑,面容温和,神情焕然。 “清穆……” “我在这里等你,百年并不长久。” “百年之后呢?” “等我拥有掌控三界的实力,我会接你回来。” “然后呢?” 黑发少女言笑晏晏,静静的听着青年的话,唇角微勾,仿似世间便再也没有了什么困难一般。 “我们成亲。” 青年微微仰头,身上流转的金色灵力更加浓郁,竟恍惚在一瞬间有压过天帝和古君上神的神秘悠远之感。 “好。” 话音落定,再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后池手一挥,银色的灵力朝擎天柱后的虚无空间劈去,人身大小的黑洞出现在众人眼前,黑暗森冷,仿似能吞噬一切。 后池握着镇魂塔,转身朝黑洞飞去,决绝坦然。 恢弘的擎天柱,冰冷的仙界大军,位极三界的上神之祗,仿佛在这一刻,都沦为了那天地间一袭玄袍的背景。 轰然巨响,黑洞吞没了那袭身影,日月星辰重新闪耀在天空。 擎天柱下,三界沉寂。 自此一事,上神后池,自削神位,放逐天际,永无归期。 第四十七章百年(上) 第四十七章百年(上) 天佑大陆,蛮荒之地。 一座孤山被掩藏在十万沼泽的大山里,茫茫雾瘴下,唯此山周围数里之处芳草繁盛,绿荫缭绕,生机勃勃。 山顶上错落有致的盖着几间竹坊,明明是极冷的寒冬,但一山枫叶却开得灿红,仿若临至仙境。 竹坊之间的院落里,一团碧绿色的不明物体正哼哼唧唧的翻弄着爪子中泛着光的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护犊子的稀罕。 见青衣女子从竹坊里走出,它忙不迭的把蛋藏在身后,碧绿色的眼睛眨了眨,脆生生的声音便出来了:“后池仙君,这都一年了,里面烧着的那个还是没动静?” 布衣木钗,长发随意挽起,走出来的女子身上少了当初傲立众神的煞气和张扬,多了一抹沉静和内敛,听见碧波的话,她眉一扬,朝它身后看去,慢悠悠道:“这才一年,你急什么,把他给我,到灌注灵力的时间了。” 碧波老不情愿的把蛋交出,亦步亦趋的飞在后池身边打转,一双大眼眨都不眨的盯着后池手上的蛋。 “好了,我还能吃了他不成!”对碧波的小心,后池简直哭笑不得,随手把它挥走,朝竹坊里走去。 “后池仙君,昨日那几个凡人又闯进山里了,我化作人形,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们弄出去,领头的那个说我们目无王法,霸了这座山!”碧波叽叽喳喳的叫住后池,想起昨日那衣着光鲜的几人,脸皱成了一团。 这十万沼泽中,遍草不生,荒芜至极,偏生后池无意间被时空乱流送到了这里,她懒得动,就直接在这里隐居,哪知这无名的凡间灵力极少,后池只是住在这一年光景,三宝和后池周身的灵力便让这座山变了个模样,这才引来了凡人的注目和惊叹。 “目无王法,这话倒说的对。来就来吧,不过是一些凡人,你把他们再送出去就是了。”后池满不在乎的道,无视了碧波眼底的纠结。 “后池仙君,你既然用阵法隔绝了凡人进入,怎么不干脆把灵气束缚在这里,这样外面就不会再变化,自然就没有人会来了。”碧波摇摇脑袋,短短的四肢在空中划拉了几下,脆生生问道。 “这片空间灵气微弱,十万沼泽更是荒芜毒瘴之地,我既然有缘来此,不如造个福缘,我不束缚灵气外溢,百年时间,这块大陆有什么造化,就看天意了。”后池眼神微闪,似是想起了那因她之故失了镇魂塔的人间,轻叹一声,缓缓道。 碧波见后池朝竹屋里走,眼珠子转了转,飞上了前:“后池仙君,昨日那人问了,既然我们占山为王,这山总该有个名字,主人家也该有个名讳吧!” 顿了顿,后池略一凝神,回转头:“既然隐居于此,此山便称隐山,我的名讳……”她低头朝腕间的墨色石链看了看,道:“墨闲君。” “墨闲君,墨闲君……”碧波默念了两遍,挥舞着透明的小翅膀朝山脚下飞去:“本仙君得挂面大旗,想个名号出来,免得那些凡人再闯进来。” 听见外面尖细的嘀咕声,后池摇了摇头,失笑的朝里走去。 被时空乱流送到这片空间已经一年了,只是没想到碧波居然会跟着到了这里,水凝神兽传自上古,拥有治疗奇效,尽管未曾见过,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知道它是碧玺上君所派后便也听之任之了,毕竟在这片空间里,她也需要一个人作陪,尽管……碧波只是一只神兽。 只是……后池低头望了望手中的蛋,小家伙是不是对这颗蛋太过不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它生的! 竹坊中镇魂塔仍然燃烧着碧绿色的火焰,冰棺中的身影依旧神态安详,双眼紧闭,但却停止了消失。 后池欣慰的看着这一幕,缓缓抚摸着手中的蛋,低头,唇角微勾。 清穆,你看,终究还不是太坏,百年很快就过去了,等我回来。 十万沼泽,隐山脚下,几顶帐篷被悄然竖了起来,看那材料,是绝对的金碧辉煌,奢侈招摇。 随行的护卫统领看着自家小郡王端着一本破旧的纸书念念有词,恭身上前道:“小王爷,帐篷已经搭好了,您今日还要上山?林先生说了这大山深处群兽出没,极是危险,您还是回去吧,若是让王爷知道您来了这里,末将怕是担待不起……” “文轩……”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却生了一双古灵精怪的眼,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朝身后的护卫统领摆摆手,道:“这山里必有古怪,你看……”他朝周围指了指:“除了这里,四周皆是荒野,想必里面的主人必定不凡,昨日那童子一眨眼就把我们给送了出来,不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寻遍了天佑大陆,才在此处有些发现,你可别扫我的兴。” “小王爷,仙人传说不过是些民间说法,又岂能当真?”文轩迟疑道,虽说昨日的确有些古怪,可让他相信这世上真有仙人,也确实困难。 “我日日在这里守着,他总会有见我的一日,诚心懂不懂?”少年摇头晃脑:“我百里秦川可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 文轩见自家小王爷一脸坚定,暗暗叹了口气,去指挥手下将士多寻些干柴和食物来。 西北百里一族,掌边疆军权,世袭异姓王,颇受圣眷,只可惜王爷四十上下喜得的幼子却爱好寻仙访古,数月前自进了这十万沼泽后便说什么也不愿意出去了,眼看王爷寿诞在即,他们若是还不归去,恐怕…… 翩翩少年郎还在信誓旦旦的做着成仙梦,望着数米之外仿若仙境的隐山,嘴角笑容憨厚真挚。 但他却不知,这世间,的确缘也份也,他机缘巧合走进这万里大山,在将来的某一日,隐山会在他手里开辟出左右天佑大陆山河的圣权,而数千年之后,他百里一族的后人会和一个唤墨宁渊的女子策马山河,共创盛世。 彼时枫叶正红,十万沼泽皆为隐山所属,名动天下,但那创始之人,却早已无踪,当然,这是后话。 清池宫。 凤染坐在大殿里听着长阙回禀着仙妖二界的动静,神情认真,丝毫不见以前的懒散,血红的长发被端正的束在肩上,额间配着一块血玉,隐隐可见赤红的煞气。 虽然已有一年,但长阙似是还未习惯凤染如此正经的模样,见到她时老是愣神。 听见声音又停了下来,凤染抬头,眯眼,手在案椅上敲了敲,声音威严:“长阙,这么说仙妖两界都没有任何动静?” 被这声音一震,长阙急忙回神,点头道:“自从清穆上君坐镇擎天柱后,别说异动,就连平常的小摩擦也没有了。” 凤染嘴角微嘲,微微阖眼。后池被逼自削神位,放逐天际,天帝和妖皇明知道古君上神大怒,又怎会在这种时候犯他的忌讳,这两界恐怕百年之内都不会再兴兵灾了。 除非,后池平安回来,否则清池宫这头蛰伏的猛兽会让两界之主寝食难安。 “老头子去哪了?” 听见凤染的称呼,长阙嘴角一抽,自从小神君离去后,风染上君完全继承了这一称呼,这也太不成体统了。但他也只是想想,有凤染上君在,古君上神好歹也会多点笑容。 “上神在后山闭关,说是这几年两界都翻不起浪来,就不要再打扰他的。” “他倒是看得透彻……”凤染笑了笑,站起身:“也罢,清池宫交给你,我出去几日。” “上君可是要去擎天柱?”长阙抬头问道,话一出口,见凤染神情微凝,便知道说错了话,低下头不再出声。 “没错。”轻叹声传来,似是带了些怅然:“他聚天地灵气修炼,这般的速度古往今来都极少,更是危险之极,哎,我真怕他太过逼自己,反而会适得其反……” 凤染话未说完,长阙却明白她的意思,擎天柱位于仙妖交界之处,所盛灵气也混乱复杂,清穆上君选择汇天地灵气修炼,也就是说同时吸纳了仙妖之力,日后恐怕会有成魔的危险。 凤染身形一动消失在大殿,却无人看到,一道飘渺的灵光突然出现在清池宫后山。 仿若隔了一个世界般,后山霜叶尽枯,苍凉孤寂,古君上神独坐树下,双眼微阖,手放在膝上,听见脚踩落叶的声音微微睁眼,看到来人眉头皱了起来。 “芜浣,你不该来这。” 冷漠的声音冰冷彻骨,天后眉一扬,眼里划过暗光:“古君,你何必如此不客气,后池失了神位乃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她放逐天际是不假,可我的景昭同样被关在锁仙塔中万年,难道就只有你有发脾气的资格不成!” 景昭之事古君略有所闻,倒也的确是受了后池和清穆的牵连,不好与她争辩下去,古君淡淡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天后顿了顿,沉吟了片刻,才在古君狐疑的眼神下开口:“后池被放逐天际的那日,手中所握之蛋,可是当初清穆在青龙台上受的九天玄雷之力所化?” 古君神情微动,掩下了眼底的波动:“你既然亲自前来,应该是已经查明了那颗蛋的底细,有什么好问的。” 一年之前发现的事,到现在才来问,以芜浣的性格,必然已经查清楚了。 天后挑了挑眉,道:“那颗蛋上有清穆和后池的气息,想必是以他们的精血为生,本源之力供养,本后只是没想到,区区两个仙君而已,竟然能衍生出这种光靠精魂便能出世的天地间至强之物来,你应该清楚,这天下间,也曾经有过一位……”上古真神便是如此诞生的,凡是上古之时遗留的神祗都不可能不知道。 见古君不吭声,天后顿了顿,似是心底最深的回忆被触动,眼底泛起不屑:“清穆也就罢了,他好歹经受了九天玄雷,百年后自会晋为上神,可是后池,不过一仙君尔,她何德何能……?” 话说到一半,天后走上前几步,素白的长袍拂过地面,她停在古君面前,俯视着他苍老的容颜,突然蹲了下来,定定的望着他。 “古君,你说的没错,我是弄清楚了后池手中那颗蛋的底细,可是数万年过去了,你始终没有告诉我,后池从何而来,到如今,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她声音柔软,竟带了几分恳求出来。 古君上神眼底苍然一片,似是未听到天后的低声恳求,漠然道:“芜浣,这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眼底的自嘲遮都遮不住,天后肃着眉,嘴角上扬:“你为了她奔波千年,将我留在清池宫弃若敝屣,为了她在昆仑山上毁我成亲之礼,为了她不惜和暮光为敌,让我女儿被锁万年,甚至为了她甘愿化成苍老容颜,如成腐朽……到如今你说……与我无关!” 天后站起身,声音似是冷到了极致,竟生出了凛冽肃杀的气息来:“古君,你当真以为我便这么好欺负不成!” “芜浣上神相伴上古真数万年,上古界中,亿万神祗,有谁不对你倾心爱慕,对我,你不过是不甘心而已。”古君淡漠的看着她,到最后,只剩下一声叹息:“只是,芜浣,你终究不是真神,何必拘泥于过往,暮光真心待你,你应当珍惜。” 轻飘飘一句话,却让天后勃然变色,她冷冷的看着古君,良久后才冷哼一声道:“我迟早会查出后池的来历,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比不过上古,可是……她终究是死了,现在纵横三界的是我芜浣!” 话音落定,不顾古君周身陡然泛起的杀机,她恨恨的一拂长袖,消失在了古君上神面前。 芜浣的性格说到做到,若是她知道后池的身份,绝对会…… 古君抬眼望向苍茫天际,唇微抿,浑浊的眼底竟现出了不符合他苍老面容的凛冽容光来。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这三界众生,我都不会再给任何人可以折辱她的机会,哪怕毁弃诺言,我也会让她重临世间。 第四十八章百年(中) 第四十八章百年(中) 擎天柱上空,一缕金光隐隐绰绰,曾经昏暗苍凉的空间被染上了鎏金的色彩,金光笼罩周围数里,强盛而冷漠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藏青的长袍印上了斑驳的暗色,盘坐在擎天柱上空的身影不动如山,眉眼微阖,墨黑的长发无风自动,自末梢处蔓延出金色的流光来。 只是静坐于此,便能生出一股天地间唯我独尊的睥睨之势来,难怪仙妖两界最近这么安静,这交界处硬是半点兵戈都未起。 凤染落在金光之外,看着虚坐在半空中的清穆,神情微凝,清穆身上的金光比一年前更盛了,缓缓打量着扬展在他身后黑发上的金色,她顿了顿,还是忍住了声…… 清穆身上有太多秘密,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他自上君时便能在了望山来去自如,不仅得到了炙阳枪的传承,还在青龙台上度过了九天玄雷,体内甚至藏有不明的妖力,还有……古君上神对他不一般的容忍和纵容。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仙君能做到的,可是他偏偏对自己的来历一无所知…… “凤染。” 低沉的轻唤传入耳中,凤染兀的回神,抬眼朝清穆看去,却为他金瞳中隐隐的血红之色而怔住,才不过一年而已,吸纳妖力入体内,这便是代价吗? “清穆……”凤染顿了顿,神色微敛,道:“还有百年,你不用太急。” 若是以成魔为代价来换回后池重回三界的自主权,后池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清穆凝神,望向擎天柱后的苍茫空间,沉声摇头:“凤染,百年时间太短了,若是不如此,恐怕就不能在后池回来之前晋位了。” 他在擎天柱下,发现竟能轻易的将妖力化为己用,虽不知为何,但却极为高兴,三界之中,只有上神才算得上至尊的存在,当初他若是上神,绝对可以在天帝天后以及妖皇的威逼下保住后池。 凤染叹了口气,见清穆神情坚定,转移了话题:“只要你坐镇在此,仙妖两界便不会再生事端,待迎回了后池,你可还会介入两界之争?” 清穆摇头,双手微抬放在腿上扣了扣:“等后池回来,我会带她回了望山,两界之争我不会插手,不过……”他顿了顿,才道:“景昭如今如何?” “被押锁仙塔,天帝下了谕令,非万年不得出。”凤染似是早已猜出清穆会有此一问,极快的回答,顿了顿忍不住道:“清穆,这次天帝是动了真怒,不会轻易将景昭从锁仙塔中放出来,若是没有万全的打算……”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劝才好,景昭因他们之责被禁锁仙塔,可是因为后池被逼放逐天际的缘故,让她去求天帝,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你放心,这件事我来解决。”清穆摆摆手,天门之下景昭以本体相护助他逃脱,恐怕这份恩,迟早是要还的。 见清穆神情悠远,凤染迟疑了一下才问:“清穆,你可知……后池放逐之地是何处?” 清穆敛神皱眉,微微一顿后才道:“以我如今的灵力,根本查不到,古君上神可说过后池如今在哪?” 见凤染摇头,清穆眉头皱得更紧,眼中的血红之色也骤然加深。 感觉到磅礴的灵力在他周身蔓延,甚至有种溢满的趋势,凤染神情微凝,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以后我恐怕不能经常来了。”她撇了撇嘴,牵出一抹笑容,伸了个懒腰:“老头子把清池宫交给我,如今来投的散仙越发多了,我可是忙得很。” 清穆眼中染上暖意,看向凤染道:“清池宫和了望山就拜托你了。”清池宫一向不过问世事,凤染又是个张扬不羁的性子,如今愿意任劳任怨的呆在清池宫,绝对是因为后池的缘故。 “你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没进清池宫的门就把自己当女婿使,算了,你好自为之,我还是回去得了。”凤染摇头晃脑的丢下一句,对着清穆摆了摆手朝远处飞去。 看着凤染消失在远处,清穆回转头,目光落在漫天的晨星中,良久之后,才缓缓回神,重新阖上眼。 他盘坐的身影立于擎天柱之上,竟恍然亘古一般苍凉悠久。 十年后,天佑大陆,隐山脚下。 一个身穿布衣的青年拿着莲子满脸笑容的看着离他一米开外的童子,神情讨好:“碧波,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童子身着上好的碧绿锦袍,腰间配着暖玉,额发整整齐齐的束在脑后,唇红齿白,一双大眼上挑着,十足的世家小公子模样,他趾高气扬的看了不远处的青年,哼了声道:“不过才几颗莲子而已,百里,你真当我是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不成?少拿这些东西来糊弄我!” 听见这骄横的声音,百里秦川丝毫不恼,仍是笑容满面,他从怀里掏出个盒子打开,顿时一阵清冷异香飘来,碧波眉毛动了动,朝他手中的盒子看了看,眼睛顿时变得晶亮,但仍是没有靠过来。 两人之间不过一米之远,但却是两番天地。 一处如春暖之季,绿意涣然,一处如寒冬腊月,冰冷料峭。 百里秦川打了个哆嗦,抬步靠近了几分,但终究在碧波面前停了下来:“碧波,这是塞外进献给我父王的天山雪莲,可遇而不可求……”他顿了顿,眼底有了几分黯然:“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央你带我进去,已经十年了,这些年父王身体一直不好,我也该是时候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望着碧波,掩下了眼底的狡黠,相处十年,这小仙童的性子他可是摸得不能再透了。 听见这话,碧波嘴角的骄横顿时一敛,他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黑色的眼珠转了转。 除了那人,这隐山就他和后池仙君两个能说话的活物,要是这个走了……虽说一开始他不喜欢这些个凡夫俗子闯进来,可是这个百里青川像个牛皮膏药一样在山外一黏就是十年,吵嘴伴架的这些日子一晃也就过去了。 他如今要走,倒也有几分舍不得,更何况……后池仙君这些年也不是不关注他,念及此,碧波朝百里秦川横横眼,道:“若是仙君愿意见你,你可还是要回去?” 百里秦川眼底骤生惊喜,忙道:“碧波,你有办法?” 碧波摇了摇脑袋,转回头,眼底满满的狐疑:“你父王不是病重了,你怎么还如此高兴?” 百里秦川尴尬的搓搓手,把手中的盒子扔进了隐山范围中,朝碧波笑了笑:“仙君大能,定可保我父王平安康寿。” 碧波斜瞥了他一眼,看了看地上的天山雪莲,手一挥,便进了他的袖中,但小脸仍是一板,道:“这等小事岂用劳烦神君,本仙君就能做好。” 说完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百里秦川傻乎乎的蹲在山脚下拔弄着地上的枯草。 神君?百里秦川顿了顿,想起曾有几次惊鸿而过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加深,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姐? 守在这里十年,看来隐居在此的老神仙总算是愿意接纳他了。 他生于王府,虽说是自小娇惯,但却聪明伶俐,碧波松了口,想来是山中的主人对他有了兴趣才是。 山顶灿金一片,枫叶下的石桌上刻着一副棋盘的模样,上面歪歪斜斜的摆着黑白两子对垒的阵势,硝烟未见,却是安宁沉寂。 坐于右首的青年容颜俊美,似是倾城,一身鲜红的长袍,摇曳及地,湛蓝的锦缎系在腰间,松松垮垮,犹见几分从容不迫的飘逸,此时的他比当初突现了望山时多了一抹淡雅,但那股子沁到骨头里的妖冶倒是丝毫未减,只是一眼,端端便有风华绝代之姿。 身着墨黑常服的女子坐在他对面,面容平凡,低着头,眉角微阖,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一般,手中拿着的棋子摩挲了半响也落不下去。 红衣青年杵着下巴笑意吟吟,候了半响,也不见对面的人有落子的打算,只得扣了扣石桌,发出一声闷响,拖长了声调道:“怎么,后池,你又要悔棋了?” 声音清越笃定,后池皱了皱眉,面不改色把桌上的白子换了个地方,才将自己手中的黑子放下,道:“净渊,你这步棋走得不妥,我替你改改。” 她神态自然,将过去十年间做了无数次的事又来了一次,让净渊一点火都发不出,他朝棋盘旁放的蛋看了看,叹道:“这样下棋有什么意思,你也是快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如此喜欢耍赖?” “你堂堂一个上神,让一让我有什么打紧的。”轻飘飘一句话,就让净渊闭上了嘴,他闷声看向对面的后池,道:“你到如今也不想知道我的来历?” “不想。”后池抬头,笑眯眯的看着他,清冷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戏觑:“净渊神君风姿浊世,后池望尘莫及,是以甘愿成神君身边一粒尘埃,免得妖界众多女妖君对后池颇多微词。” “何意?”净渊挑眉,勾了勾唇:“你还有怕的时候不成?” “那是自然。”后池正襟危坐,面容端然:“我让仙界女仙君失了好夫婿已是整日惴惴不安,再断了妖界女妖君的期盼,岂不是罪过?” 净渊敛眉轻笑,掩下眼中的情绪,落下一字不再出声。 后池瞥了瞥他,撑着下巴抱着蛋继续下起来。 十年前净渊突然出现在了隐山,带来了清池宫、老头子以及清穆和凤染的现状。时空乱流让众仙止步,就算是天帝和父神也轻易进不得,她承了他一份情,虽说别扭,可到底还是故人,他不走,她也赶不得,就只能这样不生不熟的相处起来,好在他也不常来,十天半月的才显踪迹,下一盘棋,喝一壶酒后便消失无踪。 但是……能在父神都望而止步的时空之间来去自如,又怎么会是常人,想来当初仙界大胜之下,天帝却放弃唾手可得的妖界,休战千年,便是因为他的缘故,只要妖界中同样出现了上神,这三界便不再是仙界独尊的局面。 他的来历,他不说,她便也从来不问。 只是净渊这个人,说起来还真是个妙人,从不和她谈论三界中的任何事,除了唠嗑唠嗑隐山的花草,便只和她下下棋,品品茶,如此一晃,便是十年。 虽说嘴上不说,但后池知道,十年时间,终究是生出了些许默契出来。 她不想谈及的事,他亦是从来不问。 两人都很清楚,仙妖迟早有一战,清池宫亦会被卷入,世事难料,还不如此时以寻常故友相交。 只是,每每念及他的来历,她总会有种不安的感觉,尤其是想起了放逐之前在清穆身上显现的金色时就更是如此。 有时候,她甚至想,她心心念念想从柏玄那知道的……是不是净渊都能回答她。 第四十九章百年(下) 第四十九章百年(下) 正凝神细想着,碧波清脆的声音已经从老远传来。 “后池仙君,那小子要回西北了,你见见他吧!”碧波扇着翅膀费力的靠近后池,在看到净渊的时候不自觉的缩了缩,眼底有毫不掩饰的惧意和敬畏了,但他仍是小心的拉着后池的绣摆,大眼睛里满是恳求。 后池随意落下一子,转头挑眉道:“哦?他舍得走了?” 当年碧波轰下山的那个凡人这些年倒是在隐山外面生了根,她曾经见过几面,那人身上有微弱的灵气相护,显然非富即贵,难得的是有颗赤子之心,品性纯良,若是好好教导,入阁拜相,列土封疆都并非难事。 他在隐山一等便是十年,这种坚韧心性更是不易,也让她渐生了爱惜之心。 隐山周围的十万沼泽这些年在灵气的滋养下渐渐生了改变,阵法也日趋成熟,就算她不在,待百年之后,这里也定会是福泽之地,能滋养一方水土,就这么舍弃,倒的确是不舍…… “怎么?那小子入了你的眼?” 戏觑声传来,后池抬头,见净渊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她,抿唇不语。 “既是瞧中了,叫来便是,后池,你几时变得如此婆妈了?”净渊挑眉,眉宇间竟带了一抹挑衅。 后池敛眉,指尖的蛋转了转,朝碧波挥手道:“把他唤来。” 碧波瞧着后池手中的蛋,急得直哼哼,但也不敢拂了她的一意思,挥着翅膀朝山下飞去。 “你可知水凝神兽天生便有治愈的奇效?”净渊望着飞走的碧波,眼底若有所思,道。 “知道,听说只要人还有口气在,碧波就能救得了。”后池懒懒回答,并未在意:“水凝神兽伴镇魂塔生,想必是碧玺仙君遣他来的,不过他和这小家伙倒是投缘。”后池朝手中的蛋指了指,眉角柔了下来。 净渊瞧她这幅模样,微微一愣,随即轻叹,掩下了眸中的波动:“你这样子,倒还真是稀罕。” “你说什么?”声音太低,后池没有听真切,抬头问道。 “没什么。”净渊随意摆摆手,朝竹屋中望了望,回头道:“水凝神兽伴镇魂塔生倒是不假,可这镇魂塔却是当年上古真神用混沌之力为人间炼化而成,碧波喜欢他……”净渊朝后池手中的蛋看了看,略带深意道:“也算是缘法。” “你怎么知道?”后池微微错愕,从净渊嘴中提到上古真神,让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恍惚和熟悉感。 “我好歹也是上神,要是不知道些秘密,岂不是太掉价了?你若是告诉我想知道我是谁,我便对你说缘由,如何?”净渊眯起眼,调笑道。 后池懒懒的瞥了瞥他,低下头执子。 相伴十载,她始终明白,净渊的身份便是一道鸿沟,绝对不可逾越。 她习惯了清净的日子,只待百年之后见清穆回了望山,别的是非,她不愿意再卷进去。 悉悉率率的脚步声传来,碧波变幻成小童模样,领着个青年走近了两人。 净渊依旧是一副妖孽模样,手撑在下颚上,抬眼扫过百里秦川,见他虽面色绷得很紧,但却神情镇定,也明白后池看上他的原因来。 能在他的威压下面色不改的人,妖界的妖君中也不见得有几个。 端方如玉,温良似锦,却难得一身傲骨,像极了后池,难怪她会喜欢。 布衣草鞋,早已失了富贵之家的骄纵傲气,只余得这些年独守深山的成熟内敛,又不失贵气芳华。 后池暗暗点头,打量着百里秦川,默不作声。 百里秦川远远的瞧见枫林下坐着的两人,一红一玄,便似划破了天地一般,一个强势冷厉,一个淡然飘渺,只那番风韵,就胜却了他在世间瞧过的任何一人。 那男子天人一般的容貌先是让他一愣,但隐隐的俯视也让他有些不快。百里秦川不由得挺起胸膛朝那人看去,几乎是直觉,他知道隐山的主人应当不是他才对。转过眼,见一女子懒懒的打量着他,一双墨色的眸子平静无波,却深沉内敛。 碧波站在她身后朝他使眼色,百里秦川不由得心神一凛,走上前行了一礼。 看来他猜错了,这座山的主人不是什么老神仙,应当是这个他见过几面的女子才是。 “仙君,在下百里秦川。”清朗的声音带着些许紧张,但望向后池的眼底却满是坚定。 “你来隐山十年,从少年时便在此,可曾想过离去。”沉默良久,后池问道。凡间寻仙访古的不在少数,可却极少能如此人一般心志坚定。 “不曾。”百里秦川摇头,执肩道:“还望仙君能收百里为徒。” “不要急着求我。”后池转过身,端正了神色,定定的凝视百里秦川,声音清越。 “你要知道,这片空间灵气极少,即便留在隐山,你也不一定能得道飞升,可还愿意?” “但求一试。” “若你留在隐山,便要继承我衣钵,遵守我制定的铁律,将隐山传承下去,永远不准入主朝堂之争,插手天佑大陆荣辱兴衰,你可愿意?” “愿意。”几乎是毫不犹疑的回答,后池挑了挑眉。 “为何?隐山清苦,既比不得王府富贵荣华,也不如凡尘逍遥自在,更何况你父王年迈,你愿意让他承受失子之痛?” 后池轻轻开口,目光灼灼。这句话实在太过郑重,就连净渊也丢下了手中的棋子朝百里秦川望去,他倒想看看这个在隐山守了十年的青年会如何回答。 被质问的青年沉默良久,缓缓抬头望向不远处的两人,在他们身后——漫山枫叶,灿烂正红,竹屋散落,安宁祥和,虽是世间绝丽风光,但无人能窥得其中一二。 他微微抬首,望向后池,笑道:“仙君可曾执着于一物?” 被反问的后池微微一愣,然后点头。 “那……可值得?” 青年笑容焕然,后池沉默不语。 她执着于柏玄的生死,却也因为如此累得父神、凤染、清穆百年,自己更是被迫放弃神位,放逐天际。 值得吗?当然。 看着百里秦川脸上坚定的神采,后池笑了起来,果然像她。 “王府虽富贵,可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何用?我不喜兵戈,但生为边疆王府中,却又不可避免。更何况兄长敦厚,必能在父王身边承欢膝下,可我若回去,以父王对我的疼爱,或会兴起世子之争,我不如留在隐山,还能全我兄弟情义。” 百里秦川缓缓道,尚还年轻的脸庞有种看破世情的通透:“仙君,世间有舍便有得,你又怎知,我如今不是在得?纵使百年隐居,终有一日归于尘土,也是逍遥一生,恣情而活。” 有舍便有得……后池笑了起来,长袖一摆,道:“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墨闲君的徒弟。” 百里秦川脸上一喜,急忙上前行礼恭声道:“师尊。” 后池倒是不含糊,受了他一礼,摆摆手,朝枫林后的山指了指,懒洋洋道:“你到底出生王府,身子薄,让碧波带着你在山中先跑几圈吧。” 百里秦川面色一怔,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碧波提着朝山后而去,微一抬头,见平日面色和善亲切的童子磨牙霍霍,心底一阵泛凉,正欲惊呼,却不想被碧波看破,‘咻’的一声直接驾云远去,两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恭喜你,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收徒弟。”净渊感叹一声。 “还要看他的造化。”后池落下一子,棋局渐成尾声。 “后池,你可曾相信前世今生?”似是被刚才的一番话感慨,净渊手中棋子慢慢旋转,流光溢彩。 终于来了……她一直在想,净渊一介上神,三界至尊存在,实在没必要和她窝在一个小小的隐山,每日陪她闲话家常,悔棋消遣。 除非,他有非这么做的原因不可。她从来不曾忘却,了望山时,他问她的第一句话,便是‘你可识得我?’…… 他分明是认得她的,或是认得那莫须有的前世。 只是,她生来便为古君上神之女,还真的有前世不成,待她回去,要好好问一问老头子才是。 这等糊里糊涂的孽缘,还是不沾为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相信。”后池点头,人间轮回,喝掉孟婆汤,走过奈何桥,前尘尽忘,便又是一世,就算是仙妖两界入凡间历劫的仙君、妖君也不少。 “那你可愿意相信,你前世……”净渊顿了顿,眼中划过微不可见的怅然和追忆:“与我有故。” 他轻声低问,握着棋子的手缓缓放在后池面前,声音缠绵轻柔,淡淡的紫光自他周身而出,自发的形成浑圆的光体,将两人笼罩在内。 妖冶的容颜竟在这一刻无比的认真和期盼起来,他望向她,就似划过了万年的等待一般。 清风拂过,枯叶吹落,滑在光幕上,被轻轻弹落在地。 寂静隔绝的世界里,她只能看见他的容颜,倾世绝代,却有着化不开的忧伤。 熟悉,悲伤,冷寂……无数种情绪涌入心间,恍惚一瞬间,后池脑海中竟浮现出上古真神在混沌之劫中回望一眸的苍凉寂冷来。 她伸出手,缓缓覆上他的……净渊眼中猛然迸发璀璨的亮光,唇角勾了起来。 在即将触到的一瞬间,那双手却停了下来……他眉宇微愣,缓缓抬头,却见刚才还迷茫恍惚的眸子灿若星辰,熠熠生光。 “相信又如何?”后池收手,负在身后,看着他,轻声道:“净渊,我只是后池。”前尘过往,又与我何干? 话未说完,但听的人却何等聪明,他收回手,定定的看着那双墨黑的眸子,道:“好,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后池。” 百年时间,后池,就算你甘愿前尘尽忘,又岂会知你心心念念的那人不会改变? 后池释然一笑,算是放下一件心事,朝净渊拱手道:“棋未完,再来。” 隐山之巅,仍是四季如春,漫山枫叶正红。 竹屋中的镇魂塔燃烧得正旺,见证着如水的岁月流逝。 天佑纪元前341年,边疆百里世家小世子在十万沼泽之地失踪,老王爷举数万大军亲自领军查探,历经数月,虽无功而返,但归府后一头白发却返璞归真,花甲之年犹如青年一般,他回边疆后将王位传于长子,自此潜心归隐,不再打理兵事。 天佑纪元前321年,隐山横空出世,掌控十万沼泽之地,独立于天佑大陆,其强盛的财力和偶尔流出的玄幻兵法惹得各大王朝垂涎,一时间各国结十万大军进犯,声势浩大,唯有大业王朝百里世家未听调令,孤守西北。 一月后,天将异雷于各国皇宫,上天警示之言沸沸扬扬,十万大军被迫退出万里沼泽,自此以后,隐山无人敢犯。 天佑纪元前300年,大业王朝西北安国王以百岁高龄逝于王府,逝后加封一字并肩王,世代承爵,福荫万世。 葬礼的那一日,曾有人见过隐山脚下一骑轻尘,朝西北之地,万里独奔。 兜兜转转,岁月之巅,一晃百年之期,便只余得一年。 第五十章晋位(上) 第五十章晋位(上) 隐山之巅,枫叶红了百年,镇魂塔上的碧绿火焰亦燃烧了百年,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隐山周围的十万沼泽绿茵遍野,唯有冰棺中人依旧神态安详,只是近几年的面容比往日多了一点生机,若说枯燥无味的百年等待还有什么是值得后池高兴的,恐怕便是在于此了。 如过往百年的每一日般,隐山安静祥和,若世外桃源。 碧绿的火焰缓缓燃烧,剔透晶莹,有种瑰丽的静谧。 身着绛红古袍的女子静静的坐在冰棺不远处,手持一本古卷,眉眼安然,书页翻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从外往里看,美好得犹如画卷一般,宁静而淳朴。 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推开竹门,唤了一声‘师尊’,在女子蹙眉抬头之际笑道:“净渊师叔来了。” 他尊后池为师百年,那个时常来蹭饭的妖孽仙君硬是捡了个便宜师叔当,后池没反对,这事便也定了下来。 “不见。”后池不耐烦的摆摆手,眼仍旧定在书上:“百里,你去告诉他,我这里不是酒馆,哪里有跑得这么勤的道理。” 声音一出,清越入耳,犹带几分淡淡的威严,百里秦川吐了吐舌头,现出几缕俏皮来,完全不似已经百岁高龄的人。 “他说百年之期快到了,你就不想听听那人的消息。”百里秦川学着净渊的口气拖长了声调,眨眨眼。 握着书的手明显一顿,后池拂了拂绣摆,漫不经心道:“我也有许久没见他了,唠嗑唠嗑一下也行。”说着抬步朝外走去,虽不说用上仙力,但却也是脚下生风了。 百里秦川撇着嘴笑起来,师叔果然说得没错,师尊还真是一听这话就坐不住了。也不知道师尊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竟连师叔那样的都比不上? 算了,不想了,还是去后山找找碧波,他又不知道把那颗蛋抱到哪里去睡觉了! 枫林下,石桌上刻着的棋盘似是被百年的时光风化,隐隐透出沧桑的痕迹来,一旁坐着的青年仍是黑发披肩,殷红长袍,面容俊美,和百年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眉宇间的那股戾气倒是平和了不少。 他见后池走来,眼底划过清浅的笑意,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一敛,面色变得淡起来。 “后池,百年之期快到了。” 后池还未坐定,净渊的声音便已经传到了耳里,她嘴角微微一勾,道:“我当然知道,净渊,你就是来说些废话的吗?”这么说着,平时波澜不惊的眼底已经泛起了光芒。 “那边怎么样了?” 细长的凤眼朝上瞥了一下,示意她坐下,净渊撑着下巴道:“还能怎么样,不过是老样子罢了,仙、妖两界没什么争端,清池宫闭宫谢客,你父神听说在修炼还未出关,至于那个在擎天柱上傻坐的家伙……” “他叫清穆。”后池的声音带了丝不乐意,敛眉不客气的提醒。 “是,是……要说如今三界最不寻常的地方就是擎天柱了。”想起那片被整个金光已经笼罩数年之久的区域,净渊掩下眉间的异色,缓缓道:“我估计着他最多半年便能晋为上神,你当真要等到一年后再回去?” “这么快!”后池顿了顿,眼底浮现一抹惊异,随后摇了摇头:“不了,百年之约还有一年,一年之后我父神会来接我,况且柏玄在镇魂塔中,也还需要一年时间来炼化。”百年时间她都等了,多等半年又何妨。 听见后池的话,净渊的面色有些复杂,他朝竹坊中望去,神情是罕见的郑重:“后池,虽然以前也有过在镇魂塔中炼化以唤回灵魂的例子,但是这种事情全看天缘,毕竟灵魂离体会变得衰弱,柏玄的灵魂若是已经消散在天地中,恐怕……” “我知道。”后池打断他,眉一挑,定定道:“我相信他没事。” 这份笃定净渊看了百年,到如今也习惯了,只得收住了声,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既然相信,那就不妨一年之后再看结果。 “那好,我半年后再来。”净渊转头笑了笑,消失在了石桌旁。 后池面色一怔,看着空荡荡的对面,心底一阵狐疑,平时撵都撵不走,今天怎么这么干脆,难道真的只是来说一下情况? 来不及细想,碧波清脆的声音就远远传来,抬头,正好看见百里背着碧波朝这边走来。 “百里,你走快点,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怎么没半点力气,难怪这些年你除了个驻颜术就什么都没学会!” 百里秦川捧着蛋小心翼翼的走着,叹口气道:“碧波,老朽今年虚岁一百零七。” 碧波斜瞥了他一眼,横铁不成钢道:“那算什么,本仙君已经足足三万又四千两百四十五岁了。” 百里秦川身子一僵,挫败的弯下了腰,嘟囔了一句‘老妖怪’加快了速度。 看着这一幕,后池眼底拂过淡淡的笑意,起身朝竹坊走去。 一年而已,她可以等。清穆,我会在柏玄醒来的时候,回你身边。 擎天柱下,耀眼的金光形成一个巨大的浑圆,将里面的人影层层叠叠的裹住,金光的边缘地带,身披银辉盔甲的仙将和赤红盔甲的妖兵紧张的对峙在两边。 凤染翘着个二郎腿虚坐在半空中,东瞅瞅西看看,对泾渭分明的两队人马明显的不屑一顾。 长阙站在她身后,低声道:“上君,您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月了,清穆上君怎么还没一点动静?” 凤染摆摆手,眯着眼望向不远处的众人,哼了一声:“他们都不想清穆能成功晋位,我若不来,他们少了忌惮,谁知道能做出什么事来。” 半年之前,清穆所处的擎天柱方圆千米范围内瞬间被一层金光笼罩,强大的灵力让整个三界为之不安,天帝、妖皇派遣仙君、妖君查探详情,却连那层金光都穿不过,但所有人都知道定是在擎天柱驻守两界的清穆生出了变化,如此浩荡的灵力,早已超越上君巅峰,直达上神。虽然感慨于清穆晋位之快,但这还不足以让天帝放下脸面来遣人打探,凤染很清楚,他们之所以如此忌惮,是因为……金光中夹杂的赤红妖力丝毫不逊于仙力,甚至远远盖过了仙力的气息。 仙君晋位,竟是以妖力护体,后古界开启以来,这还是头一份,无论是天帝,还是妖皇,都不可能再坐视不理。 金光漫天的一个月后,绵延千里的灵光向着擎天柱回拢,最后只剩下十米的混元一处,便再也不曾缩小,虽范围不大,但那灵光却隐隐有着毁天灭地之势,这才引得仙妖两界大军驻守在此,人人如临大敌。 如今半年已过,清穆恐怕随时都有晋位的可能,她自然是不能随便离开。 正在想着,‘咔嚓’一声清响,似是微不可闻,但凤染仍是神情一震,朝光晕形成的帷幕看去。 耀眼的金光深处翻滚着赤红的光芒,细小的裂痕在浑圆的金光屏障上蔓延,片刻之间,竟成了摧枯拉朽之势,轰然一声巨响,金光碎裂,赤红的妖光直逼云霄,远远看去,血海漫天,堪破天际。 望不到尽头的血红之色淹没了众人的眼睛,那股毁天灭地的强大灵力更是让近九成仙君妖君忍不住的伏倒在地,凤染怔怔的看着赤红妖光中静坐的身影,蹙着眉担忧的站在原地。 血红的浪潮侵入仙妖两界,横扫三界的强大的神识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三界的强者感觉到,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无数隐居在三界八荒中的仙君、妖界从四面八方急速赶来。 晋位上神可是千古难逢的奇景,后古界来还没有一个人成功过。清穆若是成功,三界格局立时便会改变。 但他们还没靠近擎天柱,便被那连天的赤红之光和柱下跪着的仙妖两界的将士惊得说不出话来。 竟能以神识压制数十万大军,如此强大的神力,恐怕比之天帝也不遑多让。 两道光影骤现,天帝和天后出现在擎天柱上空,见到跪倒在地的仙将,眉俱都皱了起来,天帝手一挥,仙力化成的巨掌随意的朝那片赤红的妖力拍去。 清穆初晋上神,他也不想闹得太僵,只是提醒他一下,让仙将臣服,如此大的动静实在是太过了。 正在此时,天际划过两道流光,古君上神和妖皇同时出现在擎天柱边缘,正好看见天帝挥出巨掌。 古君微微皱眉,未发一言,望向金红之光中的身影,缓缓叹息了一声。 暮光这些年太过自大了,让他吃点教训也好。 电光火石间,天帝挥出的巨掌还未触到那赤红之光,原本纹丝不动的妖光发出巨响,迎上了巨掌,瞬间将其淹没,咆哮着朝天帝而来。 天帝脸色一沉,数道巨掌立在身前,还未还未来得及呵斥,便被那漫天的红光逼得倒退了两步。 众仙面色大变,俱都抬头朝狼狈的天帝看去,但瞬间,天帝身前的红光消失无踪,重新回到了擎天柱上的身影旁,就似完全没有移动过般。 死一般的安静,直到有人不自觉吞唾沫的声音打破了这抹平静。 后古界开启以来,天帝位列三界至尊,唯有天后与古君上神能与其比肩,但就算是这两者,也不可能在一息间便能将其击败。 可是刚才…… 清穆上君修炼不过千年,哪怕是经受了九天玄雷,也不可能会有如此恐怖的神力,那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朝红光中的人影看去。 凤染看了一眼清穆,突然转头看向古君上神,见他面上无一点意外,心沉到了谷底。 她和后池到底被隐瞒了什么,清穆他……究竟是谁? 天帝面色僵硬的看向擎天柱的方向,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眼底是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惨白。 这种力量……他一直以为,清穆就算是经受了九天玄雷也不过是会晋为上神而已,可是刚才……那分明是真神才会拥有的毁天灭地之力。 虽然还未完全成熟,可是却绝非上神能比拟! 天后同样面色难看,可她并不相信暮光比清穆弱,也许只不过是一时大意而已,她走进天帝,低声道:“暮光,刚才是怎么……?” 天后的话还未完,低沉的声音已经自擎天柱边传来,淡漠清冷,夹着淡淡的远古气息。 “暮光,数万年不见,你近来……可好?” 天帝和天后顿住,不可置信的睁大眼,朝那片血海看去。 那人站起身,仿似涅盘的身影周身缠绕着淡淡的金光,缓缓朝这边走来。 漫天的血光被驱散,三界重回光明,擎天柱上,印着上神之位的上面,环绕了数万年的黑雾在缓缓消失。 俊逸的面容,鎏金色泽的长发,深绿的古袍,系在腰间的金色锦带折射出尊贵古雅的气息。 那双眼格外的淡漠,金色的印记偰刻在额间,仿若尊贵的神祗,低头一望间,世间皆为蝼蚁。 凤染看着走出来的身影,猛然握紧指尖,面色泛白。 这样的气息……那根本就不是清穆。 天帝怔怔的望着来人,目光落在他的额上,猛然瞳孔微缩,低喃道:“白……白诀真神……” 他声音极低,没有几个人能听到,天后站在他身后,兀的朝后退了一步,望向白决的眼底满是恐惧。 上古真神白决,居然就是清穆,想起当初在青龙台上她的决定,天后心底发凉,垂在腰间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远古神祗,四大真神便是至高的存在,她虽然跟在上古身边数万年,但却依然不敢冒犯白决的尊严。 天帝嘴唇动了动,心神恍惚,欲朝白决行礼,却被一股神力托住。 白决站在了天帝不远处,淡淡道:“你如今是三界之主,不必如此。” 声音清冷淡漠,却有着不容置喙的肯定,天帝点头,拱手道:“神君大量,暮光惶恐。” 天后愣愣的站在天帝身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看见她过于苍白的指尖和微微泛青的面色。 看到天帝服软,周围不明缘由的仙妖两界众人俱是一阵惊愕,晋位后的清穆上君竟能让天帝礼遇至此,简直匪夷所思。 凤染神情复杂,看着自出现后连目光都未落在自己身上的清穆,脚一动就要上前,却被人拉住,她回转头,看着古君上神,一言不发,眼却挑了起来。 后池不在,她必须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凤染,别轻举妄动,他不是……清穆。”古君上神望着擎天柱上的那人,眼缓缓垂下,神色沉寂。 “暮光,我沉睡在此人体内,如今才算是功德圆满,有件事还需要你来解决。”白决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听着的众人心里却有了个大概,这清穆仙君想必前身了得,竟能以仙君的身份在三界中修炼。古来仙君渡劫,只能到凡间轮回历世,哪比得上他此般大气,竟直接用仙君之体。 “神君请说……”暮光恭声道,垂眼朝身后的天后看了看,若是白决真神降怒芜浣,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 白决虽然拥有真神之力,可如今并未完全恢复,他若是和芜浣联手,谁胜谁负还是未知之数。 白决并未答话,手一挥,劈开仙界的空间,一股金色的神力直朝天宫而去,天帝脸色微变,还来不及说话,一座漫着蛮荒气息的塔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锁仙塔!”看见此物,立马便有仙君惊呼,只是这惊愕中明显带着对清穆的崇拜。 一息间能将锁仙塔从天宫深处带出,晋位后的清穆上君果然了得。 “神君,你……”天帝微怔,似是明白了什么,但又有些疑惑。 “我虽不是他,但这具身体好歹也受过景昭之恩,我便向你讨个人情,这万年禁闭之期就此作罢,可好?” “神君之言,但敢不从。” 天帝一派从容,朝锁仙塔挥了挥手,白决此举正合他意,他似是有些明了,当年纵横上古的白决真神是何等人物,他既然欠了人情,自然会还,只是不知道后池……他又会如何对待? 白光闪过,景昭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百年时间,锁仙塔中已近千年,她身上的骄纵和不可一世蜕变为沉稳,只是周身上下都有种难言的沉闷之色。 她朝天帝天后行了一礼,才转身看向不远处的清穆,神情怔怔的,似是不能接受他如此大的改变一般。 天帝收回锁仙塔,朝景昭道:“景昭,有神君为你求情,你的万年之期已经废除,自今日起,就回天宫吧……” 他的话还未完,白决已经朝景昭走来,明明是虚无的半空,却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将所有人的心神牵扯了过来。 他站定在景昭不远处的上空,微微俯身,金色的长发扬展,目光静谧柔和,似是带着淡淡的柔情。 “景昭,你为我被禁锁仙塔中千年,我欠你一恩,只要你想,我可以满足你的任何愿望。” 如此的轻声细语,就好像俯瞰世间的神祗只为了你低头一般。 这样的画面,静谧而美好。 凤染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愤怒无比,她凤眉一扬就欲上前,仍是被人拉住。 古君上神在她身后,眼底苍凉一片,只是低声重复:“凤染,他不是清穆。” 真神之尊,没有人可以冒犯! 景昭怔怔的看着触手可及的青色身影,手微微伸出,握住白决的手,似是鼓足了勇气,头昂了起来。 “清穆,你可愿娶我?” 这句话她百年之前说不出口,百年之后,望着已完全不同的那人,却突然想起当初青龙台外他的求娶来。 那样的轰轰烈烈,可堪相传万世。 就算你不愿,就算只是报恩,至少这次以后,我不会再后悔。 天帝和天后的面色一时间变得极为难看,清穆是上君时尚不愿意娶景昭,更可况已经恢复了真神的身份! 漫长的死寂,待景昭都已经垂着眼绝望的时候,清浅的笑声却在天际回响起来。 “清穆不愿,可我……白决愿意。” 明明是极低的声音,却犹如晴天惊雷一般,所有人望向空中的一袭绿影,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说他是谁! 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人伸手一挥,金色的流光朝三界尽头而去,蛮荒之地就被笼罩在金光之下。 “暮光,自今日起,蛮荒乃我居所,三月之后,我与景昭大婚,三界宾客,无论仙妖,皆可前来。” 声停,白决和景昭消失在了擎天柱边,金色的流光伴着强大的威压缓缓消散。 被留在此处的众人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却无人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们只是安静的瞅着从头至尾都未发一言的古君上神,面面相觑。 百年之前,清穆上君的求娶还历历在目。 不过,如今那人却是…… 古君悬浮在半空,站在他身后的凤染神情沉郁,半响后,她才看到古君缓缓的朝擎天柱上看了一眼,她随着望去,猛然怔住,众人见她神色不对,亦是朝擎天柱看去。 那里,位列上神之上的地方,有四分之一处缠绕万年的黑雾消散无踪,金色的上古之文偰刻其上,尊贵而威严,恍如那人刚才带来的震慑般俯瞰天地。 白决。 直到此时,众人才相信,数万年前,上古界尘封之时就已消失于三界的至强者,重新降临。 三日之后,隐山之巅。 “后池,清穆要成婚了。”净渊对着缓缓朝他走来的后池,如是说。 此时,离百年之期,还有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