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桩婚事,儿臣应下了 永乐三年,长安城。 朱红色的宫墙内,梨花落了满园。 本是四月正好时节,乔明锦却无暇顾及这满园春色。 她步履匆匆,一袭烟霞色曳地长裙伴随着阵阵暖风卷起落在青石板上的梨花。 待穿过御花园,她便直直地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 算着时间,明齐帝此时应正在金銮殿内与永安候商议着她的婚事。 商议着她大齐嫡公主与骠骑将军顾愠和的婚事。 顾愠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她再清楚不过,表面上温润有礼,实际上却阴狠毒辣。 世上没人比他待她更残忍了。 脑海中闪过他那双宛若寒潭的双眸,乔明锦不由得步子一顿,深吸了一口气。 明齐帝要她嫁给那个男人,岂不是要将她推向虎口。 前世她受够了他,今生绝不可能会再给他折磨自己的机会。 前面便是金銮殿了。 乔明锦收起满身锐气,嘴角挤出了一抹乖巧的微笑。 确实是挤出来的笑容,看起来既勉强又瘆人。 守在金銮殿门前的守卫只瞧了她一眼,便立马为她敞开殿门,不敢有半分怠慢。 锦公主性情暴虐,这一点整个皇宫的宫人都心知肚明。 只有不惜命的人才敢去惹她。 偏偏唯有她自己活两辈子了,还一直以为这一路畅通无阻是因为自己的美貌晃了众人眼球。 还未迈入殿内一步,乔明锦便听见了永安候的声音; “陛下英明,骠骑将军丰神俊朗,锦公主亦是举世无双,这二人的的确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乔明锦微微挑眉,这永安候原是在永乐三年便养成了拍马屁的坏习惯。 没关系,这一世她有的是时间教他好好说话。 “天造地设?” 伴着一阵轻笑,乔明锦的声音传入大殿。 永安候闻声心底咯噔一声,连忙转过身拱手朝着缓步迈进大殿的乔明锦行礼: “微臣...参见公主殿下。” 乔明锦这时已走到永安候身旁,她故作惊诧模样,作势还要去扶一下他。 “侯爷为何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永安候连忙站好,绝不给她分毫碰到自己的机会。 乔明锦杏眸微眯,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 这永安候年纪不大,瞧着也确实是个美男子。 这么怕她,是怕她一个高兴把他收入公主府? 乔明锦勾唇一笑,转眼却又挽住了明齐帝的胳膊,娇声道: “父皇,您瞧瞧,您都将永安候当作自家人了,连儿臣的终身大事您都与他商议,可他对儿臣却是极其生分呢。” 这下子不光永安候身子一颤,就连明齐帝也愣了好大一会儿。 乔明锦是他与婉皇后的唯一一个女儿。 自乔明锦出生起,他便将他的阿锦捧在手心里供着。 只是他的阿锦自六岁那件事情之后便不再与他亲近,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冷眼瞧着。 时间久了,他以为她厌恶自己,他怕她生气,与她说的话便越来越少。 两个人就这样越来越生疏了。 尽管,他是大齐的皇,她是他的长女。 从始至终,不管她如何待他,他都未曾恼过她。 这般亲昵的一幕,明齐帝不知在心底幻想了多少次。 他分明早已欣喜若狂,嘴里的话却依旧是极其正经。 “阿锦,这里是金銮殿,父皇在与永安候商议正事,别胡闹。” 乔明锦撇了撇嘴,“父皇,您口中所说的正事,乃是儿臣的终身大事,您怎么宁愿与永安候商议这事,也不愿与儿臣说上一说?” 一语落罢,乔明锦又将目光落到了永安候身上,用只有殿内这三人能听到的音量委屈的嘀咕了一句: “到底还是永安候在父皇心里的份量重。” 语气不轻不重,正好能让明齐帝心头一紧。 他此刻整个人的注意力都在乔明锦身上,生怕她再蹙起眉头。 “阿锦既是想留在这里,那便留下吧,正好父皇也想问一问你愿不愿意。” 说罢,又补充了一句:“阿锦若是不愿意,那这桩婚事就此作罢,谁也不能再次提起。” 乔明锦轻轻叹息:“儿臣确实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只是...儿臣还不了解这位骠骑将军,想听永安候再讲一讲,儿臣与这位顾愠和,怎么就天造地设了呢。” 永安候被她瞧得浑身不自在,他垂着头,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答道: “骠骑将军生得丰神俊朗,锦公主风华绝代,将军与公主堪称是郎才女貌,自是天造地设的。” “哦?丰神俊朗?”乔明锦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原来他永安候也有才思枯竭的这一天,左右不过这几个词。 前世他上书弹劾她乔明锦的时候,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吗? 明齐帝还以为乔明锦是因为未曾见过顾愠和才会忽然说这样一句话,他对她道: “阿锦,那位骠骑将军生得确实不错。” 乔明锦侧眸,望向明齐帝,问道:“父皇觉得他不错?” 前世,是他顾愠和亲自领兵血洗长安。 他只是持剑驾马经过,却让明齐帝用这一生守护的长安城一时间只剩下无数亡魂。 这一生,她的父皇竟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他不错? 乔明锦面上笑容愈浓,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看来这一世,她得提前让明齐帝看看顾愠和的真面目。 还未等到明齐帝回答,她便道:“年少盛名,文韬武略皆远超于同龄人,这个顾愠和,确实不错。” 明齐帝与永安候对视了一眼,二人眸里皆是掩不住的惊讶。 长安城中最为目中无人桀骜自持的乔明锦竟然也有一天会夸赞他人? 这么多年以来,她对待旁人,向来都是恶语相向,从她嘴里,断不能得到一句好话。 怎么如今到了顾愠和这里,她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一般? 二人还未缓过神,乔明锦却再次开口: “既是不错,那父皇不如早些择个良辰吉日吧。 这桩婚事,儿臣应下了。” 第二章 不是娶亲,是入赘 赐婚的圣旨次日便送到了顾愠和手里。 寅时三刻,将军府。 屋内酒香弥漫,两男子正对饮。 月光越进雕花的窗棂,照进红檀木桌上摆放着的白玉酒杯内,为这烈酒也添了一缕轻柔。 顾愠和饮尽杯中酒,旋即便又提起酒壶,倒满了两杯酒。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永安候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永安候面颊通红,神情恍惚地摆了摆手,眉心紧皱,脸上堆满了拒绝。 照这样喝下去,今夜他必然醉倒于将军府。 顾愠和神情淡漠,清冷的目光微微瞥了他一眼,瞧见永安候这般窘迫,他忽而勾唇一笑,语气里极尽嘲讽:“就这?” 一语落罢,便举起酒杯,烈酒缓缓入喉。 动作潇洒而又利落。 永安候握紧双拳,于心底骂了他好几句王八蛋。 他顾愠和与锦公主的婚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锦公主说要嫁的,是明齐帝下的圣旨,他只是一个传话的,凭什么要把气撒在他身上? 不想娶那女人就去宫里找明齐帝要个说法啊,在这里难为他算什么本事?! 整件事情关他什么事? 永安候越想越气,他正欲站起身大骂一句,却在恍然间抬起眸的那一刻对上了顾愠和疑惑的目光。 那一刻,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 顾愠和嗓音低沉:“坐好。” 只那一瞬,永安候好似腿软了一般乖乖坐了下去。 怂是真的怂,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我是真的喝不下去了。” 顾愠和眉梢微微一挑,瞧着他缓缓开口问道:“听闻侯爷府上,前些日子添了一副千山白鸟图?” 语气不疾不缓,却偏偏听得永安候心头一紧。 那副千山白鸟图是他千辛万苦找了三年才找到的,那可是前朝乐安居士的真迹。 他视那幅画为珍宝,将它小心翼翼藏在府邸之内,生怕被有心之人盗走。 他明明将它藏得那么好,顾愠和这厮又是如何得知的? 永安候在心底默默祈祷顾愠和莫要打这副图的主意,他脸上堆满了笑意,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将军消息还真是灵通,前些日子确实是添了这样一副图。不过是别人不要的罢了,不值钱的。” “即是不值钱,不如赠与本将军?” 顾愠和说的轻描淡写,此刻永安候却面色铁青。 赠与他? 他好大的脸。 他花了三年时间拿到的千山白鸟图,岂能这般轻易拱手让人? 今天他就是死在将军府,也不可能把那幅画赠与顾愠和。 永安候克制着心底怒气,硬着头皮一口气将杯中烈酒饮尽。 这一杯喝完之后,他紧握住白玉酒杯,生怕顾愠和再为他斟满一杯。 烈酒入喉,似乎为他增了几分胆量。 永安候对着顾愠和道:“千山白鸟图我是必然不能赠与你的,你我之间说什么都行,唯独这副画,不行。” 语气极其坚定,好似天王老子来了他都还是这句话一样。 顾愠和面上笑意愈浓,“什么都行?” 永安候不解其意,愣愣的点了点头。 旋即,便听到顾愠和说了一句: “那你就替我把乔明锦娶了吧。” 永安候此刻的心情就好似被天雷劈中了一般。 让他娶那位臭名昭著的锦公主回家,还不如让他去死。 况且,乔明锦要嫁的人不是他永安候,她指名道姓要嫁给他顾愠和。 他永安候怎么替他娶? 他满脸苦楚,“愠和,赐婚一事陛下已然昭告天下,此事如今已尘埃落定,你又何苦一直为难我呢。”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锦公主样貌的确是一等一的好,只是...” 只是性情暴虐,手段狠辣,目中无人,素日里行事无法无天罢了...... 顾愠和白皙修长的手把玩着白玉杯,缓缓开口道:“既是一等一的好,侯爷为何不自己娶回去?” 嗓音分明是温柔的,却又好似从月光里借来了几分清冷。 月色下,他一袭白衣,半散着发,瞧着却是清雅至极的模样。 就连那一双眸子,虽是笑起来宛若月牙,却还是能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永安候只瞧了一眼,便连忙收回目光,摆手道:“自是只有像将军您这样的英雄,才能配得上锦公主这样的身份。” 顾愠和微微蹙眉,沉声道: “少废话。 要么,画给我,公主我娶,要么,画归你,公主也归你。 选一个吧?” 好似在命令他一般。 他一个骠骑将军,有什么资格命令他? 要不是他战功赫赫,大齐不能没有他,他永安候连坐在这里和他喝酒的脸都不会给他。 永安候越想越气。 他顾愠和凭什么命令他? 凭什么??? 心底分明气得要死,面上却依旧保持冷静,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分明没有选择。” 圣旨已下,更何况锦公主要嫁的人也是他顾愠和,他还拿什么去保住他的图? 这条命么? 还是算了。 抗旨是诛九族的死罪,违逆公主必然不得好死。 一幅画而已,给他就是了。 真搞不明白,顾愠和一个经年厮杀于战场之上的将军,要字画作甚。 一个终日里只会舞刀弄枪的汉子,懂什么字画? 只是可怜了他花了三年才得到的千山白鸟图。 永安候忽然觉得鼻头微酸,他垂着头,低声道:“明日,千山白鸟图自会有人送到你府上,那幅画我爱惜得很,还望到了将军府上,将军能好好待它。” 声音低得很,偏偏被顾愠和听得一清二楚。 顾愠和满意笑道:“到了本将军府上,本将军自会好好待它。” 到了他府上,那就是他的。 画是如此,人亦是如此。 他倒要看看,这个锦公主能在他将军府怎么闹腾。 可顾愠和没想到的是,明齐帝赐的这门婚事,不是娶亲,而是入赘。 入的还不是公主府,而是皇宫。 千山白鸟图能入这将军府,可乔明锦不行。 乔明锦要的,是顾愠和入她亲手布下的局。 她要让他,困死在她的地盘里。 前生那些苦痛,她要让他顾愠和一一尝遍。 第003章 他最好有不臣之心 殿内,乔明锦将亲手煮的桂花羹推到明齐帝面前,又为他放了两勺糖,瞧着明齐帝喝了两口碗中桂花羹之后才娇声道: “父皇,儿臣不想住在公主府,儿臣就只想住在未央宫里。” 明齐帝闻声差点被被呛到。 就连身边侍奉着的宫人也不禁愕然。 今日锦公主不知是吃错了哪门子药,不仅乖巧懂事,亲手做了一碗桂花羹孝敬明齐帝,字里话间还娇声娇气的,瞧着让人着实是受不了。 “公主府不在皇宫里,离父皇好远好远,儿臣不想离开父皇。” “儿臣只想一直留在父皇的身边。” 明齐帝亦然不知乔明锦这般做是为了何事,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的阿锦能有为他掌勺的一天,他已是足够欣慰。 许是桂花羹的甜迷惑了明齐帝,让他失了些许理智,明齐帝竟就这样应下了。 “阿锦愿意住在哪就住哪,父皇都依你。” “儿臣想一直待在未央宫里,父皇可愿答应儿臣?” “答应,父皇都答应你。” “那,成婚后也可以吗?” 明齐帝动作微微一顿,这才抬眸,有些犹豫的开口:“若是如此,骠骑将军就得住进宫里,阿锦,这样不合规矩。” 乔明锦撇了撇嘴,委屈巴巴地说道:“父皇眼里却只有规矩,没有阿锦。阿锦只是想一直待在父皇身边罢了.....” 说着说着,忽地双眼盈满泪水,啜泣道:“定然是宫里姊妹多得很,父皇嫌阿锦不够乖,不想再让阿锦待在身边了,父皇不想再看到阿锦了,是不是?” 明齐哪里受得住她这般? “阿锦莫要再哭了,再哭这脸蛋上的胭脂就要花了。” 明齐帝一边有些慌乱地拿着手帕为乔明锦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道:“成婚后,便让那顾愠和搬进未央宫陪着阿锦,只要阿锦不再哭了,父皇什么都依你。” 乔明锦止住呜咽声,带着些哭腔含糊不清地道:“倘若旁人非议此事不合规矩......” 明齐帝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定:“大齐的规矩,由父皇来定。阿锦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有父皇给你撑腰,谁敢说你一句不是?” 乔明锦闻言忍不住地嫣然一笑,眸底闪过一抹狡诈。 顾愠和这一次,必然在劫难逃。 —— “砰!” 顾愠和一掌劈向了屋内的红檀木桌,一刹那间,屋内众人皆屏气凝神。 本是的俊逸非凡的一张面容,此刻却只剩下狠戾阴骛。 “陛下让我住进未央宫?这成何体统?” 永安候瞧了一眼那张被他劈得已有裂痕的檀木桌,不由得心底一怵,连忙解释道:“是锦公主的意思......将军该是知道锦公主有多受宠,她的话,陛下必然是会应下的。” 顾愠和沉声唤了一遍这个名字:“乔明锦。” 是那个手段狠辣,天不怕地不怕的乔明锦。 是那个暴虐无道,蛇蝎心肠的乔明锦。 他可以娶她,即使她臭名远扬。 娶她回家,他有的是法子治她。 所以,他可以娶乔明锦,但入宫不行。 娶公主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但要他一个将军住进皇宫常伴于她左右,乃是奇耻大辱。 他自认回长安城之后从未招惹过这个女人,她又为何要这样做? 只是为了好玩么? 可长安城这么多男人,她选谁不好,偏要选他顾愠和? 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顾愠和眸子里似有暗潮涌动,他忽然微微抬眸,瞧了一眼窗外明月,问了一句: “什么时辰了?” 身旁侍者答道:“回将军的话,亥时了。” 顾愠和点了点头,沉声道:“更衣。” 说罢,便转身进了里屋。 永安候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个时辰顾愠和更衣是要去作甚?他想干嘛? 待顾愠和换好衣服出来之后,永安候不由得心底一惊。 黑色夜行衣?他这是要去杀人? “你这么晚穿成这样是要去哪?” 顾愠和在腰间别了一把短刃,轻声应了一句:“去皇宫会一会那位锦公主。” 永安候愕然道:“你疯了吧?不想活了吧?” 这个时候宫禁已关,他穿成这样大有夜闯皇宫的意思,光是夜闯皇宫已然是死罪,更何况是去见锦公主那个泼辣的主。 顾愠和这一趟要是去了,必然是有去无回。 永安候在心底这样想。 顾愠和打开屋门,朝着屋内的永安候沉声道了一句:“今晚我去了哪里,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 其实不用他提醒,永安候必然是不敢说的。 他清楚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只当顾愠和是自讨苦吃,自寻死路。 反正这事与他无关,他必然不会多管。 永安候此时只想回到侯府安生躺着,静静等待顾愠和的死讯。 说不定等顾愠和死了,他还能来将军府把他的千山白鸟图带回家。 这样一想,永安候不由得心情大好,出了将军府就立马回了侯府。 —— 未央宫内,乔明锦身穿一袭曳地白色广袖流仙裙,黑发如瀑般半散着,葱翠玉指提着一盏明灯,缓步走向院内的梨花树下。 她将明灯挂于枝桠上,灯光氤氲间依稀能瞧见她白皙似雪的肌肤。 借着灯光与月光的亮度,她这才寻到了藏于枝桠中的机关。 她抬起手,将那机关旋转了一圈。 身旁的大丫鬟青桑对此颇为不解,她问道:“公主,您这是?” 这可是明齐帝命人精心在未央宫内布下的阵法,只为了能够确保乔明锦绝对安全。 可如今公主将这机关给关了,万一今夜有贼子前来,又该如何? 乔明锦微微垂眸,熄了挂在枝桠上的那盏明灯,才轻声应了一句:“今夜有客人来,本宫,怕他伤着。” 青桑并未问客人是谁,而是道:“这深更半夜的,这人,怕是有不臣之心......公主可要先做准备?” 乔明锦忽而微微一笑:“他最好是有不臣之心。” 不然,她还愁找不到他的把柄呢。 从将军府到未央宫,顾愠和这一路上畅通无阻。 也正是因为畅通无阻,才让他心底又多了几分谨慎。 未央宫的守卫绝不可能如此懈怠。 看来这一趟,他是中计了。 第004章 顾愠和,好久不见 顾愠和已然清楚,这一次他的的确确是中了乔明锦的计,但他依旧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向了未央宫。 这下,他不再小心谨慎,而是昂首阔步,坦坦荡荡地走进了未央宫。 现在还小心什么?未央宫那位,早就已经算到他要来了。 既然她早已为他铺平了路,那他只管走就是了。 青桑在殿门口瞧见一身黑衣的顾愠和时被吓了一大跳,她刚想大喊有刺客,却又忽然想起来了乔明锦方才说的话。 公主说今夜有客人来。 这人穿的确实是有些像刺客,可自他踏入未央宫以来,就没见他有半分做贼心虚的迹象,瞧着镇定得很,好似在出入自己家一样。 莫非,这就是公主今夜的客人? 不管是谁,进了这未央宫,都不会有好下场。 青桑默默叹了一口气,暗想今夜宫里怕是又要出人命了。 殿内,乔明锦点燃沉香,这才缓缓回首,望着在殿门口守着的青桑轻声唤了一句:“青桑,你先退下吧,今夜没有本宫的命令,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靠近大殿。” 青桑点头,朝着乔明锦行了一礼后便退下了。 她是垂着头回到后院的,始终不曾抬头。 因为在离开大殿的时候,她与那黑衣人擦肩而过。 她不敢看他的脸,也绝不会去看。她知道,这不是她该看的。 这也是乔明锦在重生后会重用她的一个原因。 懂事,识趣,这样的女子可不多见。 她身边需要这样的人。 咚、咚、咚...... 顾愠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乔明锦微微一笑,抬起手轻轻拨开珍珠帘子。 她望向了此刻正伫立在殿内,凝视着自己的顾愠和。 这就是那个在几年后领兵血洗长安的顾愠和。 这就是那个娶她回家欺她瞒她哄她说要帮她守住天下实际上却利用她的权利招兵买马,背着她篡位弑君的顾愠和。 这就是那个登上皇位后便将她打入慎刑司亲眼看着她受那十年诏狱之苦的顾愠和。 这就是她上辈子的夫婿,这就是她一直相信的那个人。 她的夫婿亲手将她关进昭狱,她的夫婿亲手毁了她的大齐。 他对她说自己会替明齐帝守好大齐,守好长安城。 可转眼却血洗长安,篡位弑君。 他杀的,是她的父皇。 他毁的,是她的家。 可笑的是,她竟然还信他。 十年诏狱之苦,才让她彻底看清了他。 这一世,她还是会成为他的妻。 这一世,她倒要看看,这个顾愠和,是如何在她眼皮子底下招兵买马,篡位成功的。 乔明锦收回思绪,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整遍。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顾愠和似乎比印象里要消瘦许多。 许是错觉吧。 今夜的他将墨发高高束起,一身干净利落的夜行衣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 他站在那里背手而立,身姿英挺,眉如墨画,鼻梁高挺,好似墨玉般的双眸定在她的身上,像她打量他这般,同样在打量着她。 这个年纪的顾愠和瞧着,全然是一副干干净净的英俊少年郎的模样。 瞧不出久经沙场的沧桑,瞧不出杀敌无数的狠戾。 顾愠和啊顾愠和...... 分明生着这么一张清新俊逸的脸,怎会有这般狠毒的心? 她微微开口,语气有些沉重:“顾大将军,好久不见。” 顾愠和很明显的愣了一下,他望着乔明锦疑惑问道:“我们,见过?” 在他的印象里,他与这位蛇蝎美人分明从未见过。 可她望向他的眼神里,却为何会有那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乔明锦点了点头,收回自己全部思绪,笑着答道:“见过。”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顾大将军丰神俊朗,是长安城多少女子藏在心中的如意郎君,本宫曾经好奇你的样貌,在金銮殿外远远瞧过你一眼。” 顾愠和唇角轻勾,眸中平添了几分不屑,他道:“锦公主想见的人,用得着偷偷的瞧?公主您,不是向来直接将人绑回公主府的?” 如今站在他面前的锦公主,已经不再是那个会被旁人的三言两语左右情绪的锦公主了。 她眸底一片平静,顾愠和的话根本激不起她半分怒意。 “本宫可不是什么人都绑的,那日瞧了你一眼,只觉得差强人意,只觉得长安城万千女子眼光不过如此。” 顾愠和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这般沉着镇静的女子,瞧着怎么样也不像是那位无法无天的锦公主。 她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些都是乔明锦想让他看到的。 这一世,她才不要走话本里那些扮猪吃虎的戏码。 这一世,她从一开始就要告诉顾愠和,她乔明锦不是个傻子,大齐不会任他横行。 顾愠和目光有意无意地瞧了一眼铜镜里映着的自己,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公主既是觉得顾某不过如此,又为何非要嫁给顾某?” 一语落罢,又加了几分调侃之意继续道:“公主莫非是将长安城看了一圈,最后发现还是顾某最得你心意?” 乔明锦轻嗤一声,面露鄙夷:“没想到我们大齐大名鼎鼎的战神将军,竟是个自以为是的主。” “况且,本宫何时说过要嫁给你顾愠和了?顾将军莫不是到现在还没搞清楚,本宫从未说过要嫁给你。”她向他又走近了一步,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宫,是要让你入赘!” 入赘二字她咬得极重,顾愠和不由得又想起来了她让他入住未央宫一事。 顾愠和面色阴沉,望着她沉声问道:“乔明锦,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她面前,他并没有丝毫压制他的怒气。 哪怕这是在未央宫,哪怕这是在她的地盘上。 乔明锦微微挑眉,这就怒了? 他的隐忍都去哪了? 她冷声道:“将军深夜来访,本宫还没问一问将军,将军想做什么呢?” “没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你亲自取消这桩婚事。”他低沉的嗓音里似是带着些期许。 他在期许什么? 在期许她答应? 乔明锦唇角缓缓扬起一抹弧度,旋即朱唇轻启:“做梦。” 第005章 羞辱 他垂眸,有些难以理解的望着她。 月光越过窗棂,照在她白皙似雪的脸上。 她微笑着望着他,他愣了一刹,连忙将目光移开。 他忽然道:“如你所愿,我可以娶你。” 乔明锦闻言,两颊缓缓现出酒窝,嫣然一笑道:“你没有选择,你只能如我所愿。” 她的话顾愠和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他没有给她半点回应,而是继续道: “但我绝不会住进未央宫。你要明白,让我住进未央宫,对你没有半点好处,只会惹得你受全天下非议。” “天下非议与我何干?本宫何时怕过这些?” “你不怕,但我怕。” 乔明锦愣了一下,静静听他继续道: “顾家的媳妇向来都是贤良淑德,温顺有礼之人,公主命顾某住进未央宫,无疑是在羞辱顾某,顾某的脸面自然不重要,但顾某怕给我顾家蒙羞。” 她瞳孔微缩,眸中忽现一道凌厉的光,沉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本宫是你的羞辱?” 虽是不经意间的变化,却也被顾愠和尽收眼底。 他垂眸望着她,嗓音忽然温和了许多:“公主风华绝代,乃是明媚佳人,能相伴公主左右,乃是顾某几世修来的福分。 顾某只是觉得,让一个在刀尖上舔血的人入住未央宫,实在是不合适,也不合规矩。对公主,亦然是百害而无一利。” 说的话可谓是句句温柔,乱人心智,偏偏乔明锦对此不为所动。 演,他可真会演。 没关系,她陪他演。 她敛眸,忽然神情地望向了他,语气不疾不缓,听着却让人有种心碎之感: “顾将军还真是不知好歹,众所周知,我公主府门客诸多,有那么多男人进过我公主府,但你可曾瞧过,本宫让谁进过未央宫? 本宫对顾将军可谓是真心实意,只是可惜,这般心意终究是错付了。” 顾愠和平静的眸子对此亦是波澜不惊,他负手而立,语气诚恳:“公主这般心意顾某心领了,但未央宫,顾某着实是不敢住,还望公主能给顾某一条生路。” 她问:“顾愠和,你当真是誓死都不愿意住进未央宫?” 他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似是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她秀眉微蹙,脸上写满了不悦。 “本宫这辈子,就让你这一次。本宫可以答应你,但是,你得拿一样东西来换。” 原本提出让他搬进未央宫便只是她设的一个局罢了,她没想着真让这个大男人住进皇宫里,她只是想让顾愠和亲自来见她。 她料定他受此羞辱,会亲自来找她。 她算对了,得偿所愿。 但她这么做,并非是想见见他。 她想要从他那里,讨一样东西。 一样,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可以。”顾愠和答应得极其爽快。 不就是一样东西吗?没什么能比让他住进女人堆里更可怕了。 答应后,他才想起来问:“什么东西?” 乔明锦望了一眼殿内正在燃着的沉香,旋即又将目光放到了顾愠和身上,她沉声道:“听闻将军在西域那儿得到一株九香无味草,本宫想要它。” “公主的消息倒是灵通。” 那株九香无味草乃是西域公主所赠,整个中原只有他这有。 虽是宝贵至极,但在他这里确实是没有半点用处。 她想要,给她便是了。 “明日,顾某便会命人将九香无味草送入宫里,公主静候便好。” “明日,本宫会去找父皇,请他收回成命,本宫愿与将军共住于公主府。” —— 次日,顾愠和信守承诺命人送来了九香无味草,而乔明锦也如约去见了明齐帝。 明齐帝听了她说的那些话自然是极其高兴的,原本他便觉得让顾愠和进宫住下太过荒谬,但奈于想要这样做的人是乔明锦,他才勉为其难应了下来。 如今她能想通,不再这般任性,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明齐帝甚至觉得,他的阿锦越来越乖了。 未央宫内,乔明锦眉眼间尽是漠然,她命人关上殿门,又亲自息了沉香,这才拿着装有九香无味草的檀木盒走进里间。 里间内,一男子白衣胜雪,他望见乔明锦走来,便缓缓站起身,将热好的药汤给她端了过来。 待他走近乔明锦时,鼻尖微微一动,视线越过屏风望向殿内香炉,旋即温声问道:“怎么把沉香灭了?” 乔明锦撇了撇嘴,将手里的檀木盒塞到了他的怀里,又从他手里接过药汤,一口气喝完后才道:“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白衣男子打开木盒,只看了一眼便分辨出盒中乃是九香无味草,他喜道:“你拿到它了?!” 她微微点头,耷拉着一张脸应了一声:“嗯。” 他连忙将木盒放在桌子上,从怀里掏出一包蜜枣递给了她。 乔明锦接过蜜枣,一时没忍住,连着吃了好几个。 “用这九香无味草熬出来的药会更苦,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他轻叹了一口气,继续道:“算了...晚上我多给你带些甜食备着。” 嘴里的苦味被蜜枣的甜压下去之后,她才望向他问道:“宋祁安,你叹什么气?” 宋祁安一边将剩下的蜜枣包起来,一边回答:“我怕你吃甜的吃太多,会牙疼。” 乔明锦视线跟着那包蜜枣来回波动,待宋祁安将它收起来后才收回视线,她望向他笑着道:“怕什么?有你在呢,牙疼了,你给我治不就好了。” 宋祁安垂眸,目光与她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就在那一瞬间,脸颊忽然泛起一阵红晕。 他连忙转过身,拿起桌上的木盒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他道:“等到晚上吃了药,你就再也不需要用沉香来掩盖自己身上的味道了。” 乔明锦点了点头,略有所思地望着他,仔细思索过后才缓缓开口道:“到了晚上,你记得多熬一份药,给自己喝。” 宋祁安满眼疑惑,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到乔明锦补充了一句:“过段时间,我会与顾愠和成婚,到时你便以公主府门客的身份,随我回公主府。 顾愠和为人警惕得很,跟他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你身上的狐狸味也要收一收。” 乔明锦看不清楚宋祁安的神情,只听到他低声问:“你都决定好了?” 第006章 十年昭狱之苦 “怎么?是对门客的身份不满意吗?我明白,这样确实委屈你了,但是你再忍一忍好不好......” 宋祁安打断了乔明锦的话:“我问的是,这一世,你还是要与他成婚,是吗?” 尽管已经知道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是义无反顾要嫁给他,是吗? 乔明锦垂下眼眸,沉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有分寸。” 说罢,便站起身,披上外衫走出了大殿。 她明白宋祁安在担心些什么。 他怕她这一世会重蹈覆辙,再一次无可救药地爱上顾愠和那个混蛋。 但她清楚自己不会了。 十年诏狱之苦,她的心早已比寒冰还要凉了。 她早就没有力气爱上任何一个人了。 宋祁安确实是多虑了。 青桑见乔明锦出了大殿,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跟了上去。 “公主,方才魏贵妃传话,邀您到景阳宫中一叙。” 乔明锦闻言顿住脚步,她沉思片刻,才缓缓开口:“魏贵妃?她找我作甚?” 青桑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说着,她左右打量了一圈,四顾无人才敢上前一步,离乔明锦更近了一些,随后压低了声音道:“但奴婢听闻今早魏家长女魏知鸢去过景阳宫。” “魏家的人。”乔明锦神色凝重,沉声重复一遍那个名字:“魏知鸢。” 上辈子,乔明锦在昭狱中待了整整十年。 他与魏知鸢成婚的消息,是她在昭狱中听狱卒提起的。 那是她在昭狱待着的第十年。 她不信那些狱卒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顾愠和不可能会娶别的女人。 可当魏知鸢戴着凤冠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错了。 十年了,她骗了自己十年。 她在这满是血腥味阴冷潮湿的诏狱里待了十年。 那个男人却在外怀拥软玉,与她人享琴瑟之好。 十年诏狱之苦,她以为自己总会盼到他回头。 她错了。 她等到的,是魏知鸢的冷嘲热讽。 “乔明锦,你还没死呢? 真没想到啊,我们高高在上的锦公主,也能有今天。 哦不,你早就已经不是公主了。 你的父皇早就被杀死了,你早就什么都不是了。 一条贱命而已,你何必如此撑着? 难不成你还以为陛下会来见你? 你在妄想什么呢? 他如今流连于三宫六院,现在指不定在哪位贵人宫里呢。 后宫美人多得都快数不过来了,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 你还没死,只是因为他把你忘记了而已。” 她那些话,刺在她的心上,比昭狱里的刀子还疼。 十年了,昭狱里的狱卒从未对她手下留情,各种刑罚她都已经挨了个遍。 她身上全是伤痕,除了脸。 只要她还有半点意识,便会护住自己的脸。 她要保护好她这张脸。 她怕到时候顾愠和来接她的时候会认不出来她。 魏知鸢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 她用刀子一刀一刀划花了乔明锦的脸。 一共十二刀。 乔明锦痛得晕过去了,魏知鸢便用冰水将她泼醒。 冰水浇在身上,伤口处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那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魏知鸢将她踩在脚下,一遍又一遍地折磨着她。 那样的痛苦印在了她的心底。 乔明锦紧握双拳,指甲刺入掌心也浑然不知。 青桑见她神色异常,没忍住唤了一句:“公主?” 这一声才把乔明锦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她缓了片刻,便问道:“魏知鸢现在还在景阳宫?” 青桑答:“奴婢不清楚,但我们的人,确实没看到她出宫。” 乔明锦眸子闪过一抹杀意,她沉声吩咐:“准备一下,去景阳宫。” 她要去会一会魏家这些人了。 毕竟,前世是他们魏家的人,一步一步帮衬着他顾愠和篡位成功的。 她倒要看看,顾愠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魏家有勾结的。 — 景阳宫内。 魏知鸢心不在焉地陪着魏贵妃下棋,时不时地往殿门口那边瞧。 魏贵妃将她这副模样尽收眼底,她笑了笑,手中黑子落于棋盘上之后才温声开口道: “鸢儿,本宫记得,你与这位锦公主从前是不认识的,对吧?” 魏知鸢点了点头,这才仔细瞧了一眼棋局,才知这棋局早已胜负分明。 她有些懊悔地叹了一口气,道:“又输给姑姑了。” 贵妃笑了笑,温声道:“你本就无心下棋,输了又有何妨。” 魏知鸢忽然有一种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她垂着头道:“姑姑都看出来了。” 贵妃点头,又问:“你一直往殿门口那边瞧,是在瞧着锦公主何时来吧?你既是与她素不相识,又为何这般?” 魏知鸢低着头,小声解释:“姑姑不是想让鸢儿与她共同操持今年的春日酒宴嘛,鸢儿与她尚未接触过,又对她的名声略有耳闻...鸢儿心底紧张,这才......”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阵高呼声打断: “参见锦公主殿下—” 贵妃闻声连忙站起身,准备起身相迎。 魏知鸢愣了一下,来不及思索,连忙恭恭敬敬地站到了贵妃身后。 乔明锦方迈入殿门,目光便扫到了站在贵妃身后的魏知鸢。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站在那,看着倒像是乖顺的人儿。 乔明锦也不压制自己对她的厌恶,冷冷地瞧了她一眼,旋即直接大步走到殿内,坐到了殿内最宽敞的椅子上。 魏知鸢抬眸瞧了一眼她,连忙惊诧地在贵妃耳边低声道:“姑姑,她坐了你的位置...” 贵妃瞪了魏知鸢一眼,魏知鸢立马闭上了嘴。 “都愣着干什么,都没看见锦公主来了么?还不快给公主斟茶?” 她边吩咐宫人,边语笑嫣然地朝着乔明锦走去。 乔明锦抬眸,目光落到她身上,沉声问道:“魏贵妃入宫有些时日了吧?” 魏贵妃刚想坐到乔明锦旁边的椅子上,却听到她这般问,连忙站好回答道:“是有些日子了。” 这时恰逢宫人们端上来了刚沏好的茶,乔明锦等到宫人退下之后,忽地拿起盛满茶的杯子,朝着魏贵妃丢了过去。 这喝茶的杯子摔在身上确实不痛,但这热茶溅到身上可是足够烫的。 贵妃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差点就要跌倒。 好在身旁的魏知鸢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 乔明锦就在这时候站起身,一脚踢开了碎在地上的白玉杯,走向魏贵妃冷声道:“是谁教你的,有事找本宫还要让本宫来你这景阳宫了?你懂不懂规矩?!什么时候本宫是你能唤来唤去的人了?!” 第007章 装什么可怜? 刹那间,殿内宫人皆跪在低上哀求乔明锦息怒。 贵妃还未缓过来,魏知鸢瞧着自己也被殃及到烫红了的手,咬着牙恨恨道:“你做什么?!” 魏知鸢之所以会这般气恼,是因为乔明锦方才那一扔,烫到的不只有贵妃,还有她自己。 烫到她姑姑不要紧,可她乔明锦凭什么烫到她? 想到这里,魏知鸢更加气愤了:“你知不知道姑姑怀了身孕,你知不知道你这是谋杀!” 乔明锦冷声发令:“住嘴。” 刹那间,殿内归于平静。 魏贵妃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站直了身子,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啜泣道: “今日确实是有事要找锦公主的,这事亦是陛下的意思,原是打算趁着鸢儿也在景阳宫,一起商议一下这事的。却不知是怎么的惹怒了公主,公主您先息怒......” 乔明锦轻嗤一声,满是嫌弃地望着她们二人,道:“装什么可怜?” 魏知鸢护在贵妃身前,怒斥道:“乔明锦,你有病吧!”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魏知鸢的脸上。 自然不是乔明锦亲自打的,这一记耳光,是青桑打的。 青桑打完她之后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公主名讳,还敢辱骂公主?!” 魏知鸢双眸含泪,一手手捂着被打红的半边脸,一手指着青桑怒道:“你你你你!你一个丫鬟,你敢打我?!” 她堂堂魏家长女,打小便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青桑瞪着眼睛看着她,气势上毫不输给魏知鸢,她道:“公主面前岂容你放肆!你以为辱骂公主的罪,打你一巴掌就能解决了?” 说罢,便扬声吩咐:“来人!把这不懂礼数的东西拖下去!教教她什么是宫里的规矩!” 话音落下,只见数十名侍卫执剑进入大殿,直奔魏知鸢而来,眼看着就要把她拖下去。 魏贵妃连忙上前,不顾地上的碎玉,走到乔明锦面前,恳求道:“公主,鸢儿年纪小不懂事,求公主饶她这一次吧。日后魏家定会好好教导她,还望公主不要与她计较,切莫因她坏了公主的好心情。” 乔明锦微微拂手,那些侍卫这才放开了魏知鸢,退了下去。 她微微勾唇,眸子里却尽是寒意,她垂眸望着魏贵妃道:“看在贵妃的面子上,本宫饶她这一次。可方才,她亲口骂本宫,这笔帐,又该如何算呢?” 只这一个眼神,便让魏贵妃魏凝华不寒而栗。 她颤声道:“公主放心,今后,凝华和魏家都会好好管教这个不懂礼数的东西。” “贵妃可得好好管管她那张嘴,要不然,要是什么话传到我父皇耳朵里了...”乔明锦拖长了语调,转即又道:“本宫可保不准父皇会做些什么。” 把这位嫡公主看得比天下还重要的明齐帝能做些什么? 顶多是割了魏知鸢的舌头罢了。 此刻的魏知鸢被她气得牙痒痒,却又不敢说一句话。 待乔明锦走后,她才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出来。 “姑姑,她一个公主,怎么能这么嚣张!她压根就没把姑姑您放在眼里!” 魏贵妃命人关上殿门,又吩咐宫人将地上白玉杯的碎片清理干净,才坐到椅子上沉声道:“她是嫡公主,是大齐最受宠的锦公主,她有嚣张的资格。” 魏贵妃扪心自问,她确实也恨乔明锦,但她自知自己没有资格招惹乔明锦。 乔明锦这样的人,谁不恨? 可谁敢恨?谁敢招惹?谁有资格招惹。 “可她刚刚差点伤了姑姑!姑姑您如今可是......”说着,魏知鸢指向了贵妃微微隆起的肚子。 贵妃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不懂,就算我怀了身孕,就算我腹中有可能是个皇子,就算陛下知道了今日的事,陛下他...还是会向着她乔明锦。” 只因为她是乔明锦,所以她们魏家绝不能招惹她。 为了在宫中活下去,为了魏家在朝堂上能够立足。 她们都不能招惹乔明锦。 “可是我还是气不过!”魏知鸢气得直跺脚,精致的五官就要拧成了一团。 魏贵妃一掌拍在桌案上,她沉声道:“魏知鸢,你有什么资格气不过? 你别忘记了,你只是魏家女儿,你有什么资格骂大齐嫡公主?你知不知道,就算方才她直接把你杀了,魏家也不能做什么!魏家也只能忍着这口气,继续报效朝廷。” 谁都知道,明齐帝一定会向着乔明锦。 魏家如今在朝中势力薄弱,本就是个不起眼的存在。 乔明锦一句话,便能灭了魏家满门。 而她魏贵妃,在后宫战战兢兢熬了那么多年,从明齐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跟在他左右侍奉,好不容易熬到了贵妃之位,她可不想因为魏知鸢这张嘴,就让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努力毁于一旦。 “姑姑......” 魏知鸢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抬眼一瞧,发觉魏贵妃脸上亦满是怒气,便不敢再提这些,只好岔开话题。 “那今年的春日酒宴......” 长安城每年这时候都会有一场轰动全城的春日酒宴,届时长安城所有名门贵族都会参加。 往年都是魏贵妃亲自操办,今年恰逢她有身孕不太方便操办这些事情,便想着让魏知鸢帮忙。 一来是想让魏知鸢多往皇宫走动走动,多在明齐帝眼前出现几次。 二来也是想让魏知鸢在这次春日酒宴上结识些皇亲国戚,日后或许也能帮着点魏家。 有了这样的想法,魏贵妃便想到了乔明锦。 乔明锦是明齐帝最宠的公主,若是能让魏知鸢与她熟识,日后对魏家,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所以魏贵妃便去明齐帝那里问这次的春日酒宴可否让乔明锦和魏知鸢一同操办。 明齐帝起初是不愿意让乔明锦辛苦去做这些事情的。 贵妃说了半天操办春日酒宴对乔明锦的好处,这才说动明齐帝。 他是这样回复贵妃的:“除非朕的阿锦点头,否则谁也不能逼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情。” 魏贵妃便默认他这是答应了。 今日她原本是打算请乔明锦过来商议商议这事的,谁能想得到,乔明锦脾气竟然会这么暴躁。 早知道会发生今日的事情,她打死也不敢有那种念头。 后悔,她现在是真的后悔。 第008章 他都愿意的 魏贵妃长叹一口气,带着几分嫌恶地瞥了一眼身旁站着的魏知鸢。 今天就不该唤她入宫。 要不是魏知鸢,她与乔明锦的关系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一步。 她在这宫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么多年,虽未曾与乔明锦交好,可也未曾惹怒过她分毫。 原本她们说不定还有希望好好相处,可魏知鸢这样一闹,别说好好相处了,日后乔明锦不为难她就够好了。 魏贵妃越想越气,哪里还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 魏知鸢也不是个傻子,她自然能感受得到自家姑姑的怨气。 只是这件事情她自问自己根本就没做错什么,她只当贵妃这般是在怨恨乔明锦。 故还在她耳边嘀咕:“乔明锦今日敢这般对姑姑,明日她就敢做更过分的事情,总有一天她会遭报应的!” 魏贵妃瞪了她一眼,满腔的怒气就要喷薄而出。 “魏知鸢!你还敢说?!你若是不想把魏家搞得家破人亡,那就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不准对任何人再次提起,包括你父亲。” 魏知鸢很明显被她吓了一大跳,霎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魏贵妃,小声啜泣道:“姑姑...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她说的有什么错? 乔明锦这般嚣张,惹过这么多人,将来必会遭到报应。 她这样说有错吗?姑姑为何要这般凶她? 魏知鸢越想越委屈,她贝齿轻咬丹唇,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怕挨骂,只好将话又憋了回去。 贵妃瞧着她这般娇怯的模样,只觉得愈发厌恶。 魏家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不知分寸又小家子气的姑娘? 看着直教人生厌。 还是不看为好。 她收回目光,头枕着手,发出一声轻叹,随后压低了声音道:“春日酒宴的事情你无需再管,本宫自有安排。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魏知鸢闻言不由得有些失望,她好不容易才得来这么一个机会,本想借着春日酒宴在这长安城里出些风头的。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因为乔明锦全都泡汤了。 她简直要被气死了。 — 未央宫内,乔明锦手持温酒铜壶,慢吞吞地将壶中温酒一点点注入雕花的白玉杯中。 青桑步履稳健,笑容满面地朝乔明锦走了过来。 “公主,魏家小姐魏知鸢出宫了。” 乔明锦朝她微微点头,眼瞧着白玉杯已注满温酒,这才波澜不惊地将铜壶置于桌面上。 她持杯,饮了一口杯中温酒后才开口吩咐:“找些稳妥的人,盯紧魏家,尤其是魏千户。” 青桑应了句是,便下去安排了。 这时,宋祁安掀开帘子,将熬好的药端了过来。 他将药碗放到桌上,目光落到了乔明锦身边的酒壶上。 宋祁安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望着乔明锦沉声问道:“怎么又喝酒?” 乔明锦连忙将手中白玉酒杯放到一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撇了撇嘴,竖起一根手指道:“就喝了一口,没关系的......” 宋祁安无奈叹了一口气,又将药碗端起,温声道:“先把药喝了。” 乔明锦一手接过药碗,一手捏着鼻子,满脸苦楚道:“闻着就好苦啊,蜜枣你带了没?” “带了。”宋祁安掏出一包蜜枣放到桌上,道:“你忍着点,一口气把它喝完就好了。” 这是用九香无味草熬制而成的药汤,九香无味草有奇效,熬制而成的药足以掩盖住她们身上的味道。 乔明锦知晓这药对她这一世而言的重要,她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这一碗药。 这药闻起来苦,喝起来更苦。 乔明锦此刻整张脸都仿佛在说这药简直苦死了。 宋祁安连忙把蜜枣递给了她。 她缓了好大一会儿,嘴里的苦涩才渐渐淡去。 宋祁安见她神色正常了些,才把桌上的酒收到了一旁,叮嘱道: “以后这酒能不喝就不要喝了,你是知道的,我们本就喝不了酒,你自己也清楚你自己的酒量......” 乔明锦实在是不愿再听他啰嗦了,她站起身,拈起一颗蜜枣塞进了他的嘴里。 “好了好了,别啰嗦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罢,她又忽然凑近宋祁安。 宋祁安此时还正嚼着口中蜜枣,见她这忽然凑近,不由得屏气凝神。 只见她鼻尖微微一动,似是在嗅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挺直身子,离他远了一些,开口道:“这药果真神奇,你身上也没那种味道了,日后总算是能跟着我一块出门见人了。” 宋祁安这才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似是为了掩盖自己方才的紧张,宋祁安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你也不用再靠燃香来掩盖身上味道了。” 乔明锦微微点了点头,走到了窗前,望着窗外明月,犹豫过后才道:“明日,我打算搬回公主府,你觉得如何?” 宋祁安缓步行至她身旁,他双手环臂,轻倚着墙璧,目光温柔望着她问道:“你已经做好的决定,又何须再问我?” 乔明锦侧过头,抬眸与他对视。 她缓缓开口:“我的意思是,你是愿意同我入住公主府的,对吧?”语气里带着些试探的意味。 即使公主府内门客诸多,她要他扮演这其中最寻常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他也愿意么? 宋祁安知晓她心中的顾虑,她还是怕他待在公主府里会觉得委屈。 他望着她,认真地答:“愿意。” 有阵清风越过窗棂,殿内的烛光因这阵风缓缓跳动。 那光映在他温润如玉的面容之上,显得他的轮廓愈加温柔。 没什么好委屈的,陪她演过这段时间就好。 他会如她所愿,在公主府中扮演一位平平无奇的门客。 做其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光明之下。 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安稳稳的陪在她身边。 这些他都懂的。 没关系的,他不委屈。 他来到大齐,不就是为了留在她身边,护着她,顺着她吗。 她意如此,他自是要顺着她的意的。 他都愿意的。 第009章 娶她是他的耻辱 乔明锦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回公主府了。 前世,顾愠和篡位当天,一场大火将整个公主府化为灰烬。 乔明锦在昭狱想了十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谁放的火。 直到那一日她在未央宫见到了顾愠和,听到他说了那句话。 “顾家的媳妇向来都是贤良淑德,温顺有礼之人,公主命顾某住进未央宫,无疑是在羞辱顾某,顾某的脸面自然不重要,但顾某怕给我顾家蒙羞。” 她才恍然明白过来。 那场大火,是顾愠和放的。 为的是,烧尽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屈辱。 公主府于他而言,是屈辱,是不堪回首的过往。 她早该想明白的。 在他的心里,不是住进未央宫会给他顾家蒙羞,而是娶她乔明锦,就是在给他顾家丢人。 顾愠和在公主府陪着她的那几年,在他心里一直都是耻辱。 所以他要烧尽公主府,以为这样就可以让他与她的那些曾经化为灰烬。 以为这样,世人便不会再对他有任何非议。 顾愠和,你在妄想什么?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避开这一切了吗? 你躲不掉的。 上辈子你躲不掉,这辈子你还是躲不掉。 乔明锦唇角轻勾,满意地看着这张刚画完的机关图。 眼看着就快要到成婚之日了。 她要在顾愠和住进公主府之前,好好布置一遍公主府。 “咚咚咚—”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乔明锦将图纸收了起来,放在了一个稳妥的地方。 她随手拿了一把折扇,走向门口打开了门。 “怎么是你?” 只见来人一身红裳,身材纤瘦,身姿曼妙至极,这大红色的外裳在阳光下这颜色显得愈发艳丽夺目。 再往上看,却瞧见他肤若凝脂,眉若柳叶,鼻梁翘挺,唇似桃瓣般娇艳欲滴,活生生一个大美人的模样,却偏偏...... 偏偏是个男子。 这便是公主府门客之一,苏漾。 美名其曰是门客,实际上是乔明锦瞧着他琵琶弹得好听,才绑回公主府的。 她本想着,闲着无聊了,能听一听琵琶解解闷。 却没想到,这苏漾竟是个恃宠而骄的琵琶精。 仗着自己曾受过她一时的宠爱,竟如此不知分寸。 竟敢在没她召见的情况下,擅自离开华庭前来公主内院寻她。 还敢在她面前作出这般姿态。 “公主,您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趟,怎么也没想着先去华庭那里看看人家?” 他这副娇滴滴的模样看得乔明锦直想揍他。 “苏漾,谁给你的胆子?本宫何时召见你了?你怎敢擅自来这?” 她不过是声音大了一些,将面上笑容收了起来罢了,苏漾竟瞬间哭了出来。 “公主...您,您怎么能凶人家,您要是不高兴了,找那门口凶巴巴的带刀侍卫一刀杀了人家便是了,苏漾这条命本就是贱命......向来没人心疼,您一刀杀了人家,一了百了算了。” 这副模样,就好似她现在提着刀架在他的脖子山要把他宰了一样。 乔明锦实名无语。 “本宫何时说过要杀你了?” 苏漾却更加委屈了,他拿着手帕擦着眼角的泪水,啜泣着道:“公主方才...对苏漾的厌恶可都写在眼睛里了。没想到士别三日,就,就什么什么......” 他一时没想起来后面是什么,也不知道这句话本意是什么,便胡乱编了一句:“就有了新欢了......” 说罢,又觉得说的这些还不够体现出自己的委屈,便补充了一句:“公主是不是不在府里的这段时间,寻到了其他唱曲的,于是,于是便忘了苏漾了。是不是,是不是新来那个姓宋的?” 说着,他在脑海了回忆了一遍今早看到的宋祁安模样,于是又垂眸打量了一下自己傲人的身段,撇着嘴道:“那个姓宋的我也见过了,有哪一点能比得上我苏漾了?” 姓宋的?宋祁安? 苏漾哪里来的自信,把自己和宋祁安放在一起对比? 乔明锦本就恼火得恨,苏漾又偏偏提起了宋祁安。 她觉得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如果手里拿着的不是扇子,而是一把刀的话,她想这把刀应该已经架在苏漾脖子上了。 不行。 她不能生气。 她不能让这些人看出她对宋祁安的不同。 她不能让宋祁安成为公主府的众矢之的。 她得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得让苏漾看到,她根本就不在乎宋祁安。 她得让整个公主府都知道,宋祁安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门客罢了,没什么特别的。 她既是将他带进了公主府,就要好生护住他。 乔明锦故作轻松,语气坦然:“姓宋的?谁?本宫怎么不知道公主府有姓宋的?” 说罢,她怕自己说多了会露出破绽,便不给苏漾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道:“苏漾,本宫现在没心情看你在这儿胡闹,你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烦本宫。” 苏漾见她似是对新来的宋祁安毫不在意,心里高兴坏了,面上却故作哀叹:“人心总是善变的,看来这一次,终究是苏漾失宠了......” 乔明锦脸色更加阴沉了,冷冷开口突出了一个字:“滚。” 苏漾面色微微一变,连忙退后了两步,行了个礼后便匆忙跑出了院子。 再不跑,恐怕就真的性命堪忧了。 他出院子的时候,正巧撞上了来寻乔明锦的宋祁安。 两个人是真撞到了一起。 宋祁安下意识地站起身,正想道歉。 可当他目光落在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的苏漾身上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苏漾这副模样惊住了。 青丘的狐狸都不敢像苏漾这般妖娆妩媚。 真— 媚骨天成。 他还没缓过来神,苏漾便朝着他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你没长眼睛啊,走路都不会看路的吗?!要是把我这双手给撞坏了可怎么办啊,以后公主想听琵琶了,谁给她弹啊!” 宋祁安这才缓过神来。 他拱了拱手,语气温良恭谦:“公子放心,日后公主想听琵琶了,我弹就好,公子歇着便是了。” 苏漾闻言神色大变。 他也会弹琵琶? 不好。 这下他苏漾在公主府琵琶郎君的地位岂不是不保了? 苏漾不禁再仔细琢磨了一下宋祁安方才所言。 “公子歇着便是了。” 让他歇着? 不就是不想让他再弹琵琶了吗? 不就是不想让他再接近公主了吗? 不就是挑明了要抢他在公主的位置吗? 凭什么啊! 第010章 争宠? 他苏漾在公主府兢兢业业待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弹出来的地位,凭什么就这样被他这个新来的给抢了啊。 苏漾腮帮子都气得鼓了起来,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宋祁安骂道: “我告诉你宋祁安,在这公主府里,琵琶只有我苏漾一个人能弹!谁也别想弹我的琵琶!我警告你,你别妄想抢我的位置!小心我用琴弦勒死你!” 宋祁安这下是真的茫然了。 苏漾在说些什么? 什么琵琶只有他一人能弹? 他说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妄想抢他的位置? 原来苏漾是在怕他抢了他的位置么? 他以为,弹琵琶是个苦差事。 他以为,苏漾是迫不得已才去弹琵琶的。 他以为,苏漾是怕公主想听琵琶的时候恰逢自己手指受伤,他怕到时候公主会降罪于自己。 他以为,苏漾起初是因为这些才发怒的。 所以他才说那句话,本是希望苏漾不要担心,本是想说他能为他分担一二。 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让苏漾误会了。 宋祁安微微一笑,轻声道:“公子多虑了,宋某不喜琵琶,公子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 苏漾恨恨道:“你什么意思?你刚刚还说你要代替我去弹琵琶,这会儿又说自己不喜欢弹琵琶了,你是不是成心在这耍我玩呢?” 宋祁安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从最开始,便是他苏漾撞上的他。 也是他苏漾先开口骂人的。 他顺着苏漾的意,只为能快点脱身。 可这苏漾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原来这大齐男子,都是这般刁蛮无礼么? 那日后乔乔与那顾愠和成婚之后,那顾愠和岂不是也会像苏漾这般无理取闹? 按照乔乔那样的性子,定会一掌把他劈死。 宋祁安忽然有些担心顾愠和的安危了。 苏漾见他半天不搭理人,不由得多骂几句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喂!宋祁安!我在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傻?装没听到是吧?” 就在这时,一位身着白衣的公子与一位青衣公子途经此处,见到苏漾这般胡闹,青衣公子本想上前阻止,却被那白衣公子一把拉走。 待离得有些距离了,白衣公子才放开了青衣公子的衣袖。 青衣公子名为晏衡,与这白衣公子沈倾林皆为公主府门客。 晏衡问:“沈倾林,那苏漾明摆着就是在欺负人,你为何不让我过去拦住他?” 沈倾林只答道:“你我尚在公主府内,莫要多生事端。” 晏衡扯了扯嘴角,似是看破了沈倾林的心事,他双手环臂,有些得意地笑着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怕那个宋祁安来历不明,不敢与他有半分牵扯吧。你就放心吧,他进府之后我就已经查过了,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书生,同你同我没半点异处,你就别多心了。” 沈倾林听着晏衡的话,目光却停在了不远处的宋祁安身上。 待晏衡说罢,他也收回了目光,眸底藏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拍了拍晏衡的肩膀,沉声道了一句:“我与你可不一样。” 说罢,便转身离去。 晏衡疑惑: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大家不都是公主府的门客吗? — 将军府。 顾愠和手拿绢布,仔细擦拭着挂在架子上的盔甲。 忽然,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听说乔明锦回公主府住了?” 君朝正坐在案前品茶,闻言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顾愠和会忽然问乔明锦的事情。 他放下手中白玉杯,侧眸望向顾愠和,答道:“昨日午后,锦公主方回公主府。” 顾愠和将手中绢布折了两折,将绢布递给了下人,随机又吩咐下人再去添些糕点。 待下人离开后,他才坐到白衣男子对面,边给自己倒茶边问道:“归府后,她都做了什么?” 君朝端起自己的茶杯,应了一句:“睡觉。” 顾愠和眸里尽是难以掩饰的惊诧,他问道:“睡觉?从昨日午后到今天下午,一直都在睡觉?” 君朝微微晃了一下杯中茶,悠哉哉答:“午后睡觉,晚上睡觉,早上还在睡觉。今日下午醒了一次,转即就又回去睡了。” 她这是睡了一整天的时间啊。 真是比猪还要能睡。 顾愠和唇角轻勾,嘲讽一笑,道:“这个乔明锦,果真如传言般懒散。” 这般无用,正合他意。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阵轻笑传入顾愠和耳朵里。 “哈哈哈哈哈。” 转即,是一阵脚步声伴着颇为调侃的话语:“你高兴什么?再过半个月,你就要入赘公主府,到时候她要睡觉,你不是还得乖乖侍寝?” 顾愠和眉心微微一皱,随手从桌上拿了个没倒茶的白玉杯,朝着来人丢了过去。 来人身着一身翠绿长衫,头戴银冠,他方迈入这屋门,便瞧见顾愠和朝他丢来的白玉杯。 只见他微微侧身,右手微微抬起,看准时机朝着那白玉杯飞来的方向轻轻一接,顺势还摆出了一个极帅的姿势,瞧着倒是英俊潇洒,只是可惜— 可惜没接住。 霎时间,屋内气氛好似凝结了一般。 无人开口,亦无人再动弹分毫。 就连原本专心品茶的君朝,也放下了手上的动作,专心致志地看着这一出好戏。 “啪嚓!”玉杯破碎的声音打破了屋内沉寂。 那绿衣少年连忙趁机将手背在身后,站直了身子,低声道了一句:“真尴尬。” “方才长安君举止潇洒,可谓是轩然霞举,只是......”顾愠和拖长了语调,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接着道:“只是这眼力还需再练一练,连这都接不住,今年的骑射恐怕又要垫底了。” 长安君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提起他全长安骑射倒数第一的事情,如今顾愠和当着他的面这般调侃,他早就被气得面红耳赤了。 “顾愠和,你要是再敢笑话我,我就让我表姐到时候好好折磨你!” 长安君口中的表姐,正是大齐嫡公主乔明锦。 长安君萧昭乃安平王之子,素日里游手好闲。 武馆书堂永远没有他的身影,赌坊酒楼却能常常见他。 该会的一样没学会,不该会的倒是样样精通。 如果说这长安城里乔明锦游手好闲第一,那他长安君萧昭便是第二。 第011章 第一百个夫子 这俩姐弟可谓是干啥啥不行,游手好闲第一名。 顾愠和站起身,走到萧昭面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道:“你尽管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折磨我。” 她最好能想多点法子。 也能给这生活添点乐子。 萧昭有些嫌弃地垂眸看了一眼被他拍过的肩膀,撇了撇嘴道:“也不知道姐姐看上你哪一点了,分明就是个糙汉子。” 顾愠和有些不耐烦地问:“少废话,萧昭,你今天来我这将军府究竟所为何事?” 萧昭绕过顾愠和,随后径直走向了君朝所在的桌前,找了个空位子坐了下去,边吃桌上的糕点边道:“哪有你这般直呼世子名字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就不怕到时候进了公主府,姐姐一生气扒了你的皮?” 君朝为他斟了杯茶,含笑道:“你与他相识数十年,他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别说是你的名字了,就算是你姐姐的名字,他也敢直呼。” 他毕竟是顾愠和,他有什么怕的? 萧昭品了一口茶,目光又落到了顾愠和身上,他道:“我姐姐可没有我这样的好脾气。” 乔明锦脾气暴戾,这天下谁不知道? 用得着他萧昭过来提醒他? 顾愠和轻嗤一声,道:“那又如何?脾气暴躁是她的事情,与我何干?” 说着,他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 君朝持杯的动作微微一顿,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望向萧昭,笑着问道:“世子殿下,你该不会是在担心愠和入公主府后会受欺负吧?” 萧昭被他戳中了心事,又不愿意承认,只好转开话题。 “过些日子长安城要举行一年一度的春日酒宴,这可是每年最最最热闹的酒宴了。往年这个时候你们两个人都不在长安城里,今年可算是在这了,你们两个可不能不去。” 话音落下,只听到君朝和顾愠和异口同声道: “我可不去。” 萧昭拧起眉头,目光在这二人之间游离了一小会儿,才再次开口道: “你俩就不想看看长安城里这些名门贵女的风采?” 这二人再次异口同声:“不想。” 萧昭知道既然顾愠和开口说了自己不想去,那便一定不会去。 思虑一番后,他只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君朝身上。 “君朝,他不想去也就算了,毕竟他现在已有婚配,可你呢?你什么也没有,这可是一个结识才女的好时机,你就不想去看看?” 君朝婉言拒绝:“不瞒世子殿下,君朝那日已有其他安排,实在是抽不开身,还望世子殿下见谅。” “那日已有安排?”萧昭不解,“可分明春日酒宴的时间还没定下来,你哪里来的安排?” “这......”君朝有些无措。 真是失策。 萧昭想了一小会儿,才明白过来。 他有些失望:“我看,你就是不想去。” 顾愠和道:“知道还问?” 说罢,他又补充了一句:“你这十几年几乎每年都要去一趟那春日酒宴,也没见你和哪家的姑娘生出半点情愫。就这,还好意思嘲笑君朝未有婚配? 还说什么这是结识才女的好机会,依我看,就是一群酒鬼聚在一起说一堆互相都听不懂的玩意。” 萧昭乐呵呵笑道:“是你听不懂吧?成日里就只知道舞刀弄枪,你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糙汉子!” 顾愠和也不生气,反而笑道:“说的好像你能听懂一样,听闻你昨日气走了王爷给你请的第九十九个夫子。依我看,你还是早日劝一劝王爷放弃教你读书这件事情吧,要不然恐怕全长安的夫子都要被你给逼疯了。” 此言一出,萧昭面上笑容瞬间凝固。 这个顾愠和,怎么又戳他的痛处?! 那夫子被气走能怪他吗?只能怪那些夫子没有本事,教不了他。 他不过偷偷将《论语》换成了《玉楼春》,将那些典籍撕成纸片叠成了纸蝴蝶。 那夫子便被气得吐血了。 分明是老了身子骨不好,怎么反倒怪到他身上了? 他又没做错什么。 想着想着,萧昭忽然满面苦楚。 他抱住顾愠和的胳膊,道:“你快别笑话我了,快帮我想想办法吧。父王整日里看不得我习武,总想着让我读书习字,那些夫子我看着就害怕,总觉得他们满肚子墨水全都是坏水。 我是真不想再拥有第一百个夫子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父王放弃请夫子啊?” 顾愠和摇了摇头,“安平王那性子执拗得很,他既是认定了要你这辈子识文习字,便断然不会放弃继续为你请夫子。 不管你想出什么办法,你这第一百个夫子必然还是会出现在王府之中,不过......” 萧昭原本听着他前面说的这些话越来越觉得失望,可一听到他这句不过,便知道还有转折。 他连忙道:“不过什么?” 顾愠和答:“不过我倒是有办法让你不会再有第一百零一个夫子。” 萧昭听了后仔细想了一想,照着顾愠和这么说的话,他以后这么多年,就只会再有一个夫子。 这样似乎也不错。 这样一想,萧昭瞬间喜笑颜开:“快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办法。” 顾愠和将被他抱着的手臂抽了回来,回答道:“若是这一个夫子能把你给教会了,王爷又怎么可能再会给你请其他夫子?” “一个夫子,能把我教会???”萧昭现在开始怀疑顾愠和说的是不是在逗他玩的了。 顾愠和点了点头,“自然,而且,这位夫子我已经替王爷提前选好了。” 见顾愠和神色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模样,君朝也不由得好奇了起来。 他问道:“愠和,不知你口中所言的这位夫子,到底是何人?” 顾愠和答:“江南第一才子,唐玄佑。” 这唐玄佑可不是一般人。 传闻他三岁识字,四岁读古籍,七岁能背诵所有看过的诗词文章。 十岁便能长篇大论,诗词书画样样精通。 未参加科考便被百姓们称为江南第一才子。 君朝对这位才子亦是有所耳闻,他道:“可这唐玄佑不是在江南吗?难不成,你把他请过来了?” 顾愠和点头,“自然。” 君朝大惊:“你怎么做到的?听闻太子愿花千金请他做门客都被他拒绝了,唐玄佑这个人,可难请得很。” 第012章 不就是篡个位吗? 顾愠和琢磨了一下,他摇了一下手中折扇,笑着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这样瞧着他倒是也有几分文人风骨,可惜— 可惜就连他自己,也不懂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他只是听说唐玄佑最近在找一幅图,名唤千山白鸟图,好像是什么乐安居士的真迹。 他向来不懂这些字画什么的,但偶然间听说永安候得到了那副字画。 于是他便把永安候请到了府里,和他喝了顿酒。 永安候着实是个好人,他没说几句,这永安候便答应把画赠给他了。 顾愠和答应永安候会好好对待这副字画。 于是乎,他第二日便把字画赠给了唐玄佑。 那般文雅的东西,就该交给文雅的人。 唐玄佑见到画之后大喜,随即便应下了顾愠和的条件,快马加鞭来了长安。 他就是这般把江南第一才子唐玄佑请过来的。 萧昭听后感动不已。 他握住顾愠和的手,极其感动道:“果真是十几年的好兄弟,为了我的学业,你费心了。” 顾愠和拍了一下他的手掌,笑了一下,敷衍道:“一辈子的好兄弟。” 笑得很假,偏偏骗过了萧昭这个傻子。 萧昭好似忽然有了学习的动力,他认真道:“你放心吧,我日后定然会跟着这位夫子苦读诗书,定不会辜负你的苦心。” 顾愠和再次拍了拍他的手,摆出了自己官方的笑容:“相信你。” 萧昭一双眸子都亮了起来,他站起身,颇有激情地说了一句:“我这就回去给我父王提这件事情!”之后便匆匆离去。 待萧昭离开之后,君朝才轻笑出声。 “你啊,也就只能骗骗世子殿下这个傻瓜了。” 顾愠和勾唇一笑,轻轻拂手命下人将屋门关上,待到屋内没有旁人后才道:“骗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达到目的。” 他用千山白鸟图请唐玄佑来到长安城,并非是为了让萧昭好好习文。 说句直白的,萧昭的诗词书画学得怎么样,和他顾愠和半点关系也没有。 他才不会关心这些。 他关心的,是安平王与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 安平王觊觎皇位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明齐帝念及旧情,对他处处忍让。 这样造成了安平王在朝中权势越来越大,甚至大过了太子。 太子想坐稳自己的位置,他怕明齐帝退位之后继任的会是安平王,便处处防着安平王,暗中还会与安平王斗一斗。 安平王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两个人暗中争斗,没人礼让分毫。 久而久之,这二人关系愈加生疏。 顾愠和请唐玄佑进安平王府,只不过是想给这二人的关系火上浇油罢了。 他自然知晓前些日子太子花重金请唐玄佑却惨遭拒绝的事情,如今他设法将唐玄佑送进安平王府,便是想加深太子对安平王的敌意。 这两个人斗得越厉害越好。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最好落得个两败俱伤。 顾愠和只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就是想看着皇家内斗,这样他才能不费力气的报他想报的仇。 君朝与他自小一同长大,怎会看不出他的心思。 他收起笑容,神色变得有些凝重,望着顾愠和道:“你可想好了?这一步迈出去,就不能回头了。” 顾愠和眸中闪过一抹狠戾,他沉声道:“从五年前明齐帝下旨抄了沈家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没有回头路了。” 是明齐帝将他们逼上了绝路,不怪他。 如今他做的这一切,都不能怪他。 君朝皱起眉头,道:“可这是我们家的事情,你本不必......” 顾愠和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气恼,他打断了君朝的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沈老将军待我亲入父子,你与我从小一同长大,沈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你的仇,便是我的仇。” 君朝本不叫君朝。 他姓沈。 是沈大将军沈复唯一的儿子。 五年前沈家落了一个谋反的罪名,陛下下旨将沈家满门抄斩,唯有君朝一人活了下来。 顾家与沈家素来交好。 顾老将军与沈老将军是经历过生死的挚友,而君朝与顾愠和自小一同长大。 沈家有难,顾家不会不管。 为了保住君朝的性命,顾老将军将他留在了自己的身边,改名为君朝,并请了医师帮他易容,这才瞒过了众人的眼睛。 除了顾家,没人知道君朝的真实身份。 就连萧昭,也只当君朝是顾家收养的一个孩子,从未怀疑过君朝的身份。 萧昭是真心拿顾愠和和君朝当朋友的。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但顾愠和,只想为沈家报仇。 不止是他,就连年迈沉稳的顾老将军,也在暗自不断调查着当年的真相,想要还逝去的沈老将军一个公道。 在顾家眼里,沈家的事,便是自己家的事情。 在他顾愠和眼里,既然当年明齐帝胡乱给沈家安了一个意图篡位的罪名,那不如就让他顾家把这罪名坐实。 顾老将军只想调查真相,还沈家一个清白。 而顾愠和想的却是报仇。 他有篡位弑君的想法。 篡位而已,他顾愠和没什么好怕的。 况且,如今他已然想到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计策。 娶最受宠的嫡公主,便是这计划里的一小部分。 — 公主府。 乔明锦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她总觉得有人正在背后算计着她。 不过此时她可没心情想这些。 她望着此时正在榻上躺着的鼻青脸肿的宋祁安,心疼得直皱眉头。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见她这般,撇了撇嘴娇声唤道:“公主......” 乔明锦这才将目光转到了罪魁祸首身上。 见他这般娇滴滴的模样,乔明锦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敢动宋祁安。 找死。 她猛地抽出长鞭,望着苏漾怒道:“苏漾!谁给你的胆子!” 苏漾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他只知道锦公主脾气不好,但却从未亲眼见过她发脾气。 谁知道,谁知道会这么吓人。 他颤声道:“公,公主,您先别生气,您别生气......” 他就不明白了。 公主今日不是连宋祁安是谁都不认得吗? 怎么如今看到他受了伤,竟然会这般心疼? 第013章 谁敢动他? 苏漾那一会儿与宋祁安撞上之后,总觉得骂他那几句好不解气。 因为不管他骂什么,宋祁安都是微笑着望着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他越是这般,苏漾便越是来气。 所以苏漾便朝他动手了。 他把宋祁安打了一顿。 而且,只打了脸。 他本是认定乔明锦对宋祁安毫不在意,所以才敢对宋祁安动手的。 可他只是打了宋祁安几拳,乔明锦便这般气恼,甚至要拿鞭子抽他。 他就想不明白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宋祁安见状亦是紧皱眉头,见青桑已经帮自己上好了药,便连忙起身,拉住了乔明锦,制止了她要拿鞭子抽苏漾的动作。 即便是受了伤,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公主,我没事。” 瞧着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乔明锦根本压制不住自己眼里的心疼,她丢下长鞭,望着他问:“都伤成这样了,还没事?” 宋祁安微微一笑,温声道:“放心。” 不笑不要紧,他这一笑,不小心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伤口再次破裂,流出殷红的鲜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宋祁安没忍住轻嘶一声。 乔明锦神色紧张,连忙道:“青桑,快帮他,帮他包扎包扎。” 青桑刚把药收了起来,听到乔明锦的吩咐,连忙又将药拿出。 乔明锦转过身,满眼怒火地望向了跪在地上的苏漾。 “苏漾,你可知,他对本宫意味着什么?你可知,本宫现在,有多想杀了你?” 这句话于苏漾而言,宛若晴天霹雳。 公主想要杀了他? 怎么会这样...... 宋祁安到底是什么人? 公主为何会这般在意他? 苏漾到底也不是一个傻子,他见乔明锦似乎真动了杀心,连忙磕头求饶:“公主,苏漾知道错了,苏漾真的知道错了。再给苏漾一个机会吧,苏漾再也不敢了。” 这边,乔明锦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大刀。 她拿着那把刀一步一步逼近苏漾,望着他冷声问道:“刚刚拿哪只手打的他?” 苏漾吓得哭了出来,他啜泣道:“公主...求求您饶了苏漾这一次吧,苏漾真的再也不敢了。” 乔明锦冷冷的望着他,对他的哀求视若不见。 “本宫问你话呢,刚刚是哪只手碰的他?” 苏漾只顾着哭,根本不敢回答她的话。 “不说是吧,那就两只手一起砍了!” 说着,她便将刀横了起来,作势便要砍下去。 苏漾连忙跪着向后移了一大步,躲开了她这一刀。 “不要,不要,公主,苏漾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砍断苏漾的手,苏漾还要给您弹琵琶听,求您了,要是没了这双手,苏漾还怎么给您弹琵琶......” 乔明锦见刀落了空,整个人更恼怒了。 “你敢躲?是不是这条命,也不想要了?” 宋祁安见她真是动了杀意,连忙制止了青桑正在为他上药的动作,冲过去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刀。 “乔乔!你冷静一些。” 乔明锦眼眶微微泛红,她颤声道:“我说过,这辈子谁也不能动你的。” 谁敢动他,她便杀谁。 宋祁安紧紧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琵琶是他的命,你若是将他那双手砍断,他还拿什么去弹琵琶?若是再也没法弹琵琶,便是让他生不如死。那种滋味......” 他顿了一下,似是不忍说出下面那句话。 但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乔明锦冷静下来。 他握着她手的力度松了一分,声音也低了下来。 乔明锦只听到他说: “你该是懂得的。” 只那一句话,她便明白了他想要对她说的全部的话。 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该是明白的。 曾经,你也经历过。 你知道那该有多痛苦。 每个人都活得不容易。 你又何必让这世间多一个人这般痛苦。 放过他吧,好吗? 别再让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了。 好吗? 有一滴泪水自乔明锦眼中滑落。 她点头,道:“好。” 她可以放过他。 宋祁安怎会看不到她眼中泪水? 那一瞬,他只觉得心头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样。 疼得厉害。 那一瞬,乔明锦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她转过身,有些踉跄地走出了屋子。 当初,怎么就没人愿意...放过她呢? 宋祁安小心翼翼地跟在她的身后,生怕她会摔倒。 他现在,连上前安慰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会让她再次想起她最不愿回忆起的那段记忆。 他知道自己方才那句话会再次将她拉进那段记忆。 可是他还是说了。 为了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并不在乎苏漾是生是死。 他在乎的是乔明锦。 这一世,他不能再看着她手上沾满鲜血了。 他想让她好好的过完这一生。 乔明锦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知晓宋祁安一直在她的身后。 她转过身,忽然满是懊悔地低声道:“我今日不该让苏漾以为我毫不在意你,若是今日他来我院子里的时候,我不说那句话,他就不敢对你动手了......都怪我,我不该这样的。” 她方才一直在想,她在公主府里对宋祁安故作不在意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她怕宋祁安会成为众矢之的,她想保护好他。 她也怕被别人知道自己的软肋。 可是她忽然间发现,她这般只会让那些欺软怕硬的人将宋祁安当作欺负的目标。 宋祁安永远都不会去怪别人。 就算那人这般欺辱他。 他也不怪他。 可他越是这般,越是给了旁人欺辱他的胆量。 而她只能在事后怪自己没保护好他。 是她错了。 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她看着受了伤的他,根本没法装作不在乎。 她在乎得要死。 宋祁安没想到她会忽然间说这些话,他以为方才她是再次陷入了从前的回忆里。 他没想到,原来她是在自责。 “乔乔,这本就不怪你。” 这怎么能怪她? 她一心想着护着他,她哪又半点错? 乔明锦好似没听到他的话一样,她垂着头,道:“我从一开始,就该把你留在公主内院。我就不该让你与那群人待在一起,我就不该给他们欺负你的机会。” 第014章 毁她清誉 “所以,日后,你要将我留在公主内院么?” 他忽然这样问。 若是能留在公主内院,他便能时常瞧见她了。 若能这样,那自是极好的。 他才不管自己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只想待在离她近的地方。 “日后,你就随我住在公主内院里。” 说罢,她又皱起眉头,接着道:“祁安,你不必为了我委屈自己,他们若再敢招惹你,你也不必让着他们。” 乔明锦比谁都明白,宋祁安并非是打不过苏漾。 宋祁安若是想要出手,十个苏漾都不够他打。 他对苏漾处处忍让,只是因为不想把事情闹大。 他不想让乔明锦为难。 他想要扮演好她给他定下来的角色— 公主府内普普通通的一个门客。 宋祁安本以为,他挨过这一顿打,就能平息苏漾心中怒火。 他以为,他可以悄无声息的瞒住这一切。 可他没想到苏漾打他的那一幕,竟然被乔明锦的侍女青桑瞧见了。 乔明锦心里清楚,今日若非是青桑凑巧撞见了那一幕,恐怕他宋祁安还会将此事一直瞒下去。 她不想他在这里过得这般委屈。 和煦的光伴着暮色的暖,照在他光洁白皙的脸庞上,显得他轮廓更加温柔。 他眼角微微弯了一弯,慢慢开口:“都听你的。” 都听你的。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就好。 这时,青桑也跟了过来。 乔明锦对她吩咐了两句,让她去将宋祁安的东西收拾一下搬进公主内院。 青桑虽觉得此举略微不妥,但也没说什么,应了句是便过去收拾了。 她明白,在乔明锦这里,自古便是顺她者生,逆她者亡。 只要她乖乖听话,做个明事理有眼色的婢子,她便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的心思,乔明锦自然知晓。 只是如今,她身边确实需要这般听话的人。 所以她会把青桑留在身边。 但这并不代表她身边不需要其他人。 乔明锦拉着宋祁安进了院子,对他道:“祁安,你待会儿随我出去一趟,先在院子里等我片刻,我去换身素净衣裳。” 宋祁安点了点头,目送她进了屋子。 乔明锦再出来时已然换上了一身款式简洁却又显得干净利落的淡青色长衫,她手上拿了两顶帷帽,一顶檐下为黑色薄绢,一顶檐下为白色轻纱。 她将其中一顶帽檐下有黑色薄绢的递给了宋祁安,道了一句:“能挡一挡脸。” 宋祁安笑着接过,利落地戴到了头上。 乔明锦将自己的戴好之后,便与他一同出了公主府。 — 长安城,闹市里一处小巷子中。 一位灰衣老妇人正兴致勃勃地对着一位卖菜大婶讲她最近听来的八卦: “听说了吗?锦公主府上藏了个俊俏小郎君!” “小郎君?我刚刚还听张婶说那男子只是公主府内门客。” “什么门客啊,那位小郎君怎么可能会只是门客?你莫不是还不清楚那位锦公主的品性?就她那样的好.色之人,心里面装的事儿自然没一件是正事!”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个公主,府内养些门客也是正常的事儿。” “你见哪个公主,府上养的门客全都是些俊俏美男子的,再说了,哪个公主会将门客请进公主内院啊?” “请进公主内院?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朝廷听到了,那可是污蔑公主的大罪啊!” “她还用的着老妇我污蔑?那位姓宋的公子,都已经住进公主内院了。不止如此,我刚刚还听公主府上的人说瞧见了这二人举止亲密,搂搂抱抱的,没有半点规矩。” “可,可锦公主不是跟顾将军有婚约吗?她怎么能......” “锦公主品行不端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干出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可怜了顾将军,年少有为又丰神俊朗,如此一个妙人儿,却偏偏不幸被锦公主盯上了。” “快别说了,这种事情可不是你我这等身份的人能议论的。” “这又怎么了?是她锦公主德行有亏,倘若她行得端坐得正,又有谁会非议她?” “这倒也是,这位锦公主平日行事着实是太过放肆。” “何止是放肆啊,这分明是不守女德!她都将那位小郎君请进公主内院里了,两个人指不定是什么关系呢!说不定啊,这二人早就发生了点什么。” “你可别瞎说,万一这事只是谣传了,你这样说岂不是毁了锦公主清誉?” “呵呸!就她还有清誉?她这样的人早就该名声扫地了!顾将军这么好一个人她不懂得好好珍惜,还在府上养男人,真不知道顾将军怎么会答应娶她这样的人。” “这种事情是人家的府内事,谁也不清楚,你也不能这般确定锦公主就在府上养男人了。” 灰衣老妇人见卖菜大婶还是不信自己的话,便凑近她小声道:“我家二虎在公主府当差,这事可是他亲眼瞧见,亲口回家告诉我的。 二虎还说,今日锦公主为了那位小郎君,把苏漾苏郎君的手都给砍了。这个女人多狠心啊,刚断了苏郎君的一双手,便回公主内院与别的男人亲.热起来......” 她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是瞧见苏漾的断手了,还是瞧见公主与别人亲.热的场面了?” 灰衣老妇被吓了一大跳,她身子一颤,连忙向身后瞧去。 只见来人身着一身素衣,戴着一顶帷帽,身边还跟着一位男子。 正是乔明锦和宋祁安。 灰衣老妇人将他们两个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瞧着他们这一身素衣,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也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她将装菜的篮筐提了起来挎在了胳膊上,抬着头望着乔明锦凶巴巴地说道:“你们谁啊,这世道乱得很,年纪轻轻的,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明白,不该问的别问,知道了吧?” 乔明锦轻嗤一声,冷声道:“那你知不知道,不该说的别说?” 老妇似是被她这样的态度给气到了,她怒目圆睁,盯着乔明锦骂道:“有病吧!我说什么关你什么事,又没说你,你拦着我作甚?!” 第015章 守宫砂 “关我何事?”乔明锦轻笑一声,随即缓缓掀开了檐下薄纱,再次开口道:“你说呢,关本宫何事?” 乔明锦?! 站在她身后的人竟然是乔明锦! 她刚刚骂的人,竟然就站在她身后......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老妇大惊,额间有豆大般的汗珠渗出,双腿如同筛子般不停的抖动着,她哆哆嗦嗦地重复着一句话:“锦...锦公主,是锦公主。” 卖菜大婶亦是被吓了一大跳,当即便晕了过去。 晕倒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便是:她醒过来的时候会不会就看不到活着的灰衣老妇了。 这都是命。 今日算是这位妇人不幸,在外面说锦公主坏话恰巧碰上了锦公主本尊。 乔明锦已经在一旁听了好大一会儿了。 忍了这么久,她就是想看看,今日刚在公主府发生不久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快传到了外面。 她就是想看看,到底是谁嘴巴这么大。 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答案之后,她自然不会再忍下去了。 虽是无知老妇,但也不该这般污蔑她。 她乔明锦可不是会站着让人欺负的人。 她望着灰衣老妇,缓缓开口问:“是不是等你不会说话了,就能不再胡言乱语了?” 话音落下,也不给老妇回答的机会,接着道:“你是想体验一下舌头被隔断的感觉,还是想体验一下嘴被阵线缝住的感觉?” 灰衣老妇被吓得腿都软了,她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望着乔明锦含泪道:“老妇一时失言,公主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老妇这一回吧...求您了,求您了......” 乔明锦侧过身,连看都不再看她。 她道:“若是本宫没记错的话,二虎是公主府厨房烧柴的吧?一个烧火的,嘴巴这么不干净,本宫回去可得好好想一想,该怎么罚他。” 灰衣老妇闻言更加慌了,她连忙朝着乔明锦不停磕头,哭着道:“老婆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了他,我还活着作甚?方才所言皆出于我之口,与我儿无关,公主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了,莫要伤我儿啊!” 乔明锦冷笑着道:“本宫可不敢动你分毫,若是动了你,二虎知道了,在厨房给本宫投毒想把本宫害死该怎么办?” “我儿天性善良,断然不会做出这般事情啊,公主您可莫要这般诋毁我儿啊!” 乔明锦收起面上笑意,一双眸子忽地变得冷若冰霜。 “你还知道这叫诋毁?!方才你那般说本宫时,可曾想过后果?!还是说,斩断苏漾双臂,与宋公子卿卿我我这些话,都是你儿子二虎告诉你的?” “不,不是,这些都不是二虎说的。二虎只说了公主您差点就要斩断苏郎君双臂...并未说那些,那些都是老婆子我胡编乱造的,不管公主您是想割舌还是怎么样,我都任您处理,只求您,不要伤二虎......老婆子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乔明锦忽然间有些恍惚。 她好似又重新回到前生明齐帝还活着的时候。 她好似又听到了明齐帝交出玉玺,哀求着顾愠和放过他最珍爱的女儿的场景。 “你要皇权,要这天下,朕都给你。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求你,不要伤了阿锦......朕这一生,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女儿了。” 眼眶忽然有些湿润。 乔明锦拉下薄纱,重新遮住了自己的面容。 她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压低了声音道:“你走吧...本宫不会割你的舌头,也不会对你儿子做什么。” 灰衣妇人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方才,好似听到乔明锦说要放过她了? 怎么可能?她那般狠毒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莫非那些关于她的传言,都是假的? 莫非,是她误会了乔明锦? 乔明锦见她跪在地上依旧不肯起来,于是道:“再不起来,就随本宫回府,看看你口中的苏郎君双臂是否安然在他身上,亦或者是,你想看看这个,来确定本宫是否清白?” 她说着,忽然掀起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守宫砂。 红色的印记落在了妇人眼里,她大惊。 当真是清清白白的? 怎么可能? 不都说锦公主不守女德,终日流连于教坊司,与多人有染...... 难道这些都是谣传?都是假的? “那些流言蜚语本宫向来不怕,但没做过的事情,本宫绝不承认。”说罢,乔明锦便转身与宋祁安一同离去。 就在这时,菜摊旁边的卖花摊那里,有一男子勾唇一笑,低声道了一句:“有意思,这乔明锦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敢直呼锦公主名讳的,除了恃宠而骄的顾愠和之外,还能有谁? 顾愠和在乔明锦来之前便注意到那两位妇人之间的谈论了。 他本想仔细听一听这个乔明锦是怎么在公主府给他戴帽子的,却没想到瞧见了她本人。 本以为她又要动手杀人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这次她竟然没杀人,还真是挺稀奇的。 顾愠和觉得,他这位未婚妻,越来越有意思了。 乔明锦离开菜摊之后,便直奔此次出府的真正目的地—翰林院侍读学士赵予之府。 这长安城处处热闹,唯独这赵府,处处皆是沉重而又凄凉的气氛。 赵府死人了。 死的人乃是赵家长子,赵清。 赵清是在昨日午后死在自家府门口的。 准确的来说,是有人将他的尸体送到了赵府门口。 乔明锦昨日便知道了这个消息,故才这么快出宫回了公主府。 她要赶在赵清下葬之前,来一趟赵府。 来赵府的目的,自然不是为了吊唁赵清。 她今日来此,是为帮赵府找出杀害赵清的凶手。 自然也不是想为他的死打抱不平。 她与赵清素不相识,但对赵家二女儿赵卿卿却是了解得很。 准确的来说,她是在前世的时候便已经了解赵卿卿了的。 她做的这些,只是为了拉拢她赵卿卿而已。 她要让赵卿卿,成为她的人。 只是乔明锦还未进赵府的门,便被赵府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我家老爷今日不便见客,阁下请回吧。” 乔明锦摘下帷帽,静静的望了那拦住她的侍卫一眼。 侍卫一眼便认出了她,他连忙低下头,想要掩饰眼里的慌乱。 第016章 乔明锦眼里的赵卿卿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这就进去禀告老爷。” 刚刚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传闻中暴戾狠毒的乔明锦啊! 这样的女人,谁见谁不害怕! 他可不敢惹,还是快点将此事告知老爷,让老爷想个对策为好。 当赵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愣了许久。 他与这位锦公主素来毫无交集,她如今登门拜访又所为何事? 难不成,是看他不顺眼了,所以闲着没事,前来找事? 可如今府上刚出了大事,他怎么敢放乔明锦进来放肆。 赵予立马跟着侍卫一路小跑,跑到了府门口。 到了府门口之后,他来不及喘气,便朝着乔明锦行了一礼,恭声道:“不知锦公主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还望公主恕罪。” 乔明锦连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一改往日的嚣张跋扈,话语之间尽显谦和: “赵大人不必多礼,此次前来并未事先告知,说起来是本宫唐突了。” 赵予再次愣住了。 他这是出现错觉了? 站在他面前的,当真是明齐帝那位捧在手心里的锦公主? 当真是那位传言里不可一世不知礼数目无尊卑暴虐嗜杀的锦公主? 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人不光举止得体,言行举止之间还处处显着谦和有礼? 到底? 赵予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才明白过来这并非是做梦。 乔明锦还以为赵予许久不言是在担忧她会闹事,于是解释道:“赵大人放心,今日本宫前来,并非是来无端生事的。本宫只是知道些事情,或许与贵家公子的死有关。” 赵予一听她以及赵清的死,不由得心头一紧,连忙道:“下官之子死的蹊跷,死因已交给大理寺全权调查,就不劳公主费心了。” 他怎么敢把乔明锦放进来。 逝者为大。 他儿子已经死了。 不管死因如何,不管是谁害了他,他都回不来了。 就算是查清了真相又如何? 他能好起来吗? 赵予苦笑,只想拦住乔明锦不让她进来胡闹。 他不想再让人进来胡闹,活生生毁了这一片清净。 乔明锦蹙起眉头,问道:“赵大人,您当真放心大理寺办案?” 大理寺主管皇家之事,平日里虽会查些平常的案子,但也是看官衔办案的。 他赵予只是一个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谁会认认真真帮他查明真相? 赵予自然知晓这一点,他对大理寺本就没报太大希望。 他轻叹口气,道:“若大理寺不愿接此案,那下官便去锦衣卫......” 乔明锦打断了他的话:“说到底,原来赵大人是不信本宫。” 赵予连忙道:“下官绝无此意,只是公主千金之躯,怎能涉足这样的事。陛下若是知道下官让公主涉足此事,恐怕下官老命忧矣。” 乔明锦问:“赵大人的意思是,本宫现在应该进宫请旨?” 赵予一时哑口无言,这时,忽然传来了一个温婉清亮的声音: “父亲何故拦着公主?公主本是好心想要将自己知晓的事情告知一二,父亲这般相拦,岂不是坏了公主好意?” 乔明锦闻声,连忙抬眸望去。 只见来人身着一身素净白衣,乌黑柔顺的长发以一根白色绸带轻轻挽着,好似一阵风吹过就会散开一般。 未以薄粉敷面已然白璧无瑕,未描红妆已然楚楚动人。 一阵微风吹过,只见她发髻未散,只是身形略显单薄,又带着些许凄然。 这便是赵家女儿,赵卿卿了。 “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气质才情好比红楼黛玉。” 这是百姓们口中的赵卿卿。 可乔明锦却知,赵卿卿才情不止于此。 “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 这是乔明锦眼里的赵卿卿。 她望向她的时候,她也望着她。 好似在互相打量,又好似在小心试探。 赵卿卿想要确保乔明锦此行并无敌意。 乔明锦自然没有敌意。 她只是单纯的想把这位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美人拉拢到她那边罢了。 毕竟,她打小顽劣,读的书确实不多。 身边若能有一位有咏絮之才的佳人相助,日后的路也能走的顺利一些。 况且,前生的时候,顾愠和能有后来的权势,少不了赵卿卿的精心谋划。 赵卿卿不止有着满腹才情,更是精通排兵布阵,计谋策略。 她这般柔弱,却能跟着顾愠和奔赴战场,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军师。 这一世,她绝不能再让顾愠和得赵卿卿相助。 她要赶在顾愠和之前,让她成为她的人。 她倒要看看,这位读书也不怎么多的顾大将军,没了这位军师,还怎么去篡位。 赵予瞧见赵卿卿后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一些:“卿卿,你怎么出来了?” 赵卿卿并未先回答赵予的话,而是朝着他微微点了个头,想叫他放心。 随后便步履款款而来,对着乔明锦行了一礼,恭声道:“听闻公主前来,特来相迎。” 面对着赵卿卿的时候,乔明锦总是不自觉的把声音放轻了些,生怕声音略重分毫,便会惊扰了佳人。 “卿卿姑娘不必多礼。” 她将她扶起,又道了一句:“早些日子便听闻赵府出了位才女,气质美如兰,如今一见,传言果真不虚。” 赵卿卿道:“公主谬赞了,公主前来,本该盛宴款待。只是可惜昨日家兄出事,恐这次没法好好款待公主了,还望公主海涵。” “按说这种时候,本宫确实是不该来的。只是本宫这里确实有些消息,与赵清之死有关。” 乔明锦句句语气诚恳,赵卿卿自然听得出来。 她道:“公主先请进来说话。” 将大齐嫡公主拒之门外,实为不妥。 还是快些请进去为好。 赵予犹豫了一下,但见自家女儿已经开口,也便不再多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乔明锦进入厅堂并未入座,而是直接提议说要去看看赵清的尸体。 赵予连忙出言阻拦:“逝者已逝,还望公主能给亡者一个清净。” 赵卿卿柳眉微蹙,她劝道:“父亲,恐怕查不出真相,没法还哥哥一个公道,那样哥哥才是真正的没法安息。” 说罢,便不顾赵予的阻拦,直接带着乔明锦去了赵清的棺椁处。 第017章 锦公主究竟为何这般? 赵清的尸身可谓是惨不忍睹。 乔明锦瞧过后便立马望向了赵卿卿,问道:“这具尸身面容尽毁,不知姑娘是如何断定此乃令兄的?” 赵卿卿亦是又瞧见了自家兄长的尸身,不由得面露悲痛之色,听到乔明锦的声音后才收回目光,答道:“那日,我们在这具尸体的身上,找到了家兄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的碎片。 况且,我与家兄自小一同长大,再也没人能比我们二人彼此间更熟悉了。这具尸身虽是面容尽毁,但单凭身形,便足以确认此乃家兄。” “原是如此。”乔明锦注意到了她神色间的悲痛,便连忙命人合上棺椁。 棺椁合上之后,赵卿卿才抬眸望向了乔明锦问道:“公主可有发现?” 乔明锦没有回答。 这件事情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她只知道是谁害死了赵清,却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害死赵清的。 更没有半点证据来证明那人便是凶手。 空口无凭,她总不能直接告诉赵家凶手是谁。 没有半点证据,没人会相信她的话。 乔明锦忽然有些后悔。 这下是真的草率了。 今日就不该来赵府之后便直接说自己知道线索的。 面对这一具已经被烧成这样的尸体,她能找到什么线索? 更何况...... 赵清的死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第一眼以为赵清是被火烧死的,仔细瞧了一下才发觉并非如此。 若是被火烧死的,那他该满嘴是灰才对,但方才仵作将赵清嘴巴撬开时,她发现赵清嘴里干干净净。 倘若是活人被火活活烧死,那嘴里以及鼻腔处因要呼吸定然满是灰烬。 只有已然停止呼吸的死人,嘴里才会干干净净。 难道赵清是在被人杀死之后才被烧成这样的? 仵作已然检查过尸体,并未发现有何异处。 从尸体上找线索已经行不通了,但是在发现尸体的地点,或许还能找到点新的线索。 想到这里,乔明锦连忙问道:“你们是在何处发现赵清尸身的?” 赵卿卿答:“在西郊宅院。” “西郊宅院?”乔明锦有些疑惑。 那里是什么地方?赵清为何会在那? “公主有所不知,哥哥数日前便已搬到西郊宅院里去住,那处宅院乃我赵家老宅,哥哥为了好好准备科考,才搬回老宅的。” “可否带本宫去老宅看一看?” 晚霞映到院子中的海棠花上,一时间就连海棠也散发出温柔的光。 赵卿卿道:“今日天色渐晚,公主若想去看看的话,可否等到明日?” 乔明锦点了点头,又与她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带着宋祁安离开了赵府。 出府后,宋祁安问:“乔乔,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杀害赵清的凶手是谁,为何还要费力气亲自查案?” 乔明锦答:“方才你也看到了,赵家父女行事谨慎,若是没有十足的证据,他们定然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我虽知道凶手是谁,但手里却没有半点证据,我能拿什么让他们信我?” 说罢,她又补充了一句:“更何况,前生顾愠和便是一点一点将这案子查了个明白,给了赵家一个公道,赵卿卿这才决定跟着他出入战场报答他的。” 前生,查清楚赵家命案的,是顾愠和。 顾愠和在成婚后曾与乔明锦提起过此事,但也只是对她说了凶手是谁,并未对她提及他是如何查清楚这一切的。 不过没关系。 顾愠和能做的事情,她乔明锦一样能做到。 既然他当初能查清楚这个案子,那她也一定可以。 赵府。 赵予这时才缓过神来。 他开口问道:“卿卿,你有没有觉得今日锦公主有些奇怪?” 赵卿卿回想起今日乔明锦在赵清棺椁前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由得赞叹道:“公主乃是金枝玉叶,瞧见这些还能如此从容镇定,着实是令人敬佩。” 她并不知道,乔明锦前生在那宛如地狱的昭狱待了整整十年。 昭狱里,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惨状死去。 在那种地方待了十年,她见了太多那样的惨状了,早就不会害怕了。 所以,在面对赵清尸身的时候,她才能这般波澜不惊。 但这些,赵卿卿永远不会知道,赵家也永远不会知道。 这些会被乔明锦永远藏在心底。 赵予与赵卿卿不同,他在意的并非是这件事情。 “为父所说并非是这件事情......”他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你就没觉得,今日锦公主言行举止处处得体,和传言中的锦公主堪称是判若两人。” 赵卿卿道:“您都说了那些只是传言,听听便算了,不必往心里去。” 赵予依旧是有些不敢相信,他问道:“方才锦公主当真没胡来?” 赵卿卿摇了摇头:“锦公主今日,并未做出任何出格之事。” 那她今日前来到底想做什么? 赵予忍不住说出了心中疑问:“我们赵家与公主府素来毫无交集,她今日这般,究竟是为了什么?” 今日乔明锦言行举止皆彬彬有礼,瞧着一点也不像是来找赵家麻烦的样子。 难道真是为了帮他们赵家查出凶手? 怎么可能,乔明锦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心。 赵卿卿微微叹了一口气,劝道:“父亲,您怎么就是不肯相信锦公主呢?今日公主言行举止究竟如何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她并未做出任何对我赵家不利的事情,您今日可都是亲眼瞧见了的,又何必在意那些从外面听来的流言蜚语?” 长安城谁都知道乔明锦名声究竟有多么不堪,但又有多少人真正的与她接触过? 听了些流言蜚语便断定了这个人的品行,这种行为并不明智。 若是双眸清亮,就不要用双耳去了解他人。 赵卿卿见赵予依旧是有些不敢相信,便又补充了一句:“父亲,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个道理您莫不是还不明白?” 赵予长叹一声,道:“为父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堂堂大齐嫡公主,却屈尊为我赵府查案......这件事情本就是不合规矩的。为父只是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哪里受得起啊......” 第018章 被雷劈的? 赵卿卿心里亦然是清楚这一点的,但她更明白,锦公主想做的事情,没人能拦得住她。 在这个节骨眼上,不管锦公主来此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所图,他们赵家都不能做什么。 他们只能配合乔明锦。 “父亲不必担心,我们如今只要断定公主对我们赵家并无恶意便好,她想做什么,便让她去做吧,若是真能查出真相,那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也没关系,卿卿一定会尽力查出杀害哥哥的凶手。” 赵予知晓赵卿卿心中已有决定,便不再说什么。 她决定了的事情,没人能改变的了。 次日,赵卿卿带着乔明锦一同去了赵家老宅。 与乔明锦所料相同,这赵家老宅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只不过,这宅子看起来不像是被火烧成这样的。 倒更像是—— 被雷劈成这样的。 乔明锦刚想到这里,便听到了赵卿卿道:“公主是否也认为,这宅子是挨了天雷才变成如此模样的?” 她刚要回答是,目光忽然扫到了地面上的裂缝。 怎么会这样? 她蹲下身,低着头仔细瞧过之后才又站了起来,回答道:“有些像,却又有些不像。” 赵卿卿跟着她的动作微微垂眸,她是个聪明人,瞧见了地面上的裂缝后便骤然明白了过来。 “公主的意思是,若是天雷,必然会是自上往下。如今地面出现裂缝,须是自下而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便足以证明这并非天雷所致。” 乔明锦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自下而上自上而下的。 哪里来的这么多讲究。 乔明锦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听懂赵卿卿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宫的意思是,近几日天气一直放晴,连阴天都没有,更别提下雨打雷了,未曾下雨,又何谈天雷?” 难不成,是晴天霹雳? 但同在长安城,她怎么从未听到过雷声? 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是天雷所致。 经乔明锦提醒,赵卿卿这才想到最近几日根本就没有下过雨。 “原是如此,还是公主想得周全。只是若非雷击,这宅子又怎么会一副像是被火烧又像是被炸了的样子?” “因为这个。”乔明锦弯下身子,用手帕从地面裂缝里取出一点残渣。 赵卿卿疑惑问道:“这是?” 乔明锦用手帕将残渣小心收好,回答道:“这是火药。” 赵卿卿惊讶道:“公主的意思是,家兄之死不是火烧,亦不是雷击,而是因火药?!” 乔明锦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问道:“此案报到大理寺已有三日了吧?大理寺是不是从未派人来这里查过?” 以她的能力,都能看到地面裂缝之中的残渣。 大理寺的人若是来过这里,不可能看不到这些。 赵卿卿神色有些黯然,她低声回答:“并非是从未到这里查过,而是从未查过。家父将此事报给大理寺之后,就好似石沉大海一般,从未得到大理寺半点回应。” 乔明锦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温声道了一句:“放心吧,有本宫在,就算没有大理寺,也能给你们赵家一个公道。” 赵卿卿愣了一下,她看得出锦公主眼里的真挚,心里清楚她绝不会害他们,可她却不知锦公主究竟为何对赵家这么好。 乔明锦很显然根本没想那么多,她朝着身边侍女叮嘱了一句:“回去吧。” 随后侍女便跑去将马车门打开,将脚凳放好,准备扶着乔明锦上去。 乔明锦走到马车前,又回头望了一眼赵卿卿,唤道:“卿卿姑娘,可愿与本宫共乘一辆马车?” 赵卿卿连忙摇头,“多谢公主好意,只是来时赵府便备了马车,就不麻烦公主了。” 乔明锦笑了笑道:“莫要客气了,快上来吧。” 她不是没瞧见赵卿卿来时坐的那一辆马车,不仅小的可怜,赶路时还不稳当。 赵卿卿身子本就弱,怎么经得起这般颠簸。 反正她的马车足够大,再坐几个人都没有问题。 赵卿卿有些犹豫,按理说,公主有令,她不能不从。 只是身份悬殊,她这等身份,怎么能与公主共乘同一辆马车? 乔明锦此时已经坐在了马车里面,她见赵卿卿还未进来,便探出头,唤道:“卿卿?怎么还不上来?” 赵卿卿见状,知晓自己已然没有别的选择,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只是就算是进了马车,赵卿卿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她直愣愣的坐在那里,拘束两个字似乎写在她的脸上。 乔明锦注意到了她的拘束,于是一边将桌上果盘朝赵卿卿那里推了推,一边笑着问道:“怎么了?怎么离本宫这么远?本宫很吓人吗?” 赵卿卿连忙摇头,“不,不是的。” 她只是不敢。 乔明锦笑了笑,没再说话。 将赵卿卿送回赵府之后,乔明锦直接去了工部侍郎谢初尧府上。 谢府,谢初尧听到乔明锦来了的消息时,惊得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茶吐出来。 他反复确认道:“真是锦公主?!” 她都多久没来找过他了? 还记得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家丁还未回答,谢初尧便听到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不然呢?” 谢初尧抬眼一瞧,来者风姿绰约,明艳不可方物,除了她乔明锦还能是谁?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站起身迎了过去。 “公主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破地方?” 乔明锦也没跟他客气,直接坐到了方才谢初尧喝茶的茶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才道:“找你问点事儿。” 谢初尧微微拂手,命厅堂内家仆皆先下去,众人散去之后,他才坐到乔明锦对面,笑着道:“别开玩笑了,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乔明锦极其认真地道:“这次是正事。” 谢初尧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笑够了之后还不忘嘲讽道:“得了吧你,就你还能有正事?是不是又看上哪家的俊俏郎君了,想让我找人帮你把他绑回来啊?” 乔明锦翻了个白眼,有些恼火地道:“从你嘴里出来的就没一句好话!” 谢初尧被她凶了一下,有些委屈地低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来找我从来都没因为过正事......” 第019章 数百斤火药意外丢失 乔明锦有些无语。 她承认,从前确实是让谢初尧帮忙绑过人,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她怎么可能还干得出那种事情! “我这次来,真的是有正事的。” 她神色极其认真,谢初尧看了也不免有些怀疑。 难不成乔明锦还真有什么正事找他? 不过很快他便打消了这个疑虑,这个眼里只有美男子的乔明锦能有什么正事? 他学着乔明锦认真的神色道:“不管这次你看上的是谁,我都会完好无损地给你绑回家。” “谢初尧!!!”乔明锦就快要克制不住自己想打人的欲.望。 谢初尧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诧异道:“不会吧,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砰!”乔明锦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她怒道:“谢初尧!你脑子里天天装的都是什么啊!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工部侍郎的!” 谢初尧咧着嘴笑道:“这还不简单,你又不是不清楚,我能当上工部侍郎,全都靠我爹,谁让我爹是工部尚书呢。” 乔明锦:...... 怪不得大齐最后会亡国......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乔明锦拿起谢初尧的扇子摇了起来。 她得散散火气。 乔明锦懒得与谢初尧废话,放轻力度拍了两下桌子,道:“你赶紧给我坐下!我有正事要问你。” 谢初尧连忙乖乖坐下,他托着下巴,望着面前的乔明锦问道:“到底什么事啊,搞得这么正经,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乔明锦直接问道:“我问你,近期火药的调用你这里可有记录?” 谢初尧有些惊诧,她这次前来,竟然还真是为了正事。 他答道:“火药调用乃是大事,工部这里自然是有记录的,不过你一个公主,闲着没事问这个做什么?” 乔明锦道:“你不用管这么多,我再问你,最近火药管理局有没有丢失一批火药。” “最近?”谢初尧挠了挠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一个所以然来。 他又站起身,对乔明锦说了一句:“你等一下啊......” 说完便进了里屋。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才拿着一个小册子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边翻看着小册子,一边道:“最近好像没有丢失......” 乔明锦又问:“那是否有人私自调用了一大批火药?” 谢初尧再次摇了摇头,“没有,火药管理向来严格,断然不可能存在私自调用这样的事情。而且最近一无战事,二无喜事,军火与烟花皆未曾有半分调用。” 乔明锦有些疑惑。 “那就奇怪了......难不成那人用的并非是工部的火药?” 谢初尧正欲合上册子,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连忙道:“我想起来了!一个月前,从西北运回来的那批火药意外丢失,到现在还没找回来。” 乔明锦摇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顿,问道:“西北?可是西北发生叛乱那一次?” 谢初尧点了点头,“一个月前,西北发生叛乱,陛下派骠骑将军顾愠和前去平复叛乱。听闻此战大胜后,顾将军从西北叛军处缴获不少军火,似乎有上百斤火药。 这些火药本应运回长安交给工部,存入火药管理局的。但是路上却不慎丢失,至今都未找回。” 乔明锦秀眉微蹙,问道:“你是说,有上百斤火药不翼而飞了?” “没错。”谢初尧继续道:“陛下曾命人查过此事,但到现在还没查出来结果。” 乔明锦将扇子合上,又问道:“丢了上百斤火药,这得是大罪吧?” 谢初尧答道:“丢失火药本应该是顾将军的责任,但陛下念其立下战功,不好追责,也便没怪他。” 顾愠和,又是顾愠和。 乔明锦杏眸微眯,心底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原来,他在永乐三年,便已然有了篡位的心思。 谢初尧敲了两下桌子,乔明锦这才反应过来。 他问道:“怎么了?你问这些做什么?” 乔明锦答道:“翰林院侍读学士赵予之子赵清前些日子死在了自家老宅之中,是被火药炸死的,今日我去赵家老宅看了一眼,能炸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得用了数十斤火药。” 长安城寻常店铺里是买不到火药的,要想拿到那么多火药,必然经过火药管理局批准。 况且那是数十斤火药。 若是有人调用了这一批火药,工部这里肯定会有记录。 所以她才想到到谢初尧这里来查一查最近有谁调用了大批火药。 没想到,竟然查出了这些。 这数十斤火药必然是丢失的上百斤火药中的一部分。 看来,那一批火药如今就在长安城中。 谢初尧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他连忙站起身,有些焦急地道:“这件事情不是小事,杀害赵清的凶手很有可能私藏了那数百斤火药,这件事情必须得好好查一查,我这就去禀告父亲。” 乔明锦也慢慢站了起来,她沉声道:“不用查了,我知道这批火药现在在哪。” 如谢初尧所言,杀死赵清的凶手,便是藏匿火药的人。 她知道杀死赵清的真凶是谁,便知道了那批火药如今被藏在哪里。 谢初尧摆了摆手,道:“别逗我了,你怎么可能知道。” 她一个整日里养尊处优眼里只有美男子的公主,能知道什么? 谢初尧只当她是在开玩笑。 “我真的知道!”乔明锦走到谢初尧面前,挡住了他往前走的路,道:“谢初尧,你现在就写一份奏折,呈给我父皇。” “写什么?”谢初尧问。 乔明锦道:“我让你写什么,你就写什么。你得先让我父皇知道这件事情,得先让他知道是谁藏匿了那一批火药,我们才能去抓人。” 谢初尧后退两步,摇了摇头道:“我不,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他又不是个傻子。 怎么可能会听乔明锦说的那些话去写一份奏折。 诬告官员,那可是大罪。 他可不想为了乔明锦的胡言乱语而去送死。 乔明锦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我哪里想害死你了,我这是给了你一个立功的机会,我这是在帮你!你想想,若你能找回丢失的数百斤火药,父皇必然会给你记上一大功的。” 第020章 奏折(PIPI减肥成功月票加更) 谢初尧再次退后了两步。 “要是想上奏,那你自己去上奏,别拿我的名号去上奏。陛下对你宠爱有加,就算你胡言乱语,他也不会责骂你的。但我就不一样了,若是我胡言乱语,恐怕小命危矣。” “少废话。”乔明锦懒得听他废话,便一把拽住了谢初尧的胳膊,不顾他的反抗就要拉着他往书房走。 “你干嘛?”谢初尧表示,他真的试图反抗过她,奈何乔明锦力气比牛还大,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乔明锦回答:“去书房找笔墨。” 谢初尧被她拖着往前走,哭丧着脸道:“我的姑奶奶啊,算我求你了行不行,你就放过我这一次吧,你再这样闹下去,真会出人命的。”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他谢初尧的命开玩笑啊。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死。 乔明锦只当没听见他说的这些话。 “终于到了。” 她缓了一口气,随即一脚踢开了书房的门,拽着谢初尧直接走到了案前。 “快写吧,写完之后快点让人送进宫里,咱们两个也能快点去抓人。” 谢初尧颤颤巍巍地拿着她递过来的羊毫,满腹委屈不知该向谁说。 乔明锦很贴心的帮他把宣纸铺平,拉着他坐到了案前,温声笑道: “你就写:下官已查到一月前自西北之乱中缴获的那批火药如今所在何处,请陛下下旨,即刻封锁长安城,属下这便派人去追回那批丢失的火药。” 谢初尧委屈巴巴地望着乔明锦,低声道:“阿锦,你当真要如此待我么......” 乔明锦双手环臂,微笑着道:“你该知道,我不喜欢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谢初尧只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 看来这一次,乔明锦是真铁了心的要将他亲手送入黄泉了。 他深吸一口气,随即慢慢提起笔,极其不情愿地在纸上将方才乔明锦说的那一段话写了下来。 乔明锦看了之后极其满意,当即便命他府上的侍从将这奏折送入皇宫。 谢初尧瘫坐在椅子上,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这一辈子,算是葬送在乔明锦手里了。 乔明锦道:“还没完呢,算着时间,这份奏折不出一个时辰便能递到我父皇手里,也就是说,两个时辰之内,他一定会下令封锁城门。所以我们现在得快点准备,现在你就带点人,随我去一趟步兵校尉徐啸之府。” “徐府?”谢初尧愣了愣,“去那做什么?你莫不是看上徐府公子了?” 乔明锦敲了两下他的头,“你又瞎说!” 谢初尧无辜地摊了摊手,不解道:“我哪里瞎说了,以前你每次叫我带人与你一同出府不都是为了这种事情吗?” “这次让你带人出去,真的是为了正事。”说罢,乔明锦又解释道:“徐啸之子徐尚卿便是杀害赵家公子的人,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得去徐府抓人。” 徐尚卿用火药炸了赵家老宅,也就是说,火药如今就在徐家人手中。 所以,不管是为了抓到杀害赵清的凶手,还是为了追回火药,他们现在都得去徐府。 谢初尧站起身,垂眸望着乔明锦,撇着嘴委屈巴巴地道:“这次要是出了事,你记得在你父皇那里为我求个情,不管怎么样一定要记得保我一命......” 乔明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就放心吧,你就算想死还死不了呢,整个长安城属你命最大。” 整个长安城,属他命最大。 这句话不假。 前生,顾愠和策反,领兵血洗长安。 多少人死在了他剑下,多少官员命丧黄泉。 偏偏谢初尧幸运得很,在那一日几次与顾愠和那个恶魔相遇都活了下来。 顾愠和没杀他。 他或许是觉得谢初尧对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吧。 这些,是前生的谢初尧亲口告诉她的。 谢初尧是唯一一个在她落入昭狱之后来看过她的人。 乔明锦与谢初尧自幼便相识了,这两辈子皆是如此。 幼时,谢初尧被送进宫中做太子伴读。 他说话有趣,又会哄人开心,长得还白白净净的。 乔明锦自见他第一面起便喜欢与他一同玩乐,与他相处起来轻松自在,她便总是唤他过来陪自己玩。 久而久之,两个人也便熟悉了起来。 后来,他做了工部侍郎,她便时常让他带着人帮她抓些俊俏少年郎。 时间长了,他的名声变得不好,她的名声则是更不好。 但好在,两个人都未曾在意过旁人的看法。 于乔明锦而言,玩得开心便好,旁人如何与她无关。 于谢初尧而言亦是如此。 只是,这辈子的谢初尧似乎很惜命。 她让他帮她去徐府抓人他都不敢。 “阿锦,那步兵校尉徐啸可不是好惹的,我听说他长得凶神恶煞的,手上还握有兵权,咱们要不然还是别去招惹他了。” 乔明锦道:“怕什么?凶神恶煞又如何?握有兵权又如何?你觉得长安城里会有人敢对我动手?” 谢初尧抠着手指,犹豫了一下才弱弱开口:“我不是怕他对你动手,我是怕他对我动手。” 自然没人敢对大齐嫡公主动手了。 但他就不一定了。 他只是一个工部侍郎,还是靠父亲的关系才当坐上这个侍郎的位子。 本就名声不好,每日都在被废官职的边缘徘徊,他可不想再因为这就事情与步兵校尉徐啸结仇。 想到这里,谢初尧又嘟囔了一句:“平日里绑些良家男子也便罢了,那些人没什么权势,可如今你又要去人家徐府抓人,他们我哪里惹得起。” 乔明锦听的有些不耐烦,她有些不满地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怎么如今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了?你一个工部侍郎,还怕他一个步兵校尉?” 谢初尧道:“你不懂,人家步兵校尉的位子做得是稳稳当当的,但是我这工部侍郎的位子坐的是真不稳当。说句实话,其实我谁都怕。” 他话音方落,乔明锦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书房外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谁说你的位子坐的不稳当了?” 第021章 老夫可不怕他 谢初尧转过身,望向门口。 “爹?!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谢老爷。 “过来看看你。” 谢云慢悠悠地走进书房,瞧见乔明锦之后大喜:“老臣可是好久没见锦公主了,公主还是这么好看!” 乔明锦第一眼便瞧见了谢云的大肚子。 许久未见,谢云的肚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肥硕的身体往这里每走一步,地面就好像会震动一次。 她连忙笑道:“您也一样,精气神还是这么足!” 谢云听后笑得更开心了,他笑眯眯地望着乔明锦道:“精气神足还不是因为瞧见了公主高兴得慌!公主,你别听初尧的,他不带你去抓人,老夫带你去!他害怕那步兵校尉,老夫可不害怕那老头!” 乔明锦听了这话,也乐了起来。 “还是您爽快!早知道今天就不浪费时间来找谢初尧了,我就应该直接去您那找您帮忙!” 谢初尧弱弱地站在一旁,低声道了一句:“我这还不是为了顾全大局......” 声音很弱,偏偏被谢云听了个清楚。 谢云道:“顾什么大局?只要还有为父在的一天,你就不用顾全什么大局,反正就你这脑子,就算是想顾,恐怕也顾不全!” 只要还有他谢云在的一天,他就会护好他这个儿子。 谢云希望谢初尧永远都能是小时候那个没心没肺只顾着开心玩乐的孩子。 谢初尧被他数落了一顿,心情难免有些低落,声音也低沉了些:“徐啸毕竟也是个步兵校尉,他那的将士肯定比咱们工部的人多,我是害怕我们过去了不但抓不到人,还会被他们给抓了......” “你快别解释了,解释来解释去都是一个字,怂!还有,谁告诉你步兵校尉手下的将士就多了?我告诉你,他徐啸只是个领兵的,那些将士都是效忠于陛下,效忠于大齐的,而非是效忠于他徐啸的。” 说罢,谢云又将目光定在了谢初尧身上,他忍不住又道了一句:“瞧瞧你这瘦身板,快要瘦得跟猴似的了,怪不得自己都觉得坐不稳当这位子。你就应该听我的话,多吃点,吃成我这样,保准你坐的稳稳当当!” 谢初尧是真的不愿意再听谢云说这些了,他一手拽住乔明锦的衣袖,一手拽住了谢云的衣袖,拉着他们两个人便要往书房外走。 “啥也别说了,咱们仨现在就去徐府抓人。” 谢初尧这下算是想通了,只要是关于乔明锦的事,他就该帮。 若是不帮,父亲和乔明锦能轮流把他数落死。 他觉得,自己若是继续在这听谢云数落,不出一个时辰整个人便能彻底崩溃。 —— 徐府书房内。 徐啸压制着自己满腔怒火,望着徐尚卿质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擅自用那批火药了?” 徐尚卿有些愕然:“父亲,您怎么知道?” 他只是从那批火药中取出了一小批而已,父亲怎么会发现? “父亲,您听孩儿解释,那赵清将与孩儿一同参加今年的科举考试,他打小便满腹经纶,在长安城年轻子弟之中颇有才名,也是我们这一辈中最有可能拿到榜首之位的。孩儿不能留他,否则,否则榜首之名定然会被他给抢走.....” 满腔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徐啸怒道:“混账!你若想杀他,用什么法子不好,你用那批火药作甚?!” 徐尚卿想不通,他只是动了一小批火药,根本就不会对父亲的大计有任何影响,父亲又为何会因此大发雷霆? 直到徐啸将一封信件甩到了徐尚卿面前,徐尚卿才明白过来。 待看完信上全部内容后,徐尚卿陡然慌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件事情我做的天衣无缝,顾愠和怎么会知道是我做的?!” 徐啸怒睁着眼,指着徐尚卿骂道:“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以为你那些伎俩能瞒得住谁?!还敢拿着那批火药去害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能害得我们徐家满门抄斩?!” 徐尚卿被他这句话吓得双手颤抖,手上的信件一时没拿稳掉落在了地上。 他颤声道:“父亲,父亲您快想想办法,孩儿不想死......要不,要不我们不要火药了,不要这些了,孩儿也不要考取功名了,我们带些钱财离开长安城吧...只要出了城,就一定会没事的......” “闭嘴!”徐啸瞪了徐尚卿一眼,眼底闪着遏制不住的怒火。 他殚精竭虑在这长安城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出徐家如今的权势与地位,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按照顾愠和在信中所说,一切听他的安排。 顾愠和想要得到那批火药。 他在信中说,自己手里已有徐尚卿用火药谋杀赵清的证据,若是徐家愿意将火药交给他,他便能设法保住徐家性命。 徐尚卿犯下的谋杀之罪或许在牢狱中呆上几年便能解决,但私藏火药有谋反的嫌疑,其罪当诛。 反复斟酌过后,徐啸决定,将火药交给顾愠和,以此来保住徐家上下的性命。 只是可惜了那批他好不容易盗走的火药,如今就要拱手让人了。 徐啸正准备书信一封送到顾愠和府上,刚提起笔便听到小厮急匆匆来报:“老爷,老爷不好了!锦公主带着好多人把咱们徐府给围起来了!” “你说什么?!”徐啸大惊,手中的笔猛地摔落在了纸上。 墨色缓缓在纸上晕染开来,徐啸还未等到小厮再次开口,便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 “徐校尉,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听闻本公主前来竟如此惊慌,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正是乔明锦的声音。 乔明锦款步迈进徐家书房,身后跟着的是工部尚书谢云与工部侍郎谢初尧。 徐啸连忙站起身,行了一礼之后故作镇定道:“公...公主说笑了,不知公主今日怎么又闲心来老臣这里?” 徐尚卿瞧见他们后大惊,连方才遗落在地上的信都忘记捡起。 乔明锦打量了一眼慌乱无措的徐尚卿,旋即笑道:“本公主可没徐校尉想的那么闲,本公主只是听说,令子与一桩命案有关,特来抓人的。” 第022章 离篡位又远了一步(祝大家新年快乐!) 徐啸闻言心头一惊,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从嘴角扯出一抹笑容道: “公主说笑了,犬子近些日子一直都在府上研习古籍,潜心准备科考,连府门都不曾迈出一步,断然是不可能会做出那般事情的。” “潜心准备科考?”乔明锦杏眸微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徐尚卿。 赵卿卿曾对她说过,赵清搬到赵家老宅去住,是为了一心准备科考。 原是如此。 她原本还在想这徐尚卿究竟为何要谋害赵清,原是为争功名。 乔明锦将目光收回,沉声叹道:“为了功名便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徐校尉还真是教子有方啊。” 徐啸心里分明已经慌乱不安,却依旧死撑着道:“空口无凭,公主说这般话,可有证据?” 乔明锦笑道:“徐校尉觉得,本宫说的话在父皇那里还需要证据?况且,最好的证据,此刻就应该在徐府上吧?” 最好的证据,便是那一批火药。 乔明锦将包着从赵家老宅取的火药残渣的手帕拿了出来,她缓缓打开手帕,轻声道:“不知令子可认得这些?” 徐啸大惊,那一瞬间整个人宛若失重了一般向后退了两步,差点没跌到在地上。 完了,彻底完了。 没想到锦公主竟然也拿到了证据。 这下彻底完了。 看到顾愠和派人送来的信时,他本以为徐府还有一线生机。 徐啸以为,顾愠和想要得到那一批火药,所以只要他把火药给了他,他便一定能设法保住徐府上下的性命。 可还未等到他将火药交给顾愠和,锦公主便带人前来了。 乔明锦那般狠毒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 只是他不明白,她堂堂一个公主,为何要涉足朝堂之争,为何要做大理寺该做的事情? 她又是怎么查到这一切的? 徐啸还未想明白这些,便看到徐尚卿跪在地上朝着乔明锦不停的磕头,不停的哀求道: “公主饶命啊,是我一时糊涂,是我一时糊涂才做出如此混账事儿.....” 乔明锦侧过身,带有些讽刺意味地笑了笑:“真是可笑,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敢跪在本公主脚前求本公主饶命的。” 谁不知道,她乔明锦心思狠毒,在她这里根本不可能会有求情的余地。 就在这时,谢云往前走了一步,他微微拂手,命令道:“来人,把他们两个带走。” 随即便有侍卫上前,押着依旧不停哀求着的徐尚卿和魂不守舍的徐啸出了书房。 待人被带走后,谢云才露出笑容道:“公主,老臣这就带人搜一搜这徐府,您要不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 乔明锦点了点头,应道:“去吧。” 谢云又拍了两下谢初尧的肩膀道:“初尧,你就留在这给公主解解闷。” “我......”谢初尧想要拒绝却不敢开口。 好不容易跟着父亲出来半点正事,他不想这么没有参与感。 相识这么多年,乔明锦自是了解谢初尧的心思,她道:“算了,让初尧跟着你们一起去搜吧,让他也体验一下立功的感觉。” 谢云道:“既然公主发话了,那你就领着一队人去后院搜,一定要仔细一点。” 谢初尧大喜:“得嘞!” 临走前,还不忘给乔明锦挑了挑眉。 乔明锦笑了笑,正欲跟着一起离开书房,忽然瞧见了地上掉了一封信。 她弯下腰,将信捡了起来。 当她瞧见信上字迹的那一刻,神色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是顾愠和的字迹,她绝不会认错。 待读完信上内容之后,她眉心微微一动,若有所思地将信折起收了起来。 原来顾愠和早就已经知道了那批火药在徐啸手上。 原来那一年他篡位时所用的火药便是这一批火药。 前生她一直想不通,顾愠和到底是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火药的。 看完这封信,乔明锦才彻底明白了过来。 原来他在永乐三年,便已经为篡位做出了精密的计划。 他的心思不仅缜密,还狠毒。 前生,顾愠和并非是好心为赵家查案,他是在知晓赵府命案之后,得知了火药的下落,才为赵家找出真凶的。 看似是在为赵家查案,实则是为了得到那批火药。 明面上在赵家找出真凶,背地里却在威胁徐府交出火药。 只是徐啸不知道的是,顾愠和那样狠毒的人,怎么可能会放他一条生路。 就算他如他所愿交出火药,他也绝不会保全徐家上下的性命。 前生便是如此。 顾愠和并未兑现自己对徐尚卿的诺言,而是杀人灭口,不留任何祸患。 在徐尚卿入狱之后,便向明齐帝提议杀人偿命,其罪当诛。 明齐帝觉得他所言有理,便将徐尚卿斩首示众。 赵家以为顾愠和这般是为了给赵清报仇,故而一直将他当作恩人。 赵卿卿为了报恩,帮了他那么多年。 可他做那些却只是为了封住徐家人的嘴罢了。 在他眼里,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徐啸自然也没躲过他的魔爪。 在徐尚卿死后,顾愠和便去了徐府,用绳子将徐啸勒死之后,再伪造出他自缢而死的迹象。 故那时才会传言,徐校尉痛失爱子,心痛难忍,故自缢而死。 徐啸为了活命宁愿放弃那批火药,他又怎么可能会自缢。 但在那一世,事实却被永远地掩盖住了。 谁也不知道那其实是顾愠和下的手。 他的心思,怎么能如此歹毒。 乔明锦深吸一口气,将她在赵家老宅搜集到的火药残渣交给了谢云,给他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徐府。 整件案子,她就此交给谢云。 火药残渣是重要证据,足以证明徐尚卿谋害赵清。 赵家的案子,如今也算是有了一个了结。 只是断案的时候,她不能再出面了。 她帮赵府查案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了确实不妥。 所以她才会让谢初尧些奏折上书明齐帝,再让他带工部的人来搜查徐府。 如此,世人便只当这是工部为了追回火药才做的这一切,与她乔明锦无关。 她并不想涉足其中。 她唯一想做的,便是拉拢赵卿卿。 如今让那批火药归于工部,也算是意外之喜。 毕竟顾愠和没了这一批火药,便是离篡位又远了一步。 第023章 最了解她的人,始终都是他 弦月如钩。 将军府。 君朝从屋中取了一件黛蓝色缎子衣袍,缓步走近站在院子里的顾愠和。 “夜里风寒,别着凉了。”他抬起手,将外袍为他披上。 顾愠和侧眸,瞧了一眼身侧的君朝,低声问:“今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君朝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他提起石桌上摆着的温酒铜壶,一边往杯中倒着一杯温酒,一边道::“你说的,可是徐啸私藏火药被工部发现一事?” 顾愠和轻揽了下身上衣袍,点了点头坐到了他的对面。 “今日我曾派人去徐府送过一封书信,本想让徐啸交出那批火药,没想到工部从中插了一脚。” 君朝为他斟了一杯温酒,递到了他面前,道:“世事难料,但我相信有失必有得,你莫要为此事烦忧。” 顾愠和端起酒杯,饮了一口杯中温酒,道:“放心吧,这点事情还不足以让我忧心。徐啸这一次,怕是要落得一个满门抄斩的罪名了。” 君朝道:“徐啸有篡位的心思,只是可惜心思不够沉稳,终难成大器。” 顾愠和轻笑:“是啊,他本就难逃一死。” 他本就没想让徐啸活。 当时明齐帝派他与徐啸一同去平复西北叛乱时,他便看出徐啸心思不纯,野心倒是挺大。 火药丢失的时候,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徐啸。 军中戒备森严,若无内应,火药绝不可能会被外人盗走。 而徐啸那几日在回京的路上经常一阵一阵的不知去向,着实很引人怀疑。 只是碍于没有证据,顾愠和才一直没有行动。 直到近几日赵府老宅被炸毁,他听闻此事之后去查探过赵府老宅,发现果然是被火药炸毁的,故才又想起了那一批火药。 他命人在赵府老宅附近询问,从那些百姓口中问出了可疑人。 也就是徐尚卿。 因此,顾愠和才想到了私下给徐府送信说可保他们性命以此来换火药这一计。 他本想等得到火药之后,再去赵府说可帮他们赵家找出真凶,以此来害徐尚卿入狱,再找个时机入徐府杀了徐啸之后再伪装成自杀,给这件事情做个了结的。 若是他能得到那批火药,自然不能留徐家父子性命。 他必然要杀了他们,永绝后患。 只是没想到,工部竟也查到了火药在徐啸那里。 可惜了那一批火药。 想到这里,顾愠和不由得轻叹出声:“如今火药已重归工部火药管理局,看来是注定与我无缘了。” 闻言,君朝饮酒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放下酒杯,抬眸望着顾愠和,神色颇为认真,道:“愠和,不如...不如就此收手吧。朝廷既是能查到火药所在,便还能查到其他,再这样下去,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顾愠和出言打断了君朝的话,“你放心吧,明齐帝就算是知道了我有那样的心思,也绝不可能会动我的。” 君朝若有所思地垂眸,想了一会儿之后又望向顾愠和,问道:“你是说,锦公主?” 乔明锦毕竟是明齐帝最疼爱的女儿,顾愠和将娶她为妻,想必明齐帝看在乔明锦的面子上,也会宽恕他三分。 如此一想,他与她这门婚事,倒也不错。 起码,多了条活路。 顾愠和却摇了摇头。 “乔明锦并非你我所想那么简单,她的心思难以捉摸,我如今还没法确认与她成婚后她会站在我这边。 方才说明齐帝绝不会动我,是因为如今朝堂之上文官势力过盛,明齐帝需要武官势力来平衡朝中势力。若是他动了我,那便是又将武官势力削弱一半,到时若是大齐发生内乱,那可不是小事了。” 朝中局势他看得清楚,也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把握好时机。 “而乔明锦......”顾愠和微微一顿,笑了笑道:“那个女人,除了权势与地位,还有极其受宠之外,似乎也没别的可取之处了。 与她成婚,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毕竟,他从一开始应下这门婚事,便是为了她的权势与地位。 —— 公主府。 乔明锦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青桑连忙关上了窗,跑到她面前问:“公主,您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前来瞧瞧,万一着凉了那就不好了。” “无妨。”乔明锦摆了摆手,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宋公子可歇息了?” 青桑摇了摇头,“宋公子每日都是瞧着公主屋里的灯熄了,他才肯熄灯歇息。今夜奴婢去他屋里点安神香的时候,他连着问了好几句关于公主的话。” 乔明锦无奈地笑了笑,“都问了什么?” 青桑答:“一问公主可歇息了,二问公主屋内门窗可关好了,三问公主屋里可燃了沉香,四问公主今夜可喝了药汤。还是经他这一提醒,奴婢才想起来忘记关窗了。” 乔明锦垂眸微笑:“你没忘记,是本宫又将窗打开了。” “喔......”青桑不懂公主为何要开窗,但也没敢多问。 乔明锦褪下外衫,准备熄灯入睡,在青桑准备退下的时候道了一句:“对了,日后宋公子屋内的安神香就不要再点了,他不喜欢那个味道。” 青桑愣了一下,公主竟如此关怀那位宋公子。 莫非这二人关系是真的很不一般? 她正发着愣,忽然听到乔明锦又道:“别忘了熄灯。” 青桑连忙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匆匆去熄了灯,这才退下。 次日,天有些乌蒙蒙的,瞧着似乎要下雨。 每到这样的天气,乔明锦便会有些犯懒,不愿早起,只想窝在榻上一动不动。 宋祁安知晓这样的天气她最不愿起身,便一早为她准备好了早膳,让青桑送了过去。 乔明锦醒了之后便闻到了桂花馥郁的香气,她懒懒睁开眼眸,望了一眼桌上摆着的桂花糖蒸栗粉糕以及珍珠翡翠汤圆,问了一句:“他准备的?” 青桑点头,答:“听膳房说,这些都是宋公子亲手做的。” 乔明锦起身,走向了桌子,望着桌上简单却又精致的糕点笑道:“也就只有他,能懂得本宫这种时候最想吃什么了。” 最了解她的人,始终都是他。 第024章 您早就知道了? 她忽然想起一桩往事。 前生她便极其喜爱桂花沁人心脾的香气,于是在与顾愠和成婚之后,便在府上亲自新种了一株丹桂。 金秋赏桂之际,她欲命人在府上开设桂花宴。 那时她满心欢喜地命人将请帖发出,还特意进宫请明齐帝那时一定要过来共赏丹桂。 不曾想,待她回府后,却瞧见那株丹桂没了。 她大怒,几番询问才知是顾愠和嫌那株丹桂瞧着碍眼,便将它砍了。 他只是因为瞧着碍眼,便将她最爱的丹桂一刀砍了。 按照她的脾气,家仆还以为她必然是要砍了顾愠和来发泄怒气。 可她什么也没做。 因为是他,那时的她强迫自己平息了自己的怒气。 她没怪他,她一直都没怪过他。 不管他做什么,她都没怪他。 她给了他无限的纵容,让他有胆子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 是她错了。 她一直都错了。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青桑的声音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乔明锦拿着桂花糖蒸粉栗糕的手微微一顿,心神不宁地应了一句:“没事。” 说是无事,可她再望着手里这块桂花糕的时候,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她将桂花糕放回白玉盘中,站起身吩咐道:“准备一下,本宫今日要进宫见父皇。” 是时候了。 是时候要让顾愠和付出代价了。 —— 这样的天气,明齐帝也容易犯懒。 他这会儿刚起身洗漱完,便听宫人来报锦公主来了。 明齐帝大喜,连忙传乔明锦入殿。 一瞧见乔明锦,他脸上便满是笑意。 “阿锦怎么刚回公主府两天就回来了?可是公主府住的不舒坦?若是缺什么了就跟父皇讲,父皇都给你安排好。” 乔明锦挽住明齐帝的胳膊,扶着他坐了下来,道: “父皇,儿臣的公主府可是当年您亲自为儿臣准备的,儿臣怎么可能会住的不舒坦。 只是住在公主府里不能日日瞧见父皇,儿臣这心里面总是空落落的,所以这才忍不住回来见一见父皇。” 明齐帝闻言心中一暖,他轻轻拍了两下乔明锦的手背,温声道:“你回府这几日,父皇天天都盼着你能回宫来看看,盼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把你给盼回来了。” “父皇放心,以后阿锦一定会时常回宫来看您的。”说着,乔明锦为他斟了一杯热茶。 待斟满后,她又继续道:“对了父皇,儿臣听闻,昨日工部找回了西北之乱的那批火药。” 明齐帝笑了笑,端起那杯热茶,喝了一小口之后道:“你啊,就别瞒着父皇了,谢云和谢初尧昨日就将这件事情告诉父皇了,这件事情,可都是我们阿锦的功劳。” 乔明锦愣了一下,“父皇都知道了?”谢家父子怎么嘴巴这么快。 明齐帝点了点头,带着些赞许的语气说道:“真没想到我们锦儿竟有如此才能,这件案子可是多亏了你,要没有你,那批火药也不能被找回,父皇也不能看清徐家的狼子野心。” 乔明锦神色肃重,她认真道:“父皇,这朝堂之上有着狼子野心的人,可不止徐啸一人。” 说罢,她将昨日在徐府书房捡到的那封信件拿了出来,“父皇不妨看看这个。” “这是......”明齐帝看完之后神色大变,问道:“阿锦,这封信你是从哪儿拿到的?” “徐府书房。”回答完之后,乔明锦问道:“父皇可认得这是谁的字迹?” 明齐帝脸色沉了下来,没有应答。 乔明锦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道:“看来,父皇是知道这是谁写的了。” 明齐帝轻叹口气,沉声道:“阿锦,这件事情父皇自有决断,你莫要插手此事。” 乔明锦秀眉微蹙,直截了当道:“顾愠和分明知晓西北之乱那一批火药被徐啸藏在府中,却不将此事告知父皇,而是欲要从徐啸手里得到那一批火药。父皇,他这种心思,又与徐啸能有几分差别?” 明齐帝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他的心思,父皇知道。父皇...一直都知道。” 乔明锦愣住了。 良久,她才讷讷问了句:“父皇您,早就知道他心思不纯?您,一直都知道?” 明齐帝长叹口气,眉心紧皱,低声道:“阿锦,朝堂上的事情,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乔明锦站起身,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阿锦不懂,阿锦不懂父皇既然已经知道了,为何还放任不管? 父皇您可知,这对您,对大齐,是何等重要的大事?您既是知道了,为何不管?” 明齐帝手扶着额头,又叹了一口气。 只是又道了一句:“阿锦,有些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 乔明锦眼眶微微有些泛红,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瞳孔涣散,红着眼睛道:“父皇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没那么简单,却不告诉儿臣究竟为何。 父皇,您莫不是要亲眼看着大齐亡国?!” 明齐帝见状连忙站起身,扶住了她的肩膀,缓声劝道:“阿锦,你先冷静一下。你坐下来,慢慢听父皇讲,好不好?” 乔明锦推开了他的手,沉声道:“您还要讲什么?讲您为何要包庇顾愠和么?讲您为何要眼睁睁看着他背地里做那些事情吗?” 明齐帝的手被她推开之后便不知该放在哪里,他手足无措地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愠和自小便入宫做太子伴读,他的心思不坏。只是现如今他与父皇之间有些误会,他才一时冲动有了那些心思。 父皇相信,终有一天我们之间的误会会被解开,顾将军一定会停手放弃的。” “他不会的!!!”她这一声,似是耗废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她猝然跌倒在地上,喉咙有些微甜,忽然间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渐渐的,她听不清明齐帝的呼唤,视线也渐渐有些模糊,意识开始有些不清醒。 脑海里却在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他不会的。 他不会停手的。 他会领兵血洗长安,会闯入金銮殿杀了您的...... 父皇啊,您为何还要执意信他? 您莫不是要置大齐于不顾,置长安城百姓于不顾,置您的性命于不顾吗? 儿臣不想再经历一遍失去您,失去大齐,失去一切的痛苦了...... 儿臣求您,求您别再信他了,好吗? 第025章 顾愠和淋雨 养心殿内。 明齐帝满脸担忧地望着太医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可有大碍?什么事能醒过来?” 太医刚为乔明锦把完脉,连忙跪下来恭声回答道:“回陛下,锦公主这是急火攻心,再加上身子羸弱,所以这才晕了过去。 不过陛下不必担心,待老臣为公主开个药方调理一下身子,很快便能醒过来的。” 明齐帝眉心紧皱,不可置信地问道:“身子羸弱?怎么可能?阿锦向来身子极好,怎么可能身子羸弱?” 太医答:“回陛下,锦公主脉象不稳,确实是有身子羸弱的迹象。但这并非是什么大病,只需好好调养便能好起来了。” 明齐帝愣了一下,他望了一眼乔明锦,眉眼间是压制不住的心疼。 好大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才微微拂手,道了一句:“朕知道了,下去配药吧。” 太医走后,明齐帝坐到了乔明锦的床边,为她将被子盖好,在她旁边低声道:“阿锦长大了,懂得为朕着想,为大齐着想了。这是好事,这是好事啊......” 他发出一声轻叹,又道:“只是啊,父皇只希望你这一生能够平安喜乐,恣意快活,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这大齐,父皇会好好守着。阿锦本就不必为此忧心,父皇一定会护住你,护住大齐。 就算...就算父皇护不住大齐了,也一定会保你一生平安。” 他怎么可能舍得让他的阿锦卷入这场朝堂争斗。 他的阿锦这一生,本就该幸福安乐,快活恣意。 对于明齐帝而言,只要乔明锦能好好的,他便心满意足了。 而对于乔明锦而言,守住大齐,护住长安城万千百姓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到了下午,乔明锦才醒过来。 她缓缓睁眸,正欲坐起身,忽地瞧见了在床塌旁守着的明齐帝。 明齐帝头枕着手靠着床边,竟就这样睡着了。 宫女瞧见乔明锦醒了,正欲开口,乔明锦连忙将手指竖于唇前,示意她莫要开口惊扰明齐帝休息。 宫女领会其意,低下头默默退下了。 乔明锦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取了件外衫为明齐帝披上。 刚为他披好外衫,乔明锦脑海中忽然间浮现出今早明齐帝对她说的那些话...... 父皇分明已经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却对他放任不管。 她不懂顾愠和究竟对父皇使了什么妖术,竟让父皇如此纵容他。 不管是因为什么,这辈子,她都不会让顾愠和得逞。 乔明锦双拳紧握,正欲离开却又瞧见了桌上一点没动的午膳。 她回过头,瞧了一眼面容有些疲惫的明齐帝。 为了守着她,他竟连午膳都没吃。 她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紧皱的眉心微微一动,旋即转身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内,乔明锦亲手切了雪梨,取了干桂花,煮了一碗桂花羹。 桂花羹出锅时香气扑鼻,乔明锦没忍住自己先尝了一小口。 好喝!还是她最熟悉的那种味道。 她面带笑意,一边将桂花羹盛入碗中,一边对身边宫女叮嘱道:“等父皇醒了,记得将这碗桂花羹端给他喝。” 桂花羹已然盛好,她将勺子放入锅中,却没等到宫女的应答。 乔明锦转过身,正欲再次叮嘱,却瞧见了站在她身边的明齐帝。 “父皇?!父皇您什么时候来的?您怎么醒过来了?” 明齐帝笑吟吟地望着她,温声道:“父皇刚过来,阿锦怎么一醒过来便来御膳房了,怎么不再多休息下?” 乔明锦将桂花羹端了起来,道:“父皇为了照顾儿臣连午膳都没吃,儿臣哪能这么没良心,只顾着自己休息。” “还是朕的阿锦最心疼朕。”明齐帝怕这碗热羹烫到乔明锦,便连忙接过桂花羹,又将桂花羹交到了宫女手上,吩咐她端进殿内。 乔明锦挽着乔明锦出了御膳房,待走到养心殿门口的时候,她道:“儿臣就不进去了,父皇快回去吧,阿锦也该回去了。” 明齐帝一听她要回去,面上笑意减了半分,有些不舍地道:“你刚醒过来,这几天还是在宫中静养为好,切莫乱跑再伤了身体。” 乔明锦笑了笑,道:“儿臣清楚自己的身体,父皇放心吧,儿臣没事。” “一定要回去吗?”明齐帝又问。 乔明锦点了点头,道:“儿臣回府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父皇不必担心儿臣,儿臣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明齐帝见她执意要回去,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正好今日萧昭也入宫有些事,这会儿正要出宫回府,明齐帝便让萧昭亲自送乔明锦回府。 谁知乔明锦与萧昭刚坐上出宫的马车,这天便下起了小雨。 萧昭推开车窗,望了眼外面的雨,有些担忧地道:“姐姐,这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乔明锦无奈道:“我们在马车上,又不会淋到雨,你担心下雨作甚?” “对哦......”萧昭应了一句,正欲合上窗,却好像瞧见了什么。 “欸?”他探出半个头,又仔细瞧了一眼,待瞧清楚之后才将头收回,连忙对乔明锦道:“姐姐,你猜我刚刚瞧见谁了?” 乔明锦漠不关心地问:“谁?” 萧昭笑着答:“顾愠和!就是那位与您有婚约的顾将军!” 顾愠和...... 听到这个名字,乔明锦脸色忽然沉了下去,她微微侧过头,透过窗瞧见了外面那个走在雨中的白衣男子。 真是冤家路窄,刚出宫没多久便能碰上他。 萧昭道:“姐姐,这雨越下越大,顾愠和似乎没有带伞,要不我们把马车里备用的伞赠他一把吧。” “给他?”乔明锦冷冷地望向萧昭,问道:“阿昭啊,本宫听闻,你与这位顾将军走的甚密,关系甚好,可是真的?” 萧昭丝毫没察觉出乔明锦语气里有半分异样。 他乐呵着点了点头,笑嘻嘻道:“不瞒姐姐,我与顾愠和确实关系挺好的!” 说完这句话,他依然没察觉出乔明锦的异样,继续道:“这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顾愠和又没带把伞,他这样淋下去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姐姐,要不咱们先让车夫把马车停下,我去唤他进马车里避避雨,姐姐觉得怎么样?” 乔明锦压制着怒气,沉声问道:“他只是淋了一场雨,你便心疼他?” 第026章 淋死他吧 你心疼他,可他不会心疼你。 他那样的人,眼里只有权势,只有自己。 萧昭终于察觉到了乔明锦有些不对劲,他声音低了一些,解释道:“我就是怕他这样淋下去会着凉。” 乔明锦眯起眼睛,周身仿若凝聚着一片冷冷的气息,就连声音也冷若冰霜:“可笑。” 真是可笑。 你竟还会担心他会着凉。 你可知,他的心思有多歹毒。 你可知,他的剑下将会有多少亡魂。 你可知,长安城里有多少原本美满的家庭会因他而家破人亡。 他那样的人,淋个雨又算得上什么。 阿昭啊,你不忧心自己的性命,不忧心家国天下,不忧心黎民百姓,却在这里忧心他顾愠和淋了雨会染上风寒。 你怎能如此可笑。 萧昭觉察到乔明锦有些不悦,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公主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可笑?可是阿昭说错了什么?” 乔明锦双眸微微睁开,她望了一眼脸上写满不解的萧昭,无奈地笑了笑。 是啊,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他懂什么? 他能懂得什么? 她轻轻拍了两下萧昭的肩膀,轻声道:“你什么也没说错,本宫只是觉得,如今正值盛夏时节,顾将军又如此身强体壮,若是淋个雨便染上风寒了,那便真是可笑。” 萧昭见她神色缓和了些,也就跟着放松了些,道:“顾愠和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倒是正常之事,只是,纵然他身体再过强健,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要是人,淋了这么大一场雨,都是会染上风寒的。” 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这句话反复在乔明锦脑海中响起。 他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究竟是本宫对他残忍,还是他对这天下残忍? 乔明锦望着桌上的果盘,一时间有些失神,她低声喃喃道:“阿昭啊,你就这么关心他么?” 他有什么值得你关心的?你何必如此在乎他? 萧昭低着头,像个孩子一般小心翼翼的道:“姐姐,阿昭与他自幼便认识了,虽然他这个人平时说话不怎么中听。 但是他的心总归还是好的,前几日还费尽心思为阿昭找了一个博学多才的新夫子呢。” “是吗。”乔明锦冷冷的笑了笑。 他的心是好的? 那个弑君篡位血洗长安的人,心是好的? 他到底哪里好了? 为何父皇袒护他,阿昭也这般信任他? 他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样的迷魂药,竟让他们如此不清醒。 就好像...好像前世的她那样。 萧昭还想再说些什么,乔明锦出言打断了他:“阿昭,莫要再说了,本宫不想再听了。” 她真的听不下去了。 萧昭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姐姐,你若是不想与他共乘一辆马车,那便算了。 不过这马车上备着的就有伞,我折回去将这伞给他送过去,你觉得怎么样?” 乔明锦微闭着眼,没有理会他。 他又小声问:“姐姐,你当真要对他不管不顾?” 不管不顾? 乔明锦的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 本宫非但对他不管不顾,本宫还要祈祷他能被雨淋死,被马车撞死,被花盆砸死,被雷电劈死。 见乔明锦久久没能回答,萧昭有些着急。 他探出头,望了一眼长街前后,随即有些担忧地道:“再往前走的话,我也没法折回去给他送伞了。” 乔明锦这才睁开眼眸,她微微张口,声音低沉: “那就,淋死他吧。” 萧昭闻言愣了一下,他问:“姐姐,你是不是讨厌他?” 乔明锦摇头,“不曾厌恶。” 不曾厌恶,只是恨之入骨罢了。 萧昭又问:“那是他曾惹姐姐不高兴了?” 乔明锦再次摇头,“不曾。” 不曾招惹,只是他的存在便是让她不悦。 接连着问了几个问题,萧昭都没弄明白乔明锦为何这般。 不是讨厌也不是生气,难不成,是太喜欢而不好意思相见? 萧昭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不可能。 公主姐姐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怎么可能会这般对一个男子。 只是,这个顾愠和,着实不是一般男子。 难不成公主姐姐当真是对他动了真情?毕竟,她都要嫁给顾愠和了。 想到这里,萧昭不禁抬眸打量了几分乔明锦。 这样一瞧,他们两个人确实还挺有夫妻相的,站在一起一定绝配。 乔明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她微微蹙眉,沉声道:“萧昭,你看什么?” 萧昭连忙收回视线,口齿不清地解释道:“没,没看什么,什么也没看。我是想说,想说......” 乔明锦盯着他,问道:“想说什么?” 萧昭想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想到该说些什么,只好一股脑地胡说道:“我想说顾愠和在长安城世家小姐之中名声极好,多少女子想要嫁他还赶不上呢,公主姐姐却这般待他。 难道公主姐姐就不担心,这会儿姐姐不给他赠伞,待会儿会有女子抢着给他送伞么?” “笑话,本宫会担心......”乔明锦话还没说完,便被马车剧烈的碰撞声而打断。 随即又听到马车外的车夫破口大骂:“长没长眼睛啊!没瞧见这是公主府的马车吗?公主府的马车你们也敢撞,是不是活腻歪了!” 而另一辆马车上的车夫也毫不示弱:“公主府怎么了?我们魏府可不怕你们!” 乔明锦闻言,眉心微微一动。 魏府?魏知鸢? 她刚想到这里,便听到了魏知鸢的声音:“行了行了,下这么大的雨,我家车夫没看清路而已,何必如此吵闹?” 乔明锦忽然握紧双拳,一把掀开了门帘。 坐在马车内的魏知鸢瞧见车内坐着的是她,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碰上这个女人? 她连忙收起方才嚣张的气焰,低声道:“锦公主......” 乔明锦冷冷的望着她,没有应答。 反倒是萧昭,被她方才嚣张的语气给气到了,在心里立志要好好整一整她。 他望着魏知鸢佯作怒道:“懂不懂规矩啊,见到公主和本世子都不知道跪地行礼的?” 魏知鸢一愣。 跪地行礼? 她今日出门是为赴城中世家小姐们举办的雨林诗宴的,为了能在宴会上艳压群芳,她可是花了好长时间去打扮自己。 如此精心打扮,他却叫她现在下车在这满是泥垢的地上跪下向他们行礼? 第027章 喝茶看戏 魏知鸢闻言被吓了一大跳,她连忙下车,跪在地上道:“世子恕罪!” 似雪的裙摆被地上的泥垢浸染,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弄花了她精心画下的妆容,就连发上别着的银簪,也因雨水的浸润而快要散落。 魏知鸢好歹也算是个美人,但萧昭对她却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他冷哼一声,道:“就这就行了?魏家的人没教过你见到公主了该如何行礼?” 魏知鸢紧握双拳,她咬着牙,就连指尖刺破皮肉也浑然不觉。 萧昭是想让她磕头。 在这全是泥水的地上磕头。 她今日如此精心准备的妆容就要这样被毁了? 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凭什么她乔明锦就能这般高高在上的看她出丑? 凭什么啊!? 这边,萧昭耐不住性子催促道:“听不懂人话?” 雨中,魏知鸢轻微的颤抖着。 她叩首,将满腔恨意藏在心底,沉声道:“臣女,魏知鸢,叩见长公主殿下。” 粉黛被雨水洗净,而泥垢却留在了她的发髻之间。 乔明锦冷冷的望着她,道:“不必在此处碍本宫的眼,有多远滚多远。” 真是晦气。 今日竟碰见了两个她厌恶至极的人。 看来改日得去庙里求求菩萨让她转转运了。 她方说完,魏知鸢的侍女便连忙撑着伞将魏知鸢扶了起来。 乔明锦望着那侍女手里撑着的伞愣了片刻,忽地想起方才萧昭说的那句话: “难道公主姐姐就不担心,这会儿姐姐不给他赠伞,待会儿会有女子抢着给他送伞么?” 抢着给他送伞? 他顾愠和能有这么大魅力? 魏知鸢与乔明锦此刻所处的位置,正好是顾愠和所在的那一条长街。 乔明锦心底清楚这一点,自然也知晓魏知鸢若是按照这个方向一直向前走,没过多久便能碰见正在雨中淋雨的顾愠和。 或者只要顾愠和走的稍微快那么一点点,便能碰上此时还在这里整理衣衫的魏知鸢。 魏知鸢整理个衣衫整理得这么慢,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了。 若是此时的魏知鸢碰上正在淋雨的顾愠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乔明锦唇角轻勾,心下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这样一出好戏,她可不能错过。 乔明锦望了一眼长街左侧的茶馆,回头对着萧昭笑道:“阿昭,随本宫进这茶楼喝口茶,等着看一场好戏。” 萧昭还以为乔明锦是想去茶楼听戏,吩咐了车夫两句,让车夫先将马车听到一旁,随即便随乔明锦一同过去了。 而这边,魏知鸢的丫鬟芙蓉一边为她撑伞,一边低声恨恨道:“小姐!这个锦公主这般侮辱小姐,害小姐变成这样,自己却还有闲心去喝茶,她这心肠真是坏透了!” 魏知鸢正在拧袖子上水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了正往茶楼里走的乔明锦身上。 乔明锦的动作有多潇洒,魏知鸢的目光里就含了多深的恨意。 她咬着牙低声道:“我会让她付出代价!” 总有一天,她会让乔明锦尝到这种光天化日之下被侮辱的滋味。 总有一天,她会让她生不如死。 话音方落,她便听到芙蓉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小姐,那边那位,似乎是顾将军。” 顾将军?那位与乔明锦有婚约的顾愠和? 她顺着芙蓉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果然瞧见了正在雨中大步行走的顾愠和。 芙蓉含笑道:“早些时候便听闻顾将军英姿飒爽,丰神俊朗,可惜一直没机会见上一面。今日倒也算是有缘分,竟能在此处遇到,只是这样的大雨天,顾将军似是没有带伞......” “伞?”魏知鸢抬眸,望了一眼芙蓉正在为她举着的那把伞。 她对芙蓉叮嘱道:“待会儿等顾将军走到这里了,你便将这把伞给他。” 她如今这般狼狈,自然是没法去参加雨林诗会了。 还不如将伞赠与顾愠和,也能在他那里留个人情。 若是能在他心底留下个好印象,那便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魏知鸢双颊忽然有些泛红,连忙转过身进了马车。 这般狼狈的模样,总不能让他瞧见。 —— 顾愠和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下雨。 今日是沈老将军的祭日。 他本想去城郊祭拜沈老将军,却没想到在路上遇上了大雨。 起初雨下的不大,他想着兴许等他走到那里的时候,雨就会停了。 可谁知这场雨越下越大,他连个避雨之地都找不到。 早知如此,就该带把伞的...... 顾愠和今日是瞒着君朝出门的。 他怕君朝想起那桩往事会难过,便没告诉他。 又怕被君朝察觉,故连马车都没让人准备。 而是选择了自己一人独步前去城郊。 埋葬沈老将军的地方离城中不远,步行的话没多久便能走到。 只是天公不作美,偏偏赶在这个时候下雨。 顾愠和大步前行,于心中盘算着所在之处最近的能买到伞的铺子还有多少距离,哪条路最快能到。 就在这时,有一辆马车从他身边经过。 似是公主府的马车。 他好像还隐隐约约瞧见了萧昭从窗内露出了半个头。 萧昭为何会在公主府的马车上? 这样的大雨天,他莫不是与乔明锦在一辆马车里? 瞧着这个方向,看来他们是刚从宫中出来。 乔明锦入宫作甚? 这个女人又想做些什么? 正当他想的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公子,这是我家小姐让我赠给你的。”说着,芙蓉红着脸将伞递给了他。 顾愠和被她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后退了两步,下意识道:“不必。” 芙蓉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拒绝,她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又道:“公子,这可是我家小姐怕您淋雨,特意让我给您的。” 顾愠和脸色冷了一分,沉声道:“不必。” “公子,我是魏府的丫鬟,我家小姐是魏府小姐魏知鸢,我家小姐她现在就在这辆马车里坐着。公子...我家小姐也是好心,您......” 不等芙蓉说完,顾愠和便直接转身进了茶楼。 与其去找一家卖雨伞的店铺,还不如先进茶楼里避避雨。 再不进去避避雨,他怕是就要淋出风寒了。 第028章 乔明锦,你凶什么? 马车内,魏知鸢将他的拒绝听得清清楚楚。 她紧握双拳,满腹委屈不知该向谁诉说。 而顾愠和却对她毫不在意,不仅如此,他或许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可她本是好心赠伞。 她又做错了什么? 他凭什么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他不过是一个将军而已,凭什么如此待她? 就凭他将会成为驸马爷吗? 就凭他要与大齐最受宠的公主成婚么? 就凭他将会娶的人,是乔明锦么? 可笑。 一个入赘公主府的男人而已,他有什么好嚣张的? 他算是什么东西。 也敢如此拒绝她。 魏知鸢越想越气,指甲刺破皮肉流出的鲜血染在她的宽袖之上,沉声发令:“回府。” 她闭上双目,说话时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今日之辱,她必然会报。 她一定会让她们付出代价。 —— 顾愠和自迈入茶楼那一刻起,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一直在盯着他。 正疑惑着,忽然有小二迎了上来:“公子,要喝点什么?” “来壶热茶。”他轻声应答。 说罢,便上了二楼。 二楼一处隔间内,萧昭关上了窗,跑到乔明锦身边道:“姐姐,你方才所说的一出好戏,该不会就是指那个姓魏的女人自讨没趣吧?难道姐姐你早就算到她会送伞给顾愠和了?” 乔明锦手捧着一杯热茶,饮了一口之后道:“本宫又不是神算子,哪里算得到这么多。” 她只是想看看,魏知鸢遇到顾愠和会做些什么罢了。 萧昭刚坐下来却又忽然站起身,道:“方才我瞧见顾愠和好像也进茶楼了,姐姐,要不我去请他来我们这里吧。” 乔明锦摇了摇头,皱眉问道:“请他作甚?” 萧昭道:“你们二人毕竟是有婚约的,多熟悉一下也是好事。” 乔明锦站起身,萧昭还以为她这般是应下了,却听到她道:“不必了。” 她已经够熟悉他了。 萧昭讶异问道:“为何?姐姐,你不是向来最喜欢美男子吗?顾愠和他生的那么好看,你怎么不想......” 他话还没说完,便瞧见了乔明锦冷冷的眼神,于是连忙闭上了嘴。 乔明锦不愿听他多言,转身便往推开了门要离去。 萧昭连忙跟了过去。 而此时,顾愠和就要走到二楼。 乔明锦只想着快些离去,却没想到会那么巧,竟然与顾愠和碰个正着。 他站在上二楼的最后一个台阶上,抬眸望着她。 她正欲伸出脚迈出下楼梯的那一步,垂眸的那一刻忽然间对上了他的目光。 四目相对,唯有尴尬。 乔明锦此刻只恨自己没有晚一点出来。 萧昭这时也跟了过来,他瞧了一眼乔明锦,又瞧了一眼顾愠和,瞬间了然。 他笑嘻嘻道:“原来姐姐是想亲自过来请他呀。” 顾愠和愣了一下,盯着乔明锦的眼神满是警惕,他问道:“公主要请我作甚?” 乔明锦此刻只想把萧昭的嘴给他缝上。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冷声道:“顾将军未免想太多了,本宫可没闲心同你浪费时间。” 说罢,便要离去。 她刚向左移一步,顾愠和忽然站直身子,也向左迈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 乔明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怒气,侧身向右移了两步。 而顾愠和却好似是不怕死一样,他也跟着她的步子移了两步,似是刻意不让她离去。 乔明锦终于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她骂道:“有病?腿脚不好?这么宽的楼梯你走哪不好,非要挡住本宫的路,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顾愠和抬眸望着她,神色极其认真。 说出来的话差点没把乔明锦气死。 “顾某身虚体弱,腿脚确实不好,再加上方才淋了雨,似是要着凉了。公主与顾某既是有一纸婚约,如今又在此处相遇,想必是上天刻意安排。 既是公主瞧见了顾某如此狼狈的模样,那就还望公主赠顾某一把伞,若是公主愿意,也可送顾某去个地方,顾某,都是愿意的。” 乔明锦面色铁青,压低了声音道:“送你去死,你可愿意?” 顾愠和唇角轻勾,他将一只脚踩到了乔明锦所处的那一台阶上,忽然贴近乔明锦的耳朵,用极其温柔.暧.昧的声音道:“公主说笑了,顾某乃公主未来夫婿,若是顾某死了,那以后的万千日夜,公主岂不是要守寡了?” 面对他这般戏谑,乔明锦实在难以掩下自己的满腔怒火。 她一边抬起脚,准备一脚踢开他,一边沉声道:“你以为,你算什么?” 可就在她准备踢向他的那一刻,顾愠和忽然侧身,将另一只脚也迈上台阶,整个人稳稳当当的站在那里。 反倒是乔明锦因重心不稳差点没从楼梯上跌下去。 幸亏......幸亏顾愠和及时拉住了她。 他一把拽住了乔明锦的胳膊,这才让她避免从上面跌下去。 可乔明锦没想到的是,顾愠和拽住她之后,不是扶住她让她站稳,而是瞧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萧昭之后,忽然运用内力一把将她整个人提起,直接丢了上去。 没错,他是把她丢上去的。 好在萧昭及时扶住了她,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上。 乔明锦这会儿刚站稳,正欲发怒,却又听到顾愠和道:“乔明锦,我救了你一命,想想怎么报答我吧。” 她捏紧了拳头,怒道:“顾愠和,你大胆!” 萧昭将顾愠和拉到了一旁,小声提醒道:“愠和,你怎么直呼姐姐的名字......” 顾愠和耸了耸肩,字里话间尽是无所谓:“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萧昭打心眼里为顾愠和担心。 他压低了声音道:“我姐姐脾气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嘛非要惹她生气。” 顾愠和若是再这样惹乔明锦生气,恐怕就没人能保住他这条命了。 顾愠和没理他,反倒是又走近乔明锦,道:“乔明锦,你干嘛每次见了我都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模样?你凶什么?”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里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询问。 但只多了一分。 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落在乔明锦眼里,却让她回忆起前世他的狠毒。 第029章 蟹酿橙 此刻,她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她目光冷若冰霜,声音也极其冰冷:“顾愠和,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顾愠和闻言双眸微敛,旋即又立马笑道:“我是公主未来夫婿,公主缘何要杀我?” “你记住了,这婚事,本宫既是能应,那便也能退。” 她的语气已然冷到了极点,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乔明锦不知道若是再让她与顾愠和待上一会儿,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光天化日之下,她不能给皇室丢人。 想到这里,她冷冷说了一句:“回府。” 说罢,便转身从西边楼梯走了下去。 萧昭恨铁不成钢地望了顾愠和一眼,低声道:“你完了,这下你是真的完了。”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自求多福吧。” 说完便赶紧跟上了乔明锦。 顾愠和望着乔明锦的背影,缓缓收起自己脸上的全部笑意。 不到片刻,他这一双眸便宛若寒潭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的心思。 —— 恰逢午膳时间,乔明锦正好回到了公主府。 已经安全送她回府,萧昭本该离去,却非要赖在这里不走。 说是许久没来过公主府,想重温一下公主府厨子的手艺。 乔明锦拗不过她,只好任由他留下。 只是她现在并无胃口,故便让萧昭独自一人去用膳。 自己则是回了房中歇息。 她并不累,她只是心中烦闷,郁结于心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她坐在窗前,望着园内的桂花树发愣。 她不懂,她不懂父皇为何不愿对他下手。 她不懂顾愠和为何能在长安城如此嚣张。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分明已然知晓了前生的悲剧,却没有一点办法。 “咚咚咚。”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乔明锦有些疲惫地应了一句:“本宫要歇息了,有什么事等本宫醒了再说。” 门外的人闻言并未离去,而是温声唤了一句:“乔乔。” 原来是他来了。 乔明锦这才站起身,过去为他开了门。 方打开门,她便闻到一阵橙香,她微微抬眸,只见宋祁安端着一个盘子,笑着对她道:“乔乔,我做了蟹酿橙,你要不要尝一尝。” 这股香气令她心情好了许多,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揭开盖子,鲜香之味扑鼻而来,她忽然来了食欲,忍不住道了句:“好香。” 宋祁安笑了笑,跟着她的步子走进屋子,将手中盘子放到了桌上,温声道:“现在还热着,你快尝尝。” 乔明锦迫不及待地用勺子盛了一小勺,吃了一小口之后瞬间展颜。 这一口下去,橙子的酸甜清香与蟹黄的鲜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味道即不失鲜美,又酸甜可口,着实是令人心情大好。 乔明锦此刻已全然将方才的烦闷抛之脑后,脑海里装的全都是蟹酿橙的清香可口。 她忍不住称赞道:“太好吃了,只是可惜了你这一双手,本该去济世救人,却在这府内为我烹饪佳肴。” “济世救人也好,烹饪佳肴也好,只要......”他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只要如你所愿便好。” 他这句话被她听的一清二楚,她垂眸,将笑意藏在眼底,并未言语。 他见她吃得高兴,心底也觉得欢喜,温声道:“你若是喜欢这个,我日后天天给你做。” 乔明锦点了点头,将这一整个吃完之后,用手帕擦了擦嘴,望着宋祁安问道: “祁安,我记得此时并非是橙子成熟的季节,就连宫中都吃不到新鲜的橙子,你这橙子不仅新鲜,还那么甜。你老实同我讲,这橙子你是从哪弄来的?” 宋祁安解释道:“我前些日子托人从江南送来了一株橙子树,就种在了后山。前些日子我从古书中学到了一些能让他长得更快的法子,便试了一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今日我去后山的时候,正巧瞧见橙子已经成熟了,便摘了一些回来给你吃。” 乔明锦眉心轻皱,语气里满是担忧:“可是今日有雨,你怎么还去后山,万一出了事该怎么办?” 宋祁安笑了笑,温声道:“没事的,这么小的雨,不会有事的。” 乔明锦心底明白,今日这雨分明不小,他是为了让她能够宽心,故才说雨小的。 她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愿拂了他一片好心,于是说道:“不管怎么样,你没事便好。” “我没事。”宋祁安说完,忽地想起来了什么,于是问道:“对了,今日你为何不愿用午膳?” 乔明锦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愣了一下,微微垂眸,轻声答道:“没什么,就是心情有些不好。” “怎么了?”他问。 “今日,我......”她顿了一下,眉心微微拧起,犹豫了一小会儿才继续道:“今日,我遇到顾愠和了。” 宋祁安这才明白过来,他讷讷点了点头,应了一句:“原是如此。” 原是因为遇到了他。 只是可惜,在有关顾愠和的事情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才能让她不再因他而影响自己的心情。 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办法。 他明白,若是那一桩桩往事放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她身边陪着她。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尽他所能给她欢喜。 只要她能欢喜,便是足矣。 乔明锦头枕着手,歪着头望着宋祁安,沉声道::“祁安,我今日入宫对父皇说了顾愠和的事情。” 宋祁安有些疑惑地问道:“他的事情?” “就是他给徐府送信说想要得到那批火药的事情,我还将信给父皇看了。” 说到这里,乔明锦眉心拧得更紧了些,她继续道:“只是我没想到,父皇看了那封信之后,并无要降罪于他的意思,反倒是让我不要插手此事。” 宋祁安闻言仔细思索了一番,想了一会儿过后才道:“陛下这么做,或许有他自己的打算,你先莫要着急,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我怎么能不着急,眼看着他如今已然有了篡位的心思,父皇又对他百般纵容,我根本没法安下心来。” 第030章 棋局方开,胜负未定 宋祁安为她倒了一杯热茶,他静静的望着她,没有说话。 关于顾愠和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有办法。 他知道自己劝不了她。 乔明锦又道:“我以为,这一世,我能够防患于未然,却没想到又要输给他了。” 宋祁安道:“乔乔,此局才刚刚开始,现在便论胜负不免为时过早。” 棋局方开,胜负未定,一切都还有机会。 说完,他又道:“陛下那里,你大可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设法断了顾愠和篡位的这条路,让他此生没法篡位成功。只要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便一定能保大齐安宁。” 乔明锦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她站起身,对宋祁安道了一句:“陪我出去走走吧。” —— 萧昭吃过午膳之后觉得这一顿吃的有些撑,便想着在公主府里转一转。 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琴声。 他不禁有些惊诧:“这公主府里还能有人有这般雅兴?” 因着好奇,他便想着过去瞧一瞧。 待穿过海棠园,他才瞧见了抚琴之人。 那人在凉亭之中盘腿而坐,有清风拂过他宽大衣袖,这清歌故曲于园中尽显清雅超然,就连雀鸟也不禁为这曲子于亭尖停留片刻。 这正抚琴的白衣男子身旁,有一个黑衣男子懒懒地靠着亭柱,他双手环臂,嘴里不知正嚼着什么,一副慵懒之姿偏偏与这清逸非凡的画面融洽在一起,没有半点违和感。 天际之上,软云微微向左一动,一抹暖阳从云朵之中逃出,照到他俊逸的面容之上。 他微微侧过身,躲过了这缕阳光。 萧昭往那凉亭处又走了几步,待离近之后才看清楚这二人面容,他喃喃自语:“这二人瞧着似乎有些脸生......只是,那抚琴之人的身形瞧起来似是又有点熟悉。” 可他又很确定,那张脸他从未见过。 正当他想再上前几步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呼唤:“阿昭,这么跑到这里来了?” 萧昭扭过头,见来人是乔明锦,于是喜道:“姐姐?你不是累了要歇息吗?怎么起来了?” “出来走走。”乔明锦应了一句之后,目光也放在了抚琴之人的身上。 而萧昭却将目光放在了宋祁安的身上。 “姐姐,这位是?” 乔明锦将目光收回,望着萧昭答道:“宋公子,本宫挚友。” 宋祁安愣了一下,他垂眸望向了她。 她对萧昭说的是,他是挚友,不是门客。 他忽然有些欢喜。 萧昭却不禁有些怀疑,他小声问道:“姐姐,你...还有好朋友?” 谁不知道,锦公主向来喜欢抓美男子回府,还安了一个美名说是请的门客。 只不过这全天下有谁不清楚她的心思? 他才不信此刻站在她身旁的美男子会是她的挚友。 乔明锦冷冷望了他一眼,道:“这么有闲心,你是四书五经都背完了?也敢在这问起本宫的私事了?” 萧昭闻言忽然有些骄傲地挑了挑眉,他抚了一下额前碎发,挺着胸脯道:“姐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都这么大了,四书五经算什么?我早就烂熟于心了。” “就你?也能烂熟于心?”乔明锦不是想嘲讽他,只是他的实力熟悉他的人都清楚。 毕竟气走九十九个夫子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 萧昭清了清嗓子,微仰着脸道:“实不相瞒,顾愠和从江南为我请了一位夫子,这位夫子和长安城这些夫子都不一样,他是真的厉害,只用了两天的时间,便教会我背熟了一本古籍,照这样下去,我说不定也能像他一样,取得长安第一才子的名号。” 听到顾愠和这个名字,乔明锦心头一紧,她连忙问道:“顾愠和请的夫子?” 萧昭点了点头,道:“是啊,他可是废了好大力气,才将这江南第一才子唐玄佑请到长安的。” 乔明锦眉心轻皱,她望着萧昭,有些怀疑地问道:“就为了你?” 萧昭不懂她为何是那般语气,他道:“那又怎么了?毕竟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之间帮帮忙不是很正常吗?” 乔明锦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正常。” 其实这件事情很不正常。 唐玄佑这个人她有些印象。 若说前生赵卿卿是顾愠和的左膀,那唐玄佑便是他的右臂。 这二人,可是帮了他不少忙。 赵卿卿是为了报恩才帮他,那唐玄佑又是为了什么? 顾愠和又为何将他从江南请到长安来? 他想做些什么? 正当乔明锦疑惑着的时候,萧昭忽然又道:“姐姐,其实你不必与顾愠和置气的,他人很好的,你看,他为了帮我,都把唐玄佑请过来了,要知道,唐玄佑可是太子曾花重金都请不到的人。” 太子?! 乔明锦猛然惊觉。 原是因为他的缘故。 太子没能请来的人,此刻却进了安平王府。 顾愠和表面上是好心帮萧昭请了一位夫子,实际上是暗藏祸心,想要恶化安平王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太子心胸狭隘,若是得知了安平王将唐玄佑请进了府,必然会以为安平王是有意与他争抢。 以他的性格,必然不会放过安平王。 安平王亦然不会对他忍让。 这二人以后在长安城中,必将水火不容。 顾愠和原是想让皇室发生内斗,他再好渔翁得利。 她必然不会让他得逞。 乔明锦与宋祁安交换了一个眼神,宋祁安便知晓其意。 他拱了拱手道:“公主,世子,宋某还有他事,得先走了。” 乔明锦点了点头,微微拂手,道:“去吧。” 宋祁安离开后,萧昭忽然凑近乔明锦,小声问道:“姐姐,刚刚那位美少年,其实是姐姐的新欢,对不对?” 乔明锦揪着他的耳朵,道:“你还胡说是不是?” 萧昭耳朵被她揪得有些疼,于是连忙求饶:“不,不敢了,阿昭不敢再说了,姐姐快放开我。” 乔明锦也没心情逗他,见他都这般说了,便松开了他。 她松开后,萧昭连忙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他抬起头,待目光望向前方的时候才察觉到亭子里少了两个人。 “欸?刚刚那两个在亭子里的人呢?怎么不见了?” 第031章 我信他 乔明锦微微一笑,目光落在了他们二人离去的背影上,她轻声道:“听琴奏乐的雅兴都没了,他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萧昭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只见那二人抱着琴,朝着与乔明锦所处位置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疑惑问道:“可是姐姐,这里可是你的公主府。那些人瞧见了你,不是应该过来行礼吗?” 乔明锦走进了他们方才所处的亭子里,在石凳上坐了下来,她道:“他们是我府中门客,白衣抚琴的名唤沈倾林,黑衣听琴的名唤晏衡。 阿昭啊,你要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爱攀附权贵的,并非是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怕本宫。” 有些人,纵是皇权也不怕。 有些人,纵是身受皇权压迫,也不愿毁了自己的赤诚之心。 他们与顾愠和,是不同的。 顾愠和爱权势,而他们却衷于笔墨纸砚,抚琴奏乐。 他们没有野心,也不爱权势。 越是这样的人,就越难摸清楚心思。 爱权势的人能被权势收买,可他们却不行。 他们有自己要守护的赤诚之心与尊严。 把他们留在公主府里,着实是委屈他们了。 萧昭不解:“姐姐,我不明白。若是他们对权势不感兴趣的话,又为什么会留在这里甘愿做一个门客?” 留在这公主府的人,难道不都是看上了公主府的荣华富贵与高高在上的地位? 乔明锦敲了两下石桌,无奈地笑了笑。 “本宫亦是不懂他们为何要留在这里。” 她确实不懂。 她原本就是瞧着这二人样貌出众,又身姿卓越,故才将他们“请进”府中。 只不过,这都是从前的她做出来的事情了。 自重生之后,她便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情了。 前生,她抓回府的俊俏少年郎甚多,故此很快她便将这二人忘记了。 再加上后来顾愠和入了府,她便没了召见门客的心情。 因此后来沈倾林与晏衡如何了,她也不记得了。 前生她从未在意过这二人,也便从未怀疑过这两个人。 可今生这一细想,他们两个人确实是有些不太对劲。 他们二人,绝不简单。 沈倾林与晏衡,是门客中少有的会避开她走的人。 其他请进府的门客为了争宠,巴不得天天出现在她眼前。 唯独他们二人,每每遇到乔明锦便会刻意躲开。 他们似乎根本就不想被乔明锦记住。 那他们入府的原因又是什么? 乔明锦隐约间记得,她是先将沈倾林抓回府,后才遇到晏衡,才让人将他也带入府的。 她曾让宋祁安调查过晏衡和沈倾林的来历。 沈倾林生于城西一户普通人家,不过他倒是个有才之人,只是可惜家境不好,此生与仕途无缘,更无缘参加科考。 偏偏浪费了这一身才气。 而晏衡乃是江湖剑客,本是一身侠骨正气,又自幼习得一身好功夫,却偏偏钟爱听沈倾林抚琴。 依照晏衡的身手,这公主府根本困不住他。 若他想要离开的话,没人能拦得住他。 只是他好像从未动过要离开的心思。 乔明锦也不知他这般是为了什么。 按理说,晏衡身手了得,完全能全身而退,若他不愿的话,公主府的人绝不可能会抓到他。 而他却不仅不设法脱身,还乖乖就范,不加一点反抗。 就好似,好似故意被抓到一样。 真是够奇怪的。 看来这一世,她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两个人了。 傍晚,萧昭在公主府玩得累了,便回了安平王府。 他走后不久,宋祁安便回来了。 乔明锦坐在院子里,一边用针线于锦缎上绣着什么,一边道:“祁安,唐玄佑的事情,你可查清楚了?” 宋祁安点了点头,坐到了她的对面,道:“唐玄佑素来最爱字画,前些日子正在四处寻一副千山白鸟图,而那幅图正巧被永安候得到了。 顾愠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永安候乖乖将那副图送到了将军府内。他得到那幅图之后,便命人将此图送到江南唐玄佑手里。 唐玄佑得到此图之后大喜,当即便答应了顾愠和的要求,快马加鞭来到长安城入了安平王府。” 乔明锦听罢,将手中的最后一针收了针,道:“顾愠和这一棋走得倒是漂亮,不仅不会将自己牵涉其中,还能博得安平王的好感。” 宋祁安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他这是利用了太子与安平王之间的争斗,想要渔翁得利。” 说罢,他又沉声道:“乔乔,太子与安平王之间的争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此局,确实难解。” 乔明锦笑了笑,心底已有了主意。 她将针线放到桌上,站起身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祁安望着她问:“你有法子了?” 乔明锦道:“太子与安平王之间之所以会产生隔阂,无非是因为太子心胸狭隘,觉得安平王对皇位有觊觎之心,怕他会威胁到自己的位置,所以才会与安平王产生嫌隙。 不过到底都是皇家的人,一家人之间,权力与地位往往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解开了太子对安平王的误会便可。” 宋祁安又道:“可若是根本不存在,那才叫误会,乔乔,你如何能够保证安平王对皇位没有任何心思?” 乔明锦语气坚定:“安平王是我母后兄长,我信他。” 萧家的人,皆是忠义之人。 萧家的人,绝不可能会做出那般不忠之事。 她相信母后的为人,相信萧家每一个人的品性,也相信安平王。 “可他若是因为几年前那桩往事......”说到这里,宋祁安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祁安,我明白你想说什么。”乔明锦微微抬眸,目光定在了院子里那株桂花树上,缓缓道: “前生经历了那么多事,我唯一庆幸的事,便是搞清楚了那一切,让我清楚了那桩往事的真相,解开了对父皇的误会。 既是我能解开心结,我相信舅舅也一定可以。” 宋祁安听后沉思片刻,才道:“那我们明日,可要去安平王府?” 乔明锦摇头,她笑了笑,随即温声道:“明日,我们得去永安候府上讨口茶喝。” 第032章 她是那种人吗? 次日,永安候府内。 永安候大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家仆擦了擦额间的汗,重复道:“侯爷,锦公主来了。” “啪嚓!”永安候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来不及命人清扫碎瓷片,便在厅堂内来回踱步。 “完了完了,她怎么来了?这小祖宗闲着没事来我这府上做什么啊?这下可如何是好啊?!” 家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侯爷,您这是不愿见锦公主?” 永安候哭丧着脸,加快了来回踱步的速度,道:“我哪是不想见她啊,我这是根本不敢见她啊!” 说罢,他忽然有了主意,连忙道:“你现在出去告诉锦公主,本侯爷身体不适,今日不方便见客。快去,现在就去。” 家仆正要出去,刚转过身,却瞧见了大步走来的乔明锦。 “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本宫怎么瞧着侯爷在这堂内来回走动,瞧着身体康健得很,不像是有哪儿不舒服。侯爷莫不是在屋里锻炼身体?” 永安候一听到她这声音,就立马站直了身体。 她怎么自己走进来了??? 竟然还听到了他讲话? 他行了一礼,声音有些弱弱的:“臣只是想在这屋里......屋里随便走一走,让公主见笑了。” 乔明锦笑道:“无妨,永安候不必与本宫客气。” 永安候面露尴尬,他赔笑道:“公主今日前来也未提前打个招呼,臣也没个准备什么,还望公主海涵。” 乔明锦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笑着道:“若是本宫提前与你说了,那你岂不是就要躲起来了?” “不敢不敢。” 话虽这样说,他却在心中惊奇:她竟能猜透他的心思,真是太可怕了。 乔明锦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又道:“不知公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乔明锦道:“今日闲来无事,便想着来你这府里喝口茶。” “喝茶?”永安候不解。 公主府内什么好茶没有,她想喝茶来他这里做什么? 莫非是闲着没事来找茬? 乔明锦面不改色,永安候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吩咐道:“给公主上茶。” 就算是来找茬又能怎么样,他只能忍着,只能乖乖受着。 待家仆将热茶端上来之后,乔明锦喝了一小口茶之后便问道:“永安候,本宫听闻,你这府上墨宝甚多,可是真的?” 永安候闻言心头一紧,他支支吾吾回答道:“说不上多,只是,只是有一点点罢了。” 乔明锦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笑了笑,道:“本宫听闻,你素来喜爱收藏字画。” 永安候眉心紧皱,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打听他的喜好做什么? 难不成她想把他给...... 不会吧...... 她看上的不是顾愠和吗? 难不成,难不成她又移情别恋了? 这次不会轮到他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他不会这么惨吧? 乔明锦见他半晌也没个反应,于是问道:“想什么呢?” 她话音未落,永安候忽然跪在了地上,鼓足了勇气道:“臣已有心上人了,还望公主饶命。” 乔明锦愣了一下。 他有心上人关她什么事? 跪地求饶又是闹得哪一出? 乔明锦疑惑开口:“饶命?你何罪之有?” 永安候低着头,有些怯弱地道:“公主,感情的事,强求不来。” 乔明锦无语。 合着永安候是以为她要强求他的感情了。 他想什么呢? 她是那种好美色的人吗? 乔明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永安候,你还是快点起来吧,你未免也想太多了。” 她对他是真没什么非分之想。 永安候顿时松了一口气。 总算是保住了这条命。 “我就说嘛,公主与将军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婚期在即,公主怎么可能会改变心意。”永安候边说边站起身,面上还带着笑意。 乔明锦呵呵笑了一声。 这个永安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真是服了。 永安候这下更加疑惑了,既然她不是来把他带回府的,那她来这又是所为何事? 难不成真是单纯的想喝个茶? 他可不信她那样的人会有这样的闲情雅致。 “那公主今日来,所为何事?” 乔明锦也不跟他拐弯抹角,她直接道:“本宫想找你讨些字画。” “字画?”永安候实在难以理解。 她要字画作甚? 她哪里懂字画? 顾愠和找他要字画,乔明锦也找他要字画。 他们莫不是当他这里是卖字画的了? 不,不是卖。 起码卖字画的铺子卖出一幅字画能收到银子,而他心爱的字画被拿走之后却一文钱也收不到。 他连卖字画的都不如。 想到这里,永安候不禁哭丧着脸,于心底喊着命苦。 乔明锦瞧着他这变幻莫测的神情,不由得微微蹙眉。 他又在想些什么呢? 成天脑子里净幻想一些没用的,还不如直接辞去官职去写话本。 见他半晌没有一点反应,她忍不住开口道:“永安候,你想什么呢?” 永安候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想什么。公主要字画的话,派人传个信便可,何须亲自跑一趟呢?” 她要字画,那他给她便是了。 反正她也没说她想要具体哪一副字画。 他随便给她拿几幅便是了。 拿几幅街上随随便便都能买得到的那一种。 乔明锦笑了笑,道:“本宫亲自过来,一是想展示出本宫的诚意,二也是想亲自看看侯爷府中这些字画。” “亲自看?”永安候再次不解。 她看得懂么? 她一个连一本古书都没看完过的娇养小公主,能看得懂什么? 她能懂得什么? 乔明锦问:“有何不妥?” 永安候连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不妥的。公主肯赏脸来臣府上,是臣的荣幸。” 乔明锦站起身,道:“那现在便去吧,本宫已经等不及了。” 她确实挺忙的,也没什么时间与他废话。 “这.....”永安候犹豫了一下,片刻后才狠下心来。 罢了,就让她去碰碰运气。 反正她什么都不懂,等一会儿骗她选那些市面上都有售卖的字画便可。 无非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都是些小事。 第033章 本宫就要最值钱的 永安候有一间极其宽敞的屋子,专门用来存放字画。 他还给这间屋子起了个名:春雅轩。 乔明锦在春雅轩里转了一圈,大略数了一下这里的字画数量后不禁感叹道:“永安候果真是爱字画之人,恐怕整个长安城也找不出第二个府中能有这么多字画的人了。” 永安候干笑两声:“公主说笑了,长安城中喜墨画之人众多,臣这些算不上什么的。” 府上有再多的字画,也经不住乔明锦和顾愠和这对夫妇的抢夺。 乔明锦觉得这屋子甚是无聊,便随手拿起一副画看了看。 她刚触碰到字画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身旁永安候的紧张。 乔明锦微微挑眉,笑道:“紧张什么?难不成你这字画的纸薄如蝉翼,一触即破?” 永安候连忙摇头,“没有没有。” 说句实话,他确实挺怕她会弄破字画的。 但他哪敢说出来啊。 他不说,她弄坏了可能是字画。 他说了,她弄死的就该是他了。 乔明锦缓缓将手中字画展开,佯作很懂字画的模样,微微颔首赞叹道:“这幅画...看起来挺不错的。” 永安候默默瞧了一眼她手上拿的那副字画,差点没笑出声。 就这?就这还挺不错的? 乔明锦果真是一点都不懂字画。 她手上拿着的分明是值不了几两银子的普通山水图罢了。 这幅画是郑员外在他生辰之日送的,他当时便瞧出了这幅字画是次品,但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丢掉,只好将这字画暂且置于屋里。 真没想到,她堂堂一个嫡公主,竟是真的对这些墨画一窍不通。 不过,这对于他永安候而言,是一件喜事,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只要他心里看重的那些画不被她挑走便好。 想到这里,永安候连忙附和道:“公主说的是,这幅字画确实是极好的,公主若是想要,臣这就命人将它包起来,送到公主府上。” 乔明锦闻言,静静瞧了一眼身旁易容成小厮模样的宋祁安。 宋祁安神色上并无半分变化,乔明锦了然其意,将那幅图又重新卷起,云淡风轻道了一句:“这幅图,也就一般般吧。” 永安候愣了好大一会儿。 一般般?她是怎么看出来一般般的? 刚刚不是还在夸赞这幅图吗? 怎么如今就说它一般般了? 不是吧...女子都是如此善变的吗? 乔明锦又看了一圈,觉得有些乏了,便微微拂手命家仆搬进来一个椅子。 她坐在椅子上,懒懒地说了一句:“永安候,你这屋里这么多字画,本宫瞧得眼睛都花了。不如你来替本宫选吧,本宫就要你这屋里最值钱的那一副。” “臣来挑?”永安候有些惊讶。 那岂不是正合他意? 乔明锦有些疲惫道:“难不成,还要让本宫一个一个去翻吗?” 她是真的没有力气再在这一堆枯燥乏味的字画里面徘徊了。 她眼睛都快看瞎了。 她是真不懂这些东西,一点也看不懂。 再这样继续挑下去,她不敢保证能翻到一副好的字画,但她能保证她整个人一定会看晕过去。 永安候心中虽是大喜,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沉稳的神色,他沉声道:“臣这就去为公主挑一副合公主心意的。” 刚转过身,他嘴角的笑意便把持不住地露了出来。 如此,他只要随随便便给她找一幅,再动动嘴皮子骗她说那是他屋里最值钱的一副字画不就好了? 心里虽是已经有了主意,但他依旧在屋里翻了好大一会儿。 如此费力自然不是为了帮乔明锦找到最值钱的那一副,亦然不是为了让乔明锦相信而费劲演戏。 他只是想找到一副乔明锦看着觉得会是一副好字画但其实并不值钱的图。 在屋里翻找了半天,他都没法做出决定。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副送走都舍不得。 半个时辰过后,乔明锦已经无聊得在一旁吃起了刚冰镇好的西瓜。 一个时辰过后,乔明锦嗑起了瓜子。 两个时辰过后,乔明锦已经困得快要睡着了。 而永安候,历经了两个时辰,依旧精神抖擞地在字画的海洋里寻找。 终于,他找到了一副合他心意的。 这一副恰到好处的展现出来了画图之人的笔力与境界—— 笔力一般,境界中等。 但色彩明丽,懂画之人都知这幅图的意境极其庸俗,甚至可用庸脂俗粉来形容。 不过永安候料定了乔明锦会喜欢上这种俗气的画。 多符合她的气质。 “公主,您瞧瞧这副怎么样?”他一边问着,一边将画拿到她身边展开。 他还不忘违心夸赞道:“这副图比例严谨,用笔可谓是行云流水,墨色晕染间又不失雅致,堪称是上上品。公主,这幅画,可是我屋里最值钱的一副了。” 乔明锦被他的声音惊醒,她抬起手半掩着唇,打了个哈欠。 都快困死了。 从前失眠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原来这墨的味道还能助眠。 乔明锦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神,她眼睛都不抬一下,敷衍道:“挺好的,不错。” 永安候闻言大喜,心想这乔明锦喜好果真如他所料,果真是喜欢这种庸俗风。 这下,他终于不用再担心这屋里的字画会被她摧残了。 虽然舍弃了其中一副,但好歹挽救了数千副图,让他极其珍爱的那些图免遭祸手。 这是好事,可喜可贺。 他正高兴着,却听到乔明锦懒懒的道了一句:“这么好的图,还是留在侯爷这里吧,还要劳烦侯爷再为本宫找一副新的。” 这幅图她都不用给宋祁安打暗号询问他的意见,都能看得出这画并非是好画。 她也是见过好画的人,永安候拿这种货色来敷衍她,未免太过分了些。 永安候心头一惊,他没想到她竟不愿要这幅图。 明明这图无论是张扬的颜色还是狂放的线条,都极其符合她的气质。 难道说,她不喜欢狂放的? 永安候又翻找了半天,终于又找出了一副。 他拿到乔明锦面前耐心讲解道:“其实,这幅图才是臣屋里最值钱的。简单几笔便勾勒出了作画之人委婉而又柔情的性情,赏画只见就好似在听作画之人诉尽衷肠。 正所谓于墨色晕染间感知柔情似水,体会相濡以沫情深似海的真挚之情,说的便是这幅图了。” 第034章 柔情似水她总该爱了吧? 话是他现编的,但他觉得自己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反正应该挺能唬人的。 他相信,乔明锦这么没脑子一个人,一定能被这些骗人的话给唬住。 狂放不羁她不爱,柔情似水总该爱了吧? 永安候心底自信极了,却不料乔明锦缓缓开口:“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侯爷如此喜欢这幅图,那这图还是留在侯爷府上比较合适。本宫向来不夺人所爱,侯爷看中的,本宫自然不要。” 永安候该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 她如此认真等他挑画,他却跟她闹着玩? 这幅图底下还有城西怀书院铺子的印章,真当她眼下看不见啊? 随便拿一副在铺子里就能买得到的字画来糊弄她,当她是三岁孩童呢? 她可没闲心陪他玩。 乔明锦微微拂手,将宋祁安唤上前,道:“你去替本宫随便挑一副吧,可要记住了,切莫挑中侯爷喜爱的字画。” 她特意将侯爷喜爱这四个字给加重了。 毕竟,就按照永安候刚刚那审美,她都不敢相信他的眼光了。 照这样,他也别爱收藏字画了,干脆去城西帮别人卖赝品得了,就这样一张嘴皮子,或许能骗到不少银子。 宋祁安点了点头,默默在屋里转了一转。 永安候见他一副小厮装扮,没什么特别的,还以为他只是公主府普普通通一小厮,便没把他当回事。 他还故作担忧道:“公主,您若是想要一副好的字画,也得找个懂的人来挑选才行,您怎么随便找了个小厮挑,万一他挑到一副次次品该如何?” “无妨。”乔明锦摆了摆手,轻声道:“不管他挑中什么,只要是他挑的,本宫都要。” 声音很轻,却又极其坚定。 她信他。 她是不懂字画,可是宋祁安他懂。 只要有他在,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见宋祁安于一处柜子前停了下来,他蹲下身,缓缓打开了柜子底部一个隔层。 瞧见他要打开那隔层的那一刻,永安候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不会这么倒霉吧? 那里面放着的,可是他珍藏了整整十年的长卷。 那幅图,亦是前朝乐安居士的真迹。 那是乐安居士一生中最后一幅字画。 世人皆以为这副寂林抚琴图早已消失于这世上,却不知这幅图被萧家当成了传家之画。 这幅画的珍贵,早已不是金钱所能衡量的了。 永安候此刻只在心底默默祈祷宋祁安不要打开那个隔层。 但不幸的是,宋祁安此刻已然默默将那隔层打开。 他将隔层中的一个红檀木方盒取出,又将那方盒打开,瞧见了放在盒中的一副字画。 这副字画用纸极其普通,甚至已经有了一些破损的迹象。 可他却隐隐约约能够觉察得出这幅字画的不同。 他将方盒置于桌上,小心翼翼的将那副字画从盒中取出。 他方碰到那副字画,还未打开便又立马将字画放回了盒子里。 永安候见她又将画放到了盒子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可他刚松了一口气,便瞧见宋祁安拿着那方盒走到了乔明锦面前。 永安候心头一紧,额间渗出了冷汗。 他连忙道:“公主,这副字画不值钱的。” “哦?”乔明锦瞧出了永安候的紧张,她微笑着站起身,接过了宋祁安递来了这幅字画。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值不值钱倒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不能拿喜爱之画,既是侯爷觉得这一副不值钱,那不如本宫就要这一副吧。” 说着,便要将这字画收起来带走。 永安候大惊,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公主饶命,臣斗胆求公主将此画留下。 除了这幅画,这屋里其他的画公主随便挑都可以,就算是将其他画都带走都可以。唯独这幅画,恕臣无法赠与公主。 这幅画...乃是我萧家传家之物。” 永安候姓萧,这是长安城中一个秘密。 只因萧姓亦是婉皇后姓氏,他怕明齐帝念及此姓思起故人,便从未说起过自己的姓氏。 可他到底是萧家人。 他姓萧这件事情,是能够查得到的。 乔明锦查过他这个姓氏,也知晓他的全名,但她从未提起过他的名字。 她不是不愿提起萧这个字,而是想把这个字珍藏在心底。 这是她母后的姓氏。 朝廷百官也早已十分默契,从未提起过长安候的姓氏。 不仅如此,百官提起萧昭时也都只唤一声长安君,提起萧平时只道是安平王。 众人皆知婉皇后在明齐帝心底有多重要。 大家都在不约而同的为明齐帝守着那个珍藏在他心底的名字。 那不仅是明齐帝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也是她乔明锦的。 那不仅是一个姓氏,更是一段记忆,一个人。 永安候姓萧,乔明锦知晓,百官知晓,明齐帝亦是知晓。 就算众人都已知晓,但它依旧是一个秘密。 一个所有人心甘情愿默默守着的秘密。 他们以为,无人提起,明齐帝便不会忆起旧事,思起旧人。 他们不知,那关于婉皇后的往事早已印在他的心里,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不知,可是乔明锦心中知晓。 乔明锦不愿提起,不是怕明齐帝会思念母后,而是她觉得,真正宝贵的就应该珍藏在心底,而不是挂在口边。 “传家之物......”乔明锦垂眸,望着这幅未展开的字画看了好大一会儿。 片刻过后,她又收回了目光,将这木盒又递给了宋祁安。 罢了,还是不难为自己了。 看了这么长时间,她是真的什么也没看出来。 她确实是对这些一窍不通。 永安候神色紧张,他恳求道:“公主,这是乐安居士生前赠与我祖父的,这幅图对于萧家而言极其重要,臣愿将这屋里所有墨宝都赠与公主,只求公主将此图留给臣。” 乔明锦闻言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宋祁安,见宋祁安微微点了点头,她才问道:“这是乐安居士赠与你祖父的?” “是。乐安居士生前与我祖父交好,此图名为寂林抚琴图,画的是一男子于林中抚琴,画中男子正是祖父,此图,的的确确是易安居士为祖父所画。” 第035章 是挚友,是知己,亦是一生的念想 乐安居士与永安候祖父乃是挚友,二人相逢与乱世之中。 乱世之中,权势便是一切。 永安候祖父萧伯卿生于官宦世家,萧家历代为官,萧伯卿也不例外。 而乐安居士唐敬予生于商贾之家,唐家历代经商,唐敬予却不喜于生意场上打交道,只钟情于游山玩水,舞文弄墨。 于萧家而言,萧伯卿是为萧家长脸的孝子。 于朝廷而言,萧家满门忠良,萧伯卿亦是能用尽一生报效朝廷的功臣。 于百姓而言,萧伯卿则是能解百姓之苦的明官。 于外,他匡扶百姓,极受爱戴。 于内,他光耀门楣,极受敬重。 而乐安居士唐敬予却与之恰恰相反。 唐敬予这一生只为了乐这两个字而活。 家中人只想让他继承家业,好好经营家中生意。 而他却与家中意愿背道而驰,耗尽家财去游山玩水,只为了追求一个乐字。 那时民间流行那样一句话:哪里有乐子,哪里就有他唐敬予。 对内,他身为唐家独子不仅不光耀门楣反而耗尽家财只为享乐,此为不孝。 对外,生逢乱世却仗着自己家中有钱到处玩乐,从不会帮扶黎民百姓半分,此为不仁。 不仅如此,还在国库空虚,外地当前,军粮耗尽的情况下,带着万贯家财跑去敌国享乐。 此为不忠。 可世人哪里能想得到,唐敬予这样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竟与忠孝两全极受爱戴的明官萧伯卿成了挚友。 生逢乱世,无权无势,没有人能安于享乐。 唐敬予也一样。 若说乐安居士的前半生,追求的是乐。 而他的后半生,左右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字。 他的前半生享尽了世间乐趣,后半生却只想安然渡给最后的安逸光景。 可哪有人的一生会事事顺意? 唐敬予前半生为了享乐耗尽家财,后半生落得了个流离失所,无人接济的下场。 他这后半生,无疑是不幸的。 唯一幸运的,应该便是与一代明官萧伯卿的相识了。 萧伯卿是在唐敬予极其落魄之时与他相遇的。 萧伯卿极爱墨宝,而唐敬予作画狂放不羁,自成一派。 唐敬予的画之所以说是自成一派,是因为在那个文人墨客都在诗里画中为家国诉尽衷肠的乱世之中,唐敬予只画绿水青山与把酒言欢的美人。 他作画,只为良辰美景。 他写诗,只为儿女情长。 盛世之中,百姓们或许能称赞他一句狂放不羁,情深意重,豁达直率。 可他生逢乱世,百姓们只会对他责怪唾骂。 怪他于如此乱世不为家国着想却只爱画山画水,骂他画中皆是画中毫无忠贞爱国之心,诗中全然是儿女情长游山玩水,不堪入目。 他的诗被世人厌弃,他的画被人有意烧毁。 可他却始终对此毫不在意,他相信,他会遇到一个珍爱他的画,喜欢他的诗的人。 所幸在受尽唾骂与苦难之后,他遇到了那个人。 世人称,是萧伯卿的出现,拯救了唐敬予从狼狈不堪,阴暗无望的后半生。 可唐敬予从未觉得他自己阴暗无望过。 他一直都觉得,就算是流离失所身无分文也没关系。 只要心中光明,到哪里都会有光。 他自己可以是自己的一道光,而萧伯卿的出现,则是成了他另一道光。 他觉得,萧伯卿的出现,不是拯救,是照亮。 托萧伯卿的福,他又重新过上好日子了。 他终于不用在郊外无法抵御风雨的茅草屋里生活了。 他终于不用再磨树皮当作纸张,以花草汁水为墨来作画了。 他终于,过上了安逸的日子。 后半生的安,是萧伯卿赠给唐敬予的。 唐敬予喜欢舞文弄墨,正好萧伯卿钟爱收集墨宝。 萧伯卿极爱抚琴奏乐,恰好唐敬予又通晓音律。 他欣赏他诗中画里所描绘的潇洒气度,而他亦懂得他琴声里包含着的万千风景。 一时间,不只是伯牙寻到了子期,还是子期遇上了伯牙。 时过境迁,盛世终将会到来,乱世终将会翻篇。 当百姓真正真正处于安逸盛世之中时,才开始明白唐敬予为何极爱享乐。 人活在世,本就是为了一个乐字。 百姓们开始称赞唐敬予活得通透,文人墨客开始疯狂模仿他的画风与诗词气概。 他的画开始受到追捧,他的诗开始受万人传诵。 可他那时却已不在人世。 唐敬予因病而逝,年仅三十五岁。 后人对此惋惜,却忘记了前人对他的唾骂。 后人大肆追捧他的画作,无人忆起曾经有人烧去了他用了几年时间辛辛苦苦画出的那一屋子画卷。 无人忆起往事,除了萧伯卿。 唐敬予落魄之时,萧伯卿对他的画作视若珍宝。 如今他逝去后受万人追捧,萧伯卿依旧将他的画作藏于宅中,日日欣赏。 他是最懂他的人,没有之一。 唐敬予将萧伯卿当作一生中唯一一个朋友,萧伯卿也不例外。 他将他临终前为他画的那一副寂林抚琴图当作传家之宝。 在萧伯卿眼里,那不仅是一副图,更是他对故人的一份珍重。 他曾嘱咐过家中人,在他死去之后,这幅图也要好好留存于萧家。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外人欲要用多少银两来换,萧家人都不能同意。 就算是皇家人用权势相逼,萧家人也要拼尽性命保住此图。 永安候万万没想到,祖父多年前的叮嘱,在他这一代会成了真。 用权势逼迫他的皇家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可他却除了恳求无能为力。 永安候苦口婆心求了乔明锦半天,却只听到乔明锦云淡风轻地问了一句:“传家之宝?这幅画很值钱吗?” “公主,此画绝非是能用金银来衡量的,此画是祖父后半生全部的念想,祖父曾叮嘱过我们要好好守住此图,若是此图在臣这一代出了问题,臣还有何颜面待在萧家。” 乔明锦坐了下来,她盯着永安候问道:“不能用金钱衡量?那这幅图到底是价值连城,还是一文不值呢?” 永安候抬起头,与她对视。 他沉声道:“于萧家而言,此图乃是千金不换。于不懂墨宝之人而言,这只是一副普普通通的画卷罢了。” 第036章 本宫已经找到想要的了 乔明锦笑了笑,道:“本宫素来对墨画一窍不通,不管是多么价值连城的墨宝,在本宫眼里也是一文不值。” 说罢,她又问道:“所以侯爷,你觉得,这副寂林抚琴图,在本宫眼里,是价值连城呢,还是一文不值呢?” 永安候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她这般分明是要将他置于两难的境地。 若是回答价值连城,那岂不是明摆着反驳了她方才所言。 若是回答了一文不值,恐怕又会得罪乔明锦。 她这问题,根本没法回答。 正当永安候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乔明锦忽然道:“侯爷不必回答了,本宫心里已有了答案。” 永安候在心底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刚松了一口气,便瞧见乔明锦微微垂眸,目光定在了那副寂林抚琴图上,轻声道:“今日来侯爷府上这一趟,本宫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永安候心头一紧,暗道这下完了。 看来她是真的看上这幅画了。 这幅画的意义与那副千山白鸟图并不相同,这幅图是传家之物,是祖父最为珍视的一个念想。 他绝不能将此图交到乔明锦手里。 可乔明锦似乎是真的看上这幅图了...... 这下可如何是好? 正当他胆战心惊惶惶不安的时候,乔明锦忽然将那副寂林抚琴图递给了他。 她笑道:“传家之宝亦是无价之宝,侯爷可要将它收好。本宫今日就先走了,过段时间还有一份大礼要给侯爷送到。” 永安候呆站在原地,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说出此话。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乔明锦吗?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这怎么回事。 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乔明锦早就已经离去了。 出了永安候府之后,乔明锦带着宋祁安走进了一家酒楼。 她透过二楼的窗,望着长安城街上车水马龙间的热闹繁华,不禁感叹道:“有的时候,我还有些庆幸自己生于盛世。” 宋祁安道:“盛世之中,黎民百姓才安于享乐。只是他们似乎忘记了,这天下,不是从一开始便繁荣昌盛的。” 如今的安逸平和,是前人拼了命换来的,是那万千将士用尽一生守护的。 若无人为盛世而付出,若无人守护这盛世,那这盛世将不复存在。 乔明锦倒了一杯茶,缓缓道:“唐敬予生错了时代,可他的后代却赶上了好时候。” 她无需多说,宋祁安自然知晓她所说是何人。 他轻叹:“过了这么多年,唐家的人依旧恣意快活,可萧家的人却被这官衔给禁锢住了。” 乔明锦笑了笑,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每个人生来便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萧家的人,将天下看得比自己要重,所以他们选择守护着盛世安宁。 虽说唐敬予没亲眼看到萧家几代忠良守护着的这个盛世,可他的后代赶上了。 想到这里,乔明锦望向了窗外大好风光。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道:“他来了。” 宋祁安顺着她的目光往下望去,只见一男子自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他抬眸瞧了一眼酒楼牌匾,随即目光又望向了此刻正在二楼窗前的乔明锦。 他朝着乔明锦微微挑了挑眉,旋即勾唇一笑,大步走进了酒楼。 待他走上二楼迈入隔间时,乔明锦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来人身姿挺拔,浑身上下满是少年意气,一袭水墨宽袍尽显潇洒风姿,宛若墨画的眉下是一双澄澈明亮的眸。 说他俊美偏又多了几分不羁,说他潇洒偏又散发些许书香气息。 他有着江湖人士的放浪形骸,亦有着文人墨客的风度翩翩。 远看朗朗如日月入怀,近看皎皎如玉树临风。 这便是乔明锦今日要等的人了。 他大步走向乔明锦,在她面前的椅子处坐下,盯着乔明锦朗声问道:“你就是锦公主?” 见到公主却不行礼,在她面前亦是不曾收敛性情,瞧着全然是放浪不羁,可这言谈举止间又尽显爽朗清举。 乔明锦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相反,她愿姑且称之为不拘小节。 毕竟,坐在她面前的可是玉树临风美少年,江南第一才子唐玄佑。 如此俊美一个男子,瞧着便让人心情大好,她怎会怪罪? 乔明锦点了点头,“是。” 唐玄佑微微扬眉,宛若星辰的眸里尽是笑意。 他仔细瞧着乔明锦的面容,笑道:“还挺漂亮的!” 乔明锦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她道:“你我皆是敞亮人,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多说了。” 唐玄佑闻言面上笑意愈浓,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勾唇笑道:“那我们,直入正题?” 话音落下,他便又道:“听闻公主府上有乐安居士真迹?” 乔明锦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她没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府上根本就没有乐安居士的真迹。 那是她为了请唐玄佑过来,故意诓骗他的。 不过如今被他这样直接问了出来,乔明锦还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是明目张胆地骗人。 为了掩饰尴尬,她笑了笑反问道:“听闻公子前些日子得了一副千山白鸟图。” 闻言,唐玄佑顿时收起全部笑意。 他带着些警惕地望向了乔明锦,道:“你今日传信请我过来,该不会是想要那一副千山白鸟图吧?” 乔明锦笑着摇了摇头,她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本宫虽并非是君子,但也断不会做出横刀夺爱这样的事情,公子大可放心。” 唐玄佑松了一口气,轻声应了一句:“哦。” 乔明锦这时又道:“也不知道永安候要是知晓了那副千山白鸟图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唐敬予后人手里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 唐玄佑闻言,愣了好大一会儿。 她是怎么查出来的? 她怎么会知道他是唐敬予的后人? 江南第一才子唐玄佑,正是唐敬予的后人。 唐玄佑之所以会疯狂寻找那副千山白鸟图,是因为那是他祖父的真迹。 所以那幅图对于他而言,是非同凡响的。 正因如此,他才会毫不犹豫应下了顾愠和的要求。 正因如此,他才会来到长安。 他来长安,一是因为顾愠和的要求。 二是为了寻找萧家人。 第037章 还入不了她的眼了? 唐玄佑不是一个傻子,他看得清楚如今大齐局势。 他知晓从前他拒绝了太子,如今却来到了安平王府,这种做法无疑会得罪太子。 他虽不怕得罪权贵,但也不愿让自己卷入朝堂争斗之中。 之所以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答应顾愠和进入安平王府,是因为他听说安平王姓萧。 只因为那个萧姓,他来到了长安,走进了安平王府。 他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会做好顾愠和请他做的事,也会去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 于唐玄佑而言,顾愠和的邀请只是他来长安城的一个契机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趟不仅什么也没查到,还被人查到了自己的家世。 唐玄佑祖父是唐敬予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晓。 这么多年以来,唐家分明将自家家世藏得很好。 如今怎么会被一个玩世不恭的公主查到? 想到这里,唐玄佑望向乔明锦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顾忌。 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茶,道:“公主今日请我过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话吧?” “本宫确实没那么闲。”乔明锦笑了笑,紧接着道:“今日请公子前来,是想让公子帮本宫一个忙。” “我可不想掺和进你们皇家那些事,公主要找人帮忙,还是去找别人吧。” 唐玄佑拒绝得极其干脆,根本没给乔明锦留半分余地。 连当朝最刁蛮任性的大齐嫡公主都敢拒绝,他是真不怕死。 看来,唐家的人,确实如传言所说,天不怕地不怕。 不过乔明锦可不会就这样放弃。 她道:“你在本宫这里说自己不愿掺和进皇家之事,转身却又进了安平王府。唐公子,你的心思,本宫倒是有些看不明白了。” 唐玄佑嘴角微微扬起,直视着乔明锦道:“进了安平王府又如何?难不成,公主您还想让我随你回公主府?” 乔明锦这下是真的见识到了唐玄佑的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这长安城谁不知道乔明锦性情暴戾,惹怒她的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连她乔明锦都敢调侃,他是真不怕她一生气一刀把他砍了。 然而此刻,乔明锦面上却无半分怒意。 她轻声道:“本宫的公主府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就你?也配?” 这句话她说的其实没什么底气。 说句实话,他确实配。 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他唐玄佑全都占了。 他绝配。 唐玄佑带着些嘲讽地笑了笑:“公主莫不是在与我说笑?虽说我从前一直待在江南,如今初次来到长安城还不太了解长安城这些事儿。 但是公主这般盛名,就算我在长安城待得不久,也是有所耳闻的。” 不就是别无他好,只好男.色,爱美男子吗? 怎么?是嫌弃他不够好看?不够格? 他偏是不信,他堂堂江南第一才子,还不配入她乔明锦的眼了? “既是有所耳闻,那唐公子也该知道,本宫脾气暴躁得很,唐公子就不怕?” 乔明锦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唐玄佑道:“我既然敢来这长安城,就没什么好怕的。” 乔明锦轻叹口气,无奈地道:“公子这般性情,着实是不适合入仕为官。” 他还年轻,年轻气盛,她能懂。 她只当他就是个小孩,也不与他计较。 毕竟,童言无忌。 唐玄佑翘起二郎腿,笑道:“我们唐家,世代就没有一个人去当官的,什么权势地位,我们压根就不稀罕。” 乔明锦道:“公子若是不想与朝廷扯上关系,当初就不该答应顾愠和入安平王府教萧昭读书。” 唐玄佑神色微微一变,他站起身,手撑着桌子,微微俯身望着乔明锦道:“所以,公主今日请我前来,不是想请我帮忙,而是想逼迫我离开安平王府,离开长安?” 乔明锦抬眸与他对视,气势丝毫不输他半分。 她沉声道:“本宫何时逼迫你了?唐公子还真是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句实话,你在哪里,与本宫并无关联。在本宫眼里,你算不上什么,只是一个笔墨功夫不错的废人罢了。” “废人?”唐玄佑又靠近了乔明锦几分,他低声笑道:“若我是废人,公主又是什么呢?一个对笔墨一窍不通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废人?” 乔明锦站起身,道:“本宫确实没什么资格。” 她走到窗前,望向于街上被人驱赶打骂抹了把泪之后却依旧继续乞讨的小乞丐; 望向那花甲之年顶着半头白发依旧为了生计出来摆摊的老妇人; 望向那个骨瘦嶙峋快要饿到发昏,却用自己身上最后一块铜板为弟弟买了香甜可口的馒头的少年...... 她说话的嗓音忽然变得有些低沉:“唐家家财万贯,你确实有资格纵容自己享乐,本宫本不该责怪你什么。只是啊,唐公子,你可仔细瞧过这些黎民百姓日子有多艰苦?” 唐玄佑走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望去,只粗略地扫了一眼,他便云淡风轻地道:“他们的日子过得如何,与我何干?那是他们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明锦道:“瞧见那位灰色布衫的老妇人了吗?明明自己家境贫苦却依旧将仅剩的摊位让给别人,这是她的选择。 还有那边扫地的老爷爷,是他每日清扫长街才有了长安城洁净的石板路,尽管没人给他发工钱却依旧任劳任怨从不叫苦,这是他的选择。 他们分明可以让自己过得更好一点点,却选择了为他人而付出。 而你,明明满腹才情,却甘心浪费自己满身才气,这是你唐玄佑的选择。” 唐玄佑有些不耐烦地道:“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公主管这么多做什么? 旁人如何,与我无关,我自己过得开心自在比什么都重要。” “身处别人用一生守护的盛世之中,享受着别人努力换来的这一切。 却说旁人如何与你无关?唐玄佑啊唐玄佑,你分明有那个本领,却终日吟诗作画,沉迷于那些虚无缥缈的诗词歌赋。 你写的那些诗词,画的那些山水,恐怕只是给那些吃喝不愁的世家小姐与无所事事的王侯将相添了些乐趣罢了。 你自己也该明白,那些没读过书的百姓们,其实根本看不懂你那些华丽的诗句。” 第038章 你何曾配得上他们的尊重? “你写的那些东西,在他们的生活里,其实连一粒米都比不过。你自以为精彩的一生其实毫无意义,你只是自己过得快活,可你这一辈子做的所有事,对后人毫无帮助。 百姓们唤你一声江南第一才子,那说他们对你这满身才气的尊重,可你又何曾配得上他们的尊重? 你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了,还是为这天下为这黎民百姓做了什么善事了?你有什么资格挥霍自己所有的财富,挥霍自己这满身才气? 守着这天下,守着大齐,守着黎民百姓的,是那些终日戍守在边关,忍受着风霜吹打的大齐将士们。 是他们守住了这片祥和,他们如今仍于边塞吃苦受累,可你却在这里享受着这一片祥和受着百姓的尊重干这些无用之事。 唐玄佑,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你配吗?那一声江南第一才子,你真的配得上吗?” 唐玄佑神色忽然沉了下来,他冷声道:“公主既然如此忧心百姓,那就应该散尽家财,让长安城的百姓们过一过好日子。而不是站在这茶楼之上,浪费时间同我讲这些大道理。” 乔明锦望着长街上来来往往数不清的黎民百姓,沉声道:“本宫帮得了一个,帮不了所有,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说罢,她又侧眸望向身旁的唐玄佑,继续道:“本宫今日同你说这些,并非是想强迫你去做些什么。 本宫虽说有时候确实会有些蛮横无理,但本宫也不会强人所难。你有你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选择,本宫无权干涉你的生活。 本宫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有你要追寻的事,大齐的万千黎民百姓也有,你想快活过完这一辈子,可百姓们只想平平安安,和亲人安然无恙地度过余生。” 纵是读过再多的书,唐玄佑此刻也被乔明锦说得一头雾水。 他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明锦道:“本宫希望公子能认清局势,莫要引起不必要的纷争,莫要毁了百姓们追求的长安祥和。” 唐玄佑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公主是觉得我待在安平王府一事会触怒太子,会因此引得朝中内乱,对吧?说到底,公主还是不想让我待在安平王府。” 直说不就行了?何必绕那么大一个弯? 反正就算她直说,他也不会答应他。 他唐玄佑的选择可不是她一个公主能干涉得了的。 所以又何必说那么多? 这个公主太可笑了。 乔明锦笑道:“公子说笑了,本宫从未有过让你离开安平王府的念头。相反,本宫不止希望你能待在安平王府,本宫还希望你能待在顾将军府。” 这才是她今日请他来的真正目的。 说了那么多,她算是看清楚唐玄佑这个人了。 说句实话,起初她确实看重他满腹才华,想要让他为己所用。 只可惜,这个人堪称是冥顽不灵,说再多的大道理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既然不能让他与自己为伍,那还不如直接利用他去对付顾愠和。 反正最后都能达到她的目的,她也不必在他身上多浪费口舌。 顾愠和想引起安平王与才子之间的争斗,他自以为利用唐玄佑入安平王府这件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他以为,他这般不仅能达到目的,还能全身而退。 乔明锦知晓自己阻止不了他,但她可以利用唐玄佑让他无路可退。 她要让唐玄佑与顾愠和来往亲密,再让太子与安平王都查到唐玄佑为何会进安平王府。 她要让太子和安平王双双知晓顾愠和的目的。 只是唐玄佑这个人,确实是挺难说动的。 不过没关系,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唐玄佑此刻听的一头雾水。 “什么意思?我进顾将军府上做什么?” 乔明锦笑问:“公子待在安平王府也有些时间了,应该还没查到关于萧家人的下落吧?” 唐玄佑大惊:“你怎知......” 乔明锦出言打断了他的话:“本宫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宫知道公子去哪能查到萧家人的下落。” 唐玄佑双眸迸发出一抹光亮,他喜道:“公主当真知道?” 乔明锦点了点头,坐了下来慢慢道:“你那副千山白鸟图,是从顾将军那里得来的。 顾将军与公子可不一样,他可不是什么爱书画之人,公子就没想过,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男人,是从哪里得到那副乐安居士真迹的吗? 若是你想要查清楚那一切,自然要去见顾将军。唐公子觉得本宫说的,是否有理?” 唐玄佑轻笑道:“我可不会相信公主会这么好心,公主告诉我这些,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 乔明锦也不瞒着他,她直言道:“本宫确实没这么好心,本宫只是想让安平王和太子都看清楚顾愠和的真面目罢了。 本宫可不希望安平王和太子因此小事引发争斗,最后落得个渔翁得利的下场。” 唐玄佑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懂她所言何意,他笑了笑道:“公主原来是想要利用在下。” 乔明锦提起温茶铜壶,倒了一杯热茶,轻声道:“各取所需罢了。” 她就是在利用他,但总得给这个江南第一才子留点面子。 总不能这么直白的直接说出利用这两个字。 唐玄佑走到她身旁,问道:“在下还有一点好奇,大齐历经了两朝风波,世人早已将往事遗忘,公主又是如何查出我乃乐安居士后人的?” 乔明锦站起身,笑道:“正因为世人早已将过往遗忘,才让那些铭记它的人显得突兀。” 正如唐玄佑所言,大齐历经了两朝风波,在明齐帝登基之后,换了国都改了国号,前朝许多显赫之人开始隐姓埋名,世人渐渐开始了一个新的时代。 这么多年过去了,前朝那些往事早已被黎民百姓所遗忘。 茶余饭后百姓们也已经有了新的谈资,那些追捧的事物也在不断发生变化。 改朝换代之后,没人会追究一个人祖上如何,世人关心的只有自己的眼前事。 世人如此,唐玄佑亦是如此。 乐安居士已然不是这个时代所追捧的对象,世人也将他遗忘的差不多了,可唐玄佑却大肆寻找乐安居士真迹,这一点足以引人怀疑。 第039章 别担心,有我在呢 不过起初乔明锦只是有些怀疑,并未将他的身份确定下来。 之所以今日能够如此确定,还要多亏了宋祁安。 是宋祁安帮忙查清楚了唐玄佑的家世。 包括之前永安候的家世,也是他帮她查清楚的。 有时候乔明锦甚至觉得,她这一生最大的幸运,便是有他在身边了。 唐玄佑离开之后,宋祁安关上了屋门,坐到她对面,问道:“乔乔,你既是已经决定将萧家搬出来牵制住唐玄佑,那你今日又为何要带我去永安候府挑选字画?为何不直接来见唐玄佑?” 乔明锦喝了一口温茶,随即回答道:“顾愠和不是用了一副千山白鸟图把唐玄佑请入安平王府吗?我想着,也去永安候府那里取一副画回来送给唐玄佑,好让他答应我的条件。 谁知道永安候对那画看得比性命还重,我实在是不忍心横刀夺爱,只好出此下策,骗一骗唐玄佑了。” 不管怎么样,达到目的了就行。 宋祁安又问:“若是到时顾愠和直接告知他画是从永安候府得到的,那该如何?” “你不必担心,顾愠和这个人我足够了解,他既是敢用一幅画请唐玄佑来江南,必然是做好准备了的。他只会说这幅画他得到的有多艰苦,绝不可能会说出这幅图的真实来历。 况且他多疑得很,唐玄佑对他还有用,乐安居士真迹是对唐玄佑最有用的牵制,所以他绝不可能将牵制唐玄佑的这个机会白白送走。” 他要让自己有足够的把握牵制住那些对他还有用的人。 宋祁安点了点头,“顾愠和牵制得了他一时,牵制不了他一世。长安城就这么大,唐玄佑注定会找到萧家的。” “没错,就算唐玄佑自己发现不了,我们也要设法让他与永安候结识,两个都爱字画的人,话题肯定少不了。只要他们聊到乐安居士,那一切便能水落石出,唐玄佑自会看破顾愠和的目的。 他们两个人,从顾愠和开始利用唐玄佑的那一刻起,便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说这句话时,乔明锦微微垂下眼眸,眸中流露出一抹可惜。 利用唐玄佑的,不止顾愠和一个。 她与唐玄佑,也注定没法成为一路人了。 唐玄佑确实是个才子,她今日说了那么多,便是想劝他入朝为官,报效朝廷。 他确实有那个能力在官场上生存,有那个能力守护一方百姓。 乔明锦本不愿骗他利用他的,她原本有意让他入仕为官。 只是可惜,他不愿。 她说了那么多,还是没劝得动他。 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 既是不能让唐玄佑与她一同成为下棋之人,那她只好让他成为一枚棋子。 不过请唐玄佑入局的,不是她乔明锦,而是顾愠和。 —— 回府之后,宋祁安换下了小厮的衣服,又重新穿上了他那一件万年不变的白色宽袖长袍。 换好衣服之后,他看时间已经接近饭点了,便想着去给乔明锦做些吃的。 刚准备出门去厨房,便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咚咚咚...” “宋公子可在屋内?公主说有些事请您过去一趟。” 宋祁安轻声应了一句:“嗯。”便打开门朝着乔明锦的屋子走了过去。 乔明锦这会儿正在屋内画着什么,见宋祁安走了过来,连忙放下了手中羊毫,道:“你可算是来了,我都快愁死了。” 宋祁安望着她满面愁苦的模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他加快脚步走到她身旁,满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乔明锦拉着他走到案前,指着桌上摆着的一副稍微有些“潦草”的画卷问道:“你快来看看我画的,是不是很丑?” 宋祁安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情啊,他还以为又发生什么大事了。 他站在案前,弯着腰仔细端详这副画,极其认真地看了一会儿之后才直起腰,望着乔明锦温声道:“不丑,只是少了些东西,乔乔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改一改。” “我知你画艺精湛,但这幅图是我为父皇准备的生辰贺礼,我想亲手画。原本我觉得我画得还挺好看的,起码一模一样的......” 说完,她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锤了两下有些酸痛的肩膀,有些绝望地继续道:“直到今天去了永安候府上看了他那些墨宝,我才真正真正的认清了自己。” 宋祁安走到她身后,一边轻轻为她捏着肩膀一边道:“侯爷府上珍藏的那些墨宝大多都是高人所作,乔乔觉得那些画不错倒也正常。毕竟乔乔从前从未学过这些,不会画也没关系的。” 乔明锦叹了一口气,“话虽如此,可我画得那般不堪,总是上不了台面的。这样的画,若是我拿到父皇的生辰宴上,定然会贻笑大方的。” 宋祁安无奈的笑了笑,他问:“乔乔今年为何会想着亲自作画?” 往年她不都是托人从各地买一些稀世珍宝给明齐帝作为生辰贺礼吗?今年怎么会忽然想着亲自作画了? 乔明锦道:“年年父皇生辰我都送的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仔细想来确实是没什么诚意,所以今年我才想着送些不一样的。” 如今的她,才开始后悔幼时没能好好的学习琴棋书画。 宋祁安道:“难得乔乔能有这份心,陛下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乔明锦闻言又站起身,走到案前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亲笔画。 才看了一眼,便打消了自己心中仅有的希望。 她忍不住长叹一声:“只是可惜...可惜空有其心而无其力。我画成这副模样,若是拿到铺子里去卖,恐怕倒贴银子都不会有人要的。” 宋祁安走到她身旁,忽然提起了案上羊毫,温声道:“莫要妄自菲薄,若是乔乔将自己的画拿去卖,我一定第一个去买。” “你就别安慰我了。”乔明锦又叹了一声。 宋祁安笑了笑,将手中羊毫递给了乔明锦,又道:“笔墨上的功夫比舞刀弄枪简单得多,乔乔既是能习得刀剑之法,那这些笔墨上的对于乔乔而言自然不在话下。” 乔明锦望着他递过来的羊毫正有些纠结,犹豫之间却听到他温声道:“别担心,我来教你。” 第040章 他给了她足够的勇气 他的嗓音温润如玉,总能让她感受到足够的安定。 好似只要有他在,再难的事也能被轻易解决。 他面上笑容温和坚定,给了她足够的勇气。 乔明锦慢慢地抬起手,接过了他递来的羊毫。 她站在案前,而他站在她身侧,他用手握住她执笔的手,温声道: “乔乔,下笔的时候莫要胆怯,你只管放心画即可。” 他手心的温热触碰到她时好似化为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她放下心来,极其专注地落下羊毫。 羊毫与宣纸相触,墨于纸上瞬间晕染开来,他慢慢运力,极其稳当的将第一笔落了下来。 一炷香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乔明锦抬起笔,望着宣纸上已有雏形的画作,不禁满意地笑了笑。 他缓缓松开她的手,笑着问:“现在感觉是不是好多了?” 乔明锦将笔挂起,转身望着他道:“还是你厉害,我现在感觉这画能值一两银子了。” 毕竟,是他带她一起画的。 他去为她倒了一杯热茶,一遍将茶杯递给她,一边道:“只要你落笔时不会紧张,那线条就不会抖,整幅画看起来会流畅很多,所以只要你放心画就好。” 乔明锦接过热茶,喝了几口之后道:“要是这世上的教书先生都像你一样有耐心就好了,如此,我们大齐定能多出许多才子。” 宋祁安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她或许不知,这世上的所有先生,都只对自己在乎的人细致入微。 又过了一小会儿,乔明锦望了一眼窗外,不由得有些疑惑:“似乎到了该用午膳的时间了,青桑今日怎么这个点了还未过来?” —— 青桑刚从厨房出来,便被一早守在这里的苏漾拦住了。 苏漾抱着他的琵琶,望着青桑问道:“青桑姐姐,公主现在可在院子里?” 青桑并不想理他,她一边绕过苏漾继续往前走,一边道:“苏公子莫不是忘记了公主的吩咐?公主说了,苏公子这一段时间不可在公主府内随意走动,没有公主的命令,苏公子不得迈出华庭半步。” 苏漾连忙跟着她一同往前走,他道:“好姐姐,你就通融一下吧,公主好久都没召见我了,姐姐可否帮一帮苏漾?” 青桑见他一直缠着自己,有些无奈,她停下脚步,望着苏漾道:“苏公子应是知道,在这公主府里,所有的事情都是公主说了算的。 我只是公主府内普普通通的婢女,公主不愿见你,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与我说这些,并无半点用处。” 苏漾见青桑又要离去,不由得有些焦急,连忙问:“姐姐整日待在公主身边,总该是了解公主的,苏漾只想知道公主近日到底是怎么了,为了自回府之后便不再召见我等。” “公主的心思岂是我等能猜测的?公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华庭里,莫要再出来了,若是让公主瞧见了,怕是又要发怒了。” “不行,我不能回去,今日我一定要见到公主。”苏漾语气坚定,说完之后又乞求道: “姐姐可否带我进西厅?马上就要到午膳时间了,公主一定会去西厅用膳的,只要姐姐带我进西厅,姐姐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的。” “还请苏公子清醒一些,这种事情不是我等能做的,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没有公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在公主用膳期间进入西厅,苏公子在这公主府里待得也有一些时间了,莫非是把这条规矩也忘记了?” 苏漾知道在这公主府里不守规矩是什么下场,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垂下双眸,盯着怀中琵琶喃喃道:“我只是,我只是想再为公主弹一曲琵琶......” 青桑觉得,苏漾真是疯了。 公主本就因为他上次伤了宋祁安对他极其不待见,留他一命已经算是好的了,他怎么还敢出现在公主面前? 真是不怕死。 他不怕死,她还怕呢。 青桑可不想被他连累。 “琵琶在哪里弹都是弹,弹给谁听都是听,苏公子若是想弹琵琶,回华庭里弹一整天都不会有人管你。公主如今既是不愿见你,你又何必非要自讨苦吃?” 说完之后,她便转身离去。 苏漾讷讷站在原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一样的......” 琵琶在不同的地方,弹给不一样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他不想弹给别人听。 他只想弹给她听。 青桑敲了两下乔明锦屋门,她在门外恭声问道:“公主,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可要移步西厅用膳?” 乔明锦打开屋门,一边往外走一边问:“今日怎么这么晚?” 青桑低下头,答:“方才奴有些事情耽搁了。” 青桑心里知晓,若是自己将苏漾离开华庭的事情将给乔明锦听,苏漾免不了又要受一顿罚。 她原本想着糊弄过去便好,谁知乔明锦如今竟如此敏感。 乔明锦步子微微一顿,她深吸了一口气,旋即侧过眸望着青桑道:“你一向稳重,万事都能做的妥当,会有什么事,能耽误得了你?” 青桑今日有些奇怪。 她平日里从不熏香,今日身上却有一股奇怪的香气。 这股香气闻起来似乎有些熟悉。 青桑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她连忙如实回答:“回公主,方才奴婢在回来的路上,遇上了苏公子......” 原来是苏漾身上的香气。 一想起苏漾,乔明锦不由自主地望了一眼身旁的宋祁安,她清了清嗓子,道:“本宫不是让他老老实实待在华庭里面吗?他还出来做什么?” 青桑犹豫了一下,才怯声答:“苏公子,苏公子说他想见公主。” “混账。”乔明锦骂了一声,又继续道:“苏漾现在是连本宫的话都不当话了,是吗?” 青桑颤了一下,没敢说话。 宋祁安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乔明锦的肩膀,温声劝道:“西厅还有一大堆好吃的在等着你,你可要因为这点小事而坏了自己的食欲?” 乔明锦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她一想到西厅满桌子的午膳,就有些等不及了。 “罢了,不值得。”说完,她便快步走向西厅。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苏漾的事容后再说,她现在还是应该先去填饱肚子。 第041章 泛舟游湖 吃饱喝足之后,乔明锦心情大好。 风和日丽,暖阳高照,这种时候最适合睡午觉了。 她正欲回院子歇息,青桑忽然跑了过来,她一边将手中请帖递给乔明锦,一边道: “公主,赵家赵小姐方才托人前来,说今日天气大好,想请公主一同泛舟游湖。” 赵家小姐,赵卿卿? 她终于来了。 乔明锦心中欢喜,困意也一扫而空,她连忙打开请帖,只见上面写着: 卿卿感念公主恩情,奈何家中这些日子事务繁多,故才一直没能找到机会当面感谢公主。近日刚处理完哥哥后事,特邀公主于汉城湖一同欣赏大好风光,不知公主可愿同行? 看完之后,她笑道:“准备一下,去汉城湖。” 青桑应了一句是,便下去准备了。 青桑走后,宋祁安总觉得好似有人在注视着他们一般,他左右环视了一圈,忽地瞧见角落里有一抹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 宋祁安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上前一步走到乔明锦身旁道:“乔乔,我可否与你一同前去?” 乔明锦道:“我正有此意,今日天气这么好,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宋祁安闻言一愣,她方才说的,是家里? 他真的没听错?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挠了挠头道:“我这就回去换衣服。” 乔明锦忽然拦住了他,“不必,赵卿卿见过你,更何况她机敏过人,就算是你扮成小厮模样,她也会有所察觉。 与其掩藏身份让她心中有所怀疑,还不如就这样坦坦荡荡出现在她面前。” 她既然已经决定拉拢赵卿卿,便不愿让赵卿卿心中对她有所芥蒂。 坦诚相待这一点,应该是相互的。 更何况,她并没有什么必要对赵卿卿有所遮掩。 她与旁人是不同的。 魏府。 魏知鸢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簪戴上,她望着面前铜镜中的容颜,嘴角不禁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瞧瞧这副面容,可谓是天姿国色。 她乔明锦又算得上什么呢? 欣赏片刻自己的容颜之后,她才笑着问:“他今日当真会去汉城湖?” 丫鬟芙蓉答道:“小姐放心,都打听好了,不会有错的。” 魏知鸢面上笑意愈浓,她满意一笑,温声道:“很好。” 那日雨中乔明锦让她狼狈不堪,因此白白错过了一次与顾愠和结识的好机会。 如今的她可不一样了。 今日她盛装出席,定要惊艳所有人。 她就不信了,她如此精心打扮,那个男人还不会对此动容。 这一次,她一定要让他记住她。 她要他不止记住她的名字,还要让自己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这一次,她魏知鸢势在必得。 谁知刚到汉城湖不久,她一天的好心情便全被毁了。 芙蓉仔细望着湖心船内站着的女子看了好大一会儿,待确认是她之后,才回到船舱内,一脸不悦地道:“呸!真是晦气,她怎么也在这?” 魏知鸢脸色沉了下去,刚到汉城湖的时候她便瞧见了那艘极其华丽的船,她原本还以为船内会是她想见的人,谁知竟然是她。 真是冤家路窄,她可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了。 瞧见她的那一刻,魏知鸢所有的好心情都被毁了。 芙蓉说完,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她惊声道:“小姐,我们的人说今日顾将军会来汉城湖,我们却在这里瞧见了锦公主,莫非顾将军今日是来赴锦公主之约?难道他们两个人现在就在一艘船内?” 魏知鸢呵斥道:“闭嘴!” 她本就心情不好,芙蓉还对她说这些话。 一时没控制住情绪,魏知鸢将怒气全都撒在了芙蓉身上。 “这么大声,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顾将军府里安排了自己人是不是?!” 芙蓉被她吓了一跳,她连忙跪下身,磕了两个响头。 “小姐息怒,是奴婢说错了话,奴婢再也不敢了。” 魏知鸢拂袖,一把将桌上的果盘丢到地上,她怒道:“还不快去托人问问乔明锦船内坐着的是何人!” 不成器的东西!什么事都办不好! 芙蓉连滚带爬地站起身,一边退出船舱一边怯声道:“是,奴婢,奴婢这就去。” 刚出了船舱,她便换了神色,一副厌弃地望了一眼船舱内的魏知鸢,在心里骂了她好几句。 命没人家公主好,偏偏脾气比谁都不好! 出了什么事就往她身上撒气,就像是个疯婆子! 就你这样还想和人家公主抢男人? 做梦去吧! 就她也配? —— 湖面波光潋滟,船内芳香弥漫。 乔明锦走进船舱,望向了船内赵卿卿准备的一大桌子好菜。 糖醋里脊清蒸鲤鱼红烧茄子蒜蓉粉丝....... 这满桌的美食引得刚吃完饭的乔明锦不禁又有些饿了。 “午膳时间已经过去有一会儿了,卿卿姑娘怎么还准备了这么多好吃的?” 赵卿卿笑道:“原本只是想备一些家常菜的,但是又不知道公主喜欢吃什么,所以就都做了一些。” 乔明锦有些惊讶:“这些都是姑娘亲手做的?” 赵卿卿点了点头,随即为她倒了一杯热茶,问道:“公主可是刚用过午膳?” 乔明锦刚想答是,却想到赵卿卿已经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她若是说自己已经吃过了,恐怕会辜负赵卿卿一番美意,便改口道:“没,本宫今日有些事情耽误了,到现在还没吃。” 赵卿卿面上露出一抹微笑,她问:“那公主可愿尝一尝卿卿的手艺?” “自是愿意的。” 说罢,乔明锦便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片刻之后以久唇齿留香。 乔明锦不禁赞叹道:“没想到姑娘手艺竟然这般了得。” 都快赶得上宋祁安了。 有他们两个人在身边,看来日后她再也不用愁该用膳的时候会没胃口了。 一想到宋祁安,乔明锦便连忙侧过头,望向在一边站着的宋祁安,招呼道:“祁安,你也坐下尝一尝。” 宋祁安点了点头,坐到了她身旁。 望着这一大桌美食,一向警惕的他也不由自主放松一二。 自来到汉城湖的那一刻起,他便仔细打量过了周围的一切,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他想,或许只是他多虑了。 也许今日在公主府,只是他看错了。 第042章 暗杀乔明锦 湖面碧波荡漾,船内祥和安逸。 同是于这汉城湖中泛舟赏景,另一艘船舱内却一片狼藉。 魏知鸢气得甚至想把船给拆了。 她将桌子一脚踢翻,怒气冲冲地望着跪在船上的芙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芙蓉颤着声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小姐......奴婢方才去打听过了,今日锦公主确实是与一名俊俏男子一同上的船......” “可问清楚那男子是否是顾将军了!?” “奴婢问了一圈,都没人知道那男子是谁,想必,想必应该不是顾将军......” “不是顾将军?” 魏知鸢凤眸微眯,眼中怒气转化为了嘲讽。 “乔明锦还真是个贱人!她可是与顾愠和有婚约的,婚期在即,她竟然还敢与别的男子共同游湖。这个贱人,自己不要脸,竟然还不顾及顾将军的颜面?!顾将军一世英明就要被她这个贱女人给毁了!” “小姐,锦公主好.男.色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能干出这样的事情,倒也正常。” “真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她那般粗俗不堪,凭什么嫁给顾将军?她有什么资格?!” 芙蓉附和道:“小姐说的对,若非她是大齐嫡公主,恐怕顾将军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更别提娶她了!” 魏知鸢听了她这句话,心里更加不平衡了。 “乔明锦这个贱人,连与顾将军站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要知道,顾愠和可是被长安城万千少女心仪的少年郎,也是她魏知鸢梦中良人。 他那般俊美,什么样的女子配不上。 怎么偏偏就便宜了乔明锦那个贱人? 她乔明锦算什么?无才无德也便罢了,她还名声扫地,没做过一点善事。 她凭什么嫁给顾愠和那般优秀的人? 她乔明锦根本就不配! 魏知鸢越想越气,她攥紧拳头,目光恨恨地盯着不远处那艘船。 她忽然又想起那日雨中受辱时的场景...... 若非是乔明锦,她岂会那般狼狈不堪? 前些日子于皇宫内挨得那一巴掌的痛感仿佛就在昨日...... 若非是乔明锦,她又怎么会错失操办春日宴这么好的机会? 若非是乔明锦,她或许还有机会能与顾愠和成就一桩良缘。 魏知鸢恨极了乔明锦。 她恨不得她去死。 若是她死了该有多好...... 她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魏知鸢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此刻的她已然被恨意迷失了心智。 她侧过眸,冷冷地望向芙蓉,沉声道:“芙蓉,我记得父亲与鸣凤楼的人是有联系的,对吧?” 芙蓉大惊,连忙左右环视了一圈,见周围没有旁人才开口提醒道:“小姐不可妄言,鸣凤楼乃是江湖上第一杀手组织,老爷怎么可能会跟他们有联系。” 魏知鸢道:“我说的有什么错?鸣凤楼楼主在曾经那一场大乱中受了重伤,是父亲救了他。这件事情,又不止我一个人知道,你来府上这么多年了,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芙蓉将头埋得低了一些,她沉声道:“小姐慎言,老爷说过那桩往事不可再次提起。此事关乎魏府存亡,事关重大,小姐还是尽快将此事忘记为好。” “我凭什么忘记?”魏知鸢冷冷的望着她,继续道:“芙蓉,你好大的胆子。你是魏府小姐,还是我是?你凭什么这样与我说话?” 芙蓉眉心紧皱,她连忙磕了两个响头,道:“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真是服了! 这件事情可是关乎着魏家的存亡,她一个小姐,怎么能这般不识大体? 陛下曾明确要求过朝廷官员不可与江湖人士有所往来,魏家与鸣凤楼之间一直都是私下有所往来,魏老爷对这件事情格外小心。 整个魏家对此都极其谨慎,唯独除了她魏知鸢? 在府上发发疯就算了,她到了外面还敢这般狂言? 她不要命了,她们这些下人还想活命呢! 她这会儿正担心着魏家存亡,谁知魏知鸢忽然蹦出来了一句:“鸣凤楼在长安城各个地方都安排有暗桩,汉城湖附近也一定会有。” 她怎么忽然说起来了这个?! 莫非她要...... 一想到这里,芙蓉连忙抬起头,万分担忧地望着魏知鸢,小心翼翼道:“小姐万万不可啊! 乔明锦再怎么说也是大齐嫡公主,她若出了事,陛下定会勃然大怒,到时候若是查出与魏家有所关联,那魏家岂不是完了!?” “有什么好怕的?”魏知鸢面带鄙夷地瞪了一眼芙蓉。 丫鬟就是丫鬟,没一点胆量。 她这般胆怯,能做成什么大事? 魏知鸢有些不耐烦,“陛下要查也是查到鸣凤楼头上,与我们魏家有什么关系?况且,汉城湖这么大,谁能注意到她乔明锦的船里会发生什么?到时只要让鸣凤楼的人将乔明锦船上所有人都杀了不就行了?” 芙蓉此刻心都悬起来了,谋杀公主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小姐三思啊!毕竟是几条人命,就算都杀了,又怎么会没人发现?到时若是查到魏家......” 她还没说完,便被魏知鸢打断:“芙蓉,你烦不烦啊!什么时候我的决定你也要干涉了?这件事情我自有主张,你不必与我废话这么多。” 她心中已有了神不知鬼不觉杀死乔明锦的法子。 只要在鸣凤楼的人杀死乔明锦之后,再让他们设法沉船便好。 只要能让那艘船沉入湖底,便能抹去一切的痕迹。 试问谁能从沉入湖底的尸体里找到凶手的线索? 魏知鸢越想越觉得胜券在握。 只要乔明锦死了,这长安城便不会再有人像她那般羞辱自己。 只要乔明锦死了,那桩婚事一定会就此作罢,她便有机会接近他,有机会堂堂正正迈入顾府,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 只要她死了,她便能得到他了。 她已经等不及了。 魏知鸢冷冷地望了一眼芙蓉,旋即道:“杀个人而已,你若是怕了,就留在这给我看好乔明锦。 我现在就去设法联系鸣凤楼的人,我是魏家女儿,父亲曾救过他们楼主性命,我就不信他们不会卖我这个面子。” 第043章 谁才是布局之人? 芙蓉此刻心底只剩下惶恐不安,她极其惊慌地站起身,想要拦住魏知鸢,只是此刻魏知鸢已然下了船离开了。 看来这一次……她是铁了心的要杀乔明锦了。 这个小姐真让人头疼!只是如今这可如何是好啊?! 锦公主哪里是她们这种身份能招惹得了的人? 她可是大齐嫡公主啊!她若是出了事儿,眀齐帝必然会彻查。 乔明锦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的嫡长女啊!他怎么可能会像魏知鸢所想那般对乔明锦的死草草了事? 魏知鸢想杀了乔明锦还想全身而退,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先不提那些杀手能不能顺利杀死乔明锦,就算是真的刺杀成功了,鸣凤楼那些杀手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明齐帝的人一定会查到蛛丝马迹,魏家亦然不可能成功置身事外。 更何况,乔明锦并非是个不会武功的废人,据说她的鞭子与剑术都堪称了得,鸣凤楼这一次若不排除顶尖的杀手,恐怕未必能杀得了她。 若是连刺杀都没刺杀成功,那鸣凤楼与魏家就都完了。 这其中的厉害她一个丫头都能想的明白,可她魏知鸢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她这般鲁莽行事,分明是在送死。 最可恶的是,她这样做,无疑是把她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她就是一个丫鬟,这辈子只想好好活下去,怎么偏偏碰上了一个这么不成器的主子。 芙蓉望着魏知鸢已在案上的背影暗暗生恨,她咬了咬牙,走到船舱外,对船夫道:“船家,我现在要去湖心那艘大船那里,越快越好。” 魏知鸢想去送死,她可不想。 她总得想个法子保住自己的性命,哪怕是失去如今在魏府贴身丫鬟的地位,也总比被斩首强。 此刻,在岸边一处酒楼内,顾愠和轻轻摇了两下手中折扇,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待他瞧见芙蓉的船朝乔明锦所在的船划向之后,低低地笑了一声:“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君朝将桌上最后一杯酒饮尽,这才走向顾愠和与他比肩而立,只匆匆扫了一眼湖面那些船只,与顾愠和的反应产生了极大的对比,君朝很明显对湖面上的动静一点也不感兴趣。 他侧过头,望着顾愠和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你这步棋,倒是走得漂亮。” 顾愠和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微笑,“我这步棋走的再漂亮,也是被我这未婚妻给逼上去的。” 若非是乔明锦步步相逼,他绝不可能会走这一步棋。 君朝知晓他的意思,继续问道:“唐玄佑那边,你就真的打算对他置之不理吗?” 顾愠和无奈地笑了笑:“不然呢?我能怎么办?” 乔明锦走这一步棋之前,已然算到了他全部的心思。 她料定了他拿唐玄佑根本没有一点办法,所以才会果断走这一步棋。 君朝道:“照这样下去,太子与安平王那边很快便会有所察觉,这朝堂之争你必然会牵涉进去。” 顾愠和轻叹口气,将手中扇子合上,轻声道:“我本无心向明月,奈何明月非要邀我入局。” 他本想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的,谁料乔明锦这一招将他也牵扯了进去。 今日唐玄佑来将军府寻他的时候,他原本还有些奇怪,后命人查了查唐玄佑的行踪之后,才知道原来他是在见了乔明锦之后才来将军府的。 他那时便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乔明锦暗暗给他使了这样一招。 如今他是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 君朝扶额,一时间竟对他有些无言以对。 片刻后,他才微叹口气,提醒道:“这句诗不是这么用的。” 顾愠和面上笑容瞬间僵住。 半晌,他才清了清嗓子,道:“这种尴尬的事情,你倒也不必专门提醒我。” 君朝见他这副模样,嘴角不禁漾起一抹笑容。 “以后不会再提了,都听你的。” 说罢,他又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魏家这一步棋的。” “那日下......”顾愠和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又忽然想起那日下雨他去祭拜沈老将军是瞒着君朝的,如今若是将这件事告诉他,那岂不是全然暴露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改口道:“偶然间一次碰到的,她那日想送我东西,被我拒绝了。后来我又听宫里的探子说,魏家那个小姐曾被乔明锦的人打过一巴掌。 想必她是极其恨乔明锦的,这样的蠢女人,是最好利用的,她乔明锦能利用唐玄佑那个书呆子,我自然也能动一动其他的棋子。” 今日的局,是他顾愠和布的。 为的是请君入瓮。 请的人是魏知鸢,亦是乔明锦。 “我这位未婚妻不想让我好过,给我找了这么多事情,我也总不能让她一个人过得潇洒自在。这般沉闷的日子,我只是帮她找点乐子罢了。” 君朝笑了笑:“乔明锦算到了你的心思,而你却算定了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 顾愠和双手环臂,居高临下地望着湖面上那几艘船只,笑道:“谁让她胆敢在我顾府内安排探子,这般胆大妄为,留着她也没什么用。 不如利用一下她,给我那不老实的未婚妻找点事情做,也好让她少给我添乱。” 魏知鸢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一切都是顾愠和布下的一个局。 今日他安插在公主府的探子传来消息说赵家小姐邀乔明锦去汉城湖泛舟游湖,乔明锦当即便应下了。 于是他便安排了这样一出戏。 在得到消息之后,他便立马让手下的人去安排马车,放出消息说自己准备去汉城湖与君朝泛舟游湖。 顾愠和看准了魏知鸢那点小心思,料定了若是他今日来汉城湖泛舟游湖,那她必然也会过来制造偶遇。 他这样做,是为了让魏知鸢与乔明锦正好碰上。 他要用魏知鸢这一步棋,给乔明锦找点麻烦,也好让她消停几天,别再耽误他解决他自己的麻烦。 原本他要做的事便并非易事,她乔明锦又忽然给给他找这些麻烦事,若是一次两次那还无碍,可若是...... 若是时间久了,他是真的受不住。 第044章 在她眼里,那算不上劫 所以顾愠和便动了魏家这一步棋,那个笨女人倒是没让失望,果然上钩了。 君朝道:“可你这一用,便是覆了她整个魏家。” 顾愠和的语气里全是不在乎:“这又有什么?魏家的覆灭起码不是毫无意义,起码通过他们,我们找到了江湖上的鸣凤楼。 我已经让借月暗中跟着魏知鸢了,这一次我们一定能顺藤摸瓜查到鸣凤楼的老巢。” 借月是萧府暗卫,虽是女子却轻功高强,办事向来稳当不会有差错。 君朝闻言点了点头,又问:“你就这么料定那个魏家小姐是去找鸣凤楼了?” 顾愠和微微勾唇,笑容里带了些许嘲讽:“那个什么魏知了没一点脑子,她那样的人,也就只能想到这种法子了。” 君朝愣了愣,“魏知了是谁?” 顾愠和应道:“就那个魏家小姐啊。” 君朝略加思索片刻,才道:“若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不叫这个名字。” 顾愠和也愣了一下,“那是我记错了?” 君朝点了点头,语气也多了些许自信:“应该是你记错了,我明明记得她叫魏鸳鸯。” 顾愠和恍然大悟:“喔,似乎是叫魏鸳鸯。” 安静了片刻后,两人忽然同时开口: “也不知道乔明锦那边怎么样了。” “也不知道借月那边怎么样了。” 君朝愣了一下,静默片刻后才又望向顾愠和,清了清嗓子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他轻声道:“锦公主既然能引你走入这棋局,那她必然也是有些本事的,鸣凤楼的人,应该杀不了她。” 顾愠和迎上他的目光,勾唇笑道:“若是她今日被鸣凤楼的人轻而易举地杀死,那便证明她此生注定是个无用之人。废物一样的女人,也不配与我成婚。” 他的语气很轻,神情却又极其坚定。 似是在坚信某种事情一定会发生一样。 君朝转过头,摇了摇头无奈笑道:“你就这么信她能逃过这一劫?” 顾愠和双手环臂,微微挑了挑眉头,所答却非所问:“借月办事向来稳重,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君朝知晓顾愠和是想岔开话题,可他偏不如他意。 他道:“我问的不是借月,我问的,是乔明锦。” “能引我入这棋局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出事?况且,你没瞧见魏鸳鸯那个丫鬟都去给乔明锦那船上给她送信了吗?” 顾愠和手撑着窗沿,微微俯身望向了看似平静的汉城湖。 不过须臾,他又轻轻开口:“她不是逃过这一劫,而是在那个女人眼里,这根本就算不上劫。” 她可是连他顾愠和都敢算计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区区几个杀手而出事? —— 此刻,汉城湖心处那艘船内忽然传出了一声大笑:“太可笑了,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女人?” 那个魏知鸢竟然想去找江湖上的杀手刺杀她? 她脑子里装的都是汉城湖这数万顷湖水吗? 魏家怎么会养出这般蠢笨的女儿? 她现在都开始怀疑,前生魏知鸢到底是怎么走到最后还嫁给顾愠和的? 就她这脑子,也配? 笑够了之后,乔明锦吃了一颗葡萄,舒服地靠着椅背,语气轻轻的:“想杀本宫也不找个聪明点的法子,用这种陈旧的把戏,本宫都懒得陪她玩了。” 说完后,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盯着跪在她身前的芙蓉质问道:“你家主子在这么不合时宜的地方用这么拙劣的法子刺杀本宫,莫非是在刻意侮辱本宫吗?” 芙蓉连忙磕了几个头,“公主恕罪,苍天作证,我家主子...她是真的不聪慧......绝对没有侮辱公主的意思。” 就她家小姐那脑子,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能侮辱到别人的法子? 她那脑子,根本就想不到那一点。 “哦。”乔明锦应了一声,又吃了一颗葡萄,才继续道:“所以你过来给本宫报信,是想用出卖魏知鸢来保命喽?” 芙蓉不知何时已偷偷掉了眼泪,她此刻声泪俱下:“奴婢劝过小姐,可小姐不听。 奴婢实在是无法看着小姐做出那般大逆不道的事儿,不管公主会不会因为小姐迁怒于奴婢,奴婢都要来公主这里冒这个险。 若是不来找公主报信,奴婢的良心一定会受到谴责的。” “啧啧。”乔明锦没忍住为她的演技叹了两声,“没想到有一天,还能看到丫鬟比主子还懂事,这魏知鸢,还真是让本宫长见识了。” 她现在甚至想回到前生去问一问顾愠和,怎么会将魏知鸢这种愚笨无脑的女人纳进宫? 纵是他不嫌弃,她也替他感到丢人。 还是说,功成名就之后的顾愠和,就喜欢这种蠢笨类型的? 若是如此,想必前生他后来的结局也不会好到哪去,整个大齐恐怕都会被他给毁了。 一想到这里,乔明锦面色霎时冷了下来。 毁了大齐王朝的那些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顾愠和与魏知鸢,这辈子谁都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她站起身,沉声道:“本宫本没想着这么快处理掉她,她倒好,自己自寻死路,做出这般愚昧的事情,纵是神仙也救不了她。” 芙蓉心底疑惑,她都已经过来直接告诉乔明锦等会儿会有人来刺杀她了,她不但不跑,还在这里做起了总结? 这个公主的脑子想必也不怎么好吧? 这个时候,难道不是保命最重要吗? 芙蓉暗自无语,她原本就是抱着保命的心来到乔明锦这里的,谁知道她好似对那些杀手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等会儿鸣凤楼的人来了,该不会连她也会一起杀了吧? 命没保住,却在公主的船上死了? 这是什么人间惨案。 芙蓉攥紧了拳头,将脸上的泪水又都收了回去,她抬头望向乔明锦,面上写满了诚恳,恭声劝道:“公主您还是快乘小船离开吧,再晚一点,恐怕鸣凤楼的杀手就要过来了。” 这一次,为了活命,她决定好人做到底。 先让乔明锦活下去再说,不然若是跟她一起死在这船里,岂不是亏大发了? 谁料乔明锦不仅丝毫不听她的劝告,而且还...还这样待她?! 只见乔明锦又坐在了椅子上,一手拈起一颗葡萄,一手指向了角落里堆着的杂物处,漫不经心地开口:“那里有绳子,本宫懒得动手,你自己将你自己绑起来吧。” 第045章 她真没打算救人 芙蓉顿时僵住了。 她好心来这里救她性命,她却让她将自己绑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 乔明锦见她迟迟未动,不由得有些不耐烦。 “你是没听清本宫说的话吗?本宫说了,让你过去拿拿绳子把自己绑起来,你还想让本宫说几遍?” 芙蓉颤了一下,弱弱哀求:“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如今已然诚心悔过,公主大人有大量,能不能绕过奴婢这一次?” 乔明锦扶额,有些无语地叹了一声:“怎么这么笨?” 赵卿卿瞧出了她的不耐烦,她微笑着走上前一步,一边将芙蓉扶起一边道:“芙蓉姑娘,快些起身吧,你莫要误会了,公主这般做,分明是给你指了一条生路。” “生路?”芙蓉被她搀扶着站了起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这算是什么生路? 锦公主到底想做些什么? 赵卿卿温声道:“芙蓉姑娘,你只管照着公主说的做便好,你大可放心,公主绝不会害你。” 一个丫鬟而已,还不值得她乔明锦费心去害。 她的嗓音低低的,又极其温柔,听她讲话芙蓉心底莫名多了几分安全感。 芙蓉总觉得眼前这个温柔干净的女子不会骗她。 她垂下眼眸微微点了点头,又用带有谢意的眼神望了一眼赵卿卿,随即才转向乔明锦,行了个礼随后道:“多谢公主不杀之恩。” 乔明锦站在窗前,望着湖面波光粼粼,淡淡开口:“你本无罪,本宫缘何杀你?” “公主......” 芙蓉愣在原地,许久没反应过来。 这不是她印象里的乔明锦。 乔明锦好似有些不一样了。 赵卿卿见她站在原地发呆,便出言提醒:“快去吧,公主是想多给你留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芙蓉顿时明白了过来。 原是如此。 她总算是明白了乔明锦的用意。 她如今出现在乔明锦的船中,出卖魏知鸢一事已成定局,若是传了出去那她便是不忠不义之辈。 虽说是保住了性命,但也注定名声扫地,日后不会有任何一个大家大户愿意要她这种会出卖主子的丫鬟。 她这一辈子除了伺候人之外什么都不会,若是长安城内没有人家愿意留她入府,无疑是断了她的后半生。 纵是这一时活了下来,没了生存下去的根本,她迟早会饿死在长安城。 乔明锦竟是为了她的以后考量,所以才让她将自己绑住。 如此,世人所看到的,就只是乔明锦想让他们看到的画面—— 大齐嫡公主刁蛮无理,因与魏家小姐不和便为了撒气将魏府丫鬟绑在船中教训。 她这样做,确实保住了她这个丫鬟的名声,保住了她后半生活下去的根本。 可是与之交换的,是她这个公主的名声啊。 乔明锦竟然为了她的后半生,甘愿被世人误解? 她为何要对她这般好? 她只是一个丫鬟啊,她算得了什么? 乔明锦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芙蓉眼眶处悬着泪珠,越想越觉得感动。 她这一辈子从未有人真心实意地待她好过。 这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有人待她这般好,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那个她背地里总是出言辱骂的乔明锦…… 芙蓉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锦公主分明是这般善良的一个人,她却在背地里那样骂她…… 她将头埋的低低的,觉得自己没有脸面对这般好的乔明锦。 她正羞愧难当,便听到乔明锦忽然开口:“卿卿,你在船舱里待着,我与祁安先在外面等候他们,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出来。” 瞧瞧,锦公主果真是一个好人。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别人。 赵卿卿道:“公主放心,若有危险。卿卿一定会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只是这一会儿,卿卿想先在外面陪着公主。” 她虽体质娇弱,但也不是个废物。 若是等会儿真的杀起来了,她在乔明锦身边待着,或许能帮上一点忙。 乔明锦没有多想,她点了点头,应道:“也好,等他们来了,你便进去躲着。” “嗯。” 赵卿卿笑着点了点头,却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若是遇到危险她定要在她身边守着她。 出去之后,乔明锦正一心欣赏着汉城湖美景,却听到赵卿卿满脸担忧地说道:“公主别担心,您一定不会出事的。 您为了保住芙蓉性命,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公主这般赤城善良,定然会感动上天,必然能得上天庇护,一世安然无恙的。” “啊?” 她什么也没担心啊,有宋祁安在,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赵卿卿在说什么呢? 她什么时候要保住芙蓉性命了? 她又干了什么蠢事搭上了自己的名声? 原本名声就不好,再搭进去一点,岂不是雪上加霜吗? 她不至于会干出这种蠢事来啊。 赵卿卿莫非是出现错觉了? 她在瞎想些什么呢? 她之所以会让芙蓉将自己绑起来,是因为她怕芙蓉会逃跑。 魏知鸢设计谋杀她乔明锦这件事情,芙蓉可是一个极其重要的人证。 有芙蓉作证,她不愁扳不倒魏家。 只不过芙蓉这个丫鬟生性贪生怕死,为了活命便出卖了自家主子,足以证明她确实是不忠不义之辈。 乔明锦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法足够信任她。 万一等她解决完那些杀手回来之后发现芙蓉跑了,那可就亏大发了。 若是芙蓉跑了,她还得命人费时费力去找证据慢慢查,这实在是太麻烦了。 所以留好她这个人证,着实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苍天作证,她只是怕这个人证等会儿在她应付那些杀手的时候会逃跑,所以才想将她绑起来的。 奈何她又懒得自己动手,所以才让芙蓉自己绑自己的。 赵卿卿怎么想那么多? 难道说她以为她安排这一切是为了保芙蓉性命? 她是怎么想到她做这件事情是为了给芙蓉留后路的? 难道说,在善良温柔的人眼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善良且温柔的吗? 不过……乔明锦忽然有些好奇…… 她乔明锦在她赵卿卿眼里,原来是这般善良的么? 想到这里,乔明锦忽然将自己想要解释清楚这一切的欲望全都收了回去。 第046章 以笛声御敌 她含笑望向赵卿卿温声道:“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卿卿。” 解释再多不如坦然接受,反正这不是什么坏事。 想必如今她在赵卿卿心底一定是一位善良温柔,处处为别人着想,甘愿舍己为人的温婉公主形象。 想了想,这确实是一件好事。 既然她都误会了,那就让她一直这么误会下去吧。 乔明锦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情很不错。 不费吹灰之力便变立了这么一个善良温柔的人设,这种事情以后最好多让她遇到几次。 她确实挺不擅长去做个好人的,但今日被赵卿卿这么一误会,她忽然觉得做个好人也挺好的。 被美人夸赞的过程,着实是让人享受。 惠风和畅,几分明亮的日光照在原本平静的汉城湖面上。 有成群的大雁划过宝蓝一碧的天际,几艘小舟缓缓现于汉城湖面上,有落单的大雁受了惊,发出一声雁鸣,打破了这一片平静。 雁鸣声落到乔明锦耳朵里,她微微抬眸,目光落到那几艘小舟上,渐渐收起了满面笑意,肃声道:“他们来了。” 闻声,赵卿卿与宋祁安一同顺着乔明锦的目光侧眸望去。 只见不远处有几艘小舟朝着这里缓缓划来,目标明确,很明显事冲着他们来了。 看来,这便是魏知鸢从鸣凤楼里请来的杀手了。 乔明锦杏眸微眯,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些要来杀她的人身影,忽然笑了笑,望向宋祁安轻声道:“瞧着这架势,今天他们来的人还挺多。” 宋祁安将手中折扇合上,一双眸子平静无波,对上她的目光温声道:“放心。” 乔明锦见他这般波澜不惊,心里也便有了底,但还是低声向他叮嘱:“小心点,别受伤。” 宋祁安点了点头,轻声道:“不会受伤的,对付他们这些人我一人足矣。” 说罢,他又朝着乔明锦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切记,待到时机成熟,你一定要记得及时放出信号。” 乔明锦嗯了一声,又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玉笛,道:“待会儿对付鸣凤楼的人,你先用这个,不到最后时期,莫要选择近战。与他们那些人离得越远,你也便越安全。” 宋祁安道:“若选择远战,恐怕会让他们逃脱,到时怕是不好留证。” 乔明锦想也没想便回答道:“那不重要。” 他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宋祁安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唇角微微弯起了一抹弧度,温声道:“不会受伤的,相信我。” 鸣凤楼这些杀手,还不足以伤他分毫。 那平缓却又温和的声音仿佛给乔明锦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微微点了点头,将赵卿卿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才再次回到船头,站在他身后守着他。 鸣凤楼那些人的目标是她,所以她必须要出现在这艘船上。 她得让那些恶狼,看到他们准备动手宰割的小绵羊。 她在等他们动手。 只要他们动了手,哪怕没伤到这条船上任何人分毫,她也能让父皇治魏家一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鸣凤楼,她得除。魏家,她更得除掉。 那几艘小船离得越来越近,乔明锦大概数了一下,发现这一次鸣凤楼来的大约有二十余人。 倒也不算是多的。 魏知鸢到底是低估了她,以为二十多人便能不留痕迹地杀了她。 她还真是傻。 想到这里,乔明锦唇角勾起一抹略带有嘲讽意味的笑容。 就在这一刻,有数十根银针嗖地一下朝她飞了过来。 这些银针根根带有剧毒,若是不小心被其中一根刺中,那她这条命,恐怕就这样没了。 乔明锦定睛望向那数十根银针,目光入水般波澜不惊。 宋祁安早已注意到她就站在身后,他默声不语,缓缓吹响了那支方才她递给他的玉笛。 笛音清亮悠远,他垂下眼皮,手指微微一动,往玉笛内注入些许内力。 那带有剧毒的银针此刻与乔明锦只剩下一掌之远,下一刻,她便有可能命丧黄泉。 可就在这一刻,只见那婉转悠扬的笛音于须臾之间化成了一层白色薄纱,那层薄纱飘在乔明锦身前,挡住了那些极其危险的银针守住了她。 宋祁安微微抬眸,瞧见湖面上那些小舟离他越来越近,指尖忽然又敲了两下玉笛,只听到笛声婉转之间,竟将那些毒针卷起,朝着相反的方向射去。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停止运力,笛音戛然而止,那层若隐若现的薄纱于那一瞬骤然消失,数十根银针分散开来,齐齐地朝着那些小舟上的人射了过去。 小舟上为首的黑衣人见此状大惊,连忙侧身试图躲过这些毒针的攻击。 他倒是反应灵敏,但其他人就没这么好运了。 不过须臾,便有十人倒在船上,嘴唇发紫没了气息。 一旦决定用这种剧毒,便意味着他们下定决心要置人于死地。 甚至就连他们鸣凤楼的人也没有解药。 片刻之间,黑衣人已少了大半。 宋祁安微微侧眸,用余光确定了乔明锦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再次举起玉笛。 笛音再次响起,小舟上剩下的黑衣人不由得提起神,神色认真了起来。 他们来之前原本以为这个任务极其简单,只要杀了乔明锦便能完事,不曾想乔明锦船上竟然有高手。 方才确实是他们轻敌了,接下来,他们一定会用尽全力对付乔明锦。 笛音响了片刻,湖面上却未见半分异样。 小舟上的黑衣人耐不住性子,他抽出长剑,目光如炬盯着船上的乔明锦,沉声发令:“上,楼主吩咐过,不留活口。” “是!”其他人听到这声号令都提起了精神,抽出长剑纵身飞向乔明锦所在的船上。 宋祁安双耳微微一动,不曾抬眸便用声音辨出了那群人各自所在的位置。 他再次运用起内力,笛音忽然变得铿锵有力。 船前的那一片湖水忽然似猛兽一般涌起,卷住此刻朝他们飞过来的那群黑衣人。 就在这一刻,宋祁安忽然又停止用力,汉城湖瞬间归于寂静。 然而下一刻,那群大惊失色的黑衣人便随着方才涌起的一阵湖水一齐坠入湖中。 砰的一声,湖面惊起阵阵波涛粼粼。 第047章 她根本就没把我这个未婚夫放在眼里 弹指之间,鸣凤楼派来的那二十余人只剩下三人。 左边身材稍胖的黑衣人瞧见这般惨状,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他低声道:“舵主,此人功力深不可测,我们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近乔明锦,这可如何是好?” 被成为舵主的男子握紧了长剑,沉声道:“今日楼主既然将我等派到这里来,那我们便只有一件事要去做,那便是执行任务,哪怕是拼了性命。” 鸣凤楼的人,生来便是为了执行号令。 他们要用毕生去执行任务,直到在某次任务中丢掉性命。 许是他们命不好,这么快便遇上了这一天。 但江湖有江湖的规矩,鸣凤楼有鸣凤楼的规矩。 即便是死,他们也要守住规矩。 “上。” 可就在他这声号令发出的那一刻,笛音忽然再次响起。 同时,乔明锦发出了自己一直待在身上的信号。 黑衣人神色大变,连忙道:“小心!” 话音方落,便发觉身旁两人忽然倒了下去。 他垂眸,只见他们脖颈处似是被什么利器所伤,鲜血缓缓渗了出来。 而他们身旁,依稀能瞧见那两瓣染上血的绿叶。 原是那白衣男子用笛音操控了绿叶。 他心底明白,既是自己用尽全力,也没法伤得到乔明锦一分一毫。 可他早已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他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赴死。 就在这时,乔明锦走到宋祁安身旁缓缓开口:“留他一命。” 宋祁安点了点头,将笛子收了起来。 乔明锦这才望向那立于小舟上的黑衣人,扬声道:“阁下应该已经看清楚如今局势,想杀本宫,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那黑衣人朝她抱了抱拳,沉声道:“是在下技不如人,让公主看笑话了。” 乔明锦唇角轻勾,语气放轻了些:“阁下若想活命也未尝不可,本宫可为你指一条明路,不知阁下可愿?” 黑衣人自然知晓她话中意味,但他神色如旧,似乎并未被乔明锦的话语打动。 他沉声道:“鸣凤楼的人,就算赴死,也不会选择背叛。” 这是他们的规矩,也是他要用一生去坚守的规矩。 “公主,得罪了。”说罢,他便纵身飞向乔明锦,待足尖落于乔明锦所在的那一艘大船上时,他握紧长剑,直直地朝着乔明锦攻去。 不同于黑衣人的满身杀气,乔明锦此刻神态自若,平静得让人畏惧。 她缓缓抬眸,平静而又单模地望向了朝她攻过来的男子,语气有些低沉:“本宫给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 黑衣人的剑就要划过她的发丝,朝着她光洁白皙的脖颈砍去。 只差一毫,她便有可能身首异处。 就在这时,乔明锦微侧过身,紧接着立马抽出了藏在腰间的长鞭,动作极其利落。 她挥起长鞭,以长鞭狠狠地击于黑衣人手腕处。 黑衣人吃了痛,握着长剑的手一时失了力,长剑猛地掉落在了船上。 此时黑衣人已无还手之力,但乔明锦仍未收手,她再次挥起长鞭,猛地朝那黑衣人再次挥了过去。 只这一鞭,便让那黑衣人失去了一切反抗之力。 他半跪在船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本宫有意留你一命,你又为何自寻死路?” “自寻死路也好,判若云泥也罢。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说着,他微微合眸,忽然将一颗药丸飞快地送入口中。 快到乔明锦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倒下去了。 宋祁安俯下身,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片刻后,他微叹口气,从黑衣人腰中取出鸣凤楼的令牌之后,才直起身子,望向乔明锦道:“已经死了。” 乔明锦从他手中接过那块令牌,仔细瞧了两眼之后便收了起来,沉声道:“也罢,既然在他眼里规矩比命还重要,那我也不必逼迫他什么,让他坦坦荡荡地离开这人世,也没什么不好的。” 起码,他用尽这一生守住了他要守住的东西——江湖的规矩。 乔明锦站在船头,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湖水,轻声道:“方才我已经将信号发出去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便会有大理寺的人来此处查案,到那时我们再将这块令牌交给他们就好了。” 宋祁安立于她身旁,望着泛着血光的湖水,不由得蹙起眉头,神色有些紧张。 他低声道:“这里血腥味太重了,你要不要避一避?” 乔明锦微微一笑,似是在自嘲:“这算不上什么的。” 前生,她可是在那宛如地狱般的昭狱里,待了整整十年啊。 血腥的味道,她再熟悉不过了。 宋祁安垂下眼眸,知晓她又想起了那些往事,心中忽然隐隐作痛。 可他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那样的痛苦,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他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让她忘记那些...... —— 酒楼内。 顾愠和将手中的望远镜放下,回到酒桌旁,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方才湖面上发生的那一切。 他神色淡漠,提起酒壶想要倒杯酒喝却发觉桌上所有酒壶全都空空如也。 他忽然有些不悦,将空酒壶往一旁随手一丢,皱着眉头压制着怒气道:“酒呢?怎么没酒了?” 君朝坐在他对面,瞧着他这幅神色,不由得笑出了声。 他出言调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顾愠和还有为一个女人生气的一天。” “我哪里是为她生气?!我是,我是觉得她......” 说着,他气势慢慢减弱,后面的话支支吾吾也没说出来。 良久,他才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觉得她太不把我这个未婚夫放在眼里了......” 君朝闻言笑得更加放肆了些,“顾愠和,你觉不觉得你现在特别可笑?原来你还知道你是她的未婚夫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多大的仇家呢。” 分明知道有杀手要去刺杀乔明锦,他不仅不去帮忙,而且还坐在这里看戏。 这哪里像是一对未婚夫妇之间发生的事? 顾愠和却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妥,他反驳道:“坐视不理又如何?她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再说了,想要刺杀她的人又不是我,这件事情与我何干?” 他为何要去救她? 第048章 最是无情顾愠和 那个女人,分明就不需要他帮忙。 她身边明明有人护着她。 君朝笑了笑,问道:“哦?那方才你为何要一直那么紧张地盯着汉城湖?难不成仅仅是为了欣赏汉城湖大好风光?” 顾愠和侧过眸透过窗望向了窗外的汉城湖,声音逐渐变得低沉:“这世间风光都是一般颜色,有什么好看的?方才,我是在观察鸣凤楼那些杀手使的招式。” 君朝眸光忽然有些黯淡,他仿若失了神一般,轻叹口气喃喃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于当年那件事情?” 顾愠和收回目光,又望向了君朝,沉声道:“执着于当年那件事情的,不止是我,不是吗?” 那是他沈家的事,君朝又岂会毫不在意? 他只是不愿让顾愠和太过执着于此事罢了。 片刻后,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随即是一声低呼:“主子。” 是借月的声音。 顾愠和整理了一下情绪,随后应了一句:“进来吧。” 借月进入雅间之后先行了一礼,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图纸,呈到顾愠和面前后恭声道:“主子,这便是方才魏知鸢找到的那个鸣凤楼暗桩地点。” 顾愠和将那张图展开,大致将图纸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之后道:“办的不错。” “接下来,你便负责监视这处暗桩,试试看能不能从这一处暗桩找到鸣凤楼楼主所在之地。” “是。”借月应了一声,刚要离开,却忽然又被顾愠和喊住。 “等一下。”顾愠和眉心轻皱,犹豫了一下才讲出后面的话:“你先去调查一下今日在锦公主船上的那名男子身份,查清楚之后立马回府见我。鸣凤楼的事情,之后再说。” 借月点了点头,没有多问答了一句好便下去了。 她离开后,君朝望着顾愠和无奈地笑了笑:“不是不在乎吗?又为何派借月去查乔明锦身边那男子的身份?” 顾愠和神色冷漠,已经将方才的情绪全然抛下,他平静开口:“那人武功极高,使的招数就连我也从未见过。且不知是敌是友,若不查清楚他的底细早做防范,恐后患无穷。” 君朝闻言微叹口气,“我方才还以为你是嘴硬心软,没想到你竟是真的无情。” 自沈家出事之后,顾愠和好似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君朝忽然想起那些旧时候,从前他也是一个满面春风的温和少年啊。 怎么如今竟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顾愠和轻轻开口,语气里只有凉薄:“走在这条路上,我本就不该对谁有什么情义。” 这本就是要踩着无数人血肉才能走完的一条路。 他本就不该对谁生出什么情义。 哪怕那人是他的未婚妻,会是与他成婚的女子。 他也只会当她是一枚棋子。 一枚能令他拿到权势金银的棋子。 一枚足以制衡明齐帝的棋子。 这便是他为乔明锦定下的宿命。 但不是她乔明锦这辈子的命。 乔明锦走进船舱,找了一盆清水洗净了双手,之后望了一眼于角落中老老实实蹲着的芙蓉,沉声道:“待会儿你随我入宫一趟,到时只要将你知道的所有事情讲出来便可,本宫自会保你性命。” 芙蓉眼角含泪,感激涕零地望着乔明锦。 “多谢公主愿意给芙蓉这个活命的机会。” 她话音方落,便又听到乔明锦沉声开口:“但到时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本宫绝不会饶了你。” 芙蓉语气坚定:“就算是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在公主面前耍花样......” 乔明锦这才安下心来,她又坐回席上,望着这些已经有些凉了的美食轻叹口气:“可惜了这一大桌子的菜,卿卿,待会儿本宫带你入宫去尝一尝御膳房的手艺如何?” 赵卿卿笑着坐到她身旁,温声道:“公主不嫌弃卿卿,卿卿自然是愿意的。” 得到她这个答复,乔明锦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带她一齐入宫,并非只是想带她去尝一尝御膳房的手艺。 乔明锦这般做属实另有深意。 她想要试探赵卿卿心中想法。 将她带入皇宫,便是让朝廷上那些精明的老官都看到,赵家,已经成了她乔明锦的人了。 赵卿卿这般聪慧,怎么会不知晓她的心思? 若她拒绝了,那便意味着她不愿卷入这场争斗,不愿让赵家涉及朝堂之争,不愿帮乔明锦。 若是她答应了,那便意味着她默认了自己愿成为乔明锦的人,愿意于这朝廷纷争中助她一臂之力。 赵卿卿答应得爽快,着实没令她失望。 在瞧见方才乔明锦发出的信号后,大理寺的人很快便赶到了汉城湖。 待他们赶到之后,乔明锦才带着众人离开。 若是提前离开了,恐怕会有人来此清理掉这里残存的证据。 这般血腥的一幕,她是一定要让大理寺的人瞧见的。 她得让明齐帝知道,她差一点就被魏家那无法无天的大小姐害死了。 只有这样,明齐帝才不会用旁的理由去袒护那些恶人。 上次顾愠和的事情,已经让她心底害怕了。 她怕她的父皇还会袒护那些坏到骨子里的人。 这一世,她一定要让魏知鸢,得到她应有的代价。 入宫后,她下了轿辇,回过头对宋祁安低声道:“祁安,你先在未央宫等我,今日我们不回公主府,恐怕要在宫里住上一夜。” 宋祁安点了点头,便默默退下了。 她可以带芙蓉进入金銮殿,因为她是证人。 她亦然可以带着赵卿卿进入金銮殿,因为今日她是来赴赵家的约。 但她不能带宋祁安走入众人视野,即使今日是他护了她安然。 宋祁安的身份她虽然已经做好了假,但那终究是假身份,经不起彻查。 她只能让他少出现在众人面前,能少一次,便少一次。 金銮殿内,明齐帝得知此事之后大惊,他慌乱地站起身,当着众臣的面摇摇晃晃地离开金漆雕龙宝座,走到那前来禀报的宫人面前,颤声问道: “朕的阿锦,朕的阿锦怎么了?” 那宫人被他这般模样吓了一跳,他瑟瑟发抖地回答:“陛下...锦公主,锦公主在泛舟游湖时,遭到了刺杀......” 第049章 柔弱女子? 明齐帝大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退后两步,好在永安候眼疾手快,及时跑上前扶住了他。 永安候眉心微皱,垂着头恭声劝道:“陛下莫要太过忧心,锦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得到上天庇护,一定不会有事的。” 明齐帝压根听不清他的声音,他此刻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方才宫人禀报的那句话,他的阿锦,遇到了刺杀...... 若是阿锦出了事,他还怎么活? 她怎么会遇到刺杀......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对他的阿锦动手? 那人是不想活了吗?! 前来禀报的宫人见他这般反应被吓了一跳,良久才反应过来,匆忙解释道:“陛下,陛下您无需担心......”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忽然出现的清亮声音打断。 “父皇,儿臣没事。” 明齐帝原本黯淡的目光好似被这声音瞬间点亮,他回过神来,往殿门口处望去,嘴里沉声喃喃道:“阿锦?是阿锦回来了?” 乔明锦瞧得出他心底的担心,她大步奔向明齐帝,温声道:“父皇别担心,阿锦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 在来的路上,她想过很多次等到进了金銮殿之后她要如何将魏知鸢的罪行公之于众。 她想了很多次她要让父皇如何罚魏家。 可她没想到,当她迈入金銮殿之后,见到年迈的父皇,竟将方才所想全都忘记了,她此刻心底只觉得愧疚。 她觉得自己愧对明齐帝。 他处理国事已经够辛苦了,她却还让他为自己的这些事情担心。 他鬓间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眼角的皱纹也似乎多了一些。 乔明锦眉心轻皱,有些心疼地道:“都是阿锦的错,让父皇担心了。” “太医,快传太医。”明齐帝边说边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瞧了一整遍,依旧是有些不放心,“阿锦,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父皇放心,儿臣没事。”说着,她转了一圈,又道:“您就放心吧,阿锦现在一点事情也没有。” “当真没事?”明齐帝依旧是有些不放心。 乔明锦无奈地笑了笑,望向了匆匆赶过来的刘太医,笑着道:“正好刘太医来了,刘太医可是咱们宫里面的老人了,您要是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刘太医吧。” 刘太医跪下行了一礼:“老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乔明锦双手环臂,歪着头望着刘太医问道:“刘太医何罪之有?您来的已经够快了,纵是宫里那几个体力好的,估计都没刘太医你来的快。” 刘太医垂着眸,心底有些疑惑。 不是说锦公主被人刺杀受伤了?陛下不是唤他过来医治的? 怎么如今一看,这锦公主不仅没受伤,还活蹦乱跳的? 想了片刻也没想出个答案,他拱了拱手道:“老臣听闻公主有恙,实在是不敢怠慢,这才一路小跑跑了过来。” 明齐帝神色以久有些紧张,他沉声道:“快别说这些话了,你快给阿锦瞧一瞧,可千万别落下什么病根。” “是,老臣遵旨。” 片刻后,刘太医又恭声道:“陛下放心,锦公主确实没事。” 乔明锦闻言笑道:“看吧,儿臣就说没事的,父皇就别担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明齐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太医微微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瞧见这幅景象,便将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默默退下了。 乔明锦将明齐帝扶回了金漆雕龙宝座上,她站在殿中央,周遭似有一股如松如柏的气势环绕。 是时候了。 她该让魏知鸢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 乔明锦沉声道:“父皇,儿臣今日本是于汉城湖与赵家小姐泛舟游湖,正欣赏风光之时,忽然来了二十余黑衣人刺杀儿臣。幸得高人相救,儿臣这才保住了性命,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皇宫与父皇见上这一面。” 明齐帝闻言眉心紧皱,他问道:“何人竟敢如此大胆?!” 乔明锦眸中闪过一抹狠戾,她一字一句答道:“魏家小姐,魏知鸢。” 于中朝臣中本想静静看戏的魏千户听闻此言吃了一惊,连忙走上前道:“公主慎言,公主慎言啊!鸢儿只是一介女流,她这般柔弱,怎么可能会做刺杀人的勾当?” 乔明锦嘴角轻勾,笑容里含了几分不屑。 就她?还柔弱? 太可笑了。 “魏千户是在质疑本宫说的话?” 魏千户连忙解释:“微臣不敢,只是小女尚在闺中,名节一词极为重要,女儿家这辈子最在意的便是名节,这一点想必公主也是能理解的,故还望公主慎言,莫要辱了小女清白。” “看来你是觉得本宫诬陷你家女儿了?” “小女向来温和善良,待人做事都是极其好的,平生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又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情?”魏千户夸了自家女儿一连串之后,又道:“微臣知晓公主与小女有些误会,但那都不是什么大事,还望公主莫要因这些私仇而损害小女声誉。” 乔明锦听了直想吐。 “既然这般温顺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那不如剃光头发去尼姑庵内吃斋念佛,一辈子都别出来了。想必于佛门净地待个百八十年,她便能洗净她那双沾满鲜血的手了,魏千户觉得本宫这个提议如何?” 这么在意自家女儿的名节,还不如直接出家于佛门净地度过余生,如此,也不用担心什么名节受损了。 “公主若是还记恨鸢儿的话,微臣替她向公主道个歉,还望公主不要将这么大的罪名白白安在小女头上。” 乔明锦有些不耐烦了,她蹙起眉头,有些不悦地开口:“本宫懒得同你这般榆木脑袋废话,你家女儿做了什么混帐事,你回去之后自己好好问一问,别在这里同本宫浪费口舌。” 同他这样的人废话一秒,对于她来说都是在浪费生命。 她才懒得诬陷她魏知鸢。 她现在只想把证人请进大殿,早早结束今天的一切。 谁知这魏千户竟是个不懂规矩的,乔明锦不愿与他多言,他却一直说个不停。 第050章 不知死活的魏千户 “公主不愿与微臣多言,微臣自然能够理解,但此事并非小事,还望公主莫要辱了小女名节。” 言外之意不就是他也不愿意与他废话,只是不想听她说那些有辱魏知鸢名节的话。 乔明锦也不再压制自己的不耐烦,她冷冷开口:“她的名节,与本宫何干?” 一语落罢,也不给魏千户再次反驳的机会,转过身望着明齐帝道:“父皇,此事儿臣绝无虚言,物证在大理寺那里,人证此刻就在殿外。” 明齐帝也没多言,他沉声道:“传。” 他一声令下,众人皆摒住了呼吸。 芙蓉紧紧攥着衣袖,低垂着头,缓缓走入大殿。 她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着实是被吓到了。 “参...参见陛下......”她跪在殿内,连磕了好几个头。 明齐帝望着这一张陌生的面孔,疑惑问道:“这是?” “魏家小姐魏知鸢的贴身婢女,芙蓉。”说罢,乔明锦望向了魏千户,接着道:“魏千户,你该不会不认识她吧?” 魏千户大惊,指着芙蓉质问道:“芙蓉?!你怎么来这里了?” 芙蓉不敢对上他的眼神,她低垂着头怯怯发声:“老爷...我...我......” 乔明锦瞪了魏千户一眼,随即望着芙蓉道:“今日在这朝堂之上本宫会为你作主,你将你所知一概说出便可。” “是......”芙蓉将头埋得低低的,怯声道:“今日小姐带着奴婢去汉城湖游湖,偶然遇到了锦公主。 小姐与锦公主从前有些过节,一直对公主怀恨在心。一时冲动,竟然,竟然去找了鸣凤楼的杀手,要他们光天化日之下在汉城湖刺杀锦公主......” 魏千户面色涨得通红,他张口大骂:“胡说八道!!!” 颇有一种要将芙蓉生吞活剥了的气势。 芙蓉吓得颤抖了一下,她连连转向魏千户不停的磕头。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婢真的没有胡说,这都是真的,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一问小姐的...奴婢真的没有胡说。” 魏千户气得脖颈间有青筋暴出,此刻的他全然失去了冷静与理智。 “我魏家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帮着外人污蔑鸢儿?芙蓉,你当真是猪油蒙了心,没有一点良知了吗?!” 乔明锦冷声道:“魏千户还真是放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有什么资格在金銮殿内辱骂认证?!” 魏千户这时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跪下来叩首,语气里带着些许悲声:“陛下恕罪,定然是这丫头拿了旁人的好处,在这里胡说八道的! 我家鸢儿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绝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明齐帝此刻目光冷的吓人,他语气低沉:“你的意思是,是朕的阿锦为了陷害你家女儿,花了银子买通了你家丫鬟?”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这是怒了,偏偏魏千户好似眼睛瞎了一样,依旧在那哭诉。 “锦公主做了什么样的事微臣不知,但微臣知晓小女绝不可能会做出这等恶事。” 魏千户此刻甚至还在心底想,反正乔明锦平日里名声就不好,她那样的人品,殿内一定不会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明齐帝面色阴沉,满腔怒气化成了一声低吼:“够了!” 魏千户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惹怒了明齐帝,他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乔明锦望向魏千户的眸子越来越冷,她沉声道:“你以为本宫有那么多时间陪一个千户的女儿作戏? 你以为本宫会为了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姐设计这等事? 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像你们魏家人这般行为不堪心中满是恶事?! 魏千户,你在想什么呢?你以为你自己算得上什么?你以为你那宝贝女儿在本宫眼里算得上什么? 别把你心里肮脏的那一套带到朝堂之上,本宫看了只想恶心。” 魏千户克制着自己对乔明锦的厌恶,他攥紧拳头,低声道:“锦公主如何,世人自有评断,老臣一个小小的千户,哪里有资格对公主您的行为品头论足!” 殿内没人听不懂魏千户话中意味。 他在暗讽乔明锦于百姓中名声极差,品行向来不端。 乔明锦却对他这般讽刺的话毫不在意,她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地开口:“你还知道你只是一个小小千户?倒是没忘记自己的身份。” 话音方落,便有一太监默默行至明齐帝面前,禀报道:“陛下,顾将军顾愠和求见。” 明齐帝听魏千户说了那么一大堆话听得头都有些疼了,他揉着太阳穴,面上写着掩不住的烦忧与气恼。 在听到顾愠和求见一事之后,他也没想太多,微微摆了摆手道:“传顾将军。” 低沉的声音响在殿内,之后便有老臣小声议论:“今日是文官议事,他来做什么?” 这声音落在了乔明锦耳朵里,她亦是颇为惊讶。 顾愠和来了? 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什么? 闲着没事过来看热闹? 真够烦的,这边魏家的事还没解决完,他又出现了。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看见顾愠和。 乔明锦心情莫名有些烦躁,却还是忍着情绪默默站到了一旁。 顾愠和迈着沉稳的步伐,面不改色地走进大殿,仿佛没看见跪着的魏千户和芙蓉一样。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齐帝微微拂手,“起来吧,你这个时候来,所为何事?” 顾愠和站起身,身姿挺拔语气恭敬:“朝中严令禁止官员与江湖门派来往,但微臣今日却查到魏家与江湖第一杀手组织鸣凤楼暗中有所往来。 微臣深觉此事并非小事,故在查到此事的第一时间便想着前来将此事禀报给陛下,望陛下按照朝廷律法,定魏千户的罪。” 此言一出,金銮殿内不少人都变了神色。 乔明锦亦是疑惑地看了顾愠和一眼。 魏家与鸣凤楼来往一事,他又是怎么查到的? 虽说今日魏知鸢去请的是鸣凤楼杀手,魏家与鸣凤楼有来往的事情已经因为此事暴露了出来。 但这件事情还未有个结果,绝不可能这么快传到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