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这个生日真刺激 “欢迎乘机。”飞机的登机口,乘客们鱼贯而入,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叫叶无夏的北方姑娘。 她长着一张可爱的小圆脸,她脖子上用红色丝巾系成了一朵花,把她的脸映得粉红。她个子很高,皮肤白的透明,空姐深蓝色的制服把她勾勒的凹凸有致。 叶无夏父母早亡,为了生存,她勤工俭学做过销售,卖过保险,在餐厅干过服务员,在酒吧当过驻唱。去年她终于从外国语大学毕业,凭借出众的外形和良好的外语能力,成为了一名空乘。每天飞翔在万米高空,她梦想着有一天能环游世界。 叶无夏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眶却通红。今天是她23岁的生日,这几天男友李昆总是欲言又止,她从一大早就欢欣雀跃,贴面膜,化妆,以为李昆会和她求婚。结果登机前收到的生日大礼却是一条冷冰冰的微信“我们分手吧。” 叶无夏像是心上被插了一把尖刀,又在她胸口狠狠地拧了一下,又疼又委屈,眼中含泪带着哭腔说着一遍遍“欢迎乘机”,像是欢迎来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下一步就要三鞠躬了。 “你怎么了?”乘务长有点生气,“来工作就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你到后边去。” “对不起,对不起……”叶无夏眼里的泪水噙在眼眶,把她的视线都模糊了。 “你说分手就分手,连句解释都没有。”叶无夏做着逃生演示,满脑子都是和李昆的故事,他们在校园相识相恋,李昆不仅是她的恋人,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工作后两人虽然经常异地,但叶无夏已经在畅想浪漫的婚礼了。 “看来是在外面有狗了。滚蛋吧,渣男,下一个更乖。”叶无夏忍着眼泪鼻涕,狠狠咬住嘴唇,以一种像便秘一样非常奇怪的表情做着逃生演示,不远处的乘客讥笑着拿手机偷拍了下来。 “好难堪。”叶无夏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飞机起飞驶离西安咸阳机场,载着叶无夏和一众乘客飞往上海。叶无夏期待的黄浦江边的浪漫求婚显然不存在,她甚至不知道到了上海该去做什么,李昆还会像平时一样去接她吗? “轰……”一声巨响,飞机开始剧烈地震颤,叶无夏瞬间清醒了。“引擎着火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贯穿了整个机舱,乘客们开始骚动。飞机左翼的引擎冒着火光,拖着一条黑烟,窗户很快看不清了,只透着越来越大的火光。几秒钟内烟雾充满机舱,伴随着烧焦的味道,氧气面罩掉落了下来。叶无夏看不清舱内的情况,只听见乘客们的怒吼,尖叫和哭泣声。 “不要离开座位,带好氧气面罩!”叶无夏一把按住身边的一个乘客,扣上安全带,又急忙给身边嚎啕大哭的孕妇带上氧气面罩。 “轰……”又一声巨响,左翼的引擎爆炸,引擎碎片击碎了一个窗户玻璃,一个男乘客半个身子吸出窗外,一阵狂风呼啸着灌进机舱,飞机开始下落。叶无夏紧紧抓着椅背,顶着让人睁不开眼的狂风和几个乘客合力把男乘客拽回机舱。“用外套把窗户堵住!”叶无夏喊破音,和周围的乘客们拿着靠枕、外套堵住狂风不止的窗口。 “各位乘客,我是本次航班的乘务长……” 飞机又一个剧烈震颤,急速下落,巨大的惯性让乘务长瞬间腾空,头重重地磕在机舱天花板昏死过去。叶无夏虽然抓着扶手,也重重摔在了地上,一阵剧痛传遍全身,还来不及呻吟,飞机就开始倾斜。叶无夏无法控制地朝着驾驶室的方向滑去,挣扎中抓住了一个椅子腿,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然而飞机开始翻转,不停有东西掉下砸到她身上。叶无夏眼前的画面开始旋转,只能听到乘客们恐惧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我要死在这了。”叶无夏再也支撑不住了,她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失去了知觉。 “姑娘,别在这睡,我要开门做生意了。”叶无夏缓缓睁开眼,天空湛蓝,没有一朵云,太阳光照得她有点恍惚。她揉揉眼睛,慢慢才看清眼前是个古装打扮的大叔。大叔穿了一身土黄色的长袍,腰间系了条不怎么白的布腰带,花白的头发在头顶团成一个丸子,胡子也是花白的。叶无夏恍恍惚惚,看看大叔身后的招牌,“徐记面庄”。 “姑娘,你怎么睡在这啊?你这身衣服挺奇特呀,可是西域来的?” 叶无夏迷迷糊糊地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说:“我是空乘。” “空乘是何地呀?” “就是空姐。” “空姐又是何处?” 叶无夏有一种没睡醒的混沌感,她环顾四周,一个繁华的古城街道在她眼前。街道宽阔平整,路两侧有青石板修成的水渠,一头骆驼拉着一车香料似的东西缓缓而行。四周是高大的围墙,墙内白墙青瓦,各类商铺鳞次栉比,挂着大大小小的招牌。来来往往的行人摩肩接踵,穿着和大叔一样的古装,也有一些看起来像新疆人或者是印度人,他们衣着鲜艳,一头卷发。 叶无夏十分疑惑,转头问大叔,“这是横店吗?” “何为横店?” “这是象山?” “象山在何地没有听说过,这里是长安城啊姑娘。”大叔沏了碗茶,招呼叶无夏坐下,微笑着说:“姑娘想必是从外邦来的,一路上定是车马劳累,在这歇歇脚吧。” 叶无夏揉揉太阳穴,刚被行李箱砸到的头还在隐隐作痛,她回忆不起刚才还在飞机上,怎么就睡在了这条街上,刚才的空难是一场梦吗?还是现在在梦里? 叶无夏摸不到头脑,带着疑惑沿着街走。 “长安?这是回民街吗?不像啊。” 街道上叫卖声此起彼伏,不时传来琵琶和胡琴的音乐声,空气中弥漫着羊肉汤的香气。道路尽头是一座三层高的古代楼阁,楼上各处挂着灯笼,大门漆成明艳的正红色。穿着唐式抹胸襦裙的女人们,头发高高挽起,戴着鲜花和精巧的发簪,梳着很漂亮的发髻。小孩子们举着纸糊的风筝,三三两两蹦蹦跳跳地跑过。几个年轻姑娘在一个小摊前驻足,摊子上摆满了精巧的盒子,木质的盒子上镂空雕刻着喜鹊、梅花,镶着金色和银色的花边,里面看起来是腮红,口红和蜜粉。一个大婶叫卖香囊,丝绸的香囊上有的绣着竹叶,有的绣着兰花,叶无夏贴着鼻子闻了下,是干花瓣的香气。珠宝店里几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对着一株高大的红色珊瑚在交谈,叶无夏偷偷地听,听不懂,是意大利语吗?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个穿着翻领窄袖长袍的男人,骑着高头大马飞驰而过,叶无夏吓了一跳,身体一歪直接摔在了黄土地上。 旁边的大婶见状好心扶起叶无夏,“姑娘莫怪,他们是朝廷的人。看姑娘的打扮可是天竺来的?” “天竺?”叶无夏满脸疑惑,眼前亲切的大婶胳膊上挂着一篮柿子,手上还攥着一串铜钱。 叶无夏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啊,一切细节怎么这么清晰。”她怯生生地问:“阿姨,这里是哪啊?” 大婶笑道:“这里是长安城啊姑娘。” “那今年是哪一年?” “长安四年。” “长安四年?这是什么年?我穿越啦!”叶无夏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问:“阿姨,请问现在的皇上是谁?” 大婶答道:“姑娘,如今我们大唐的皇帝也是女人,武皇帝。” “我真穿越啦!”叶无夏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 是的,这里是长安城,这里是武则天的大周朝。 第二章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不是在做梦吧!”叶无夏狠狠地掐自己大腿,“哎呦,还真疼。”又揪自己头发,扇了自己一巴掌“哎呦,疼疼,怎么还在梦里?”又把脸埋在自己双手里,花了十多分钟时间说服自己相信眼前的一切,再抬头,一切如旧,“看来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她环顾四周,像个游客一样在长安城中游览了起来。 这里是长安城最繁华的西市,世界各地形形色色的商人汇聚于此,一身空姐制服的叶无夏反而没有多少人关注。 她长吁一口气,“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走到一个馄饨摊前,牛骨汤底香味扑鼻,叶无夏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胃一阵痉挛。“太饿了。”她翻翻口袋,别说是一两金,连一毛钱人民币都没有。 “怎么办,得吃饭啊。电视里穿越怎么都穿成了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么公主、王妃什么的,我还得自力更生,一生下来就hard模式。” 叶无夏看了看左手的中指上有一枚小小的戒指,玫瑰金的材质,刻着细致的弧形条纹,上面镶嵌了三颗很小的碎钻。这是李昆送她的礼物,这爱情的遗物,此时还没有一碗馄饨来得体贴。 她找到一家当铺,理了理衣服忐忑地走了进去。“老板,啊不,掌柜的,帮我看看这个值多少钱。” 掌柜用指尖捏起戒指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拿了个很小的称称了重量。叶无夏看不懂古代的称,只觉得寒酸得可怜,脑中盘算着怎么卖个好价钱。 “此物非金非银,亦非铜非铁。这是何物啊?” “太棒了,他不懂!”叶无夏脑筋转得快,迅速胡诌了个故事出来。“此物祖传的宝物,叫作玫瑰金,是西伯利亚野玫瑰中长出来的,这样一个戒指,是工匠们收集了十年才收集出来的。你看此金比黄金偏红,偏硬,质地又不似银、铜,不锈不腐。上面的三颗宝石,叫金刚石,是南非产的,坚硬无比,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 掌柜直愣愣地看着叶无夏半晌,竟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这位小姐,我在长安城多年,见过的宝物数不胜数,听闻的奇闻异事也多如牛毛,我却从没听说过花中生金,更没听说过南非,莫要诓骗我,哈哈哈哈哈。” 叶无夏的脸刷就红了,古代人原来也不好骗啊,她抓起戒指刚要往外走,掌柜喊道:“且慢,小姐,你手腕上的镯子,我倒看着精致。” 叶无夏自己都要忘了,她常年在手上戴了一块几百块的手表,通体银色,贝壳制的表盘边镶了一圈小小的锆石,毫不起眼。她脱下手表,又一次忽悠了起来。“看你还算识货,这叫手表,我还不舍得卖呢。你看着上面casio,123是西洋文。我在西洋买的,里面的几个指针能计算时辰。” 掌柜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盯着转动的秒针琢磨了很久,拿出一把小刀想要撬开后盖。 “哎哎,别给我弄坏了啊,我还没说要卖你呢” “小姐说个价。” “我要100两银子。” “小姐,你这镯子非金非银,怎的要如此高的价钱?” “那我要80两银。” “成交。” 掌柜麻利地收走手表,退给她80两银子就迅速溜到里屋。 “肯定卖赔了。”叶无夏气得咬牙切齿。 有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填饱肚子,叶无夏热乎乎地吃上水盆羊肉,配上胡饼,花了40文钱。“嗝……”她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看来饭还是吃得起的。转身又开始了游客模式,不一会儿,叶无夏就换上了一身唐朝打扮,上着鹅黄色窄袖短衫,绣着一朵朵红色的芍药花,下着淡绿色曳地长裙。她拜托卖发簪的店家给她盘了个高高的漂亮发髻,显得她的小脸更圆润可爱。和唐朝姑娘比,苗条的叶无夏显得有些单薄,长脖子下的锁骨清晰可见,雪白的皮肤在阳光下反着光,像一只轻盈的小鸟,扑棱棱地飞入这繁华的都市,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唐朝的公子礼貌地搭讪,“小姐,可是长安人士?”“小姐,小生备下了新到的茶叶,是否有兴趣一坐。”叶无夏对他们毫不理睬,心中暗喜,“老娘在唐朝都这么有人气。李昆你这个大傻叉,渣男。” 叶无夏逛得两腿发麻,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她数了数钱袋里的钱,一天就花了15两。“要吃,要住,都是钱啊,怎么穿越了还这么大生活压力,唉。”关乎生计,她仔仔细细地思考。“我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现代科技我会哪些?做肥皂是油脂和生石灰还有什么来着?做玻璃,二氧化硅怎么着来着?”高中学的化学知识,叶无夏早就想不起来了,她懊恼地捶捶头。“做烘焙?唐代人做得比我好啊,而且我到哪搞个厨房,唉。” 突然一个灵感乍现,“我会外语啊,英语、日语都挺好呀,哈哈哈哈。”叶无夏脑海中立刻绘制出了事业版图,和英国人、日本人搞外贸,打通海上丝绸之路,从西部一路骑骆驼到欧洲,用丝绸、茶叶和瓷器换……换什么呢? “那时候的日本应该挺穷的吧。英国在干啥呢?放羊?”这条路长远看是行得通的,但是眼前的温饱问题似乎更为迫切。 “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啊,连毛笔字也不会写。还有什么呢?舞蹈!”叶无夏足足学了十年的古典舞,当年也可以说是训练有素,虽然也多年没有好好练习,功底还在。她开心急了,自顾自地在房间里扭起来,会唱歌跳舞至少能找份工作。“小二”叶无夏兴奋地推开门喊:“长安城哪里有能看歌舞的地方?”“客官,那当属平康坊!” 入夜,叶无夏精心打扮来到平康坊。推开大门,像走进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高高的穹顶上画着飞天壁画,大大小小的灯笼把整栋酒楼照成金黄色,四处用轻纱装饰,宛如仙境,花果香、脂粉香和酒香熏得醉人。 正中央的舞台上一个西域来的女子手拿铃鼓在跳热情的胡旋舞,一班乐师坐在一侧,旁边竖着一面红色的大鼓,最后一排是一组巨大的编钟,有个乐师正敲击着它,那声音悠远绵长。 戏台下,漂亮的唐朝女人们穿着薄的透明的纱衣,曲线玲珑,唐朝公子穿着飘逸的长袍,提着酒杯在吟诗作对,虽有些微醺但个个神采飞扬。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喝得满脸通红,脚下站不稳,吟了一句“歌舞须连夜,神仙莫放归。”,身边纷纷喝彩,“好诗好诗!”。 “还真来对地方了。”叶无夏嘀咕着,看着眼前新奇的景象,像走进一幕热闹的电影。胡旋舞毕,一个美艳女子走到舞台中央,发髻上的金饰珠宝晃得人睁不开眼,她的脸又宽又平,长眉入鬓,嘴唇涂成大红色,神情竟有一些威严,她穿着一件红色和白色丝绸相间的长裙,裙摆长长的拖在身后。她就是当时最有名的歌姬,田顺郎。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她丹唇轻启,清澈悠远的嗓音穿过耳膜直抵心底,那歌声时而高亢像清泉,时而低沉像在耳边思语,如泣如诉,婉转动人。一曲毕,宾客们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小二在举着盘子在宾客中游走,迅速收集了一大堆银子、金币和珠宝,更有急切的宾客直接将珍珠项链、玉石戒指掷到歌姬脚边。田顺郎浅笑盈盈,端庄地行礼,缓缓退场。 叶无夏听得如痴如醉,她也忍不住吟起诗来,“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好诗句。”一个穿着金丝刺绣的肥胖公子挤眉弄眼,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好一个昆山玉碎、好一个芙蓉泣露。我夜夜在此,怎得未见过如此璧人。”说着轻佻地伸手勾起了叶无夏的下巴。 叶无夏忙向后退了一步,一脸警觉地瞪着他。 “哈哈哈,这小娘子有趣。”公子更有了兴致,一个跨步上前,搂住了叶无夏的腰,俯身紧贴着她的脸上,鼻尖在她脸上划了一下。 “臭流氓!”叶无夏从未受过如此骚扰,感觉恶心极了,伸手直戳他的眼睛,在他脸上狠狠地抓了几下,公子痛得哇哇大叫,叶无夏趁机又在他鞋上狠狠地跺了一脚,立刻跑开了。“给我追!”公子恼羞成怒,两个健壮的随从在人群中一跃而起。 “哎哟!”叶无夏在人群中左闪右躲,被一个桌腿绊倒在地,膝盖磕得生疼,一只脚突然被人抓住,她回头一看,那随从面目狰狞,恶狠狠地呲着牙。叶无夏更害怕了,奋力挣扎,挣脱了随从,也掉了一只鞋,慌乱中直接爬上了一个台子。 “哎呀妈呀,太危险了!”叶无夏刚站起身,突然发现满场的宾客正睁着大大小小的眼睛盯着她。她环顾四周,和乐师四目相对,才发现她跑到舞台上了。乐师继续奏乐,叶无夏立刻背过身用后脑勺对着观众。 “怎么办?怎么办?”叶无夏觉得像罚站一样尴尬,“豁出去了,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叶无夏一回身,伴着音乐即兴跳起了古典舞,她身姿轻盈,时而旋转,时而大跳,弯腰,一字马,像一只轻巧的蝴蝶。叶无夏卖力地跳着,然而宾客们似乎见惯了这类舞蹈,边欣赏边继续饮酒作诗,慢慢的觥筹交错声盖过了音乐。 叶无夏累得满头大汗,又有点恼怒。“我还不信了,古代人这么难伺候。”她走到乐师前,按着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和乐师们商讨了起来。 音乐再度响起,鼓点声快了一倍,笛子奏着主旋律,胡琴穿插其中,增添了许多风味,琵琶奏得更加干脆激烈,配合着鼓点的节奏。“这就是我想要的。”叶无夏甩掉鞋子,直接扯开头发,一头卷曲的秀发洒在肩头,摆了一个酷酷的pose,走起爵士步,开始热舞起来。她自信的甩着头发,嘴角微笑,眼神妖娆,摆胯,翘臀,没有丝毫羞涩。宾客们从来没见过这种舞蹈,都被她牢牢吸引住了。 叶无夏更加有了劲头,摸腿下,甩头起,下蹲收腿,蹋腰摸腿起。从nobody到attention,从鸟叔到exo,她把会的热舞都跳了个遍,快要筋疲力尽的时候对乐师使了个眼色。乐师们心领神会,伴着音乐的最高潮,叶无夏用尽最后的力气摆了个ending pose。 宾客们激动极了,热情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像要把房顶掀翻,不断有首饰落到叶无夏脚边,刚刚挑逗她的公子在台下呆若木鸡。 叶无夏羞涩地鞠躬下台,宾客们的叫好声丝毫不减。台侧一个浓妆艳抹,身姿妖娆的妇人,略带怒气掐着腰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是谁?” “老板,我是来找工作的。” 第三章 叱咤职场 叶无夏一舞动京城,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传遍街头巷尾。她住进平康坊,晚上是大唐最当红的舞姬,白天就和乐师们排练,拿琵琶当吉他,配合着胡琴、鼓、编钟,把现代的歌曲用古代的乐器编排出来。林俊杰的《江南》、周杰伦的《东风破》《发如雪》配上田顺郎悠扬婉转的嗓音,平康坊的夜夜笙歌,日进斗金。 平康坊总经理花姐,人称“花都知”,对送上门的摇钱树百依百顺。叶无夏也毫不客气,在现代的社畜工作十分辛苦,到了古代职场终于可以为所欲为。“花姐,我房里的水果不新鲜。”“花姐,我褥子太潮该换了。”“花姐,我不泡热水澡睡不着觉。”“花姐……”“花姐……”花姐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 这日,叶无夏泡完澡,只穿了个抹胸裙,披头散发地躺着床上,翘着脚啃西域运来的香梨,脑海中盘算着在这工作多久才能在长安买个房。 “咚咚。”一阵敲门声,田顺郎毕恭毕敬地走进来向叶无夏行了个礼,“叶姑娘,谢谢你把这么好的曲子给我。” 叶无夏赶快起身,“不不,不用客气,姐姐你唱歌这么好听,曲子给你应该的。” “姐姐?”田顺郎低头浅浅一笑,“许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看你的样子还真像我的小妹妹。” 叶无夏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两只脚踩在地面上,胸前的头发乱糟糟的,像个毛熊。“额,姐姐,你坐,你坐,我给你倒茶。”她尴尬地穿上鞋子,在桌上一堆干果、点心中,翻出一包玫瑰茶来。 田顺郎端庄地坐下,看着叶无夏,淡淡地说:“我有个妹妹,今年也该有17了,不知道过得如何,嫁人没有。”叶无夏看着她卸去妆容的脸,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层淡淡的小绒毛,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眉毛很淡,眉间有着淡淡的哀伤。 “姐姐,很久没见她了吗?” “我幼时家贫,7岁就被卖到平康坊里来了,就再也没见过我妹妹。” 叶无夏倒茶的手停在半空,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姑娘,为何会来此地?” “我啊,别的也不会,在这混口饭吃。” “叶姑娘自谦了,以叶姑娘的才华,怕是宫廷乐师也不及姑娘的十一。” “哪有,哪有。”叶无夏的脸刷就红了,心想“都是周杰伦的才华。” “看叶姑娘的气度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出身,令大人怎忍心让你入贱籍?” “我父母……我父母都不在了。嗯,什么是贱籍?” “哦,我失礼了。入了平康坊就从此为妓,记入户籍。叶姑娘竟不知?” “不是说卖艺不卖身吗?”叶无夏吓得瞪大了眼睛,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虽是卖艺不卖身,我为歌妓,姑娘为舞妓,始终是供人取乐的玩物,低人一等。” 叶无夏长吁一口气,翘起二郎腿,“那没关系,我们是艺术工作者,不要在意别人怎么看,只要我们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好,而且我们很赚钱,是不是?” 田顺郎一脸不解,“艺术?艺术为何物?” “嗯,艺术嘛……”叶无夏扶着脸想着田顺郎的歌声,缓缓开口,“艺术就是让人感受美好和幸福,寄托情感的东西。就像我听姐姐唱歌,就像玉碎声一样清澈,像百灵鸟的鸣叫。听姐姐唱歌,好像能看到山川美景,好像能闻到兰花的香气。姐姐的歌声能触及到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让人感动。姐姐,你是创造艺术,创造美的人啊。” 田顺郎看着叶无夏真诚的笑脸红了眼眶,“谢谢你,叶姑娘。我自7岁来平康坊已经13年了,身入贱籍,已不指望能嫁一良人,只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在皇上面前唱一曲,也不枉此生了。” 叶无夏的笑容僵在脸上,“额,姐姐、姐姐的叫了半天,原来人家才20,那我在古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 “叶姑娘芳龄几何?” “18!”叶无夏几乎脱口而出。 “那我便叫姑娘一声妹妹了。”田顺郎,从手臂上取下一个饰品,纯金的臂钏上面间隔镶嵌着淡粉色的珊瑚和饱满圆润的珍珠,精美异常。“与妹妹甚是投缘,这个是……是我最喜爱的饰物,送给妹妹。”说罢便略施一礼,飘然离去。 叶无夏有些愕然,低头看看这精美的臂钏,开口处雕刻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这是哪个心爱的公子送的吧。唉……”田顺郎的忧郁让人心疼,不免让叶无夏也陷入痛苦的思绪里,此刻在现代,有人在寻找她吗,有人在意她吗,还有人爱她吗?叶无夏回到床上,蒙着头,狠狠地大哭了一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无夏在古代职场如鱼得水,不仅是有名的舞姬还成了音乐制作人和舞台导演。她带着乐师和田顺郎,排和声,排阿卡贝拉,教会了一班舞女跳爵士,还把现代的化妆技术带到古代,引领了一波新的时尚潮流。 叶无夏和田顺郎的关系日益亲密,叶无夏从田顺郎那里恶补了初唐的历史、文化和基本的礼仪,田顺郎也受到叶无夏的感染,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今天是发月银的日子,叶无夏拉着田顺郎美滋滋地在房里数钱。 “唉,姐姐,你赚的钱打算怎么花?”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基本都买首饰和衣服了。剩下的就存在柜坊里。” “柜坊?那是银行喽。利息是多少?就是存了钱,每月返还多少?” “返还?为什么要返还,每个月还要交租金呢。” “那也太不合算了,赶上兵荒马乱,万一被抢走了呢。姐姐,我打算在长安城买一个宅子,我打听过了,200两就可以买个不错的小院。姐姐,你也买吧,我们买下半个长安城,以后我们的子孙后代就是超级有钱人。” 不顾田顺郎不解的眼神,叶无夏自顾自地说着:“等买了宅子,攒点钱我就去云游四海,好不容易来了这个世界,我要去江南,去敦煌,有机会我还要出国呢,坐船出海看看这时候的外国是什么样。” 田顺郎笑了起来:“妹妹好胆色,我从未离开过长安城,出了长安恐怕要活不下去了。” “你可别这么说。”叶无夏急忙打断她:“为什么这么想呢?长安城外有大唐,有中国,中国外还有整个世界。姐姐你有这般才华,走到哪里都会有一席之地的。没有人庇护,我们也一样能活得很好。明年我们就一起去江南,看看诗中写的是不是真的。” 田顺郎看着叶无夏,认真地点了点头。 “二位姑娘快出来!”花姐在房门外兴奋又急切地喊:“皇家的人来啦。” 叶无夏和田顺郎匆匆下楼,只见大堂中间站着两列侍卫,他们身着黑色的翻领窄袖长袍,头戴高帽,腰上别着长刀,个个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站着最中间的却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枣红色的圆领袍,肚子又大又圆,远看像一枚剥了壳的大花生,他胖的没有脖子却努力地昂着头,两个鼻孔忽闪忽闪的,像替他的眼睛看人。 花姐满脸堆笑:“公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忙招呼小二,搬椅子,上茶。 公公坐得椅子嘎吱作响,娘里娘气地从嗓子里哼出一句。“嗯。” 叶无夏扑哧一笑,田顺郎赶快拽住她的胳膊,使了个不要乱讲话的眼神。 花姐恭敬地跪在公公脚边,顺势给公公捶腿。“公公,可是宫里的主子,要我们去……” 没等花姐说完,“大花生”眉毛一挑,眼睛恶狠狠地瞪起,“嗯?” “啊,奴婢多嘴,奴婢多嘴。奴婢这就叫最好的乐师随您去。” “嗯。”公公收回表情,恢复刚才的状态,也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从西域来的舞姬胡旋舞跳得极佳,随了公公同去。” “嗯?”公公皱着眉一脸嫌弃地看着花姐。 “哎呦公公,奴婢一时忘了,这就让新来的舞姬叶无夏随您去。” “嗯。”公公眉头展开,但仍看着花姐,表情像是在质问。 “那田顺郎也一并同去?” “嗯。”公公起身,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走了,跟着两列侍卫也出了大门。身后的花姐,一脸不悦,今天的营业额看来要泡汤了。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叶无夏实在忍不住拍着手掌哈哈大笑,抬头看向田顺郎,她额头上竟渗出一层细腻的汗珠。 “你这是咋了?” “傻妹妹啊,我们要进宫了!”田顺郎神色紧张,嘴角又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我们要见到皇上啦!” 第四章 初入宫廷 天刚刚擦黑,载着叶无夏、田顺郎和一班乐师的马车悄悄从小巷驶过。田顺郎紧张得不停搓手,“妹妹,我的妆容是否得体?”“妹妹,我今天的衣服是不是太艳俗了?”“妹妹,我贪吃了块点心,现在喉咙紧得很,怎么办呀?” “哎呀,没事啊,皇上不是也是女人嘛。没问题啦,你人美歌甜,皇上一定会留你在宫廷的。”叶无夏拍了拍她的肩,衣衫都被她汗湿了。 田顺郎还是很紧张,不停地咽口水,死死攥着手帕。 “送你一个东西。”叶无夏摘下手上的小戒指。“这是我出生的时候,娘亲为我求的,说是带上它,就能无往不利,逢凶化吉,达成所有愿望。”其实就是差点被她卖掉的那枚爱情遗物,算是对田顺郎说个善意的谎言。叶无夏拿起田顺郎的手,戴在了她的无名指上,“把我的好运分你一点。” 田顺郎的手指纤长,指甲用凤仙花染成了红色,小小的玫瑰金戒指在她手上很好看。 “谢谢妹妹。”田顺郎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牢牢攥住叶无夏的手,十指紧扣。 出了长安城的北门向东,一座石砌的巨大城门出现在眼前,上写着“丹凤门”。丹凤门一共有五个门道,宽大的门道,高耸的墩台,雄伟的阙楼让叶无夏有种眩晕的感觉。马车徐徐驶入,丹凤门的背后就是大明宫。 正对着丹凤门的是一个极其宽阔的广场,地面是灰白色的石板,平整干净。巨大的广场尽头是大明宫的主殿,巍峨的大殿矗立在三层石砌的高台上,高耸入云,气势磅礴。主殿两侧对称建造了两座阙楼,远远看去像是巨鸟的一双翅膀。 马车绕行到广场后面,叶无夏偷偷掀起窗帘一角,看见宽阔平整的大路两旁伫立着身着铠甲的侍卫们,他们眼神坚定,像一尊尊雕塑,宫女们拿着灯贴着墙壁匆匆走过。 叶无夏曾经和李昆来过这里旅游,却不是这副光景,时间流逝带来的巨大变化,让她感到有些恐惧。她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终于要见到她了,武则天。 马车绕过一片开阔的水域,一众人下车进入了一个宫殿。公公一改趾高气昂的态度,在一扇雕龙画栋的镀金大门外弯腰屈膝,换上谄媚的笑脸,脸上的肉把眼睛挤成一条缝,用尖细的嗓音叫道:“主子,人给您带来了。”大门缓缓打开,叶无夏听着田顺郎紧张的喘息声,手心也渗出汗来。 然而房间里没有女皇帝,只有两个英俊的少年郎。 两个少年都穿着白色纱衣,坦露着胸膛,他们喝着酒,在放肆的大笑。一个身材健硕,长发披肩,头顶上松散得挽了一个发髻,那张脸棱角分明,额头饱满,粗黑的眉毛高挑入鬓,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像是洒入了银河,看一眼就能让人陷入对他的无尽迷恋,他的鼻子笔直坚挺,嘴唇很薄,嘴角的笑意带着些许薄凉。另一个少年稍显瘦弱,脸型小而精致,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笑起来像一对弯弯的月牙,鼻子小巧且微微上翘,嘴唇粉嫩,下巴小而尖,精致得像个女孩子,他显然喝醉了,脸色白里透红,笑起来给人一种朦胧的奇妙感觉。他们坐在殿内的白玉砌的荷花池前,人工搭建的瀑布在他们身后升起阵阵白雾,仿佛是梦幻的仙境,而他们俩是超脱于尘世间的仙童。 叶无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衣兜,要是在现代,她肯定要把这对美少年偷拍下来。“来唐朝这么久,终于见到帅哥了,这也太帅了,明星啊。” 公公对乐师们使了个眼色,乐师们奏起乐来,叶无夏回了回神,沉迷于美少年的美色,她都要忘了自己来干什么。她和田顺郎对视了一眼,给彼此一个鼓励的眼神,开始舞起来。 毕竟在皇宫,田顺郎唱得紧张,叶无夏舞得收敛,两个美少年却越喝越放肆,其中健硕的少年提着酒壶也随着音乐摇摇晃晃地舞了起来,突然拉起叶无夏的胳膊用力一拽,叶无夏没站稳,重重跌在他怀里。叶无夏抬起头,美少年的脸和她的脸挨得如此近,她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落在她脸上,温暖湿润。叶无夏脸上火辣辣的,心跳越来越快,第一次见面就投怀送抱,紧张得灵魂都要飞走了。 对于怀中的美女,少年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掐着叶无夏的脖子,把她重重摔在塌上,举起酒壶,把酒倒了她满脸满身。 田顺郎吓得立马跪在了地上,急得说不出话。叶无夏呛了酒不停得咳嗽,两个少年哈哈大笑,乐师、舞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群牲畜,任由他们随意玩弄。 叶无夏咳出眼泪,怒气从丹田一点点涌起,她感觉整个肺都要气炸了,抓起酒壶就往少年头上砸,却被抓了手腕,被又一次摔在榻上,接着一个重重的巴掌落在她脸上。 “哈哈哈。”少年们兴致不减,控制住她的双手双脚,当着众人的面粗暴地撕扯叶无夏的衣衫。叶无夏动弹不得,毫无反抗之力,气得直骂人。公公却在一边喊:“奏乐,歌声不要停。” “上官公到。” 随着通报声,音乐声戛然而止。大门缓缓打开,走进一位美貌妇人,她看起来40岁左右,身材高挑,轮廓饱满端正,五官浓密明艳,额头上画着一朵粉红色的梅花,从头到脚一身华服,透着说不出的威严。两个少年立刻停止了胡闹,松开狼狈的叶无夏站起身来。 那妇人撇了一眼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叶无夏,嫌弃得说:“五郎、六郎,你们又在此与妓女胡闹,当心惹怒了皇上。” “妓女!”叶无夏气还没消,又被气炸了,她不顾礼仪迅速爬起来,刚想发火就对上了田顺郎的眼神,田顺郎满脸眼泪,疯狂地摇着头。理智从回叶无夏的大脑,在皇宫确实不由得她胡闹,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婉儿,你莫不是吃味了?”白净小巧的少年郎抱住了妇人的肩膀,整个身体贴了上去,又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悄悄话,他的手在妇人的后背、腰、臀部暧昧地抚摸,最后拉起妇人的手,十指相扣。 “哎我去,唐朝人也太开放了。”叶无夏心里泛起阵阵恶心,又不敢表现出来。“婉儿,上官公。啊,原来是她。” 这妇人就是在现代都鼎鼎大名的唐朝著名才女上官婉儿,她祖父上官仪曾任宰相,她自己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封为“内舍人”,掌管宫中制诰多年,她深受武则天赏识。 五郎、六郎就更好猜了,京城百姓口口相传,皇上最得宠的两个面首,五郎张易之,莲花六郎张昌宗,两人的相貌怕是潘安、宋玉也有所不及,但他们无才无德却把持朝政,败坏朝纲,堪比男版妲己,百姓们提到都恨得牙痒。 “女宰相,上官婉儿……”叶无夏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她知道的歌曲不够她在平康坊抄一辈子,她不能一直为奴为婢,不能再让人当作妓女随意欺凌,跳槽的机会就在此刻,她要跟着上官婉儿搞外交! “皇上叫你们过去。”上官婉儿并没有受到张昌宗的挑逗,镇定威严地说。二人整理衣衫匆匆离去,上官婉儿环视了屋内的众人,跪了一地低头不语的一众乐师,哭成泪人浑身颤抖的田顺郎,和衣服被扯破,发髻歪倒在一旁,满脸怒气未消,站得笔直的叶无夏。她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凌厉的目光扫过公公,公公立刻五体投地,头磕出一声闷响。 “上官公请留步。”叶无夏鼓足勇气,跪下作一礼。 上官婉儿停下了脚步,并没有回头看她。 “奴婢不是妓女,奴婢受过高等教育,懂西洋文,懂东瀛文,懂音律,善舞。久闻上官公才华韬略,奴婢斗胆求个前程,愿为上官公肝脑涂地。”说罢在地上重重得磕了一个头。 上官婉儿缓缓回身,走到叶无夏身旁,“抬起头来。” 叶无夏心跳如鼓,脸上像火烧一般,抬起头迎上上官婉儿的目光。上官婉儿端详了她许久,嘴角轻轻挑起,“好胆色,跟我走吧。” 当夜,载着叶无夏的马车驶出城外,去奔一个未知的前程。 同时另一辆平板车从宫殿偏门缓缓驶出,车上盖着白布,在路口一颠,露出一只女人的手,那手小巧秀丽,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很小的玫瑰金戒指。 第五章 间谍训练营 马车驶了一夜,最后停在了深山中的一处庭院。这庭院夹在两座大山中间,草木深深,树林环绕,周围交通闭塞,十分隐蔽。庭院的白墙长满了爬山虎,院内种植了很多竹子,显得清新雅致,隐隐有习武的操劳声传来。一位文质彬彬的白衣公子打开大门,他身材瘦弱,五官清秀,尤其他浓密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深邃多情。 “您好。”叶无夏恭敬作一礼。 公子回礼,带她穿过前堂、后寝,最后面是一个十米见方的院落。院子里几个少男少女在练习拳法。领头的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叶无夏目测他快有一米九,他光着上身,汗水顺着他紧实的肌肉下滑,反着光。看到公子和叶无夏进来,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院落中央,一个和尚坐在一张藤椅上。他身着淡蓝色僧袍,身材瘦削,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切断他的眉毛,他的眼睛很浑浊,眼皮嘴角都向下耷,下巴上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看上去有60岁的年纪。 他缓缓开口,“崔烛儿,你来试一试。”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孩径直朝叶无夏奔来。她皮肤黝黑,头发又短又乱,穿着一身磨破了的砖红色衣裤,看起来像个未成年乞丐。叶无夏忙闪身,急忙问道“你干嘛?”女孩不回答,一套拳法使得密不透风,生龙活虎。叶无夏绕着小院撒腿就跑,肩膀、后背不知道挨了女孩多少下拳头。 叶无夏边跑边躲,想着这样被打下去不是办法。她突然一回身,掀起裙子,大长腿笔直得朝女孩肚子中央踹了过去,脚尖一挑,又踢中了女孩的下巴,女孩直接翻到在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叶无夏连忙道歉。 女孩翻身站起,摆了个黑虎掏心的姿势,由拳变掌,眼神更加凌厉凶狠,又一次朝叶无夏扑来。叶无夏躲闪不及,被女孩扯掉了衣袖上的一块布料,在她嫩藕般的胳膊上留下了三个深深的抓痕。 “哎,你有完没完。”叶无夏继续绕着小院左躲右闪,顺手抄起一个木棍,一回身笔直得打在女孩额头上。棍子打得并不重,但是彻底激怒了女孩,她像只野兽一样,对着天空狂吼。叶无夏没见过这阵仗,吓出一身鸡皮疙瘩。 女孩继而抓住木棍用力旋转,叶无夏力气小抓不住脱了手。女孩顺势夺过木棍,在头顶绕了个圈,挥舞在空中猎猎作响,最后狠狠打在叶无夏腿上。叶无夏一声哀嚎,摔倒在地。女孩嘴角露出阴险地笑意,缓缓走近,从怀里掏出一把月牙形状的弯刀。 “慢着!”高个男人抄起一根竹子,打掉了女孩手里的刀,立刻从后面抱住了她。女孩咆哮着奋力挣扎,在他胳膊上咬了一个深深的齿痕。 “好了。”和尚起身,高个男人立刻放开女孩,女孩朝着叶无夏吠了几声,又不服气地回瞪着高个男人。 “剑走轻灵,你以后就练剑法。”说着在叶无夏脚边扔了一本剑谱便离开。 叶无夏痛得勉强坐起,高个男人蹲到她身旁说:“一会儿我拿些治跌打的药给你,你不用太担心。” “谢谢你,我叫叶无夏。” “我叫杨思勖。” 叶无夏把裙子掀到膝盖,被打的小腿处一片淤青。杨思勖立刻别过头去,叶无夏看到他耳朵红了。 “姑娘的衣服不方便,待我去找一身胡服给你。” 叶无夏知道是自己失礼了,放下裙子,扶着他慢慢站起身。她抬头看看杨思勖,他脸型瘦长,眉峰高挑,眼睛不大却熠熠有神,鼻子又高又直,嘴唇正局促的抿着,喉结上下起伏。 “实在抱歉,能不能把我扶到后殿去。” “哦哦,好。”杨思勖的脸更红了。 既来之则安之,叶无夏在这里认真学起了功夫,骑马、射箭、拳术、掌法,最重要的是剑术。她照着剑谱学得仔细,且有舞蹈的功底,学起招式来轻车熟路,但是力量太小,耐力也不够。和尚总是坐在一旁,话不多,且从不动兵器,只是偶尔拿竹子指点。 这里除了叶无夏还有五男两女。迎接叶无夏的叫卢天行,曾是大家族的公子,他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写得一手好诗文。杨思勖是大师兄,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武艺超群,自幼被卖给戏班子卖艺。和叶无夏打斗过的崔烛儿是年龄最小的,据说她被狼群养大,目不识丁,口不能言,但却狠辣异常。 另外一个女子叫蒋婵,年龄稍长些,身材丰满,眉眼间尽是妩媚风情,曾经是太医家的女儿,精通医术,尤其善用毒药。还有一对双胞胎,卫恒和卫仁,两人曾是渔民,使得一手好棍法,打斗起来让人眼花缭乱,不分彼此。大力士汪节是吐蕃人,胳膊比叶无夏的腰还要粗,天生神力,据说他能举起千斤重的石狮子,曾经一个人背起二十多个人来。 师兄师姐们都很关照她,尤其是杨思勖经常陪着她,时不时给她一些指点,两人练习对打时,杨思勖也从来是点到为止,从不肯伤她分毫。唯有崔烛儿似乎还在记恨当初叶无夏的那一棍子,对叶无夏释放的善意毫不理会,总是像只野兽一样用恶狠狠地目光盯着她。 这一天和尚带他们来到一处河边,什么也没说便乘舟到了对岸。大家很快领会了和尚的意图,卫恒和卫仁利落地脱了长袍,一个猛子扎进水中,他们俩的水性自然是极好的,像两条鱼一样在逆着水流迅速游到对岸。 蒋婵捋捋头发,眼神含情脉脉,轻倚在汪节身边撒娇,用胸脯蹭着他的胳膊。汪节二话不说,把她扛过肩头,走到水中央,托着她游到了对岸,蒋婵的鞋袜都没有沾湿。 “你可以吗?”杨思勖关切地问。 叶无夏在空乘培训的时候,上过专业的游泳课,考试是6分钟100米,叶无夏轻松过关,不测时间的话一口气游个500米都没有问题。她看了看水面,没有大风,水流也不急,宽度大约在200米。 “没有问题。”叶无夏脱掉鞋子,挽起头发走进水里,蛙泳前进。崔烛儿紧随其后,扑腾着想要追上叶无夏。叶无夏感觉到了危险,越游越快,杨思勖也察觉不对,在后面紧跟着她们俩。 叶无夏手长腿长,动作又标准,还是最先游上了岸。杨思勖带着一脸不甘的崔烛儿也上了岸。此时对岸之剩下卢天行一人。 卢天行犹豫再三,缓缓走入水中,生疏地在水里扑腾起来。他的宽衣大袖在水中变得又沉又累赘,他使劲仰着头,手脚在水下毫无章法的划动。他的头在水面上起起伏伏,好像在不停的呛水,对面几人看着焦急不已。 “加油啊,师兄!”叶无夏朝对面喊。“天行,稳住不要慌!”大家也纷纷朝卢天行喊去。 天色忽然变化,云朵遮住了太阳,一阵阵风吹起,水面的浪也越来越大。突然一个大浪拍在卢天行脸上,他沉入水底没有浮上来。 “师兄有危险!”叶无夏心急如焚。卫恒和卫仁两人迅速扎到河里,快速朝卢天行消失的地方游过去,杨思勖紧随其后也冲进河里。三人都潜入水底,水面死一般的平静,叶无夏的心脏通通得跳个不停。“哗啦”一声,三人从水面冒出头,拖着已经昏迷的卢天行。 卢天行一上岸大家就迅速围了过去,蒋婵摸了摸他的脉搏呼吸说:“他呼吸脉搏都没有了。” “起开、起开。”叶无夏焦急的拨开人群,直接解开了他的衣襟和腰带。“你们散开点。”说着跪在卢天行身边,拨开他的衣服。她双臂伸直,双手重叠,左手五指翘起快速按压起卢天行胸骨。“1,2,3,……”叶无夏边按边数,按压了30次。 接着叶无夏一手扶着卢天行的额头,一手托起他的下颏,打开了他的嘴,检查他嘴里有没有堵塞什么东西,接着捏住卢天行的鼻孔,深吸一口气,嘴唇对着卢天行的嘴唇贴了上去。 大家对叶无夏的一系列举动惊呆了,大庭广众下这般肌肤之亲,即使在开放的唐朝也是伤风败俗了。只有蒋婵心领神会,在一旁捏着卢天行的手腕,寻找他的脉搏。叶无夏向卢天行嘴里送了两次气,继续按压他的胸骨,不断有水从他鼻子、嘴里流出,叶无夏铆足了力气,一遍遍地做着心肺复苏。 “咳……”卢天行突然咳了一声,吐出了一大口水,眼睛也慢慢睁开了。蒋婵在他脖子、手腕上摸了摸脉搏,“已无大碍,休养一下就好。” “哎呀妈呀!”叶无夏膝盖跪得生疼,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一圈人看着叶无夏目瞪口呆,杨思勖脸上更是又惊讶又难过的复杂表情。 和尚缓缓走来,“从明日起,日日来此。”说罢转身离去,好像这一切和他毫无关系。 叶无夏瞪着和尚的背影十分愤怒,“都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他怎么冷酷得像块冰,不,更像块打成兵器的寒铁。” 第六章 上元节party 叶无夏在这个隐秘院落潜心习武,从夏到冬,转眼到了神龙元年。她的武艺日益精进,一套剑法使得行云流水,飘逸凌厉,剑气所至如流星,如闪电,似乎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她时常想,上官婉儿安排她到此地究竟是何意,到底要她做什么。 “学点本事总没错,以后我没准就是名震江湖的女侠。”叶无夏乐观地想。 今天是上元节,据说这天的长安城里异常繁华,遍地花灯,把夜晚照得如同白昼,想必此时的平康坊更是莺歌燕舞,热闹非凡。叶无夏十分想念长安城,也想念平康坊里的朋友,便提议在这个庭院里简单装扮一下好好过个节。和尚不置可否,叶无夏就大胆地和师兄师姐们准备起来。 卫恒和卫仁两人砍了些竹子,用竹条编了大大小小的灯笼。卢天行擅长丹青,在灯笼上画下了许多图案,有的是牛郎织女,有的是嫦娥奔月。杨思勖在地窖了找到几坛陈年好酒,带着崔烛儿上山打了些野味。汪节宰了头牛,帮着叶无夏和蒋婵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做出了一桌丰盛的晚宴 。到了夜晚,他们在院子里生起一团篝火,把灯笼挂起,平静的小院瞬间变得生机勃勃,几人对着天上的月亮饮酒作诗,轻歌曼舞,大家都许久没有这样放肆过了。 酒过三巡,汪节举着坛子喝得醉醺醺,卫恒和卫仁拿着木桶当鼓,边敲边唱着水边的歌谣,崔烛儿显然已经喝醉,伴着歌声又蹦又跳。蒋婵坐到叶无夏身边,柔若无骨地靠在椅子上,和叶无夏肩并肩看着夜空中那轮明亮的满月。 “师妹,干。”蒋婵举起酒杯,兰花一样的手指,让女人看了都爱怜。 叶无夏许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笑意盈盈地干了杯中酒。 “天行溺水那天,多亏了师妹竟起死回生。师妹可学过医术?” “我不曾学过医术,这只是家乡的法子。” 叶无夏接着给蒋婵详细讲述了心肺复苏术的原理、方法,蒋婵一改平日的暧昧神情,听得十分仔细。 “师姐你医术过人,何不在长安开个医馆,为何来此?” 蒋婵的神情又恢复了微醺的妖娆,朝正在傻笑的汪节抛了个媚眼,苦笑了一声道:“呵呵,我父亲曾是宫里的太医,遭小人陷害下了狱,我也被发配为官妓。我在妓院为自保,失手杀了一个士大夫。自己勉强活命已是不易,不曾想过还能行医救人。”蒋婵含笑的媚眼中,竟涌起了泪水。 叶无夏有些心疼师姐,回想自己又有什么差别,不由得伤心起来。她望向那轮满月,想念起现代的生活,想念她父母都在的日子,她的朋友,还有她的爱情。 叶无夏看着后堂孤零零亮起的灯,突然好奇和尚是什么样的前尘往事。 “师姐可知师傅是什么来路?” “师傅曾是内卫统领,专为皇上行暗杀之事。据说在一次打斗中被削掉了左手,遂被皇上所弃,改头换面来此地隐居。” “原来和尚也是个失意人。”叶无夏心想。 “师妹。”卢天行举着酒杯局促地走来。蒋婵立刻闭起眼睛,靠在叶无夏肩头装睡。 “师妹的救命之恩,一直不知如何感谢。” “救命之恩谈不上,师兄福大命大。”叶无夏不想被欠这么大的人情,乐呵呵地翘起二郎腿。“实在想感谢得话,帮师妹洗几件衣服可好?” “师妹,我……我听闻师妹救我的时候有了肌肤之亲……” 叶无夏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挠挠头,躲过他炽热的目光。卢天行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叶无夏手上,郑重地施一礼走开了。 蒋婵坐起身,看着卢天行的背影笑道:“这傻小子。”叶无夏拆开信封,里面写着一句诗,“谁为含愁独不见,更教明月照流黄”。 叶无夏默不做声,目光却望向杨思勖。他也正怔怔地看着叶无夏,崔烛儿此时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你真以为崔烛儿恨你,是因为那一棍子?”蒋婵拍拍叶无夏的肩,飘然离去。 “杨思勖。”叶无夏自顾自地念叨,在日复一日的苦行僧般的训练中,师兄杨思勖似乎正一点一点地走进她心里。叶无夏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她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代和其他人产生情感纠葛,她在这唐朝始终是孤独的,也应该就这样孤独下去。 那一夜叶无夏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沉入深不见底的湖水里,又冷又暗,深绿色的水草在她身边摇晃,水藻随着水流在她面前漂浮。突然她被卷进一股暗流,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她想游出水面,双脚却被水草缠住了。她努力地挣扎,急促呼吸吐出的气泡模糊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感到要溺水了。 叶无夏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不知不觉已经有眼泪流出眼眶。她走出房间,早已日上三竿,和尚在前庭正中央端坐着,师兄师姐们跪了一地,门口多了四驾马车。 “今夜子时,你们中有四人乘车回京,其余四人就地斩杀。” 叶无夏惊得如同受了电击一般,直愣愣地戳在地上动弹不得。和尚短短一句话,字字诛心。几个师兄弟面面相觑,杨思勖先开口,“师傅是什么意思,可有人来与我们比武?” 和尚摇摇头,“是去是留,你们几人自己决定。” 卫恒站起身带着质问的口气说道:“师傅这是叫我们手足相残?” 和尚不理睬,起身就走。卫仁冲到和尚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和尚不以为意,拨开卫仁仍是要走。“师傅,你说清楚。”卫仁拉住了和尚的胳膊。 和尚并未回头,反手一掌,正中卫仁胸口。卫仁重重摔倒在地,咳出一大口鲜血。卫恒立刻起身,被杨思勖挡在身后,他死死抓住卫恒手腕,用眼神示意卫恒不要轻举妄动,他知道卫恒也不是和尚的对手。 和尚转过身面露凶光说:“今夜子时,你们若不决出胜负,便任谁都不要活。”说罢袖子一甩,一根根银针擦着每个人的耳朵飞去,扎墙壁上发出“咚咚”的响声。叶无夏吓得浑身冷汗,汗毛竖起,她摸摸脸,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极细小的伤口。 没有人是和尚的对手。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崔烛儿的目光死死盯着叶无夏。卫仁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蒋婵从怀里掏出个药丸喂他服下。师兄师妹顷刻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仇敌,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 卫恒突然跪下说:“各位师兄、师妹,同门情谊我来生在报。今夜子时,我与兄弟恭候各位。”他郑重地行了一个礼,扶着卫仁走了。崔烛儿掏出怀里的月牙形弯刀,挑衅地挥了挥,狡黠地朝着叶无夏奸笑,露出一排尖利的虎牙,随即也回房去了。 几人各自回房,叶无夏思绪万千,她从未害过人,更何况杀人。与师兄师姐们相处多时,早已当他们是挚爱亲朋。然而她的情况再明显不过,崔烛儿想要她的命。 “咚咚!”杨思勖礼貌的叩门。 叶无夏打开门,和杨思勖四目相对。此刻杨思勖脸上又是第一次见她时的神情,他皮肤上泛起一片微红,眉轻蹙在一起,薄嘴唇在微微颤抖。 “师妹,我……” 杨思勖的喉结上下跳动,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咣当……”是卢天行房里的声音。杨思勖迅速回头,边跑边拔出腰间的刀,叶无夏紧随其后,手按在剑柄上,也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踹开卢天行的房门,只见卢天行一身儒生打扮吊在房梁上,地上是倒下的凳子。一个飞刀从叶无夏身侧飞过,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割断了他脖子上的白绫。是蒋婵,她几乎同时赶到,抢先一步救下了卢天行。 卢天行摔在地上,口吐白沫,脸被勒成了紫色。 “你别想再让我人工呼吸!”叶无夏气得发抖。“老娘那么费劲救你的命,你居然去自杀!”她气急败坏,恨不得亲手拿剑砍了他。 “咳咳……”卢天行又咳又喘,“我们几人中属我的武功最差,与其让同门师兄杀死,不如我自行了断。我本是一介儒生,本就不想打打杀杀。若是以我一死,换得师妹平安,也算报得师妹的救命之恩。” 叶无夏看见桌上卢天行写下的遗书,上面赫然写着,“请叶师妹取我了的尸身,愿师妹安好。”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得把剑摔在地上。 叶无夏、杨思勖、卢天行,三人间谁也说不出话来,蒋婵斜倚着门,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幕。 半晌杨思勖开口:“师弟,我来护你周全。” “师兄,我死不足惜。师兄……” 杨思勖别过头转身离开,叶无夏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心中思绪翻涌,两行泪水静悄悄地流了下来。 第七章 修罗场 子时到,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叶无夏持剑来到后院,呼啸的北风在她耳边刮过,她内心悲怆,日日训练的小院,此时竟成了手足相残的角斗场。 杨思勖站在她身侧,手拿一把长柄砍刀,足有十尺长,刀头阔长,形似半弦月,刀背上有锯齿形的歧刃,刀头与柄的连接处是铜铸的老虎。长着血盆大口,寒光凛凛。另一侧站着卢天行,手持一把四尺长的锏,圆柱形的铜把,配着玄铁铸的锏身,锏身棱角突出,锏把末端用丝弦悬在卢天行手腕上。 卫恒神色凝重地走来,手持一把六尺高的鱼叉,鱼叉似乎刚刚磨过,三叉戟上反着冷白的月光。崔烛儿紧跟在他身后,左右手各持一把月牙型的弯刀,两把刀之间用铁链相连,挂在她脖子上,她斜着眼讪笑着看着叶无夏。 汪节和蒋婵的房间门窗紧闭,看似没有出门迎战的打算,卫仁也不见踪影。 卫恒没有多等,行一礼道:“师兄,对不住了。”说罢,挥动鱼叉在身侧画了个圈,鱼叉在雪地上滑出一道深深的印痕,接着拖着鱼叉朝杨思勖冲来。杨思勖持刀一横,也向前奔去。 与此同时,崔烛儿一手持刀,一手摇晃着铁链,用力一甩,那弯刀笔直得向叶无夏飞来,似要勾住她的锁骨。叶无夏持剑一挡,击飞了弯刀,顺势用手抓住了铁链。崔烛儿沿着铁链转了个圈,拉近了和叶无夏的距离,挥动另一把刀直朝叶无夏的脸划去,她刀法狠厉,招招致命。叶无夏左手抓住铁链,右手持剑,剑光飞舞,抵挡着崔烛儿激烈的进攻。卢天行见此情景,持锏上前,直刺崔烛儿胸口。 “嗖”,一支红羽箭擦着卢天行的额头飞出,斜插在地上。“嗖,嗖,嗖……”越来越多的冷箭射来,看来是卫仁。 叶无夏边对抗着崔烛儿密入雨点的进攻,还要防备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躲闪不及,被崔烛儿的刀划破了胸口,刀尖上留下一点点血迹。 “嗖”,又一支冷箭飞来,直接射入了叶无夏的左臂。叶无夏疼得一震,松开了握住铁链的手。 “哈哈哈哈!”崔烛儿放肆大笑,用舌尖舔了舔刀尖上的血,像只喝了血的野兽般呲着牙,表情更加凶狠。她用尽全身力气挥动铁链,那铁链仿佛和她合二为一,成为她的一双手臂,她尽力一甩,铁链直接缠上了叶无夏的脖子。 “师妹!”杨思勖正和卫恒打得难舍难离,见此情景立刻调转方向,朝崔烛儿奔来。卫恒手持鱼叉,对准杨思勖的后背毫不犹豫地掷了出去。卢天行立刻迎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使锏对上飞来的鱼叉。“噹”,金属在夜色中撞击出了火花,鱼叉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卫恒翻了个跟头,牢牢接住,和卢天行缠斗了起来。 杨思勖顾不了那么多,大刀一挥,打掉了崔烛儿手中的铁链。崔烛儿暴跳如雷,咿咿呀呀地大声叫喊,挥舞着双拳就向杨思勖打来,杨思勖左右躲闪,却始终不忍心拿刀劈砍她。 叶无夏挣脱了铁链,一边加入和卫恒的战斗,一边抵挡住朝杨思勖和卢天行不断射来的冷箭。卫恒棍法绝妙,配上骇人的鱼叉头,挥砍、突刺,卢天行根本不是对手。鱼叉几次擦着卢天行的咽喉划过,他的长锏要挥不动了。叶无夏持剑上下翻腾,然后也都被卫恒的鱼叉抵挡过去。 “嗖”一支冷箭射中了卢天行的右肩,他的手一抖,长锏落地。卫恒举叉直刺卢天行胸口,叶无夏高高跃起,在卫恒胳膊上直砍一剑,手腕一挑,擦着他的咽喉划过。卫恒向后一个趔趄,换成左手持鱼叉,“师妹,我不客气了。”目光更加坚毅凶狠。“抱歉了师兄。”叶无夏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剑扔给卢天行,也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继续与卫恒缠斗。 “嗖”,又一支冷箭直奔杨思勖的后心射来,他听得箭声连忙转身,躲闪不及冷箭刺穿了他的大腿。杨思勖的立刻失去了平衡,单膝跪在地上,另一种冷箭直朝他的眉心飞来。 “啊!”伴随一声惨叫,猩红温热的鲜血喷了杨思勖一脸。 “烛儿!” 崔烛儿张开双臂挡在了杨思勖身前,一支箭贯穿了她的胸口。她看着杨思勖,眼中含泪,鲜血从她口中涌出,胸口的箭伤血流入注。她身体一软,倒在杨思勖怀里。 杨思勖看着怀中的小女孩,浑身是血,利箭从她的后背贯穿到她的前胸,刺破了她的衣裳,箭头已被鲜血染红。杨思勖心痛得肝肠寸断,竟不知道用什么姿势抱她才好。 “烛儿,你这是为何?”杨思勖心如刀绞,眼泪瞬间涌出。 崔烛儿轻轻微笑,嘴里咿咿呀呀,伸出小手想要擦去杨思勖脸上的泪水,嘴里不断涌出的鲜血呛得她咳了起来,落在雪地上,染上大片大片的殷红。 杨思勖握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痛哭不止。崔烛儿的血浸湿了他的衣袖,流到他皮肤上已变得冰凉。 “烛儿……”杨思勖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滴在崔烛儿脸上。 崔烛儿甜甜地笑,用尽最后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句“师兄”,便没了气息。崔烛儿的生命最终在这个雪夜消逝了。 “烛儿!”杨思勖抱住崔烛儿,哭得声嘶力竭。 “嗖嗖”雪夜中划过两道白光,一个黑衣人从树上掉落下来,栽到雪地里,一动不动。是卫仁,他手持弓箭,胸口上插着两把飞刀。 “卫仁!”卫恒怒吼。他像发疯了一般挥动着鱼叉,杀红了眼。叶无夏持剑迎战,被他直接挑翻在地。鱼叉在他手掌中旋转,他对准卢天行,用尽全力掷了出去。 卢天行这次没有躲避,转身抓住叉柄,借力将鱼叉牢牢插入地上。未等卫恒夺回,叶无夏快步上前,剑光如同流星一般,在卫恒身上来回穿梭,很快卫恒就被叶无夏的剑气所伤,衣服上浸出鲜血来。 “师兄!”卢天行大吼。 杨思勖拔掉腿上的箭,持刀朝卫恒奔来,踩着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大吼着直劈卫恒脖颈。手起刀落,卫恒人头落地。 一时间,小院死一般的寂静。崔烛儿、卫仁和身首异处的卫恒,静静躺着院中,不断有雪片落在他们身上,掩埋他们身下血染成的殷红。 “吱嘎”,蒋婵的房门打开,她没有拿兵器,镇定自若地走出房间。屋内,汪节全身赤裸,脸色青白,尸身已经僵硬了。 和尚早已不见踪影,门口四辆马车静静伫立着。叶无夏看着雪地上的三具尸体,和遍体鳞伤浑身是血的杨思勖、卢天行,跪在地上崩溃的大哭。她发疯般的挥舞长剑,在飘雪的空中胡乱砍去。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恨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最终还是精疲力尽倒在雪地里,眼泪从她眼角不停地流。 太阳升起,马车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他们四人把同门的尸首一一埋葬。杨思勖蘸着血写下“故妹崔烛儿之墓”,插在了崔烛儿那一方小小的坟冢上。四人叩拜同门,叶无夏心中充满了悲痛、忿恨和无可奈何。 蒋婵将他们三人的伤口依次包扎好,拉过叶无夏,悄声说:“汪节体型硕大、力大无穷,为能毒杀他,我也中毒不浅,恐命不久矣。” “师姐……”叶无夏心中一惊,紧紧握住了师姐的手。 “这是剧毒的药,也许有一天会有用处。”蒋婵面带微笑,眼中泛泪,在她手上塞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竹筒,摸摸叶无夏的头发说:“照顾好自己。” 卢天行一一施礼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救命之恩不知何以报答。他日若师兄师妹需要,我定肝脑涂地。”他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还是真诚得惹人爱怜。 叶无夏转头看向杨思勖,四目相对,她期待着杨思勖能向她表白。然而杨思勖紧咬牙关什么也没有说,他炽热的眼神,灼得叶无夏心痛。 “后会有期。”叶无夏头也不回地钻进马车。 四驾马车朝四个不同的方向驶去,叶无夏被带到右羽林将军李多祚的府中,成了一名小小的侍女。这次叶无夏没有初到长安的欢愉,她每天都做噩梦,崔烛儿惨死的弱小身体,身首异处的卫恒,大片大片的鲜血总出现在她梦里。还有杨思勖的脸,出现在她每个心神不安的梦里,温柔地叫她别怕。 这天是正月二十二,长安城里上元节的灯还没有拆尽。叶无夏起床,床头上用羽毛箭插着一封信。 “兵成,则顺水推舟。兵败,则斩杀太子。” 第八章 神龙政变 叶无夏来来回回的看着信上的两句话,“什么兵,为什么要斩杀太子,莫非是将军要起兵谋反?”她小心翼翼地烧掉信纸,看着纸张燃烧的火光,心想今晚又要开始杀戮了。 叶无夏走出房门,在将军府内来回游荡,收集信息。 府内住着大量的羽林军,他们是皇家的禁军,他们驻扎在皇宫以北,是保护大明宫的一道最有利的防线,羽林军一旦反叛,宫内的皇上如同瓮中捉鳖。将军府的后门不断送入粮草,羽林军的大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操练和打磨兵器的声音。将军府内上下神色凝重,一切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 侧门闪进一个人影,在侍卫的护送下一路小心翼翼地进了将军的书房。叶无夏倒了杯茶,跟了过去。 书房内,将军眉头紧锁,焦虑地踱步。那人端坐在书房上座,叶无夏上前敬茶,发现他竟是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他脖子上的皱纹像枯树皮一般,看起来足有80岁了。 将军示意叶无夏退下,叶无夏恭敬行礼,回身关上书房的门,跪在门口偷听了起来。 那老者开口:“李将军,我已联络好太子、相王和太平公主,今夜子时,我在玄武门口恭候将军。” “张相,张易之、张昌宗二人把持朝政,胡乱朝纲,自然死不足惜。但此番所为毕竟是犯上作乱,你我作为臣子,实属不忠不义。” “将军驻守皇宫北门有多少年?” “三十年了。” 老者的声音顿了顿,缓缓说道:“将军曾为靺鞨酋长,率部归顺朝廷,其后平定突厥、黑水靺鞨、室韦及契丹的反叛,一路上风餐露宿,屡立军功。如今金章紫绶,地位尊崇,位极武臣,难道不是李唐皇室的恩德吗?” 将军声音哽咽,答道“是高宗皇帝给的。” “如今高宗皇帝的儿子受到张易之和张昌宗这两个无耻小儿的威胁,难道将军不想报答高宗皇帝的恩德吗?” 半晌,将军答道:“只要对国家有利,我一切都听相公安排,不敢顾及自身和妻儿的安危。今夜子时,我定率部准时前来。” 听到这,叶无夏赶紧躲到阴影里,书房门打开老者匆匆离去。 “太子,相王,太平公主,这么多大人物都掺和进来,今天是要发生多大的事啊。”叶无夏在脑海里拼命搜索她并不丰富的历史知识,“神龙年,神龙政变!” 叶无夏对唐朝大大小小的政变并不熟悉,唯独神龙政变记忆犹新。神龙政变中,女皇的两个面首二张兄弟被杀,太子李显被立为新的皇帝,结束了女皇武则天的统治,恢复了李唐皇室的统治,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既然知道政变的结果,叶无夏心情放松了许多,她回想起那封信,上官婉儿给她的是一道选择题。“如果兵败为什么要斩杀太子呢?” 叶无夏咬着手指思考,上官婉儿这女人实在狡猾,看似置身事外,实则只站在胜利者的一方。如果政变成功,上官婉儿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摆脱武则天对她的控制。如果政变失败,上官婉儿便拿着太子李显的人头说救驾来迟。“呵,女人,我已看透了你。”叶无夏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这个女人。 天色已晚,将军府内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的味道。叶无夏一下午也没有想清楚到底要怎么样顺水推舟,姑且随着他们去看看,见证历史终归是件有意思的事情。她打晕了一个小士兵,换上了他的一身铠甲,涂黑了脸,戴上头盔,夜色中鱼目混珠混进了羽林军队伍里。 阵前,将军骑上了高头大马,举着长剑道:“今张易之、张昌宗俩小儿,扰乱超纲,陷害忠良,为天下所不齿。我等将士,精忠卫国,此番前去清君侧,必将诛杀奸贼。” “好,好,好!”羽林军们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叶无夏混在其中,心中既紧张又兴奋。 羽林军队伍没有直奔玄武门,而是来了太子的东宫。来到太子书房门前,将军下马叩首道:“臣李多祚,请太子一同前去清君侧,诛杀奸臣。” 太子的门并没有打开,半晌,里面传出回答,“母亲身体不好,太晚了就不要叨扰她老人家了,再从长计议吧。” 将军大惊失色,羽林军队伍中也不免骚动起来。叶无夏也心中一惊,“这是反悔了?” 一副将急忙上前,推开了书房的门。房中的太子身穿淡黄色长袍的,脸上是纠结的神色。 那副将叩首:“先帝把皇位传给殿下,殿下无故遭到幽禁废黜,皇天后土、士民百姓无不义愤填膺,已经有二十三年了。现在上天诱导人心。北门的羽林诸将与南衙朝臣得以同心协力,立志诛灭凶恶的小人,恢复李氏的江山社稷,希望殿下暂时到玄武门去以满足大家的期望。” 太子答:“凶恶的小人的确应该铲除,但是天子圣体欠安,你们这样做能不使天子受惊吗!请诸位日后再图此事。” 那副将不依不饶道:“岳父大人,您难道不想想被二张逼死的儿子,女儿吗?” “呦吼,还有这层关系。”叶无夏心中暗暗感叹。 太子在书房来回踱步,就是不下决定。时间每多一分,政变的危险就多一分,羽林军将士们的军心似乎有些动摇,人群中不断窃窃私语。叶无夏心中做下决定,“看来我要顺水推舟了。” 趁着人群的骚动,叶无夏偷偷溜到了东宫的后殿,她记得太子李显有个十分宠爱的小女儿安乐公主,这就是她的目标。 东宫的后殿很大,叶无夏在殿内的廊下不停穿梭,寻找公主的卧房。夜色中,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一掌直劈叶无夏的肩膀,叶无夏闪身一躲,使拳回击,定睛一看,连忙抓住了对方劈砍下来的胳膊。 “师兄,是我。” 这人竟是她日夜思念的师兄杨思勖。 “哈哈,师兄。”叶无夏雀跃了一下,像个小女孩一样一把抱住了他。 杨思勖愣了一下,温柔地推开她说:“你怎会在此?” “来不及跟你讲了,先告诉我安乐公主住在哪?” “安乐公主?这里只有安乐郡主。” “对,就是她。” 杨思勖带着叶无夏来到安乐郡主的门前,叶无夏利落地拔出藏在靴子里的短剑。 “你要干什么?” “师兄,你不要进来,我不会伤害她的。今夜太子会赢。” 叶无夏给了杨思勖一个肯定的眼神,独自踹门闯进了安乐郡主的寝宫。她轻松击倒郡主的两个侍女,一跃到郡主床上。 郡主花容失色,刚想喊叫,就被叶无夏用胳膊粗暴地勒住了她的脖子,举起寒光凛凛的短剑在她眼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今夜太子若不随我等将士同去,我等今日就杀了太子满门。”说罢一把推开郡主。 郡主吓坏了,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发疯一般夺门而出。 叶无夏计谋得逞,和杨思勖悄悄跟在郡主身后。郡主一路奔逃到太子跟前,哭得梨花带雨道:“父亲,你快随他们去吧,如若不然,我等恐有性命之忧。” 未等太子反应过来,将军乘胜追击道:“诸位将将士为了国家不顾身家性命,殿下为什么非要让他们面临谋反的凌迟酷刑呢!请殿下亲自去制止他们好了。” 东宫内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太子看着受惊的女儿说:“好吧!我随你们同去” “好,好,好!”羽林军将士齐声呐喊,副将亲自把太子报上马,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鞭子。马儿载着太子疾驰而去,叶无夏和杨思勖跟着羽林军和太子的府兵紧紧跟随,一众人来到了玄武门。 门前,张相和另一众羽林军已等候多时,太子在坐在高头大马上叫道:“我乃当朝太子,天子此刻正陷于危难,我等来此营救。”本来还和羽林军僵持的守军看到太子来了,便打开了城门。将士们一路势如破竹,直接冲到了皇帝的寝宫,迎仙宫。 一众士兵闯入迎仙宫,守夜的宫女刚要去报信,就被太平公主提前策反好的另一众宫女斩于廊下。张易之、张昌宗二人听到声响,批衣起床,也被将士们当即斩杀,迎仙宫内一时间血腥味扑鼻。 迎仙宫正中的寝殿“长生殿”内传来一个年老却威严的女人声音:“是谁在兴兵作乱?” 一时间,将士们各个噤声,叶无夏看到太子的腿抖了一下。 “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谋反,臣等奉太子之令诛之。因为害怕走漏风声,没有提前通知陛下,我等擅闯宫禁,实在最该万死。”张相跪拜,眼中却是坚定无比。 长生殿的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个满头白发的女人,她虽身着寝衣,但神情肃穆,不怒自威,将士们纷纷放下兵器。自不必问,她就是女皇,武则天。 她凌厉的眼色看向太子,太子腿一软栽倒在地上。 “原来是太子派兵杀人,现在人已经死了,你可以回东宫去了。” 太子浑身颤抖,起身就要逃,被李多祚一把拉住。 另一将军开口:“太子怎么还能回去,当年天皇把太子托付给陛下,现太子已成年,理应继承祖业。请陛下传位太子。”说罢,跪在地上,深深一叩首。 众将军跪倒在地,道:“请陛下传位太子。” 张相和一众文臣也跪在地上,道:“请陛下传位太子。” 士兵门也纷纷追随跪倒在地,道:“请陛下传位太子。” 一代女皇武则天就这样结束了长达15年的统治,大周朝结束,李家再次恢复对王朝的统治,大唐帝国再次开启了新篇章。 第九章 王府夜宴 这一夜一切尘埃落定,天渐渐亮了,一切恢复平静。只有迎仙宫墙壁溅上的鲜血,和宫女们的尸体,静静讲述着昨夜发生的一切。 要打道回府了,叶无夏把杨思勖悄悄拉到一处偏殿。早晨的阳光洒在杨思勖脸上,叶无夏看得入神。 她拉起师兄温暖的手掌说:“你知道,你不在我有多想你吗?” 叶无夏不想纠结了,她喜欢师兄,她要向他表白,她要和他在一起。 杨思勖眉头紧锁,眼光躲闪,不敢直视叶无夏的眼睛。 “师兄你难道不喜欢我吗?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有我。”叶无夏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杨思勖的眼中泛起泪光,甩开叶无夏的手,背过身哽咽着不说话。 “你要急死我啊!”叶无夏又好气又好笑,“你不说,那我表白咯。师兄我喜欢你。” 叶无夏从身后抱住杨思勖,一脸幸福地贴在他的宽厚的背上。 杨思勖背对着叶无夏哽咽着说:“师妹,我们之间已无可能。我……我已净身做了太监。” 叶无夏惊讶得如同五雷轰顶,简直无法相信。她抬起头,看着师兄抽搐的背影,抓着师兄的手臂使劲地摇,“你说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杨思勖转过身,早已泪流满面。 “我上了马车后就被毒晕,上官公命人把我净了身,送进太子府。” “上官婉儿怎可如此对你,你去太子府也该是做侍卫呀!” “侍卫无法进入内廷,太子妃势力强大,只有进了内廷才能掌握更多消息。” 叶无夏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上官婉儿竟然如此狠毒。 “王侯贵族们的斗争中,我们只是小小的棋子。我们的四周都是各种势力的眼线,杀手。师妹,我无法在身边保护你,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切不可意气用事。我……我永远是你的师兄。” 看着杨思勖的脸,叶无夏的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她扑进杨思勖怀里泣不成声。杨思勖颤抖着抱着叶无夏,轻轻亲吻了一下她的头发,倏地推开了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狠心离开了。 此刻的阳光照在叶无夏的脸上,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心疼师兄的遭遇,悲痛于还未开始就结束的感情,更是对自己身处于无处不在的危险感到恐惧。突然一记闷棍敲在叶无夏的后脑,叶无夏瞬间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叶无夏在一架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身边放了一个简单的包裹,里面有一件夜行衣,一件女孩子的衣服,包裹上面放着一个信封。信封里竟然是日文,简单的一句“今日起,每月十日上报情况。” “上官婉儿又在搞什么名堂?”想到是上官婉儿这个毒妇又给自己发号施令,叶无夏气得把信撕得粉碎。想起师兄的告诫,活命要紧,她又不得不换上唐朝女孩的衣服。 马车开了一整天,叶无夏睡了一觉又一觉,再醒来,天色已晚,她被送到了洛阳的郡王府,成为府内的一个小小舞姬。叶无夏不再像在平康坊那样热衷创作,脑子里冒出个新想法——逃出去。 京城内的消息很快传来,太子复位大赦天下,郡王被擢升为卫王,王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今夜王府内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晚宴,王府的乐师们在积极准备席间的音乐,舞姬们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盼望着能在席间得到哪个公子、大夫甚至王爷的垂青。 叶无夏觉得非常不耐烦,“老娘要是在平康坊当舞姬,现在肯定在长安买房了,跟了上官婉儿这个抠门老板,生活质量一落千丈。”叶无夏越想越生气,回到屋子里蒙着被子装病。“我要是回平康坊,上官婉儿会不会抓我呀。哎呀,不行……”叶无夏辗转反侧。 “啪!”一把拂尘隔着被子抽打在叶无夏身上,“你这小蹄子,在这偷懒!”王府里的总管太监桂公公声音尖细地叫道。 叶无夏本来就郁闷,掀开被子一脚踹在桂公公肚子上。 “哎呦!”桂公公摔倒在地,帽子被撞歪,四脚朝天十分狼狈。叶无夏起身,一把夺过公公的拂尘,眼神凶恶,咬牙切齿。公公从没见过敢和他正面硬干的奴婢,吓得不停往后缩。 叶无夏把拂尘往自己膝盖上用力一磕,拂尘断成两截,她俯下身在公公耳边恶狠狠地说:“今晚的宴会,该我干的活我干,其余时间莫来烦老娘。” 桂公公起身就跑,跑到门口回头朝叶无夏不甘心地喊:“你给我等着!” 叶无夏心想,“老娘又不是回到奴隶社会了,跟我这职场pua,让你看看新时代女性。”,回到床上继续为自己的前途烦忧。 入夜,王府门庭若市,宴席上宾客满堂,觥筹交错。叶无夏脸上挂着职业假笑,她边舞边偷看新晋的卫王。 卫王名叫李重俊,是皇上的第三子,他不像一般世家子弟那样白净瘦弱,相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隔着衣服都能看见他突起的胸肌。他眉毛粗黑,眼睛细长而深邃,嘴唇很厚,却配了个小巧秀气的鼻子,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 他似乎并不喜欢这场宴席,面对满屋子阿谀奉承的笑脸,自顾自地喝着,脸上没有一点开心的神情。 “蛮帅的。”叶无夏心想,“李重俊,这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看来之后没当皇上。”继续心不在焉地舞着。 舞了一曲接一曲,叶无夏累得脚软,宴席接近尾声,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王爷和几个地位崇高的宾客。舞姬们都回房休息了,叶无夏却被桂公公一把拉住。“谁让你走了,你去给驸马斟酒。”桂公公一脸的没安好心,叶无夏无奈,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 她不情愿地端着酒壶坐在驸马身边,给驸马一个尴尬地职业假笑,斟了杯酒。那驸马看了她一眼,眼神玩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了她的大腿上。 叶无夏回头瞪了一眼桂公公,心想公公还真是好手段,这驸马是当今皇上的掌上明珠安乐公主的夫君,被占了便宜也无可奈何,谁要是妄想作驸马的妾,非得被公主生吞活剥了不可。 驸马虽生得白白净净,行为举止却甚是猥琐。他的手越发不老实,叶无夏的从大腿,顺着屁股、腰、背,一点一点挪到她脖子上,在她的耳垂上轻轻掐了一下,满嘴的酒气喷在叶无夏耳朵上说:“今夜,我留宿王府,你到我房里,给我舞一曲。” 叶无夏气血上涌,脑海中的飘过一连串的脏话。她朝着驸马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假笑说:“奴婢这就给您舞一曲。”说罢倏地站起身,走到宴席中央,朝着王爷作一礼道:“音乐单调,奴婢斗胆为王爷和各位大人献上一舞,为各位大人助兴。” 王爷没有说话,挥挥手让叶无夏开始。叶无夏走到大厅一侧,朝一个侍卫微微一笑,刷的一声一把就拔出了他腰间的剑。满屋的侍卫们甚是警觉,也迅速拔剑,一时间剑拔弩张,大厅内弥漫着紧张的空气。 叶无夏把剑横在手上,朝王爷微笑施一礼,王爷摆摆手,让侍卫们退下。叶无夏伴着音乐持剑起舞,她身姿轻盈,动作飘逸,长剑在她手中舞出一个个剑花。剑光飞舞,她跳跃旋转,时而凌厉,时而轻柔,像一只灵巧的蝴蝶。 最后,音乐声停,她表情一变,一个扭身剑指桂公公的方向,一脸杀气,桂公公吓得像个筛子一样浑身颤抖得像个筛子。 “好。”王爷带头鼓掌,“你下去吧。” 叶无夏放下剑,恭敬施礼离开宴席,不忘朝着桂公公又狠狠地瞪了一眼。 回到舞女狭窄的房间,叶无夏把自己摔在床上,砸着床板越想越气。“我要逃,今夜就走!”叶无夏气呼呼地翻自己的行李,发现自己除了两身衣服,一把短剑,竟然一无所有。“轻装上阵倒也好,可是去哪里呢?”叶无夏想起了自己和田顺郎的约定,“就去江南吧。” 子时刚过,叶无夏换上一身夜行衣,被了个简单的包袱,偷偷溜出了门。王府的地图她还没有背清楚,在廊下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王府大门,开心地撒腿就奔。 “你要去哪里?” 叶无夏僵在原地,是王爷的声音。 第十章 唐代职场PUA 叶无夏尴尬地杵在原地,往前也不是,转身也不是。此刻的月亮像一盏聚光灯,明晃晃地照在叶无夏身上,她恨不得化作一团烟飘走。 “说话呀,要去哪?”王爷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 叶无夏的冷汗顺着脖子流下,她浑身僵直,尴尬地转身,左脚绊右脚,差点把自己摔倒。眼前的王爷褪下华服,换了一身白色的寝衣,右手持剑抱在胸前,正歪着头一脸戏谑地看她。 “额,王……王爷。” “哟,还是个口吃。” “你才口吃。”叶无夏大脑一时宕机直接顶嘴。 “哈哈,还敢和本王顶嘴,叶无夏。” 叶无夏心里一惊,王爷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叶无夏小心翼翼地跪下行礼,道:“王爷怎知我姓名?” “平康坊里抓破富商公子的脸,本王还记得你跑得只剩一只鞋。”王爷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叶无夏的脸瞬间变得滚烫滚烫的,自己那么难堪的时刻居然被王爷见到了。叶无夏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土拨鼠,用双手挖出个地洞钻进去。 “后听闻你与田顺郎双双失踪,还以为你们一歌一舞留在宫廷乐班,竟跑到我这里来了,还练得这一身好剑法。” “额,我……”叶无夏张口结舌,看到王爷手中的剑,突然涌起一阵危险的气息,她想起在靴子里藏的短剑,下意识地用手摸了一下,心想“与其被当作刺客围攻,不如拼个你死我活,干脆硬闯出去吧。” “别白费力气了,你打不过我。”他走近叶无夏,站在她身前,脸上带着讥笑,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打算去哪?”月光下王爷坚毅的脸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江南。”王爷的高大厚实的身躯挡在她身前,叶无夏抬起头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老老实实地回答。 “可知道路线?” “不知道。” “可有盘缠?” “没有。” 王爷弯下腰靠近叶无夏,叶无夏紧张得瘫坐在地上,手已经握住了靴子的剑柄。王爷嘴角挑起,带着戏谑的表情,把宽厚的大手放在叶无夏头上,“没想好就要走,傻子。” 王爷笑了起来,按着叶无夏的头使劲地摇了两下,“给本王回去老老实实睡觉,等你准备好了就放你出去。” “哦哦。”和王爷如此之近,叶无夏又紧张又尴尬,浑身麻痹,心跳得通通响。叶无夏支着膝盖艰难地起身,立刻就小跑着回自己寝室。 “喂,你明天来本王书房伺候,不用做舞姬了。”王爷在身后喊道。 叶无夏又一次僵在原地,扭过头看着王爷,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跳得那么难看。”王爷脸上的笑多了一丝疼爱地意味。 叶无夏回到寝室,纠结郁闷得捶得床板咚咚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这倒霉王爷李重俊还认识我,这叫我怎么跑嘛,唉。继续待下去上官婉儿会不会又绑了我去别的地方。这唐朝贩卖人口都没人管的吗……” 连日奔波,叶无夏想着想着很快睡着了。 “哎呦,哎呦……”一阵惨叫声把叶无夏惊醒,她揉揉眼睛,窗外的阳光晒得晃眼。她伴着惨叫声慢悠悠地洗脸刷牙,心里想着哪个倒霉蛋打扰自己休息,出门一看竟是桂公公在挨板子。 烈日炎炎,桂公公趴在一个长条木凳上,脸色青白,冷汗直流,隔着裤子,屁股上浸出一滩殷红的鲜血。他身边两个高大威猛的侍卫,拿着足有十尺长的木棍依次在他屁股上击打,发出“啪啪”的声响,桂公公也从高声嚎叫,到只能轻声哼哼。 “……38、39、40。执行完毕。”侍卫高声喊道。 “谢,王爷!”桂公公娘里娘气的声音在颤抖,趴在凳子上动弹不得。 “哎呀呀,这不是大管家桂公公吗?这是怎么啦!”叶无夏幸灾乐祸地跑到桂公公身边,高兴得眉飞色舞。 “公公这是犯了什么错呀,是不是昨天去了驸马房里,对驸马照顾得不周呀。哎呦,我真是心疼公公啊!”说着在桂公公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掌,桂公公血肉模糊的屁股跟着一颤。 “哎呦!”桂公公一声惨叫,身体忍不住来了个鲤鱼打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又筋疲力竭地瘫在凳子上,“你,你……”。 叶无夏抓起公公的袖子擦了擦手,脸上装出心疼的神情,阴阳怪气地说:“公公可要好好休养哦。”说罢扭头就走,边走边唱:“报应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叶无夏来到王爷书房,王爷正拿着一本《史记》看得出神。她端了杯茶蹑手蹑脚地走进去,王爷眼皮也不抬,盯着眼前的书说:“都什么时辰了,竟睡这么久。” “哦。”王爷总让叶无夏尴尬得说不出话,她放下茶盏就在一旁恭敬地站好不说话。 王爷继续专注地读书,叶无夏站了一会儿脑中奇怪的想法越来越多,开始神游。 “这王爷脾气古怪,我可不能惹他。看桂公公那样子,挨板子可真挺惨的。在书房伺候应该比之前好一些,桂公公会不会还给我穿小鞋啊。天天就这么站着得多无聊啊,古代的繁体字书我能看懂不?找机会我得练练毛笔字,当个文盲可不行。几点了?真后悔把手表卖了。这个李重俊都不吃饭的吗,我都饿了。好久没吃火锅了,我要不逃到四川去吧,四川火锅好好吃,鹅肠,毛肚,鸭血……” “咕咕……”叶无夏想着现代的美食,越想越饿,口水直流,肚子竟跟着叫了起来。 “没吃饭吗?”王爷还是头不抬眼不睁地说。 “嗯。”叶无夏吸了吸口水。 王爷抬起头,眉毛拧在了一起,看着叶无夏一脸嫌弃,“傻不傻啊你。”伸手指了指桌上的点心。 叶无夏有点不爽,心想“我一个小侍女,不在你面前吃东西不是起码的礼仪吗?”走到王爷的书桌旁,拿起点心就送进嘴里。 这点心外皮酥脆,入口即化,里面一层豆沙制的糖心,甜而不腻,配合着核桃和桃仁的夹心馅料,口感细腻丰富,回味无穷。 “真好吃啊。”叶无夏忍不住感叹,一口一口地吃了个干干静静。 “砰!”一本书打在叶无夏头上,叶无夏一惊,吓得缩脖。 “你这个傻子不知道给本王留一个。”王爷一脸不悦。 “那我再去给王爷拿点。”叶无夏说罢便走。 “回来!”王爷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耐烦,“谁让你走了,陪本王用膳。” 叶无夏回头,在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假笑。 美味佳肴上桌,红烧牛腩色泽浓郁,肉质Q弹,香气扑鼻。手抓羊肉流着汁水,看起来十分鲜嫩,定是刚宰的羊羔。清蒸鲈鱼用葱花装饰,散发着清淡的鲜香。一只完整的烤鸭昂着头,焦糖色的酥皮泛着油光。还配上几碟清爽的小菜,和新制的美酒,叶无夏看得口水直流。 王爷让太监和侍女们退下,只留下叶无夏一人。 “你坐下陪我吃,本王不喜人多。”王爷自顾自地吃起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叶无夏心想,她搬了个凳子和王爷隔着一段距离坐下。她实在太饿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王爷的午膳果然美味,牛腩酱香浓郁,入口即化。羊肉不膻不柴,配合着孜然料,回味无穷。鸭子烤的外焦里嫩,酥脆多汁,叶无夏扭下一个鸭腿放在嘴里啃了起来。 王爷的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扯下另一条鸭腿拿在手上。“你一个女孩子,吃饭怎么像个边关战士一样。” “边关战士?”叶无夏嚼了嚼嘴里的鸭腿,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你爹娘没教你怎么好好吃饭?”王爷又毒舌讥讽起来。 “我爹娘早亡。”叶无夏伸手拿了块玉米馍。 王爷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又恢复平静,说:“你的剑法谁教的?” 叶无夏的心跳突然加快了,这件事情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说,她总不能说是上官婉儿秘密培训了她半年,培养成间谍安插在王爷身边。 她装模做样地给自己倒了杯酒,计上心来,随便胡编起来。“我……我爹教的,我爹以前就是边关战士。” “在哪里驻扎?”王爷盯着叶无夏的眼睛,步步追问。 叶无夏的大脑飞速运转,哪里才好,忽的脑海中冒出一句歌词,念了出来。“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我爹就是在阴山驻扎。” 王爷愣了一下,突然用力拍了桌子一下,吓得叶无夏的鸭腿掉在地上。 王爷似乎被这诗中的豪情点燃,眼睛里闪着光芒。“好诗,好诗。不愧为我大唐男儿,悲壮苍凉,气势恢宏。你去拿笔给本王写下来。” “我……我不会写字。” “就说你是个傻子吧!” 第十一章 李重俊才是傻子 被王爷叫了一天傻子,叶无夏又气愤又郁闷,当晚就找来笔墨纸砚在自己房里练习起写毛笔字来。 “李重俊这人太烦人了!有啥了不起,回到现代还不是你工人爷爷当家做主。”叶无夏咬着嘴唇,发泄一般的练字,字写得东一撇西一捺,像被大风吹得漫天飞舞的头发。 “就是没有钢笔,老娘钢笔字写得肯定比你好。”叶无夏挑灯夜战,把她会的唐诗宋词都拿毛笔字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实在累得眼睛打架,睡了过去。 “啪!”叶无夏的脑门被一本书打了一下,叶无夏勉强睁开眼,眼前竟是一脸严肃的王爷。 “哎,你干嘛,烦不烦呐!”叶无夏还未睡醒,在床上伸了个懒腰,翻个身想继续睡。突然反应过来是在唐朝的王府,一骨碌坐了起来,下意识地抓住了衣领,看了看身上的衣裤,衣服穿得完好,衣襟上还有点点墨痕。 “你怎么跑我房里来了?”叶无夏揪着衣领,瞪着王爷嚷道。 “怎么和本王说话?”王爷眉头一皱,又用书在叶无夏脑门上打了一下。 叶无夏一大早被打了两次脑门,一股起床气顺着丹田沿着肺直往头上涌,恨不得拔剑直刺王爷皱在一起的眉心。“这个李重俊直接进人房间还打人,一点礼貌也没有。”叶无夏心中忿忿不平,气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让你到书房伺候本王,你却在此偷懒怠工,还要本王来寻你。你瞧你这屋子,乱得像个狗窝。”王爷环顾屋子,一脸的嫌弃,随手拿了张叶无夏练习用的宣纸。 “拿个蜘蛛蘸着墨水,都比你写的字好。”那张纸上七扭八歪,大大小小的字写的正是苏轼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王爷看了两眼这诗,拧成疙瘩的眉头突然一松,仔仔细细地读了起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诗是你写的?” “这是词。”叶无夏不耐烦,起身从王爷手中抢过宣纸。“不是我,苏轼写的。” “苏轼是何人,可在朝中为官?” “他还没生呢?”叶无夏打个哈气,穿上鞋,整理起散落一地的宣纸。 “他还没生是什么意思?”王爷追问。 “没生就是没生。”叶无夏实在不想理王爷,把地上和桌上的宣纸一页一页拾起,她昨夜竟然写了厚厚一摞。 “你都给我看看。” “不给。” “本王的话你都敢不听。”王爷面露愠色,两个眉毛高高挑起。 叶无夏嘴角用力挑起,在脸上挤了一个难看的假笑,行了一个十分敷衍的礼道:“奴婢蜘蛛爬一样的字,恐污了王爷的眼。” “你还知道自己是奴婢,快拿给我!”王爷没了耐心,声调也高了起来。 “不给!”叶无夏的暴脾气也上来了,眼睛瞪得老大,把一摞纸藏在身后。 “快给我!”王爷伸手环在叶无夏身侧,要抢她身后的一叠纸,身体几乎要贴到叶无夏身上了。 叶无夏转身抓着一摞纸高高举过头顶,屁股使劲顶着王爷,奈何没有王爷高,王爷抬手就要抢走。叶无夏赶紧把纸牢牢护在胸前,从王爷手臂底下钻出去。两个人在房间里你争我抢了半天,叶无夏跑出门外,把一摞纸顺着领子直接塞到自己衣服里。 “你过来呀!”叶无夏挺着塞了厚厚一摞纸的胸叫嚣。 “你这丫头!”王爷气急败坏地追出来,两只手向前伸着,像只捕食的老鹰。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尴尬地咳了两声,双手背后,恢复了平时器宇轩昂的身姿。 叶无夏掐着腰,刚想继续叫嚣,也突然尴尬地僵在原地。 门外,桂公公和一众侍女、侍卫站了一圈,目睹了衣衫不整的叶无夏,衣服里还塞了一叠纸,也目睹了王爷猴急猴急地从房里追赶着叶无夏出来。想必刚刚二人追打的声音也早已传到屋外去了。 叶无夏的嘴角一阵抽搐,没想到在唐朝体会了什么叫社会性死亡,太丢人了。叶无夏此刻非常想穿越回现代,要不就直接人间蒸发了吧。 被一圈下人目睹从舞姬房里冲出来,王爷更尴尬,他的脸黑红黑红的,从耳朵一直到脖子。他又咳了几声,仿佛看不见叶无夏一般,迈着方步从她身边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一众人等默不作声得跟着王爷离开,留下叶无夏像被冰水从头浇到脚,冻住了一般杵在原地一动不动。她衣服里的宣纸,顺着她的裙摆掉下来,散了一地。 “哒哒哒。”桂公公一路小跑地回来,不顾几乎石化的叶无夏,把地上的宣纸一页一页捡起来,又一路小跑地走了。 遇见这么尴尬的事,叶无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烦人的新“老板”,干脆翘班在屋里休息,一整天都没有露面。入夜,桂公公小心翼翼地叩门。 “叶姑娘,王爷叫您过去?” 叶无夏打开门,看见桂公公奴颜卑膝,满脸谄媚的笑容。 “叫我去干什么?”叶无夏没好气地说。 “说是和您谈诗文,在书房等您。” “哟,桂公公怎么这么客气,居然叫我‘您’。”叶无夏对桂公公的谄媚模样甚是鄙夷。 “叶姑娘,莫见怪。烦请叶姑娘随了老奴去。”桂公公的腰弯到快90度。 “唉,行吧,谁让他是王爷。”叶无夏本来不想去,但也不敢在王府太造次。 “叶姑娘,需不需要老奴为您准备热水澡?” “公公居然这么好心!”叶无夏自从出了平康坊就没洗过热水澡,都是拿凉水随便冲冲,今天居然有这等好事。 “叶姑娘,看您说的,给您准备热水澡是老奴的本分,毕竟要和王爷同床共枕……” “滚蛋,滚蛋!”叶无夏气急败坏,这公公果然没安好心。 叶无夏来到王爷书房,王爷正对着她练习毛笔字用的一叠宣纸,看得出神,对她的到来毫无察觉。 “王爷,入夜了,奴婢的蜘蛛爬恐伤了王爷的眼,您还是早点休息吧。”叶无夏阴阳怪气地请安。 王爷抬头看看她道:“你这个小傻子,字写得难看,诗文确实还不错。”他继续盯着诗文,用牙齿轻咬嘴唇,掩盖嘴角的笑意,眼神里尽是欣喜。 “我这个小傻子哪写得出这么好的诗啊,都是别人写的。”又被叫傻子,叶无夏心中不悦,翻了个白眼,坦荡地说了实话。 “我怎么从未读过,你上午说的那人我就没听说过。”王爷走到叶无夏身边,递给她一篇《将进酒》问:“这个谁写的?” “李白,这里一半都是他写的。” “他又是谁,可在朝为官?” 王爷眼睛里写满了疑惑,长睫毛盖住他细长的眼睑,像一只树懒。叶无夏看着王爷认真的样子,扑哧一下笑出来,心想“看你那样才像傻子。” “看你好学告诉你吧。这些都是我老家人写的,我们老家人人都九年义务教育。” 王爷的眼睛眯缝起来,不解地追问:“九年义务教育,又是什么?” 叶无夏看着王爷这样子,越发好笑,眼珠一转说:“王爷,我没吃晚饭。” “你这个傻子,自己不知道吃饭啊!” “王爷这儿的好吃。” 山珍海味上桌,叶无夏立刻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王爷看着叶无夏的样子,眉间眼角都是笑意。 “小傻子别噎着。”王爷的语气故作冰冷。 “我一天没吃饭了。”叶无夏往嘴里塞了块栗子糕,脸上鼓鼓的,像只磕松子的小仓鼠。 “给我讲讲你说的九年义务教育。” “这个九年义务教育啊……”叶无夏给自己倒了杯酒喝,“就是到了6、7岁,无论男女,所有人必须去上学,学习9年。” “如若家中贫穷,负担不起怎么办?” “政府……朝廷出钱,自己负担一小部分学杂费。” “你的家乡竟如此富裕?”王爷有些惊讶。 “大唐也富裕好嘛,你们一点也不穷好嘛。”叶无夏边吃边讲,用手撕下一块羊肋排。 王爷低下头,静静思索了片刻。 “如果不去上学会有什么后果?” “父母判刑。”叶无夏冷静得回答。 王爷惊得眉毛挑起,身体忍不住后仰,没想到眼前这个狼吞虎咽不修边幅的叶无夏来自那么一个富裕,重视教育,且律法严明的家乡。 “你的家乡叫什么名字?” 叶无夏叼着筷子,思考了一秒钟说:“马尔代夫。” “哎,不对啊。你上了9年学,字怎么还写得那样丑。” 叶无夏斜着眼看向王爷,心中甚是不悦,朝着王爷翻了个大白眼说:“我上了可不止9年学,除了诗词歌赋,我还学了物理、化学、政治、生物呢。懂吗你,都懒得理你。” “怎么跟本王说话!”王爷气得掐着叶无夏的肩膀摇。 叶无夏不以为意,摇晃着嚼完嘴里最后一口饭,做作的施一礼,脸色平淡地说:“王爷,九年义务教育给您普及了,我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你到本王房里睡。” 第十二章 王爷身世 叶无夏愣了几秒,抬起头斜眼看着王爷,两条小眉毛皱在一起,摆出个很嫌弃的表情。 此时王爷正襟危坐,表情冷峻严肃,看起来器宇轩昂,似乎是镇定自若,但是羞红的耳朵出卖了他。 王爷什么意思昭然若揭,叶无夏不是没谈过恋爱的小女孩,在现代追她的男孩多得很,她并不恐惧,打算见招拆招。 “不好意思王爷,我睡觉磨牙,恐打扰王爷休息。奴婢还是回自己的狗窝睡吧。”叶无夏豁出脸皮没好气地说。 被叶无夏怼得,王爷一时哽住说不出话,叶无夏见状转身就走。 “你,你……回来。” 叶无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情愿地转过身来。“王爷又要做甚?” 李重俊走到叶无夏身前,用手指狠狠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在她头上留下一个淡粉色的指印。 “早上本王从你房里出来的事情,整个王府上下恐怕传遍了。你就是不来本王房里睡,也已经没了清白。”王爷的话语带着些许焦急和紧张。 “我管他们干什么,我清不清白不用他们说。哎呀,走了走了。”叶无夏不耐烦地挥挥手,转身就走。 “你别走!”王爷一把抓住叶无夏的肩膀就往后拉,叶无夏立刻下蹲,头绕着王爷手背的方向绕了一圈,脱离了王爷的牵制,双手下意识地在胸前摆了一个防御的姿势。 “你……你居然还想和本王动手!”王爷的脸涨得通红,眼神里的怒气像要呲出两团火。 叶无夏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玩过了,乖巧地跪下,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操着哭腔向王爷叩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舞姬出身,身份低微,恐污了王爷英名。” “本王的英名已经在今天早上被你毁于一旦了。”王爷叹了口气,神色稍缓,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 叶无夏心里又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来我房里,居然说是我毁的。”叶无夏一时没有想好对策,跪在地上不说话。 王爷摸了摸她的头发,脸颊,顺势抬起她的下巴,温柔地说:“今晚来陪陪本王。”王爷的眼神清澈温柔,像洒满了星星,叶无夏看着他像中了催眠术一般,有一种恍惚的眩晕感,几乎要放弃抵抗。 “不行,不行!”叶无夏心里的声音坚定地提醒他,“不要和唐朝人产生情感纠葛,师哥就是最好的例子”叶无夏甩甩头,从王爷给她下的幻术中醒了过来。 她起身拿起了餐桌上一个精美小巧的酒杯。 “王爷喜爱奴婢,奴婢受宠若惊。但王爷对奴婢的喜爱,就像喜欢这酒杯,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好看,不是真的心疼奴婢,爱奴婢。若王爷是真的爱奴婢,还请赏奴婢一笔钱,让奴婢去云游四海,重获自由。” “奴婢不贪图皇家富贵,只想寻得一人与奴婢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奴婢只想做那人的唯一,不想做个妾,看着爱人和他人长相厮守,还请王爷成全。” 叶无夏目光坚定,言辞恳切,把手中的酒杯郑重地放在王爷手上。 王爷把玩着酒杯,一时语塞,喉结上下跳动。沉默半晌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垂下目光道:“你走吧。” 叶无夏得到指令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跑回房里,倚着房门喘个不停。 “李重俊这是喜欢我吧。以我的身份是肯定不可能成为王妃的,若是我成了李重俊的妾,唉不行不行……今生恐怕都难得自由,还得受王妃的气。李重俊也没有多帅,天天叫人傻子,动不动还打人……” “咕咕……”一只鸽子扑棱着翅膀停在窗前,发出咕咕地叫声,打断了叶无夏纷乱的思绪。 叶无夏打开窗,一只肥硕的信鸽跳了进来,它通体灰色,羽毛泛着幽蓝的光。叶无夏展开它的翅膀,上面印了一朵梅花——是上官婉儿。 叶无夏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十日,正是向上官婉儿传递信息的日子。她找来纸笔,冥思苦想,“那就写点无关紧要的吧。” 叶无夏用日文写道,“王爷每日读书,未见谋划。”想了想填了一笔,“王爷好色。” 放走了信鸽,叶无夏拿出蒋婵给她的毒药,想着要日日带在身上了。她瘫倒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不知不觉叶无夏已经卷入了唐朝凶险万分的政治斗争漩涡中,而她只是漩涡中最渺小的一粒海藻,任由风浪卷着她摇摆。她无力搅动旋涡,也无所依靠。她本来期待的自由时光早已一去不复返,她开始怀念起现代的日子,还有平康坊里的时光。 叶无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她回到是大学时代,明亮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法国梧桐,在地上留下点点斑痕,李昆和她肩并肩地走着,他的笑容自信阳光。 姐姐田顺郎在转角处等着她,浅笑盈盈,脸上的胭脂像两朵红霞。太阳的光晕照在她身上,好像一位来自天宫的女神,她伸出胳膊轻轻拉起叶无夏的手。 梦里师兄师姐们都在,齐齐整整的七个人,在道路两旁微笑地看着她。崔烛儿一改往日的凶狠,朝她微笑,露出一排小虎牙。 路的尽头像在一团浓雾之中,叶无夏一点一点地走近,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 一个手指头轻轻弹在叶无夏眉心把她从梦中唤醒,眼前的人又是王爷,正坐在她窗边,一脸微笑地看着她。 “做噩梦了?”王爷轻柔地问。 “什么噩梦?多好个美梦被你吵醒了。唉,我接着梦去。”叶无夏翻个身背对着王爷。 “若是美梦,为何流泪。”王爷轻轻擦去她脸颊上的泪。 叶无夏摸了摸自己的眼角,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流了下来。她回想起那个梦,应是想念她的朋友们了。她越想越委屈,眼泪越擦越多,竟哭得难以自控。 “不哭不哭。”王爷把叶无夏往自己怀里拦。 叶无夏一把推开王爷,又在他胳膊上狠狠捶了两下。 “你怎么了嘛?”王爷看着叶无夏又好笑又心疼。 “我……我就是想家了。”叶无夏抽泣着说。 王爷沉默半晌,任由叶无夏在他身边哭泣,缓缓开口,“我娘也不在了,不在很久了,几乎快要从我的记忆里消失。我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女,身份低微,我又与父皇的嫡长子同年出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关注。” “我才两岁时,我父皇就被废为庐陵王。皇后性格坚毅,我父皇十分依赖她,也疼爱和她的几个孩子。而我,就和普通宫女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几年后我娘也死了。” “我虽贵为皇室,父皇一朝被废,过得如同罪人一般,风餐露宿,饱受艰辛,我又没有娘亲庇护,吃了上顿没下顿。直到我16岁回到洛阳,才终于过得比之前好了些许。” 叶无夏静静听着,没想到堂堂王爷竟然也有这么落魄悲惨的童年。 “然而直到现在,父皇登上皇位,我也是那个最没有存在感,最可有可无的皇子。”王爷看向叶无夏,给了她一个勉强的笑容,却像是在安慰落寞的自己。 叶无夏看着王爷,他的眼里写满了寂寞与温柔,他下巴上生出些胡茬,看起来有些许憔悴。叶无夏看着心中涌起一阵心疼,用自己冰凉的小手轻轻拉了拉王爷的衣袖,说:“我陪你吃个早饭吧。” 王爷脸色稍微缓和,笑容里多了些许宽慰和疼爱,说:“都要吃午饭了,小傻子。”王爷用手轻轻拍了一下叶无夏的脑门,顺势在她鼻子上划了一下。 饭桌上王爷异常沉默,叶无夏偷偷看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睛,鼻子小而挺,厚嘴唇像让人忍不住咬一口的果冻。叶无夏没想到如此骄傲的王爷,居然愿意坦露自己内心最深的伤疤,内心涌起阵阵暖意,想逗这个傻子王爷开心。 “王爷你脸上有点东西?” 王爷摸摸脸,问:“什么?” “有点帅气。”叶无夏满脸堆笑,甜甜地说。 王爷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王爷你闻没闻到什么味道?”叶无夏突然故作正经的说。 王爷在空气中嗅了嗅,“没有啊?” 叶无夏凑近王爷,双手支着头,盯着他的脸笑道:“你一出现空气就变得甜甜的。” 王爷的脸又变得黑红黑红的,对着面前的盘子傻笑。伸手又戳了一下叶无夏的脑门说:“你这个小傻子,这样的话也好意思说出口。” 叶无夏被戳得像经历了一场脑震荡,终于忍不住抱怨了起来。“王爷您能不能别老动我的头!” 王爷笑得开心,用左右手同时压住叶无夏的脸颊,把她的五官都挤变形了。“你生得这么有趣,本王就动!” 王爷的掌心温热厚实,眼神明亮炽热,叶无夏突然生出种莫名的安全感,心里不再埋怨王爷了。 王爷看着叶无夏,收起笑容认真地问她:“你昨日说的‘唯一’,对你来说重要吗?” 叶无夏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那是我的理想啊。” 第十三章 祝我生日快乐 王府里的日子过得简单琐碎,从春入夏,叶无夏日日陪在王爷身边,陪他吃饭喝酒,看他读书习武。王府里的奴才们都对叶无夏毕恭毕敬,私下里叫她小王妃。 上官婉儿的鸽子还是月月准时到来,叶无夏对王爷的描述总是那么简单一句,“未见谋划。” 叶无夏的毛笔字写得还是一团糟,王爷时不时监督她,总是从背后环住她的身体,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字。起初叶无夏还会激烈反抗,控诉王爷占他便宜。慢慢的,她开始迷恋起王爷的体温和他身上的味道。 叶无夏时不时告诫自己,李重俊是王爷,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还有上官婉儿间谍的身份,她不能喜欢王爷,更不能爱上他。唐朝宫廷的政治旋涡中她已身不由己,一旦投入感情,就是把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今天是叶无夏的生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跑到厨房里拿鸡蛋和面粉试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给自己做出了一个不怎么规整的蛋糕。 穿越到古代已经整整一年了,一年前的今天她还是个普通的小空姐在空难中不知所措。这一年虽然经历了一些腥风血雨,终于在王府找到了难得的宁静。 叶无夏觉得很感恩,她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躲在厨房的角落里给自己唱了一首生日快乐歌,开开心心地吹了蜡烛。 回到书房,王爷撇了她一眼,看着手中的书说:“听人说你在厨房作法。你这个小傻子居然还学起了巫术,要害谁呀?” “什么作法,胡说八道。” “听闻你在厨房鼓捣了半天,最后对着一块糕和一支蜡烛,念念有词,府里的太监们都被你吓坏了。” “哈哈哈哈!”叶无夏大笑了起来,从怀里掏出用手帕裹着的半块蛋糕。“呐,法器给你吃。” “这是什么?”王爷揪下一块蛋糕在手里捏了捏,松软Q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甜腻腻的味道。 “没有毒啊,我亲手做的。”叶无夏笑得灿烂,饱满圆润的小脸像让人忍不住咬一口的苹果。 王爷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你居然有这样的厨艺,今日为何下厨?想讨好本王?” “切,下厨也不是讨好你呀。”叶无夏本不想告诉王爷,看情形说了也无妨。“今天是我的生辰,我老家的规矩,生辰当日要吃蛋糕,吹蜡烛。” 王爷有些惊讶,又在叶无夏额头上戳了一下,有些埋怨地说:“你个傻子,生辰为何不告诉本王?” “谁让你不问,哼!”叶无夏扭过头,心里有种小鹿乱撞的感觉。内心深处她还是有点期待李重俊会送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今日的王府甚是繁忙,王爷的宾客一个接一个的上门与王爷商讨治理所辖区域水患,赋税等等国家大事。王爷公务繁忙无法抽身,宾客们直到晚上才散去。叶无夏有些许失落,早早地回到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发呆。 “吱嘎……”一声门响,叶无夏惊得坐起。 是王爷,月光洒在他的背上,他的影子的地上显得有点落寞,他步步走近,叶无夏看不见他的表情,却仿佛又被下了幻术一般,沉醉在这个宽厚的身影上,有种神秘的情绪在心中涌动。 “王爷……”叶无夏张了张口,却不知怎么说下去。 “不怕。”王爷只轻轻说了这两个字,温柔地抱起她,迎着月光一步一步走到王爷的卧房。 夜色中王府的院子十分静谧,伴着些许蛙鸣,月光洒在地面,轻柔朦胧。叶无夏在王爷怀里,听着王爷沉稳有力的呼吸,和他的心跳。她将额头靠在王爷脖子上,感受他温柔的脉搏。 王爷的卧房里不知何时放了一张小床。王爷把叶无夏轻轻放在自己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摸摸叶无夏的头说:“你不愿意本王也不强迫你,只想你住得好一点。” 叶无夏低下头抿着嘴唇,掩盖住自己甜蜜和羞涩的心情,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送你个礼物。”王爷从柜子里面翻出一把宝剑,“这么好的剑法,连把像样的剑都没有。” 叶无夏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哪有送女孩子生日礼物,送凶器的!” “啊,啊……”王爷挠挠头,一时间手足无措,“我……我就是看你没有……” “哈哈哈哈!”叶无夏第一次看到骄傲的王爷也有这般不知所措的时候,心里涌起阵阵暖意,这样的王爷实在太可爱了。 “原谅你了,我很喜欢,谢谢!”叶无夏回报给王爷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仔细端详起这把剑来。 这把剑掂在手中很轻,适合瘦弱的叶无夏。剑鞘上镶着一颗血红色的宝石,雕刻着蔷薇花的纹路。拔出剑来,剑身又薄又锋利,剑头微颤,寒光凛凛。 王爷坐到小床上,一脸尴尬、局促地看着叶无夏。 “好了,睡觉了,晚安。”叶无夏利落地脱掉自己的鞋,两双白玉般的小脚在床边晃悠,一翻身,盖上了王爷轻柔的蚕丝被。 王爷坐在床边呆若木鸡,叶无夏也心跳得通通响,紧张得睡不着。 “我……我,本王出去待一会。” 匆匆一阵脚步声,王爷就跑出屋去。叶无夏起身,隔着窗户好奇地偷看王爷。 只见王爷拿着一个木桶,打了满满一桶冰凉的井水,从头到家浇了下去。 “啊……”王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接着拔出随身的佩剑,在月光下自顾自地舞了起来。 王爷的剑法不像叶无夏那般轻灵,动作稳重强硬,力道十足,像一位在沙场上连年征战的将军,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取敌首级,招招致命。 叶无夏也持剑上前,她灵巧地转动手腕舞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宝剑在月光下反着银白色的亮光,像一道道闪电。她蹲下身子,持剑上挑,王爷稳稳接住,持剑在她眼前缓缓划过。叶无夏向后弯腰,躲过利剑,又持剑像王爷胸膛缓缓刺去。 两人郎情妾意打得你来我往,两把长剑在夜空中舞得缓慢而暧昧,像两条在嬉戏的蛇,时而交织,时而分开。 叶无夏脚边一扭跌在王爷怀里,王爷紧紧抱着她,两人四目相对。叶无夏感受到王爷的炽热的呼吸喷在她脸上,王爷的瞳孔里反射出她的影子,也有些意乱情迷。 “谢王爷!”叶无夏慌忙起身,紧张得心要跳出来了。 两个人呆立在院中片刻,还是叶无夏最先开口,“王爷我先去睡了。”转身便跑回房里。 王爷在院中呆立了很久,又开始自顾自地连剑法,直到天空泛起了鱼肚白,他也筋疲力尽才回房休息。 房中,叶无夏已陷入沉睡。王爷轻轻摸了摸太微红的小脸,自己到小床上去睡了。 再醒来已近午时,王爷急急忙忙去了书房议事,叶无夏醒来无事在王府里闲逛,听到几个太监侍女在花园的角落里嚼舌根。 “你听说了没,咱们王爷昨夜与叶无夏同房一夜,今日居然睡到了中午。” “咱们王爷定是昨夜颠鸾倒凤,劳累了。” “是啊是啊,这叶无夏来路不明,还真是个妖精。” “王爷正值壮年,有这样的妖精投怀送抱哪有不乱了分寸的道理。” “舞姬出身能是什么好货色,王爷不免被狐媚蒙了心。” 叶无夏无奈得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恼怒。故意咳了两声,那一众人等就立刻做鸟兽散了。 “都共处一室了,哪有什么清白。”叶无夏忍不住自嘲了一句。她觉得万分失落,她并不在意他人的眼光,说她怎样都没有关系,但她不想因为自己让人误会王爷是个贪图美色,好吃懒做的人。 叶无夏坐在花园的水池边,朝池水里狠狠执了一块石头,池水荡起的涟漪像是她的心绪,起伏不定。 叶无夏又开始纠结,她已然对王爷有了非同一般的感觉,她怕这感觉越来越浓,变成化不开的爱意。她在唐朝的日子,自保已经万分艰难,又做了上官婉儿的间谍,她已不敢在让自己陷入皇族的漩涡更深。 来路不明的舞姬注定无法嫁给王爷成为王妃,她又怎么甘愿做一个通房丫头,看着爱人和其他女人厮守终生,情意绵绵。 “只不过自讨苦吃罢了。”叶无夏自嘲着,又往池水了执了一块石头。“再不舍也该断了吧。”她暗暗下了个决心。 入夜,王爷还在书房与门客们讨论国家大事,叶无夏换上夜行衣,身上只带了王爷送的剑和蒋婵的毒药再次出逃。 这次叶无夏的心情没有紧张,只剩了沉重。她刚刚才在王府过了个简单的生日,她对整个王府无比感恩和依恋,但决心一定,再不舍也要告别了。 叶无夏一身夜行衣走到门前,突然冲出一排太监、侍女,拦住了她的去路。领头的桂公公扑通一声跪下,叩头道:“还请叶姑娘回去,王爷要怪罪的。” 叶无夏临危不惧,倏地拔出宝剑。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咣当”,叶无夏的剑颓然掉在地上。 第十四章 中秋家宴 叶无夏缓缓转身,面前的王爷眼眶通红。 “王爷,对不起。”没得叶无夏说完,王爷就不顾众人的眼光,直接把叶无夏扛过肩头,朝他卧房走去。 “王爷,你放下我!听我解释!王爷!” 任凭叶无夏怎样叫喊,王爷不为所动,走到房里径直把叶无夏摔在他床上。 “本王如此待你,你竟还是想离开我!”王爷怒目圆睁,脸色通红,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本王哪里待你不好!”他生气急了,一把扯下床边的围帘。 “王爷!”叶无夏瞪着眼,委屈的眼泪充满眼眶。她抓着床单,话竟说不出口。 “你到底要我如何!”王爷推搡着叶无夏的肩膀,声音嘶哑,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我爱上你了!”叶无夏也发怒的大吼,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王爷的脸抽搐了一下,眼角也渗出了泪水。他抱住叶无夏,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他懂,叶无夏也懂。 四片火热的唇终于贴在一起,这一次两个人都放下了所有防备,用身体不停倾诉,发泄。他们的身体不停缠绕,碰撞,粘腻的汗水,让他们的皮肤贴在一起,两条舌头不停的交织。 一番云雨过后,叶无夏躺在床上,两行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 “爱就爱了吧。” “不怕。”王爷把她抱得更紧了。 之后的日子叶无夏与王爷越发如胶似漆,叶无夏知道她和王爷的差距判若云壤,这份爱情也像泡沫般脆弱,但也很珍惜眼下美好的时光。 转眼间八月十五快要到了,中秋团圆,叶无夏扮成侍女随王爷一同进京向皇上请安。叶无夏这次进京仿佛又像第一次穿越来长安时一样,带着忐忑和欣喜的心情,她想去平康坊见见老友,不知道和师兄师姐有没有机会遇上。 中秋家宴,叶无夏扮成侍女伴在王爷左右。宴席在大明宫的麟德殿举行,大殿的墙上贴着金箔,殿内高耸的立柱上镶嵌着玉石,上面雕龙画栋,精美非凡,蜡烛和灯笼照得整个大殿明亮如白昼。宫廷乐师演奏着音乐,恍然间如同来到仙境。 叶无夏不是第一次来宫廷,但还是被这精致华美的景象深深震撼了。她偷偷看向乐师班,并没有她熟识的乐师,也更没有田顺郎。 音乐止,殿内众人跪拜,皇上走了进来,坐在了最中央主座。曾经的懦弱太子,如今已是一国之君,他身着龙袍,他体型微胖,满脸浮肿,脸上的笑容老实宽厚。叶无夏不由得会想起神龙政变中见到的他,那时的他还惧怕武则天怕得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他身边的皇后,满头珠翠,一身华服,但皮肤粗黑,显得十分苍老。她眉梢眼角都向上翘起,一脸算计刻薄的样子,边喝酒,边用眼角打量着四周。 坐在主座左侧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头戴乌纱帽,留着山羊胡子,眉间眼角和皇上十分相似。不用多猜,他定是皇上同父同母的弟弟,曾做过皇帝的安国相王李旦。 叶无夏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站了一个侍女,脸色青白,十分瘦弱。叶无夏觉得有些熟悉,定睛一看,竟是师姐蒋婵。蒋婵像是大病了一场,饱满的脸颊和丰满的胸脯都消失不见了,皮肤瘦得松垮垮的,活脱脱像一副移动的骨架。 叶无夏心中隐隐心疼,师姐定是被毒药伤得不清,看来她被派到相王那里做间谍了。 相王对面坐着一位贵妇。她衣着艳丽,头上戴了一朵硕大的牡丹花,高挑眉,桃花眼,脸颊饱满,唇色艳丽,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风韵。那这女人是谁,叶无夏想了想能坐此上座的也只能是太平公主了。 皇上的两位手足之后,坐着的是皇上的一众嫔妃。叶无夏一眼看到坐在最前面的就是她日思夜想,恨得咬牙切齿的“老板”——上官婉儿。 一年未见了,上官婉儿的权势没有随武则天的退位而消逝,反而权势日盛。她现在贵为皇上嫔妃,行宰相之职,当朝的文武百官无不讨好巴结她。 曾经的伴随皇上神龙政变的几名大臣都一一被贬黜,谁知隐藏在神龙政变背后玩弄手段的上官婉儿越发走向政治前台,和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成了朝臣中最强大的两股势力。 上官婉儿此刻正朝皇上遥遥得敬了一杯酒,脸上得意的风采掩盖不住。“呸,这个蛇蝎心肠的老女人。”叶无夏在心里暗戳戳得骂了两句。 妃嫔后面坐的是皇上的一众儿女,当朝太子李重福坐在最前面,他看起来并不开心,一杯一杯得喝着闷酒。他身后是皇后嫡出的两个女儿和女婿,吵吵闹闹,很没教养,不像是皇家女儿,倒像是哪里来的市井泼皮。再后面坐的是李重俊和他的弟弟妹妹们。 王爷李重俊回头看了一眼叶无夏给了她一个浅浅的微笑。叶无夏明白王爷是怕她无聊,她上前给王爷斟了一杯酒,偷偷在王爷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这难得一见的场面,叶无夏只觉得眼花缭乱,怎么会无聊呢? “父皇。”安乐公主起身敬酒,那声音甜的要化了。 “女儿祝父皇母后岁岁安康。”安乐公主模样俊俏,身着一件华丽的百鸟裙,裙子上用金线和羽毛织上百鸟的图案,灯光下百鸟闪烁,甚是绚烂。 皇上本就最宠爱安乐公主,看到公主敬酒,微胖的脸上笑成一朵花,挤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好好好,女儿最好。”皇上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父皇,母后,女儿新得了奇珍异宝献于父皇母后。”说罢几名太监合力端上来一座百宝香炉。 炉高三尺,开有四门,架四座小桥,雕刻着花草、飞禽、诸天、伎乐、麒麟、鸾凤、白鹤等,炉身嵌着珍珠、玛瑙、珊瑚、宝石、贝壳、美玉。 “女儿已将此香炉放着洛州昭成寺接受百姓的香火供奉半年有余,积累了百姓们祈福。现献于父皇、母后,享万人之福。” 皇上走到安乐公主身边,绕着香炉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女儿孝心,如此甚好。” 安乐公主婉儿一笑,跪在皇上身边,一脸撒娇的表情,道:“女儿近来身体孱弱,找来相士为女儿看了得知,女儿今年运势大凶,唯有水可以破之。” 安乐公主叩头道:“请父皇将昆明池赐给女儿作为私家池沼。” 未等皇上开口,太子李重福愤怒地摔了筷子。 “你让昆明池边的百姓怎么办?” 太子上前一步,也跪在皇上脚边,施一礼道:“父皇,妹妹如今贵为公主,理应是尽享尊贵。但公主如今作为已过于骄奢,引百姓不满。” 太子指了指安乐公主身上的百鸟裙说:“公主造此百鸟毛裙以后,贵族之家竞相效仿,山林中的奇禽异兽,各类飞鸟被搜山荡谷,扫地无遗。百姓们恐有虫灾,苦不堪言。” 太子又指了指安乐公主送来的百宝炉,“此炉用钱三万,府库历年储藏为之一尽。如今国库空虚,请父皇三思。” 大殿内原本团圆祥和的氛围变得紧张冰冷。太子李重福叩拜在地,不知是愤怒还是紧张,身上不停得在颤抖。安乐公主娇俏的脸上,写满了愤恨和不服。皇上站在大殿中央竟不知所措。 正当此时,上官婉儿走上前来略施一礼道:“今日中秋家宴,公主送此宝物,一片孝心感人至深。太子心系百姓更是社稷之福。皇上,臣妾也祝您洪福齐天,我朝代代兴盛。” 殿内一众人等心领神会,纷纷叩拜,“恭祝皇上洪福齐天,我朝代代兴盛。” 皇上长吁了一口气,换上放松的笑容,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儿说:“谢女儿孝心,此事再议,再议。”笑盈盈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安乐公主狠狠瞪了太子一眼,扭身归位。太子的眼中也冒着愤怒的火光,无可奈何的回到席上,继续喝他的闷酒。 叶无夏偷偷讪笑,“这一帮纨绔子弟,没有上官婉儿在此,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上官婉儿这女人果然表面上谁的面子都给,谁知背地里什么样呢?” 酒过三巡,开始歌舞,大殿内的皇亲国戚们纷纷敬酒,热闹非凡。叶无夏站得腿麻,偷偷溜出去休息一会儿,刚走到廊下,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拉到一旁,是师兄杨思勖,旁边还站着师姐蒋婵。 “师姐!”叶无夏忍不住给了师姐蒋婵一个拥抱,蒋婵的身体小了一圈,一身的骨头咯得叶无夏疼。 “师姐你怎么身体可好?” “师妹放心,已无大碍。” 久别重逢,看到师姐这副模样,叶无夏觉得万分心疼。 “可知天行在何处?” “天行做了太平公主的男宠,养在她府上。”杨思勖答道。 三人都沉默了片刻。 “师兄,师姐可月月向上官婉儿传递消息?” 杨思勖点头,蒋婵却说:“这几月的鸽子没有来。府中来了几个新侍女,我察觉到她们有功夫在身。上官婉儿恐要弃我了。” 叶无夏眉头紧锁,抓住蒋婵的手说:“师姐要不就逃吧。上官婉儿此人狠辣异常,恐有凶险。” 蒋婵默默地点了点头。 “两位师妹平安就好,切记要谨言慎行,多多保重。此处危险,我们还是快回到宴席上去吧。” 叶无夏此刻突然冒出个念头,“师兄,师姐,我住在洛阳的卫王府,王爷待我极好。请师兄、师姐有什么信息也传于我,我只求自己和王爷平安。” 杨思勖点头,三人依依不舍的告别。 第十五章 重游长安城 中秋家宴结束,王爷喝得酩酊大醉,搂着叶无夏上了床,胳膊环着她的脖子,一条粗壮的大腿压在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沉死我了,你快起开。”叶无夏把王爷使劲往外推。 王爷却把她越搂越紧,“你这个小傻子,什么也不懂。你没看见父皇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一眼吗?我算什么皇子啊。” 叶无夏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像被一插了一把匕首,又被人狠狠拧了一般。她回身抱住王爷,王爷的脸因酒醉变得通红,眉头皱在一起,嘴里嗫嚅着,喘着粗气。 叶无夏抱着他,像抱着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她轻轻吻了吻他的眉间,好想告诉他,只求他做个逍遥平安的王爷就好。她知道王朝的下一个主人叫李隆基。 第二天王爷并没有急着打道回府,换了身便装,要和叶无夏在长安城里逛逛。叶无夏很开心,哪有女孩子不爱逛街,天天闷在卫王府,上次逛街已经过去很久了,她期待着买几个喜欢的首饰,再挑双新鞋。 叶无夏逛了一上午,越逛越兴奋,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各种各样的小首饰。王爷大包小包的跟在他身后,汗水直流,丝毫没有了王爷的风度。 “可以了吧,还要逛多久啊。”王爷满脸写着无奈。 “我还一件衣服没买呢!” “刚才不是有很多衣服吗?” “那不是不好看吗?”叶无夏拉着王爷的胳膊,把脸在他肩膀上蹭,撒娇地说。 “唉,再也不陪你逛街了,太麻烦了。”王爷十分疲惫,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流。 叶无夏笑了笑,果然男人不管是小孩还是老人,从古代到现代都不爱陪女人逛街。 “好吧好吧,最后就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了。”叶无夏摇着他的胳膊笑嘻嘻。 马车吱吱嘎嘎地摇,最后停在了一个地方,叶无夏让王爷等她,自己一溜烟跑了下去。 平康坊的下午没有人潮如织的宾客,整栋酒楼像是睡着了一般,十分静谧。叶无夏推开房门,大堂内空无一人,没有烛火平康坊有些阴暗恐怖。 她背着光,一步一步向舞台深处走去,看见花姐正坐在角落里算帐。 “花姐。”叶无夏甜甜地叫了一声。 “啊!”花姐惊得把一手的账单撒了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抖成了筛子。 “你怎么了花姐?是我呀,叶无夏。”叶无夏俯下身想扶起花姐,花姐吓得连连后退。 “怎么了呀花姐?”叶无夏满脸疑惑。 花姐伸着颤抖的手指,指着叶无夏说:“你你你……是人是鬼?” “啊?”叶无夏百思不得其解,抓着花姐的手,试图把她扶起,花姐的手心已经出汗。 “怎么回事,我是人,叶无夏啊,怎么不认识我了?” 叶无夏把花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看看,软软的,有温度,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啊,我啊,叶无夏。” 接着又把手放在花姐头上,温度没有异常,反而摸到了一手冷汗。 花姐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她使劲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情绪,起身把叶无夏拉到她的卧房里。 “这一年你去哪了,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花姐终于恢复了平静的语气。 “我……我这一年是经历挺多,但也不至于死了。哎我房里还有我的钱呢。” 花姐脸上终于有了一个宽慰的笑容,“能说出这话,是你没错。钱要拿走你就拿去。” 叶无夏回报她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用了,开玩笑的,现在钱对我来说不是特别有用了。田顺郎呢?我好想她,想见见她。” 花姐面露难色,从一个小抽屉里翻出一块手帕,一层层打开,里面竟是叶无夏那枚玫瑰金戒指。 “怎会在此?”叶无夏大惊失色。 花姐把戒指放着叶无夏手上缓缓道来,“那夜你与田顺郎还有一班乐师走后,本以为你们当夜就会回来。谁知等了你们三天都不见踪影。我想着,若是留你们在宫廷,不会留下那么多人,一定是出事了。便派人到乱坟岗上寻……” 花姐说不下去了,握住叶无夏的手哽咽开口,“田顺郎已经安葬了,虽未见你的尸身,我记得这仿佛是你的戒指便拿了回来。一直以为你也死了,你是怎么逃出去的,这一年过得如何?” 叶无夏张口结舌,震惊得头皮发麻。回想那天在宫廷的一幕,上官婉儿威严地环视,公公的叩头,原来意思竟是屠杀掉这整屋子里的人。而叶无夏的斗胆自荐,得了这间谍的差事,竟无意中救了自己的性命。 叶无夏不知如何回答花姐,她不寒而栗,握着戒指神不守舍地走出了平康坊,回到马车上两行眼泪才静悄悄地流下了。 “怎么了?”王爷抱着她的肩膀关切地问。 “我姐姐死了。”叶无夏紧紧握着戒指,鲜血从她的手心渗了出来。 马车上叶无夏一路无言,回到王府就病倒了。王爷日日守在她身边照顾,她却越病越重,她时常发烧出现幻觉,眼前尽是寒光凛凛的兵器,和殷红腥臭的血。 她经常梦见同门师兄卫恒身首异处的尸体,被贯穿胸口的崔烛儿,神龙政变中死于廊下的宫女的尸体,还有她明艳动人又善良脆弱的姐姐田顺郎。每当她梦魇,王爷总是轻轻抱住她,在她耳边告诉她别怕。 这一日阳光正好,王爷扶着叶无夏在王府花园里散步。叶无夏久卧病榻,阳光晒得她眩晕,她闭起眼睛让阳光尽情洒在她脸上。“多好的阳光啊,好希望一直活在阳光下。”叶无夏摸摸手上的戒指,惆怅得想。 王爷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多晒晒太阳,让我的小傻子快点好,舍不得你生病。” 叶无夏轻轻拉起王爷的手,仰着头枕在他肩上。泪水在她紧闭的双眼中涌起,“是啊,这么好的王爷,怎么舍得让他担心呢。” 王爷已经占据了叶无夏的整颗心,王爷的委屈、寂寞、脆弱与不甘让她心疼。此时的叶无夏好希望自己可以强大到能够保护他,而不是像一颗水藻一样裹挟在这一团迷乱的政治漩涡中。 “王爷,书房来了信。”有太监奏报。 “我去去就回。”王爷在叶无夏额头上亲了一口就急匆匆地离开了。 叶无夏继续在花园里散步,初秋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凉,叶无夏裹紧衣服,蹲下来看一朵秋日里盛开的菊花。 一只迷路的鸽子,扑棱棱地扇着翅膀落在叶无夏眼前,全身雪白的羽毛,胖乎乎的,十分可爱。叶无夏把它拿在手上,发现它脚上绑着一个纸条。 叶无夏取下纸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蒋婵死了”。 叶无夏坐在地上,紧闭双眼,鼻子里长长得呼出了一口气。她的心已经伤透了,师姐的死让她感到有些麻木。她闭着眼睛回想着和师姐的一幕幕,分析着师姐的死因,无论怎么想都是上官婉儿干的。 叶无夏觉得无奈又气愤,她想了想她自己,如果逃走或是不听话,一样也会被杀吧。叶无夏虽然对上官婉儿十分不耻,但也没有和她能抗衡的能力,只能一直这样给她传递消息。 况且此时的叶无夏不想走,她想一直陪在王爷身边,只要王爷平安,对她来说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叶无夏回到王爷书房,王爷正对着一封书信发呆,脸上写满了焦虑。 “怎么了?”叶无夏走上前问。 “太子被废了。” 叶无夏目瞪口呆。 那信中写道,皇后上奏皇上,太子李重福在他府中行厌胜之术,诅咒皇后和他妹妹安乐公主,并与吐蕃人勾结,妄图从西部起兵谋反。朝廷的羽林军到东宫搜查,果然搜出了贴着皇后和公主生辰八字且扎着银针的小人和大量与吐蕃往来的书信。 皇上大怒,辱骂太子不忠不孝。谁知太子非但没有认错,反而污蔑皇后与宰相武三思私通。皇上更为震怒,贬黜太子任濮州员外刺史,永不得回京。 叶无夏反反复复地读着这封信,怎么看怎么像是皇后在构陷太子。然而皇后和武三思的私情,叶无夏仔细想了想,好像史书上是有这么回事。 太子被废,必然引发朝廷的强烈动荡,然而叶无夏更担心的是,皇位的顺位继承人就是她的爱人王爷李重俊。他一旦成为太子就立刻成为各个势力集团瞄准的靶心,定是要明争暗斗,万分凶险,更何况她知道王爷最终并没有登上帝位。 她心急如焚,后悔怎么当初没有读历史专业,后悔没有把唐史牢牢记在脑子里。 “打算怎么办?”叶无夏问王爷。 “小傻子不用担心了,你养病要紧。”王爷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可是这显然是皇后在诬陷太子!”叶无夏甩着信纸焦急地说。 王爷连忙用眼神示意她小点声,悄声说:“就算是,我们又能怎么样呢?” 第十六章 兵临城下 太子被废的消息很快昭告天下,一夜之间王爷从无人问津的普通皇子变成炙手可热的皇位候选人。王府一时间门庭若市,不知从哪里赶来的各种文人谋士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谁都想来做未来太子的门客,更希望成为未来皇上的左右手。 可朝中有可能成为未来皇上的人可不止王爷一个。相王李旦,皇上曾想封他为皇太弟,被他谢绝。女人当皇帝也已不足为奇,韦皇后跃跃欲试,似乎想复制一遍武则天成功的老路。权势正盛的太平公主是皇室正统,又是武家的儿媳,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还有看不见的暗潮汹涌,比如权倾朝野的武三思与韦皇后和上官婉儿暗通款曲,似有恢复武周王朝的气魄和手段。年纪尚轻的但才干出众的李隆基正韬光养晦,还有皇上的第四子李重茂也有皇位的继承权。 然而更坏的消息很快传来,前太子起兵谋反。 被废濮州的李重福以太子之名号令天下,对皇后这些年把持朝政,惑乱后宫早有不满的各路势力纷纷响应,以“皇后要挟当今圣上,清除韦氏一族”为名号,策反了几个驻兵将领,迅速集结了大量的兵力,直奔王爷所辖的东都洛阳来,当夜就偷袭了洛阳城的左右屯营兵。 一夜之间战报像雪片一样飞来。洛阳城城门紧闭,两军对垒,殊死一战在所难免。 事已至此王爷决定亲自披挂上阵,叶无夏不放心王爷安危,从侍卫那抢了一套盔甲,带着王爷送的宝剑吵着闹着要陪他同去。军情紧急,王爷拗不过叶无夏,就带她同去了。 深秋的洛阳城黑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和黄土的味道。原本繁华的商业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路过的老百姓全都步履匆匆,生怕遇见当兵的队伍。 去往城门的马车内,王爷和叶无夏都没有说话。王爷不明白叶无夏的担心,作为一个不清楚唐代历史的现代人,她只记得王朝的下一个主人,却不知道王爷的命运如何。她好怕,她害怕经历任何一个普通的历史事件后,就永远失去了她最爱的王爷。 叶无夏拉了拉王爷的衣袖,王爷宽厚温暖的大手立刻紧紧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你一个女孩子,病还没好,偏要跟着我来。”王爷眼中尽是温柔。 “我的功夫你是知道的,不用担心。”叶无夏看向王爷,王爷喉结的跳动掩盖不住他的焦虑与纠结。 “你一会儿就躲在后面就好,不要出城。” “嗯,我答应你。王爷一会儿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你会杀你哥哥吗?”叶无夏战战兢兢地问出了她最担心的事。 王爷低着头,没有说话。叶无夏懂了,王爷手足之情和忠孝之间,王爷还是有些难过和纠结,她心想,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她会替王爷杀了前太子,没有什么比王爷的安危更重要。 抵达洛阳城门,城门内的黄土地被士兵得血染成诡异的棕褐色,散发着浓重地血腥气。路边并排躺着很多士兵,有的已经盖上了白布没了气息,有的还在挣扎呻吟,凄厉的叫喊声,让人不寒而栗。 登上洛阳城楼,城楼上,旌旗猎猎,士兵们手拿弓弩严阵以待。不断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上城楼,有兵器、油、石块,兵器之间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恐怖的杀气渗入到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深秋的风刮过,飘着浓重的火药味。叶无夏向城下看去,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各种各样的尸体,大多是守城将士,还有叛贼、战马、无辜的百姓。 地上被火药和石块砸出大大小小的坑,远处叛军的阵营里叛军士兵足有千人,他们站得密密麻麻,像一群蚂蚁。 昨夜守城的左右屯营兵损失惨重,援兵还需再等几日,守军若与叛军队伍正面抗衡,则必死无疑。好在洛阳城易守难攻,眼下只能用尽全部兵力死守洛阳城门。 城门一旦失守,城内的百姓必将遭受灭顶之灾,叛贼的军队也会一路南下攻打长安城。一场敌众我寡的殊死一战蓄势待发。 王爷与东都留守裴谈商议了一会儿,站在城门上举起一碗酒迎着呼啸的北风,对守城的将士们说道:“我等朝廷将士,忠心为国,今贼人谋逆,为天下所不耻。我等驻守洛阳城门,必护城内百姓安全,守国之社稷。待取得大胜,我们共饮庆功酒!”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把手中的碗狠狠摔在地上。 “好,好,好!”守城的将士们山呼海啸般地回应。 “咚咚咚!”一阵鼓声响起,一阵呼号声从城下传来,叛军发起了第二波攻击。叛军的队伍像一股黑色的潮水,直奔城门涌来,他们推着投石车、冲车,抬着云梯,势要一举破门。 王爷观察了一下情形,风向正好,此时正适合火攻。 裴谈立刻命令守城的将士们在弓弩上点上油布,一支支利箭拖着长长的火舌,向叛军射去。顷刻间,整个战场如同下着一场流星雨,被火射中的士兵,挣扎叫喊着,直到倒在地上不动弹,火焰很快吞噬了他整个身体。 借着风力,叛军中很快形成了零星的几道火墙,但对于如潮水般涌来的叛军来说还是杯水车薪。守军们射出的箭也只能拖延叛军进攻的步伐。 “轰!”一个巨大的石块伴着火药砸在洛阳城楼上,整个城楼随之一震。 王爷站在城楼上临危不惧,于裴谈商议:“可有精兵前去攻他后方,断他粮草。” 裴谈答:“昨夜遭叛贼突袭,死伤惨重。敌众我寡,城下已被叛军所困,水泄不通,所派精兵皆被斩杀于城下。” “我去!”叶无夏在一旁听闻此言,抢先答道。 “你别胡闹!”王爷拽着叶无夏的胳膊,把她拉到身后。 “我是女人,我出去没人注意我。” “那也不许去!”王爷不耐烦地说,回头看着叶无夏,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叶无夏眼神坚定,“你相信我吗?” 王爷一时语塞,裴谈下跪作一礼道:“王爷,若他后方粮草被毁,必扰乱军心,我们才有机可乘。时间紧迫,切勿贻误战机,这位姑娘虽为女子,却由此气魄胆识,我们可以一试。” 王爷勃然大怒,拍着桌子怒吼道:“你要用她的性命来试吗?” “轰!”又一声巨响,顷刻间尘土飞扬,整个城楼都在震动。 叶无夏拉过王爷,双手抱住他的脸,温柔地说:“你让我出城吧,若兵败叛军入城,我必将遭他们凌辱糟蹋,与其那样我还不如死了。趁现在我逃出去,战争结束之后我就回来。我的功夫你知道的,好不好?” 王爷看了看越攻越近的叛军,对于胜利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心中不忍,咬了咬牙说:“好吧。” 时间不由得叶无夏与王爷二人依依惜别,叶无夏握了握王爷的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骗了王爷,她怎么忍心撇下王爷一个人逃命去。她要去帮王爷搅乱叛军后方,哪怕用她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叶无夏回到城内,脱下盔甲,露出一身女孩子的衣裙,她寻了一匹战马,绑上她的剑,又带上一把弩和一个火折子。 她翻身上马,摸了摸藏在腰间的毒药,心跳像鼓一般敲个不停,她暗暗下了个决定,一旦被俘就吞药自尽。 战马载着叶无夏绕过战场,在小路上飞驰,她浅绿色的衣裙随风摇摆,没人会想到这个瘦弱的女孩此刻是一名战士。叶无夏的身体紧紧贴着马背,几只冷箭擦着她的衣裙飞过,都被她灵巧得躲避了。 她回头看了看洛阳城门,叛军已攻到城下竖起了云梯,守城将士们拿着石块和油罐朝叛军们砸去,城下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叛军被烧成一个个火人,边挣扎边刺耳地号叫,一时间叛军还无法攻下城门。 叶无夏察觉到风向在变,火攻很快就将没有优势,这样下去守军坚持不了多久,她此去只可以成功,一旦失败洛阳城恐将失守,她心爱的王爷也将性命不保。 叶无夏绕到叛军后方,见他们的战壕里堆满了粮草,有数十名士兵守卫。事不宜迟,几只箭拖着火舌直射对方粮草中。粮草易燃,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风向调转,火从叛军后方向前烧去。 叛军守卫见此,手持长枪直奔叶无夏而来。叶无夏面无惧色,一剑划破了叛军咽喉,叛军的鲜血从他脖子里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 火越烧越旺,风吹着火星烧到叛军衣服上,后方的叛军开始四散奔逃。叶无夏策马奔驰,边跑边喊,“取得李重福首级,封千户侯!取得李重福首级,封千户侯!” 第十七章 功臣挨骂了 叶无夏的举动显然扰乱了叛军的军心,叛军的后方陷入一片火海,越来越多的叛军开始四散奔逃。 洛阳城门下,叛军的云梯已驾到城楼上。梯子不断被守军推到,又有新云梯不断架起,陆续有叛军登上城楼与守军近身搏斗。守军不再用弓箭反击,分不清是叛军还是守军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从城楼上摔下。 叛军推着冲车,喊着号子,一次次地冲击着城门,发出巨大的撞击声,洛阳城门岌岌可危。 叶无夏的战马受了惊吓,喘着粗气在原地打转,不敢向前。她迅速撕下一块衣裙蒙住马眼,用剑鞘在马屁股上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儿受了疼立刻嘶吼着向前狂奔。 这时有一个将军打扮的叛军,身穿华丽的铠甲,骑着高头大马,手持一把长戟,面对面朝叶无夏奔来,长戟一挥,伴着呼啸的风声,对准她的脖子就砍,势要取她首级。 叶无夏向后一仰,躺在马背上,磨得光亮如镜的长戟在她眼前划过,近得能映出她的脸,那长戟上还有将士的血痕。叶无夏无心恋战,起身继续策马奔逃。 将军调转马头,对叶无夏穷追不舍,长戟一刺,在她战马的大腿上刺了深深一道血痕。战马疼痛得一阵嘶鸣,载着叶无夏翻倒在地。 叶无夏灵巧地侧翻下马,稳稳落地。将军的长戟又一次奔着叶无夏脖颈砍来,她俯身躲避,顺势在将军的马腿上划了一剑。将军的战马哀鸣着向前翻倒,将军盔甲厚重,随着战马狠狠摔在地上。 叶无夏乘胜追击,骑在将军背上就要刺。将军的力气比叶无夏要大得多,起身就把她掀翻在地,伸手抓起长戟与她对峙起来。 “洛阳守军居然需要用女人来打仗了,呸。”将军向地上啐了一口,嘴角流出鲜血。他满脸横肉,眉毛又多又乱向上挑着,三角眼中闪着野兽般凶狠的光。 “将军,你攻打洛阳城已是犯上作乱,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取得李重福首级,必加官进爵。”叶无夏毫无惧色。 “老子平生最恨你们这些女人当道。看招吧!”将军挥动长戟,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腾起一阵沙尘。 叶无夏向前一跃,挥剑直奔将军胸口,狠狠砍在将军胸口的盔甲上激起了阵阵火花,竟没有伤将军丝毫。 将军挥动长戟直劈叶无夏双腿,叶无夏躲闪不及,狠狠摔在地上,腿上疼得要裂开了。她咬紧牙关,一把抱住将军的腿,从靴子里拔出短剑毫不犹豫地扎在将军脚上。 “啊!”将军疼痛难忍,失去重心也摔倒在地。 “啊……”叶无夏拼尽全力撑起双手,一跃趴到将军身上,用短剑划开了将军的咽喉。 腥臭的血喷了叶无夏一脸,将军的眼睛瞪得老大,眼眶里尽是红色的血丝,他张着嘴呜咽了几声便没了气息。 叶无夏杀红了眼,用短剑一点一点割断了将军的筋脉,取下了他的头。她爬着抓起将军的长戟,把将军死不瞑目的头颅悬在长戟之上,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挥动长戟声嘶力竭地喊“取得李重福首级,封千户侯!取得李重福首级,封千户侯!” 洛阳城门的守军和叶无夏遥遥相望,发出了“好,好,好!”的回应,不断有叛军的尸体从城上掉落下来。 叛军军心已散,四散奔逃,队伍中一个穿黄袍的身影,带着一路小队也奔逃出去。叶无夏无力追击,倒在了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上。 再醒来,叶无夏已回到王府的大床上,王爷背对着她坐着,头发有些凌乱。叶无夏抬抬酸痛无力的胳膊,拉了拉王爷的衣袖。 “王爷,我想喝水。” 王爷回身,脸上还带着叛军的血和烟尘熏的黑灰,身上的衣服也有斑斑血痕,带着呛人的泥土味。王爷脸上没有任何打了胜仗的喜悦,反而写满愤怒。 “你明明跟我说你出城逃难,非要逞能,你要气死本王啊!” 王爷气急败坏,指着叶无夏鼻子就骂。回身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叶无夏手上,继续指着叶无夏骂:“你知道和你对战的是谁吗?本王在城门上都要急死了,你能活下来纯属侥幸。” 王爷气得脖子通红,脸上的肌肉条条紧绷,扭曲,眼睛要呲出血来。 叶无夏咳了两声,想挤出个笑容,但也实在无力,从喉咙里挤出个撒娇的声音说:“王爷,我起不来,喂我喝水。” 王爷咬了咬后槽牙,一股气泄下来。轻轻扶起叶无夏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把茶杯送到叶无夏嘴边,又气又无奈地说:“真是拿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腿都断了知不知道!给本王在床上老老实实躺三个月。” 叶无夏在被子下动了动她的脚趾,左腿应是断了,断裂的骨头刺痛她的小腿,疼得她直呻吟。 “疼你也忍着,别给本王嚷嚷。气死我了!”王爷在叶无夏脸上囫囵揉了揉。“我叫太医给你开了止痛散,你现在就给本王喝了。”他轻轻把叶无夏放平,又忍不住掐着她的脖子摇晃了两下。 “病还没好,腿又断了,本王总有一天要被你气死。”王爷的脸涨得通红,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嘴唇上还起了几个裂口。 “报!”一个士兵跑步前来,“报告王爷,前太子投河自尽。” 王爷的身体不禁颤抖了一下,叶无夏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没有你的事,给本王老实待着。”王爷压着叶无夏的胸口让她躺平,脸上闪过一丝难过的表情,“本王去去就回。” 原来,前太子李重福被守军击退后,军心涣散,军营内渐渐士兵想杀他领赏。他见形势窘迫,便带了几个亲信逃出城,藏匿于山谷之中,东都留守裴谈派兵搜索,李重福见大势已去,宁死不降,便投河自尽。 李重福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放在守军营地里,毕竟曾经贵为太子,守军不知如何处置。王爷便上奏询问,很快收到回信,“就地碎尸,悬于城门示众三日,后以三品官吏礼节安葬。” 就这样,皇上的亲儿子,堂堂太子李重福被大卸八块,悬在洛阳城的各个城门,路过的百姓有的扼腕叹息,有的也跟着啐上一口。 叶无夏对古代这种惨无人道的杀人鞭尸行为只觉得非常恶心,想想就能呕出来的那种恶心。而她自己是如何砍掉叛军将军的头却选择性的遗忘了,再也没有出现在她梦里。 王爷还是很生叶无夏的气,足足有一个月没怎么和她说话,但他还是把书房搬到了寝殿,叶无夏在屋内的床上养病,王爷就在屋外的厅里议事。 王爷抗击前太子的谋反有功,受到了皇上的褒奖,把更多公务交到王爷手上。叶无夏并不想让王爷当太子,总是担心他成了朝中各种势力的靶子。她身体稍好些就拄着拐杖到鸽棚转悠,可是却迟迟没有收到师兄的来信。 三个月过去了,叶无夏的腿养好了,却也足足胖了十斤,原本平坦的小腹,紧致的大腿都变得软软的。 这天刚起床,叶无夏就捏着大腿上的肉很是苦恼,“哎呀,吃胖了容易,减肥可是真难,什么时候能瘦回去呀。” 王爷拿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别的女孩子都想变胖点,只有你这个小傻子想瘦。” 叶无夏噘着嘴,把头放在王爷怀里蹭来蹭去,“我就喜欢瘦一点,抱着轻。” 王爷捏了捏她肚子上的肉,笑着说:“我还喜欢捏着软的呢。” 叶无夏坐起身,在王爷胳膊上轻轻砸了几下,“讨厌讨厌,你就嫌我瘦。” “哎呦,终于知道给本王捶胳膊了,你可不知道,你腿断的这三个月,本王胳膊都要断了。” 叶无夏反应了几秒,立刻羞红了脸,轻拍了一下王爷,满眼娇羞地埋怨,“说什么呢?” 王爷揉揉眼睛,满脸疲惫地说:“你个小傻子懂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公文要处理,本王每天写得手都酸了。” “哦哦……”叶无夏的脸更红了。 “还有就是,每天晚上本王都要练好长时间的剑,体力耗尽才敢回来睡觉……” “哎呀,讨厌讨厌。”叶无夏又羞又气,两只小拳头不停地捶打着王爷的胸膛。 王爷搂过叶无夏的肩膀,温柔地说:“本王记得你说过,想在上元节逛灯市,今年本王带你去长安逛好不好?” 叶无夏把头靠在王爷肩头,内心觉得无比温暖,“好。”她甜甜地说。 “王爷,叶姑娘,老奴有事禀报。”桂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什么事不能等本王出去再说。”王爷又俯身躺下,想再赖一小会而床。 “王爷,梁王武三思已经是第三次送礼品来了。这次送来的珊瑚,老奴看着,正红的颜色,足有三尺高,实乃极品。梁王的人此刻就在廊下站着……” “说了多少次了,武三思的东西不要,一大早就来扫本王的兴。”王爷翻了个身,没好气地说,“你就说好意心领了,本王不喜奢华,让他拿去赈济百姓。” 叶无夏扶着脑袋想了想,史书上这个武三思好像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第十八章 皇家鸿门宴 很快到了除夕,皇上要宴会群臣,王爷当然也要前往。 回想起上次的中秋夜宴,王爷喝得酩酊大醉,又生出那么多事端来,叶无夏对这个除夕盛宴也没有什么兴趣,但又担心王爷安全,还是随着王爷去了长安。 除夕的长安城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长安的西市、东市上,游人如织,从西域远道而来的客商带来了香料和珠宝,引来不少人驻足,酒楼里传来阵阵琵琶声,小孩子们举着梅花在街道里蹦蹦跳跳地穿梭。 叶无夏掀起马车的窗帘,欣喜地看着这一切。她好想跳下马车,融入其中,这比可皇宫夜宴要有意思得多。 “轰!”叶无夏抬头,一个巨大的烟花在长安城的夜空中绽开,火花在空中形成一朵亮闪闪的大丽花,又渐渐消失。游人们也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哎,有烟花,有烟花哎!”叶无夏激动地拍着王爷的胳膊。 “哈哈,你个小傻子,之前没见过?” “我当然见过了!” “那怎会如此兴奋?”王爷看着她一脸宠溺地笑。 “我是没想到这里有哎!”叶无夏还是兴奋得难以抑制,又把头伸出车外,等待着下一朵烟花。 王爷把她拉回座位上,搂着她的肩道:“这里是长安城呀,什么没有,以后每年都带你来看好不好?” 叶无夏点着头笑得咯咯咯,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马车缓缓驶入大明宫,叶无夏收敛了情绪,下车和其他侍女一起走。 今日的宴会要比中秋晚宴盛大得多,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全都来了,王爷下了马车,在殿前和那些大臣们寒暄。叶无夏乖巧地站在一边,细心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一个匆匆走过的高大身影进入她的视线——师兄杨思勖。 杨思勖似乎很忙,他步履匆匆往返于殿内和殿外之间,指引着大臣们入席。叶无夏悄悄在他身前挡了一下,给了他一个“我来了”的眼神。 杨思勖只看了她一眼,就匆匆离开了,再回来时,往叶无夏手里偷偷塞了个纸条。 宴席很快开始,叶无夏随王爷入场,在他身后服侍。她手中紧紧攥着杨思勖给的纸条,隐隐觉得师兄在传递很重要的信息,今天恐有大事发生。 开席,皇上致辞,众臣叩拜。叶无夏借此时机迅速地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只一眼,叶无夏就惊得浑身震颤。 那纸条上只有一个字,“毒”。 叶无夏的大脑飞速运转,今夜是谁要下毒,又要谋害谁,是王爷吗? 看着王爷眼前这一道道美味佳肴,美酒佳酿入席,叶无夏紧张得心脏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师兄,说详细点呀,救救我。”叶无夏心急如焚,在人群中寻找师兄杨思勖的影子。杨思勖此刻正站在大殿一侧,和叶无夏四目相对,悄悄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看来师兄也不知道。”叶无夏此刻身为侍女又不能溜走,急得汗都流了下来,身上热得像被火烧。 “重俊。”大殿的主座的龙椅皇上开口。 王爷立刻起身到殿中央跪拜。 “重俊平定叛乱有功,赏。”胖乎乎的皇帝满脸慈爱的笑,还是没有什么威严。 “儿臣身为洛州牧,平定叛乱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万万不敢居功。” 皇上看着跪在殿上的儿子笑了笑,“重俊一人在洛阳难免孤单了些,是时候给你寻一王妃了。” “儿臣年纪尚轻,愿为父皇效犬马之劳,不愿婚配。”王爷没得皇上说完就急忙打断了他。 “你年纪尚轻,更不能玩物丧志,与乐妓舞姬厮混。”皇上的语气里终于透露出些许严厉。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王爷叩拜。 一旁的叶无夏双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肉里。看来,王爷与她的柔情蜜意早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变成了王爷贪图美色,玩物丧志的风流轶事。 宴会继续,歌舞开始。师兄给叶无夏使了个眼色就匆匆出了大殿,叶无夏趁着太监上菜的间隙,也赶快溜了出去。 师兄把叶无夏拉到一个隐蔽的廊下,环顾四周,悄声说:“我昨日偷听到武三思与皇后商议,要在今日毒杀卫王。” 叶无夏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看来武三思拉拢王爷不成,起了杀心。 “要如何下毒?”叶无夏追问,眼睛里急得要冒火。 “我没有听清,只听他们说那毒几日后才会发作,还听见他们说‘红色’。” “红色?”叶无夏眉头紧皱,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王爷的餐桌,酒杯、筷子、碗都是银色的。 回廊里有脚步声传来,师兄妹二人无心叙旧,迅速回到大殿中了。 殿内叶无夏遥遥看见武三思在与人饮酒笑谈,丝毫不见任何紧张的神色。不断有人到王爷席前敬酒,叶无夏紧着得身体紧绷,仔仔细细地扫视着来人是否穿戴红色,是否动了王爷的餐食。 一时间殿内的红色柱子,红色的波斯毯,舞姬的红色舞衣,侍女手上涂的红色蔻丹,嘴上的红色口脂让叶无夏感到惊恐和眩晕。 不一会而太监们端来一盘盘岭南刚运送过来的新鲜荔枝,艳红色的壳上面还沾着露水,散发着清新的香气。 叶无夏立刻跪到王爷脚边说,抢先一步把荔枝挪到自己身前说:“我来剥!”便仔仔细细地剥起荔枝来。 拨开鲜红色坚硬的荔枝壳,里面是乳白色Q弹的果肉,再里面是棕色的坚硬果核。叶无夏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荔枝壳里外,果肉和果核,都没见到毒药的踪影。趁大臣来敬酒,叶无夏把剥好的果肉一股脑扔进装果皮的托盘里。 王爷回到坐席,叶无夏悄声在王爷耳边说了句,“荔枝不新鲜了。”又站回王爷身后。 酒过三巡,武三思带着随从一一敬酒。那随从手拿一托盘,托盘上放了足有20个酒杯。他先敬了皇上、皇后和相王、太平公主,便走到皇上最年长的皇子——王爷李重俊身边,叶无夏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武三思举起一酒杯道:“卫王此番平息叛乱,深明天地、兼资文武,臣等无不拜服。小臣特地从西域购得此美酒,此酒味甘,甚是难得,小臣斗胆敬您一杯。”武三思满脸谄媚,腰要弓到九十度。 王爷接过他手中酒,叶无夏急得手都要攥出血来。 “梁王谬赞……” 叶无夏的耳朵开始耳鸣,她已听不见二人的谈话,周围的一切似乎在变慢。她的眼睛快速扫描,武三思随从的托盘上,每个酒杯都是亮闪闪的银色。武三思从那托盘上取下一杯酒,一抬手倒进了自己嘴里。 王爷手拿着武三思递过来的酒杯,轻轻作一礼。那酒杯上镶嵌着一枚小小的红宝石。 此刻,叶无夏身边的空气都静止了,她的大脑来不及多想,她的身体直挺挺地直朝王爷的手臂撞去…… 酒杯在空中划了一道曲线,落到大殿中央。 叶无夏的脸色发白,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她脸颊流了下来,她的两只眼睛睁得溜圆,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这奴婢,怎得如此不小心!”武三思大怒,摔了手中的酒杯。 叶无夏腿一软跪在地上,只顾着后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上宴会群臣,你这奴婢竟如此伺候,给我拖出去。”武三思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王爷此时也怒目圆睁,把叶无夏揽在身后,刚想张口反击,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响起。 “梁王。”款款走来的竟是上官婉儿。“这样的日子为何为了一个奴婢动气,我替王爷喝了这杯。”说罢,伸出兰花般的手,从随从的托盘中拈起一个酒杯,放着唇边,一饮而尽。 “梁王得此美酒可不能只想着王爷呦。”上官婉儿神色间尽是挑逗。 “哼!”梁王拂袖而去。 王爷对着上官婉儿恭敬作一礼道:“谢昭仪。” 上官婉儿回给王爷一个妩媚的微笑,目光扫过叶无夏却是无比凌厉狠辣,扭身离开了。 回程的马车上,叶无夏的冷汗流个不停。王爷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问:“你今天怎么了?不太正常。” 叶无夏看着王爷的脸,勉强地笑笑说:“腿疼。” 王爷细心地开始给她揉腿,叶无夏的脑海中却如巨浪翻滚。 王爷还没有当上太子,武三思就开始对他起了杀心。武三思与皇后有私情,然而皇后的儿子早逝,她即容不下李重福,又容不下王爷,难道要她的女儿即位? 那上官婉儿为何帮她?上官婉儿是否早就知晓这次毒杀? 叶无夏只觉得头痛欲裂,心乱如麻,唐朝这摊政治浑水,她是搞不明白了。 第十九章 入主东宫 叶无夏在王府热热闹闹地过了个年,这也是她在唐朝第一次好好过年。叶无夏终于在王府找到了家一样的感觉,王爷给她的呵护,让她总错以为自己就生在唐朝,和王爷青梅竹马,经常忘了自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现代人。 这天是上元节,王爷遵守约定又一次带叶无夏来了长安。 这天天色晴明得好,入了夜,长安城的街市上,游人摩肩接踵,比除夕还要热闹许多。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搭起灯棚,悬挂花灯,灯上画着许多故事,有仙女下凡,也有武将对战。 未出嫁的女儿家会对着荷花灯许一个愿,再把这灯放入水中,随着水流飘走。长安城大大小小的水系都亮闪闪的,像是撒入了银河。 长安城楼前搭起一座巨型灯组,上面盘着红黄纸龙两条,每片麟甲上点灯一盏,周围也有千百盏花灯,四面灯火,气势恢宏,与天上的圆月交映成辉。 满城中箫、鼓、琵琶声喧哗,一名衣着华贵的歌姬站在一架巨型花车上在长安城的街道上游走,唱着“锦绣场中唱彩莲,太平境内簇人烟。灯明月皎元宵夜,雨顺风调大有年。”围着那花车,有那跳舞的,耍杂技的,装鬼的,骑象的,东一攒,西一簇,看之不尽。 叶无夏拉着王爷的手,看着这满目的繁华,恍若身临仙境。她走到一盏灯下,那灯上画着牛郎织女相会,灯下写着一首诗“三五良宵节,上元春色和。” 王爷把脸凑过来,沉吟片刻回到,“花灯悬闹市,齐唱太平歌。” “好棒!”叶无夏立刻给王爷鼓掌,圆鼓鼓得小脸被灯映得更加粉嫩可爱。 王爷忍不住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时辰快到了”王爷转过叶无夏的肩,“你看。” “轰!”,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把整个长安城的上空都被照亮。接着又一朵朵烟花飞上夜空,像在天空中也挂起了一个个灯盏。烟花散开,像拖着长尾巴的流星,最后化作金色的粉末。 王爷拥着叶无夏,悄声在她耳边说,“我为你准备的。” 叶无夏靠在王爷怀里,眼中悄悄涌起了泪水。她好希望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 烟花后,叶无夏拉着王爷在河水里放了一盏荷花灯。叶无夏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认认真真地许愿,希望荷花灯带着她的希冀,实现她的愿望。 “许了什么愿?”王爷摸摸她的头发问。 “平安。” “就只有平安?” “平安就足够了。” 叶无夏看着王爷纯净明朗的笑脸,心中默默说了句“我爱你”。 叶无夏和王爷在长安住了一晚就驾车回到洛阳城中的王府,还未走进王府大门就感受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 门口站着两排朝廷的羽林军,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太监宫女跪在两旁。叶无夏让王爷独自下车,自己绕到后门进府,躲在前堂的柱子后门偷看。 前堂内坐着一位年老肥胖的太监,衣着华贵,头发发白,手上拿着一个明黄色的卷轴。叶无夏认出他就是总站在皇上身后的大太监。 看到王爷进堂,老太监立刻起身,跪下行礼。王爷忙扶起他说:“陈公公怎亲自前来,可有什么大事?” 老太监笑了起来,展开脸上的皱纹答道:“又大又好的事。” 他直起身,把卷轴平放在手上,“卫王李重俊接诏。” 王爷忙下跪作一礼道:“儿臣接诏” 老太监展开卷轴道:“门下,天下之本。皇子李重俊,为皇子之首,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儿臣谢父皇隆恩。”王爷展开双臂,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叩头。 此刻在角落里的叶无夏惊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转过身靠在柱子上,一时接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顺着柱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又开始耳鸣,心跳得震得她难受,她揪着头发想要自己清醒一点,妄图理清头绪,然而此刻的思维都停滞了。 王爷送老太监出府,兴奋地去卧房找叶无夏,寻了一圈终于在前堂的角落里发现蜷缩成一团的她。 “小傻子,我当太子啦,我当太子啦!”王爷兴奋地抓着叶无夏的肩膀使劲摇。 叶无夏看着王爷因喜悦而胀红的脸,如鲠在喉,不知该如何。 “你个小傻子,吓傻了,哈哈哈!”王爷的眼睛中闪着光,在她脸上胡乱揉了揉。叶无夏憋了半天,终于在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当晚叶无夏躺着王爷的枕边,思绪万千。她多么希望是别人来当这个太子,让她的爱人当过逍遥王爷就好。武三思、上官婉儿、皇后还有看不见的各路势力,哪个都想要太子的命。 叶无夏牵起王爷的手,悄悄问:“王爷,你想当这个太子吗?” 王爷翻身搂住了她,抚摸着她的肩膀说“我祖上高祖皇帝,开疆扩土,建立唐王朝,逐步消灭各地割据势力,统一全国。我曾祖父太宗皇帝以文治天下,虚心纳谏,厉行节约,劝课农桑,使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开创了贞观之治。” “到我父皇几经波折才继承皇位,今唐朝百姓安居乐业,西边的蛮夷不敢随意进犯。我生在皇室,守卫大唐,保护子民是我的责任,我会做个好皇帝的。” 叶无夏看着王爷的眼睛,心中的情感翻江倒海,她无法告诉他,除夕宴上,是她撞倒了那杯毒酒,也无法告诉他,自己一直是上官婉儿安插在他身边的间谍。 眼前的困境已经万分艰难,何况叶无夏知道王朝的下一个主人叫李隆基,她又如何能撼动历史的洪流呢? 她翻个身背对王爷,内心暗暗下了个决心,一定要守护王爷平安。 王爷从背后环住她,自顾自地说:“我知道小傻子担心什么,你不要急。等我即位了就封你做贵妃,再过几年就让你当皇后。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你永远是我的唯一。” “到底谁是小傻子,”叶无夏心中默默想,“有的是比这更让我担心的事情。” 大明宫里举行了盛大的册封大典,卫王正式变成了太子,王府里的人也都搬到了长安的东宫。叶无夏为了不给太子添麻烦,不再和他共住一室,主动挑了一间偏房住下。 太子开始频繁入宫,公务也变得越来越繁忙,但每天都会抽出一些时间陪叶无夏说说话。 叶无夏再不像从前那样日日开心,总是愁眉苦脸的,她终日待在鸽棚,谎称是喜欢喂鸽子,其实是在等师兄传递来的情报。然而除了上官婉儿权势日益鼎盛,春日赛诗会上把大臣们的诗当垃圾一样丢之外,没什么针对太子的信息。 皇上封了两个驸马杨璬、武崇训为太子宾客。武崇训曾在王府的时候就调戏过叶无夏,杨璬也是个轻浮浪子,终日里在东宫里调戏侍女,叶无夏见到他俩总是躲着走。 这一日叶无夏又去鸽棚,在廊下不幸遇上了武崇训。叶无夏忙作一礼跪在一边,想着让他走了便是。谁知那武崇训过目不忘,居然一眼认出了叶无夏就是曾经给他斟酒的舞姬。 他用扇子抬起了叶无夏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看得仔细。“当年太子封为卫王时,在宴上舞剑的可是你?” 叶无夏把脸偏到一边,低下头说:“郡王记错了,奴婢只是个扫地洗衣的,不曾舞剑。” 武崇训拽着她的胳膊一把把她拉起,把她抵在墙上。他的身体紧紧贴过来,鼻尖贴着叶无夏的鼻尖,“好大胆的奴婢,竟敢说谎。”他猥琐的呼吸喷在叶无夏脸上。叶无夏觉得恶心至极,咬住嘴唇,狠狠握紧了拳头。 武崇训更加大胆,他的手在叶无夏腰间游走,咽了咽口水说:“今日你来伺候我。”说着粗暴地抓住叶无夏的头发,把她按倒地上,“给本王舔鞋。” 叶无夏跪在地上,头发被武崇训牢牢抓住,气得气血上涌。“郡王,青天白日下在东宫如此作为,不怕太子怪罪吗?” 武崇训猛得抓起叶无夏的头发,盯着她的脸道:“你这奴婢,好生大胆,看我今天不教训你。”说着在叶无夏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武崇训你在做甚?”太子严厉的声音响起。 “太子殿下,这奴婢口出狂言,十分顽劣,小臣教训她一下。”武崇训面不改色,谎话张口就来。 “轮不到你来教训!”太子气的把手中的书狠狠摔在地上,“滚!” 武崇训见太子震怒,灰溜溜地跑了。 太子走过来扶起叶无夏,叶无夏手上还攥着几根刚被揪下来的发丝。 “这厮,看我不活剥了他!”太子气得转身就要走被叶无夏拦下。 “不值得。太子,我只是个奴婢。” 第二十章 不出几日,宫内传出消息,杨璬的妹妹杨素素被封为太子妃,东宫上下开始忙碌的装饰新房,一片喜气洋洋。 只有叶无夏终日把自己圈在屋子里,不出门也不好好吃饭。 “早晚的一天还是早早的来了,”叶无夏圆溜溜的小脸是惨白的颜色,她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窗外几个晃动的人影,正在往梁上挂大红色的丝绸,“这里根本不属于我。”她把头埋进臂弯里,陷入了深深地惆怅中。 “叶姑娘,太子吩咐我,一定要看着您吃完饭,他下了朝就来看您。”桂公公的声音在门外叫道。 “谢公公了,放在门口便好。” “哎呦,昨日您就没吃,太子回来好生怪罪老奴,您就吃一口,不要为难老奴了。” 叶无夏抬起头对着天花板长长叹了一口气,打开门请桂公公进来。桂公公的食盒里放着叶无夏最爱吃的桂花糖糕,清蒸鲈鱼,和烤羊排,然而她一点胃口也没有。 “叶姑娘,您就是再不开心,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是不是?依老奴看,太子的心可全在您身上,太子成了亲之后就可以封您为侧妃,您就忍忍这一时吧。”桂公公好言相劝,叶无夏只能勉强地笑笑回应。 口中的东西味同嚼蜡,叶无夏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桂公公见叶无夏实在没有胃口,收了食盒悻悻离去。 叶无夏起身又去了鸽棚,肥胖的鸽子围着她打转,发出“咕咕”的叫声,她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撒了点苞谷,几只鸽子立刻飞了下来,对着地上的苞谷猛啄。 一只肥硕的白鸽进入叶无夏视线,它脚上用蓝色丝线绑了一个纸条,像是师兄传给叶无夏的消息。 叶无夏轻轻抓住鸽子,解开丝线,那纸条上写着“左庶子姚珽,右庶子平贞慎多次上疏劝谏,指责太子宾客终日蹴鞠猥戏,太子所行多有不法。” 叶无夏看着这消息有些生气,“太子宾客杨璬、武崇训二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是皇上任命作宾客的,怎么还怪罪到太子头上。” 叶无夏猛然想起自己在卫王府时向上官婉儿传递的第一个消息里,就写着“王爷好色”,是不是自己让他们这些奸佞小人抓到了把柄,给王爷埋下了祸根。想到这,叶无夏狠狠抽了自己两个嘴巴。 叶无夏在鸽棚的藤椅上坐下,闭上眼回想着认识太子的一幕幕。从刚进王府的第一次逃跑,到得知王爷身世,再到除夕鸿门宴,上元节的满天烟火。 叶无夏恨自己没有在对太子只有一点点好感的时候就悬崖勒马,及时从这段没有结果的感情中抽身,也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更恨自己的间谍身份。 叶无夏把头埋在膝盖里想了很久,暗暗下了个决定。她找到那只纯白的胖鸽子,写了一张纸条,让它带着飞走了。 “你果然在这。”太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叶无夏没有回头,怔怔地看着远去的鸽子。太子从背后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轻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没有办法。我想好了,大婚当天,我就一并把你娶了作侧妃,好不好?” 叶无夏咬着嘴唇,泪水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不好。”叶无夏轻轻说。 太子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温柔地松开双臂,走到叶无夏身前,看着叶无夏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你要我怎么办,嗯?我的小傻子。”太子轻轻捏了捏叶无夏的鼻尖。 叶无夏抬起头直视太子的眼睛,无比坚定地说:“你让我走吧。” 太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眼中的温柔变成了焦急,“为什么又要走?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你为什么又要走?我已经是太子了,你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你是太子也好,王爷也好,平民百姓也好,我爱的只是李重俊而已。”叶无夏声音哽咽,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裙,“可是我要的唯一呢?”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还是我的唯一啊,我还是爱你啊!”太子伸手想擦去叶无夏脸上的泪,被她一把推开。 叶无夏越哭越凶,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两条眉毛蹙在一起,双眼已变得通红。 “我不想看着你成亲,不想看着别的女人和你柔情蜜意,我不想知道任何细节,我也……我也无法面对我自己。”叶无夏用衣袖胡乱抹着自己的鼻涕,“我好委屈。”说完蹲在地上哭得难以自控。 “你以为我不委屈吗?”太子怒吼,“我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鸽棚里的鸽子受惊纷纷飞走,一时间狭窄的鸽棚中尽是漂浮的羽毛。 两人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 “你走吧。”太子低着头说,“我只想你日日都能陪着我,确实太自私了点。”太子走过来蹲在叶无夏面前,摸着她的头。太子的眼眶也变得通红,嘴唇不停的颤抖,“今晚再陪陪我好吗?” 叶无夏的眼泪不停的流,她抓住太子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我现在就得走,多过一分钟我可能又舍不得了。” 太子轻轻抚摸她被泪水打湿的小脸,眼眶中泪光闪闪,咬着自己的嘴唇,半天才挤出一句,“好。” 带着万般不舍,叶无夏咬着嘴唇,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鸽棚。 当夜叶无夏就在长安城里寻了一间客栈住下,太子留给她的钱,足够她在长安城里买一间小屋安身立命。她蜷缩在客栈的小床上,床单散发着潮湿发霉的气息。 叶无夏不再像刚穿越来唐朝时的乐观、冷静,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 “我该怎么办?”叶无夏不得不重新开始规划生活,她已无法再去平康坊做回舞姬抛头露面了,也不愿意一走了之,她还是担心太子,希望离他近一些。 叶无夏想到生日时曾给太子做过蛋糕,想着就靠这个生活吧。 “咚咚咚!”门口有敲门声。 “谁呀?”叶无夏立刻把手扶在剑柄上。 “化缘。”门外一个老迈的声音。 “哪有晚上来客栈化缘的?”叶无夏心想,倏地,她的汗毛立了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衣衫。只能是他——和尚。 叶无夏开门,门外那人头戴斗笠,只说了句“随我来。”叶无夏别无选择,一路随和尚走到城外的密林中。 月黑风高,一只蝙蝠从天空飞过,阴森可怖。和尚一直双手抱胸,默不作声,林间的小路上,几个身材强壮的轿夫抬着一顶花轿吱吱嘎嘎地走过来。 那花轿在叶无夏面前停下,里面走下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摆摆手,几名轿夫立刻站到道路四周戒备。叶无夏不知如何应对,只站得笔直,不作声。 上官婉儿拖着长长的裙摆,绕着叶无夏转了一圈,缓缓开口,“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容貌身段,把油盐不进的李重俊都迷得神魂颠倒。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蠢到太子妃没进门就开始争风吃醋。” “我与太子并没有情,他玩腻了把我赶出来而已。”叶无夏语气坚定,但其实早已心跳如鼓。 “哦,敢在皇上面前上奏娶一舞姬为侧妃,这么快就玩腻了?”上官婉儿语气中带着不屑和轻佻。 叶无夏一愣,她不知太子竟为她做了这样的事,一瞬间她的心痛如刀剜。 “这一批送训的间谍中,你和杨思勖算是得力的,我也只需要你传递个情报而已,不曾让你害人,莫要出来惹事端。”上官婉儿继续说道。 “你这间谍的差事我不愿做了,我就这一条性命,你要就拿去好了。”叶无夏自暴自弃,她知道在和尚面前,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哈哈,还说与太子无情,这就要连性命都舍了。”上官婉儿的讥笑中透着些凉薄,“那你就不怕,我去害太子性命?”她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暴戾。 叶无夏一把拔出剑来,和尚手指一弹,一个石子狠狠打在叶无夏手背上,打掉了她手中的剑。她的手疼得刺骨,手背上已青黑一片。 “还真沉不住气。”上官婉儿不屑地撇了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又无心当皇帝,害他作甚?从那日你舍命为太子挡下毒酒,我便知,你已不是一枚可控的棋子,那不如来做一场交易。” “交易?”叶无夏心中不解,她有何价值可以和上官婉儿做交易。 “你把太子的情报交予我,我给你朝内的信息。你既知太子已身处险境,难道不想为他做什么吗?” 叶无夏心中疑惑,上官婉儿此人并不值得信任,“你为何要太子的情报?” 上官婉儿看着她的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我只是为了保全自己,难道你不想保全太子吗?而且,”她眼皮一抬,眼神凌厉刺骨,“你有的选吗?” 叶无夏揉了揉受伤的手,是啊,她哪里有选择。 “一言为定。”叶无夏看着上官婉儿的眼睛说。 第二十一章 桃色新闻 叶无夏在长安城中买下来一间小小的店铺开起了蛋糕房。叶无夏做的蛋糕虽然样子不好看,但还算松软香甜,入口即化。她每天做的不多,不到下午便卖完了。 叶无夏在小店的后院也养起了鸽子,有时候在鸽棚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着漫天纷飞的鸽子,她常常想,自己若是能生出一双翅膀来该多好,哪怕变成一只有翅膀的小虫,住到太子的衣兜里去。 太子的车辇每天都会绕个弯在她店前经过,太子也经常会换上平民的衣服,偷偷来店里看她。街坊们慢慢传出闲言碎语,说这美貌老板娘定是和哪个有妇之夫暗通款曲。 太子大婚那天,半个长安城都能听见震天的鼓乐声,叶无夏在房内用双手牢牢堵着耳朵还是心乱如麻。她策马出城,在风中漫无目的的狂奔,最终在一片竹林前停了下来。 山间呼啸的风吹得竹林沙沙响,风刮过叶无夏泪水打湿的脸,隐隐有些刺痛。她持剑入林,内心无比悲怆。长剑出鞘,剑柄在她手掌中旋转,舞出一个个银色的剑花,闪着悲戚的寒光。 她的剑法渐渐变得凌乱,对着竹林发泄般的砍去。剑光闪过,竹子被劈成两节,留下尖利的竹桩。纷飞的竹叶划伤了她的脸,在她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一只被误伤的麻雀被斩断了头,落在她脚边。 “啊……”她在林中发泄般的叫喊,她的心像是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得让她窒息。 叶无夏筋疲力尽,倒在了山间的泥土中。她看着眼前竹叶遮蔽的蓝天,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直到天色由蓝变紫,由紫变黑,再到天明。 第二天傍晚,叶无夏牵着马带着一身疲惫和污泥回到店里,太子已经在她房中等候多时了。 “你去了哪里,我好担心。”太子看着叶无夏小心翼翼地说,“脸上怎么有伤?” 叶无夏低着头没有回答。两人相顾无言。 “太子妃可好?”叶无夏嗫嚅着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 “我还不曾见她。”太子答。 “你不用这样,她是你的太子妃,你理应对她好。”叶无夏的心很痛,但也无可奈何。 “我的心很窄,装了你就装不下别人了。”太子答,轻轻牵起叶无夏冰冷的小手。 太子的手又温暖又宽厚,常年持剑生出的老茧有种粗糙岁月感。叶无夏抚摸着他的掌纹,忍不住投入他的怀中。两人忘情地热吻,又一次沉醉在彼此的温存中。 日子还得一天天过,叶无夏继续驻扎在她的小小店面里,等待着师兄给她的情报,偶尔她也会给上官婉儿传递信息,都是从太子那听来的无关紧要的东西。 这一日叶无夏准备营业,一打开窗就看见漫天飞着传单。街上的百姓们拿着传单在窃取私语,小孩子们更是拿着追逐打闹。叶无夏走出房门,从地上拾起一张读了起来。 “皇后韦氏,娇恣不法。昔昌宗临朝,后涎之,于琉璃屏后窥其沐浴。见昌宗通体雪艳,无微痕半瑕,瘦不露骨,丰不垂腴。昌宗久不得御少女,心有不甘,见韦氏艳如桃李,暗通款曲……” 写得尽是些关于皇后不知真假的桃色故事,下面还画了张不堪入目的春宫图。 叶无夏抬起头看着着满城飘洒的传单,只觉得心惊肉跳。且不论着传单上写的是真是假,这手法也过于卑鄙下流了。叶无夏立刻捡了几张传单回房,对着蜡烛仔仔细细地研究了起来。 傍晚,太子换上平民的衣服又来到叶无夏店里。他满头大汗,看起来非常疲惫将叶无夏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不知何人将书写韦后的污秽行为,请予废黜皇后的封号的传单在长安城里撒得到处都是。皇上大怒,命令御史大夫李承嘉穷究其事,势要将那贼人千刀万剐了不可。” “就是这个吧。”叶无夏从抽屉中掏出两张纸。 太子一惊,“你怎么会有?快烧掉,皇上正在严查,不要祸及自己。” “你看。”叶无夏把纸张凑近蜡烛,那宣纸十分透明,光穿过,留下纸张里些许木纤维的痕迹,纸张的角落出有一朵小小的花瓣。 太子也把那纸拿在手上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那花瓣只有半个指甲大,形状是菱形,能看见淡淡的紫色脉络。 太子抚摸着那一点点淡紫色的痕迹想了很久说:“应该是桔梗了。” “桔梗,城中可有种植?”叶无夏问。 太子摇摇头,“此花并不名贵,长安城中并无种植,何况现在是春日,此花只在夏日盛开。” “那是从哪里来的?”叶无夏咬着指甲想。 “哈哈哈,小傻子。”太子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御史大夫李承嘉会查明此事的。怪我,不该把朝廷的事说与你听,让你烦心。” 叶无夏把头靠在太子胸膛上,继续忧心忡忡。 没过多久,朝廷的告示就贴在了长安城的城门上。此番桃色闹剧是张柬之、敬晖、桓彦范、崔玄暐、袁恕己五人因对贬谪不满,暗中指使人所为。于是将他们五人都流放到最为偏僻、最为荒凉的远恶之地。 叶无夏挤在人群中,看着朝廷的公告心中不免怀疑。她记得张柬之就是那日带着左右羽林军杀到武则天寝殿,神龙政变的功臣。想他当初贵为宰相都可以不顾前程安危为国请命,怎么会用如此下流的手段来谋害皇后。 叶无夏关了店门,回到房间里冥思苦想,哪里能开出夏天的花。她眉头紧锁,翘着脑袋,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词“华清池”。 “唐玄宗就是在华清池洗温泉看上杨贵妃的。”叶无夏眼睛挣得大大的,兴奋地想,“温泉一定比别的地方热。” 而此时的华清池在哪里呢,叶无夏回忆起自己曾经来西安旅游时的路线,灵光一现“骊山”。 叶无夏策马就出城了,一路向西,人烟变得越来越稀少,一座翠绿色的大山出现在她眼前,山势逶迤,树木葱茏,远望宛如一匹苍黛色的骏马。 叶无夏绕着骊山继续向北走,一座皇家园林远远出现在她眼前,随不如大明宫般雄壮广阔,却是十分精致,远远可以看见修建着亭台楼阁,水系贯穿其中,一块碧绿色的水池上飘着白雾。 “那应该就是温泉了。”叶无夏下马继续走,没走几步就被两个守卫的士兵拦住了去了。 “唉,干什么的?”那士兵手持长戟,直戳叶无夏胸口。 “大哥,我想采点草药。”叶无夏故意操着一口土里土气的口音。 “滚开,滚开,这也是你来的地?别惊扰公主休息。”士兵喷着口水,凶神恶煞。 叶无夏知道自己已无法闯进去,便调转马头离开了。走到一个僻静处,她拴好马,独自一人上山去。 骊山很大,叶无夏漫无目的地在山上搜寻。大太阳烤的叶无夏皮肤痛,她伸手抹掉额前的汗水,遮在额前,挡住炽热的阳光,找到一颗大树坐下休息。 叶无夏向山下望去,有一块小小的平地,那上面草木长得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茂盛了一些。她起身就去,终于在那片草丛中发现了一簇一簇淡紫色的桔梗花。 待叶无夏回到店里,天已经擦黑。太子眉头紧锁,正在她房里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读书。 “怎么回来这么晚?”太子抬起头,看见叶无夏又弄得一身泥。 叶无夏喘着粗气,笑容满面的从怀里掏出一朵桔梗花。 “在哪里找到的?”太子一脸惊讶。 叶无夏给自己到了杯茶,边喝边气喘吁吁地说:“我去了骊山,那里不让进,说是哪个公主的封地。” 太子眉毛一皱,拳头在桌子上重重捶了一下,“是安乐公主。” 叶无夏嘴里的茶水差点喷了出来,“安乐公主?安乐公主怎么会写这种东西污蔑自己亲妈?” 太子咬着后槽牙,“父皇对安乐公主骄纵异常,去年她缠着父皇说骊山的温泉水可以养颜,父皇就把这骊山都封给了她。这件事如果她没有参与其中,那定是她那驸马武崇训了。” 武重训是武三思的儿子,而武三思一直在打压前朝老臣,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奇怪。传闻武三思与皇后私通,竟把皇后写得如此淫荡还弄得人尽皆知,也是不可思议。 “这证据能不能救张相?”叶无夏指着桌上的这朵小花。 “太晚了,”太子摇摇头,“他们已经死了。” 两人相顾无言,叶无夏这一天终究是徒劳了。 “恐怕参与其中的不止武三思一族。”太子看着微弱的油灯心事重重地说:“皇上并没有处死他们的意思,何况张相有皇上御赐的丹书铁卷,可以免得一死。” “那他们怎么还是死了?”叶无夏连忙追问。 “怕是有人假传诏书吧。” “还有人敢假传诏书?”叶无夏惊得长大了嘴巴。 “敢的人有很多,能做到的人只有一个,如今的诏书都是一人拟的。” “是谁?” “上官婉儿。” 第二十二章 龙袍疑云 夏至,叶无夏的鸽子没有带来太多讯息,她的日子也过得安静。蛋糕店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她每每觉得不安的时候就筛面粉,打鸡蛋,试图让自己过得像一个普通人。 太子的羽翼日渐丰满,门下除了杨璬、武崇训那两个甩也甩不掉的流氓,渐渐有了一些有识之士。李多祚,独孤祎之等武将也经常出入东宫,和太子在一起谈论当今的政事。太子雄心勃勃,希望可以成就高宗皇帝般的伟业。 这一日,叶无夏刚卖完当日的蛋糕,在慢慢悠悠地打扫庭院,一只灰色的鸽子越过围栏直接飞进了鸽棚。叶无夏放下扫帚,在一群叽叽咕咕的鸽子中间找到了它,展开翅膀,又是那朵熟悉的梅花。 “是上官婉儿。”叶无夏不禁心头一紧,她的鸽子从不带来好消息。 叶无夏拆开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只有简单的两个字“龙袍”。 “龙袍?”叶无夏捏着纸条嘀咕,“只有皇上有龙袍呀?”虽就是一件衣服,但龙袍象征着君主皇权,这世上除了皇上,没有第二人拥有了。 倏地,她想明白了,如果有人拥有,那就是谋逆大罪了。“莫不是,太子?”叶无夏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应该是有人私制了龙袍来陷害太子。 天色尚早,此时太子应该还在宫中,事不宜迟,叶无夏策马奔往东宫。 东宫的大门是正红色,两个屋角高高翘起,彰显着皇家的威严。叶无夏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这深宅大院让她感到恐惧和痛苦。 叶无夏溜到侧门,翻墙入府。刚跳下围墙就和桂公公打了个照面。 “哎呦,叶姑娘,您可终于回来了。太子嘱咐过老奴,您想什么时候回来就回来,何必还翻墙啊。哎呦,这下太子可高兴啦。” 叶无夏一把抓住桂公公的手腕,着急地说:“太子和宾客们可在?” “此时应该都还在宫里。” “你守住大门,除了太子,谁也不许进来。”叶无夏目光如炬,语气中带着不可质疑的坚决。 桂公公一惊,还是点了点头,一路小跑地走了。 “在哪里?”叶无夏看着宫内大大小小数十间房,一时没了头绪,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便让侍女们帮忙,那就只能自己找了。 叶无夏首先冲进了太子的书房,举着剑赶跑了侍女,自己仔仔细细地开始搜寻每一个角落。书架、桌子底、字画后,甚者连花瓶里和房梁上都找了个遍。 叶无夏一把掀起太子书桌的桌布,桌上的公文、笔、墨汁撒了一地。侍女们吓得在门外哭作一团,桂公公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 “叶姑娘,您这是做什么,太子知道了要怪罪的。” 叶无夏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把桂公公拉进书房,关上了房门。“你听我说,现在宫里有件东西,足以要了太子的命,我也不知道在哪,你让奴婢们都退下,我们两个找。” 叶无夏紧紧盯着桂公公的眼睛,手把他的胳膊都捏痛了。桂公公吓得脸色惨白,牙齿打架,颤颤巍巍地说了句“嗯”,就也跟着叶无夏翻找了起来。 “叶姑娘,是件什么东西?” “一件太子从来没穿过的衣服。” “那要去寝殿找了。” 桂公公带着叶无夏去了寝殿,叫侍女们都去殿外候着。太子的寝殿什么都没有变,看起来还是叶无夏在时的样子。 叶无夏晃了晃神,继续开始翻找。太子的衣橱里有练武用的胡服,还有骑马戴的皮盔甲,还有各种各样的纱质披风,丝绸质地的圆领袍,甚至还有叶无夏留下的几件衣裙。唯一的一件太子朝服是淡黄色的,上面绣的龙只有四个爪子,没有僭越。 “在哪里呀?”叶无夏急得手心出汗,走到太子的床前,一把掀掉了被褥,下面也依然只有光溜溜的床板。 “叶姑娘,您是不是搞错了?”桂公公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脑袋上的帽子都歪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找!”叶无夏踩着凳子,在柱子上一蹬,跳到了梁上,还是什么也没有。 就这样叶无夏拖着疲惫不堪的桂公公找了一间又一间,从会客的前厅,到下人们的卧房,翻了个鸡飞狗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叶无夏饥肠辘辘,桂公公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叶姑娘,已经翻了个遍了,是不是搞错了?” “你确定每个房间都找了?” 桂公公低头不语,咬着嘴唇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桂公公,万一真的有,太子遭受横祸,你我二人也不得善终。” “哎呀,叶姑娘,我是担心……哎呀,还有太子妃的房里没有找。” 叶无夏愣了愣,她今天已经急过了头,都忘了这东宫还有一位女主人。 “走。”叶无夏说着用双臂支起疲惫的身体,“去找太子妃。” 太子妃住在曾经武崇训留宿的客房,院子被打扫的干干静静,新栽种了艳粉色的杜鹃。 “太子妃。”桂公公在门外屈着膝盖,娘里娘气的声音里透着些许尴尬。 “可是太子回来了?”门内有一懒洋洋的女声传来。 “太子妃,老奴……”桂公公说不下去了,看着叶无夏一脸求助的神情。 “太子妃,奴婢来给您打扫寝殿。”叶无夏对着那门作一礼。 “今日为何此时来打扫,进来吧。”里面的女声回应到。 桂公公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用手势示意侍女们离开。太子妃正慵懒地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叶无夏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咬着嘴唇开始翻找。 衣橱,梳妆台,叶无夏看到里面尽是华美的衣服和名贵的首饰。梁上,桌下,叶无夏搜得仔仔细细,也还是一无所获。现在只剩一个地方了——太子妃的床。 “请太子妃移步,奴婢给您铺床。”叶无夏对着太子妃的背影跪下,低着头,咬着嘴唇说。 太子妃摇了摇她的脚,露出一截雪白的脚踝。“床不用你们收拾,退下吧。” 叶无夏看了一眼桂公公,公公连连摆手,不知所措。 “太子妃抱歉了!”叶无夏一跃而起,一把扯下了太子妃床边的围帘。 “哪来的奴婢,好大的胆子!”太子妃翻身坐起,愤怒的目光直视叶无夏。 与纤瘦的叶无夏不同,太子妃杨素素十分丰满,她的脸又宽又大,透着两团红晕,眼睛细长上调,是妩媚的丹凤眼。她穿着一件真丝襦裙,露出一截丰满的胸脯,从头到脚散发着唐朝美人独有的气韵。 “对不起太子妃,事发突然,只能得罪了。”叶无夏说着扯下盖在太子妃身上的红色锦被。 “来人啊!把这个奴婢给我拖出去!”太子妃从没见过这架势,惊声尖叫。 “你们在做什么?”叶无夏回头看去,太子正站在门前,看着衣衫不整的太子妃,满地被褥,被扯破的围帘,一脸的不可思议。 “太子……”太子妃见太子来了,立刻哭出眼泪来,直扑到太子怀里。“这奴婢发了疯,竟如此折辱我。” 太子有些尴尬,抓着太子妃的手腕,把她从自己身上推开。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搞得鸡飞狗跳。”太子的声音低沉,凌厉的眼光看向桂公公,一脸的愤怒。 看到太子妃这般撒娇,叶无夏心里不是滋味,转身继续在太子妃床上搜寻,撤下被褥,还是只有光溜溜的床板。她趴在地上,脸贴在地板上看床下,除了些许灰尘,什么也没有。 太子生气了,他把太子妃和桂公公都推出门外,“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是嫉妒吗?”太子看向叶无夏,他眉头紧皱,脸上的肌肉隆起,愤怒地喘着粗气,“你想回来就可以回来。为什么要闹得全府不得安宁?” 叶无夏累急了,瘫坐在地上的一团被褥上,咬着自己的嘴唇,连借口都找不出来。 “我为了你,至今和她分房睡,她也不曾冒犯你,你为何要这般欺辱她?” 叶无夏觉得有些委屈,眼睛不敢直视太子,只是盯着自己的膝盖,拼命克制不让眼泪流出来。她的手不自主地抓着太子妃的那床锦被,越捏越紧。 太子妃的锦被有些厚,不像蚕丝被那样轻柔,叶无夏突然在被子里捏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一直觉得你不似一般女子,大气果敢,竟也能做出如此不体面的事情来!”太子还在继续骂着,叶无夏却捏着这被子,越摸越不对劲。 叶无夏站起身,不顾还在发火的太子,一把扯开那大红色的被面,一件明黄色的长袍从一堆棉絮中掉落出来,那长袍上绣着一只五爪金龙。 太子愣住了。 “报!太子,梁王武三思带着大量府兵已到东宫门前。”门外传来通报。 看来情报是没错的,武三思有备而来。叶无夏当机立断,拿起旁边的油灯就扔到了那龙袍之上。 那龙袍迅速被点燃,火光映在太子和叶无夏的脸上,两人四目相对却又相顾无言。 第二十三章 正面开战 炽热的火焰沿着龙袍烧到了被褥窗帘上,太子妃房里的梨花木家具也散发出烧焦的味道,房中立刻蹿出呛人的的浓烟。太子踹开门,护着叶无夏走出了房间。 此刻太子妃正站在门外哭成泪人,她伸着胳膊指着叶无夏的鼻尖痛骂道:“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就是那个下贱舞姬!”若不是桂公公拦着,她的长指甲就要划到叶无夏脸上。 太子气愤地甩开太子妃的胳膊,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在她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五个指印,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毒妇,我今天就要休了你。” “不要这样,”叶无夏拉住太子的胳膊,“一定不是她做的。” 身后的火光越来越大,房中不断传来木头断裂倒塌的声音,一众太监侍女忙冲进房中灭火。太子妃光着脚,穿着一身单薄的寝衣,站在门前哭得凄凉。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梁王的府兵妄图硬闯东宫,和侍卫发生了冲突。太子愤怒之极,赶去东宫门口,门外武三思的府兵腰上别着长刀,手举着火把。太子的侍卫们手握在剑柄上,满脸的戒备。 武三思骑在一个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上,一脸的得意洋洋。见太子前来,他下马叩拜道:“太子殿下,小臣接到密报,说有朝廷钦犯潜入东宫,小臣担心殿下安危,特地前来搜查钦犯。” 太子背着手,朝着夜空叹息了一声,“唉,梁王煞费苦心真是辛苦了。”他咬了咬后槽牙,低下头盯着武三思跪拜的身体,疾言厉色道:“我东宫是你想来就来的吗?” 武三思不急不忙的站起身子,脸上的笑容褪去平日的谄媚,换上一副成竹在胸的讥笑面孔,道:“小臣也是为了太子的安危。” 太子脖子上的青筋竖起,一字一顿地说:“你说接到密报,是何人给你的密报,又是何朝廷钦犯要你这个王爷亲自跑来东宫抓捕?” 武三思抬起双手低头在胸前作一礼,抬起眼睛瞟着太子道:“小臣正是一心为国,不想太子落下窝藏罪犯的罪名,才亲自前来抓捕。太子光明磊落,定会让小臣进去搜查。” 太子倏地从拔出身边侍卫的剑,指着武三思的眉心,横眉怒对,大声吼道:“想要入东宫,先过此剑!” 武三思嘴角狡黠地一笑,“刷”的一声,也拔出了他府兵腰间的刀。一瞬间太子的侍卫立刻冲上前戒备,气氛到达冰点,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没想到武三思把刀一横,架在自己脖子上。“小臣一心为国,太子却要逼小臣如此吗?” “你……无耻!”太子气急了,他的剑在手中颤抖,恨不得一剑砍死武三思这个无赖。 “太子,王爷,今日潜入东宫的人是奴婢,求王爷处置。”叶无夏从大门里走出来,甩出一截已被烧焦的被子在二人眼前,跪下作一礼道:“奴婢今日潜入东宫盗窃,赃物在此,已被奴婢不小心烧毁了。” 那被子一头还是红色的锦缎,另一头已经是一片焦黑,上面还有水泼过去的痕迹,龙袍也早已和这被子一起烧成灰烬,混在这一团灰烬之中。 “又是你!”武三思认出了叶无夏就是除夕宴上那个碍事的奴婢,气急败坏,举着刀指着她额头,“来人,把这个不要命的奴婢给我绑了!” “你们谁敢?”太子长剑一挥打偏了武三思的刀,他狠狠咬着牙,脸颊上的肌肉紧绷,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武三思瞪着叶无夏,喘着粗气,脸上的肉气得直颤抖,“小臣告辞!”说罢甩掉手中的刀,扭头离去。 太子扶起浑身烟灰的叶无夏,看着远去的梁王府兵,牙齿咬得咯咯响。 叶无夏不愿在东宫留宿,太子便陪着她回到了长安城里的蛋糕坊。这一天过得太过惊险,两人躺在床上半天都没有说话。 “你要不要回东宫住?”半晌,太子小心翼翼地问。 “不要。”叶无夏语气平淡而冷漠,她翻了个身,背对太子。 “对不起。”太子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手搭在她的锁骨上。 叶无夏没有说话,满脑子都是太子妃指着她鼻子痛骂她的画面。 “你怎知武三思今日陷害我?” “我不知道,”叶无夏沉吟片刻,“我姐姐留给我的戒指找不到了,我回去找。” “我再给你买一枚戒指好不好?”太子抚摸着叶无夏的头发,语气里散发着无限的温柔。 “不好。”叶无夏挣脱太子的臂膀,把头蒙进被子里,整理一下纷乱的思绪。上官婉儿真的愿意帮太子还是另有图谋,那龙袍是怎么到太子妃的房里的,叶无夏想不明白。 叶无夏掀开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府里的太监侍女们有新来的吗?” “没有,都曾是王府里做事的。” “要不要严加审问一下?怕是有了武三思的人。”叶无夏心中焦急,她转向太子一边,捏着他的胳膊问。 “有什么用呢?最大的奸细赶都赶不走。”太子嘴角抽动了一下,摆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不可能是太子妃干的,她这是自寻死路。” “不是她。”太子的眉头又一次皱了起来,“是武崇训。” 叶无夏无言,盯着天花板继续思考,今天的事情环环相扣,一切时间都太过精准,她像被套进一个被人精心编制的网中,挣脱不掉。叶无夏回身抱住太子,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太子和武三思在东宫门前各自领兵,险些开战的故事闹得整个朝廷都知晓了,太子党和武三思一党之间从暗暗交锋变成了正面宣战,一场大战已一触即发。在这种危急关头,皇上却称病不上朝,由皇后垂帘听政。 朝堂上,龙椅上空空荡荡,后面用珍珠和轻纱隔出一道屏障,后面皇后一身华服,头上的珠宝反着光。她身边还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正是安乐公主。 皇后缓缓开口:“今日圣体欠安,由本宫代为上朝,有事请启奏。” 朝堂中一阵喧哗,大臣们都很惊讶,自先皇李治和武则天二圣临朝后,没想到韦皇后带着安乐公主又开始垂帘听政、代管朝政。 宰相李迥秀率先上奏:“昔日先皇高宗皇帝年老,与武后二圣临朝,共同执掌天下。而今皇上正值壮年,为何要皇后代管朝政?这不合祖制体统,还请皇后三思。” 梁王武三思上前指着跪在地上的张俊说:“宰相的意思是曾经的二圣临朝也不成体统吗?你如此辱没先皇,实在是狼子野心。” 李相横眉怒对,朝着武三思投去鄙夷的目光说道:“梁王这是强词夺理,更何况安乐公主为何理由临朝,难道是想当皇太女吗?” 朝堂上一阵喧哗,太子的手攥成了拳头,他狠狠咬着牙,脸颊上肌肉的不自主地抽动。 皇后缓缓开口:“你们不要吵了,本宫也是奉皇上之命代管朝政。安乐公主尚且年幼,到朝堂上也无妨。” 李相朝皇后下跪作一礼道:“皇后,安乐公主早已过了桃李之年,况且已经嫁人生子,难道还叫年幼吗?” 朝堂上的喧哗更加吵闹,武三思的眼睛凶狠地瞪着李相。纱帘后面的安乐公主左顾右盼,显示出尴尬的神情。 “你们不要吵了!”皇后的声音尖利而严肃,“太子李重俊。” 太子一惊,走到朝堂中央,“儿臣在。” “听闻你昨日与梁王发生冲突,险些要了梁王的命。”皇后不理会李相的质疑,转而把矛头指向太子。 “梁王昨日带人擅闯东宫。”太子死死瞪着武三思,眼眶通红像要渗出血来。 “娘娘,小臣是接到密报,说有刺客混入东宫其他谋害太子,这才前去救驾,谁知遭到太子误会。小臣不敢有所怨言。”武三思立刻跪在朝堂上,声音谄媚。 “你这无耻小人……”太子指着他就要骂。 “太子,早就听闻你贪恋美色,行为不法,现又如此作威作福,光天化日之下戕害臣工,你可之罪?” 将军李多祚起身跪到堂前道:“皇后,梁王昨日带兵硬闯东宫,已是大逆不道,太子反击何罪之有?” 皇后道:“大逆不道?将军的意思可是太子现在已行皇帝之权?” 朝堂上又一次一片哗然,李多祚张口结舌,太子双手攥拳,气血上涌,脸涨得黑红黑红的。 “太子李重俊,举止轻浮,所行僭越,欺压臣工,罚奉一年。”皇后尖利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 一众臣子连忙上前抗议,皇后心意已决,岿然不动。武三思看向太子,露出一副让人作呕的胜利者表情。 宫内武三思和皇后的私情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早已看透二人之间的一唱一和,拂袖而去。 第二十四章 愚蠢毒妇安乐公主 皇上李显其实并没有生病,他知道他眼下最喜爱的臣子,他宝贝女儿的公公武三思和太子起了纷争,他不愿意掺和其中,他们之间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来解决吧。 皇上不上朝躲清净,对于太子的求见总是避而不见,其实他自己也没有闲着,最近迷上了酿酒和打马球。 曾经皇上被贬为庐陵王后,将宫廷中的酿酒秘方带到房州,然后在酒曲中加入本地特有的植物,酿制出了甘甜、可口、醇香的米酒。然而回到长安,就再也没酿出过那么好的酒。他命人运来了房州的糯米、井水,自己在宫中研究了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皇上也会出去打马球,一众大臣为了投其所好,拼了命地练球。尤其是他那个几个女婿,年轻力壮,练出了一身好球技。 这一天,皇上在研究酒曲,突然一双小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不用猜,敢这么做的只有安乐公主一人,公主每每向皇上撒娇,一定是来要什么东西。 “说吧,你又要什么东西。”皇上拿下了捂着他的小手,一脸慈爱。 安乐公主站在一旁笑意盈盈,她跪在皇上脚边说:“请父皇封我为皇太女。” “别胡闹。”皇上不以为意,笑着摇摇手。 “则天皇帝的父亲只是个卖木材的商人,而我是父皇的女儿怎么不可以当皇帝。”说着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诏书,“父皇只需要签字就好了。” “你莫要胡闹,你让当朝太子怎么办?” “李重俊只是个庶出的奴才而已,怎么和我相提并论。” 皇上稍稍有些愠怒,“你莫要胡闹了,你若成了皇太女,让我封你的驸马做什么?若是平日里你要什么别的东西就罢了,此事休得再提。”安乐公主只得拿着诏书悻悻离去。 安乐公主要封皇太女的消息当夜就飞进了叶无夏的鸽棚,很快这件事在朝中闹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臣们纷纷劝谏皇上不要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就连总是置身事外的上官婉儿也一反常态,多次向皇上劝谏。 安乐公主却不以为然,没过几天她就撺掇太平等七个公主全都开置公主府署,她自己的府属官员尤为浮滥,只要给了公主足够的钱,都会封一个官当,很快聚集了一批鸡鸣狗盗之徒。 太子最近的心情格外烦躁,每每到了叶无夏这里也愁眉不展。叶无夏很忧心,却也做不了什么。这一日天气晴好,夏日的蝉鸣声叫得醉人。太子早早地下了朝,来叶无夏这吃蛋糕。 “今天怎么这么早下朝?” “父皇不上朝,自然回来的早。”太子用手指捏了一点点蛋糕送入口中,依旧是满目愁容的样子。 叶无夏看着太子,有一点点心疼,他牵起太子的手说:“走吧,天气这么好,出去玩吧。” 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叶无夏使劲拽着手臂往屋外拉,“走吧,走吧,好久没带我出去玩了。” 太子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又在叶无夏头上戳了一下说:“真拿你没办法,小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叶无夏捂住自己的额头,对着太子娇嗔地说道:“头要被你戳露了。” 叶无夏和太子两人策马出城,穿过城西的一大片农田,一片开阔的水域出现在眼前。夏日的阳光下,池水是碧蓝的颜色,微风吹过,泛着金色的波光,池水很清澈,可以看到鱼儿在水中畅游。 叶无夏吹着池边的微风,听着婉转的鸟鸣,感觉到久违的放松。太子拾起一个石子掷入水中,那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几下,沉入池底。 “我也试试。”叶无夏也拾起一个石子,学着太子的样子试着打了个水漂,那石子“咚”的一声就沉入了湖底。 “哈哈哈……小傻子。”王爷拍着巴掌笑得开心。 “哎呀,又笑我。”叶无夏伸手撩起一点池水淋在太子身上,太子不甘示弱,也挽起袖子向她身上淋水,淋在身上湿湿凉凉的,很舒服。 叶无夏和太子脱下鞋子,走入池水中,忘情地嬉闹起来。他们把水高高扬起,阳光下水花闪着金光在空中飞溅,两个人欢快地笑着,似乎忘记了所有烦恼。 水浸湿了叶无夏的衣裙,隐隐约约透出她雪白细嫩的皮肤,水滴顺着她的头发流,显得妩媚动人。太子一把揽过叶无夏,在她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哎呀,让别人看到了。”叶无夏羞红了脸。 太子把叶无夏抱在怀里,声音温柔地说:“以后我们每年都来这里好吗?” 叶无夏把头埋进太子宽厚结实的胸膛,轻轻点了点头,脑海浮现出了自己梦想中的婚礼。“在我老家成亲要穿漂亮的白色纱裙,在头上戴一片白色透明的纱巾,新娘和新郎要发誓永远在一起,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吻。” “不急,好不好,我给你想要的婚礼。”太子摸着她的头发,把双手环在她腰间。 “呵,果然奴才就是改不了奴才相。”一个尖利刺耳的女声响起。安乐公主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缓缓走来,牵马的竟不是武重训,是武三思的侄子,武延秀。 叶无夏忙走到池边跪下,太子也整理了一下衣服,两人心里都像吃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武延秀把公主抱下马,公主鼻孔朝天,一步三扭地走到太子身前,细长的眼睛向上挑着说:“果然是奴婢生的,娶了王妃,还出来和小丫头偷情。” 太子气急涨红了脸骂道:“莫要太猖狂,你的风流事整个大唐都传遍了。况且我为太子,你为公主,你见了我要行礼。” “呵,”公主鼻子里哼了一声,“嫡庶有别,我不让你向我叩拜已是给了你面子。况且,你这太子不知当不当得久呢?” “你!”太子气急,抬起胳膊势要朝公主脸上打一巴掌,被叶无夏一把拉住了衣袖。 “我懒得和你这种无知毒妇理论,我们走!”太子起身上马,叶无夏紧随其后。 “哎,以后这昆明池也不要来了。我已经向父皇要了这块封地,别脏了我的池水。”安乐公主刺耳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叫道。 美好的一次出游就这样被这个恶心的女人毁了,回到蛋糕坊,太子立刻气得摔了杯子。叶无夏也很生气,她没想到安乐公主竟然猖狂到敢叫太子“奴才”。 太子喘着粗气,额头上的青筋根根耸立,手握得死死的,一下一下砸到桌上。叶无夏站在一旁默默不语,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到太子,半晌冒出一句话,“要不然杀了吧。” 太子看向面无表情的叶无夏,显然有些吃惊,他稍稍平复了情绪,拉着叶无夏坐下。 “你个小傻子,跟谁学的?”他狠狠戳了一下叶无夏的头,“不该让你看见朝堂上这些龌龊事。”太子垂下头,长长叹了口气。 叶无夏掏出日日藏在腰间的毒药,拿到太子眼前说:“这是我姐姐留给我的毒药,我去把安乐公主毒杀了吧。” “你别胡闹,”太子说着伸手要抢,叶无夏立刻把药放到身后,“况且,杀了安乐公主一人有什么用。皇后,武三思才是最大的恶人。”他嘴角抽动了一下,闭紧嘴唇,脸颊上的肌肉跳动。 “唉,是啊。”叶无夏叹了口气,“我只是想不到什么好方法。” “倒也不是不可,”太子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这些人就是单单的霍乱后宫也就算了。现在他们把持朝政,卖官鬻爵,欺压百姓,无恶不作。索性把他们都杀了。” 叶无夏一惊,身体都忍不住颤抖问,“太子可是要政变?” 太子默不作声。 叶无夏心中慌乱,政变是大事,若是失败,被太子贬官是小,恐怕会丢了性命。她跪在太子脚边,拉着他的裤腿怯生生地说:“我瞎说的,你不要当真,可千万不要去政变啊。” 太子摸摸她的头说:“明日我就送你去洛阳,给你找一个住处。政变凶险万分,不要连累到你。” “光不连累我有什么用啊!”看太子心意已决,叶无夏急了,抓着他的裤脚焦急地说:“你身处险境,我一个人安全了又有什么用。太子,你不要去政变,如果失败后果不堪设想啊。” “如果成功了呢?”太子目光如炬,声音中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如果成功也落得不忠不孝的骂名!”叶无夏急了,死死抓着太子的裤脚,要把衣料都抓破了。 “父皇也是政变上台,如今依旧受万民敬仰。何况武三思、皇后一党恶贯满盈,我政变也是为民请命。” “太子,你能不能好好思考一下,这和神龙政变不一样……” “又有多少分别,我又不会害父皇性命。” “你不害皇上性命,他要取你性命怎么办?” “这样下去,我的性命就要被武三思取了!”太子大吼。 叶无夏颓然坐在地上,无言以对。 第二十五章 决心谋反 叶无夏很后悔,因为自己的一个愚蠢的提议,让太子动了杀武三思和皇后的心。她夜夜都做噩梦,梦里又回到那个金戈铁马的血腥战场,不同的是叛军变成了太子李重俊,武三思站在城楼上讪笑。 每梦到这时叶无夏都会从梦中惊醒,她无法想象她最爱的太子 最终像李重福那样被大卸八块挂在城楼上。 叶无夏的蛋糕坊变成了太子政变的联络处,每天都有人都要在此和太子商议到半夜,叶无夏认出其中一人是将军李多祚,还有几人也都曾出现在那场推翻武周统治的神龙政变中。 每每他们到来,叶无夏就躲到鸽棚里,看着飞进飞出的鸽子,盼望着它们能带来一些好消息。 这一日,叶无夏正坐在鸽棚里竹编的小凳上,漫不经心地撒着苞谷,鸽子聚集在她脚下在,叽叽咕咕叫着,看起来那样的无忧无虑。 太子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他们走了?”叶无夏问。 “嗯。你的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太子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暖暖的。 “我都要忘了。”叶无夏淡淡地说,对过生日这件事早已没了兴趣,“我想要你平安。”她抚摸着太子的胳膊说。 太子愣了一下,把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叶无夏沉默不语。 “几个将军已答应我共同围攻大明宫,成功之后,我就娶你做皇后。” “我不要!”叶无夏吓得脸色发白,心脏一通狂跳,她激动地站起来,摇着太子的胳膊问:“你这么快就要杀进大明宫吗?你是要杀了皇上吗?” “我并没有杀害父皇的打算,我只想把他软禁了就好。” “不政变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出叶无夏眼眶,她本以为太子杀了武三思、皇后就好,没想到他的心意已经这样坚定,并且谋划进展得如此之快。 “我今天就去帮你杀了武三思,不要围攻大明宫动皇上了好不好?” “我一旦杀了武三思,你以为皇上和皇后不会动我吗?”太子扶助叶无夏颤抖的肩膀。 “被贬黜了又如何,做个逍遥王爷不好吗?”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不会成功呢?”太子的语气冷静得可怕。 “我不愿让你冒一点险。” “如今我已身处险境,不成功便成仁,总比坐以待毙被武三思和皇后合谋害死要好。” 太子拂袖而去,叶无夏无言以对,除夕夜里的那杯毒酒提醒着她,太子也许真的是别无选择。 夏夜里,叶无夏只觉得寒风阵阵,她知道这次政变注定是失败的,王朝的下一个主人是李隆基。可她该怎么说,又能做什么呢?难道要告诉太子,她是一个来自一千三百年以后的现代人?这话谁又能信呢? 叶无夏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无助,她挥剑在鸽棚中发泄。剑光所至,竹编的鸽棚被她的利剑砍断,鸽子在夜空中纷飞离去。 “带我走吧。”叶无夏看着远去的鸽子,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嗖”,一个银针擦着叶无夏的脸颊飞来,钉在身后的竹架上,发出“咚”的响声。 和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他一身夜行衣,头戴斗笠,淡淡地说:“上官公要见你。” 叶无夏长吁了一口气,抹去脸颊上的泪水随着和尚出门。夜色中的长安城灯火已经熄灭,没了平日里的盛世气韵,四面围墙把西市围了起来,仿佛一座阴暗的迷宫。 叶无夏随着和尚进入一间隐蔽的茶楼,上官婉儿额头上贴着梅花的花钿,身着一件紫色的丝绸长袍,翘着脚,手里端着一个玉石做的茶杯。 “龙袍的事情做的不错。”她放下杯子,眉间眼角都是轻佻的笑意,“也算不枉费我的情报,现在该你给我回报了。” “我都有按时给你消息。”叶无夏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不会真以为拿那样的消息就能糊弄我吧。”上官婉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你那小店里日日进出那么多朝廷要员,未免也太过明显了。” 叶无夏抿了抿嘴唇,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给我时间,路线。”上官婉儿收起眼中的笑意,狠辣的眼神紧紧盯着叶无夏。 “我还不知道。”叶无夏抬起头,“你会帮他吗?” 话刚出口叶无夏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上官婉儿只会选择最有利于自己的路,怎么会轻易帮助太子。何况上官婉儿身为皇帝妃子,又是武三思的情妇,她甚至还帮助武三思谋害过张柬之等一众大臣。 上官婉儿举起茶杯在唇边轻酌一口,笑笑说:“看你的太子给我什么条件了?” “条件?”叶无夏心里盘算,这女人深不可测,和她谈条件无异于与虎谋皮。 “龙袍的事为什么帮我?”叶无夏问。 上官婉儿收起,眼神变得狠辣异常,“你无需多问。三日内,我要时间,路线。” 叶无夏叹了口气,把剑扔在地上说:“算了吧。我是不会给你的,就这一条命,要就拿去。” 上官婉儿皱眉,吹了吹茶杯里的茶,说:“你这丫头还真不识抬举。你不在乎你这性命,总有些别的在乎的东西。” “要杀要剐随你吧,我都不想活了。”叶无夏自暴自弃,说话都没有力气。 “太子对你的信任呢?”上官婉儿斜眼看向叶无夏一字一顿地说。 这句话戳中了叶无夏的痛处,她不想失去太子对她的爱,所以一直隐瞒自己间谍的身份。 “那你就不怕太子知道你在他身边安插间谍,去报复你吗?”叶无夏反唇相讥。 “哈哈,这话说的不错,不亏是我看上的丫头。”上官婉儿爽朗一笑,又突然阴沉着脸说:“但是,你以为我想不到吗?” 上官婉儿把茶杯重重摔在桌上,表情严肃,语气尖利,“我没有心情和你讨价还价,背叛我的代价你承受不起。三日内我要时间,路线。” 叶无夏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歪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说:“我就这条命快拿去,我不要了。” 上官婉儿的脸变得扭曲,起身在她脸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失去了大家闺秀的气度,像个泼妇一样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还真不识抬举,我有一万种方法对付你。”说罢拂袖而去。 叶无夏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今夜的月亮是蛾眉月,只有细细的一边,只能照亮一小片天空。叶无夏看着天,心想自己要是能做太阳就好了,有能量有温度,就不会再陷入这样无助的黑暗之中了。 之后的几天太子和他的宾客都没有再来她的蛋糕坊,她明白,太子在生她的气,怪她不支持他,在最艰难的时候给他一些鼓励。可是他又怎知叶无夏的无助和无奈呢? 又是一个孤单的夜晚,叶无夏百无聊赖地坐在卧室中,看着蜡烛出神。一支点燃的迷香,刺破她的窗户纸,一阵淡淡的迷雾飘进房内。 叶无夏察觉到异常,一把抽出枕边的剑,隔着窗户纸边刺去。剑刺伤了窗户那边的杀手,血立刻溅到白色窗户纸上,迷香掉入屋内。 叶无夏持剑追击,刚走几步就感觉到一阵眩晕,视线都模糊了。朦胧中,一个黑影蹿到眼前,她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一束光照在叶无夏的脸上,她的头像是被重物砸过一样疼,她的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努力睁开眼,慢慢看清了眼前的人影。 出乎意料,她不在阴暗的牢房,眼前的人也不是上官婉儿。 她出现在熟悉的太子书房里,太子坐在她面前,脸上的肌肉在抖动扭曲,眉心扭成一个疙瘩,身旁的太子妃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太子。”叶无夏艰难地翻个身坐起,头疼得要裂了,眼前的景象还在晃动。 太子的脸色发白,他的嘴唇在颤抖,他走到叶无夏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你要和我说实话。”他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起伏,“你是不是间谍?” 叶无夏一切都明白了,上官婉儿要毁掉她比命看得还重的东西——太子对她的信任和爱。 叶无夏紧咬嘴唇,两行泪从她眼中流了下来,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太子大吼,抓着叶无夏的肩膀使劲地摇,“我对你不好吗,为何这样对我?” “对不起。”叶无夏的眼泪流个不停,她把头埋进自己双手里,哭得撕心裂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气急,他的双眼也涌起了热泪,紧紧抓着叶无夏的肩膀,把她都抓痛了。太子高高抬起手,最终还是不忍心,一拳砸在自己腿上。 “对不起,对不起。”叶无夏不想欺骗太子,也无言以对,羞愧得泪流满面。她突然拔出插在靴子里的短剑,往自己脖子上划,被太子一掌击落,在脖子上流下了一道血痕。 “你这贱人,莫要做苦肉计了。”太子妃在一旁开口,“太子,这贱人既然是日本的间谍处死了就是了。” “日本?”叶无夏不得其解,“何来的日本间谍?” 太子妃一步三扭地走到她面前,向她扔了一大叠信纸。那纸上用日文歪歪扭扭地写了朝廷的各种信息,竟都是叶无夏的笔迹。 第二十六章 决战玄武门 太子指着这一叠信纸说:“你的字是我一笔一笔教出来的,这是不是你的笔迹?” 叶无夏看着酷似自己的笔迹突然明白了上官婉儿的用心,她跪在太子面前声泪俱下第说:“太子,我是间谍,可我不是日本的间谍,我从来没有卖国。” “你这贱人还要狡辩……”太子妃在一旁插嘴。 “这没你说话的份!”太子大怒呵斥太子妃,太子妃悻悻地躲到一旁。 太子转而看向叶无夏问:“你是不是倭人,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出身来历,你到底从哪里来?” “我不是,我……我是上官婉儿安插在你身边的。” “上官婉儿?”太子表情里充满了疑惑,“你为何出卖我?” “我没有!”叶无夏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我没有出卖过你,从来没有过!” “那你为何和她暗通款曲,你那天为何突然回东宫找龙袍,这又怎么解释?”太子大吼。 叶无夏自知百口莫辩,对着太子深深地叩头,趴在地上不停地哭泣。 太子颤抖地手放在叶无夏的头发上,两行泪滑过他刚毅的脸,缓缓说:“你走吧,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 “太子。”叶无夏哭着抓住太子的手,被太子一把甩开。 太子起身背对着她说:“我今夜就出发。” 叶无夏明白太子的意思,哭喊着跪到他脚边,牢牢抱着他的腿,哭喊着,“太子,我求求你不要去,我求求你!” “来不及了。”太子看向她,满脸的眼泪,他轻轻掰开她的手,转身离去,只剩叶无夏对着他的背影哭得撕心裂肺。 太子妃轻轻走到她身边,狠狠地踩住了她的手。 “啊!”叶无夏疼得尖叫起来。 “疼吗?”太子妃蹲下来,盯着叶无夏满是泪痕的小脸,恶狠狠地说:“你当初陷害我的时候,我更疼!” “我不曾陷害你。”叶无夏咬着嘴唇,狠狠瞪着她。 太子妃起身喊:“来人啊,把这个贱人给我拖去柴房。” 叶无夏哭得肝肠寸断,又浑身无力,被一众奴才拖到柴房里关了起来。 另一边,太子与左羽林大将军李多祚,右羽林军将军李思冲、李承况、独孤讳之,沙咤忠义等,召集的左右羽林军及千骑三百余人,星夜奔往武三思的府邸。 武三思的梁王府内还在举办宴会,满屋子的美食美酒,歌姬舞女一派歌舞升平。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一剑便斩了守门侍卫的头。 他把那个头颅悬在剑上,朝着将士们说:“将士们,你们都是大唐最忠实的战士,武三思那贼,祸乱宫闱,残害大臣,我们今日为民请命,杀了那狗贼!” 将士们深受鼓舞,随着太子一路杀进梁王府。府内的鼓乐声停,奴才们乱作一团,舞姬们四散奔逃。太子一路杀到宴会中央,武三思吓得躲到了桌下。 “狗贼拿命来!”太子怒吼着,挥剑劈断了桌子,又抬手一挥砍到武三思脖子上。武三思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血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瞬间立刻没了性命。 武崇训在院子里东躲西藏,在后院寻了一口井,抓着井绳,吊在井里妄图蒙混过关。 将军独孤讳之带兵杀死了武三思十余个同党,一路搜寻武崇训的踪迹。走到后院,看到井绳没由来地晃动,走进往井里一望,只见昔日风光无限的驸马武重训正狼狈不堪地吊挂在井绳上。 “驸马,得罪了。”独孤讳之轻蔑一笑,斩断了井绳。武重训在井底扑通了几声没了声音。 杀了武三思和武重训,太子率众将士立刻奔赴大明宫。宫外,左右金吾大将军成王李千里,兵分四路守卫宫城的各个大门,与太子回合后共同领兵斩杀城门守卫,攻入肃章门。 大明宫内火光四起,杀声震天。安乐公主今夜恰好住在皇家躲过了梁王府的血雨腥风,但依然在太子追杀的名单里。她吓得浑身发抖,穿着寝衣就跟随着韦皇后、上官婉儿和皇上一起躲到了玄武门楼。 楼下太子的军队和皇上的护卫对峙着。太子本该乘胜追击,此刻竟犹豫了。他想到孩提时,皇上被贬房州,日日悬心,以泪洗面。他的父皇是个懦弱无能的皇帝,但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毕竟曾经共同渡过流放的艰难岁月,太子心有不忍,迟迟不肯进攻,犹豫在三,终于叫将士们在城下喊:“交出上官婉儿,废韦皇后!” 皇上在城楼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听到他们喊交出上官婉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看向她。 上官婉儿立即读懂了皇上的眼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皇上,婉儿死不足惜,但他们要的不是婉儿的命,交了婉儿,他们也会冲上城楼,谋害皇上您啊!” 皇上一听醍醐灌顶,心想他们定不是冲着婉儿来的,即使交出了婉儿、皇后,他也定会被幽禁,过回流放时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皇上鼓足勇气,朝楼下喊:“你们都是大唐的子民将士,何故犯上作乱?若能归顺,斩杀李多祚等,赐予你等富贵。” 城下的将士没想到皇上能亲口说下这样的话,一阵骚乱。正在这时,玄武门楼下冲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正式叶无夏的师兄杨思勖。 他身骑一批黑色的骏马,手上拿着一把足有十尺长的砍刀,大刀一挥砍伤了多个兵士。他骑马直奔叛军先锋大将野乎利,大刀在夜色中反着骇人的寒光,挥刀一砍,斩下了野乎利的头颅。 太子的部队士气大乱,叛军千骑首领王欢喜立马倒戈,调转马头和李多祚缠斗起来。短短几分钟,太子的政变部队自行溃散,各自四散奔逃。 太子看着自己的队伍非但没有攻城,反而立刻开始自相残杀,没想到自己辛苦召集来的队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扬天长叹一声,心如死灰。现已无胜算的可能,他立刻带着几个亲信的侍卫也从肃章门逃了出去。 子时已过,叶无夏在柴房里心急如焚。她突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从门缝中看去,太监、侍女们正拿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往外跑。 人群中她看到桂公公,连忙叫住了他。“桂公公,出了什么事情, 太子在不在?” 桂公公的表情很慌乱,答道:“叶姑娘,太子发了疯居然谋反,刚刚传来消息,太子败了,人也不知所踪。叶姑娘也快逃吧。” 叶无夏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顺着门滑坐在地上。桂公公心中焦急帮她打开门锁就赶快跑了。 叶无夏苦笑了一声,走到窗前看着那轮残缺的月亮才想起现在已经是自己的生日。 “在唐朝的两年,谢谢了。”她对着月亮深深一拜,在唐朝的一幕幕在她眼前回放,初来大唐的迷惑和喜悦,姐姐田顺郎,师兄杨思勖、卢天行,师姐蒋婵,还有和太子的相识相爱。 “总说我傻,不叫你去,还非要去。”叶无夏的眼泪静静地流,“没关系,我这就去陪你。” 她掏出日日藏在腰间的毒药,扭开盖子,里面是一粒黑色的小药丸,窗外一颗流星静静划过。 “等等我。”叶无夏流着泪,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把毒药倒入口中…… 一道光,是白色的光,在叶无夏眼前闪过。她感觉到身体很僵硬,又酸又痛动弹不得,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手背上有刺痛的感觉。她觉得眼皮好沉,她想睁开眼睛,太亮了,晃得她睁不开。 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世界一点点从模糊变得清晰。 一盏普通的圆形白炽灯,蓝色的窗帘,刷了白漆的铁床,白色的支架,吊瓶。顺着吊瓶的管子,看到自己的手,很瘦,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上面插着针。她抬起胳膊,上面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 “哗啦”门口一个微胖的护士把一托盘的药品摔在了地上,“七号床醒了!” 没等叶无夏反应过来,她身边已经围了一群大夫、护士,他们立刻给她测体温,心率,血压,查看她的瞳孔。 “我这是在哪?” 大夫扒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说:“你在医院,你已经昏迷两年了。那场空难只有你一名幸存者,但是一直是植物人状态。你感觉怎么样?” 叶无夏伸出一只胳膊说,“我浑身酸痛,可以扶我下来走走吗?” “你现在不可能走路的。”医生认真检查了她的手指、脚趾,每一个都可以动。 两个护士把叶无夏慢慢扶起,她刚走了一步就脚软歪倒在护士身上,护士赶快把她抬回床上。 “你的意识还清醒吗,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吗,你叫什么,家住哪里,在哪里工作。”大夫问。 “我都记得。”叶无夏心想,她还记得在大唐的故事,那段记忆更加清晰的可怕。 第二十七章 梦境还是现实 叶无夏在医院里开始了漫长的复健疗养,她恢复得很快,没过多久就可以走路了,医生们都是这是医学奇迹。 在病床上的日日夜夜,她总是在想,在唐朝的一切是她在昏迷时做的一场梦吗,为什么如此清晰,她甚至能回想起李重俊肌肤上的毛孔和皮肤的触感。还是现在的她才是身处梦中,真实的她已经在唐朝服毒身亡。 窗外的景色由夏变秋,知了的叫声已经听不见了,秋天薄而透明的阳光洒进病房,好像罩上了一层淡黄的薄纱。这天是中秋节,叶无夏盯着窗外变黄掉落的大片梧桐叶,满脑子都是和李重俊在一起的日子。 “送你块月饼,中秋节和我们一起过吧。”微胖的小护士走过来,脸上的笑容温暖甜蜜,在她手上塞了个蛋黄莲蓉月饼。 “谢谢你。”叶无夏接过月饼,回报她一个淡淡的笑容。“护士,我昏迷的这两年有人来看过我吗?” “额……”护士的表情有些为难,“一开始来的人还挺多的,尤其有个白净瘦弱的男孩经常来,后来就不来了。不过你空难保险公司赔了一大笔钱,够你的医疗费了。” “谢谢。”叶无夏淡淡地回应,短短两年时间,她在现代也已经社会性死亡,不再有任何亲人朋友。不过她也不在意,在现代的世界里她本就孤独。 叶无夏求护士帮她借来几本书,《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唐朝三百年史》,她反反复复地读着,关于李重俊写的都是那场没有准备好,自杀式的景龙政变。 而叶无夏没能亲眼目睹的结局,在史书上记载着,李重俊兵败逃往终南山,最终被左右亲信杀害,头颅被斩下,献于太庙,用以祭奠武三思、武崇训父子。 每每读到这,叶无夏都心痛如剜。那是她最爱的人啊,怎么舍得让他身首异处,又怎么舍得拿他的头颅祭奠他人的亡灵,可是谁又在祭奠他呢? 叶无夏开始失眠,每晚都要大把大把的服用安眠药才能入睡。睡梦中也不得安枕,崔烛儿被洞穿的小小身躯,身首异处的卫恒,被她亲手砍下的将军头颅,还有蒋婵病得瘦削到能看到骨头的脸,姐姐田顺郎还有古代战场上大批大批的尸体交替出现在她梦中。 叶无夏梦里的李重俊还是像曾经一样总是微笑着看着她,摸着她的头发叫她小傻子。叶无夏伸手想去抱他,可他总像飘忽的一阵风一样抓不住。她在他身后拼命地追赶,他却总是隔着一层薄雾般慢慢消失看不见,最后化成大片大片殷红的血。 叶无夏的身体一天天在恢复,精神却每况愈下。唐朝的回忆成了她逃不脱的梦魇,到底是她真实经历的一切,还是昏迷中一场漫长虚幻的梦,她需要找到答案。 身体稍好些叶无夏就换上一身运动服独自踏上了寻找答案的旅途。火车、大巴,她看着窗外漫天的黄土,一路摇晃颠簸到了陕西省富平县的一个小村庄,在这里有李重俊的墓。 她拖着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虚弱身体,爬过一座小山,走过一片已经干涸的河流,荒废的土地上草已变得枯黄。她喘着粗气,远远看见一座覆斗形坟冢。那坟冢似乎有着磁石般的吸引力,指引着叶无夏一步步向他走去。 长期的雨雪侵蚀,坟冢已经变得残破不堪,两旁只剩下一尊看不清面孔的石人和一座石蹲狮。坟冢中间是一座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面写着“文物保护单位李重俊墓”。 “我来了。”叶无夏走到石碑前,缓缓跪下去,两行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曾经的大唐太子,现在只能躺在这一方小小的坟冢里,连墓碑都已换作现代人立的。 叶无夏的手指轻轻抚摸墓碑上李重俊的名字,身体中仿佛通过一阵电流。她浑身颤抖,哭得难以自持,大滴大滴的泪落到泥土里。 “对不起……”冥冥之中,叶无夏听到了李重俊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飘来,穿越了时光地域直达她的耳膜。 “对不起……”又是一声,叶无夏起身环顾四周,没有人,只有面前的一方小小坟冢。 “是你吗?”叶无夏看着李重俊的名字怯生生地问。山间的风吹过,在她耳边呼啸,吹乱了她的头发,却没有带来李重俊的回答。“这一切就是一场梦吧”,她万念俱灰,蜷缩着身子,头贴在墓碑上。 突然一瞬间叶无夏的身体像是经过了一场电流,她的意识突然从身体抽离,顺着墓碑流动到了泥土之下。她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她甚至能看到大理石墓碑里细致的纹理,闻到泥土湿冷的气味。 黑暗中出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穿着金色的铠甲,上面尽是斑斑血痕,他的头发在头顶绾成一个发髻,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 “太子,是你吗?”叶无夏想去拉住那男人的手。 “不要,我不想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男人向前走了一步,躲开叶无夏的手。 “是你,我好想你。”是李重俊的声音,叶无夏从身后一把抱住了他,眼泪流了一脸,打湿了他的铠甲。 “对不起,”李重俊的声音低沉哀伤,“忘了我,去过好你的生活吧。” “我不,我不要你离开。”叶无夏抱着他,泪水止不住得流,她此刻难过得连呼吸都觉得锥心疼痛,她的指甲牢牢抓着他的盔甲,想把自己按进他身体里,和他合二为一。 “我爱你。”李重俊把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放在她的手上,突然消失了。一瞬间,叶无夏的意识顺着泥土、墓碑也流回到她身体里。 “别走!”叶无夏跪在墓前,手扒着泥土疯狂地哭喊。她确信,一切都是真实的,她真的在那次空难中穿越了,回到唐朝真情实感的爱了一回。唐朝政坛的一切腥风血雨也都是真实的,而她只不过是湮没在历史中的一枚小小的棋子。 回到医院叶无夏失魂落魄,原来就职的航空公司带来了记者采访她,大家仿佛都在庆贺她的重获新生,只有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真的死了。 公司领导带来了大量礼品围着她拍照,她努力地牵动嘴角,在脸上挤出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记者拿出一张报纸,让她拿在手上做拍照道具。 她展开那张报纸,上面正好是空难的报道。 “昨日江海航空公司的990航班从西安咸阳国际机场起飞,准备飞往上海虹桥国际机场。执行此次航班的客机是波音737MAX-8型客机,机上共有181名乘客和8名机组人员。飞机起飞后不久便坠落在距离西安咸阳国际机场以东约70公里的农田里,机上189人仅一人生还,目前正在救治中……” 报道配着摔成两截的飞机残骸照片,还有叶无夏戴着氧气面罩躺在担架上的样子。仅一人生还就是叶无夏无疑,她太想知道那天都发生了什么,开始认真地读起这张报纸,身边的喧哗好像一切都和她无关。 叶无夏把整张报纸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一遍,报纸背面的一个小角落写着: “昨日下午15点50分,全年最大的一场流星雨降临,每小时最大天顶流量可以达到每小时150颗,如果错过这个最佳观测时机,后面几天也可以观测,但是流量会相对减少一些……” 叶无夏猛得抬起头,她想起在唐朝得知太子兵败,她服毒自杀那天,天空中也划过一颗流星。 “应该就是这样了,生日,流星,濒死,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叶无夏的眼神中闪着光,她还有机会,一切都可以更改的。“我要回去救你,我可以。”她眼圈通红,眼神却无比坚定。 第二十八章 神女现身 知道了穿越的方法,叶无夏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她不再每天浑浑噩噩,自怨自艾,她要振作起来,再次穿越颠覆整个唐王朝,让她的爱人李重俊不再受到上官婉儿、武三思那一众恶人的算计,甚至帮助他登上皇位。 叶无夏的身体已无大碍,她用了大半年时间练剑术、格斗、射击,学习制毒、制药的知识,通过各种方法搜寻一切在唐代可以用得上的东西。 几本唐史已经被她翻烂了,她甚至还找了很多当时写的野史小说,反反复复地把所有内容都背了下来,现在的她可以说对唐代历史了如指掌。 大半年的准备时间也许还不够,可是再次穿越的机会很快来临。又是叶无夏的生日,新闻上报道这一天正好英仙座流星雨降临,一切像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一样,催促着叶无夏去赴这场千年之约。 无论什么结果叶无夏都要试一下,她把要带往唐朝的东西用胶带牢牢捆在自己身上。现在只剩最后一步了——自杀。 叶无夏租了一辆小车,往飞机失事的郊外驶去,这里的农田已经恢复种植了,曾经飞机掉落的地方看不出一点痕迹。 “就是这了。”叶无夏停下车,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正是她空难发生的时间。天色刚刚擦黑,一颗细小的流星在天际边划过,和预告的时间正好。 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叶无夏早已别无选择,她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来了。”叶无夏扭开农药瓶子,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她毫不犹豫地喝了下去。 农药烧灼着叶无夏的食道,她的胃中一阵绞痛,头昏沉沉的。她的眼皮越来越沉,直到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紧接着一阵耳鸣便失去了直觉。 耳边响起了一阵驼铃声,她试着睁开眼,又是刺眼的阳光照在她脸上。 “姑娘,别在这睡,我要开门做生意了。”叶无夏缓缓睁开眼,天空湛蓝,没有一朵云,她面前还是那个土黄色长袍,系着布腰带古装打扮的大叔。她看看大叔身后的招牌,“徐记面庄”。 “姑娘,你怎么睡在这啊?你这身衣服挺奇特呀,可是西域来的?” 叶无夏起身,环顾四周,一样的白墙青瓦,一样摩肩接踵的人群,一样往来的商队,空气中还是熟悉的羊肉汤味。她抓住大叔的手笑中带泪说:“是的,我回来了。” 叶无夏找了个隐蔽的胡同换上了一身唐朝的衣服,拖着她大大小小的东西直奔平康坊。 午后的平康坊还没有开始营业,门窗紧闭着,里面很是安静,依旧是花姐一个人在前堂敲打着算盘。叶无夏背着她大包小包的东西推门而入,“花姐,我回来了。” “你是谁?”花姐从一堆账本上抬起头,手指悬在算盘上,一脸的狐疑。 “哦,差点忘了,你现在还不认识我。”叶无夏揉了揉被行李压痛的肩膀,“我要来你这打工。不要月钱,管吃管住就行。” 花姐蹙眉斜眼看着叶无夏,继续低头打她的算盘,傲慢地说:“我这也不是说来就来的。你是要做丫鬟还是舞女啊?” “做神仙。”叶无夏说着从包里翻出一个手机,放了一首龚琳娜的《小河淌水》。龚琳娜悠扬婉转的歌声从四四方方一块薄薄的金属中传出来,花姐抬起头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你这是何物啊?” “祖传的,”叶无夏无比镇静地说,接着换了首《阿楚姑娘》,“这里面有50多首歌,我每首都能给你谱出来,让田顺郎唱,保证你日进斗金。” “你让我看看。”花姐的脸因为过于震惊而颤抖,伸手想拿过手机。 “先不给你听了哈,费电。”叶无夏麻利地收回手机,看着花姐不知所措的脸继续说:“但是花姐,我有个条件。需要你配合我。” “什么?”花姐紧张地挑眉。 “今晚按我说的做就好了。放心,只会帮你挣钱挣名气,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叶无夏说着把她的东西背回身上,自顾自地往楼上走去,“我就住二楼左边那间了哈,住习惯了。” 花姐在叶无夏身后,倒吸着冷气,惊讶地长大了嘴。 叶无夏放下东西转身就去了田顺郎的房间,她站在门外,想要伸手敲门又胆怯地缩回手,终于可以见到她想念的姐姐,还有些忐忑紧张的感觉。她长吁一口气,鼓足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是还是那熟悉的甜美磁性的声音。 叶无夏推开门,田顺郎背对着她,依旧是乌黑的头发,细长的脖颈,长长的裙摆拖到地上。她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在摆弄一个纯金的臂钏,上面间隔镶嵌着珊瑚和珍珠,开口处是一对鸳鸯——是曾经送给叶无夏的那一个。 叶无夏的泪水一点一点蓄满眼眶,心中的情感涌动,对于田顺郎,她怀有太多的愧疚和心疼。她轻轻微笑,叫了声“姐姐”。田顺郎回头,神情中带着些许惊讶,接着她也翘起嘴角,对她绽放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妹妹,我可曾见过你?” “姐姐……我很想你。” 入夜,平康坊依旧歌舞生平,一切都和叶无夏记忆中的一模一样,金碧辉煌的大厅,跳着胡旋舞的舞姬,甚至宾客们也和那天的相同,曾经调戏叶无夏的公子就在大厅正中饮酒作乐。 田顺郎登场,宾客们都屏息凝神地听她演唱。此时的叶无夏换上了一身漂亮的白色纱裙,裙摆里缝着LED灯串,她带着攀岩用的缓降绳索爬上了房梁。 叶无夏把绳索安在后腰,屏住呼吸静静等待花姐的信号。田顺郎一曲毕,宾客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是堂内的蜡烛、油灯被依次熄灭,平康坊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是时候了!”叶无夏暗暗给自己鼓劲,打开衣服上隐藏的电源开关,裙摆立刻闪着五颜六色的光芒。绑在在大腿上的手机放出女高音演唱的西方歌剧。她按住下降器,保持身体平衡,从平康坊的梁上飞下来。 她裙摆轻轻摇摆,身上的LED灯串不停的闪烁,她掀起裙摆上的白纱,像扬起一双闪耀的金色翅膀,她轻轻微笑,如同一个仙女一般缓缓落到地上。 与此同时,花姐在舞台上撒下了干冰,叶无夏张开双臂仿佛站在一片云彩当中。台下的宾客瞠目结舌,惊叹得说不出话来。她用双臂摆出优美的姿态,身上放的音乐婉转动人。她的眼睛在如织的人潮中搜寻,她看到了。 在一个角落里,李重俊正长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那一瞬间仿佛时间和空间都静止了,叶无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温热且疼痛,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其他的任何人,仿佛此刻这世界中只有他们两人,她的爱人就在她面前,安然无恙。 “值得。”叶无夏眼中含泪,看着李重俊的方向,关闭了电池开关,迅速闪身到后台去了。 宾客们静止了几秒,突然一个声音高喊,“神女现身了!”平康坊的蜡烛油灯再次被点燃,然而宾客们止不住开始喧闹了起来,他们确信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绝非凡人。 叶无夏的造神运动很成功,平康坊中有神女现身的故事迅速传遍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她继续用舆论造势,平康坊的小厮们把她传的越发神乎其神,有说她能预知未来的,有说她能掌控生死的,也有说她是一个女巫,念着不知哪里的咒语。 传闻传得越喧闹,她越是对谁都避而不见。因为她在钓一条大鱼,只有钓到这条大鱼才能继续她的全部计划。 这一天叶无夏在田顺郎房里给她听曲子,田顺郎学的快,手机里的歌很快就被她都练会了。叶无夏支着下巴听田顺郎唱王菲的《但愿人长久》,听得如痴如醉,满脸的幸福。 “姐姐,我努力让你当上宫廷歌姬,给皇上演唱。”叶无夏笑盈盈地说。 “哈哈,我的傻妹妹,借你吉言了。也该是我努力的事,你努力也帮不上我。”田顺郎捂着嘴,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可以的,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叶无夏满脸的自信。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二位姑娘快出来!”花姐在房门外兴奋又急切地喊:“皇家的人来啦。” “来了。”叶无夏心中不免一阵紧张,她打开一个窗户缝往外张望。大堂中间站着两列侍卫,他们身着黑色的翻领窄袖长袍,头戴高帽,是叶无夏熟悉的羽林军装扮。站着最中间的不是曾经那个矮胖像个花生一样的公公,而是一个两鬓斑白却腰杆笔直,衣着华贵的太监。 “没错了。”叶无夏关上窗,回头和田顺郎说:“姐姐,你照顾好自己,我找机会让你去宫廷表演。”她刚要迈出门槛,又回头抓着田顺郎的手,一字一句的说:“姐姐,除非是我,再有太监让你去宫廷,你可千万千万别去啊。” 叶无夏回房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走下台阶,和大堂中间的太监面对面,看着他布满鱼尾纹,十分谨慎的眼睛说:“公公,带我去见皇上吧。” 第二十九章 神女降临 装饰华丽的马车载着叶无夏缓缓往大明宫驶去,又一次驶过丹凤门,一片宽阔平整的广场映入眼帘,广场尽头是大明宫的主殿,气势雄浑,高耸入云。 叶无夏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来大明宫了,她每次入宫的身份也都不尽相同,有舞姬,有叛军,还有侍女,而这次她是自己打造的神仙。 马车停在了迎仙宫前,这里是女皇武则天的寝宫,叶无夏回想到上次来这里还涂黑了脸混入叛军的队伍逼她退位,那时的迎仙宫里一片刀光剑影,腥风血雨。 她随太监走入宫内,绕过一扇玉石雕刻的巨大屏风,走到一扇宽阔的黄花梨木门前,门上雕刻着一对栩栩如生的巨龙,镀金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皇上,人带来了。”公公在门外恭敬地行礼,声音镇定沉稳。 大门徐徐打开,金碧辉煌的大殿正中慵懒地卧着一个女人。她满头白发,皮肤有些松弛却透着红晕,眉毛长挑入鬓,一对桃花眼,嘴上涂着鲜红的口脂。她身侧站着两个美貌少年——张昌宗和张易之。 叶无夏心跳不止,手心出了些汗,从鼻子里长长舒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镇定自若。她走到殿前,恭敬地叩拜,“臣女叶无夏叩见吾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女皇起身缓缓走到叶无夏面前。叶无夏不敢抬头,只能看见她精致的鞋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檀香。 “抬起头来我看看。”女皇的声音威严中透着一点慈爱。 叶无夏抬起头,和她四目相对。女皇虽然年纪老迈,但是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仿佛能透过她的外表看穿她所有心思。 “城中盛传你是神女下凡,可有此事?” “臣女并非神女,只是在师傅那学过几年法术。” “师傅?”女皇绕着她缓缓地走了一圈,不停地打量她,“你的师傅是何人?” “我的师傅是隐居山林的一位仙人,现已驾鹤远游了,臣女答应过师傅不得透露他姓名行踪。” 女皇慢慢走回她的榻上,继续慵懒地躺着,张昌宗向她嘴里喂了一瓣新剥的橘子。 叶无夏从包裹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硅胶袋,里面满满装着水一样的东西。“臣女有一物献与皇上。”叶无夏把那袋子恭敬地托在手上,老太监接过,举过头顶递给了女皇。 “此为何物?”女皇用手指轻轻戳这个透明的袋子问。 “皇上请轻掰一下里面的金属片。” 女皇使了个眼色,老太监拿回袋子,轻轻掰了里面的金属片。只轻轻一碰,袋子里的液体便围着金属片迅速扩散成晶体,袋子瞬间变得像石头一样硬,散发出烫手的热量。 “皇上,此物唤作暖手宝,只要轻轻碰一下金属片,就能散发两个时辰的热量,煮水后又能恢复正常。此物是家师念臣女体寒,留给臣女的,世上仅此一件,献与皇上。”叶无夏恭敬一拜。 女皇把暖手宝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又放在膝盖上。“甚好。和你师傅还学了些什么?”她的眼中多了些许笑意。 “师傅留了些法器给臣女,能与天地相通,预知未来。”叶无夏在心中长吁了一口气,10块钱买的暖手宝还是挺讨老人家喜欢的。 “那你来预测一下,我大周朝的气数。”女皇不紧不慢地说,语气中透露出的威严震得人心里发慌。 “此等大事容臣女沐浴更衣,给臣女一个顶楼向阳的房间,与皇上两人面对面,才能推算出。”叶无夏早知女皇一定会问这个,早早计划好了需要的一切。 女皇给老太监使个眼色,对着叶无夏挥挥手说:“跟着他去吧。” 叶无夏恭敬行礼,跟着老太监走了。叶无夏知道武则天并不信任她。作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从一个小小妃子到统领整个王朝,武则天拥有何等的心机,想要得到她的信任谈何容易。 叶无夏早早地构想了一个造神计划,成败就在明天,若是成功她就可以一举进入王朝的政坛,干扰历史。若是失败,明天就是她的死期。 老太监把叶无夏安排在了朝南的一间厢房里。当夜叶无夏整整一晚没睡,她把LED灯串挂在窗上,让五颜六色的灯不停地闪烁,每隔一个时辰就对着窗外放她自己也听不太懂的英文rap。她又爬上屋顶把太阳能充电板安好,在屋顶胡乱地跳舞。 折腾了一晚,周围的房间都被吵得不行。看着黎明将至,叶无夏连好各种充电线,安安心心地去睡觉了。 不出她所料,昨晚她一系列诡异的举动在皇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宫内的太监、宫女们都聚在一起说,宫中来了位神女,她房中有五彩星光闪烁,还在屋顶做法。不到中午宫女就来敲叶无夏的门,带她去沐浴熏香。 皇家的浴室像游泳池一样大,叶无夏赶走了宫女,一个人在里面惬意地泡着澡。“若是今天就死了,也享受到了。”她把头埋进水里,脑中一遍遍复盘着自己的计划。 “神女。”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叶无夏心中一惊,立刻把头伸出水面,抓着棉布护着自己的身体。张易之正蹲在浴池旁一脸戏谑地看着她,手上拿了一把匕首轻轻摇晃。 “说吧,你是谁派来的在这故弄玄虚。不要以为皇上老了好骗,我可不信。”他嘴角向一边倾斜,露出一个轻佻的笑,他用匕首指着叶无夏却没有一点凶狠的意思。 叶无夏知道他只是一个没有脑子的猥琐狂徒,与他多说无益。叶无夏转过身,继续把头埋进水里不理他。 张易之舔舔嘴唇继续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知道吧。不要自找麻烦。” 叶无夏在水里吐了几个泡泡,憋着气直到张易之离开。温暖的热水包裹她的身体,她心想,“太小看我了,这次谁也别想再让我做一枚棋子了。” 回到大殿中,武则天靠在塌上已经等候多时了,张易之站在一旁,瞪着眼仿佛在警告叶无夏不要多事。叶无夏恭敬行礼道:“陛下,大周为女主,阴气主导,阴阳相对会让法器失控,请让屋内的阳气离开。”武则天挥挥手,张易之只能悻悻地离开。 叶无夏从包中掏出一个无人机,围着它故弄玄虚地舞了半天。接着打开窗户,启动无人机。 无人机的螺旋桨开始旋转,慢悠悠地飞了起来,悬停在武则天面前,旁边的老太监大惊失色拿着浮尘就要打。“切勿动法器!”叶无夏疾言厉色,老太监和武则天对视了一眼,得到了一个默许的眼神。 无人机绕着大殿飞了一圈,顺着窗户飞了出去。叶无夏控制着它在大明宫上方盘旋,越飞越高俯瞰整个大明宫,直到大殿只有火柴盒大小,再控制它飞回叶无夏脚边。 大殿中的一众人等目瞪口呆,武则天也坐直了身子,叶无夏取下连接无人机手柄的手机,拿到武则天面前回放刚才录下的视频。“皇上,法器刚围绕着大明宫飞了一圈,探测到的光景如此,天地的答案都在此中。” 叶无夏手中四四方方的薄金属映出了刚才殿中一众人等的面孔和表情,还能映出高空中只有鸟儿才能看到的景象,连武则天看到都不免大惊失色。 “你这是什么宝物?”武则天指着手机瞪圆了眼睛。 “此物为家师所传,集天地智慧精华,可世间万物取得精神上的交流。” “这个形似蝙蝠又能飞的宝物又是什么?”武则天又指了指静止在地的无人机。 “此物是仙山上生长的鸟儿,只有受到灵力召唤才能飞翔,其他时间如同石头一般纹丝不动,极易损坏,珍贵异常。” “天地可告诉你答案?我大周朝的气数如何。”叶无夏的一番操作让武则天相信眼前这个女子确实与众不同,似乎真的从神仙那里学来了法术,能算出世间命运的流转,武则天脸上浮现出一丝急切的神情。 叶无夏不慌不忙从包裹里又掏出个巴掌大的3D全息投影仪出来,跪在武则天的身边,播放早就准备好的视频。 手机上的视频在投影仪的折射下变成了立体的图像,两条巨龙不停的盘旋交织,仿佛伸手就可以触碰,突然一道闪电闪过,两条巨龙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是何意?”武则天指着小小的投影仪,满脸的惊恐和疑惑。 叶无夏故弄玄虚,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胡乱拨弄着手指,仿佛在计算一样。她压低声音说:“皇上,下面的话只能你我二人知晓。” 武则天屏退了太监宫女,吸了一口气,紧紧盯着叶无夏的眼睛。 叶无夏起身在殿前跪好,恭敬作一礼道:“皇上,大周朝将临大难,如果安然度过能保国运昌盛,皇上身体安康,如果不能度过则……”叶无夏不敢说下去了。 “你但说无妨。”武则天威严地说。 “则王朝覆灭。”叶无夏深深叩头。 第三十章 又历神龙政变 叶无夏以女官的身份留在了女皇身边,依靠着从现代带来的一系列“法器”和故弄玄虚取得了女皇的信任。她还把田顺郎带进宫来,姐妹二人和宫廷乐师一起谱出了很多优美动听的曲子,深得女皇欢心。 女皇的一切似乎的一如往常,除了一点,她亲自挑选了一批精兵,取名叫做“神女营”,养在林中训练,等待着那个足以让她王朝覆灭的时刻。 叶无夏在宫内的日子如履薄冰,除了女皇和田顺郎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在外人面前始终表演成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独来独往的神女,生怕一个不小心露出马脚就陷入万劫不复。 曾经的仇敌上官婉儿现在竟要日日都见,每次见到她,叶无夏心里都恨得要滴出血来,谁也不知道人人敬仰的大周朝第一才女私下里有多少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但此时的叶无夏还不足以和她较量,只能暗中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一切似乎都在顺利进行,叶无夏往返于宫内宫外,一面在讨女皇欢心,一面训练神女营。这一天入夜她回到宫内,去找田顺郎闲谈,刚要敲门,门内传出一阵娇喘声。 那声音是田顺郎无疑,叶无夏惊讶之余一股怒气从丹田上涌直冲大脑,她恨不得一脚踹开门,把那男人拖出去砍了。她也气田顺郎这个恋爱脑,在这皇宫禁地和侍卫私通可是要掉脑袋的。 叶无夏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张望着有没有来人,田顺郎的叫声让她心乱如麻,越等越气,终于忍不住了朝门上狠狠砸了几下。 门内的声音立刻停止,叶无夏不想让姐姐太难堪,转身躲进了阴影里。不出一会,门里走出一个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男人——张易之,他四下张望了一下就一溜烟跑了。 叶无夏狠狠瞪着张易之的背影,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气得她浑身发热。她推开门径直走到了田顺郎的床前,此时的田顺郎只穿了一件薄纱,光着脚,脸色潮红。 “我都看到了。”叶无夏板着脸,看到田顺郎这副模样,又羞又气。 “刚才敲门的是你?还好还好。”田顺郎拍着胸口,长吁了一口气,脸色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你是不是脑子不好,那张易之是什么人啊,是皇上最喜爱的面首,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叶无夏边骂边狠狠戳了一下田顺郎的头,“你哪怕喜欢个侍卫我想办法送你出宫就是。” “可我不喜欢侍卫,我……我爱他。”田顺郎眼圈微红,低下了头。 “你……你爱他?”叶无夏看着她又气又心疼,“我的傻姐姐啊,他就是个无耻狂徒,你爱他什么呀?” “你不要这么说他。”田顺郎撅着嘴抓住了叶无夏的胳膊,“他对我极好。” “哪好啊?哎呦你要气死我。”叶无夏气得一把甩开了田顺郎的手。 “深宫寂寞,他也是身不由己。他喜爱我的歌喉,还对我很温柔,会给我送漂亮的首饰,一有时间就来陪我……” “你快醒醒吧,我看你就是被他的男色迷住了。”叶无夏气得摇晃着田顺郎的肩。 “是又如何,我就是爱他,哪怕他是皇上的……面首。”田顺郎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抬头看着叶无夏的眼睛说:“妹妹,你爱过吗?” 看着田顺郎水汪汪的大眼睛,叶无夏一时语塞。张易之那双似撒入银河的迷人双眼让历尽千帆的女皇都难以抵挡,何况田顺郎这样脆弱多情的少女。 叶无夏知道张易之只是利用田顺郎来探听自己的情报,可田顺郎着实无辜。张易之给她编织的这张爱情的网,苦涩迷幻且危险,她只是和普通小女孩一样无可救药地陷入爱情里。 叶无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伸手握住田顺郎的手,叹了口气,实在不忍心继续责备。田顺郎也握紧了叶无夏的手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心意已决,哪怕刀山火海,我也义无反顾。” 时间转眼到了除夕,女皇家宴,叶无夏没有资格入席,就用无人机载着祝福的条幅飞入宴会中,在大殿内的空中转了一圈,名为恭贺新年,实际上她存了私心。无人机在宴会的一角拍下了李重俊的身影,叶无夏反反复复地看着视频,心中无尽想念。 正月二十二,叶无夏一身白色道袍去女皇房里请安,三叩九拜之后凑到女皇耳边,轻轻说了句,“就是今天了。” 女皇抬眼看着叶无夏,目光坚定狠辣,挥挥手屏退众人。 叶无夏跪在房中央,神情肃穆地说:“臣女观近日星动异常,五颗彗星直逼皇上的正宫星座,今日入夜后,宫内必有大乱。” “需要我如何?”女皇的声音冷静威严。 “臣女的神女营已经准备妥当,定能守护皇上周全。还请皇上今夜留一替身在迎仙宫中,随我做法迎战,且此事万万不能有第三人知晓。” 入夜,月色清冷惨白。女皇以身体不适为由早早把自己关在“长生殿”内休息,实际上她已让一名老宫女换上她的寝衣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着,自己带了亲信地老太监在叶无夏的掩护下悄悄溜出迎仙宫,登上了一旁的阙楼。 阙楼足有六层楼高,在迎仙殿的东边,一眼望下去,大半个大明宫尽收眼底。叶无夏放出无人机到玄武门上空盘旋,果然不出所料,一大批人马聚集在玄武门前,一边是羽林军,一边是皇家守军,他们双方僵持着互不相让。 叶无夏收回无人机,举着手机跪在女皇眼前。女皇看了一眼视频中的景象就喘着粗气,狠狠拍了一下阙楼的扶栏。她的眉毛愤怒地向上挑着,嘴唇气得颤抖,“这群乱臣贼子,必将他们五马分尸!” 听了女皇这话,叶无夏顿时慌了神,她并不想太多人因为这件事送了性命,何况乱军的首领还有当朝太子李显——李重俊的父亲。她心生一计,仰头看着星空,掐着手指胡乱拨弄着,摆出一副计算天相的样子。 “皇上,星象上显示,若想度过此灾,需要失掉两个心爱的物件。不可杀害太多人的性命,尤其不可损失自己子孙,将为大祸。”叶无夏跪下恭敬地说,坚定的眼神直视女皇。 女皇怒不可遏,拍得扶栏砰砰响。这时一阵兵马脚步声传来,叛军的队伍以到达阙楼下,直奔迎仙殿。队伍中,太子的一身黄袍格外显眼。 叶无夏点燃一枚小烟花,“嗖”的一声,烟花飞向夜空,接着“轰”的一声巨响,烟花在空中绽开,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太子骑在马上,仰头看着烟花,顿时察觉大事不妙,调转马头就要跑。夜色中埋伏在四面八方的神女营杀手身着夜行衣,迅速包围了叛军队伍。 神女营各个身手敏捷,手持的兵器各不相同,有持长枪的,有用刀剑的,还有人抡着两柄板斧。他们动作凌厉狠辣,招招致命,叛军将士立刻溃不成军,在大明宫内的广场中东奔西逃。夜色中几支利箭飞过,埋伏在阙楼上的弓箭手立刻射穿了士兵的胸膛。 太子的马儿受了惊站在原地徘徊不前,太子一脸惊慌失措,趴在马背上死死抓着缰绳。一个高大的身影护在太子马前与神女营杀手打的难舍难离。叶无夏远远望去,是师兄杨思勖。 叶无夏心急如焚,不能再杀下去了。她立刻跪在女皇脚边说,“叛军大势已去,星象显示过多杀戮会于大周朝不利,是时候停止围剿了。” 女皇点点头,一旁的老太监站在阙楼上喊道:“皇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划破夜空,城楼下立刻停止了喧嚣,叛军将士纷纷放下武器束手就擒。太子从马上跌落,跪在地上浑身颤抖。 叶无夏随女皇走下阙楼。女皇虽然已经年老,但目光如炬,不怒自威,华丽的裙摆拖在身后,从头到脚透露着唯我独尊的威严。迎仙殿中一众人等慌乱地跑出,张昌宗和张易之二人也在其中,身上只披了件薄薄的寝衣,似乎刚从睡梦中被吵醒。 叛军的五个首领,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和太子李显都已被神女营的杀手押在地上,脖子上的刀剑映着惨白的月光。 女皇扫视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缓缓开口,“张柬之,我待你不薄。” 张相立刻叩头,在地上撞出一声闷响,“皇上,老臣犯上作乱已是罪无可恕,但老臣也是心系百姓江山。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二人扰乱超纲,陷害忠良,卖官鬻爵,大周朝上下苦他们兄弟二人久矣。” 张相抬起头摘下帽子,一头花白的头发散落肩头,在夜晚的冷风中凄凉地飞扬,“城中百姓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此次谋反,老臣自知生死渺茫,也要为皇上的江山,大周朝的百姓请命。” “请皇上三思。”张相深深叩头,衰老的身体匍匐在地上像一块将死的枯木。 一众臣子将士也深深叩头道“请皇上三思”。太子跪在一旁抖作一团。 叶无夏走到女皇身旁,用手指偷偷比了个“二”。 女皇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一众人等,目光冷酷,抬起头对着叶无夏轻轻地点了点头。 叶无夏一跃而起,向着二张兄弟的方向飞奔而去,顺势抽走了一名叛军身上的刀。 手起刀落,二张兄弟人头落地。 第三十一章 政变的代价 神龙政变已失败告终,历史的车轮不再按照原有的轨迹行驶,走上了另一条神秘未知分岔路。 这一夜过后,李唐王室没有恢复往日的荣光,天下还是武则天统治的大周朝,未来不再是《新旧唐书》《资治通鉴》中记载的那样,不再有了参考。 叶无夏也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女官,变成了女皇的左膀右臂,王朝最神乎其神的传说。 她未卜先知的谋划挽救了大周朝,但也得罪了大半个朝廷,太平公主、太子、相王李旦都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她也从“神女”慢慢变成了朝臣口中的“妖女”。 但也有一批人对她频频示好,有她最恨的仇人之一武三思,经此一役他再度成为太子的热门人选,武家再次回到政治前台,和李家争夺天下。还有二张兄弟的残余党羽,竟是些贪慕虚荣的乌合之众。 政变的清算是残酷的,叛军的五个首领,张柬之、崔玄暐、敬晖、桓彦范、袁恕己被用尽酷刑后斩首示众。 他们的头颅和躯体被悬挂在长安城的各个城门整整一月,直到被鹰啄得只剩下骨架在城门上摇摇晃晃。 叶无夏苦苦哀求女皇不要杀太多人,总算是保住了太子一家的性命,将军李多祚等人被发配边关为奴,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和政变有半点牵连。 改变历史的代价是惨痛的,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预估,叶无夏自己也没有想到会害死这么多人。她又开始频频失眠,张柬之如同枯木一般蜷缩的身体总是浮现在她眼前。 这夜她攀上屋顶,坐在冰冷的屋檐上,对着惨白的月色举起酒杯,“张相,对不起。”她一饮而尽。接着又倒了一杯酒,从屋檐撒倒地上,“对不起”她在口中呢喃。 她闭上眼,心中十分自责和愧疚,张相和其他几位大臣确实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忠臣,二张兄弟也确实该死。她祈祷这些枉死的灵魂能得到救赎,来世生在个远离朝堂的富贵人家。 “到了李显的时代,他们还是要死的。”叶无夏安慰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些,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闭上眼继续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着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哪里万无一失,哪里会是不可预估的变量。 突然,叶无夏的后背被人猛推了一下,她向前一个趔趄,脚蹬住屋檐边的瓦片稳住了身体。一个瓦片从屋顶掉下,“砰”的一声,摔得粉碎。 田顺郎不知何时站在叶无夏身后,满脸泪水,手上还握着一支银钗,钗头磨得锋利,足以刺穿人的皮肤。 “姐姐。”叶无夏回头看着田顺郎,没有惊讶,只有愧疚和无奈。 田顺郎双手握着银钗举在胸前,像是握着一把匕首。 “都说是你手刃了张郎,是真的吗?”田顺郎瞪大了眼睛,眼圈通红。 叶无夏轻轻叹了口气,扶着房檐站起身说:“姐姐,这里危险,我们下去说吧。” “告诉我,是不是你杀的!”田顺郎朝叶无夏大吼,眼泪溢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划过。 “是。”叶无夏低下头。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他又没有谋反,你为什么?”田顺郎举着发钗哭得难以自持。 “姐姐,我们下去说。”叶无夏伸手想要拿走她手中的钗。 “不要!”田顺郎挣扎了几下,脚下不稳,向后仰去,叶无夏赶快伸手拉住了她。 “我不要你的虚情假意。”田顺郎站稳身体,一把甩开了叶无夏的手。“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突然出现,为什么认我当姐姐?” “唉……”叶无夏看着田顺郎很是无奈,她还是把“张易之该死”这句话咽了回去,从喉咙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田顺郎的满脸都是泪水,举着银钗的双手在清冷的月色中不住地颤抖。“你是神女,我只是个小小歌妓,我斗不过你。”突然把银钗对准自己的咽喉,喊道:“张郎,我来陪你了!” 叶无夏一跃跳到田顺郎面前,抱着她的肩膀,把她摔在屋檐上,掰着她的双手夺过银钗。银钗划破了叶无夏的手掌,留下一道深深地血痕,田顺郎躺着瓦片上哭得凄凉。 叶无夏坐在田顺郎身边,看着她放肆地哭泣。流血的手顺着她的胳膊,染红了她的衣袖。 她自嘲地笑笑,把脸埋进双手里,那股熟悉地血腥味瞬间充满了鼻腔。一场精心的谋划,让她失去了唯一的朋友,而她的仇敌武三思却成了最大赢家。 第二天叶无夏把女皇赏的所有钱财首饰都给了田顺郎,送她出宫去了。叶无夏看着田顺郎远去的马车,心中不舍的告别,“再见,姐姐,希望你能幸福。”她慢慢红了眼眶,这已经是她能给姐姐最好的安排了。 “神女,梁王武三思求见。”宫女前来通报,叶无夏心中打鼓,这个用心险恶的老男人又有什么居心。 她换上一身道袍,摆好打坐的姿势示意武三思进来。 武三思还是那副熟悉的模样,高鼻深目,一张大嘴,嘴唇是难看的紫色。他双手合十朝叶无夏恭敬鞠一躬道:“神女受小王一拜。” “不敢当。”叶无夏冷淡地回答,她没有起身,伸手示意给武三思赐座。 “梁王来此所谓何事?”叶无夏单刀直入。 “此次叛乱,听闻二张兄弟死于神女刀下。二张兄弟为国捐躯,也算是死得其所,但是他二人日日陪伴皇上,终归是皇上心头所爱。” 叶无夏明白武三思的意思,她不动声色,拿起茶杯在嘴边抿了一口。 “小王知道神女不理男女的俗事,特意挑选了五名美貌少年陪伴皇上,还请神女看看送谁去合适。” 武三思这个老狐狸,原来是给皇上送新的男宠来了,而且一面在皇上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一面卖她一个顺水人情,真是一举两得。 叶无夏轻笑了一下,放下茶杯说:“梁王一片孝心感人,但可惜我为皇上算过了,近男色,会招来杀身灭国之祸。” 她脸上的笑容敷衍轻蔑,心想武三思也太小瞧他姑姑武则天了,几个美貌少年和江山比算得了什么。 武三思也回报给叶无夏一个微笑,眼神却突然凌厉了起来,“神女,小王还有一事相求。” 他压低声音,弯着身子凑到叶无夏耳边说:“请神女帮小王算算,小王能不能当太子。” 他抬眼直视着叶无夏,目光寒意逼人。 叶无夏嘴角微微抽动,低着头思索片刻道:“梁王,太子是谁我算不出,要问只能问皇上。” “若是皇上要你算呢?”武三思没有收回目光,眼神更加咄咄逼人。 “皇上是何等智慧,如此大事怎么可能听我的?”叶无夏迎上武三思的目光回给他一个无所畏惧的眼神。 武三思的眼神收回防备,换上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神女冰雪聪明,自然懂小王的意思,还请神女也为自己的前程算上一卦。” 武三思起身挺直腰背说:“小王听闻神女独来独往甚是寂寞,为神女也准备了一个礼物。”他拍拍手,大门缓缓推开,走进一个白净文弱的少年。 见此人,叶无夏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所措。她咬着嘴唇,沉吟片刻说:“梁王,这个礼物,我要了。” 堂前,白衣少年双手局促地握在一起,手都被攥红了。他低着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他的眼睛。 竟然是他,卢天行。 第三十二章 结盟 房间里只剩叶无夏和卢天行两个人。傍晚的夕阳照在卢天行清秀的脸庞上,把他的汗毛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两条粗黑的眉毛轻轻蹙在一起,一双小鹿似的眼睛低垂着,喉结上下跳动。 叶无夏轻轻笑了下,卢天行还是老样子,害羞文弱,像是只误入狼群的小羊。她回想起曾经在一起训练的种种,溺水那天的人工呼吸,上元节的表白,还有那场自杀闹剧。 她心头涌起阵阵暖意,拉着卢天行的衣袖,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四目相对,叶无夏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个轻松明朗的笑容,“你现在会游泳了吗?” 卢天行一惊,身体忍不住向后挪和叶无夏隔出一点距离。他作一礼道:“回神女,小人会游泳,虽然笨拙,还能勉强游。” 叶无夏笑了笑,起身在卢天行面前来回踱步,思考如何才能让这个许久未见的小师兄信任自己。 “杨思勖、蒋婵、崔烛儿、汪节、卫恒、卫仁,你们还有谁活下来了?”叶无夏背对着卢天行说。 卢天行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浑身抖个不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惊慌失措,没想到神女竟知道的如此详细,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锥,朝她雪白细长的脖颈刺来。 卢天行的宽袍大袖一挥动,叶无夏就立刻察觉到了危险。她侧身一躲,铁锥擦着她的耳朵刺出,她一转身顺势一掌击中了卢天行的胸口。 卢天行狠狠摔在书架上,“哗啦”一声,架上的书撒了一地。他起身,手死死抓着铁锥,踉跄着又一次向叶无夏冲来。 叶无夏灵巧地转身抓着他的手腕,在他膝盖上猛踹了一脚。 “啊”,卢天行膝盖一歪摔倒在地,叶无夏掰开他的手,抢走了长锥。 “师兄!”叶无夏看着还在挣扎的卢天行忍不住说:“别闹了,你以前就打不过我,现在更别想了。” “师兄?”卢天行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叶无夏,满脸的疑惑。 “我看到杨思勖了,他现在应该是陪着太子软禁在东宫。蒋婵应该在相王李旦那里,她身体不好,需要调养。还有人活下来吗?” 卢天行趴在地上,头磕出一声闷响。“神女怎知我师兄、师妹的情况?” 叶无夏把卢天行轻轻扶起,说:“上官婉儿让你们互相厮杀,还利用你们在各宫内作间谍,我都知道。” 她把卢天行按在凳子上,扶着他的双肩,弯下腰紧盯他的双眼继续说:“上官婉儿只是利用你们,但是我可以给你们想要的。” “是什么?” “自由。” 卢天行看着叶无夏的脸,一双美丽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瞳仁里反射出他的倒影,温热的呼吸轻轻打在他脸上,痒痒的。 他一时慌了神,别过头,躲过叶无夏的目光,细腻白嫩的脸上映出一片微红。 叶无夏松开他的双肩,直起身继续说道:“既然梁王把你安插在我身边,你也没有别的去处,就在我身边待着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甩甩袖子转身就走,“以后你就说你是我的徒弟,我让宫女给你收拾出一间卧房来。” “神女……”卢天行在身后叫住了她,“还有一人也活下来了。” “谁?”叶无夏扭过身子,裙摆随着她的身体轻轻飞扬。卢天行局促地起身,眼神怔怔地说:“崔烛儿。” “你可知崔烛儿现在在谁身边?” “我不知。” 叶无夏低下头默默回想,上官婉儿自己身边有最强杀手和尚,杨思勖去了太子李显那里,蒋婵安插在相王李旦身边,太平公主身边似乎不可能安插女间谍。 “还有谁?”叶无夏来回踱步思索,突然嘴角上扬浮现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天助我也。” “神女,皇上叫您过去。”宫女传来通报。 叶无夏回头看了眼卢天行,愉快地拜拜手走了。 皇上的迎仙宫一如往常,叶无夏记忆中死在廊下,倒在血泊中的宫女和溅在墙壁上的血已丝毫没有痕迹,一切似乎很平静,但又显得暮气沉沉。 天色渐暗,叶无夏一步步走向武则天的昏暗的寝殿,像走入一个巨大的棺椁。 武则天躺在床上,雪白的头发随意披散在床上,她的皮肤没有了往日的红晕,干瘪枯黄地贴在她不饱满的脸颊上,脖子上的皱纹如同干枯的树皮。 叶无夏错了,她本以为如果神龙政变没有成功,武则天还是皇帝,在权力的刺激下,女皇还能再活几年。然而女皇已是风烛残年,虽然制止了这场政变,但是眼前的众叛亲离还是给了她巨大的打击。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叶无夏跪在女皇床边。 女皇用胳膊支起头,盯着叶无夏的脸慢悠悠地说:“没想到,在我人生的尽头,竟然是你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小丫头日日陪在我身边。” “皇上不要这么说,您春秋正盛。”叶无夏连忙叩头,回避女皇直视的目光。 “春秋正盛?我已80多岁了,哪里来的春秋正盛。” “皇上是天子,是万岁,自然不同。” 女皇支着胳膊艰难地坐起,盯着叶无夏说:“你能算得出天命,可算过我的寿命。” 叶无夏咬紧嘴唇不敢说话。 “我这一生都在和天命、纲常对抗,却也到了对抗不了死亡的时候。” 叶无夏抬起头,看着女皇憔悴的脸,心里生出阵阵心疼。 “你有多大?”女皇轻轻扶起叶无夏,让她坐在床边。 “臣女今年19岁。” “19岁,多好的年龄啊。我19岁时还是个小小才人。”女皇嘴角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笑容,“19岁,我的太平和薛绍恩爱有加,都怪我杀了薛绍,才让我们母女之间有了嫌隙。” 女皇垂下头陷入了沉思,叶无夏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明白了她的心意。 “皇上,您是紫微星降世,天命说您晚年会儿孙绕膝,福寿安康的。” 女皇勉强的笑笑说:“你不是不敢算我的天命吗?小丫头就知道拿话哄我。”她靠在床头上疲惫地眯起眼睛,“我若真的儿孙绕膝,福寿安康,我的三个孩子怎么会合起伙来要推翻我。” 叶无夏起身跪到床前,看着皇上衰老单薄的身影恭敬地叩拜,说:“我已算出天命,请皇上相信我。” 当夜叶无夏独自一人骑马出宫,来到了太平公主的府邸。 公主的府邸庭院幽深昏暗,长长的回廊看不到尽头,一群文人雅士聚集在前庭高谈阔论。 叶无夏跟着公主的侍女一路走到府邸的最深处,终于见到了太平公主。 公主穿着一身紫色的长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耳朵上戴着两个长长的金耳坠,手上拿着一本书,丝毫没有要就寝的意思。 “臣女叶无夏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叶无夏恭敬叩拜。 太平公主放下手中的书,妩媚的桃花眼打量着叶无夏,挥挥手让宫女赐座。 “你怎么会来我这。”与美艳的外表不同,太平的声音沙哑冷峻。 “臣女来此有一事相求。”叶无夏环视了一周,眼睛落在公主的侍女身上。 公主挥挥手让侍女离开,叶无夏立即起身跪在公主面前,深深一拜道:“请公主做皇太女,继承大统。” 公主盯着叶无夏跪拜的身影,有些疑惑,皇上身边最宠信的神女来和她说这个是什么目的,为什么要她继承大统。 公主思忖半晌,道:“你回去吧,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 “为什么不做呢?公主有才华,有胆略,还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叶无夏抬起头,跪坐在地上。 “你都说了我是女儿,如何继承大统。” “当今皇上也是女人,公主为何做不得。” “我有两个哥哥……” “当今太子李显已经被软禁,废他是早晚的事。你哥哥相王李旦,他为了自保几次拒绝皇位。” 公主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犹疑,叶无夏乘胜追击道:“天下已有一名女皇,再多一名女皇也不足为奇。请公主为大周朝江山,为王朝的子民们着想。” “那让我的哥哥们去当吧。” “公主,您真的觉得您的哥哥们能做好皇帝吗?再犹疑下去,皇位恐回到武家手里。您真的愿意大周朝的江山落到武三思那个无耻小人手上吗?”叶无夏直视公主的双眼,言辞恳切。 公主沉吟片刻,在房中来回踱步,她其实也渴望权力,但是一直以来都只是用权力来自保,未曾想过掌管天下。 可眼前的神女说得对,一旦皇位落到武三思手中,光复李唐已绝无可能,他们李唐皇室也必有性命之忧。此时如果想继承皇位,没有比神女更好的帮手了。 公主轻轻扶起叶无夏问:“神女,你来找我说这些必不只是为了苍生百姓,可有什么私心,直接说吧。” 叶无夏长吁了一口气,看来公主已经被她说动了。 “我有私心。您母亲病的很重,她想你了,我希望她有个美满的结局。还有就是,希望您能善待太子一族。” “太子一族与你有什么关系?” 叶无夏微微一笑,眼圈泛红答:“这是我的天命。” 第三十三章 暗访东宫 初春,皇宫内的牡丹花竞相开放,一扫政变的阴霾。这一天天气正好,湛蓝的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照得晃眼,像叶无夏刚来唐朝的那一天。 叶无夏早早起床,换上了件最喜欢的襦裙,鹅黄色的长裙上画着芍药花。她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梳了个漂亮的头发,戴上皇上新赏的金钗。 镜子里的女孩娇俏可人,小圆脸透着红晕,眼神中却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忧虑。 “走吧。”叶无夏和等在一旁的卢天行说。 “去哪?” “去找你师兄杨思勖。” 二人策马出宫,叶无夏心中一直像揣着一个初生的小鹿,不停乱撞。她要去东宫不假,但想见的人不是杨思勖,是她朝思暮想的恋人李重俊。 东宫门口的守卫换下了太子的亲兵,一列皇家禁军站在门口戒备森严。东宫此时也不再是未来皇帝的家,而是变成一座巨大的监牢,连门上涂的朱红色的漆都斑驳了。 叶无夏有皇上御赐的腰牌,加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守卫们不敢阻拦。二人一前一后进入东宫,立刻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东宫里花木似乎很久没有修剪过了,杂草丛生,路上散落着凋零的叶子,路面不平,里面的积水已经变成了泥浆。宫内的房间窗户上被戳出大大小小的洞,里面的陈设东倒西歪地散落着。 “你是谁?你是皇上派来的吗?”一个疯妇从路边窜出来,她脸上涂着泥,头发散乱,衣服敞开露出肚兜,上面全是污垢。 卢天行忙挡在这疯妇面前,手扶在剑柄上。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疯妇立刻跪倒在地,使劲的磕头,把额头都磕破了。 叶无夏蹲下身子,仔细盯着这疯妇的脸。脸上虽然脏兮兮的,五官却甚是秀丽,一双美丽的杏眼忽闪忽闪的,鼻子小巧垂坠,嘴唇发白,下巴小而尖。 “竟然是她!”叶无夏惊讶地捂住嘴。眼前的疯妇竟是被誉为大唐第一美人的安乐公主,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半点风姿,变得像一只久未洗澡的流浪狗。 叶无夏解下身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想给这个曾经的大唐公主留一点点体面。她心中不免暗暗感伤,“你虽愚蠢,但我也没想到害你至此。怪就怪你生在帝王家吧。” “裹儿,你在哪?”一个妇人循声而来,安乐公主立刻扑到她怀里,“母亲……”接着自顾自地呜咽了起来。 那妇人安抚了一下怀里不停颤抖的小女儿,挺直腰背看向了叶无夏说:“可是宫里有什么话?” 那妇人身材高挑,眼角有深深的鱼尾纹,看起来有四十几岁的样子。她虽然衣衫破旧,头发花白,但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胆怯。 叶无夏盯着她发黄苍老的脸,认出了这位鼎鼎有名的“韦皇后”,她微微一笑,作一礼道:“见过太子妃。” 那妇人高高仰起头说:“是皇上下了诏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语气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叶无夏在史书中读到过韦皇后祸乱后宫的一些风流韵事,也知道成了皇后的她想学武则天称帝做的一系列荒唐事。但此刻,叶无夏对眼前这位落魄的太子妃肃然起敬。 “臣女名叫叶无夏,就是那日算出政变的神女,求见太子,有要事相商。” 太子妃惊得眉毛高高挑起,把抽泣不止的小女儿揽在身后,眼睛直盯着叶无夏的脸,充满了防备。 叶无夏微微一笑,把腰上的佩剑卸下来交到卢天行手上说:“我独自去就好。”说罢给卢天行一个嘱咐的眼神。卢天行心领神会,双手接过佩剑躬身退下。 叶无夏跟着将信将疑的太子妃走到了太子的寝殿。推开吱嘎作响的大门,昏暗破旧的寝殿里传出酒精的味道。 微胖的太子,满身污渍的坐在殿中央的地上,身边的酒坛散落一地,他嘴里衔着个酒壶,喝得酩酊大醉。 看见叶无夏进门,他立刻失声痛哭,“嬛儿,母亲派人来杀我了。嬛儿,对不起……”边说边爬到太子妃脚边,鼻涕眼泪蹭在她裤腿上。 叶无夏有些震惊,她曾亲眼目睹太子怕武则天如同老鼠见了猫,也深知他懦弱无能,不想他竟被吓成这样,更没想到他如此依赖太子妃,简直像个没断奶的婴儿。 叶无夏本能得往后躲,还是深吸一口气,作揖叩拜,“臣女叶无夏参见太子,太子千岁千千岁。” “叶无夏?你……你就是那个神女!”太子吓得坐在地上往后爬,“你是妖怪!” “显,你不要怕。”太子妃躬下身,温柔地扶着太子的肩膀,“她不是来杀你的。” “嬛儿……”太子搂着太子妃的肩膀哭得悲痛欲绝,“母亲还是派人来杀我了。” 叶无夏跪在地上尴尬得不知所措,太子这副模样比在飞机上遇见的无赖乘客还难搞。 “太子!”叶无夏大声喊着,企图平息他的情绪,“太子,皇上还没下旨废你,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 “啊……”太子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旧大声地哭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子妃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声说着:“显,显你不要怕。” 眼前这场闹剧让叶无夏实在无奈,她从怀里掏出一粒橙白相间的胶囊,起身走到太子面前,粗暴地掰开太子的嘴塞了进去。 “啊,你要干什么!”太子妃的眼泪立刻飙了出来,护在太子身前,“你不是说有要事相商吗?为何骗我。”她的泪水划过她苍老干瘪的脸颊,双臂紧紧搂着太子。 “嬛儿,今生我无能,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来世我们再做夫妻。”太子回给太子妃一个拥抱,两人搂在一起哭得肝肠寸断。 “唉……”两人的哭声吵得叶无夏头疼,她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太子喝太子妃两人哭得没了力气。太子捏了捏他浮肿的身体,没什么变化。 “哭够了没。”叶无夏坐在一边,疲惫不堪地支着头。她又从怀里又掏出了一粒橙白相间的胶囊说:“骗你们的,布洛芬胶囊,止痛用的。”说着扔进自己嘴里。 “哭够了我们就说正事。”叶无夏起身走到他们二人面前,又一次恭敬地作叩拜说:“请太子写一封家书求得你母亲原谅,自愿贬为庶人,永不再参与朝政。” 太子用袖口胡乱抹了把脸说:“你来就是说这个?” “当然不止。”叶无夏板着脸继续说:“你要尽力煽情,想想你小时候和母亲的经历,用亲情感动她,不要当她是皇上,就当她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做好了,我保你全家性命无忧。” “还有,”叶无夏蹲下身子直视着太子的脸,“你要尽全力帮助太平公主当上皇太女。” “太平?原来是太平派你来的。”太子惊讶地瞪起了眼睛,抬起颤抖的胳膊指着叶无夏的鼻子说:“那日政变失败,想必也是太平和你暗中勾连。” “哎呦……”叶无夏又嫌弃又无奈地白了他一眼,站起身说:“你们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还真融洽哦。你自己想想,政变这件事太平有没有受到牵连。还有如果不让太平当皇太女,换成武三思的话,你们李家还有好日子过吗?” 太子无言,低头思索。太子妃问道:“我们现在沦落至此要怎么帮助太平公主?” “当日政变的五名大臣,都是朝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我相信他们的亲信现在还是愿意听太子的劝告。”叶无夏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这一对凄惨的太子夫妇。 太子妃擦擦眼角的泪说:“神女,我答应你,请你也保护我一家老小平安。”说罢深深叩头。 “太子妃请起。”叶无夏立刻上前扶起她说:“也请你不要让这一家老小做傻事。” 另一边,卢天行在空荡荡的东宫里游荡,终于在花园的角落里看见一个默默打扫的高大身影。 “师兄。” 那人回头,正是师兄杨思勖。 “天行,你怎么来了?”久别重逢,杨思勖立刻拉住了卢天行的手。 “师兄,我去了神女那里。你在这里可好,有没有受牵连?” “还好,我现在已经是太监之身了,即使废了太子,也终归会被再打发个去处。”杨思勖低下头,掩饰眼中的落寞和不甘。 “上官婉儿可给有消息传来?” “自政变之后就没有鸽子再来过。” “那师兄为何不跑?”卢天行目光焦灼,言辞恳切。 “跑?我能去哪?”杨思勖勉强地笑笑。 “师兄,你听我说。神女果然非同寻常,她初见我就说出了我们所有师兄弟们的名字,知道我们自相残杀,被上官婉儿利用的经历。” “怎会如此?”杨思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在她那里可好?” “神女待我很好,让我对外说是她的徒弟。她给我了一个承诺,也让我转达师兄。她可以让我们摆脱上官婉儿,还我们自由。” 杨思勖一脸不可思议,挠着头思考了半晌问:“她是否值得信任。” “值得信任。” “凭什么这么说呢?” “感觉,一种认识了很久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且,我们还有其他更好的选择吗?” 第三十四章 重逢 叶无夏告别太子和太子妃,穿过东宫的正殿,来到宫殿北侧。 如今太子的家眷全都软禁于此,太监和侍女却都逃得不剩几个,整个东宫空荡荡的。这里大大小小的寝殿里,不知道李重俊在哪一间。 初春时节的东宫里,野草丛生,花儿开得七零八落,高大的竹子有些枯黄,落叶满地。叶无夏绕着花园在回廊里穿梭,渐渐迷失了方向。 “你在哪啊。”叶无夏的心跳个不停,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李重俊的气息,似乎离她很近,然而心中就越是紧张得焦急慌乱。 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乌云遮住了太阳,狂风骤起,一场大雨似乎就要来了。风吹得花园中的竹叶飞舞,吹得叶无夏睁不开眼,她抱紧自己的胳膊,感觉到阵阵寒意。 突然一道剑光晃过,一个身着枣红色长袍的男子,手持长剑直指叶无夏的咽喉。 叶无夏连忙躲闪,附身躲过长剑,那男子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手腕一翻,向她的手臂划去。 叶无夏单手撑地,灵巧地翻了一个跟头,躲过剑气,一跃跳到一丛竹子旁。 那男子紧追着叶无夏不放,挥动长剑用力砍来,叶无夏忙躲到竹子后面。剑光所至,墨绿色的竹子被砍成两截,哗啦一声大片的竹子落地。 叶无夏捡起一根竹子在膝盖上用力一磕,扯断细软的新竹,以竹作剑防身。她定睛一看,面前这个面庞浮肿,眉眼间全是怒气的人竟是李重俊的亲哥哥——李重福。 “哗……”倾盆大雨很快落了下来,李重福手上的剑磨得锃亮的,剑身淋了水,能映出叶无夏的脸。 雨水顺着叶无夏的脸颊流,她手拿竹子摆出防御的姿势,厉声说:“李重福,你为何砍我?” “你是谁,怎知我姓名,为何擅闯东宫?”李重福手上的剑舞出一个剑花,激起阵阵水珠,再一次向叶无夏刺来。 叶无夏抬手还击,手中的竹子瞬间被李重福的利剑劈成两半。叶无夏再躲,竹子又被削掉了头,只剩短短一截。李重福反手一挥,利剑直砍叶无夏的脖颈。 “当!”从叶无夏身侧突然蹿出另一把剑,抵挡住了李重福,两人的剑光在大雨中激起一点火花。 这把剑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叶无夏朝思暮想的恋人李重俊。 剑在李重俊手中潇洒地挥舞着,和他哥哥打得有来有往。叶无夏眼前的世界似乎按下了慢速剑,他满眼都是李重俊,他粗黑的眉毛,细长的眼睛,小巧秀气的鼻子,和他滴着水的棱角分明的下巴。 他的手腕利落地旋转着,水花围着他飞舞,他浅蓝色的衣衫被雨淋湿,透出他紧致的肌肉,胸膛微微起伏。叶无夏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每一个呼吸,他皮肤的温度。 李重俊挥剑舞动着,他的每一个脚步似乎都落在叶无夏心上,不知不觉叶无夏已泪流满面。 两人的缠斗中突然混进了一个人,卢天行不知何时闻声赶来,挥动着他的长锏分开二人,厉声说道:“二位不要打了,神女有要事找太子商议,为何要在此动武?” “神女?”李重福放下剑,用手抹掉额前的水,眯起眼睛打量着叶无夏,“你就是那个妖女。” 李重俊持剑挡在叶无夏身前说:“哥哥,你莫要冲动,不要滥杀无辜。” “无辜?我们如今遭此厄运莫不是拜她所赐!” “父皇是受了奸人挑唆,他谋反是真。二张兄弟也确为神女所杀,她何罪之有?” “重俊,你为何要向着她说话?”李重福提起剑,怒气冲冲地指着李重俊的脸,雨水顺着他的剑一滴一滴地下落。 叶无夏走上前,作一礼道:“郡王,我今日来是与太子商议要事,已和太子达成一致,你可以亲自去问太子。” 李重福的剑转向叶无夏,狠狠瞪了她一眼后,扬长而去。 “你没事吧。”李重俊的声音在叶无夏身后温柔地响起。叶无夏轻轻抽泣着,她的脸上雨水混着眼泪,转过身迎上了李重俊的目光。 李重俊的眼中写满了心疼和温柔,叶无夏和他四目相对,沉醉在他迷人的双眼中。刹那间,叶无夏的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叶无夏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半晌才把心里想说的那句“我好想你”,换成了句“我没事”,一张口,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你可是受伤了?”李重俊着急地向前走了一步凑近叶无夏,一旁的卢天行连忙挡在她身前。 “没事。”叶无夏轻轻推开卢天行,怔怔地看着李重俊的脸只哽咽地说了一句,“谢谢你,郡王。”就立刻转身跑开了。 跑出东宫的大门,叶无夏蹲在墙边,把头埋进臂弯哭得难以自持。 “神女,你这是怎么了?”卢天行从没见过喜怒不形于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居然会难过到崩溃,惊讶地不敢上前。 叶无夏自顾自地越哭越凶,她好想上前抱住李重俊的臂膀,把头埋进他胸膛,告诉他自己有多想他,告诉他再见他一面有多难,还想说句“我爱你”,为了他生命都可以舍弃。然而此时的她什么也说不出,什么也不能说。 雨水渐停,叶无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抬起头看着惊慌失措的卢天行,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说:“我们一定要尽全力救太子一家。” 叶无夏淋雨又骑马,回到皇宫立刻病倒了,御医给她开了各种各样的中药,喝起来太苦,都让她偷偷倒掉换成了早就准备好的感冒灵,消炎药。太平公主近来频繁往返皇宫看望年老的女皇,也偷偷派人叶无夏送来了上好的补药。 朝中关于叶无夏的传闻甚嚣尘上,都说她贪恋男色,武三思送她一男宠,让她养在身边谎称是她徒弟。叶无夏养病这段时间,也不停有相貌英俊的御医,年轻且相貌堂堂的大臣来她这探病,更有甚者带着十几岁的俊俏少年说求她收留作徒弟。 上赶着求潜规则的意图再明显不过,然而叶无夏完全不为所动,美好的皮相对她来说毫无吸引力,她心里只念着李重俊,日日想念和他的点滴过往,和他的日夜缠绵。 但叶无夏不由得受了启发,她叫卢天行出宫寻找一个叫崔湜的才子,也许是个不错的男色间谍。 这一天叶无夏身体刚有好转就去见女皇了,搀扶着女皇在花园里赏新开的牡丹,女皇的气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 叶无夏扶着女皇说:“皇上,臣女这几日没见您,您气色好了许多,脸颊都变红润了。” 女皇摸摸她的头发慈爱地笑说:“近来春日正好,太平也经常来陪我,身上确实舒服了许多。” 叶无夏指着一朵大红色盛开的牡丹笑意盈盈地说:“皇上雍容华贵,牡丹竞相盛开,这是和您比美呢。” “你这小丫头。”女皇笑笑拍拍叶无夏的手。 花丛中远远看见两个人的身影,那男人的手扶在女人腰间上下摩挲,在女人耳边低语。那女人轻轻捶了一下男人的臂膀,笑着靠到他怀里。 叶无夏和女皇远远地望着,这两个人似乎很眼熟。 “可是梁王和……”叶无夏赶快把嘴边的话咽下去。女皇的脸上涌起些许怒气,拉起叶无夏的手说:“陪我回寝殿。” “哎。”叶无夏扶着女皇的手忐忑不安地走回寝殿,一路上揣测女皇的想法。 武则天是何许人也,武三思和上官婉儿那点私情,日日在她眼皮子底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当前的情势下,撞见青天白日下两人私会,不知女皇是什么想法。 回到寝殿,叶无夏乖巧地跪在女皇一旁给她捶腿,小心翼翼地说:“这样好的春日,臣女让太监拿几盆牡丹进来赏吧。” “不必。”女皇用手支着头,疲惫地说。突然抬头看看叶无夏说:“该给你许门亲事了。” 叶无夏惊讶地长得了嘴巴,“皇上,您忘了,臣女修道,不能婚配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 “修道算什么,当年我在感业寺出家做了尼姑,还不是一样还俗入宫为妃。”女皇嘴角浮现一个浅浅地笑容继续说:“你青春貌美,该是有不少公子对你垂涎。可有心仪的男子?” 叶无夏垂下头,咬着嘴唇轻轻地摇了摇头,李重俊的脸又浮现在她眼前。 “我本已经指婚婉儿给显的,虽然他俩并无感情,婉儿做个嫔妃也终归有个去处。唉……”女皇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叶无夏鼓起勇气问:“上官公似与梁王有情,为何不指给梁王?” 女皇闭起眼睛摇摇头说:“武三思此人犹如那疥癣……唉,我武家后继无人。” 叶无夏明白了女皇的心意,不再说话,继续轻轻给女皇捶腿,计上心来,似乎有了兵不血刃就除掉武三思的方法。 第三十五章 两封家书 女皇的身体每况愈下,近来总是全身没由来的疼痛,常常浑身骨骼酸痛无法上朝,又没有太子监国,朝政只得暂时交到几个宰相和上官婉儿手上。 这一日女皇身上疼痛的狠,只能弓着身子蜷缩在床上。她眉头紧锁,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 叶无夏守在一旁服侍,偷偷把从现代带来的止痛药兑到御医开好的汤药里,希望能缓解一点女皇的疼痛。 叶无夏拿起勺子在嘴边吹凉,再一勺一勺送到女皇嘴里。 “咳咳咳……”女皇咳了起来,褐色的汤药喷到她金黄色的寝衣上。 “皇上,您慢点。”叶无夏忙把女皇扶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女皇老了,她的脊柱已经弯成了一张弓,皮肤松松垮垮地挂在脆弱的骨架上,像一具年老失修的木偶,稍一用力就会散架。 “母亲。”太平公主带着她最小的女儿前来探病。叶无夏立刻起身站到一旁,把手中的汤药递给公主。 公主侧身坐到女皇身边,女皇拧在一起的眉心终于舒缓了些,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太平公主的小女儿看起来只有三四岁大,穿着一身粉红色的丝绸裙,脖子上戴了一个小金锁,脸上肉嘟嘟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维尼熊动画里的小猪。她趴在女皇床边,小手拍打着床铺,用甜甜地声音叫着“外祖母,外祖母。” 女皇脸上终于出现了许久未见的笑容,她伸手捏了捏小郡主可爱的小脸,眼神里满是怜爱。“太平,这孩子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一双美丽的桃花眼中尽是温情,她朱唇轻启说:“定是像母亲的。”说罢,把小郡主抱到女皇床上。 小郡主搂着女皇撒娇,祖孙三代其乐融融,冰冷的皇宫里终于有了少见的温情。小郡主玩了一会儿就在女皇怀里睡着了。 “母亲,”太平公主迟疑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递到女皇手上,“这是显写给您的家书,我前日去看他,他亲手交到我手上的。”公主眼神恳切,柔声说:“母亲,显知错了。” 女皇轻轻叹了口气,展开那份信读了起来。 “母亲,见字如晤。 儿子李显无才无德,能当上太子全是因为母亲的厚爱。如今儿子受到奸人挑唆,犯下如此大错,日日如同利剑悬心,后悔不已。 儿子不求母亲原谅,只是儿子还想在母亲面前尽孝,哪怕以一个庶人的身份,只想能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 母亲,儿子犯下大错,罪无可恕。可您的孙儿们当时都不在长安,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还请母亲对他们网开一面,他们都流着您和父皇的骨血,都是李家的好儿女。 请母亲废掉我的太子之位,儿子愿日日为您诵经祈福,给我一个尽孝的机会。” 女皇放下信,表情有些犹疑。太子李显虽然被软禁东宫,但迟迟没有被废,想来定是女皇还对这个被她流放多年的儿子有着些许亏欠,还有就是对下一任太子人选还没有头绪。 “母亲,显知道错了。他现在日日醉酒,痛不欲生。”太平看着女皇的眼色,小心翼翼地说。 “他犯下如此忤逆大罪,要我如何原谅他。”女皇疲惫地靠在床头。 “他性格怯懦,确实不适合在朝中,但他始终是您的儿子,是您的亲人。” 女皇不耐烦的把信扔在一边,闭起眼睛思索,太平公主识趣地闭上了嘴。 “陛下,梁王求见。”公公前来通报,叶无夏心中暗爽,这武三思来得刚刚好。 武三思一身黑色的刺绣锦缎长袍,脸上抑制不住地神采飞扬。他满脸笑容恭敬地作揖叩头道:“臣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女皇慵懒地抬起头,淡淡说了句“起来吧。” 武三思起身,他的眼睛闪着光,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说:“皇上,臣昨日截获了一封太子的信件,臣想着还是亲自交给陛下。” “哦?”女皇有着些许惊讶,缓缓抬抬手说:“呈上来吧。” 太监从武三思手上接过信件,递给了女皇。太平公主与武三思素来不睦,见到他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她转头看向叶无夏,叶无夏眼神含笑,给了她一个看戏的表情。 女皇展开信件,那信中写道: “皇上,李显自知忤逆犯上罪不容诛,求皇上尽快处死我,免得我日日担惊受怕。一同参与谋反的五位大臣均已处死,可他们都是国之栋梁,遭此对待实属不该,望陛下恢复他们死后哀荣。” 女皇拿着这封信,又拿起太平公主带来的那一份来来回回地看,确实都是李显的字迹。 女皇不动声色地问:“三思,这信你可看了?” “臣看了。” “你觉得该如何?” “陛下,太子李显还为那些乱臣贼子求情,实在毫无悔过之心。还望陛下尽快下诏废了他太子之位。他毕竟一心求死,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 “哦……”女皇拉长了声音,眼睛盯着两封信接着问,“那他的家眷,韦氏,李重福、重俊、重茂,还有他的女儿们该如何。” 武三思作揖答道:“陛下,死灰可复燃,此时必不可以有妇人之仁,赶尽杀绝才能高枕无忧。” “哦……”女皇再次拉长了声音,“是让你高枕无忧吧!”女皇突然把信扔在地上,坐起身子,疾言厉色地说。 “陛下,陛下切勿误会小臣。”武三思惊得立刻跪在地上。 小郡主被惊醒,吓得哇哇直哭,太平公主赶忙将她抱走。叶无夏上前慢慢扶起女皇。 女皇的脸因为愤怒胀成了淡红色,她的眉毛高高挑起,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射出箭来,气势咄咄逼人,让人忍不住胆寒。 “妇人之仁?”女皇一改温柔慈爱的声线,声音变得浑厚严厉,“你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看我的?” “皇上,臣没有这个意思,皇上!”武三思叩头如捣蒜,浑身都在颤抖。 “没有这个意思?我的信你都可以替我拦截了,我的子孙你都已经想好怎么杀了。更可恨的是,你居然仗着自己位高权重,竟敢伪造显的信件,是何居心?” 武三思猛地抬起头,惊讶地长大了嘴,颤声说道:“皇上,臣,臣没有伪造信件,这信真当是从东宫截获的。姑母!” 武三思边说边往女皇脚边爬。女皇气急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还记得我是你姑母,你的一切都是谁给的!你,你这个无耻小人,给我滚出去!” “姑母!”武三思抬起头还想辩解,目光扫过女皇身边的叶无夏和站在稍远处一脸奸笑的太平公主,似乎明白了一切。他咬着自己的嘴唇,深深叩头转身离开。 女皇站在殿中央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咳咳……”女皇开始剧烈咳嗽,一口血从她口中喷出,溅在宫中冰冷的石板上。倏地,她脚下一歪昏倒了。 叶无夏立刻扶住女皇,着急地大声喊“御医,御医!” 这一夜,迎仙殿里的御医来来往往,门外的皇亲国戚,文武大臣跪了一地。好在奋力抢救下,终于把女皇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此时的女皇虚弱地躺在床上,她的白发散在床头,惨白的皮肤像干瘪的桦树皮,衣服上还有着斑斑血痕,丝毫没有了一朝女皇的气度。 一夜已过,太平公主与叶无夏两人伺候女皇睡下,太阳已经跳出天际线染红了清晨漫天的云朵。 二人走出寝殿,虽有些疲惫,但二人都被天空的艳丽色彩吸引,在廊下驻足。淡红色的云朵伴着清晨的风,不停的卷曲、聚集,云朵的周围被太阳光染上一层金边,美不胜收。 “都说你是神女,可有起死回生的法术?”太平盯着天空怔怔地说。 “臣女无法测算生死。皇上是天子,会吉人天相的。您看今天的朝阳就是个好兆头。” “武三思的信可是真的?” “是真的。” “那我的信呢?” “也是真的。”叶无夏收回目光,看着有些哀伤的公主继续说,“两封都是太子写的,一封由您亲自交给皇上。另一封是故意落到武三思手中的。” “好谋划。”太平公主看着朝阳,眼中泛起泪水,“可我不想母亲动怒至此。” 叶无夏明白公主的心思,她对着公主深深一拜道:“对不起公主,我也没想到会伤了皇上的身体。” 公主半晌没有说话,直到看着天空中的云朵由红变黄,最终变成纯白。她怔怔地看着天空说:“武三思这人还是要除掉。” “臣女明白,这件事交给臣女吧,定不会出差错。”叶无夏作一礼道。 公主收回目光,看着叶无夏,眼中依旧含着点点泪光,在嘴角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一个人默默离去。 叶无夏看着公主的背影,心里默默说了句,“对不起,下一个女皇。” 第三十六章 武三思的反击 叶无夏回到自己宫内就立刻安排卢天行去了东宫,有件事只有在东宫里当太监的杨思勖才能帮她。 她一夜未眠,困倦得很,洗了把脸就一头栽倒在自己床上。她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女皇衰老的面孔,女皇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在她耳边。 “还得在女皇死之前下诏传位太平公主才行啊。”叶无夏自顾自地嘟囔着,翻个身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有侍女来报,“神女,梁王请您去王府一述。” 叶无夏半梦半醒,假装没听见,用被子蒙住头继续酣睡。过了一会儿,一声低沉的男中音在叶无夏耳边清晰地响起,“神女。” 叶无夏一惊,翻身坐起。武三思就站在她面前,嘴角含笑,眼睛直盯着叶无夏的胸口,甚是猥琐。 “梁王,你怎么随便进我的寝殿?”叶无夏用被子裹住身体,怒气冲冲。 “神女贵人事忙,果然需要小王亲自来请。” 叶无夏瞪着武三思彻底没了睡意,“等我更衣。”她没好气地说。 叶无夏迅速换了一身衣服,一袭红裙外面套了一件雪白的披风,照例在靴子里藏了一把短剑,只身出门去了。武三思没有在她宫前准备马车,特意带着叶无夏穿过大明宫宏大的广场,一路走到丹凤门。怕是今日宫内的人都看见二人在一起行走,不免又要生出许多猜测。 中午的日头正大,叶无夏没睡好觉又被太阳暴晒,万分不耐烦地上了武三思的马车,心中暗暗盘算武三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莫非是家书的事情这么快败露了?”叶无夏一边想,一边暗暗思考对策。 刚走到梁王府门口,里面的丝竹之声就传到叶无夏耳朵里。 “梁王好兴致,皇上病危,你却在此奏乐欢歌。”叶无夏边下车边没好气地说。 “这是为神女特意准备的。”梁王脸上带着猥琐凶险的笑,一路指引叶无夏入府。 来到大殿,叶无夏环顾四周,大殿两侧挂着高高的红色帷帐,两排乐师在一旁演奏,几个太监侍女站在一旁,没见到府兵。叶无夏暗暗揣摩,以她现在的身份地位,梁王应该不会在自己府内对她动武。 二人入席,武三思举杯敬酒,叶无夏长叹一口气道:“梁王,你知皇上病重,我昨夜守在身边伺候一夜未眠,现在十分疲倦,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武三思轻轻放下酒杯,轻蔑地笑笑说:“我就是叫神女来听曲子的。”他拍拍手,音乐声停,一众太监推进来一个巨大的鸟笼。 叶无夏只看了一眼就惊得站了起来。 用鸟笼足有两米高,钢铁铸成,涂着金色的漆,阳光下反着刺眼的光。笼门上挂着一把拳头大的锁,看起来牢不可破。鸟笼里,从顶端垂下一根染成红色的麻绳,下面吊着一个瘦弱的女子,她头发蓬乱,衣不遮体,身上被勒出一道道血痕。 那女人紧闭双眼,两颊凹陷,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她不是别人,正是叶无夏最心疼最想念的姐姐——田顺郎。 “久闻神女向来独来独往,唯独对一歌姬关爱有加。这歌姬出宫已久,小王不远万里从敦煌找回了她,想必神女也定是想念她的歌喉了。”武三思给太监使了一个眼神,太监立刻隔着鸟笼在田顺郎身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啊!”田顺郎一声惨叫,白藕般的胳膊上留下一道血痕。 “你卑鄙!”叶无夏把手中的酒甩到武三思脸上,指着他的鼻子说,“你再敢动她一下,我将你五马分尸。” 她踩在榻上一跃到武三思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挥拳就要打。 “刷!”宴会两侧的帷帐里蹿出两列府兵,他们身着铠甲手拿长刀,一时间屋内刀光剑影,气氛凝结到了冰点。 叶无夏环顾四周,自知敌众我寡,只得松开了武三思的衣衫,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武三思整理了一下衣领慢悠悠地说:“如今皇上在,小王自是不敢把神女如何。若皇上驾鹤西去了呢?” 他把手臂环在叶无夏肩膀上,向她耳边吹着气轻声说:“只要神女助我一臂之力,我登基后就封你为贵妃,保你荣华富贵。” 叶无夏心里泛起阵阵恶心,她挣脱开武三思,冲到田顺郎的鸟笼前,抄起一个青铜烛台用尽全力对着那锁砸起来。 “咚咚咚!”金属撞击声响彻整个大殿,地面都跟着震颤,然而那鸟笼纹丝不动,只在锁上砸出几个指甲大的小坑。笼中的田顺郎耷拉着头,几近昏厥。 叶无夏扔掉烛台气得浑身发抖,武三思端着酒杯不慌不忙地走到她身前说:“神女不要白费力气了,这铁笼坚不可摧,打造它可是费了小王一番力气。” 他又凑到叶无夏耳边继续说:“想救她不难,我即位的诏书都已经拟好了,只要你帮我杀了皇上。” 叶无夏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说:“梁王,你若想谋反起兵就是,为何要借我之手杀皇上?” 梁王微微一笑,手放在叶无夏肩上摩挲说:“如今神女日夜陪在皇上身侧,杀皇上对神女来说易如反掌。何必要那么大费周章。况且皇上本就时日无多。” 叶无夏一把推开武三思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在他脸上留下五个粉红的指印。 武三思失去耐心,他一把掐住叶无夏的脖子,把她重重抵在鸟笼上咬牙切齿地说:“神女,不要不识抬举。趁皇上还有一息尚存,给自己留条后路才是明智之选。” 武三思的手越掐越紧,叶无夏渐渐呼吸不上来,脸被憋得通红。她发不出声音,只能用指甲抓着武三思的手,狠狠瞪着他,眼眶通红。 武三思讪笑着松开手,叶无夏栽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头在鸟笼上磕得生疼。她慢慢平息自己的呼吸,余光扫了一眼殿内,两排亲兵已将他们包围,眼下的情形确实无法和武三思直接冲突。 她不甘地抬起头,瞪着武三思猥琐的脸说:“梁王,我答应你,但你要放了我姐姐。” “姐姐?”武三思撇了一眼笼中的田顺郎道:“事成之后,保证把她完好无损的交还于你……” “你现在就放了她!” 武三思使了个眼色,鸟笼旁的太监松开绳子,田顺郎直接重重地摔在地上。 “姐姐!”叶无夏转身趴在鸟笼上,又急又气,无奈地捶着鸟笼,发出砰砰地响声,眼泪狂飚。 田顺郎眉头紧皱,蜷缩着身体在笼中呻吟,武三思在叶无夏背后慢悠悠地说:“皇上病重,神女还是快些回宫去吧,这歌姬我会让人医治的,莫要误了大事。” 叶无夏双手攥着鸟笼,牙齿咬得咯咯响,在嘴角挤出一句,“梁王,我答应你。”她突然拔出靴子里的短剑,一跃而起。 梁王一惊连忙后退,四周的亲兵立刻冲到他身前。 叶无夏的短剑却直奔鸟笼旁的太监,一剑刺进他腹中。那太监惨叫一声就瘫倒在地,叶无夏手中的剑还没有停,一下、两下、三下……太监口中涌出大口大口地鲜血,渐渐没了气息,大殿内迅速弥漫起一股浓重地血腥味。 “啊……”叶无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扔掉了手里的剑。太监被她捅出个血窟窿,毫无生气地摊在她脚边,脸上还是惊讶痛苦的表情。她的衣裙被染得黑红,湿漉漉的,雪白的披风上都是喷溅的血迹。 她的脸上也溅上了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流。她回头看向武三思绽放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说:“梁王,贵妃可是你说的,不要食言哦。” 武三思目瞪口呆,张着嘴巴狠狠点头。 叶无夏扯开尽是血点的披风扔到地上,一身血衣突然开始诡异的舞蹈,嘴里哼着没有调的歌。她绕着大殿转着圈,屋内的亲兵们吓得连连后退。 “哈哈哈哈!”叶无夏突然开始仰天狂笑,小声凄厉可怖。她阴沉沉地低下头,指着太监的尸体,环顾着屋内一圈人沉声说:“我已将此人的冤魂化成诅咒,谁要是敢动我姐姐一根汗毛,就让他替我去索命。别忘了,我是神女。” “哈哈哈!”叶无夏再次仰天大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武三思慌乱地喊:“快快,快把那歌姬送去医治。” 叶无夏走出王府的每一步都万分沉重,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悲怆。她脸颊上的血凝成了痂,眼神里尽是杀气。 “你等着,武三思,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第三十七章 叶无夏回到宫中,满脸狼狈,衣服上的血迹结成了块散发着阵阵腥臭的气味。 她立刻洗了个澡,让温热地水慢慢安抚她起伏不定的心绪。铺满花瓣的洗澡水似乎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血腥气,她用丝巾不停的揉搓自己的皮肤,直到搓红搓痛。 叶无夏把头埋进水中,闭上眼都是田顺郎被吊挂在鸟笼中的惨状。她的心很痛,她一心希望脆弱善良的田顺郎能获得幸福,然而她的每次出现都带给田顺郎无法磨灭的伤痛甚至死亡。 鼻子里的血腥气提醒着她,她刚刚为了泄愤,亲手虐杀了一个无辜的太监。她也没想到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辣手无情,杀一个不相干的人,像杀鸡宰羊一般毫无心理负担。 “神女。”卢天行在门外叫她。 叶无夏把头钻出水面,头靠在浴桶边缘,随便抓起块丝绸盖在水面上说:“你进来说吧。” 房中水汽腾腾,卢天行一走进来就立刻背过身去不敢看她。 “我很累,你直接说吧。”叶无夏有气无力地说。 “嗯……师兄说他愿意帮忙,但还得亲自见上一面才行。”卢天行局促地说。 “哦……”叶无夏皱了皱眉头,闭上眼睛。 “神女,我看见你换下来的血衣,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唉,”叶无夏长长叹了口气,“我不想说,你放心我没事。” “以后有事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叶无夏疲惫的点点头,满脑子都是如何应对武三思的计划。武三思大权在握,又和上官婉儿有勾连,定不能轻举妄动。女皇的身体不等人,若女皇没有确立太子就死了,朝内必有一番争斗,武三思必会起兵谋反。 可如果女皇生前就确立了太子,武三思难道就不会起兵作乱了吗?叶无夏越想心越乱,披上衣服去找女皇了。 女皇在寝殿内安静的睡着,额头,眼角都是皱纹。任何人都赢不过时间,一代传奇武则天,最后也是一样缠绵病榻,命在旦夕。武三思说得不错,此时的叶无夏可以轻而易举的取了女皇性命,只需要一个枕头捂死女皇,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你来了。”女皇醒了,沙哑地开口。 “皇上,你醒了。我去叫太医。” “不用,我很好。”女皇翻了个身,微张着眼睛看着叶无夏。“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死后,我的孩子和武家的子孙大打出手,战争四起,血流成河。” 叶无夏咬着嘴唇,不知如何回答。 “时至今日,你可以算算我的命数了。”女皇握住了叶无夏的小手,慈爱地说。 …… “咚咚咚”迎仙宫里的大钟响起,沉重悠扬的钟声响彻夜空。深夜的大明宫的各个宫殿内瞬间亮起了灯,各宫的宫女、太监和守在宫内的臣子纷纷赶往迎仙殿,宫内一片喧哗。这钟声意味着大事发生,而此时没有比女皇的身体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出一个时辰,武则天的三个孩子太子李显,太平公主,相王李旦都已赶到,武家的一众人等也都匆匆赶来。女皇的寝殿“长生殿”外,每个人都眉头紧锁,太子李显跪在地上浑身颤抖,武三思带着几个贴身的奴仆跪在殿门口,眼睛直盯着屋内的情况。 半晌,叶无夏从长生殿里缓缓走出,她身子瘫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两行眼泪倏地流了下来,“皇上,驾崩。” “母亲!”李显扑倒在地嚎啕大哭。 太平公主抱住身边的小女儿哭得难以自持,吓得小郡主更是哇哇大哭。 一时间,寝殿外哭声一片。武三思紧盯着叶无夏身后的门,表情中满是防备。 “神女,小王想见姑母最后一面。”武三思脸上挤出一个难过的表情,装出一副哭腔对叶无夏说。 叶无夏满脸眼泪的点头,起身说:“请太子,相王和公主先去看看女皇吧。” 太子一路爬进长生殿,公主和相王紧随其后。武三思不置可否,女皇的亲生儿女理应先见上一面,叶无夏哭着退到一边,往武三思手中塞了个香囊,上面绣了一对戏水的鸳鸯。 武三思看了看手中的香囊,看着哭出泪人的叶无夏眼中仍是怀疑。 寝殿内的大床上,女皇武则天躺在上面一动不动,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她的白发像枯草一般披散在床上,她的手僵直地伸着,像枯死地树根。 “母亲,孩儿不孝,都怪孩儿,都怪孩儿……”太子哭天抢地,捶着地面悲痛万分。 “母亲……”太平公主哭得动容,她用手梳理起女皇的头发,想让女皇的哀荣看起来更体面些。 相王李旦沉默半晌,突然跪在太子面前说:“国不可一日无主,请太子即位。” 太平惊讶地回头,太子李显哭得一抽一抽得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相王李旦继续说道:“母亲并没有下诏废太子,你还是太子,理应由你即位。” 屋外的武三思听到寝殿内的对话,绕过叶无夏直接推门进了寝殿。 “不可!”武三思大声说。 “武三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太平公主怒目圆睁。 “你怎知皇上没有留下遗诏?”武三思丝毫不惧,回瞪着公主。 屋内的四个人齐刷刷地看向站在门口的叶无夏。 “我也不知。”叶无夏作一礼说,“太子,二位王爷,公主,还是不要在此惊扰皇上了,传位是国家大事,还请和大臣们商议。” “哼!”武三思拂袖而去,在门口与叶无夏对视一眼。 事出紧急,朝内大乱,一夜之间各方势力暗潮汹涌。 没有女皇的早朝像菜市场一样吵闹,几路大臣喋喋不休地争论着。 “国法祖制于此,太子没被废就仍旧是太子,理应即位。” “太子无才无德忤逆犯上,早已软禁于东宫,已不是下任皇帝的人选。应推举相王李旦。” “太子无能,相王无心皇位,皇上姓武,武家人也有继承权。” 几个大臣互不相让,吵得不可开交,恨不得掐着彼此的脖子打一架。 “梁王到……” 武三思带着一队亲兵随从冲进大殿,他手持长剑,气宇轩昂。他身边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艳妇人——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手持黄绢,大步走到殿中央,“陛下遗诏在此,众臣接诏。” 殿内一众大臣,连同几位皇子纷纷下跪。上官婉儿展开黄绢读道:“门下,天下之本。太子李显德不配位,拥北军禁旅,上犯宸居,破扉斩关,突禁而入,亦悖逆也。废太子之位,即日处死。” 太子李显颓然昏倒在地。 上官婉儿继续念道:“梁王武三思,为武氏之后,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什么?”堂下大臣一阵喧哗。相王一跃而起,指着上官婉儿的脸说:“梁王非母后亲生,何来太子之位,定是你这贱人编撰!” 梁王挥挥手,一众亲兵纷纷拔出刀剑直指相王和太平公主,几位大臣奋不顾身地挡在他们前面喊道:“你这小人竟敢谋朝篡位!” “陛下遗诏在此,不遵遗诏者才是乱臣贼子,大周朝本就姓武,何来谋朝篡位这一说!来人,给我拿下!” 梁王挥挥手,鲜血飞减,挡在相王身前的老臣倒在血泊之中。相王和公主的脖子上都架上了刀剑,晕倒在地的太子身边也围了一圈梁王亲兵。 大殿之中,气氛冰冷到谷底,人人噤若寒蝉。 突然殿内出现了一阵电流的噪声,把每个人都吓了一跳,太平公主忍不住捂了捂耳朵。 大殿的正前方的屏风上突然出现了女皇武则天巨大的影像,殿内众人一阵惊呼,纷纷跪地叩拜。 影像中的女皇坐在病床上,表情不怒自威严,她断断续续地说:“武三思此人犹如那疥癣……犯下如此忤逆大罪……杀!” 大殿中人目瞪口呆,武三思冷汗直流。 那影像又重新播放了一遍,“武三思此人犹如那疥癣……犯下如此忤逆大罪……杀!” 叶无夏突然从一侧走到堂前,指着武三思的脸大喊,“女皇显灵了,杀了武三思!” 殿内一阵喧哗,然而手无寸铁的大臣们如何和武三思对抗,他们用血肉之躯扑在梁王亲兵的刀剑上,一时间殿内血光四溅,呐喊声,惨叫声乱成一团。 “啊!”武三思突然一声惨叫,他的亲随跳到他背上,在他脖子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深红色的血喷溅出来,他摔倒在地,脖子上的血像泉水一样涌个不停,他瞪大眼睛,艰难地咳了几声没了声响。 他身后,那个身材矮小的亲随还高高举着一把月牙形的弯刀,刀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 那亲随缓缓抬起头,皮肤黝黑但眉目却十分清秀,竟然是个女孩。 她就是叶无夏曾经的师姐,崔烛儿。 殿内的梁王亲兵丢盔卸甲,纷纷跪拜投降。太平公主起身走到殿前大喊,“羽林军何在?诛杀叛党!” 羽林军姗姗来迟,这时叶无夏才注意到上官婉儿早已不知所踪,她跑到窗前,看见上官婉儿正策马奔出皇宫,他身边还有一人,长袍宽袖,头戴斗笠。 太平公主也跑到窗前,大喊:“还不快追!” “追不上了!”叶无夏拉住公主的胳膊,“那人我们打不过他。” 第三十八章 唐朝与我何干 随着女皇的死,武三思的叛乱,武家一族如同树倒弥孙散,曾经武三思的门客都急着撇清关系,一夜之间众叛亲离。武三思的尸首被大卸八块挂在长安城的各个城门上,他的儿孙哪怕贵为驸马也被依次斩首,女儿们被充作官妓。 叶无夏原本预想一步步引导女皇武则天立太平公主为皇太女继承大统,太子一家平安无事,李重俊做个逍遥王爷,与她厮守终身。然而现实要急迫残酷得多,武三思的介入和女皇的身体,逼得她不得不按下了加速键。 如今太子李显与太平公主、相王李旦三人共同监国,暂时维持朝政。皇权再次回到李家手中,李唐王朝即将复国。然而朝廷的政局平衡被打破,叶无夏不得不开始谋划新的对策。 皇位的诱惑下,太子李显背弃了扶持太平公主的诺言,曾经追随太子的一众大臣们也纷纷回到了太子的阵营。相王李旦主动退出争斗,站在了太子一派,极力推举他继承大统。 另一边太平公主在女皇病危期间运筹帷幄,羽翼渐丰,也拉拢了一众文武大臣。 叶无夏左右为难,太子李显庸碌怯懦根本无法做个好皇帝,如果再让他即位恐怕又要重复一遍韦后乱政的闹剧,她深爱的李重俊也许又要再一次政变夺权。 另一边太平公主确实颇具才干,但如果她即位真的会善待太子一家吗?今时不同往日,软禁在东宫的太子没有任何威慑力,太平公主也许会照料她这个懦弱的哥哥。然而距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大权在握的太子,太平公主还会善待他吗? “神女,田顺郎回来了。”卢天行的声音打断了叶无夏的思索,叶无夏慌忙起身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寝殿。 一架马车吱吱嘎嘎地开到叶无夏的宫门口,车内的田顺郎身着寝衣,瘫倒在地,闭着眼毫无生气。卢天行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田顺郎抱起,她的头毫无无力地向后耷拉着。 “姐姐!”叶无夏心急如焚,轻轻扶着她一路小跑回寝殿。 田顺郎躺在寝殿的大床上,面色惨白,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浑身上下都是淤青和血痕。 “姐姐,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叶无夏拉起田顺郎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快去叫太医!”她对着身边的侍女疾言厉色地喊道。 太医匆匆赶到,摸着田顺郎的手腕诊脉,又扒开她的眼睑、舌头仔仔细细地观察。 “太医,我姐姐怎么样?”叶无夏脸上还挂着泪痕,急得不知所措。 “回神女,她身子本就孱弱,似被人严刑拷打后,身体更加阴虚。又服用了不合她体质的大补药,阴阳相冲,气血混乱。老臣无能,只能看这姑娘的造化了。” “什么?”叶无夏急得直跺脚,两个拳头攥得紧紧地,狠狠捶打着床头。她突然瞪起眼睛对跪在地上的太医说:“你现在去把你们太医院的大夫都找来。” “神女,其他人怕也是……” “快去!”叶无夏气急败坏,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桌子,桌上的花瓶、茶壶碎了一地。 “是。”太医吓得起身就跑。 叶无夏跪在床边,抓着田顺郎冰凉的小手哈了一口气,小心地揉搓着,“姐姐,对不起,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们一起去江南,好不好……”她哭得伤心,然而眼前的田顺郎早已听不见她的忏悔,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突然叶无夏想起一个人来或许可以一试。 “跟我走!”她起身披上衣裳就走。 “去哪里?”卢天行跟在她身后追问。 “去找相王。” 天色已近黄昏,二人策马直奔相王府。相王的书房此时正聚集了很多宾客,他们高谈阔论丝毫没有停下了的意思。叶无夏心急如焚,在相王的书房前来来回回不停踱步。 “哎呀我等不及了”叶无夏一把推开门前的太监,进门就跪,头重重地磕在地上,高声说:“臣女叶无夏拜见相王。” 神女的突然造访让书房内的宾客都被吓了一跳,一时间都噤声不语,相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 相王迈着方步一步步走到叶无夏身前说:“你我素无来往,今日找我来作甚?” 叶无夏抬头,双手在胸前抱拳说:“臣女只想要王爷一侍女救我姐姐性命。” “哦?”相王挑眉,慢悠悠地说:“我的侍女?为何能救你姐姐。” “臣女夜观天象,算到王爷身边有一侍女名叫蒋婵,她与我姐姐命数相合,或许可以救姐姐性命。”叶无夏立刻说出了她编好的谎话。 王爷给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转身离开了。 相王扶起叶无夏,绕着她走了一圈说:“神女,传说把你描绘的神乎其神,你究竟是何来路,你为何知晓那日的神龙政变,可是在太子身旁安插了眼线?” 叶无夏叹了一口气说:“臣女若是想要害太子的话,为何极力劝阻女皇留他全家性命?” “武三思当日的叛乱,你又为何未卜先知?” 叶无夏坦然地抬头看着相王的眼睛说:“武三思确实想要拉拢臣女,但臣女却不屑于与这等小人为伍,我姐姐就是被他害惨了。当日我并非未卜先知,只是女皇显灵。” 门吱嘎一声响,蒋婵跟在太监身后进了门,她脸颊消瘦,皮肤暗黄。她行了个礼,恭敬地站在一边,和跪在叶无夏身旁的卢天行对视了一眼。 “你既然能通晓天地,为何自己救不了你姐姐?”相王依旧不依不饶,咄咄逼人。 叶无夏无奈又跪在相王身前说:“臣女没有能力掌控生死,但却愿为了姐姐拼力一试。臣女的姐姐现已命在旦夕,还请相王同意臣女带蒋婵回去。” 相王转过身慢悠悠地说:“一个侍女而已,你带走便是。” “谢相王!”叶无夏深深叩头,起身拉起蒋婵就要走。 “慢着……”相王在身后厉声叫住了她,“女皇已死,朝中再无人庇护你,你可算过自己的天命?” 叶无夏慢慢转身,直视着相王的眼睛说:“臣女算过,太子一家就是我的天命。”说完,她作一礼,拉着蒋婵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黑了,叶无夏策马在夜色中驰骋,风呼啸着吹过她耳边,眼前的长安城还是那样的熟悉,她却再没有了初到唐朝时的心情。 李重俊的安好和给唐朝选择一个英名的君主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恋人李重俊,还是不得不帮着懦弱无能的李显走上皇位。她这一路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又有些许不同,除掉了仇人武三思,但也间接挑唆了太平公主和太子李显之间的关系,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更难处理了。 马儿飞驰过长安城的城门,武三思的头颅正悬在城门上。叶无夏撇了一眼,心里泛起阵阵恶心,“自私点又如何,我只要我的重俊好。唐朝,与我何干?”她自顾自地嘟囔着。 回到宫内,叶无夏拉着蒋婵的手,一路小跑到寝殿,边跑边说:“师姐,我姐姐田顺郎受了酷刑昏迷不醒。之前那个太医说她阴阳相冲,气血混乱。师姐,你看你能不能救救她,你的医术我相信的。” 蒋婵一脸狐疑,她看了看叶无夏,又看了看卢天行摸不到头脑。 “师妹,神女什么都知道,你放心吧,神女值得信任。”卢天行在一旁解释说。 “哎呀人命关天,其他事之后说。”叶无夏急忙把蒋婵按到田顺郎床边。 蒋婵点点头,拿起田顺郎的手腕全神贯注地诊起脉来。她把双手分别搭在田顺郎左右两只手腕上,又解开田顺郎的衣服,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查。 半晌蒋婵起身,看着病床上的田顺郎说:“有救。” “太好了!”叶无夏拍着桌子站起来。 “我需要一套针,还需要熏药。”蒋婵目光炯炯,坚定地说。 这一夜叶无夏的宫内忙忙碌碌,宫女端着草药进进出出。蒋婵捻起银针在田顺郎身上从头到脚足足插了上百根,寝殿内点起一个大锅蒸着蒋婵开好的药方,一时间屋内药香阵阵。 子时已过,叶无夏熬得双眼通红,蒋婵拔下了田顺郎身上所有银针,又一次探她的脉搏。 “怎么样?”叶无夏用胳膊艰难地支起身子问。 “已无大碍,明日再熏一次药,过几天就能醒了。”蒋婵答。 “师姐,我就知道你可以。”叶无夏终于绽放出一个疲惫地笑容,张开双臂给蒋婵一个大大的拥抱。 “神女……”蒋婵惊得差点没站稳。 “我已经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撑不住了,去休息了。”叶无夏松开蒋婵摇摇晃晃地出门去了。 卢天行微笑着看着蒋婵说:“师妹不用怕,神女并非常人,她第一次见到我就知晓我们经历的一切。” “她可是像上官婉儿一样……” “不,她待我极好,她答应风波平息之后就还我们自由。” “我们?” “对,我们所有人。” 第三十九章 尘埃落定 寝殿留给了田顺郎住,叶无夏躲到她的道场里,蜷缩在小垫子上睡了一晚。说是道场,其实就是放她从现代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大到无人机、投影仪,小到电池、手表。这间房的屋顶上放着一个太阳能充电板,叶无夏的一系列法宝全靠它续命。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叶无夏的眼睛上,她皱了皱眉,用手遮着阳光,斜眼看了一眼房内的钟,已经十点多了。她疲惫地揉搓着自己的脸,这些天她身心疲惫,瘫在垫子上醒不过来,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一床被子。 “啊……”叶无夏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 “神女,早上好。” 叶无夏睁开眼,眼前却是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你,你谁呀!”叶无夏被吓了一跳,拽着被子护在胸口。她的衣服被睡得七扭八歪,露出锁骨和肩膀,裙子掀到膝盖上面,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 “在下崔湜,是卢道长叫我来的。”那男子恭敬地作揖。 “哦,崔湜。”叶无夏坐起来,把脸埋在双手里,把自己的意识从昏沉沉的睡意中一点点拉回。她隐约记得她是叫卢天行找一个叫崔湜的书生来着。崔湜此人在史书中可是留下了一段风流韵事,他相貌英俊,文采非凡,在唐中宗李显当政时期先后做了上官婉儿和太平公主的情人。 叶无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仔细端详起眼前这个男人。他皮肤白得透明,长眉入鬓,一双小鹿似的大眼睛熠熠生辉,长脸型,尖下巴,比张易之秀气,比张昌宗硬朗,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豪门大户的贵气。 这男人也紧紧盯着叶无夏的脸,嘴角的笑容带着些许挑逗,十分油腻。他主动伸出手说:“神女,小人扶您去洗漱更衣吧。” 叶无夏歪过头忍不住轻笑出来,心想“还真是个男狐狸精,主动开始撩我了。”她配合地把手搭在他手上,任由他一路牵着回到寝殿。 “你先出去等我一下吧。”叶无夏微笑着示意他说。 崔湜点点头,手指尖从她手心划过,还在她指甲上留恋地轻轻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 “咦……”叶无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盯着门口的背影说:“这一看就是老渣男了。” 寝殿内田顺郎还在睡着,叶无夏坐在她床边,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开始思考,“崔湜这人在史书上可干了不少背信弃义,两面三刀的丑事。把他作为心腹确实不怎么稳妥,但这副好皮囊,这一身渣男的手腕,总会有些用途。那要如何把他培养成自己的间谍,如何控制他呢?” “吱嘎”一声,寝殿的门被推开,卢天行和蒋婵两人端着新煎好的药,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叶无夏连忙起身托起田顺郎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看着蒋婵一勺一勺地把药喂到她嘴里。 “师姐,我姐姐可好些了?”叶无夏忐忑地问。 蒋婵把手搭在田顺郎的手腕上,沉吟半晌答道:“神女放心吧,她恢复得还不错,很快就会醒的。”蒋婵拿出几瓶药膏,掀开田顺郎的衣服在她的伤口处认真涂抹了起来。 叶无夏把卢天行拉到一边问:“这个崔湜好生轻浮,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出身于大户博陵崔氏,在京中有些名气,刚考中进士不久,任考功员外郎。我找到他只说神女想见他,他想都没想就跟我进宫了。这几天事情太急忘了和你说,就让他一直住在宫里了。” “哈哈哈,他可是主动跑到我的床边,看来是想当我的面首呢。” “这人怎么如此厚颜无耻?我这就赶他走!”卢天行怒气冲冲转身就要去门口。 叶无夏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说:“留着这人有用。” “有何用,难道你真想留他当面首?”卢天行气急了,脖子脸都胀得通红。 叶无夏看着卢天行这副样子有点好笑说:“那你替他去太平公主那当间谍。你也英俊潇洒,你也文采飞扬。” “你,神女你取笑我。”卢天行一脸气愤委屈的样子走了,走到门口还不忘狠狠瞪了崔湜一眼。 “咳咳……”田顺郎轻轻咳了起来。 “姐姐!”叶无夏立刻跑到她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田顺郎缓缓睁开眼,环顾四周,床边是淡黄色的轻纱帷帐,外面阳光正好,而她眼前的叶无夏一脸焦急,眼下有两团青黑。她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叶无夏的脸说:“妹妹,你瘦了好多。” “姐姐对不起!”叶无夏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她趴在田顺郎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田顺郎把手放在叶无夏头发上轻轻地说:“不哭不哭啦,我没事。武三思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叶无夏抬起头,看着姐姐憔悴不堪的脸说:“武三思已经死了。” 田顺郎脸上终于绽放出一个疲惫的,浅浅的微笑。 安顿好田顺郎,叶无夏就带着卢天行主动去太平公主府求见,临走时突然改了主意,执意带着崔湜一同前往。叶无夏和崔湜同坐一辆马车,卢天行在一旁骑马,梗着脖子自顾自地走到前面,脖子上的青筋竖起。 叶无夏掀开车帘看着暗自发脾气的卢天行有点不耐烦,车内的崔湜拉了拉叶无夏的衣袖说:“神女,我看卢道长很是生气,还是我去骑马吧,莫要让道长误会。” “不用,让他气去,莫名其妙。”叶无夏没好气地说。 “卢道长这么年轻就可以成为神女的左膀右臂,真是羡慕。不像我枉读了这么多年书,还只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只留下个才子的虚名罢了,实在对不起家族几代的名望。” 叶无夏看着崔湜含情脉脉的脸,心中暗暗给他鼓掌,这男绿茶有点水平,一句话可以同时做的装可怜,显示自己的才学家世,还有求前程这么多信息。 “神女你不要动。”崔湜的脸突然凑了过来。 “啊?”叶无夏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后仰。 崔湜伸出右手绕过她的脖子,看似无意地轻抚了她的脖子、耳朵,在指尖捏着一个小小的草杆放在她眼前说:“你头发上的。” 叶无夏震惊了,一瞬间把她拉回现代,仿佛置身一个豪华KTV包房,里面坐了一圈久经沙场的玩咖在同时鼓掌,一个声音喊着:“全体渣男请起立,参见祖师爷。” 若她不是一个听说过PUA套路的现代姑娘,恐怕早晚要沦陷在这唐朝渣男的一波波攻略当中。 到了公主府门口,崔湜主动先下车帮她掀起门帘,扶着她的手把她一步步送下车。一旁的卢天行翻身下马,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杀气腾腾地看着崔湜。 “要见公主了摆脸色给谁看,差不多行了啊。”叶无夏不耐烦地朝卢天行说。 三人入府,崔湜兴奋地四处张望,叶无夏长长舒了一口气,硬着头皮独自走进公主的书房。 “臣女叶无夏拜见公主。”叶无夏恭敬地叩拜。 太平公主背对着她,绣着牡丹花的紫色丝绸长裙拖在地上。她没有回头,慢悠悠地说:“神女,听说你昨日去了相王府。” “回公主,是的。” “你是去做什么?” “臣女对相王有事相求。” “有事相求?相王可答应你了?” “是。” “那你是投靠他的阵营了?” 叶无夏咬了咬嘴唇,鼓起勇气说:“是。” 太平公主转身,怒目圆睁,她指着叶无夏的脸恶狠狠地说:“你这妖女,当初是你劝我做皇太女继承大统,如今又要投靠太子。” 叶无夏自知有愧,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说:“回公主,臣女惭愧。臣女没想到女皇走得如此突然。相王与太子联合,势力太过强大,臣女无计可施。” “我看你根本就是早就和太子联合,只是利用我除掉武三思而已。”太平公主厉声说。 “公主,臣女想除掉武三思不假,想让您继承大统也是真的。只是你我都知道以现在的情况很难和太子一党对抗。追随您的大多是文臣,可调动的兵马还不及相王的一半,如果此时正面对抗,无异于以卵击石,不如暂时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公主气得喘着粗气,突然拿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掷到叶无夏头上。茶杯落在地上摔成两半,叶无夏的头上瞬间出现一块紫色的淤痕。 “公主,臣女背信弃义无话可说,任您处罚。但请您还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不要发动无谓的战争。” 公主的眉心拧在一起,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死死盯着叶无夏,她的胸口上下起伏,一时间书房里静的可怕,只有公主沉重的喘息声。 半晌公主颓然坐在椅子上深深叹了口气说:“你不是会算天命吗,可算过我的?” “臣女……”叶无夏一时语塞,史书上李显死后,太平公主联合李隆基一起平定了韦后乱政,后又与李隆基姑侄斗法,最后死在宫中。 “臣女算了太子的天命,他的确无法成为一个好皇帝,李唐皇室的未来还需要公主。”叶无夏低着头说。 第二天太平公主主动提出去咸阳女皇守灵,一切尘埃落定,太子李显登上帝位,大周朝结束,大唐又翻开了新的篇章。 第四十章 登基大典 盛夏的蝉鸣声阵阵,大明宫广场上的地砖被擦的发亮,大太阳照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此刻朝中几百名文武大臣正整齐地伫立在主殿前,叶无夏站在前排,身着一件庄重的纯白道袍。 “隆隆隆”三声钟响,李显身着华丽的龙袍,在仪仗地簇拥下缓缓走到广场中心。他脚下踏着雕刻着龙的白玉石阶,一步一步走上主殿。他的身体激动地微微颤抖,这不是他第一次踏上这雕龙的石阶梯。 27岁那年,唐高宗李治去世,他顺应礼法继承皇位,然而只在皇位上待了短短一年就被母亲武则天赶下皇位,开始了长达13年的流放生活。如今苦尽甘来,他终于真正地走到了权力中心。 群臣跪拜,齐声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缓缓张开双臂,甚是威严。他身后皇后韦氏一身华服,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淡淡的胜利者的微笑。 大典结束后,新皇帝准备了盛大的晚宴,宴会上觥筹交错,乐师们奏着欢歌,舞女跳着胡旋舞,热闹非凡。 殿外巨大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飞上天际,声声巨响过后化作漫天美丽的流星。叶无夏作为功臣入席,也终于放松了心情,喝得有些微醺,眼睛时不时地偷瞄宴席一旁的李重俊。他似乎也很开心,脸上的笑容轻松明朗,仿佛初见时的样子。 酒过三巡,皇上举着杯子问:“神女何在?” 叶无夏起身缓缓走到殿前,跪拜说道:“回陛下,臣女在此。” “你给朕算算,大唐今后的气运如何?” “大唐今后定会万国来朝,成为世界第一强国。” “哈哈哈,好!”皇上微胖浮肿的脸上绽放出一个酒醉的灿烂笑容。“朕重重有赏!说你想要什么?” 叶无夏跪在殿前,一时没了主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对她毫无吸引力。她只想要嫁给李重俊,但这要怎么说出口呢? “父皇,儿臣斗胆求一恩典。儿臣想娶神女为妃。”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人无不惊讶地张开了嘴巴,一时间大殿内静得出奇。叶无夏惊慌地扭头看去,她身后跪着一个皇子,身着深紫色的刺绣长袍,脸型又宽又方,眉毛粗黑,一张宽阔的大嘴,下面是大片络腮胡子。 居然是他——李重福。 叶无夏吓得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目光看向李重俊,他眉心紧锁,死死攥着手中的酒杯。 “皇上,臣……臣女修道不能婚配,臣女命格清奇,恐……恐与皇长子八字不合。”叶无夏信口胡诌个理由,连连叩头,生怕酒醉的皇上一时兴起许了这门亲事。 “哈哈哈哈”皇上爽朗地笑起来,“重福,你为何这样心急。神女说得对,历来婚配也都是要算一算的。” 殿内的气氛缓和了许多,宾客们继续推杯换盏。叶无夏尴尬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先是看了看李重福,李重福的眼睛死死她,仰头喝下一杯酒,胡须随着他一脸的横肉颤动,活脱脱就是个唐代皇子版李逵。 她再看向日思夜想的恋人李重俊,李重俊也在默默看着她,眼神热切又透着淡淡地哀伤。二人四目相对,目光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彼此,久久不愿移开。半晌叶无夏垂下头,盯着盘子里的饭菜没有一点胃口。 韦皇后的亲生儿子李重润在武则天在世时就被二张兄弟进谗言逼死了,如今李重福是长子,不出意外的话他就是下一个太子。叶无夏还记得那日她暗访东宫,李重福举剑就要杀他,如今又想娶她为妃,到底是何目的。 更让她不安的是,重回唐朝,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快乐舞女,李重俊对现在的她是否还有感觉,他们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恩爱如初。 宴会接近尾声,皇上喝得酩酊大醉,靠在韦皇后的肩头又哭又笑。韦皇后一手扶着皇上,一手拉着已经疯癫了的安乐公主,看起来十分疲惫。 叶无夏看着她,心中暗暗有些佩服。这女人真是坚强,她陪着丈夫李显流放了13年,又经历了儿子惨死,丈夫谋反被软禁,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若日后没有那些祸乱朝纲,妄图登上帝位的闹剧,该是位名垂青史的一代贤后。 宴席结束,宾客们陆续离席,叶无夏呆呆坐在席间心乱如麻。 “唉……”她暗暗叹了口气,揉了揉跪得发麻的腿缓缓走出大殿,独自沿着御花园的湖慢慢踱步。夏夜里月光透着冷冷的白,湖边的蛙鸣声清脆悦耳,潮湿的风吹在叶无夏的脸上,却吹不散她心中乱成一团的哀伤。 “哥哥,你可是真心想娶神女?” 湖边站着两个男人,叶无夏闪身躲到树丛里。 “是啊,那女人不知是神仙还是妖孽,能未卜先知,通晓天地,大有用处。” “她已经留在朝中了,也算是个栋梁之材,未必非要娶她。” “呵呵,与你何干?我看是你小子沉迷她的美色,你想娶她才是。” 年轻一点的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第一眼见到她就情难自禁,日夜想念。哥哥你把她让给我好吗?” “大丈夫何患无妻,你还真是没出息。身为皇子居然沉迷于这种小儿女的情爱。” “那哥哥为何非要娶她?” “娶她是为了为我所用。你以为以后我当了太子就没有威胁了吗?”那男人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说:“你以为皇后容得下我?哼!”男人拂袖而去。 叶无夏趴在一颗大树的后面,偷听了这两人的谈话。月光下这两个男人的身影正是李重俊和李重福。 李重俊此时站在月光下,注视着平静的湖水,轻轻叹了口气。“我的心意你知道吗?”他自顾自地说。 叶无夏张了张嘴却哽咽着发不出声音,她的心中感动和悲怆交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要如何告诉他,他们曾在另一世爱得死去活来。叶无夏一时间理不清头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回到自己宫内,卢天行的脸拉得老长,他拉过叶无夏低声说:“崔湜等了你一晚上了。” “他来干什么?” “他还能来干什么?”卢天行一脸愠怒。 叶无夏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说:“哎呀我要累死了,还得跟他逢场作戏。你去找个跟我身高体型差不多的宫女来。” “神女你要做甚?” 叶无夏微微蹙眉,嘴角抽动了一下回给卢天行一个白眼。卢天行心领神会,点点头离开了。 叶无夏累得弓着背,走到寝殿门口长舒了一口气,挺直腰背,暗暗给自己打气。 “吱嘎”一声大门推开,叶无夏走进寝殿里,甜甜地叫了声“崔郎”。 崔湜正侧卧在叶无夏的床上,一身白色透明的纱衣,隐隐透出他坚实的胸肌。他起身抱住叶无夏,双手在她腰间游走。 “等一下崔郎。”叶无夏生理上有些排斥,忍不住地缩脖子,身体也下意识地后仰。她挣脱崔湜的怀抱,把屋内的灯一盏一盏地吹灭了。 “我喜欢暗一点。”叶无夏在崔湜耳边悄悄地说,解下自己的腰带蒙住了他的眼睛,对他的耳朵吹着气,轻声细语地说:“不许解开。” 此时卢天行已经带着一个年轻的宫女等在门外。叶无夏用袖口的纱轻轻撩动崔湜脖子、胸膛,他喘着粗气,早已欲火焚身。 她悄悄打开门,门外的小宫女紧张地浑身发抖。她目光凶狠地看着这宫女,粗暴地扯掉衣裙,一把推进去。 崔湜和小宫女在房内颠鸾倒凤,叶无夏想到那宫女在替代自己就觉得阵阵反胃,捂着耳朵快步离开了。 “神女你何必这样?”卢天行跟在神女身后,面露难色。 “你都嘱咐好了吗?” “嘱咐好了,等崔湜睡着了她就出来。我威胁了她,今天的事她一个字也不敢说出去的。” “那就好。” 叶无夏径直去了田顺郎的房间,此时的田顺郎身体好了许多,消瘦的脸颊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点红晕。 “姐姐,我的房又被占了。”叶无夏边说边趴在田顺郎床上,挤在她身边。 “哈哈,你这个女宰相居然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女宰相?”叶无夏用胳膊支起脑袋疑惑地看着她。 “对呀,现在朝中哪有比你权势更盛的女官。”田顺郎笑着看着她,一脸宠溺。 叶无夏翻身平躺,用被子蒙住头默默地想,女宰相曾经是形容上官婉儿的,她不知何时取代了她的位置,也慢慢变得和她一样狠辣凶残,工于心计。 李重俊和李重福兄弟二人的谈话一遍遍回荡在叶无夏的脑海。李重福看起来是个杀伐果决,简单粗暴的人,以他的性格,如果得不到叶无夏,定不会善罢甘休。 浅浅的月光照进房内,身边的田顺郎已经熟睡。叶无夏看着她温柔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再回唐朝这一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难题一个接着一个,有种疲于奔命的感觉。 子时的更声响起,过了12点就是叶无夏的生日了,她的思维有些混乱,已经算不出自己的真实年龄是多少。 “祝我生日快乐。”她喃喃地说。 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梦里她和田顺郎两人置身在一叶扁舟之上,四周是盛开的荷花,田顺郎唱着歌。 第四十一章 投靠皇后 清晨的阳光照在叶无夏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身边的田顺郎已经开始梳妆打扮。叶无夏坐在床上闭着眼梳理了一遍昨天发生的事,和今天的打算。她觉得太疲劳了,仿佛回到了做空乘时飞红眼航班的日子。 叶无夏简单的梳洗打扮就进宫去见皇后了。皇后在昨夜喝了不少的酒,今早醒来有些头痛。她慵懒地靠在塌上,眉心紧皱,枣红色的纱衣长长的拖在地上,腿上卧着一只漂亮的蓝眼睛波斯猫。 “臣女叶无夏拜见皇后娘娘。” “起来吧,我们也算是旧相识了。” “谢娘娘。”叶无夏恭敬地站在一边。 “你今天来所谓何事?” “臣女是来求皇后娘娘的帮助,臣女不愿嫁给皇长子。” “皇长子很快就要册立为太子了,天下有多少女人想做太子妃,你居然不愿意。” 叶无夏恭敬一拜道:“臣女虽在朝中做女官,也只是略懂星相法术,并没有太大野心,只求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开心快活。” 皇后抚摸着膝头的猫说:“你抬起头来。” 叶无夏抬起头,与皇后四目相对。皇后的眼睛黯淡无光,眼角有着深深的鱼尾纹,她轻轻叹了口气道:“生得这样美,是你蛊惑了皇长子吧。整个大唐都知道你似神似妖,深受先皇赏识,如今你说你没有野心,你觉得我会信吗?” 叶无夏一惊,连忙叩拜在地,心跳得咚咚响,她这套示弱的办法没想到被皇后一眼看穿。 “皇后娘娘,臣女没有蛊惑皇长子,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也不喜爱臣女,只是想利用臣女罢了。” “利用你,此话怎讲?” “臣女昨日算了和皇长子的命格,我们二人的命格一旦结合便如刀似剑,战无不胜,所向披靡,身边人都会为我们所累,恐有性命之忧。”叶无夏说起了准备好的说辞。 皇后抚摸猫的手停了下来,她眯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叶无夏,若真如你所说,若他日皇长子登上帝位,你就是皇后,你们的结合或许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叶无夏明白皇后的内心已经动摇,只是还在试探她,她乘胜追击,深深一拜道:“皇后娘娘,曾经的懿德太子李重润,您不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死的吗?” “你放肆!”皇后拍案而起,她全身激动的颤抖,喘着粗气,眼圈瞬间就变得通红。 李重润是皇后的亲生儿子,曾经他遭人诬陷构罪,说他与他妹妹永泰郡主李仙蕙、妹夫魏王武延基在私底下议论张易之兄弟如何恣意出入内宫,把二张兄弟和武则天的床弟之欢当作日常的笑谈。 先皇武则天得知后勃然大怒,要将他们三人杖毙,他们不忍受辱,在同一天悬梁自尽了。李重润死时还未娶妻,才刚刚过了十九岁生日。这段凄凉的往事,是皇后韦氏心头无法触碰的一道最深的伤疤。 叶无夏趴在地上硬着头皮继续说:“皇后,臣女曾经日日陪在先皇身边。臣女得知诬陷懿德太子,害他丧命的人就是李重福。” “啊!”皇后尖叫着把塌上的茶几一把推到地上,茶壶、茶杯碎了一地,接着瘫倒在塌上哭得撕心裂肺。 一众太监手持兵器连忙跑进寝宫,把叶无夏团团围住。叶无夏眼角瞄到刀尖上反射的寒光,趴在地上冷汗直流。 “出去,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皇后挥着胳膊,伏在塌上不停地哭泣。 太监们退去,叶无夏小心翼翼地起身走到皇后身边,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说:“皇后娘娘莫要太伤心了。” “我早就怀疑他了,我儿死后,他立刻就被加官进爵……”皇后边说边在榻上握紧拳头用力捶打,她吸了吸鼻子扭头看着叶无夏问:“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臣女之前说过,守护李家是臣女的天命。”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臣……臣女,”叶无夏咬了咬嘴唇,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先皇死了,臣女毕竟是女人留在宫中不合礼法……臣女斗胆求赐婚李重俊。” 话说完,叶无夏满脸羞红,心跳如鼓。皇后脸上还挂着泪痕,看着她不说话。 叶无夏起身跪在堂前说:“臣女愿为皇后鞠躬尽瘁,还请皇后成全。” 皇后长长舒了口气说:“起来吧,今日事你知我知。” 叶无夏走出皇后寝宫,长长舒了一口气。今日她诬陷李重福只是被逼无奈的下策,但由皇上指婚李重俊,总比她亲自拒绝李重福要好得多。 她一步步走下台阶,还能隐隐听到皇后的哭声。心底里她是敬佩皇后的,如今她也算是站到了皇后的阵营。 “安乐公主疯了,皇后也没有其他依靠,说不准就扶持李重俊了呢?”叶无夏边走边想。 她迎面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那张脸好是熟悉。叶无夏给了他一个眼神,二人悄悄走到隐蔽的廊下。 “师兄近来可好?”叶无夏看着他有棱角的脸,脸上绽放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杨思勖一脸惊愕,“师兄?为何叫我师兄?” 叶无夏低头笑而不语,曾经和他在山中学剑的往事历历在目。她和师兄也算是有过一段感情,如今再见面,已经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了,但曾经的回忆还是像夏日里樱桃一般甜蜜中带着一点点酸涩,让人忍不住回味。 “崔烛儿可好?”叶无夏羞红了脸轻声问。 “烛儿……烛儿她虽说杀武三思有功,但皇后忌惮她,不愿留在身边,便送去内务府做杂事去了。” “烛儿一身好武艺可惜了。交给我把,我给她寻个去处。” “谢神女。”杨思勖说着就要跪拜被叶无夏一把扶起。 “现在朝中局势风云变幻,待我稳定下来就给师兄寻个去处。” “谢神女关心,我现在已是太监之身,能留在皇上身边也算是为国效力了,我自己已经无欲无求,只希望师弟师妹们都能安好。” 叶无夏低着头沉默,有些难过和自责。她回唐朝这一路,没有考虑到提早死去的师兄们,也没能让师兄杨思勖摆脱太监的身份。而师兄还是像当年那样善良,一切都为了别人着想。 “天行和蒋婵在我那都好,如果他们想离开,我会给他们寻个好去处的。师兄保重。” “神女,若你需要。我……我愿意杀上官婉儿为死去的师弟们报仇。”杨思勖咬着后槽牙,眼神中带着仇恨和杀意。 叶无夏与他四目相对,坚定地点点头。 叶无夏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寝宫,而是绕了一圈,寻到了李重俊的所在。李重俊此时正在书房,端着一本书边踱步边认真读着。 透过窗上的薄纱,李重俊的眉眼还和记忆中一样,粗黑的眉毛,眼睛细长深邃。叶无夏静静看着他,朦胧中仿佛回到他们初见的时候。那时的李重俊也是像现在一样常拿一本书在手上,还总是拿书轻轻拍打她的头。 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如今他近在咫尺,他们很快就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叶无夏眼角泛泪,心中却无限甜蜜,回唐朝这一路艰辛,总算是有了回报。 “谁!”响起一个尖利的太监声音,叶无夏扭头看去竟然是桂公公。 桂公公见到叶无夏连忙下跪叩拜道:“奴才参见神女,有失远迎,还请神女赎罪。” “又是一个老熟人。”叶无夏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藏不住。书房里,李重俊隔着窗呆呆地看着叶无夏,书从他手上滑落,颓然掉在地上。 叶无夏抿着嘴唇,脚步轻快地走进书房里。李重俊就在面前,她却又不知如何表达,搓着两只手局促不安。 桂公公不合时宜地要进来送茶。李重俊挤眉弄眼地给他使眼色,桂公公心领神会连忙离开关上了门。叶无夏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神……神女,找小王所谓何事?” “我……”叶无夏羞红了脸,咬着嘴唇不知怎么说。 李重俊向前走了两步,直愣愣地看着她,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相顾无言,叶无夏看着他的脸,黝黑的皮肤上渗出一点点汗水。叶无夏似乎能感觉到他的体温,他皮肤滑腻的触感。他的喉结紧张地上下跳动,叶无夏看着他的嘴唇,好想深深的吻上去。 叶无夏还是没有说话,看着他紧张地上下起伏的胸膛,伸出双臂抱了上去。她的手环着他的腰,她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李重俊颤抖着,搂住了她。两人无言,两行泪水从叶无夏眼角静静滑落。 第四十二章 喜宴 登基大典过后,皇上一如史书上写的那样不堪重任,皇权很快落到皇后手上。叶无夏选对了靠山,之后事情都发展得很顺利。她培养的男色间谍崔湜在她的安排下去了咸阳,目标就是在咸阳守灵的太平公主。 李重福作为长子,毫无意外地被册立为太子,很快形成了自己的一派党羽,与皇后一党互为对立。 而李重俊和叶无夏前世的经历一样,又重新被封为卫王,即将前往洛阳。与前世不同的是叶无夏终于如愿,被指婚为卫王妃。 叶无夏带着卢天行、蒋婵、田顺郎和从宫中救回的崔烛儿一行人离开大明宫。马车吱吱嘎嘎,上面载着她各种各样的“法器”和这一年多积攒下来的积蓄缓缓驶离长安城,她回头远远地望了一眼,雄伟的大明宫小得像个积木堆成的城堡,似乎一阵风就能吹垮。 她的心情忐忑且雀跃,以目前的局势看,离开长安回到洛阳,似乎也不能过上梦想中的安稳幸福的日子。但在大唐的政坛的沉浮中,她已不再是在狂风中寻一片叶子蔽身的小蚂蚁,她终于可以一步一步地筹谋,一步一步地走近自己的恋人,即使再来大风大雨,她也不再害怕了。 到了洛阳,叶无夏就以卢天行的名义买了一座宅子,算是自己的娘家。叶无夏何等聪明,一个崔湜都让卢天行吃醋到失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嫁人实在太过残忍。 叶无夏对他只有师兄妹间的情谊,而他对叶无夏早已超出了师兄妹或是主仆的情谊,他定是不愿意和她一起住到王府去的。叶无夏对此不置可否,让他自己决定去留,也算是还他自由。 婚礼如期举行,新娘叶无夏是神女临世,声名显赫,惹得洛阳城的老百姓万人空巷,都想一睹神女的容颜。 新郎李重俊身着绯红色的婚服在王府中恭敬地依次拜祭先祖,随后他骑上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一众宾客,太监的陪同下,一路敲锣打鼓去迎娶自己的新娘。 落日的余晖照在他刚毅的脸上,把他镀上了一层迷离的金色,他一改往日的皇子傲气,嘴角的笑容藏不住,一路上亲切地向路边的百姓作揖问好。 来到叶无夏的宅子前,蒋婵带着一众侍女早早在门前等候。蒋婵身体恢复得不错,又变回了往日妩媚泼辣师姐的做派。她掐着腰挡在李重俊身前,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神情毫不畏惧。 “想要娶我家主人,纵是王爷也不能缺了礼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已了,请王爷奠雁。” 李重俊对着这不好惹的侍女恭敬作揖,回身示意,身后的桂公公立刻喊道:“奠雁……” 两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只巨大的鸟笼,里面卧着两只大雁,体型圆润流畅,通体灰褐色的羽毛,脖子细长。他们时而交颈,时而昂着头,仿佛两个高傲的芭蕾舞者。 大雁是候鸟,总在特定的时候随气候变化南北迁徙,且配偶固定,一只死亡,另一只不再择偶。唐朝人认为,雁南往北来顺乎阴阳,配偶固定合乎义礼,婚姻以雁为礼,象征一对男女的阴阳和顺,也象征婚姻的忠贞专一,所以也就成了唐朝婚礼上不可或缺的爱情信物。 蒋婵看着这对大雁满意地点点头,回身打开了叶无夏府邸的大门。 大门口用红色的轻纱隔出一道幔帐,那幔帐后,新娘叶无夏身着朝廷命妇礼服,丝绸制成的大袖襦裙层层叠叠,最外面是一件青绿色的广袖上衣,上面绣着喜鹊衔枝,看起来雍容华贵。 叶无夏坐在一个马鞍上,头上插着满头珠翠,心跳得通通响,衣服裹得她不能动弹,汗水顺着她的脖子流。 隔着幔帐,门外的百姓们终于依稀见到神女的身姿,他们纷纷下跪叩拜,高声祈求神女保佑。 叶无夏又兴奋又紧张,向身旁的田顺郎投去求助的目光。田顺郎莞尔一笑,轻轻拉住叶无夏的手,轻声说:“不紧张哈。” 李重俊解开大雁的笼门上的红色丝带,小心翼翼地捧出大雁,隔着幔帐把他们依次掷入堂中。一旁的崔烛儿,一跃而起,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一般一把捉住了大雁,痴笑着用红罗裹五色绵绑住了他们的嘴,让他们暂时无法出声,便抱着他们蹦蹦跳跳地去了后花园。 田顺郎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盖头,一块大红色的丝绸方巾,四角挂着流苏,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对鸳鸯。“妹妹,我替你带上。”姐妹俩深情地对视着,眼睛里都泛起点点泪光。 田顺郎轻轻拿起盖头,在叶无夏头顶展开,轻柔的丝绸落在她头上,碰到她的脸上又滑又凉。叶无夏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心中的百感交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大唐,姐姐田顺郎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如今也是姐姐帮她盖上盖头,送她出嫁。 解开红幔帐,李重俊走到堂中,叶无夏看不见他的脸,只是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就激动得浑身颤抖。李重俊俯下身,用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抱起,一步一步送到花轿上。 “起轿……”桂公公的声音响起,四周百姓的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叶无夏坐在摇摇晃晃的花轿中,心中不停的小鹿乱撞,回唐朝的这一路,没有比今天更幸福了。 蒋婵、田顺郎跟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浩浩荡荡地去了王府。百姓们有的散去了,有的也跟着花轿一路看热闹。没人注意到身后的叶宅,有一个白衣男子呆呆的站在门前,扶着门柱,眼神追随着花轿的影子,孤寂地注视着它一点一点远去。 “希望你能幸福。”卢天行喃喃地说。 在唐朝新娘的脚是不能直接沾地的,否则就会冲犯鬼神,哪怕神女也不能例外。王府中早有奴婢准备好了绣着莲花的毡席一块一块铺成了一条路,直通王府的花园。 花轿到了王府,李重俊下马,又一次把叶无夏抱在怀里。叶无夏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比自己还要急促,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在盖头下面笑得甜蜜而羞涩。李重俊不知是心急还是紧张,未等她踏上莲花毡席,就抱着她一步步走到花园中的“百子帐”。 “百子帐”是王府的花园中支起的一座十多米宽的帐篷,四周围着青色的帷帐,很像蒙古族的毡帐。李重俊和叶无夏置身在这间青庐里,一步步完成了夫妻对拜共结镜纽之礼,同牢与合卺。 帐中鼓乐声起,宾客欢呼声、喧哗声阵阵,叶无夏在盖头下不知所措。李重俊轻轻握着她紧张的冰凉的小手,悄悄在她耳边说:“我们入洞房吧。” 再次被李重俊拥入怀中,叶无夏觉得放松了许多,宾客们的喧哗声渐渐听不见,最终她被放在一个绵软的床上。 叶无夏不敢摘掉蔽膝,又忍不住好奇地在身边乱摸。熟悉的锦缎被面,熟悉的床铺,木质的床头上的雕着花,轻纱的帷帐,这里似乎是李重俊的寝殿,与记忆钟的卫王府没有分别。 李重俊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抓住她的小手说:“别摸了,在我身边不用害怕。” 叶无夏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直达她的心底,她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什么时辰了?”叶无夏轻轻问。 “天已经黑了。” 一块翠绿色的如意伸到叶无夏眼前,轻轻挑起她的盖头。叶无夏抬起头,眼前是她日思夜想的那张脸,粗黑的眉毛,细长而深邃眼眸,淡紫色的厚嘴唇,小巧秀气的鼻子。李重俊也正痴痴地看着她,眼中无尽地深情和温柔。 叶无夏紧紧盯着他的脸,他们终于可以靠得那么近,近得能看到他瞳孔中的自己。叶无夏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的温度,身上散发的淡淡的紫檀香味。泪水突然涌出叶无夏的眼眶,两行泪顺着她涂着胭脂的小脸,流到她的下巴。 李重俊张开双臂,把她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喉结上下跳动,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好想你。”叶无夏贴着他健硕的胸膛,贪婪的嗅着他脖子里的气息。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平康坊,你从天而降,像是掉落凡间的仙子,那一刻我就爱上你了。”李重俊抱着她的肩膀,越搂越紧。 “我爱上你要更早。”叶无夏哽咽地说,“上一辈子,上上辈子我都在爱你,哪怕过了几百上千年,我还是会爱你。”回想和他的前尘往事,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叶无夏的泪水留个不停,打湿了李重俊的婚服。 “你为何会爱上我?” “这是我的天命,早已刻在我的骨髓里。” 李重俊伸手轻轻擦掉叶无夏脸上的泪痕,抬起她的下巴深情地吻了上去。 新婚之夜,他们二人肌肤相亲,叶无夏的意识开始迷离,感觉仿佛徜徉在云端,最后筋疲力尽倒在爱上身边。 第四十三章 珠胎暗结 婚后的生活幸福且安稳,叶无夏与王爷恩爱有加,他们白天在一起读书写字,晚上在一起习武练剑,恰似一对神仙眷侣。 杨思勖和崔湜时不时将皇上和太平公主的事情飞鸽传书过来,叶无夏一直在暗中关注,也不动声色。 另一边卢天行单枪匹马去寻找上官婉儿的踪迹,无论叶无夏怎么挽留也无济于事。上官婉儿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但叶无夏总觉得以她的志向和手段,总有一天会回到朝堂,那时候再和她正面对抗也不迟。 天气渐渐转凉,这一夜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叶无夏提了一个香炉,裹着貂皮披风独自坐在廊下赏雪。夜晚的天空是深紫色,天上挂着一轮圆月,淡黄色的月光照在纷飞的雪片上,像一片片掉落的羽毛。 叶无夏仰头看着纷纷下落的雪片,恍惚间觉得雪片在空中静止,而自己在上升,像要飞到月亮上去。她伸出手接下了一片雪花,那雪花是精巧的六边形,薄的透明,很快便在她手心融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 “在干什么?”王爷缓缓走来,在身后抱住了她,“当心别着凉。” 叶无夏抚摸着王爷结实的手臂,把头靠在他肩上,“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美的雪景了。” 王爷摘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她身上,坐到旁边握着她冰冷的小手说:“你喜欢的话,每次下雪我都陪着你。你怕冷,要多穿。” 叶无夏甜蜜地笑笑,靠在他肩头说:“在我的家乡有个传说,只要在初雪时和心爱的人一同赏雪,就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 王爷侧过头亲亲她的额头说:“小傻子,我们已经成亲了,我们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的。” “那我永远做你的小傻子。”叶无夏看着李重俊那双多情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像是化不开的蜜糖。 雪无声的落下,两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叶无夏心想“小傻子这个称呼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永远幸福这件事情太奢侈了,如果这一天能变成永恒就好了。” 雪越下越大,压弯了花园里的竹子,在松枝上面结成了一块块雪团。大片大片的雪花盖在还未凋零的菊花上,慢慢看不见颜色。王爷的寝殿里点着火炉,红罗帐暖,二人颠鸾倒凤,柔情蜜意,丝毫感觉不到雪夜的冷,只能感受到彼此不断上升的体温。 远在四百里外的大明宫里就不那么安稳了。 不知从哪里来了一批美貌少年,日日在皇后面前晃,结结实实地给皇上戴了几顶绿帽子。皇后祸乱后宫的传闻甚嚣尘上,然而皇上却对糟糠之妻无条件的信任,每日乐呵呵地下棋、斗蛐蛐,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更荒唐的事情很快发生了,皇后怀孕了。 叶无夏接到皇后的书信就带着蒋婵快马加鞭的飞奔到大明宫。马蹄声阵阵,一路颠簸得叶无夏心烦意乱。皇后已经年近50,这一胎若是皇上的龙种定会是举国欢庆,而不是单独给她传递书信了,看来皇后祸乱宫闱的传闻都是真的,这孩子必是珠胎暗结。 到了皇后的寝殿,门外重重关卡守卫森严,推开她寝殿的大门却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她侧卧在塌上,眉头紧锁,头发散乱,绯色的衣裙散在床铺上,面前还放着一个痰盂。 “你来了。”皇后挣扎着坐起来。 “皇后娘娘,您莫动,快些躺着。”叶无夏赶快扶住她。 皇后艰难坐起,捶着自己的肚子恨得咬牙切齿,“宫内耳目众多,我只能叫你过来商量了。我也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还会怀了孩子……”皇后说着警觉地看了眼叶无夏身后的蒋婵。 叶无夏示意蒋婵去门口看守,转头对皇后说:“她是我的贴身侍女蒋婵,精通医术,请皇后娘娘放心,她断不会说一个字出去的。” 叶无夏环顾四周,欠身跪在皇后塌前低声说:“何不说是皇上的孩子?” 皇后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我与皇上相敬如宾,却也许久没有亲近,怕是瞒不过。我现在只说自己染了风寒,避而不见,可眼见肚子日日大了起来,若是被发现了,怕是要我们韦氏一族满门抄斩。” 叶无夏盯着皇后微微隆起的小腹,小心翼翼地问:“孩子父亲是谁?” “我也不知。我闲来无事学习丹青,与宫中画师为伴……”皇后咬着嘴唇不再讲下去了。 叶无夏有点震惊,这个史书上的淫乱皇后终归是要找其他男人作伴的,即使不是史书上的武三思,还要大把的武三、武四、武六七排着队等着皇后宠幸。 “皇后娘娘,”叶无夏伏在皇后耳边轻声说:“这一胎是留不得了,我叫蒋婵去宫外抓药,保证万无一失。” 皇后不置可否,不断揉捏自己的太阳穴,看起来十分憔悴。 “嬛儿,嬛儿……”门外响起了皇上的声音。 “皇……皇上,皇后身体欠安……” “哎呀,起开起开。”皇上推门就入,一脸的兴高采烈,手上还提了只鸟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叶无夏连忙叩拜。 “哎,你怎么来了?”皇上边说边一屁股坐到皇后身边。 皇后在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说道:“臣妾身子不爽,让她来看看。” “对对,皇后已病了许久,可有什么问题?” “回皇上,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没有大碍,近日身体不适怕是宫里有什么东西冲撞了,容臣女细细查验。” “好好,皇后身体要紧,你一定要找出来。” 皇上不顾皇后的满脸倦容,把鸟笼高高举到皇后眼前说:“嬛儿你看,这鸟甚是稀奇。” 笼子里的八哥扑腾着翅膀跳了跳在嘴里叫了一句:“皇上吉祥!” “呕……”皇后看着看着突然就呕了出来。 叶无夏赶忙上前把痰盂拿到皇后面前,皇后吐得撕心裂肺,似乎要把胆汁吐出来。 “哎呀,宣御医,宣御医。”皇上急得直喊。 “皇上!”叶无夏急得高声制止,“我的侍女蒋婵精通医术,可以叫她进来看看。” 蒋婵心领神会款款走来,行了个礼就跪在皇后身边诊脉。 皇后眉头紧锁,紧张地看着她,额头微微渗出汗水。蒋婵不慌不忙,脸上没流露出半点慌张惊讶地神色,她答道:“回皇上,皇后娘娘体质温和,只是偶感风寒,容奴婢去开药。” “快去,快去!”皇上不耐烦地挥手,“御医无能,皇后这么久也不好。” 皇后的神色稍缓,柔声对皇上说:“臣妾无碍,你去忙吧,不要把病气过给你,叶无夏在此陪我就好。” “皇上,娘娘体质过于阴虚,皇上您阳气过盛对娘娘养病不利。”叶无夏急忙说道。 皇上依依不舍的离开,皇后又一头栽倒在床上。 “娘娘,恐怕我们要快点了。” 皇后疲惫地挥挥手说:“任凭你怎么做吧。” 叶无夏与蒋婵兵分两路,一边去了皇宫里的画院,一边去宫外抓药。 一走进画院仿佛走进了一个梦幻迷离的艺术长廊,里面虽然不算金碧辉煌,但也小巧别致,墙上处处挂着精美的画作,书法,处处是墨和颜料的香气。画院中间是处人工修建的水池,上面用竹子搭了一座水车,趣味又典雅。 比这屋子更美的是年轻画师们。与叶无夏的想象不同,这里看起来有六七个画师,没有一个是老者,净是些20岁左右的年轻公子。有的高大魁梧,敞着胸膛露出结实的胸肌,白色的纱衣穿在他身上,像是飞落下的瀑布。有的颀长纤细,五官小巧精致,漂亮得像个女孩子。 叶无夏置身男色丛林,像是来到了明星的选秀现场,处处都是帅气迷人的男孩子,模样不输二张兄弟。 “别说是皇后了,是个女人都经受不住诱惑吧。”叶无夏自顾自地嘀咕。 “请问姑娘来此何事?”一名身着青色纱衣的画师款款走到叶无夏身前,衣衫随轻柔的摆动,像是傍晚的云霞。他略施一礼,用小鹿一般明亮透彻的眼睛盯着她,他的鼻子又直又挺,薄薄的嘴唇带着一点点微笑的弧度。 叶无夏慌乱的摇摇头,让自己从这男色幻术中解脱出来。 “我是皇后的侍女,皇后叫你们所有人明日戌时去神女宫等候,一个也不要缺席。” 神女宫曾是叶无夏的寝殿,她走后就空置了下来,正好用作她大开杀戒的修罗场。叶无夏边走边思索,她和蒋婵二人虽都功夫不错,但画师中有几个看起来也是有功夫在身的,贸然对抗恐有凶险。况且突然在宫内杀这么多人,要如何解释。 叶无夏冥思苦想,终于决定用她带来的最致命的“法器”了。 蒋婵回宫,二人看着皇后把堕胎药喝下,皇后疼痛难忍,汗流得湿透了衣衫,不出一个时辰,就流出一滩血水。 夜深了,皇后哀嚎不止,身边只有叶无夏和蒋婵两人陪伴。几幅汤药喝下,皇后筋疲力竭,她抓着叶无夏的袖子恶狠狠地说:“把他们都给我杀了。” 第四十四章 暗杀 戌时到,神女宫门窗紧闭,没有半点灯火,在灯火如繁星的大明宫内,安静得像一个幽灵。 七名画师结伴而行,缓缓走近神女宫。他们相貌堂堂,个个身子挺拔,纱衣在夜晚的风中轻轻摇摆,在朦胧的月色中仿佛是一群仙童。叶无夏和蒋婵在神女宫对面的阁楼上遥遥相望,紧张得手心出汗。 画师们走到神女宫门前,敲了敲门没有回音,便直接推门而入。木门发出吱嘎的响声,紧接着一阵刺鼻的气味从房中飘了出来。 “皇后娘娘在何处?”美貌少年们面面相觑,轻轻呼唤皇后的名字。 神女宫太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其中一名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毫无防备得点燃了。 “轰!”随着他手中的火折子火光一闪,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彻大明宫,神女宫的门窗被炸裂,房梁也炸断。房中神女的法器——一个半米高的煤气罐被炸得支离破碎,金属片插在一名少年背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轰!”又一声爆炸,大火像海浪一般沿着屋顶喷薄而出,神女宫内燃气熊熊大火。伴随着浓烈的黑烟和噼啪的断裂声,房梁轰然倒塌,木制的柱子烧出裂痕,岌岌可危。一个画师满脸血痕,在艰难地往外爬,最终被落下的木桩砸中,不再动弹。 “走水了,走水了!”大明宫内喧哗声四起,太监们敲着锣在各宫间奔走,很快从大明宫四面八方赶来的太监宫女齐聚神女宫,纷纷赶来救火。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火光照得黑夜如同白昼,神女宫彻底付之一炬,烧得只剩下几个碳化了的木桩,七名英俊的画师早已变成七具焦黑的尸体,分不清谁是谁。大明宫笼罩在一团呛人的黑烟之中。 病榻上的皇后终于安了心,这下再没有人知道她和画师们之间的风流韵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化作一团血水,再也不会叨扰她了。 然而叶无夏却忧心忡忡,这七个英俊画师必不是巧合同时出现在宫中的,爆炸的威力太大,没有留下活口,如今死无对证了。 “皇后娘娘,这七个画师来得蹊跷,可是谁推荐过来的?” “呵呵,如此处心积虑害我还有谁?” “是谁?” “太子。”病榻上的皇后眯着眼睛,眼神寒意凛凛。 叶无夏心中疑虑,皇后确实是大权在握,又与太子素来不睦,但此事真的是太子所为吗?如果是太子,他寻找美貌少年给继母玩弄,让自己老爹带绿帽子的事情也未免太过荒诞。如果不是太子,又是谁在暗中操纵这一切? 照料好皇后的身体,叶无夏就带着蒋婵返程。神女在宫中设下结界,引得妖孽前去,最终神女施法引来大爆炸,将妖孽一网打尽的故事被传得神乎其神。7个英俊画师在口口相传中变成了浑身赤裸,尖耳朵,尖牙,有着一米长尾巴的可怕怪物。甚至还有小贩开始卖她的泥塑,供人们拿回家供奉。 回到王府,王爷李重俊已经等待她多时了。他亲自站在门口迎接,看到爱人归来满脸的宠溺,轻轻拍打掉她身上的雪,拦着她的肩膀说:“我的王妃,瞧你都累瘦了。” 叶无夏的疲惫一扫而空,挽住王爷的手臂蹦蹦跳跳地进了寝殿。二人一番温存,叶无夏纷乱的愁绪又一次涌上心头。 “皇后和太子不免要一番争斗了。” “为何这样说?” 皇后这一番荒诞的淫乱故事,叶无夏不便和王爷细说,只是撅着嘴,若有所思。 “不用担心了,小傻子。皇后与太子互为制衡,对稳定朝局有利,朝廷上一家独大反而会生出事端。皇后虽然信任你,你也不要受到牵连。我们在洛阳,原来纷争蛮好的。” “恐怕事情没那么简单,终有一天会牵连到我们头上。”叶无夏长长叹了一口气,把头贴在李重俊粘腻的胸口上。 历史再度重演,皇后上奏皇上,说太子李重福在他府中行厌胜之术,因为他的诅咒才让皇后大病一场。并上奏太子与吐蕃人勾结,妄图从西部起兵谋反。朝廷的羽林军到东宫搜查,果然搜出了贴着皇后生辰八字且扎着银针的小人和大量与吐蕃往来的书信。 皇后是皇上的心头肉,她一场大病本就让皇上心疼不已,得知是太子从中作梗更是暴跳如雷。然而太子非但没有认错,反而控诉皇后和韦氏一族把持朝政,伙同神女叶无夏在宫中作法,残害无辜。皇上更为震怒,贬黜太子任濮州员外刺史,永不得回京。 得知消息后,叶无夏心急如焚,没想到皇后与太子的内斗,这么快就牵连到她自己头上。如果按照曾经历史的发展轨迹,太子很快就会以太子之名号令天下,迅速反扑,第一场大仗就直奔王爷所辖的东都洛阳。 叶无夏回忆起她在上一次穿越时在洛阳城门经历的那一场恶战,死伤惨重,战场上处处都是尸骨,她自己也被打断了腿。太子战败,最后被砍下头颅悬在长安门上。 “不能再打仗了。”叶无夏暗暗下了决心,她立刻传递消息给皇后,叫上杨思勖,自己带上蒋婵和崔烛儿埋伏在太子进入蒲州境内的路,准备一场暗杀。 太子虽被贬黜但也仍贵为皇子,陪同他出京的队伍足有百人,一路上仪仗豪华,浩浩荡荡。队伍行到一处小路,两旁都是草木不生的陡峭石壁,冬日的道路湿滑,一行人早已又疲劳又困倦,突然拐角处出现一个小小的农家院。 院子里有一妇人,她一身粗布麻衣,头上裹着头巾,不施粉黛,但却身形婀娜,娇媚动人,她扎着围裙在院中收着结了霜的柿子饼。她身旁有一个小女孩,围着一口水井咿咿呀呀地叫着。 领头的将士见此叫停了队伍,走到小院对这妇人恭敬作揖说:“小娘子,我家大人路过于此,可否在你这歇歇脚,给我们口水喝。” 妇人美貌一挑,细长的丹凤眼弯成一道月牙,娇滴滴地说:“官爷客气了,奴家只有这一口咸井,若不嫌弃就进来歇息吧。” 将士从怀里掏出一点碎银递到妇人手上,跑到一架车辇豪华的马车旁低声说了几句就吩咐队伍原地休息。 士兵们一个接着一个提着桶到院内喝水,很快这百人的队伍连同马匹都尝到了妇人的井水。 一个又肥又丑的士兵看着这美貌妇人起了色心,拉着她的袖子叫道:“这小娘子模样生的真是娇媚,为何在此穷乡僻壤,跟着哥哥去蒲州吧。”说着把她往自己怀里揽。 士兵们纷纷起哄,那妇人也不闹,小手捏了个兰花指轻轻拍在士兵胸膛说:“奴家想个官爷走啊,可是我这妹妹痴傻疯癫,非要时时带在身边才好。” 小女孩一跃而起,抓着士兵胳膊一口咬了下去。 “哎呦!”士兵痛的哇哇大叫,掀开袖子,上面留下了两排深深的齿痕。 “要不,我收了小娘子,把她妹妹给你可好。”另一个士兵高声叫道。 “哈哈哈哈!”士兵们哈哈大笑,对眼前这美貌妇人毫无防备。 “扑通”一声,队伍里一个瘦小的士兵突然栽倒在地,士兵们慢慢感到头晕目眩,一个接一个的晕倒了。 “你!”一个士兵拔出剑,直指妇人的脸,但眼前慢慢变得模糊栽倒在地。 马儿开始呻吟,脚下一软卧在地上。士兵们渐渐都没有了反抗能力,有的瞪着眼睛在地上蠕动,有的酣睡如同死猪一般。 院子里又走出两个人,一个男人身材高大,手拿一柄十尺长的大刀。另一个腰上别着剑,容貌秀丽,一脸的平静。 不用多说,这两人就是杨思勖和叶无夏,美貌妇人和妹妹便是蒋婵和崔烛儿。 四日迈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士兵身体,走到马车前面。叶无夏恭敬作揖说:“臣女叶无夏参见太子陛下。”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太子正襟危坐,气宇轩昂。他看着叶无夏的脸,眼神中要喷出火来。 “请太子下车。”杨思勖强硬地说道。 太子缓缓走出车内,一个小士兵挣扎着举起弓箭,被蒋婵的飞刀一击射中咽喉,猩红的血水像喷泉一样涌出,小士兵很快没了动静。 太子在四人的陪同下进了屋,脸上没有丝毫恐惧的神色,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道:“哼,所谓神女临世,还不是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叶无夏微微一笑,恭敬倒了一杯茶递到太子手上说:“太子殿下,这杯茶没有毒。你可以放心喝,只是想问清楚太子殿下一件事情。”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始终是王朝正统的太子,而你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姬。早就该在你嫁给李重俊之前杀了你。” “我是神女还是妖物无所谓,只是我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我何曾欺凌你,你与皇后沆瀣一气谋害我才是真。” “臣女正想问陛下,那七个英俊画师,可是太子安排入宫的?” “画师?画师与我何干,我素来不喜丹青。” 叶无夏注视着太子,他瞪着眼,满脸的气愤与不甘,看来确实不是他做的。 叶无夏恭敬地作揖说:“谢太子如实相告,恕臣女自私,为了太子日后不谋反作乱,只能在此送太子上路了。” 李重福趁她不备,一把抽出了她腰上的剑,迅速驾到自己脖子上。 “我李重福无愧天地,无愧列祖列宗。叶无夏,黄泉路上我等着你。” 第四十五章 除夕夜 太子自尽,脖子里汩汩流出鲜血淌了一地,他至死也没闭上眼睛,血红的双眼睁得大大的。叶无夏蹲下身帮他合上双眼,几人面面相觑,唏嘘不已。只有崔烛儿绕着杨思勖蹦蹦跳跳,拉着他的胳膊,像个婴儿一样咿咿呀呀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师兄,皇上可好?”叶无夏眼睛看着血泊中的太子低声说。 “皇上……皇上自然是过得很好,但他也无心朝政,日日与一些不学无术之徒为伴,斗蛐蛐,逗鸟玩物丧志。”杨思勖不顾身旁叽叽喳喳的崔烛儿,若有所思的说。 “李重福一死,李重俊可能就是下一任太子了,不知道还要惹出什么风波,还请师兄保重,我会照顾好烛儿。”叶无夏抬头看着杨思勖,他坚毅的脸上写着无奈。 “谢神女,请师妹也保重。”他和叶无夏、蒋婵告别,拉着崔烛儿嘱咐了半天,骑上马独自回宫去了。 趁着士兵们还未醒,叶无夏三人拿走军中值钱的东西,营造成被抢劫的假象也回府去了。 马车上,叶无夏拉着蒋婵的手,疲惫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是神女临世,怎么会有错?” “李重福本不会和皇后有这么大的矛盾,都是我引起的。” “神女你莫要自责,他们都是为了权力罢了,没有你他们一样会斗个你死我活。” 叶无夏默默回想,这一世和前一世,李重福的命运算是疏通同归了。 “师姐,如果这一切尘埃落定了,你想做什么?” “嗯……”蒋婵仰着头想了想,“我想做个游医,去偏远的地方治病救人。” “师姐好志向啊。”叶无夏默默叹了口气,她自己呢,曾经只想救下自己的爱人,获得幸福,如今她已经成了一朝弄臣、权臣甚至是奸臣,这一路害了多少人性命。 回到卫王府毫无意外地接到了皇上的诏书,卫王李重俊正式册立为太子,叶无夏顺理成章成了太子妃。二人离开洛阳,再一次入主东宫,长安城中的百姓一片欢腾,他们渴望神女即将成为下一任皇后,为他们带来风调雨顺,安居乐业。 又是一年除夕,皇上要宴会群臣,太子和太子妃坐在上席。叶无夏举杯遥遥敬了皇后一杯酒,皇后微微一笑举杯回敬。她眼睛的皱纹向上翘着,脸上终于没有了疲于奔命的神色。身旁的皇上对她关爱有加,拉着她到窗前看夜空中绽放的一朵朵礼花。 “轰!”一个巨大的烟花在长安城的夜空中绽开,火花在空中形成一朵亮闪闪的红色菊花,又化作点点流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道痕迹渐渐消失。 “啊!太漂亮了,太漂亮了!”疯癫了的安乐公主,跑到窗前像个小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皇后轻轻拉过她的手,满脸的慈爱。 叶无夏侧过头看着李重俊,觉得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鼓乐声起,宫廷乐师们奏着琵琶、胡琴、编钟,舞姬摇晃着腰肢,舞得娇媚动人。 大臣们频繁走到太子身前敬酒。叶无夏也倒了一杯,走到皇后身前。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叶无夏举着酒杯,浅笑盈盈。 皇后回报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瞟了一眼喝得烂醉如泥,正对着女儿傻乐的皇上笑着说:“今日真是难得的团圆,本宫也许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她举起酒杯在叶无夏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一饮而尽道:“如今本宫与太子的大仇得报,女儿们也过得安稳,本宫已没有什么可追求的了,只希望晚年过得惬意些。” “皇上对皇后娘娘感情深厚,这么久都没有纳妃,古往今来都是少有。” 皇后羞涩地笑笑,“他是个好丈夫,可不是个好皇帝。大唐的未来还需要你和重俊努力了。” 叶无夏连忙说:“如今大唐人丁兴旺,百姓安居乐业,都是靠皇上和皇后娘娘您。” 皇后拍拍她的肩膀舒了一口气说:“本宫累了,不想在朝政上折腾了。李重福死了,我儿子的仇已经报了,现在本宫只想安享晚年。” 叶无夏看着皇后温柔的笑脸,硬生生把画师与李重福无关的话咽了回去。 “太平公主到……” 太平公主姗姗来迟,她一袭枣红色的刺绣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根黄金玫瑰簪,从头到脚气度非凡,脸上却憔悴了许多。 贵客入席免不了一顿寒暄,公主一一和皇上皇后,相王敬酒。叶无夏也斟了一杯酒小心翼翼地走到公主身前,恭敬地作一礼道:“公主,好久不见,您姿容更盛了。” 太平公主撇了她一眼,侧着身子不看她,慢悠悠地说:“神女好谋划,一步步坐上太子妃的位子,却是一般的谋士所不及。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你才是好颜色。” “臣妾惶恐,一切只是顺其自然罢了。” “哈哈,”太平公主谄笑一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说:“是顺其自然还是顺水推舟,你自己明白。” 叶无夏自觉没趣,悻悻地回到席间。太子李重俊在桌子下面悄悄牵起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宽慰的微笑。叶无夏的指尖在他粗糙的掌心挠了挠也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皇上喝得醉醺醺的站不稳,和皇后互相搀扶着离席了。李重俊和叶无夏也坐上了回东宫的马车。 “怎么样,有没有喝醉?”李重俊盯着叶无夏微红的小脸关切地问。 “我还好,就和皇上皇后喝了几杯。倒是你,不停的人来敬酒。”叶无夏把头靠在太子肩上,笑靥如花。 “他们啊,曾经我们一家势颓,门可罗雀,竟一个来看我们的人都没有。如今我成了太子,他们倒是赶都赶不走。” “谁说的,我不是去看你了吗?”叶无夏崛起小嘴,撒娇地说。 “你个小傻子,你和他们一样吗?”李重俊说着把双手放在叶无夏两肋,用指尖咯吱她痒痒。 “哈哈哈,讨厌,讨厌。”叶无夏笑着栽倒在他怀里。 马车外除夕的爆竹声阵阵,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小孩子们追赶跑跳,一派喜庆祥和的热闹场景。马车里太子与太子妃两人你侬我侬,和普通的恩爱夫妻别无二致。 马车渐渐驶近东宫,不同往日,今日东宫门口的侍卫明显少了许多,宫墙里隐隐透着火光。 “发生了什么事情?”李重俊察觉不对,叫车夫快马加鞭朝加速奔去。 叶无夏心中惶恐,也伸着头朝车窗外面看,一股烧焦的气味扑面而来。 “着火了?”叶无夏心惊,两人急急忙忙下了车。一打开东宫的大门,宫内已经乱作一团。太监宫女连同侍卫手拿着木盆和水桶,在宫内来回穿梭。东宫的西南角闪着火光,浓烈的黑烟直冲云霄。 “西南角,那是……糟了!”叶无夏立刻朝着火的方向飞奔过去。 西南角的一间厢房里,大火烧得正旺,整个屋子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火舌沿着屋檐往外蹿,伴随着劈里啪啦的爆裂声。 这屋子正是叶无夏的道场,专门用来放置她从现代带回来的各种各样的“法器”,屋顶上还放着一大块的太阳能充电板,如今都笼罩在这熊熊火光里,太监宫女们不停向里泼水也无济于事 “我的东西!”叶无夏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往里冲。 “你不要进去,”李重俊一把拉住她,“东西没了就没了,你进去会没命的!” “可是我的东西都在里面!” “这些没有你的命重要!”李重俊拉着她大吼。 叶无夏看着越烧越旺的屋子记得直跺脚,她咬着牙扑进李重俊怀里,发泄一般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原本的屋子烧得只剩下几个焦黑的木桩。叶无夏带着李重俊在废墟中翻找,无人机烧得只剩下融化的金属壳和几根焦黑的电线,地上处处是没有用的芯片和玻璃碎片。 叶无夏走到房间最里面,这里曾经放了一个木制的小柜子,里面放着她带来的一堆电池和打火机,如今柜子烧得支离破碎,只剩一副碳化的木头骨架。 她一脚把柜子踢开,用手抹了抹地面,下面是一块松动的砖块。 “你在干什么?”李重俊问。 叶无夏不作声,掏出靴子里的短剑把砖头撬开,里面是一个铁盒,看起来完好无损。 “太好了!”她长舒一口气,自顾自地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这是什么?” 叶无夏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在手上掂掂说:“这是最好的兵器。” “太子爷,恕奴才无能,也许是昨夜除夕夜的礼花,掉了火星子到梁上,酿成了这大火。奴才罪该万死,求太子责罚。”桂公公跪在门外颤抖着啜泣不已。 “可有人员伤亡?” “救火的几个太监、宫女受了些烫伤,并无大碍。” 李重俊扭头看向叶无夏说:“烧坏了你的东西,你处罚他吧。” “不用,”叶无夏摇摇头说:“这必定是人为纵火,能潜进守卫森严的东宫,还能找准我的法器所在,是个难对付的对手。” 第四十六章 决战第一杀手 李重俊当了太子后政务日渐繁忙,常常是早出晚归,叶无夏自己一个人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她不愿意闷在东宫里,时不时地出去溜达。 她让田顺郎替她在城中买下了一个宅子,比起前一世她在长安城中的那间小小的蛋糕房,这个宅子要气派得多,地段幽静,有三重院落,每个院落都有正房、厢房、下房、雨廊等等。从大门进去是院子,里面又有一道二门,进了二门还是院子,里面还有一道门,再进去又有一个院子。三进三出,气派非凡。 她没事的时候就一个人逛逛集市,城中的百姓只是听说过神女并未亲眼见过她,让她可以像个普通女孩一样逛逛街。在集市上她和小贩们讨价还价仿佛让她回到了前一世初次来到唐朝时的体验。 可叶无夏从不去她买的大宅,一连几日她都独自一人在城中闲逛,还未走到宅子处就掉头回东宫了。 又是一天下午,城中的积雪还未融化,叶无夏独自走在西市里,在一个卖银簪的铺子前驻足。 “店家,这个怎么卖?”叶无夏捻起一根银簪,簪子造型很简单,一头尖细插在头发里,另一头敲得圆圆扁扁的磨得像镜子一样光亮,能照得出人影。 “小姐好眼力,这簪子要5两银子。” “5两?我看不值。”叶无夏拿着簪子平视在眼前,慢慢移动,簪子在阳光下反射着亮光。 “小姐,这材料虽便宜,但工艺难得,可是打磨了许久才光可鉴人的。” 叶无夏拿着簪子悄悄调转角度,眼睛盯着它仔细的看,终于在反光中照出了一个带着斗笠的瘦削人影。 “给你5两。”叶无夏从钱袋里掏出一把碎银,拿着簪子就跑了。 东拐西拐,那人影始终紧随不舍。 叶无夏走入一个死胡同,她停下脚步,回过头说:“师傅,不用躲了。”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藏青色斗篷的人慢慢走出拐角,他举起右手,五指合实竖在身前念了句“阿弥陀佛”。 “师傅,别来无恙。”叶无夏的眼睛警觉地瞪着,嘴角忍不住抽搐,额头上渗出了汗水,她扔掉银簪,手忍不住向自己的后腰摸去。 “为何称我为师傅?”面前那人摘掉斗笠,额头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切断他的眉毛,眼皮嘴角都向下耷,下巴上还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正是叶无夏曾经的师傅——和尚。 “我这一身功夫都是前一世你教给我的。”叶无夏面无惧色,实际上手心早已冒出汗水。 “我不曾记得,如今把你的功夫都还给我吧。” 和尚刚要气势挥舞起他的右手,叶无夏立刻闪身躲进了身后的大宅里,她牢牢关上大门,背靠在门上紧张地喘着粗气。 和尚脚尖一点,一跃飞到屋檐,又从屋檐高高跳下,稳稳落入大宅中央。 “放箭!” 叶无夏一声大吼,埋伏在大宅里的几十名弓箭手从正房,厢房,里里外外的院落,四面八方齐齐射向和尚。和尚辗转腾挪躲过了暗箭,踩着箭身高高跃起,右手一挥,几根银针闪过,几名弓箭手从楼上跌落。 箭如雨下,纷乱的弓箭中,又有两把飞刀笔直地朝和尚的腿飞去。和尚躲过一把飞刀,转身不及,另一把飞刀直接插入他大腿中。和尚身体重心不稳,一阵抽搐,栽倒在地上。 守在一旁的崔烛儿立刻像一只饿了许久的狼一般扑到他身上就开始撕咬,尖利的指甲扯掉了他身上的斗篷,斗篷里的暗器撒了一地。和尚回手一掌,正中崔烛儿胸口。瘦小的崔烛儿立刻被击飞出几米远,一头撞在柱子上,没了知觉。 大批士兵如潮水般从宅子的厢房,后院涌来,他们手持长矛,口中大喊着“杀!”。 和尚拔出腰间的刀,气沉丹田,用力挥砍,竟一举砍断了数十根长矛的尖头。一个年轻的小兵趁齐不备,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左肩。 “啊!”和尚痛的尖叫,回头对着那小兵怒目而视,用脚勾起地上一根断掉的长矛,用力一执,直接洞穿了小兵的胸膛。 士兵人数众多,一个接一个地冲来,和尚虽然只有一人,却临危不惧站起身在空中画了个太极的姿势,竟四两拨千斤般卸掉士兵们的武器,一掌一掌地把他们击倒在地。 一个体型壮硕的士兵看准和尚受伤的下盘,一把扑到他腿上牢牢抱住,让他动弹不得,紧接着又有几个士兵冲上来牢牢抱住他。 “砰!”一声巨响,和尚的右肩上出现一个血窟窿,血顺着他的右臂流淌,他想抬起手臂却动弹不得,手不住得抖动。 雨廊下,叶无夏举着一把擦得光亮的黑色手枪,那枪头还冒着一丝青烟。 和尚本就没有左手,右手又不能动弹,瞬间就没有了反抗之力。几名士兵立刻把他押在地上,明晃晃的刀架在他脖子上。 “你早就计算好了暗算我?”和尚耷拉的眼角闪着凶光。 “哪里是我暗算你,烧我道场,毁我法器的人是你吧。从那天起你就开始跟着我,想找机会杀我。”叶无夏走到他身前面无表情的说。 “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和尚咬牙切齿地说。 叶无夏在胸前敷衍地作个揖说:“师傅,我既知道你功夫了得,为何要自寻死路,当然要谋划好了。” “你怎么会有兵?” “你忘了吗,先皇武则天在时,可是赏了我一队精兵由我差遣,唤作神女营。我早早买好了这座宅子,就是引你进来。” 蒋婵搀扶着刚刚醒来的崔烛儿也走到和尚面前道:“师傅您教我们武艺,却叫我们兄妹间自相残杀,如今我能活下来是靠我自己的医术调养、间谍的差事我也做了,我蒋婵不欠你的。” 和尚嘴角上挑轻蔑的一笑:“师傅?徒弟?你们也配,你们只不过是上官公叫我培养的棋子罢了。” “上官婉儿如今身在何处?”叶无夏连忙追问。 “你留我一条性命就是想问这个吧。你既然通晓天地,为何算不出啊?神女。”他瞪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突然他嘴唇一抿,从口中射出一根银针,直奔叶无夏咽喉。 叶无夏连忙躲闪,那银针擦着她的脖子飞出,在她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哈哈哈!”和尚狂笑了几声就突然梗住一般,眼皮向上翻着,身体忍不住后仰,最后抽搐了几下,七孔流血倒地而亡。 大唐第一杀手就这样在叶无夏谋划好的围攻下死了。 这一仗神女营死伤惨重,死亡的将士横七竖八得倒在地上,蒋婵拿出准备好的金疮药,依次涂抹在将士们的伤口上。 “师姐,分为一点,一起涂吧。”叶无夏走到蒋婵身旁。 “好。”蒋婵转过头刚要把药递到叶无夏手上,抬眼看到她脖子上的伤口,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怎么了?”叶无夏摸摸自己的脸问。 蒋婵不作声,拉着她到里屋拿了枚铜镜递到叶无夏眼前。 镜子里叶无夏的小脸依旧精致细腻,然而她脖子上的伤口,血结成了深褐色的痂,顺着这伤口,细密的蓝色血管像蜘蛛网一般散开,只有豌豆大小。她轻轻按了按,伤口隐隐作痛。 “和尚这针有毒!”蒋婵盯着叶无夏的伤口,言之凿凿。 “不可能啊,这是他从嘴里射出来的,嘴里怎么藏毒呀?”叶无夏疑惑不解。 蒋婵拉着叶无夏来到和尚的尸体前,和尚的整张脸都像是画上一张蓝色的蜘蛛网。蒋婵撬开他的嘴查验,一股褐色的血污从他嘴里流出,叶无夏看了直反胃。 蒋婵仔仔细细地查看了半天,她眉头紧锁,脸色凝重,从后槽牙里挤出一句,“好歹毒。” “师姐,是什么毒?”叶无夏被和尚死后的惨状吓到了,摸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紧张地问。 蒋婵咬着嘴唇,轻轻移开叶无夏的手,在她的伤口上又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缓缓开口道:“这针甚是歹毒,和尚应该是在孩提时代就被人割开上颚,将这毒针裹以羊肠埋在里面,待时日长久上颚伤口愈合毒针便与他合二为一。平时对他毫无影响,然而他刚才用力挤出毒针,毒针见血,被毒针所伤的人会死,他也必死无疑。” 叶无夏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的伤口比较浅,接触的毒不多,我试着用药物控制住。”蒋婵握住叶无夏冰凉的小手宽慰她道,“你相信我,可以救你的。” “嗯。”叶无夏咬着嘴唇默默地点点头,“师姐,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 回到东宫,叶无夏洗去一身疲惫,坐在梳妆镜前在伤口处花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太子回到寝殿,只见叶无夏端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照着镜子,若有所思。 “怎么了?看自己太美了?”太子扶着她的双肩,一脸宠溺,“你脖子上的梅花甚美。” 叶无夏拉起太子的手,勉强地笑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四十七章 政变 中毒后叶无夏每天心事重重,和尚吐出毒针后即刻死在她面前的惨状时时出现在她眼前。她夜里睡不安稳,总是梦见自己的脸突然生出蓝色的蜘蛛网,蜘蛛网不停的延申变成深不见底的漩涡,她的爱人李重俊陷入着蜘蛛网中,奋力的挣扎最后还是被慢慢吞噬。 蒋婵日日研究解药也未见成效,只能尽量减缓毒液的扩散,叶无夏自知时日无多,一切计划不由得都按下了加速键。 太平公主即将使出什么手段还不得而知,历史上的下一任皇帝李隆基还不动声色。叶无夏管不了那么多,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杀”。 正当她心烦意乱,愁眉不展的时候,卢天行却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了——上官婉儿找到了。 原来上官婉儿逃亡后先是去北边的突厥人那里寻求帮助,后来听说那日斩杀武三思后,太平公主作为大功臣却被两个哥哥联合排挤,便去找太平公主求和。二人一拍即合,准备寻求时机,借助突厥人的力量攻打大唐。 叶无夏听着卢天行的描述,瞬间明白了那日除夕夜宴中太平公主的一脸敌意和势在必得。韦皇后的七个英俊画师显然也是上官婉儿的手笔,之后和尚的暗杀更不用说,这一招招狠辣阴毒确实是她的作风。 “他们想要个时机,我们给他们便是。”叶无夏思索片刻抬起头对卢天行说,“你想办法帮我把崔湜叫来。” 这日午后,太子进宫,叶无夏一个人来到大宅,默默点燃一根檀香。檀香上的青烟袅袅,在空中画着婀娜的曲线。叶无夏宽衣,坐在床上默默打坐,她鼻子里轻轻吸着檀香的古朴的香气,尽力让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 “吱嘎”一声门响,崔湜走了进来。他与以往不同,衣着服饰明显华贵了起来,他的锦袍上绣着竹叶,头上带着一顶金冠。 “崔郎……”叶无夏轻解罗衫,嘴角勾出个妩媚动人的微笑。 “想煞我也。”崔湜径直走到叶无夏面前,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叶无夏没有回绝,反而迎着他回吻下去。两人解开衣衫,迅速纠缠到一起。 崔湜在叶无夏身上卖力,她紧紧闭着眼睛,尽量不去多想,汗水湿透了床单。她咬着牙说:“我马上就要变成皇后了。” “您是太子妃,自然是要成为皇后的。”崔湜的汗水一滴滴落在叶无夏脸上。 “十日后我便是皇后了。” 崔湜的动作突然停了,他轻轻问:“神女,这是什么意思?” “十日,到时候我作皇后,赏你做宰相。”叶无夏挺着脖子,盯着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 崔湜坚持了几下草草了事,披衣起床有些慌乱地说:“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走一步。”说完不忘在叶无夏脸颊上亲一口。 叶无夏恶心和寒冷,她用手背使劲擦掉崔湜的吻痕,披上衣服,背对着门口不说话。 崔湜急促地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卢天行缓缓走到门口,看着叶无夏的背影叹了口气道:“你何苦这样为难自己。” 叶无夏回过头没有说话,两行眼泪倏地从眼眶流出。 回到东宫,叶无夏把自己关在浴室里,一遍遍揉搓着自己的身体,她脖子上的伤痕从豌豆大小长到了指甲大小,隐隐地疼痛。她把头沉入水中,用温柔的水流包裹自己,她抬起头看着氤氲地光影无声地哭泣。 入夜,太子回府,叶无夏早已梳洗打扮好,伺候他更衣。 “小傻子,你怎么了,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太子李重俊很快察觉到她表情中细微的异样。 “没怎么呀,没有不开心。”叶无夏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忍不住红了眼眶。 “还说没有不开心,你不开心我都知道。”李重俊揽过叶无夏的肩,让她靠在怀里。 叶无夏咬着嘴唇,眼泪又一次从她眼角流出,顺着她的脸颊,滴到李重俊脖子里。她尽量放缓呼吸,哽咽地说:“我没有不开心,我……我就是想姐姐了。” “小傻子,”李重俊摸摸她的头发,“我近来公务繁忙,确实陪你的时间少了。那就接你姐姐田顺郎来长安吧。” “好,”叶无夏用手背轻轻抹去脸上的泪,“她一个人在洛阳,我不放心。” “不哭啦。”李重俊抬起叶无夏的下巴,在她嘴唇上深情地吻下去。 叶无夏看着李重俊的脸,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出眼角,她颤抖着声音说:“重俊,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 “你相信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因为爱你。” “你怎么了,小傻子。”李重俊摸摸她满是泪痕的小脸。 “你说你相信我。”叶无夏急得满脸通红。 李重俊深情地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脊背说:“我永远相信你,我爱你。” 叶无夏紧紧抱着李重俊宽厚的胸膛,手指紧紧抓着他的后背,想要把自己按到他身体里。她再也忍不住了,抱着李重俊哭得撕心裂肺。 十日后,正是皇后韦嬛儿的生辰,叶无夏随着李重俊进宫贺寿。皇上甚是开心,竟然在堂前伴着乐师的鼓点跳起了胡旋舞,转了几圈把自己转的晕晕乎乎,一屁股坐在地上。安乐公主像个小孩一样拍着巴掌大笑,韦皇后在一旁笑得放松自然。 然而此时,在大明宫外一场政变蓄势待发。 一群突厥人组成的队伍在大明宫外的树林中潜伏着,窥探着大明宫内的动静。 遥遥望去大明宫灯火通明,一如往常。太监和宫女在宫内缓缓走动,未见异常。 酒过三巡,叶无夏款款走上前去,下跪叩头道:“皇上、皇后,臣妾不才,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然臣妾今日夜观天象,北极星明亮,且有几颗彗星划过,正是向神仙们问天命的好时候,臣妾斗胆问皇后天命。” 皇后的神情还在犹豫,皇上却拍着大腿叫着“甚好,甚好,我们这就去。”他一把拉起皇后道:“走吧,嬛儿,我们也看看大唐的气数。” 叶无夏借故无关人等会干扰天象,便散了宴席,随着皇上、皇后和李重俊来到皇上的寝殿。她关紧大门,道:“皇上是天子,皇后是凤凰,为其求天命凶险万分,在观天相结束前,切不可让他人进来。” 叶无夏故弄玄虚,一盏一盏地吹灭房中的灯,打开窗户,对着星空胡乱起舞。突然她身体僵直,一个打挺,直通通地倒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 皇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往后退。皇后拦在皇上身前,一脸的恐惧。 李重俊冲上前去一把抱起叶无夏喊道:“怎么了?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叶无夏继续抽搐,眼球向上翻着,露出眼白,嘴里有唾沫流了出来。 “御医!”李重俊冲出门去,朝着殿外的太监们大喊。太监们房内不知什么情况,也赶快跑了出去,边跑还边喊“御医。御医!” 皇宫内顿时乱作一团,几名年老的御医提着药箱一路小跑赶到殿外,却被皇后厉声喝止道:“其他人不许进来!” “她有危险怎么办!”李重俊扭过头朝着皇后大吼。 “她说过不许其他人进来!” 御医们跪在门外,抖得像个筛子。叶无夏却一骨碌翻身坐起,换成打坐的姿势,用袖子擦去嘴角的唾沫,脸色也恢复了平静。她拉住急得不知所措的李重俊说道:“太子,我已无碍,让御医们在门外等候吧。” “你刚才是怎么了,吓死我了!”李重俊蹲在她面前,摇晃着她的肩膀,焦急地看着她。 “嘘……”叶无夏把食指放在自己嘴唇上轻轻说:“我就快看到了。” 大明宫外,突厥人的军队收到信号直奔大明宫正门丹凤门,领头的是一个穿胡人骑装的女子,她发髻高高挽起,插着一只黄金制成的玫瑰簪,神色从容。 她端坐在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上大声喊道:“我乃镇国太平公主,皇上如今被奸人所挟,我等前来护驾。” 守门的士兵刚从城楼上探出个头就被突厥人一箭射中,从城楼上坠落下来,一时间杀声四起,胡人的弯刀铁骑很快攻破了大门,向大明宫内长驱直入。 皇上皇后听见了厮杀声,走到窗前,只见一队骑兵举着火把正朝他们奔来。 “这!这是何人在作乱?”皇上大惊失色。 叶无夏起身道:“皇上,我看到了,今夜必有手足相残还是请皇上、皇后移步安全的地方。” 几人在侍卫和太监的掩护下登上了玄武门楼,叶无夏恍惚间好像重现了前一世她没能亲临的重俊政变,只是这次政变的主角是太平公主。 第四十八章 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的突厥铁骑一路厮杀,势如破竹,一举杀到了玄武门城楼下,突厥人挥舞这弯刀大声吹着口哨,用突厥语大声呼喊着。领头的太平公主,抬手止住他们的呼喊声,高声喊道:“我乃镇国太平公主,太子李重俊与太子妃叶无夏合谋毒杀皇上,交出二人,可免你们不死。” “太平!”皇上李显从窗口探出头来说:“太平,居然是你在作乱?” 皇上的突然出现,吓得太平公主心一惊勒紧了缰绳,马儿摇着头痛苦地呻吟,马蹄磕得地面咚咚响。 “不是说皇上死了吗?”突厥人的队伍中也产生一阵骚乱。 “突厥将士们,莫被公主利用,皇上安好,莫要引发战乱。”李重俊朝着楼下喊道。 正在这时,玄武门楼中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带着数十名侍卫拼杀出去。 那太监身骑一匹黑色的骏马,手上足有十尺长的砍刀在月光下寒光凛凛,手起刀落,几个突厥人的头颅落地,双方立刻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叶无夏举着枪走到窗前和骑在马上的太平公主对视了一眼,太平公主怒目而视遥遥指着她骂道:“又是你这个贱人……” 未等太平公主骂完,叶无夏扣动扳机,枪声在大明宫的夜色中回荡,子弹没有打中太平公主却打散了她的头发。她发髻上的金簪被击个粉碎,碎片划伤了她的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她的头发披散下来,在夜晚的寒风中凄厉地飞舞着。 突厥首领高喊了一句,“唐人害我!杀!”举刀向太监杨思勖砍去。 叶无夏调转枪头,一枪击中了突厥首领的胸膛,他身体一阵抽搐,重重地从马上跌下。 突厥人很快落了下风,杨思勖带领侍卫们杀光了最后一名突厥士兵,将太平公主捆绑了起来。 玄武门下血流成河,突厥人和侍卫们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到处是被砍断的手脚、头颅,还有内脏流了一地。杨思勖浑身血污,他放下兵器对着城楼上的皇上深深一拜道:“皇上,突厥人已尽数杀死,请问太平公主如何处置?” 皇上向楼下望了一眼便恶心得反胃,他挥挥手由太监搀扶着回寝殿去了。皇后走到叶无夏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说:“先关到大理寺去吧。” 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了,叶无夏和李重俊回到东宫,刚进寝殿李重俊就迫不及待地抱住了她说:“吓死我了。” “有什么怕的?太子你又不是没打过仗。” “我是说你吓死我了。突然看见你昏厥抽搐,我以为你要死了呢。”李重俊把她抱得更紧了。 叶无夏无声地把手臂攀上他的背,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脖子上的刺痛提醒着她,她就是快要死了,死前还有很多事情亟待她去完成。 入寝,两人都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在想什么?”叶无夏问。 “太平公主素来与父皇交好,为何突然大动干戈,还和突厥联合起来。”李重俊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冥思苦想。 “也许是因为她有机会做女皇吧。” “手足亲情在权力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李重俊尴尬地笑笑。 叶无夏侧身抱住了他,想和他说无论何时我都会永远爱你,但想想自己时日无多,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登基后打算做些什么?”叶无夏问。 “我祖上高祖皇帝,开疆扩土,建立唐王朝,逐步消灭各地割据势力,统一全国。我曾祖父太宗皇帝以文治天下,虚心纳谏,厉行节约,劝课农桑,使百姓能够休养生息,国泰民安,开创了贞观之治。我会尽我所能让百姓安居乐业,边关不再有侵扰,当一个名垂青史的好皇帝。” 叶无夏静静地听着,前一世李重俊也和她说过一样的话。 “不白来着世间走一遭。”叶无夏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李重俊问。 “没什么。”叶无夏握紧李重俊的手,心里终于得到一些安慰,昏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皇上下了诏书,赐太平公主自尽。叶无夏求了皇后,亲自去送太平公主最后一程。 天色阴沉,乌云这天蔽日,大理寺四周高耸的灰色围墙更让人压抑地喘不过气来。大理寺的大门打开,一股阴冷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叶无夏裹紧身上的貂裘,仍能感受到渗入骨髓的寒意。 走到大理寺的后堂,是一座又一座监牢。一个铜铸的大锅下面生着火,几名官员正押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囚犯,那囚犯挣扎着不愿进入铜锅中。叶无夏漠视地走过,凄厉的尖叫声从她身后传来。 叶无夏随着大理寺的官员在后堂穿梭,墙壁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枷锁,牢笼中散发着血液的腥臭味儿。 转了个弯,里面单独有一间略显整洁的囚室,太平公主正背对着门端坐在其中。她虽身处陋室,身上的胡服整理得一丝不苟,头发也是打理过得,一头秀发披散到腰间。看来身为皇族,大理寺的人还不敢让她吃苦头。 叶无夏打开门恭敬地叩拜,“臣妾叶无夏参见太平公主。” “你来了。”太平公主的声音无比平静。 “臣妾带了些酒菜。”太平公主的平静反倒让叶无夏有些局促不安,她慌乱地拿出食盒,端出里面的糕点。 “不必。”太平公主转过身,“皇上赐的是毒酒,还是白绫。” “白绫。”叶无夏嗫嚅着说,两只手不自然地搓着。 “哦,不错。”太平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抬起头看着叶无夏问:“你多大?” “臣妾……”叶无夏在唐朝一直说自己20岁,然而实际上经过几次穿越,自己也算不清到底是什么年龄了,“臣妾也算不出自己到底多大了。” “看起来也就20出头的样子,”太平公主紧盯着她的脸说,“想我天资聪颖,一世英名居然输给你这个小丫头。” 叶无夏张口结舌,太平公主继续说:“崔湜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 “不算是我安插的,我只是让他去了咸阳。他喜欢攀附权贵,又风流倜傥,我猜到他自己会主动找上公主。” “是你让他传递假消息给我的?” “我只是说了十日后皇上会死,他也不知道消息是假。我料定他会背叛我,把这消息传递给公主的。” “何以料定他会背叛你,如果他没有告诉我呢?”太平公主歪着头,眼神审视着叶无夏。 “此人本就不可靠,我从来就没相信过他会忠实于我。他选择了公主这边,有机会做未来女皇的面首,享不尽的高官厚禄,荣华富贵。选择了我只不过是未来皇后的地下情人,随时有杀身之祸。想他如此聪明,会选择公主的。” 太平公主轻轻笑道,“不错,我和我母亲一样都容易被男色迷惑。想我曾经与薛绍恩爱有加,如果他活到今天,我也不至于此。”她眼眶微红,脸上出现了些许难过的神色,“不过,我很快就可以去见他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公主请讲。” “我想和薛绍葬在一起。” “我答应公主,必定做到此事。”叶无夏恭敬地作揖。 “谢谢咯。”太平公主起身,强装镇定地从食盒中掏出酒壶,给自己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有件事情想问公主。” “你说。”太平公主看着囚室中小小的窗户,泪水在眼中打转。 “求公主告知上官婉儿人在何处。” “哈哈,她啊。”太平公主扭过头看着叶无夏说:“你们两人还真是有些相似,永远看似置身事外,却一直在暗箱操作。” 叶无夏看着太平公主憔悴的脸,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感伤,她一是对公主有些愧疚,二是不想自己和上官婉儿竟变得相似。 “经此一役,她现在必定被突厥人追杀,应该还没有离开长安。如今她无依无靠,我也不知她会逃往何处。” 叶无夏的脑中有个人名迅速闪过,应该就是他了。 “你走吧,输给你我心服口服。”太平公主背对着她说。 叶无夏取出白绫放在地上,对着公主的背影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走出囚室。 当夜,太平公主悬梁自尽。 第四十九章 春季围猎 随着太平公主政变失败,上官婉儿再次失踪,叶无夏料定她去投靠了临淄王李隆基。李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只比李重俊小三岁。平时为人十分低调,很少参与朝政。 但叶无夏熟读唐史,她深知李隆基是个狠角色。他暗中聚结才勇之士,在皇帝的亲军万骑中发展势力。历史上他先是联合太平公主杀了韦皇后,又逼得太平公主自尽。他也确实是个好皇帝,他把唐朝推向了及其鼎盛的时期,史称开元盛世。然而晚年开始贪图享乐,宠爱杨贵妃,酿成安史之乱,唐朝也在他手中由盛转衰。 天气转暖,东宫里的冰雪渐渐融化,树木开始发出新的枝桠。叶无夏脖子上的蜘蛛网状的伤痕已经长到铜钱大小,她不得不每日在脖颈上画一朵花,来遮住这骇人的伤口。 “李隆基……”叶无夏揉捏着伤口喃喃自语,“要我如何出手才好。”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她忍不住走出房门感受着春日的暖阳。 “太子妃,您可仔细着些,今日惊蛰,有蛇出没,莫要伤了您。”见叶无夏走入花园,桂公公连忙上前扶着她。 “蛇……”叶无夏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谢过桂公公,继续独自在花园里散步。 花园的一角里崔烛儿正在和蒋婵在玩耍,他们追打嬉戏,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般。突然崔烛儿钻进树丛里,在一个小洞里掏出一条蛇,拿在手里摆弄。 “哎呀,你快拿开!”蒋婵惊声尖叫。 崔烛儿似乎一点也不怕蛇,按着蛇脑袋在手中把玩,还拿把蛇举到蒋婵眼前看。 “哎呀,你要不把它打死,我拿去入药。”蒋婵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崔烛儿抓着蛇尾在地上用力一摔,又上去踩了两脚,那蛇立刻像一根绵软的麻绳,没了半点活力。她把蛇挂在脖子上,用头和尾巴打了个结,咧嘴一笑,露出一怕尖利的牙齿。她骄傲着挺起胸膛,像是收获了一个战利品。 “师姐。”叶无夏远远地叫了一声,走到她们跟前。崔烛儿立刻扯着脖子上的蛇给叶无夏看。 “你可够了,没人喜欢你那蛇。”蒋婵不耐烦地喝止她。 “我喜欢。”叶无夏弯下腰,盯着那条死蛇,那蛇圆溜溜的眼睛是黑色的,像是也在注视着她。 当天师姐妹三人驾车出游来到山间的一处丛林,崔烛儿撒欢般地玩了起来,在丛林里跑上跑下。叶无夏取出块坐垫和师姐蒋婵坐在山顶观景。 “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出来看风景。”蒋婵眯着眼睛,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皮肤上,她脸颊微红,显得更加娇媚动人。 “师姐,你也知道我时日无多,快活一天是一天。”叶无夏站在山顶,俯瞰着树木层层叠叠甚是壮美。 “怪我医术不精。师妹你别灰心,我还在试,会找到解药的。” “不怪你,师姐。”叶无夏靠在她身边说,“就是时间好紧啊,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完成。” “你要做什么?” “我想让烛儿给临淄王送份礼物。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蒋婵心领神会没有追问。 叶无夏继续自顾自地讲:“师姐,让烛儿跟着杨思勖走吧,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满脑子都是师兄。师姐,我会留一笔钱给你,你要做游医就去做。只求你偶尔帮我照看一下太子和我姐姐……” “你别说了。”蒋婵打断了她,把脸埋在双手里不说话。 叶无夏淡淡地微笑,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好惬意。 半晌崔烛儿一蹦一跳地走来,手上抓着一条半米多长的小蛇,背面通身绿色,尾尖是焦红色,体侧有一条白色纵线纹,蛇尾巴正一圈一圈地绕在崔烛儿胳膊上。 “竹叶青?”蒋婵红着眼睛看了看。叶无夏点点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竹筐装着这毒蛇打道回府。 春天到了,又到了皇家围猎的时候。年轻皇子们在皇家猎场里追逐猎物,比试谁的猎物最多最大,用以彰显武力,显示身手。皇室子嗣不多,猎场上除了皇上的亲子李重俊、李重茂,还有几个李唐皇室的孩子,李隆基也位列其中。 叶无夏悄悄看着他,他只比李重俊小三岁,体型瘦弱,皮肤白皙,脸型窄窄的,下巴略微向前勾。其他皇子们看起来都比他高大壮硕些,他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细瘦的胳膊拉着缰绳,脸上毫无惧色,正扭着头和兄弟们谈笑风声。 “临淄王,对不起了。”叶无夏心中默念,朝一旁的蒋婵使了个眼色。 皇后笑意盈盈,站在台前,举着锣槌喊了句:“围猎开始。”一把敲在锣上。 伴随着锣鼓声,皇上带着一众皇子策马奔去,李重俊朝叶无夏眨眨眼也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飞奔出去。 猎场边女眷们热热闹闹地聊天,蒋婵早已不知所踪,叶无夏紧张得拧着手绢。 “怎么了?担心太子输吗?”皇后察觉到她的异样,笑意盈盈地问她。 “是啊,皇后娘娘。”叶无夏回以微笑,早已心跳如鼓。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子们进入林场就必须四散开来,免得人数太多把猎物们吓跑了。他们有的挽弓射雁,有的追着狂奔的野兔,皇上身边围了一群侍卫对着一只嗷嗷叫喊的黑花野猪围追堵截,李重俊被一只梅花鹿所吸引,往树林深处奔去。 李隆基独自一人骑在马上寻找着猎物,突然一个黑影从树上蹿下来,四只脚在地上跑得飞快,一会便不见踪影。 李隆基立刻策马追赶,那团黑影在眼前奔逃,身上是棕褐色的,头部是黑色的长毛,看起来似狼非狼,似犬非犬。他边骑马,边抽出腰间的弓箭,几支箭射出,都被那怪物躲避掉了。 怪物左右奔逃到了树林的隐蔽处,四只脚灵巧地扒着树皮,一跃爬到树上去了。 李隆基来到树下,仰起头看着树上的怪物。穿过春季新发的枝桠,突然看见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正与他对视,他刚要拿弓箭。怪物一跃而下,直接跳到他马上,从后面抱住他的双臂,在他的脖颈处狠狠咬了一口,接着把一条青绿色的小蛇顺着衣领塞进他的衣服里。 “啊!”李隆基痛得跌落马下,那怪物一溜烟没了踪影。他的胸口像是被什么撕咬一般异常疼痛,他顺着衣襟抓着那东西的尾巴,用力一拽,是一条细瘦的竹叶青蛇,嘴上还沾着他的鲜血。 李隆基瞬间觉得手脚发麻,他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信号烟火,打开盖子,一枚烟火闪着火光飞到天上。 “啪!”烟火在空中燃放,意味着有皇子遇到了危险。 女眷们都停止了闲谈,纷纷起身朝猎场的方向看去,几个侍卫和太医骑上马儿朝烟火处狂奔。叶无夏更是心跳提到嗓子眼里了,手心都是汗。 一片混乱中,蒋婵穿过人群缓缓走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叶无夏轻轻点点头。 “呼……”叶无夏长舒一口气,这意味着崔烛儿成功了。的确,能伪装成怪物袭击皇子,还能把毒蛇当作玩物的,除了崔烛儿没人能做到。 李隆基在众人的簇拥下被抬了出来,他脸色惨白,嘴唇变成了青灰色,已经失去了意识。带回堂中,太医们直接用剪刀剪开他的衣服,胸口处有毒蛇咬伤,脖子上也有猛兽撕咬的痕迹。太医们用嘴吸毒液,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然而李隆基还是慢慢停止了呼吸。 “我儿!”相王李旦冲进屋内抱着李隆基已经慢慢发凉的身体痛哭不止,皇上低头不语,门外的女眷们哭作一团。李重俊穿过人群与叶无夏对视了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叶无夏已记不起这是她害的第几条人命了,她在心中默念:“李隆基,对不起,我只能这么做了,来生你若要报仇,尽管来找我。” 临淄王意外身亡的消息很快昭告天下,另一边卢天行带着神女营的精兵在临淄王府门外已等候多时。 临淄王府上下悲痛不已,王府内处处高挂着白色的灯笼。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从侧门溜出,她手上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裹,一溜烟钻到一个胡同里,但她脚上那一双金线刺绣的紫色锦缎鞋暴露了她与众不同的身份。 “上官公,别来无恙。”卢天行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赶快转身,身后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将士,一脸横肉,腰别长刀对她怒目而视。 “你是何人?”女人一把扯下头上的白布,回头瞪着卢天行问道,那张脸正是上官婉儿。 “看来我都不配被你记起,我是卢天行,就是被你作为男宠献给神女的那枚小棋子。” “我记起来了,你这个叛徒!” “上官公,得罪了,神女有请。”卢天行恭敬作一礼。 “砰”的一声,一记闷棍敲在上官婉儿后脑,她立刻失去了知觉。 第五十章 诀别(完结) 上官婉儿在朦胧中醒来,四周都是光秃的墙壁,天井的光从头顶上方射下来,黑暗中一个女人朝她缓缓走来,正是叶无夏。 “叶无夏!”上官婉儿想上去掐住她的脖子,却被脚上的铁链绊倒,狼狈地摔在地上。 “上官公,别来无恙。”叶无夏神情冷漠地说。 “你莫要假慈悲,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处处与我作对!”上官婉儿捶着地板朝叶无夏怒吼。 “无冤无仇?你我的仇怨从前一世就开始了。”叶无夏拖了个椅子坐在她面前娓娓道来,“前一世我只是个小小舞姬,被你看中选作间谍,你却杀了我姐姐,又让我们师兄妹间自相残杀,害我师兄做了太监。” 上官婉儿眼中流露出了一丝疑惑和恐惧的神情。 “怎么?是不是和你这一世做的事情也一样,我还没有说你写假诏书坑害大臣的事情呢。”叶无夏讥笑一声继续说道:“更可恨的是你诬陷我叛国,害我与爱人误会,也让他白白送死。” 叶无夏斜眼看着无比狼狈的上官婉儿,慵懒地靠在椅背上,她本以为再提起这些伤心往事还会难过,没想到自己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上官婉儿坐起,直视着叶无夏的眼睛说:“前一世的故事,我已经不记得了。这一世,你却是步步加害于我。” “不是这样吧。是你自己选择站在武三思一边,在女皇死后写下假诏书,让武三思即位的。女皇对你那样好,你为何要背叛她?” “对我好?我与她有血海深仇。”上官婉儿艰难地站起身道:“我祖父上官仪官至宰相,却被武曌诛杀,家产被抄没,家中男丁也尽数惨死。我刚刚出生就与母亲配没掖廷为奴,直到十四岁。” 她用袖子擦去自己额前的梅花花钿露出一道难看的伤疤,“伴君如伴虎,在武曌身边,我日日如同利剑悬心,不得自由。我当初只因为多看了大臣李迥秀一眼,就被她在额前刺了一刀。” “所以你就选择了武三思那个畜生,而不是李唐皇室吗?”叶无夏朝她讥讽地说道。 “我哪里有选择?”上官婉儿大吼,两行眼泪流过她憔悴的脸庞,“我一直不过是在随波逐流罢了。我全家罪臣,在这深宫无依无靠,拼尽全力只为了能活下来。我只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何罪之有?” 上官婉儿擦去脸颊上的泪,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叶无夏问:“倒是你,你从何而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句话直戳叶无夏内心,她是为了什么。 她看起来是那么无私,回唐朝这一路她一直都是为了她的爱人李重俊,也为了她的姐姐,师兄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 可她又那么阴险狠毒,李重福死在她眼前,李隆基刚刚被她害死,还有太平公主,神龙政变中受牵连惨死的大臣,战斗中死伤的将士们,被她亲手杀死的小太监,甚至还有被她送到崔湜床上的无辜宫女。 “哈哈哈!”上官婉儿仰头朝天大笑了起来,她指着叶无夏的脸笑道:“所谓神女,一步步把自己送到太子妃的位子上,却说不出自己为了什么?” “我注定与你不同。”叶无夏站起身和上官婉儿对视。 “有何不同?你是不是也察觉到,你越来越像我了,越来越像我这个前世的仇人。”上官婉儿发了疯一般地大笑,叶无夏转头就走。 “女皇!”上官婉儿在她身后大喊,“女皇武曌,是不是你杀的?” 叶无夏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默默走到门口,停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上官婉儿,给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浅浅微笑。那微笑中有难过、苦涩、还有一点惺惺相惜。 一声枪响,一代才女上官婉儿当即殒命。 回到东宫,叶无夏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在脖子上画上花朵,等待着太子回来。她脖子上的花慢慢从梅花,到芍药,睡莲,再到牡丹花,花朵大得快要爬上她的脸。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痛,她一直偷偷忍着,不让人察觉。 夜深了,李重俊风尘仆仆地从朝中赶回来,像往常一样给她一个温暖深情的拥抱。叶无夏把手环在他的腰间,双手因为疼痛止不住地颤抖。 叶无夏抬起头看着他的脸,眼角出现了第一道皱纹,她伸出手轻轻抚摸,不由得红了眼眶。 “怎么了,小傻子?”李重俊在她鼻尖轻轻捏了一下。 “没什么。”叶无夏的眼泪含在眼眶,挑起嘴角回馈给他一个温柔的微笑,翘起脚尖在他嘴唇上吻了下去。 今夜叶无夏十分主动,她似乎在用身体诉说着自己有多不舍,最后筋疲力尽地倒在李重俊身边,汗水打湿了被单。 李重俊温柔地帮她盖好被子,轻轻拥住她。 “我给你讲个故事好吗?”叶无夏背对着他,眼泪无声的流下。 李重俊默默把她抱紧。叶无夏缓缓说道:“前一世,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你是个落魄王爷。因缘际会,我们彼此相爱了,爱得很深,很甜蜜。” 叶无夏咬了咬嘴唇,止住自己的哭声,哽咽着继续说:“后来,你当了太子,而我身份低微,你最终还是娶了别人。朝中各方势力抢夺你的太子之位,形势逼得你谋反,而我被人诬陷叛国,被你误会了。最后,你兵败身亡,我得知后便自尽了。” 叶无夏一边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李重俊紧紧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难过了,小傻子。这一世我们还是很相爱,而且我们成亲了。你说过,一起看初雪的人会永远幸福的在一起。我们一起看了初雪,会永远幸福下去的。” “你会永远爱我吗?即使我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女魔头。”叶无夏抓着李重俊的胳膊,指甲嵌入他的皮肤里。 “我看得到你内心的善良,你不会变成女魔头的。” 叶无夏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改主意了。” “什么主意?” 叶无夏没有回答,她原本想杀了皇上、皇后让李重俊尽早登基,如今她不想这么做了。皇上、皇后现在已没有威胁,她还想留下她内心中最后的那一点点良知,不希望自己完全被罪恶吞噬。 “陪我再看一次烟花吧。”叶无夏蜷缩着身体轻轻说。 “好,”李重俊微笑着回答,“你刚刚讲我们的前世,想想我们的来世吧。” “来世?”叶无夏躺平,盯着黑暗的天花板想了半晌,“只要不擦肩而过就好。” 第二天入夜,一轮圆月挂在天空,把东宫罩上一层朦胧的白。花园里,蒋婵叫来了所有人,崔烛儿围着杨思勖在嬉笑打闹,卢天行和田顺郎也在一旁。 李重俊走到叶无夏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和她并排坐着。 “今晚的月色很美”叶无夏看着月亮,嘴角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倏”的一声,一枚红色的烟花迅速升空,在天空中炸成一朵又大又圆的大丽花,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接着烟火化作一道道流星消失在天空中。 “为你准备的,喜欢吗?”火光映在李重俊的眼眸中,像闪烁的星星。 叶无夏点点头,满脸欣喜。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升空,在空中华丽多姿,像是看不尽的花园,又像是一波又一波海浪。 崔烛儿兴奋地尖叫,拉着杨思勖的胳膊蹦蹦跳跳。卢天行和田顺郎也看得入迷,唯有蒋婵回过头看着叶无夏,眼神中似有泪光闪过。 叶无夏看着她微笑着摇摇头,把头靠在李重俊肩上,轻轻说:“要是可以,就这样一直到永远该有多好。” 李重俊看着烟花,微笑着把她抱紧。 叶无夏脖子上的疼痛像浪一般一阵阵袭来,她的思维开始混沌,停滞,眼神渐渐迷离…… 静悄悄地,叶无夏闭上了眼睛。 “知——知——”耳边响起了蝉鸣声,叶无夏的意识渐渐苏醒,她依稀记得才刚刚初春,还没有蝉鸣声。她艰难地睁开眼,眼前从一片白茫茫的混沌变得清晰。 这里是医院,她躺在一间普通的病房里,身上穿着上次穿越时的衣服。来来往往的护士有的一头金发,有的长着西域人一般浓密美丽的眉眼。 一个胖墩墩的护士走到她身前,麻利地帮她拔下了手上的针,边收拾药品边说:“你情况比较稳定,可以办出院了,年纪轻轻的别自寻短见。” 叶无夏有些茫然,她扶着墙一步步走出医院,没有注意到医院的长廊里挂着一副蒋婵的画像。 她走出医院大堂,只见高楼大厦间穿插着唐代古朴的塔楼,街上车水马龙。和现代一样,人们手中一样拿着手机,用着移动支付,自行车,滑板车在人群中穿梭。 与记忆中的现代不同的是,街上的行人穿着各种各样的衣服,有汉服,有西域的服饰,也有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外国人的面孔明显变多,他们都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 她拉过一个路人问:“这里是哪里?” 那路人摘掉耳机回答:“这里是长安啊。” “那现在是哪一年?” 路人疑惑地挠挠头说:“开圆15年。” 叶无夏有些疑惑,她茫然地环顾着四周,一半是她熟悉的现代,一半又似乎还在唐朝。远远望去,她看见熟悉的长安城楼,还是像从前一样,被古朴的街道环绕着。 她稍感安慰,跟随着拥挤的人群等待红绿灯,过马路,穿过一个又一个高楼林立的街区。 长安城的西市中当初建造的商铺都还在,只是换了门面。这里的一切都保存得完好,似乎从没有经历过战火。 绕过长安城楼,叶无夏在北门的一块路牌下驻足,上面写着“西极道九千九百里”。 “咔嚓”,一阵快门声。叶无夏循声望去,一个年轻男子手拿着一台相机刚刚拍下了她的侧颜。 那男子放下相机,露出一张微笑的脸。他皮肤黝黑,眼睛细长而深邃,嘴唇很厚,却配了个小巧秀气的鼻子。 “小姐,不要误会,我就是觉得你和这城门好像有很有故事。” 叶无夏突然流下两行眼泪,回给他一个微笑说: “你好,我叫叶无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