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背景 桦国,居陆之版图之中东,形似蛋饼状。 分六洲二江,南北疆,四十八道,临东海,山河美景皆备。 其六洲二江为:京州、肃州、蜀州、连州、泉州、徽州。窥山江与弋阳江。 其中,连州居最西方,临沂蒙山,多派重兵防守。 京都,居京州西部。 南疆以南为洛讯国与楚幽国为首的一些小国,北疆以北是虞国独踞之地。 东海以东皆是海域,渔业十分发达。 皇帝沈政当朝以来,边关稳定多年不见烽火,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京都更是繁华昌盛,家家尽有富余之粮,被称为一代明君。 但在这几十年的繁荣里,沈政作为皇帝渐渐老去,朝代即将更替。朝堂之上、后宫之中暗流涌动,早已各自权谋伏笔。 沈谨是当朝太子,正位储君,与皇后林晴及新臣一派。 太后萧文文与多数旧臣一派支持七王爷江闻。 长公主沈凝与祁家一派支持二皇子沈意。 虽说在明面上没有人如此坦白的说过,但事实确是如此。 太子沈谨 沈谨的名字颇有深意。 当初沈谨的生母林锦难产而死。皇上爱她至极,虽逝世时还是太子妃,但无论是因爱意,或因沈谨是大皇子的缘故,在沈政登基后,仍有在位皇后情况下,仍按慧德皇后的礼节给她行了葬礼。 给沈谨赐名时也力排众议,坚持取了这样的谐音‘谨’字给他,也算作为给自己对已故爱人的纪念。 其母林锦林家,世代文臣,颇受重用。 刑部尚书林世豪,仅一女林锦一子林枫。林枫现任户部侍郎。 林世豪弟林世出,现任刑部侍郎。 林世出长女即皇后林晴。 当初林晴与林锦一同入东宫却只是一个良娣。如今已是中宫皇后。 林世出还有两个儿子林书林踱。 长子林书任刑部员外郎,次子林踱较年幼,仍是贡士。 其家上下当年对林锦去世悲恸万分,对皇帝举动是感恩戴德,多年来对朝堂忠心耿耿,恪尽职守。 现皇后是当年慧嫔林锦的表妹林晴,父为林世出,膝下仅有一女儿唤沈灵,为嫡公主。 自然更支持太子殿下。 林晴也曾有过一个皇子沈念但出生一月余就不幸夭折,封为五皇子。 太子沈谨暗中成立暗会孤伶,训练杀手暗卫为己所用。 平素里与四皇子沈思、富商程酒之子程莫尽交好。 程家有钱庄铺面田地买卖,所以沈谨也经营了书局墨元阁和钱庄进佳庄。沈谨本想也开布庄,却不想挡住了长公主财路,便作罢。 其名下暗立荟聚坊,是京中最大的黑市买卖场,武器情报、奇珍异宝、杀人买卖……无所不有。 荟聚坊有百名门徒,平日里在京中各处小巷设点,有意雇佣杀人买卖之人,投书于其中。 待到每月初十前获得门徒所递邀请函者,才可到荟聚坊内五生门交易。 五生门中有五位高手,合称五生门,编号以一到五分五门,他们可以有自己的生门徒,但一定要经过荟聚坊严格把控。 他们多为修道者,道法武功比暗卫更为深刻。 一门为练气之大成者,不轻易出手,至今没人能让他接了生意。 他们居于荟聚坊内,虽有协议可从荟聚坊接他人杀伐买卖,但小半之内可受太子实质控制。 每月初十盛会,称荟聚坊开市。 开市那天有函者可进内堂五生门里,无函者也可以到外堂买卖其他物品。 卖家买家也需经荟聚坊勘验检查才可进入。 所有特殊交易必须经过太子亲览点头。开市整天太子都会坐在二层高楼隐蔽处观看,接过交易请求进行批阅。 在那里,无人知其真正主人和物品来路,他们也不会问,只是各取所需。 王爷江闻 江闻不是太后的亲生子,是一江姓伯爵家中落寞所留遗孤。 当年太后萧文文膝下无子,先帝便赏赐给她这个尚小的江家遗子,萧文文便将他视若己出。后封了王爷的名号。 江闻暗中设立观星台,交换内朝及各国情报,收买售卖各种法宝稀有武器。 其门下明设鸪野堂,收纳药徒,教导药道。实际上内堂里也净是会用毒会武之人。 太后萧文文拉拢了兄长萧文山家嫡女萧可然,如今已然是萧贵妃。 萧贵妃膝下有六皇子沈良和大公主沈楚,但她仍遵从其父萧文山意愿,支持外姓王爷江闻。 期间她还小产失去过四公主沈欢,陛下就此才升了她贵妃。 萧家虽多为武将,但其地位在朝中可谓举足轻重,人人敬畏其三分。 家中有女儿的也都愿意将孩子嫁去笼络。 萧太后的哥哥萧文山大将军,手中握有二十八万大军,驻守南疆和西南境。 萧文山膝下只有萧可然和萧可荆一女一子。 萧可荆在近京的京州边营当了都尉,一时间炙手可热。他与蜀州都尉王道之之女王必婉结亲,生下了独子萧行凌。 陛下其实是当年先帝正德皇后祁薇的孩子,不知怎的先帝驾崩之时,旧后突然暴毙。 江闻当时很小,无知也无意江山,于是当今陛下才免了血雨腥风,顺利登基。 太后才坐上了太后的位置。 太后多年以来心里多有不甘。当初太后如何规劝江闻留在京中,江闻都坚持去修道学医。 毕竟当时他小,比陛下足小了三十二岁。先帝赐他给萧文文时他仅有三岁,那时的太后已然五十又三,却依然将他当做亲生儿子对待,费心费力养着。 先帝去世江闻也仅有八岁。所以太后那时想想也就作罢。 如今这是江闻说,要回京。 十四年过去,江闻也已经二十二岁,太后这才又起了心思。 长公主沈凝 长公主沈凝是正德皇后祁薇的亲生女儿。她自祁薇去世,总忘不了自己母后未能登上太后位子的遗憾。 于是与和正德皇后同族的文妃祁巧交好。支持二皇子沈意。 她带着的,是上一辈的恩怨。 其名下蹊跷楼专门做杀人买卖,名义上是珠宝首饰。 旗下驭云庄,买卖布料,垄断多州行业半壁江山,获取了巨额利润。 祁家女,文妃祁巧,膝下有二皇子沈意外,还有一位三皇子沈知。 当初祁家豁子保相一时轰动,长公主还自降身份下嫁给了何丞相。因此落败的祁家才再次站稳了脚跟。 祁会海原是先帝时的丞相,膝下只有祁薇一个女儿,就把她送进了宫里做了皇后。 同时,同族的小辈祁会嵘做了吏部尚书。他们互相提拔着进了不少的后辈到官位上。 祁会嵘更是有一个女儿祁巧跟着嫁给了太子当了侧妃,儿子祁庆华做了翰林学士,少儿祁庆丰聪敏机智将来前途无量。 祁家风光一时无两。 可谁也没想到皇后祁薇生产第三个孩子时难产而死,母子具亡。 祁家一下子失去了皇后的助力,还被当时林尚书查出来下面的人许多破事。 即使有一个沾亲的沈政也于事无补,因沈政当朝公多于私。 于是祁家又扶持了祁会嵘的女儿祁巧上位,诞下两位皇子。 没几年祁丞相就病逝了。这之后都是小辈祁会嵘在操持。 蜀州贪污案,也是拿了自己亲生儿子祁庆华,去保住了何丞相的儿子礼部侍郎何纪安贪污一案,后来祁庆华被判流放,永不得回京。 这么多年,祁会嵘还是吏部尚书,儿子祁庆丰才刚刚考上了贡士。令人感叹。 后宫妃嫔 宫中有位三公主沈玉,是叶贵人所出,因病多为太后抚养长大。 叶七七是外州里来的秀女,谁也没料到她会得宠。 近年她更是颇为受宠,如今竟怀了上了八皇子。 陛下年迈,已经许多年没有子嗣延绵,众人纷纷猜测,陛下得知此消息后,叶贵人或许会升为嫔妃。 柳本原柳贵人,早年间生了位六公主沈筱。 也早产过一个公主,当时已然六个月生下了后却是死胎。又正逢陛下与柳贵人冷战,过了几年,陛下想起觉得亏欠于是怜惜弥补,赐了名沈希,追了七公主的名号。 柳本原本来也是得宠之人,但这么多年了一直是贵人。 其因是其父柳择为做中丞时,得罪了康家,不向其背后势力低头,辞官归故后病逝。 当年柳贵人多有悲痛,这才小产,更是为了自己父亲冤情与陛下心生嫌隙。如若非此,柳贵人现如今应是最得宠的妃子了。 还有几位异族贵人,都是他国进贡来的。 冷含香冷贵人,相貌出众,歌喉动人,来自北疆进贡。 前些年生了位五公主沈瑶。 韩雯韩贵人,来自南疆楚幽国进贡,琵琶技艺高超,舞姿优雅。 生了位七皇子沈越。 这些妃子虽有皇嗣,但谁也明白他们作为外族人,是永远不会得什么高位的。 余下几位答应常在的,提不上名来。 也是因此,一答应难产去世拼死生下的四皇子沈思,才会多年来受人排挤轻视。 即使后来沈政觉得不妥,追封其母为贵人,也没能改变别人看沈思的眼光。 陶家返京 陶世忠 陶世忠是当年朝内寒门中新冒头的门生,科举张榜公示赫然为状元。 一举夺魁之间,面圣时演论国家文化治理之策,解林业之困顿。 其人又博学多才通晓古今,大得陛下赞誉,当场赐名世忠,并任命为礼部侍郎。 陶世忠几年之间立功无数,与同行单员外郎等人十分交好,为人谦和,不久就晋升了礼部尚书,可谓一时风光无两。 不久后,陶世忠却遭人谗言上谏,暗中栽赃。 弹劾其未能及时上谏关于行封大典缺金一事,由此被发配于泉州,任命泉州知州,五年后方可回京。 实情则是,因何丞相一派对如此后生深感忧虑,怕将来衍生后患。 暗中计划将当任礼部尚书陶世忠推下马,再提拔盛家门生为己所用。 陶世忠当时娶得一妻顾和落,为顾太尉长女,生下一女陶文舟甚是宠爱。 后因心有郁结顾氏抱病,于是故陶世忠再于泉州再纳一小妾段氏,生下一儿名陶文泉。 虽遇人迫害,流落至边沿地区,但陶世忠心怀抱负,坚信不疑朝廷终有一日能平反。 纵不能,自己也励志会为民秉持信念,做一个为民伸冤的好官。 在治理泉州期间,陶世忠两袖清风,脂膏不润,替许多受冤百姓平反,无私耿介。是当地有名的清官。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陶世忠家中一子陶文泉一女陶文舟相亲相爱,妇人和睦,家庭美满,也算平安顺遂。 到了回京述职之时,京中已然发生许多变化—— 陛下看出了他的用心与廉正,对他颇为赏识,于朝堂上,明言将其召回欲提拔为刑部尚书。 同时,皇上亦有意提拔林尚书为中书省。 因现任中书省齐归瑞早已到了耄耋之年,不便日日劳碌,多次请命致仕告归,皇上也再不好推脱。 中书省位,位为百官之首。 齐中书多年行事如履薄冰,为人更是无可挑剔,这么多年为了朝政更是终身未娶,膝下无子。 这才让满堂文武和别有用心之人无话可说。 如今已是更换之时。 祁家暗自思衬若是再来一个如此之人,还是与太子沾亲带故之人,那么尚书的位子便绝不能给了陶世忠。 由此生乱。 祁家谋划不能让太子一党权势如此如日中天,这次纵使中书省不是自己的人,也不能让得罪过的陶世忠上位。 太后则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祁家策划 上谏。 祁家便暗中策划了一起文乐案。 祁会嵘先是找了一个连州边关巡抚黄连海,将他带到泉州以顾巡抚名,私吞泉州一万八千两军饷。 再寻几名泉州兵卒,趁顾巡抚喝醉之时,偷出他的印章来。 将印盖到买卖贵重物品的单子和黄连海伪造的军令上,作为他贪污玩乐的证据。 再销毁真正的单据毁灭证据。 然后将黄巡抚带回连州军中藏住,将私吞的钱财连夜送往早已出府返京的陶知州家中,绑其家人暗中逼陶世忠承认。 “此时连年军务繁忙的太尉,也在朝堂之上,真可谓一箭三雕。 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如此弱势,也该拼一把了。”长公主沈凝笑着说。 一旁文妃替长公主倒了茶。 应声道,“再举报顾太尉儿子顾巡抚,视戍守边关为儿戏,和工部尚书康家子康主事到处歌舞升平,肆意玩乐,将大笔亏空的案牍呈于殿堂之上。陛下必然盛怒。 至于这康主事,从前就隶属于陶大人任职知州之时,他们歌舞升平的钱财不言而喻就是陶大人包庇不查明或是……” “共犯!”长公主手中举起一杯清茶,慢品。 “且人尽皆知,军事,一直是陛下心里不可触碰之底线,今时再加上贪污腐化之罪。他们,怎么也...不能逃的过了。 林尚书也许会大义搭救顾家。而康主事...其父必定会救他家独子的吧。” 长公主把杯轻放于案几之上,笑着答道。 “茶凉了,也该换一杯了。” 顾清廉听到自己儿子在边关玩乐的奏疏时,一时惊恐。 顾太尉绝对称得上是国之忠臣,但长子顾和朗却是性格放荡不羁,贪图玩乐,这才让他去边关磨炼。 可玩乐却也不至到如此地步,不知分寸,胆大包天至敢动用官家银子。 但也只是一刻,顾太尉便冷静下来。 回禀时处变不惊,作礼道,“陛下,臣将命逆子连夜赶回京中核实情况。 臣逆子虽喜好玩乐,但臣相信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天子营中放肆! 臣认为此间必有隐情,请陛下开恩,允臣与逆子当面对质!如若确有其事,臣愿表率,立废此逆子官职!” 陛下看向了康尚书。 “不顾军事只顾玩乐?嗬!那么康尚书,你意呢?” “陛下,臣惶恐!臣子康辛立绝不是贪恋风尘的小人,臣附议顾太尉所言。请陛下给臣与顾太尉一个机会!” 何丞相立马附议,“陛下,臣以为泉州知州陶大人即将回京,将任刑部尚书一职,而陶大人亦曾任泉州知州,不如让陶大人一同审理。” 皇上点头说,“嗯,他是泉州知州,应当管。陶知州走到哪里了?” 中郎将应道,“回陛下,今日晨起出发,现应已到半程。” 太子抬眸,作礼道。 “陛下,臣以为此时事关重大,区区巡抚怎有如此胆量挑衅官威,定是有人从中致使,还应面见过堂才是正理。” 此时百官应号作礼。 “陛下,臣附议!” “好,朕就先收起来这本账簿,顾太尉态度如此果决,这次朕也同朝臣一同监督顾巡抚吧。 中郎将,你片刻之后去泉州将这二人速速接回京中,等到何时到京,立刻禀报! 退朝吧。” “是,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各自谋筹 下朝后,何丞相私下里找到了康尚书。“康兄,别来无恙?” “何丞相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来羞辱本官教子无方吗?” 何丞相淡淡一笑,抬手搭在康尚书的肩膀上。 “康兄这是什么话呢?我只是有话说。我前几日回想起,我们从前一同论学时下棋的日子,十分怀念,想请康尚书赏脸,午间来我府一叙。” 康尚书看着他笑里藏刀的样子,欲言又止的好像明白了什么。 “好吧,午膳后下官会去府上拜访。何丞相,冒犯了。” “哈哈哈哈,不冒犯不冒犯!那本官先告退了。”随后大步走去。 太子看着远处的二人,对身旁的顾太尉说,“你以为呢?顾太尉。” 顾太尉没有说话。 “你以为他们要的,是你儿子的官职吗?” “臣不敢妄议,但臣以为陶大人此时应已进京,殿下可以...” “本宫知道。 这群人要的,可不是就是陶大人吗。你下去吧。” “是,臣告退。” “等一下,本宫好像记得,你有一个女儿嫁的是?” 顾太尉背对着太子神色微怔了一下,转身道,“回殿下,是陶大人。” 太子打开手中折扇,笑着说“喔,无事,你下去吧。” “多谢殿下,臣告退!” 转过头来再看那二人分别的背影,太子脸上笑意全无,猛的收起折扇。 “七进,找两个人把陶大人挡在关门外,到附近一家旅店待着。别让人知道。再去给我找几份边关所用素纸和素纸。” “是,殿下。” 太子身旁的女官来报,“殿下,四皇子到东宫闹着说要讨教书法,已经等了许久。” 太子回头轻笑,“这就来。他那笔破字讨教什么书法呢?” 一回到东宫,沈谨就看见四皇子沈思横坐在一把交椅里,腿翘了好高。 手里拿着一支上好狼毫笔,放在上嘴唇上,昂着头保持平衡,噘着嘴含糊不清地说, “殿下今日答应臣要一同练字,可怎么出尔反尔?殿下如此可谓是小人。” 太子微皱眉警示四皇子“什么话也敢说?” “你们都退下吧,本宫与四皇子有要事说。” “是,殿下。” 四皇子放下毛笔拿在手上,还调皮的向太子身边的七出眨了眨眼,七出也会意笑了笑。 “笑什么?” 七出立马收敛了笑容。“额,小人知错,小人这就告退。” 顺便还带上了门。 “你还敢闹?说当朝太子是小人,不顾君臣称谓,这话让别人听到非判你个辱君之罪。” 沈谨脱下外氅,用折扇狠狠打了一下四皇子的头。 “臣~知~错~可殿下,不是的确失约了吗。” 四皇子故作委屈的样子看着太子殿下,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情一样。 “那幅泉州女子上交画的《河间舟云》图甚是好看。 薄云雾霭江水连绵,泉山青翠小舟穿行。妙极!听说还得了预选比一品奖。本想着今日和你一同讨论呢。 可……” 四皇子双眼看着地上,撇着嘴,脸上一点光彩也没有,颓丧的好似不行了。 太子把外氅放在一把交椅上,整理着衣袖。“今日是有要事处理,下次不论什么看画写字一并再补给你吧。 随你挑日子来,本宫不会失信于你。” 小孩变脸一样,沈思一瞬间又欢快起来。 “那好吧~这还差不多。 诶,是文乐案的事情吗?京中朝堂听说传遍了,要不是今天我娘祭日,我也能当场得知了。” 太子背手而立看着沈思。 “不是什么好事情,还当场?怕是会吓得你这小心肝不轻。” 沈思当即站了起来,装模作样的走在沈谨面前,“皇兄,你这话可就伤人了啊,这几年上朝以来虽然大纠纷不多,我也因为..….而常常不必上朝。 但!我还是见了一些世面的,什么被吓啊,胡说八道嘛~” “好了,本宫知道我们沈思四皇子是顶天立地大英雄了。本宫要更衣了,滚吧。” “来人。”几个女官走了进来。“是,殿下。” 太子起身到屏风前,准备进去,又转身看着沈思, “你怎么还不走?都说本宫有事,还要更衣,你还留着干嘛?” 沈思歪着头笑的很张扬放肆,“要不,臣弟帮你?” 太子拿起一宫女托盘上的白玉腰带就向沈思丢了过去。 “滚!” 沈思只能在更衣屏旁的太子冷漠的注视下,拿着那支顺来的笔,灰溜溜的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别忘了应我的教导啊!皇兄~” “烦人精。” 陶女文舟 “爹爹,你看,这是我绣的秋日菊花,你看好不好看?” 十六岁的陶文舟一袭浅蓝色长裙,挽着垂鬟分肖髻,一支略带青色的翡翠玉簪花,映的她更为灵巧。 天生眉目清秀,所以未加过多装饰。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眼中尽是无邪,粉扑扑的小脸娇艳欲滴,一看就是被娇纵着的官家小姐模样。 指甲还染了今年泉州最时行的樱花粉油,透明的质地,简简单单,不会落了俗气,近闻还有淡淡花香扑鼻而来。 陶文舟从屋里急匆匆地跑来,急停在陶世忠背后,小手举着比脸小的绣绷,得意洋洋。 “你这点,可比不上你娘!你娘最精通的就是绣工,可谓是当初那时最好的绣娘了。再看我们家舟舟,唉~” 陶大人拿过绣绷,故作夸张的叹了一大~口气。 “怎么啦,我这不是除了绣工,琴棋书画也还算是样样精通嘛。我还会骑马舞剑呢,娘可不会。” 陶夫人笑着说“是是是,我们家舟舟最有才了,再学一学就会。” 陶文舟听了母亲的话,满意的放下那朵不成型的菊花绣绷,问,“爹爹,你明日便要回京了吗?” “嗯,舟舟明日随我一同去吗?若是没有什么变动,今后我们大概会一直在京住下了。” “是吗?那真好,爹爹可以继续在京朝为官,协助圣天子秉公执法了。 我嘛...晚几日吧,爹爹不是说有选比,我...我..准备了画还没画完。”陶文舟说完还有点不好意思。 “哈哈,你个小毛丫头也懂得知道羞臊了?好,那便四日后你跟着你小舅舅一同去入京吧。” “是,爹爹。那我先去找小舅舅玩了!”说完陶文舟便作礼转身跑远了。 看着陶文舟跑远的身影,陶氏夫妇二人一脸慈爱。 “天天待在和定的知府邸,就那么喜欢她小舅舅吗? 对了,和定怎么这个时候回去?” “大概是今年选比大礼,顾知府这么大了,也该有妻室了。 刚好回京述职,应该是要晋升的。” 陶夫人脸上都是笑,“那真是双喜临门啊。 一会你去看看段娘子和泉儿吧。” “不劳娘子费心,我自会去的。 舟舟如此也好,我们就只有这一个女儿,我们不捧着谁捧着呢?我扶你进屋休息,来。” 陶夫人看着陶文舟放在桌子上的绣绷,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这个女儿虽然面上过于活泼恣意,但是心里也是明白公义道理的孩子。 她从小到大没有干过重活,自己也舍不得,只学些诗文舞乐,其中最擅画作,喜欢读书罢了。 前些年到了泉州倒是学了骑马舞剑,初学让陶夫人心痛好久。 女儿每天早起练习,一天下来满手都是淤青,夜里抹药,第二天又反复。学了两年便不忍心再让她去了。 小人儿真是娇憨的很,真想她一辈子这样无忧无虑的。 陶夫人轻声自语说道,“我可不是把舟舟看成心里最重要的宝贝在呵护吗。” 陶家到京 陶世忠到京。 “这...这是要做什么!我是来京复命的,怎么?” 陶一众人被太子侍卫包围在城郊外的路上, “陶大人。请您过目此牌印,看看是否认得?” 七进拿起太子殿月牌出示。 陶世忠愣了一下,“你们是...尊主的意思是?” “大人请跟小人来。” 七出拿着托盘,呈着印泥和素纸,站在沈谨身后。 “殿下,这是印泥和素纸。” “收起来吧,有用。” 七进带着陶世忠一人到了房间门前。“殿下,人带来了” 旅房内,太子戴了面纱,与陶世忠对面而立。 “陶大人,坐吧。” “臣不敢。臣不知...太子殿下见臣于此有何意?” 太子殿下摩挲着手中仿制的顾和朗私印,停顿片刻。 “贺喜大人,大人即将就任尚书职。此时陶大人德行有失,要陶尚书的命,易如反掌。” 陶世忠眉头紧皱,双手微颤,“臣不敢当贺,臣多年在泉州战战兢兢绝不敢渎职,望殿下明查秋毫!” 话毕便双膝下跪,“臣此年间虽心有不平,但从未有过任何逾矩。 臣子之本分,臣一刻未曾忘却!” 太子将他扶起,没有多说什么,但微笑着看着窗外。 他心里有数,此行应只需问他几句话便好。 坐回位子上,摘下面纱,说,“本宫知道,大人坐吧。 问大人几个问题,你只需如实回答。 现如今有人向陛下上书说,你与在泉州边关的顾巡抚及康主事贪污军饷,你泉州知州可知情?” 陶世忠一脸恍然,“殿下,臣真的一无所知!此事绝是有人栽赃于我三人!” 太子打断了他的回答。“不必说这些废话了,此时还未查到是你。 不过有人故意引陛下让你去审理另外二人之案。时间不多你马上要入京。 想到你可能被人误导,所以本宫惜才,先于一步知会于你。 你只需记住几点,能做到吗?” “只要是磊落真实之事,无需殿下鞭策,臣也会坚决值守,绝不违背!” “好。本宫也希望没看错人。” “你听好,无论如何本宫都愿意无罪之人可以不受伤害,可若蒙冤,实非所愿。 此事为长公主和祁家欲夺得中书省之位而打击本宫一派所为,现已有人去接顾康二人。 可能有人会拿出各种无理之证来,你要做好准备。本宫亦准备了许多推翻之策。 如有诬陷到陶大人,本宫会尽力力证你没有包庇,或是指使他们行此大逆不道之举,亦保顾巡抚无罪。 你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审理顾康之时除了保住清白之人,对于那些诬陷之人可判则判,不可则先放任,保全自身。”沈谨起身。 “今日当你没见过本宫吧。” 说完,太子戴上面纱,阔步而去。 陶世忠拱手,义正严词应道, “是,殿下,臣明白!” 七进向陶世忠行礼道,“大人,该入关了。” 康泽叛主 “康尚书,近来家中可安好吗?”何丞相面带十分奇怪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问着正坐于前的康泽。 “何相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下官家中仅一个独子,又早逝。您也不必多言了,直说吧!” 说罢便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何言知。 “既然如此,想必尚书此刻也是心急如焚吧,小儿何纪安当初便是如此,本官可真是深有体会啊。” 何言知收起了笑容,倒了一杯茶,放在了康尚书面前。“你们都下去吧。” “是,大人。” “康兄,你也知今日朝势,如若不是这些年逼迫过多,我们也想不到今日这一步。 再者言,康兄与陶世忠同为寒门子弟,为何他可得信赖、可得赐名、可得召回。 而立马!就又得了一个尚书位,而康兄却...永不及他,哪怕一步呢?” “陶大人自然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康某自愧不如。” 说罢,却也猛地看向何言知,“你说的意思是...今日之事并非!” “我说的意思是,‘我们’已全力一搏,康兄小小官臣,怎么做,也全靠康兄自己选了。” 他特意着重了我们二字。说完将茶往前又推了一步。 “康兄还在疑惑什么?也,大可直言!”看着已然动摇的康泽,何言知的笑意又挂上了脸。 康泽心想: 自己原以为只是有人想要污蔑顾氏一族带上了自己儿子,却犯不上什么大事,如今情形,再想陶世忠进京一事,细思极恐。 怕是...要他们三人的命! “那下官也不啰嗦,如若配合尊上与大人,可否,保家中犬子一命? 下官给您跪拜了!”说完就要起身下跪于地。 “康兄这是什么话,快起快起!康公子...那是,当然。 记得辛立小时候我还偶然碰见过他和纪安一同听课,他是个好孩子,怎么会‘被唆使’干贪污军饷的事呢?嗯?” 话停便要扶起跪在地上的康泽。 两人相视,何言知的笑让康泽的心跟着颤动,不寒而栗。 贪污军饷!那可是陛下最忌讳的,这与死罪无异! 可自己和萧太后一派,一旦和何言知一同污蔑陶世忠,自己从此便是长公主的人。 还要得罪太子,若如长公主不成,那......这实在冒险。 可转念一想: 自己的儿子就只有这一个,自己实在不是那深明大义六亲不认之人,只能... “下官明白了,全凭大人吩咐,下官一定遵从。” 说罢转身半跪着将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一饮而尽。 “哈哈,这就对了嘛康尚书,来来来快起,我再为康兄倒一杯热茶。” “多谢大人。” 康泽望着手中的茶,心里却真是觉得这杯祸茶犹如从天而降,偏偏到了自己手上,真是有苦难言啊。 “康大人,当日你并不需要做太多的事,只是告诉你的公子一定全部把罪过推到陶世忠身上。 并且,说赃款就在陶氏府中即可。” 康泽手中本就举得颤抖的茶杯猛然掉落。回过神来慌忙收拾着,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冒。 “大人,这...这可是构陷朝臣,其罪...当诛...” “我当然知道当诛!怎么,大人这是怕了? 难道你分不清是你儿子的命重要还是别人的命重要吗?!” 何言知换了一壶水,把水壶猛的放下,水花四溅。 看着康泽,心想: 这康泽自己还真是没看错,如此懦弱无能!对这种人也不必利诱,只需威逼。 “是,大人,下官明白了。可是陛下说让中郎将亲自押送,只怕下官没机会告知,这...” 康泽边说边拿衣袖拭去汗珠,面如死灰,十分狼狈。 “本官还没说完,你现在写一份手信,康公子不会不认得自己父亲的字吧? “来人!拿纸墨。” 只见几个采女拿了笔墨纸砚端在一旁默默看着此时的康泽。 康泽心里更慌了,若是此时写下,白纸黑字,便是和他们共谋无疑了。 “怎么了?大人?不写吗?”何言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胜券在握。 “写...下官这就写...” 咽了咽口水,写下: 吾儿亲读,今朝中事,父身陷囹圄,需儿知,你无罪且罪为陶知州与顾巡抚所犯,陶家藏赃,切记。 何言知满意的看着康泽颤巍巍写下的书信,收于袖中。 “那今日你我各在官职应多繁忙,不如改日再叙?” “是,大人,臣先告退一步。” 康泽回到府中,半天缓不过神来。 顾康到京 “报告陛下,顾巡抚和康主事已经由中郎将亲看抵达京都,现于宫门之外等候,中途无人接触。 陶大人三日前傍晚到京,暂住于刑部。” “刑部?也对,是要任他为刑部尚书的。 今日已是夜半时分,也罢,明日早朝一并审理吧。” “回陛下,那此二人今夜?” “放到明断堂留置,也不必枷锁,毕竟未能定罪,分室囚禁即可。 还有,将陶世忠也接到这边。” “是,陛下。” “今夜,让贵妃服侍吧。” “是,陛下。” “陛下,为何今日如此疲累?” 萧贵妃替宫人按压着皇上的头部,边说边示意宫人去点些安神香来。 皇上握住了贵妃的手,转过身看着她。 “没什么事,只是明日怕是有大事发生,朕总觉得不安。却也说不上什么。 爱妃近来身体如何,听闻前段时间一直有些伤寒?” “陛下,妾没事,太医给了药后几日便痊愈了。 只是这几日没有面见母后和皇后娘娘,准备了桂花糕准备去谢罪。 陛下,良儿最近功课也开始刻苦了,不过还是淘气,是个需良师多说多训的调皮孩子。” “那没事,请安改日再去便好。 良儿是该好好刻苦了,他在诸多皇子里并不算突出的,也不算天资聪颖。 朕过几天给他物色一个讲师,多给他讲讲吧。” “妾,谢陛下。” “歇息吧。” “是,陛下。” 萧贵妃心想既然没有得到太后之意,便也没说什么别的。 这几日一直伤寒,六皇子沈良又在学堂惹了事,课业多不过关,只能多顾着孩子一些。 自己不主动问多余那些也好。 太后身边的刘姑姑匆匆进殿,“都下去吧。” “什么事?这样急啊?” 太后从塌上起身走到桌前,摆弄着秋日内务府新送进宫的扇山桂花。 “什么?康主事?哀家没记错的话,康尚书可只有膝下这一个独子。 长公主这步棋可真是厉害,这么多年忍过去了,怎么偏偏选今日要扬眉吐气一把?” 萧太后握着手中的佛珠,转念一想。原来如此,还有一个陶世忠。 长出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道, “还有呢?” 身边的刘姑姑应道,“太后,据人报今日早朝后何丞相找到了康尚书,还于今日午间一同饮茶。估计二人已然...” “他们已然是一丘之貉咯!” 太后摇了摇头说,“真是好计谋,我们还没动作,他们倒是先行了。” 康家本就出身寒门,康泽更是把自己的儿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这枚棋子,不要也罢。 康家这步子于萧家于长公主都算是废了。 既然他已经做了二臣,一次就有第二次,疑人不用,谁都绝不会再提拔了。 太子那边若是输了,定会先保林家,再保顾家。 “刘姑姑,我们萧家有谁是文臣呢?我记得有一个叫...” “太后,小人记得...或许是户部尚书,许梨许大人吗?” “对,就是他,我们家文臣虽少,可也不是没有的。 既然如此,我们便按兵不动,他们抢了康泽这事,先记下了。” 太后掐去败了的桂花,丢到地上。 “说是在哪公审啊?” “回太后,刚刚陛下旨意,把人放在了明断堂,明日早朝后由陶大人审理。” 太后放下手中的佛珠。“怎么这几日萧贵妃没来问安啊?” “回太后,萧贵妃这几日染了风寒,说是不便,怕也伤了太后凤体。” “什么伤寒?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更重要!这样儿女情长,成得了什么事!” 刘姑姑扶着太后进了寝殿。 “哀家乏了,明天的好戏明天看,今天先养精蓄锐吧!歇了吧。” “是,太后,小人告退。” 文舟返京 知府与知州府只差了一条街巷。 “嗯,这工笔有进步,但还是留白太多。舟舟要是更加谦虚求学,布局上肯定会更进一层的。” 顾和定拿着陶文舟的《秋野云月图》看着旁边的小姑娘。 问,“你就准备这一副画去选比吗?” “小舅舅,你怎么知道?虽有缺,但舟舟打算再加练习,相信会有长进的。 而且舟舟预选的几副画卷皆受好评,其中《河间舟云》还品论了一等。 对了,舅舅,我们是明日动身吗?” “嗯,你知道勤学便好。 你只顾着在这玩来了,明日出发你东西收拾好没有?你娘说了还跟着去不去?” “早就收拾好了,就差选比的东西和...盘缠啦!” “你这丫头,净开玩笑话。 你爹还能不留几两银子给你买糖吃?你要是真的没有,看在你今日清晨就讨教,如此勤奋,小舅舅会也给你的。” “我就知道小舅舅对我最好了。 我娘说不去,等着和段娘子一起去也好收拾清楚家里的东西。” “嗯,也是的。” “小舅舅,你说我们这么多年没有回去,京中,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谁知道呢?” 陶文舟出了知府府邸,就去平时买糖的后街买了两把花糖,打算回去分给弟弟陶文泉也吃一些。 刚一买完糖,她就看见有很多穿着陶府家奴服饰的生面孔在往家里搬东西,她看了一个遍也没有一个认识的。 不免心生疑惑: 如今马上要搬去京中,为什么还要雇来这么多人伺候呢? 如果是为了搬东西,不应该是把物品往外运吗? 她从墙角探出头,故意在他们面前慢步走了一遭,果真没一个人认识她。 “看什么看!陶大人家搬东西,没长眼睛?去去去,一边去!别挡路。” “噢,实在抱歉,是民女眼睛不好用,大人抱歉。” 说完她顿觉事情不对,连忙快步往家走。 发现平时在外摆放的药材和晾晒的甜饼都收了起来,可还没到收取的时候。 大门也紧锁着,平时看门的女官侍卫也都不见了。 她知道,这一定有什么不对。 急中生智,她先去一间衣饰铺子买了身衣服,换了平日打扫杂役的衣着,然后从后墙里平时玩闹的小门溜了进去。 “娘!这是怎么了?” 她尽可能压低着自己的声音,“你们怎么都被锁在屋子里了?” 陶夫人用手紧紧抓着门框,“舟舟,是有人要陷害你爹爹。 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往我们家放了些什么东西,但是我们已经知道这件事,他们就一定会要了我们的命,杀人灭口的!” 陶文舟把脸紧紧贴在门框上,朝屋里说,“不,娘,我去找小舅舅,让他来救我们,好不好?” 段娘子已经捂住了陶文泉的耳朵,不让尚小的他听见这些。泪水止不住的流。 陶夫人此时虽悲痛但也来不及说什么儿女情长,“舟舟!你听娘说! 这个时候既然他们敢往下一届尚书家中公然诬陷贼赃,他们就一定有全然的把握。 除非比我们更加有力的官员主持,不然,谁也救不了我们,反而会被我们连累! 舟舟,你现在就告诉你小舅舅,带你立刻离开泉州!” “娘!可你怎么办?” “舟舟,他们上面的人一日赢不过你爹爹,一日就不会杀我们。 你要做的就是赶紧去京中探明情况,进全力挽救...如果实在没有办法。 舟舟,娘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如果真的...那般结果,你也要明白天...自然有明的那一天!快走吧!” 此时陶文舟泣不成声,整个人滑落下去,紧紧跪倚在门外。 她深知此时全家,不仅娘,爹爹也是,能活动的就只有她一个人。 若不成,这便是最后一面。 此时段娘子听了明白,也发了声,声音颤抖着说,“甜饼你还没吃,小娘等着你回来和泉儿一起吃。舟舟,快走吧!” “是,娘等着你回来吃甜饼呢,快去吧!” 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陶夫人最后喊了那么微小的一声, “娘...” “什么人!敢私闯知州宅。” 闻声陶文舟眼中的泪花撒了一地,但只能顾不得别的转身就跑。 “孩子,快走!” “妇人,说!她是你什么人?”一个带着刀的守卫呵斥道。 “她只是...一个平时受恩于我的家奴的孩子。什么人也...不是。” 陶夫人倔强的看着门外的锁,再看向段娘子,两人微微颔首,了然心中早已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既然都如此光明正大的进宅邸,还有什么他们不敢,还有什么他们的主子不敢? 既然如此,再等等,赢了,便赢,赢不了...也不能成为夫君的阻碍,不能成为将他拖下水的累赘之人! “不可能!满嘴谎话,兄弟们给我追!” 陶文舟本就善于骑马,出后门便看见一匹黑马,那本是派来运输的,也没想其他便登马上背。 “驾!” 由着泪水随风而去,用力用衣袖擦去,怕挡了自己的视线,也怕误了这重任。 “舅舅!舅舅!” 陶文舟急身下马,险些绊倒,踉跄着走向大门里。 “舟舟,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回府收拾物品了吗?怎么这狼狈样子?啊?” 顾和定霎时间慌了神,顿觉不妙。 “有人要害爹爹和我们全家,府邸中全是他们的人,娘和弟弟都被囚禁了。 舅舅!我们即刻启程吧!这也是娘的意思,多的路上再说,我怕...我怕再晚就走不掉了!” 陶文舟死死攥住舅舅的衣袖,好像最后一口气也说尽了,瘫跪在地。 “来人,立...立备车!往京都!快!” 顾和定将陶文舟扶起,轻轻拍打着她的背。 “舟舟别怕,不会有事的,先去换一身行头,快,先去吧。” 陶文舟只收拾了几件衣物,带上了那幅画和娘以前给她的一个玉镯,装在一个包袱里就上路了。 路上,才止住了哭,见怀中的花糖又哭了起来。 “也不知道弟弟是不是记得我答应他的,还能不能...能不能吃到了。明明爹爹走时一切还好好的。” “舟舟,你先别顾着哭,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娘说这些人既然已经敢到家中放肆,就一定有人,有更高位者不想让爹爹担这个尚书职,定会陷害爹爹。 如今家中被围,娘让我为一人证上京,求舅舅和我一同为爹爹讨公道。” “竟然会有人怎么做,你爹爹之所以来泉州就是有人不想他身居高位损及他们利益,没想到,五年了,他们还是...” “娘还说...如果成,我们平安到家要一起吃甜饼,如果...如果不成,让我保其自身。 而她们绝不允许自己阻碍爹爹公法,会...会自行...” 未说完,二人都已了然此事多么难以平明。陶文舟拭去泪水,眸子清亮的看着顾和定。 “舅舅,我们,会赶得上吗?” 顾和定此时明白面对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势力,心中愤懑却也只能叹惋。 “舅舅...也不能说什么了。” 康子污蔑 “提案犯顾和朗、康辛立上堂。”一宫人大声宣告。 此时堂内,宫人持笔记录。 陛下正居大堂之上,左为现刑部尚书林世豪,右为下任刑部尚书、泉州知州陶世忠。 太后坐于堂后。 门外大汉举棍守卫,百官立于堂外随时听诏。 陛下看了看顾康二人,“朕今日不亲审你们二人,由陶知州按法公审于明断堂。” 陶世忠起身作礼。“是,陛下。” “顾和朗,康辛立二人分别任职泉州巡抚与泉州主事职,可为事实?” “是。”“是。” “现我朝官员上书你二人于任职期间肆意玩乐,不顾军中威严,此事可为事实?” 康辛立抢着回话,“不!不是臣,臣没有!” “哦?那康主事的意思是有人诬告吗?”陶世忠走到康辛立面前。 “不,不是,不是诬告...是...是...” 他一边看着旁边同窗共事的顾和朗,一边想起昨日看见的父亲手书,不停犹豫着,眼神恍惚。 “是什么?说话!”陶世忠厉声呵斥道。 “是顾巡抚!是顾巡抚...和陶知州贪污枉法带着军中玩乐,我只是...只是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参与于此! 请陛下明鉴!明鉴!” 他爬到陛下案几前,在陶世忠身旁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什么?”陶世忠当场愣住。 “康辛立,你胡说什么!我们根本什么也没做过!你胡说什么呢?” 顾和朗此刻不敢相信,不可置信,自己的共事同窗之人,此刻在对自己安着些什么大逆不道的罪名。 “就是他们,顾巡抚和陶知州,是...是他们连起来要陷害我军,贪污...贪污和私通!” 顾和朗和陶世忠来不及辩解,皇上立刻拍了板子,“大胆!” 三人皆跪于堂下,百官听闻皆惶恐。 “康主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吗?”陛下此时已然气急,盛怒之下拳头紧握在案几之下。 砰的一声。 “臣...不敢虚报!此时陶知州家中一定尽是赃款!” “陶知州,真有这么回事吗?军饷在不在你家中?” “什么?”转念之间,陶世忠心中已然明了。 此时此刻的府邸,夫人,孩子,都已握在身旁这个人背后势力手中。 他眼中充盈着泪水,咬着牙,刚想回话。 一封信便被骁骑营都尉郑秋递了上来,说是城外有一黄姓人事举报的。 “拿上来。中郎将,现立派人去陶知州家中察看情况。” “是,陛下。” 打开信件,里面赫赫然是顾和朗的手笔,盖着一个朱红色印章,就是军中巡抚顾和朗私印! 林世豪心中陡然一惊,也开始怀疑,但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相信顾和朗的为人,虽有瑕但绝不是污浊器。 下一张纸,更是写明了与疆外买卖物件珍宝的名册,以及送给陶世忠的银两数目。 “证据在此,你,顾和朗还有话说吗?”陛下没有看陶世忠,而是盯着恍然若失的顾和朗问道。 顾和朗平时玩闹,但重义气重情感,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愣了半天。 “陛下问你话!说!” 顾太尉此时已经从堂外入室,狠狠扇了顾和朗一耳光。“逆子!说话!” 旋即下跪于堂下,“陛下,臣气急实在不能容忍此子懦弱,贸然登堂请陛下允准!” “爱卿,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吗?啊?看看,这是什么!” 皇上将明细手笔一同摔到了顾太尉脸上。 在顾太尉察看时,顾和朗开了口。 “臣,绝没有做过愧对家国之事,亦!未曾做过愧对兄弟之事。 陶大人清正廉洁的声誉在泉州人尽可知,臣怎么可能与大人这样的人私自谋划。更别说什么贪污军饷! 请陛下明鉴!” 顾和朗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用力之猛,百官都在堂外听的清清楚楚。 他就硬是磕了下去,拿着带血的额头怒目圆瞪看着康辛立,眼眶猩红。 就像是想把康辛立活剥生吞一样,铮铮铁骨,没有流下一滴泪。 “你们都说没有,那这是在戏弄朕吗?!”皇帝拍案而起。 林世豪回话道,“陛下,臣刚刚听闻是一黄姓人士进此书。 可否,着其一见,问问他如何得来此书,也好辩明真假。若他是造假之人也好还朝堂一个安宁。” “好,就听林尚书的。来人,把人给我带过来!” 静默的汗水滴在地上都听得见。 太后在堂后听的清清楚楚,不禁心里发笑——如此拉扯之间,获利的终究是祁家。 还以为顾家的小子会互相咬,没想到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林世豪也是按兵不动,保其自身。 “有意思,刘姑姑,再给我一盏...菊花茶吧。” 太后明白,毕竟天子脚下不能有这种事情,但有或没有,也不能激起天子的怒火。 怒气冲了天,再想要平息,可是要谁平,又要怎么平呢? 刘姑姑着人送来了一盏茶。 太后看着明玉桌上的茶,道,“一盏茶,皇帝从小性子急,只一盏茶,便足够了。” 太子以有事为由,入侧殿。“将书信给了林尚书了吗?” “回殿下,已送到林尚书手中。” 太子此举意下至少保全林世豪,不愿让他趟这趟浑水。 “泉州那边怎么办的事?昨日不是让人去看过,说陶府无碍吗?” 七进把头低得更多,作礼回道。 “殿下,暗卫说他们是昨夜细雨时进了府,我们那时已经回京复命了...所以” 一耳光落在七进脸上。 “废物。” 太子又站入官列,眼底的恨意蔓延,他恨自己没有办好,恨又一次推出去陶世忠。 但于面上早已埋藏,并未表露。 这举动被身后的何丞相尽收眼底,他知道太子去做什么了,他看着堂里的人,脸上滋生出一抹笑意,很得意。 真假信印 “陛下,人到了。” “草民黄氏参见陛下。” 一体型微胖的男子跪在地上作礼。 “起来吧,说说,这书信,你是怎么得到的?”皇上拿手指了指地案几上的纸。 “回陛下,这是草民从泉州军中偷窃出来的。” “大胆草民!你可知偷窃是什么罪名?”顾太尉指着那男子问责道。 “大人,草民之命如蝼蚁,只要可以伸张正义和公道,草民万死不辞!” 说罢,还郑重的将头伏在地上,作虔诚状。 “说的有理啊陛下!” 何丞相在堂外大声喊着,“这草民愿用性命讨一个公道,我朝不就是需要这样的人吗? 只有我朝有更多这样的人,才能让官清民睦啊!陛下!” 顾太尉虽气愤不但已难言于堂下。 此时太子走了进来,示意顾太尉到堂外去。 “陛下,臣冒失,臣先告退,逆子全凭陛下处置。” 顾太尉咬住了牙说完了这几句话。他心想可能今日,顾和朗是救不回来了。 “陛下,臣有进言。” “哦?太子也想说点什么?”皇上看着眼前少年,眼中多添了一分怒意和期待。 自己的儿子也要插一腿在这儿吗?是在心疼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还是在保全顾家? 还是,他已经有了确凿证据? “陛下,臣有故也想看看这罪状,请陛下允准。” “好,朕允你看。” 太子上前仔仔细细将书信全部看了一遍,作礼道,“陛下,怪事。 臣前日去城外入关时,也有人给了臣一份这样的书信。 臣当时还以为是玩笑话,不以为意,今日才顿觉过错。请陛下明鉴。” “什么?一样的书信?” 皇上皱起了眉,他知道,这种东西,无论是军中还是知州府都不会有第二份,除非是仿造。 林世豪也想到了,“陛下,臣以为,这种书信不会有第二份,哪一份是真一份是假,就可以知道到底是谁在说谎了。” 皇上看了看太子,说“好,那就叫礼部来人来验一验吧!” “臣礼部官人赵氏参见陛下。” 皇上故作玩笑而面部毫无波澜的说,“好,你验吧。 你可要知道,不然在座各位可是有经验可以看出来。你呀只是盖个章。” “陛下,小人惶恐至极,定会认真勘验。” 片刻后。 “陛下,经勘验,此二份书信格式相同,笔法相同,纸张相同。 印...也相同,连颜色都一样,均是军中用与州府正用。” “那你的意思是...这两份,都是真的?”皇上此时已然没了耐性。 太子也皱起了眉,长公主他们当真预备的如此周全? 那么陶世忠今天怕是走不出去了。 “陛下,有人来报,黄氏草民的小儿求见。” “宣!朕要看看究竟要来多少人。” 何丞相转头看向宫门,不记得自己安排了这么一个黄氏小儿来报。 黄巡抚有亲儿在京中就是这个称草民之人,那这个黄氏小儿又是谁呢?他又为什么来? “草民李氏参见陛下。” “李?你应姓黄吧?黄氏小儿哪来的李姓?”皇上十分疑惑的问眼前这个瘦弱男子。 “陛下,草民是黄氏的次子,不慎走失流落街头,被李氏人收养。 今年年前黄氏才找到草民,认作次子。”说完便看向黄氏。 黄氏并没有否认,只是显得十分不安,眼神躲闪。“回陛下,他确实是草民亲子。” 何丞相心中大骇,调查时可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若是说些什么不该说的... 这是太子找的人。 此人于其父兄遗弃多有怨恨,其母过世仅其一儿办理,哥哥贪图富贵却吝啬于他。 于是乎,是可利之人。 “那你为什么求见啊?”林世豪问道。 “草民哥哥做错了事情,让草民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上报书信,草民特来请罪!” “什么罪?” “陛下明鉴,欺君之罪!”边说边将怀中顾和朗私印捧于手上。 皇上拿起来一看,示意宫人勘验。“私印?” “陛下,这是哥哥仿造的私印,为的就是让父亲去污蔑顾巡抚和陶知州。” “陛下,是军中顾巡抚私印无疑。” 黄氏慌了,“李氏,你胡说什么东西!你哥哥...你哥哥...” 黄氏心中已然乱作一团麻,只让自己递书,可没想到自己二儿子过来扰乱。 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可...可是大儿子已经受了祁家恩宠,小儿子...这至少有人有罪! 不能...绝...绝不能再过那种风餐露宿一无所有的生活! 只能是舍弃一个! “陛下,草民无知,不知道小儿在说什么胡话!此印定是他个人假造!” 太子看着这个微胖的男子,握紧了拳头。 真是想不到啊,虎毒不食子,这种人连自己无罪的亲生儿子也出卖。 只为了有荣华富贵的生活,也不愿意供出来大儿子的罪行。 “陛下,臣以为区区草民怎有能力仿造私印,此事必有蹊跷。” “太子和礼部官,你们先退下吧。 印,不管是偷、假,李氏皆死罪,斩首示众。 黄氏言语不实,杖责三十大板拖出去算数。 朕也知道现在居心叵测之人想要一个边关小小巡抚的印,易如反掌。 既然这种东西证明不了什么,那就等着陶大人家里的消息吧!”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皇帝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是,陛下,臣告退。” “小人告退。” 李氏像是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的亲生父亲真的不爱他,为了哥哥又一次抛弃了他。 “草民不是啊!草民不是!是哥哥啊,是哥哥,父亲你怎能如此对我啊!” 皇上并没有理会李氏的喊叫。黄氏在宫人拉扯下被拉出去打着板子。 门外传来一声声惨叫。“救命,啊!这么打下去草民将死啊陛下。啊!” 何言知怕他嘴里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连忙示意祁会嵘上前。 “陛下,此人言语举止粗俗污秽,臣以为,百官不应观瞻此丑态。还是把他拖到宫门外杖责吧。” 皇上扶了扶额头,道,“听爱卿的。把他拉出宫外去打。 众爱卿稍等吧,中郎将估计快到京了。” 太后想到了太子会这样做,却也没想到他会败。这黄氏,属实是心肠狠毒。 茶已经吃完了,这事情大局也已然定了。“走吧刘姑姑,哀家乏了,先回宫歇息歇息吧。” 太子心中也明了此时行动都证明不了陶世忠的清白了: 找不到运输赃款的人和偷窃单子的人,自己又没有及时检查陶府安全。招来的人都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放弃。 信印真假陛下如今也不管不信,再从这里下手怕是会扯出别的什么,触及圣讳。 无奈只能行下策了。 顾太尉一边怀疑着到底是谁在迫害陶世忠,一边惋惜着陶世忠这样的清官官涯可能就要停止于如此迫害里。 也担忧自己在泉州的女儿顾和落怎么样了。 文乐案结 “陛下,信报!” “读。” “泉州知州陶世忠府中发现,未熔印记军用纹银八千两。 其家眷十二人皆自缢或自刎而亡,不知原因。 其女陶文舟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封陶夫人顾氏自白告。” 何言知料不到的是顾和落竟然这么贞烈,她就这么死了。 而顾家可不是好惹的主,此举若扳不倒他们全部,今后可是要偿还的!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惊骇。 顾和朗听闻阿姊自缢,如五雷轰顶。当即崩溃恸哭,“不,不会的,不会的,阿姊...怎么会...怎么会!” 那是他从小最亲的人,母亲逝去,父亲常在军中,只有姐姐顾和落从小照顾他,给他缝衣,她是教导他为人处世之人啊! 顾太尉此时无声无论,只是默哀着自己的女儿,发誓今后无论如何也要出了这口气。 他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是个宁死不屈的,更别说让她受此等委屈,和小人同流。 无论陶府家奴是被杀还是自刎,当日场景都不忍细想。人已死,只能先保全自己的儿子顾和朗了。 心中只能先私自向陶世忠道了歉。顾太尉看向太子,太子没有看他。 但太子心里也明白,事情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救之余地。 清正,陶世忠是求不得了,顾氏一门还是要保全的。只能按最恶之法行事了。 “留什么书?呈上来。” 打开纸页,仅有八个大字: 天明自有天明之时。 “陶世忠,你作何解释?”陛下放下书信,看向陶世忠。 陶世忠明白夫人的意思,公道总会被主持。可这种地步里,终究是自己不够强大,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 自己如今再去怎么辩驳,也只能连累更多的人。 赃物就在家中,八个字也能解释成自己有罪夫人希望自己伏法,康氏污蔑有罪,只是顾和朗实在无辜。 深知朝堂之上,没有一人有罪。 朝堂之下,满堂手持刀剑之人。 自己今日不能参此杀伐,任人宰割都是上策。只能牺牲自己去保全清白之人,让他们去坚持下去,寻觅天明之路。 陶世忠看了一眼顾和朗说,“陛下,臣...有罪!”还未等顾太尉和太子上表心意,他便已双臂高振痛呼一声。 怀着赴死的心,大义的心,他便已经统揽所有罪名。 “但臣并未私通于顾巡抚与康主事,此事全是臣一人所为!至于康主事所言,具为污蔑顾巡抚之秽言! 臣赃物于家中,妻虽同室但极不认同于臣此等腐败做法,故自缢。臣请陛下不要怪罪于臣妻!” “那手书和印你怎么解释?”陛下看着他说。 “那是罪臣让一兵卒偷去私用的,手书是臣私自模仿的,陛下也知道,臣的书法可谓一绝。但顾巡抚并不知情,康主事也不知情。” “陶大人可真是手眼通天啊!”陛下拍了案几,站了起来。 太子知道,自己没看错人,但是今日之过,他已无力回天。 陶世忠没有证人没有作案贼人,赃物也被运进家里。全家灭门。 顾巡抚重情义,拉不上康主事同谋。招来的人却在金钱面前屈服,被财迷心窍的父兄抛弃。 私印够真可没想到对方也会弄得这么真,太轻敌。 怪自己年少轻狂,怪自己太多疏漏,自以为是的找了人,不够用心的去防备。不够成熟也不够清醒。此事只能权当是教训,一次狠狠的教训。 “这么说罪责都是你一个人的?”陛下的怒火平息许多,走下来半弯着腰看着陶世忠。 “是,陛下,罪臣无可赦!”陶世忠跪着不再抬头。 “好一个无可赦啊! 来人!将康主事剥去官服,以欺君诬陷朝臣罪,发配利州做兵卒。 顾巡抚威逼之下宠辱不惊,升为都尉戍守连州。泉州知州陶世忠,世忠...” 皇上拍了拍他的面颊,“你配不起世忠这两个字,你太让朕失望了。” 林世豪看着陶世忠,只能暗叹一句造化弄人。顾太尉丧女悲痛之余,却也在心中深深佩服陶世忠的深明大义与毅力。 何丞相等人终于遂了心意,暗自窃喜。 “来人,将罪臣陶氏夺去世忠赐名,押往刑部,先杖责五十大板。再于秋后问斩。以其贪污军饷枉法之罪诛其父、母、妻、儿,无一赦免!全部秋后问斩吧!” 陶世忠突然想到自己女儿陶文舟还活着,她也许是证人,也许能替自己坚持下去。 他跪着去爬着拉住了陛下的裙角,“陛下,陛下也知道罪臣妻无罪,可否...可否放妻儿一命啊?” “陶氏,你说的,无可赦!” 自古帝王总无情,天子之怒,受得了便受着,受不了,也得受着。 陶世忠看着近正午时的灿阳,如此灿烂,如此刺目。眼中的泪始终没流下来的也落了下来。 他喃喃自语。“我不该哭……不该。” “文乐案自此,结。各官回位,散堂!” 百官都议论纷纷,陶氏名声忠贞在外,可这事实在滴水不漏,无可辩驳。 有人半信半疑,有人唾骂陶氏,有人不明真相,有人懊悔不已,有人隔岸观火,还有人喜不自胜。 家破人亡 当顾和定、陶文舟赶到边关时已是午后。 陶文舟下车买午间吃食,刚买完糕点,就今天一旁城门人群熙熙攘攘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陶文舟便拿着糕点走了过去。 凑到一旁,城门外一村镇墙上,一眼便看见了,秋后问斩陶氏罪臣的大张字文,以及通缉罪臣之女陶文舟的布告和画像。 捂住面纱,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手中的糕饼却和眼中泪水一同掉落。 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手支撑着纱布,透过面纱缝隙往下看,竟是自己将被灭族的布告和文乐案里家人自缢而死的事。 附近百姓都议论纷纷: “听说陶氏被夺了赐字世忠呢!他可不像贪污腐化的人呐!” “可不是嘛,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啊。还有一个草民也被杀了,当街示众呢。” “欸,要我说肯定是陶氏得罪什么人了,得罪也算过错吧?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康姓大人。” “也是,真相怎么样我们也不知道。万一就是陶世忠...啊呸...陶氏咎由自取也未可知啊。” “只是那陶氏夫人可真是忠贞烈女啊。” “是啊是啊,可是陛下还是没有把她剔出罪臣之列。真可怜嫁给那样的人。” 陶文舟听着这些是是非非的讨论,一时间不知所措。捡起糕饼慌忙回到了车马旁边。 顾和定看她魂不守舍,就宽慰她说,“没事,马上就到京中了。 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解决,我相信你父亲一定不会怎么样的。来得及,没事的,舟舟。” 他用手轻轻拍打着陶文舟的背,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陶文舟像是僵住了一般,失魂落魄,半天没有讲话。 “舅舅,母亲没了。” 顾和定整理车驾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好半天。陶文舟再看向顾和定时,他还是没有动。 “什么也来不及了,父亲也要被处斩了。我...我是罪臣之女了。舅舅!” 她边说边扶下舅舅僵住的胳膊,双手拉着舅舅的衣袖。 低着头,不说话,含着泪忍着不让它流下。 “没事,舟舟,舅舅给你想办法,舅舅...给你想办法。 没事,你一定没事...阿姊她...你父亲...怎么就突然这样了...怎么就没能,来得及呢。” 顾和定语无伦次的说着,眼眶渐渐湿润,抱住了同样彷徨迷茫的陶文舟。 一旁的秋日枫叶,红的像是染了血,挂在树梢,飘飘摇摇。 黄的像是被碾压了千万遍,枯枝败叶,坠落着,支离破碎。 文舟入京 “去将此信传给顾府顾太尉手中,就说是小儿顾知府来信。”顾和定嘱咐着侍卫,将一封手书送往京内。 “舅舅这样真的可以吗?我怕我会连累了外祖。” 陶文舟忧心忡忡的看着侍卫手中的那封信,不免担心起来。 顾和定看着陶文舟故作镇定的说,“舟舟放心,舅舅们和外祖一定会拼尽全力护着你的。” 顾清廉拿到信件时喜出望外,他没想到舟舟会在和定的马车上,逃过一劫。 可转念又想,陶文舟现在是戴罪之身又是文乐案证人,要如何才能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呢? 京中?她要以什么身份活下去?关外?危险重重,怎么能安心生活。 再者说,以舟舟的性子一定会想尽办法去替他父亲平反的。这可如何是好。 半个时辰之后,顾清廉站在了陶文舟面前。“舟舟,快让外祖看看,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什么人中途刺杀你们了?” “没有,外祖,没有的。舟舟好好的,都是母亲让我这么做,我才逃过一劫。外祖,母亲没了!” 见到亲人的陶文舟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痛哭起来。 “舟舟,先不要哭,你要坚强起来,学会承担这一切。 舟舟,你听外祖说,现在你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是更名换姓,以别人的名义在京中生活,不过也找不到什么好的身份,可能会委屈你。 如果你愿意,就和我们一起为你父亲平冤昭雪,为你母亲报仇。 另一条是去关外生活,外祖过几日等风头过去会给你找一个好人家住着,过平安的日子。 舟舟,你想要选哪一个?外祖怎样都会支持你的。” 顾和定看着她勉强笑着说,“选吧,舟舟,没事的。” 陶文舟看着面前的老人,眼含泪水坚定的说,“外祖,舅舅,舟舟虽然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冤亲之仇,弗与共戴天。 舟舟还是想进京,哪怕只是卑微的讨生活,也想为父亲母亲出一份力。” “好,有舟舟这话,外祖一定支持你。孩子,外祖这便去安排你入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时间急迫,你们在此不要妄动,等我消息。” 顾清廉纵马而去,一时间尘土飞扬。 “顾太尉这是急着去哪?” 太子一袭黑氅白衣乘驾于街口,遇见了行色匆匆的顾清廉。 “回殿下,没什么,准备买些些吃的给孩子补补身体,毕竟长时间未见了,边关辛苦,一会便就又走了。”顾清廉下马作礼苦笑着应承。 太子看破了顾太尉心思,撩开帘子,看着顾清廉低声说,“你女儿可惜,还请顾太尉节哀。” “陶家长女已到京外了吧?” 顾清廉默不作声,看着车驾里的太子,不明白他的来意。“殿下多忧心了。” 顾清廉突然想到自己府中并不能多保护陶文舟,没几日自己和儿子们都要去各任其职远赴各关,那舟舟可以托付的人... 太子不若为一上选,只不过他为人处世都十分寡情淡漠,传闻其管辖人手更是狠绝,不免担心他会对舟舟如何... 可论保护舟舟,眼下已经没有别人比他更可靠。今日他也许是觉得顾家文乐案里有一份人情,或许可以答应自己。 顾清廉再向太子作礼,低声说, “殿下,臣有一事相求。 臣外女实属无罪,但臣无处安其性命,愿殿下可以开恩,保其一命,我顾氏满门皆会牢记此恩于殿下!” 太子看着拱手向自己作礼的顾清廉,言笑不苟。放下帘子。“把她接到本宫宫中吧,仅是避避风头。 至于本宫为什么知道,因本宫派人去过泉州,发现顾知府不在,陶女消失,其母又为顾氏,不必多想,答案易得。” “谢殿下殚虑!”顾太尉本想让太子帮忙物色一个身份给陶文舟,可害怕太子连暂住也拒绝,就没有多说什么。 太子慢条斯理的说,“你放心,不是平白就接了她的,毕竟她是罪臣女。这个人情,本宫记下了。” “是,殿下,臣亦铭记于心,来日必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太子有些不耐烦,“是太尉领本宫去,还是本宫自前去?太尉还想多拖沓一会么。” “殿下恕罪,是臣愚钝。 外女现于城外茂林客栈居,与小儿顾和定一同。” “顾和定还没进京么?本宫不便多见客。把你们顾家的人都带走。半个时辰后本宫自会接她入关。” 太子已经示意宫人调转马头,准备离开。“还有,本宫身份不能过多暴露,明白?” “是,殿下,臣明白。臣不胜感激,这就去办。” 顾清廉来到客栈,将顾和定接走。嘱咐了陶文舟几句话, “舟舟,一会见到的人身份贵重,不要有僭越的行为。我本想让你去京中一侍郎家中,却也怕太容易暴露了你。 此人那里更为安全,你也更容易入关。你先避避风头,再从长计议,外祖和大舅舅不日便要离京。 外祖打探了消息,小舅舅已升官职,再有事去找小舅舅商议。 到了那里记得写封信到顾府报平安。知道了吗?舟舟。” 陶文舟点了点头说,“舟舟明白了,舅舅,外祖,你们放心入京吧。我就在这里等候那人,哪也不去。” “父亲,那人可靠吗?”顾和定疑惑道。 顾清廉看了看他,点了点头。“放心吧。” “是,父亲。” 顾清廉带走了顾和定及所有的侍卫女官,给陶文舟留下一把短刀借以防身。便上了马车。 “好,那舅舅等着再见你的那天。” 顾和定上了马车,朝着站在门前的陶文舟挥手告别。 陶文舟也挥着手笑着说,“舅舅,会有那天的。” 顾氏父子二人便于午后进了关。 顾和朗即将就任连州,顾和定回其部述职,顾太尉也着手准备返回北疆事务。 东宫别苑 一侍卫装扮的佩剑男子猛的推开了房门,看见当时正在窗边探头的陶文舟。 “你叫什么名字?” 七出左手握刀,右手叉腰,看着面前这个少女出声道。正颜厉色,好似阎罗问名一般。 陶文舟被吓了一大跳,眨了眨眼,回应道,“我...我叫陶文舟。请问阁下是...” 这时七进进来两手抱胸,站到门的另一侧。打断了她。 “那便没错了,就是她。”七进说话时面无表情,还盯着她不眨眼的看着。 “敢问二位英雄,找民女是...是有什么事情吗?” 陶文舟战战兢兢的说道,顺便还退后几步,摸了摸藏在腰侧衣衿内别着的短刀。 她看这二人气度不凡,佩剑衣饰盔甲都是上好的料子,与寻常侍卫不同。 陶文舟刚想着这可打不过,怎么脱身好。就听到一道很沉稳的声音说, “姑娘不必害怕。” 只见一名男子身着墨蓝色鹤氅缓步走来,腰间玉牌挂在丝绸腰带上,头配檀木簪,身穿玄衣,冠服端严,一身冷清。 其手指修长,持一把玉面折扇。眉目如剑,眼光静宁,神情闲远,言语间十分冷漠,喜怒不形于色。 “我是来接你的人。” 一时间陶文舟看愣了,刚开始是两个铁面罗汉,现在又来一个玉面书生。这是外祖找了些什么人来接她的? 可看此人装束亦不似寻常官员,虽是便衣,但云锦华缎,用料做工都是上上乘。 而这侍卫二人更是手生疮茧,眼神犀利,一看就是多年习武的高手。 咽了咽口水,陶文舟壮起胆子说话“那...民女斗胆请问,现在入关民女应是何身份呢?” “你不需要身份,只需要闭上嘴,跟着我就行。收拾好你的东西,即可启程。” 还没等陶文舟怔神反应过来,他们三人早已不在房间内了。 暗自思衬后觉得他们应当可靠,陶文舟便半信半疑去收拾好行李,坐上了马车。 把镯子戴好,再看行李却只有一副画和换洗衣物。 她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啊。 想到这里,陶文舟心中不禁悲恸: 如今已经吃不上和家人一起做的的甜饼,想不到那日一别便是自己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自己那破烂不堪的绣工日后再没人教导,把给弟弟的花糖洒在一旁河里,不知道这甜味能不能流到泉州家乡。 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父亲一面了。 太子本想让她去坐另一辆马车,刚想叫七出把她弄下去,却看见自顾自上了车就发呆的小姑娘。 她发髻梳的很整齐,简单的一身素色衣衫,穿的有些单薄。脸有些圆,眉目清秀,素面朝天。 柔弱的样子一看就是没遇见过事情的官家小姐。 脸色更是在这几日打击下变得蜡黄消瘦,双手覆着膝盖上的包袱,眼睛不大,呆呆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刚在旅店没细看,现在太子只觉得她有些痴憨迟钝,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太子捧着手炉低头继续看书,没打断她的出神想象,示意七出别再动作。 “例行公事,请出示证明。” 七出将东宫月牌出示。 “东宫的人?”侍卫有些疑惑。 前几日文乐案东宫之人就出入频繁,现在郑都尉命令缉拿案罪逃犯罪臣之女陶文舟。 已近傍晚东宫之人又在频繁进出。也太过奇怪了。 “大人,近来有要犯在逃所以例行检查,请车内人下车检查。” “你们近来多检查的是什么?”七进问道。 “回大人,主要对十五六岁的女子进京盘查,都要得知家籍户才可通过。”一侍卫答。 “那依你看,本宫呢?” 太子从车驾窗边探出一只手,拿了太子玉牌出示。 “太子殿下!小人不知是殿下车驾,多有得罪,请殿下恕罪。快开门!让尊驾通过!” “无妨。七出,走吧。” “是,殿下。” 陶文舟看着眼前的人,她料想到了他是一位权高位重之人,却没想到竟然是太子殿下。 “看什么?” 被她盯了半天的沈谨发了话。 “本宫脸上有东西吗一直看着?” 陶文舟立马醒过神来,连忙说“没有没有。” “那你看什么呢?” “民女只是觉得殿下和想象里的太子殿下不同。” 陶文舟说话说的吞吞吐吐也非常小声,必须回答却不想让他听到。 又想到自己如此冒犯竟然和太子同车驾,更加紧张无地自容。 没想到沈谨还是听见了。“那你想本宫如何?” “啊?想...想殿下,应是更加活泼一点,再少年气一些,和殿下年龄一样有朝气。” 太子问的步步紧逼,陶文舟都要变成一个小磕巴了,心里求着他别再问了。 “为什么?” 被问快了,嘴巴一张便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呢?少年不就应该这样吗...” 说完陶文舟就后悔了。就立马转过头看着太子,补充说, “但!殿下如此绝世独立,定不是凡人所共知的模样,于是也...正常,正常。” 沈谨看着她,还是那副冷淡寡言的样子。转过头没说什么。 “殿下,姑娘,东宫到了。”七进在马车旁说道。 沈谨看了看东宫的大门,说“带她去别苑。” 七出听闻,说“可是殿下,别苑是我们...” 七进打断了七出说话,“是,殿下。改道别苑!” 到了东宫别苑,这里的人虽然少,但都是太子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没有别人眼线,十分安全。 虽是别苑,但也有书楼、待客正堂、三间客房和一间太子住的清风殿。 守夜也有四处侍卫间、两处清风殿守夜间。女官侍卫平时住在后间十间侧房。 虽然不比东宫,但也比得过平民百姓稍富人家的府邸了。 陶文舟不知,其实别苑书楼后面就是孤仃的本营,书楼顶层也是太子打理荟聚坊的私邸。 不怪七出忧虑,让她住这里确实有暴露机密的风险。 “你就住客房吧,北面东边第三间。离得清风殿很近,有事告诉齐是。齐是!” “殿下,小人在。” 只见从书楼后轻功飞出一位紫衣年轻女子,着上等女官服饰。 “你从今天起保护这位姑娘,有别的事先让齐错去。你带她去熟悉一下环境。” “是,殿下。” 太子转身对陶文舟说,“顾家的人情,你只是这暂住几天,不会太长。期间这位女官齐是负责保护你。” “民女多谢殿下。” 齐是朝陶文舟笑了笑,向陶文舟作礼,抬手指向北面说,“姑娘,请随我来。” 陶文舟就这样暂住在了东宫别苑。 熟悉环境之后,第二日清晨陶文舟就托人告诉了顾家自己安全的消息并写下了自己的手信,顾家这才放下心来。 不久顾清廉就出任北疆军务,顾和朗也到了连州任职都尉。 顾和定被晋升为刑部员外郎,留在了京中,可与陶文舟有个照应。 长公主得‘意’ 祁家算是得逞了。 午膳后,长公主高兴的拿着一个牛皮四层拨浪鼓逗着刚刚满月几日的外孙女盛诗桃。 “桃桃,桃桃,看祖母这儿,好乖哦我们诗桃,哦呦好乖。” 何言知看着孩子,对女儿何纪柔说,“柔儿最近辛苦了,孩子应该不累人吧?” “怎么不累人呐爹爹,虽然有女官奶母伺候着,可也是费了女儿许多心力呢。” 初为人母的何纪柔脸上在父母亲面前还是有着羞涩的红晕。 “最近盛女婿怎么样?”何丞相问道。 “对我就那样吧,一直如此。 不过岳丈大人最近对他多有批评,说...说他只顾着妾和孩子,不知道多上进事业一点。” 说到这里,何纪柔脸上的笑便消失了一半。 “没事,有什么就和娘说,不会委屈你。过几日本宫会向皇上请旨,封我们柔儿为佳柔郡主。 我们家女儿可不是高攀他们的,柔儿是下嫁他们家的!看谁再说什么不是。” 何纪柔看着母亲,心里都是感动。 “娘。”何纪柔又上前抱住了长公主。 “傻孩子。”长公主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眼底都是爱。 “长公主,文妃求见。”旁边的杨姑姑说道。 “知道了。 言知,你先送柔儿和桃桃回府休息吧。本宫同文妃讲几句话。” 看了看何纪柔怀里的人儿,长公主多有不舍。 “是,殿下,臣告退” “妾告退。” “妾参见长公主殿下。” “起来吧。”随后示意宫人,“你们都下去吧。” “是。殿下” “殿下,我为殿下带了新送进宫来的云锦缎子。我方才也看见桃桃了,生的真是圆润可爱,是让人看见就喜欢的孩子。 我们此次计划,可谓是大获全胜啊。”文妃一面笑着说,一面将绸缎放到案几下。 “可我记得,文妃好像并不多出力了,只是祁尚书和何丞相多谋划了。 说起孩子,二皇子最近功课并不如太子殿下优秀。还被批评了不是吗?” 长公主并没有动那云锦,反而倒了一杯龙井茶喝着。 “此次确实是妾的问题,妾的怯懦,妾自知成不了什么大事。可妾也出了些主意的。 知儿最近还是得了嘉奖的,也受了陛下赞誉。”文妃卖力讨好着面前这个居高临下的女子。 长公主厉声呵斥道,“你说什么大获全胜?顾家不知道暗地里记下了多少仇在你父亲身上,你却不自知。” 文妃惊恐十分,慌忙之下差点跪在地上。“是妾愚蠢。” “祁巧啊,本宫上次和你说过的事你还记得吗?” 长公主又向壶里灌了新水。 “殿下是说...过继之事吗?”文妃已经不敢直视长公主了。 长公主一直想要一个皇子过继给自己,好全心全意去辅佐,若赢了也好做一个次后之位。 输了也无碍,自己也不会有耗损。 “文妃这不是心知肚明吗?有了知儿的时候,本宫就说起过,可你一直推脱不给。 怎么?天下有不要回报的付出吗?本宫尽心尽力帮你,帮意儿,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不过去吧,巧巧。” “长公主说的是,可妾听闻柔儿要册封郡主,妾以为,双喜临门未免过于张扬。 不如柔儿册封之后吧,妾去向陛下请旨,把意儿过继给殿下。殿下看,可好?” 文妃小心翼翼看着长公主,生怕说错了什么。 长公主沏好了茶,又转脸笑着说,“快起来吧,地上凉着呢。 你去说多不好啊,你有这个意思本宫就明白了,到时本宫去讲,你只需应就是。” 文妃腿都跪麻了,踉跄着站起来作礼,“妾谢过长公主殿下。” “本宫没记错的话,今年是有选比大典的吧?意儿和知儿还去吗?” 文妃坐正身子,答道,“他们都大了,由不得我这个母亲说什么了,都是自己拿的主意。” 长公主把玩着手里的茶具,突然把茶具放在温水里,发声道, “那,本宫给意儿做主了,让他参加去,看看朝里女子,挑一个来。他这个岁数也该成家立业了。” 文妃本就如履薄冰地坐着,差点被吓一跳,“是,殿下,您对于意儿来说就是亲生母亲一样的。” 长公主满意的笑着,拿起宫人泡好的茶。“来,尝尝,本宫珍藏的龙井茶,十分可口。” 长公主把泡好的一杯放到了文妃面前,两人坐在湖中亭里笑语盈盈。 贵妃请安 “太后,您午休后起来就在绣了,已然傍晚了,是否该歇歇了。 小人听说,文乐案午间前就结了。” “哦?结了好啊。说说吧,让我听听是哪个倒霉的背着罪?”太后绣着百花图,问道。 一旁刘姑姑应, “是陶氏,已经被夺了赐名,其家秋后问斩。 还带上了康主事,说是诬告罪,驳官职发配出去了。” “是吗?是个意料里的结局啊。 太子还是太年轻了。留不住人也看不准人。办事也稀里糊涂的。 一件事,就像这双面百花图一样,一步错了,一整副就不好看了。” 拔针一放,走到了门前。 “太后,萧贵妃问安来了。”一女官道。 “呦,萧贵妃?怎么,得空了才来哀家这里坐坐吗?”太后转身向屋里走去。 “回太后,妾不敢。 妾只是前几日染了风寒,不便面见太后。这几日好多了,立马给太后谢罪来了。”萧贵妃拱手作礼。 “进来吧。”“是,太后。” “你知道这几天的文乐案吧?”太后撵着手里的佛珠问道。 “妾不甚知晓,只知道处刑的结果。那位陶氏确实胆大包天。”萧贵妃站在屏风前回话。 “坐吧。你们都下去吧。” “是,太后。”“是,太后。” “你可知,如此一来,他们长公主身旁的何丞相就有可能担任中书省,而礼部尚书盛临就有可能做了丞相,空出尚书位。” “那他们家岂不是占了半面朝政吗?”萧贵妃面露难色。 “可不是嘛,但这只是揣测,圣意谁知道呢。但谁也不会让他们轻松遂了愿的。 康泽已经背叛我们,剩下的就只有户部尚书许梨。我们怎么也坐不上中书省,我们只能争尚书的位子。” “太后,那我们家是否应多收揽些文臣了?” “是啊,文臣,我们家太少了! 太子那边有刑部林世豪极有可能坐中书省位,比何言知更有可能。 吏部里也有文尚书,嘶,还一个单中丞。真是人才济济啊。” “是,妾会多留心的。” “楚楚的婚事物色的怎么样了?” “她是个挑的,怎么都不满意。我让她嫁给都尉,她说参加几日后选比,再看看有没有如意郎君。” “楚楚是个有心思的鬼丫头啊。这么大了,小心点嫁不出去啊。” 太后起身。 刘姑姑提醒说,“太后,药汤要凉了,还是快喝吧。” 萧贵妃主动把药端给了太后,问道,“听说王爷要从江南回京了?” 太后神色有些黯然,“是,哀家的闻儿要回来了。京中要冷起来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不习惯。 这么多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哀家也不知道。哀家真的,不懂他。” 偏头看着萧贵妃,把药一饮而尽,拿手巾拭去余液。 把碗放在萧贵妃手里,说,“今天你的罪就谢到这儿吧,以后别总是拖着了。哀家也是孤家寡人一个,常来看看哀家。” “是,妾告退。” 公主沈玉 萧贵妃走后。 太后吃了一颗蜜饯,“刘姑姑,玉儿怎么样了,昨夜不是喘疾又犯了吗。” 刘姑姑应道,“回太后,三公主今早起来只是头有些昏,太医说大体已无碍了。” 太后感叹着说,“玉儿,多伶俐可爱的孩子,怎么就总是生病呢。 从小跟着哀家,她要是生在萧可然的肚子里该有多好啊。” 又抬眉释然道,“不过,这样也好,她也能远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太后言是。 小人听闻,三公主最近还勤学苦练着花艺,说是学成还要插好给太后亲自送来。” “好,哀家最喜欢的玉儿也想着哀家呢!但别亲自了,外头风大,最近又犯喘病,不要总是到处走动。 还有,明日让几个女官给她送点棉衣碳炉过去,天凉了。还……” 刘姑姑笑着看着太后,太后也突然发现自己管的有点太多了,停下了嘱咐。 刘姑姑还是应承道,“是,小人这就去办。” “那今日先歇息了吧。” “是,太后。” 叶七七 “陛下,今夜该翻牌子了。” 皇帝夜半了还在批阅奏折,心情未免烦躁。 “再批一炷香吧。最近事务太多,真是让人厌烦。”皇上摸着额头,像是有些头痛。 “是,陛下。小人这就为陛下点一柱安神香。” 王常侍点了香,又回过头道, “陛下,这是肃州进贡的今年的玄斋琴墨,小人记得陛下常爱此墨,去年产少,陛下还十分惋惜。” 让人端了墨来呈到陛下身旁。 “确实,肃州和徽州都是产墨的好地方。那便研一支吧。”“是,陛下。” 一炷香后。 “今日就这样吧。 墨属实是漂亮,通体黑而发紫泽,墨汁写来润而不晕,还有一股草药香气。好墨啊。” 陛下起身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墨条。“朕记得,冷贵人就是肃州人氏吧?” 王常侍举着牌子应道,“回陛下,是...叶贵人。 冷贵人是北疆美人,陛下可能忘了,她由北疆查银大将军进贡而来的。” “喔,是朕记错了,大概是朕老了,记性不好。今夜就……叶贵人侍寝吧。” “陛下,叶贵人的牌子近日不在册内。” “哦?可是病了?” “回陛下,叶贵人所居玲玉阁刚刚报来喜讯,叶贵人已有二月余的身孕了。 小人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上喜形于言表,难以自抑,“什么?这...这真是我朝大喜之事,立刻备轿辇去玲玉阁,探望叶贵人!” “是,陛下。来人,备轿!” 圣驾到! 叶七七是肃州一个普通县官家里送入宫的秀女,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可以得宠。 “妾参见陛下。” 叶七七今年三十又六,已不再年轻美貌,但是在陛下面前仍然像娇羞的十八少女一样神态动作。 “爱妃快快请起。”皇上拉起门前叶七七的手一同走进屋内。 “爱妃,朕近来听闻你已经有了身孕?此事可当真?”皇上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叶七七。 他今年已过知命之年又身负顽疾,身体大不如从前,时常头疼不止。膝下也早已有了十一位儿女。 此时叶七七有孕,无疑是皇上人生晚年之大喜。 “是,陛下。是真的,前几日太医看过了,说已有二月余。再过两个月就能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了。” 叶七七用手巾捂住嘴轻轻笑着,脸上溢出了红晕。 “太好了!爱妃。来人,立刻拟旨: 着贵人叶氏温婉贤淑,为我皇室子嗣延绵尽心尽责,升为叶嫔。” 叶七七俯身作礼,“妾领旨,妾多谢陛下。只是妾如今有了身孕,不便侍寝,妾实在惶恐。” “无碍,无碍,朕近来政务繁忙也是多冷落了你,想着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过几日朕派一太医专门负责你的饮食汤药,保证咱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哈哈哈哈。”皇上喜不自禁。 皇上拉着叶七七的手,情深至此,便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贴身香锦囊送给了她。 此香囊是太医院专为皇帝作配的香料草药,多用名贵药材。外更是用南疆进贡的翡翠珠、御用的云锦制作而成。 “七七,这是朕给你的,戴好,这里面有灵芝琥珀可以安神,砂仁白蔻等可以去湿气驱寒。” “妾谢过陛下,妾其实也很惊喜自己竟然还可以在有生之年,除了玉儿还可以再为陛下孕育一位皇嗣。” 叶七七小鸟依人的依偎在皇上怀里。 “你真是朕的福星啊,七七。 对了,七日后便是选比,到时京中贵公子和各地名流都会来,不知玉儿是否参加?” 叶七七收起了脸上的笑意,半推着陛下,坐正了身子,说,“陛下,妾有一愿,愿陛下成全。” 说罢便要起身半跪于塌旁。 “爱妃这是做什么,你腹中胎儿还没坐稳!” 皇上见状连忙扶起她来。“爱妃说,只要朕可以办的,朕都无有不允。” “三公主沈玉自小性情温顺,多抱病在太后宫中送养。 妾知道玉儿到了婚配的年纪,但是不愿意她随随便便嫁与一个人家过日子去,也不愿……她成为笼络关系的工具。 所以,妾恳请陛下,允玉儿嫁给一个她心所悦之人! 妾贪心非常,还想待到妾腹中胎儿落地时,可以给玉儿一个府邸居住。 玉儿女工书画都很精通,赐府后可自食其力,在京中亦可以时常进宫为太后和陛下请安。请陛下允准!” 说完一大段话,叶七七已然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皇上听完却收敛了喜悦的神色。 “爱妃所说赐府…此事事关重大,容朕三思。 但玉儿的婚嫁,朕答应你,绝不让她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嫁出去,也不会把她送到离京太远的地方。” 皇上看了看叶七七,心又软了下来。“行了,爱妃莫要如此,伤了孩子气血。 这次选比玉儿想去便去,不想去称病即可。别再哭了。” “是,妾,多谢陛下。” 叶七七坐到皇上身边。皇上拿手帕心疼的擦了擦叶七七的泪痕。 看着眼前的女人,皇上心里只想好好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 叶七七是寒门女,父亲在朝叫不上名字。她多年在宫中不求名势也是因此。 皇帝也明白她此举虽不妥,但也是叶七七不想和沈玉参与这场权势争夺的真话。 皇帝其实也想保留住这后宫中所留不多的单纯…… 皇上与叶七七说了几句话后便起身。“朕今晚就不留宿了。王常侍,走吧。” “是,陛下。” “妾恭送陛下。” 出了玲玉阁,皇上看着天边远处望去,之见一轮残月高挂于上。 “是朕老了。王俭!你从王府就跟着我了。 朕其实何尝没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呢?那时候觉得什么都还可以改变。 为了心里喜欢的东西可以付出一切,不像现在,如此...权衡利弊。” 王常侍应声道,“陛下,这日子总要流水似的走着,小人不知道那些旁的,但臣知道,总会有人继承了陛下的心意的。” “但愿吧。” 河间舟云 文乐案后第三日,东宫别苑清风殿侧殿。 “四皇子是说今日来吗?”太子烧着许多已经无用的书信问七出。 “是,殿下,四皇子早朝后派人禀告的,应该快……” 七出的话没说完,就听见沈思的话语声。 “几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太子殿下。” 沈谨拍了拍手上的灰,拿起扇子,示意十出把焚炉拿出去。 抬头看着面前这个,不知规矩为何物的青衣少年。 “废话连篇。 把你的书法拿出来吧。” “好嘞皇兄,你先看看我的字如何?我这次摘抄书本特地选了皇兄平日练习的苏和仲的贴,你看这几个字是否有进步?” 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写了一首小诗的白宣纸来,放在沈谨的明玉桌上,得意洋洋的笑了笑。 七出一面想自己为什么总被打断,一面想估计也只有四皇子,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如此放肆了。 “给他搬个木凳坐着。” “是,殿下。”一旁女官拿来一个圆凳放在与太子桌对面。 “好嘞,坐着不错。 怎么样?你看这首,《西江月·平山堂》,多美啊。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沈谨拿着这张白宣纸看了看又放下,问,“怎么你只写了上半阙?下半阙呢。” 沈思歪着头沉浸在自己的诗句幻想里,猛得转头看向沈谨。 四目相对,沈思眨了眨眼,“啊?什么?” “啊什么啊?你们先退下吧。”沈谨拿玉扇狠狠打了一下他的头。 “是,殿下。” 众宫人退去,只剩下太子和四皇子在屋中。 “浪荡子。 看看你写的这笔破字,‘下、半、中、十’四个字,哪个字平正规整?一点气力都没有。 还有这‘过、声’撇捺都撇到天边去罢,本宫的好臣弟。” 说完便用手举着沈思的‘大作’贴到沈思额头上。还偷笑了一下。 沈思拿下来脸上的纸,看着自己的佳作被匆匆赶来的汗液浸湿,一脸可惜。 “哪有啊,明明还可以,你看这‘弹’字,多有筋骨之意。 而且你不也知道吗,我这天分欠佳,如此已属实不易了。” “本宫给你一本太白书集回头自己看看,自己临摹一下吧。” 沈谨甩给沈思一本放在桌上的字帖,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沈思立马拉住了他的衣袖,“欸,等等等等,还有一画呢,皇兄忘了,我可没忘。 小悦子,快拿进来。” “是,四皇子。” 一沈思贴身宫人双手托着一幅画走了进来。呈到沈思手中便退下了。 沈思站起来打开卷轴,“你看,这是前几日预选比十五幅一等品画里,我最喜欢的,托人特地求的。” 沈思边说边展开了画卷。赤轴青纸,沈谨看着画,用左手摸着画的生白色合锦边裱。 “托人?你怎么不直接找陛下。” 沈思阴阳怪气的回道,“你明知故问嘛这不是,我什么人啊,陛下肯见我就不错了。” 又看了一眼沈谨,“不像我们太子殿下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唉,我可真是可怜啊。” 沈思故意把沈谨正在看的画放到身后,打断了他的观赏。 “啧,你。” 沈谨无可奈何的拿手指着沈思。 收起了停在半空的左手背在身后。“算了,本宫不和你计较。这画什么名?” 沈思拿着手里的画小心翼翼的卷着。“我说过的,叫《河间舟云》。 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姑娘的。 预选比赢得一品的只告诉参赛者,参赛者一般都会自认,因以为荣。 可是这一幅迟迟没人认领,虽往年也有女子如此,但我觉得,这也真是奇怪事。” “河间,舟云。”沈谨喃喃自语道。 随后点评,“此画确实不错,工笔得当,舟水生动荡漾,群山起伏跌宕,只是不够……” 还没说完,沈思就打断了他,举手示停。 “停!就到这吧。我只听好的,我自己都被你批的体无完肤,我可不想心爱的画再被你来一次了。” 沈思自顾自收起了画卷,宝贝似的拿在手里。 “小悦子,收起来去。” “是,四皇子。” 递给了宫人转头又问,“皇兄,你今年参加选比吗?” 沈谨坐回位子上,看着书贴回答道,“皇后愿意让我去看看。” “臣也会参加的。” 沈思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双手支撑在桌子上,一张憨脸离得沈谨很近。 “那臣今日武道课还没上完,臣先行告退了,有空再来找皇兄。” 往桌上一推,松开手,拱手作礼说完没看太子反应便大摇大摆的走了。 “殿下,四皇子如此会不会太过分了。”七出走进来问道。 “殿下最喜欢的可就是四皇子了,怎么会呢。”七进抢先一步回答了七出的问题。 “啧!你怎么总是打断我?”七出愤愤然道。 七进耸耸肩,没说话。 太子站在窗边看着跑到楼下玩弄自己珍品的四皇子,只是骂了一句 “浪荡子。” 求进孤仃 四皇子走一刻钟后。 “殿下,陶姑娘求见。” 女官齐是在门外报。 “也是,该给她找个地方走了,不能一直躲在这。” 收起写着刑部三日后处决陶世忠的文信。 太子心想,陶世忠回天乏力,她从此就一人行于世间了吧。 “让她进来吧。” “民女陶文舟参见殿下。” “起来吧,有什么事找本宫吗?” 沈谨手中拿着一块银梅徽墨条慢慢研磨着,没有看她一眼。 “民女怯懦,但斗胆想问殿下,民女父亲于...何日执刑?” 陶文舟拇指指甲都快要插进自己的肉里,奋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 昨日里,她了解了庭院格局后,递完书信,整日的来回走想着见太子一面。 而太子却一直忙碌——上朝,出府,去东宫。 她只能作罢。 而今日清晨看见他在这清风殿里谈话。就让齐是等着太子的贵客走了,再赶紧上报自己想要见太子。 “喏,自己看吧。” 太子沈谨用两根手指把纸转过来,又推到陶文舟那一侧。 陶文舟沉默着。 她看着那张纸上白纸黑字写着的... 三日?怎么...这么快?连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吗? 她就那么拿起那张纸,出神的盯着,脸慢慢涨得通红。 原来自己那些计划全都是空想,还以为自己多么重要多么了不起,可以改变什么。 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都是外祖欠人人情保的,还拿什么救性命攸关的父亲呢? 她的手越来越颤抖,想要将纸戳破。 但她还是轻轻将纸放回了原位。 “殿下,民女想见父亲一面。 民女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在所不辞,为殿下所用,殿下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民女只想…见父亲一面。” 沈谨提笔,写着书帖。 “本宫这个人最无情了。你求我没有用,你这样的人对我而言毫无价值。 你应该本本分分选个身份待到外州去。留着你是顾家给的人情,让你拿这当成避风塘而已。 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太子随笔写下了一句苏和仲的诗: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 “把这几句送给你家里人吧。本宫虽无情爱利,但不是过分寡义之人。 本宫知道你们家受了冤没用,你们受冤这句话,又有多少人信? 本宫和你母亲一样,等天明。 可...本宫能等,你怕是没资格等着。还是别当顾家的拖油瓶了。 回头找个外州县衙里本宫出面帮你寻个身份,保你出关,别再回京了。” 沈谨放下笔。 一首如梦令临摹完成: /水垢何曾相受。细看两俱无有。寄语揩背人,尽日劳君挥肘。轻手,轻手。居士本来无垢。/ 他知道自己应该为了大义,帮着陶世忠明冤,但是此事需万全准备、从长计议。 此事后亦明白想成事,得先让自我成熟起来才行。 再者冷漠些说,自己是应了顾家人情,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但并未加害于陶家。 这姑娘是顾家的孩子,如此娇弱女子,确实无用于自己,留着有什么用呢? “不,民女有用的,殿下!只要殿下让民女如何我便如何。 皮肉之苦也好,沦为棋子也罢,民女都毫无怨言。 民女明白如果错过了这次,就永远见不到父亲了。是民女自以为是,实则微薄之力平反不了昭雪。 殿下,帮帮小人吧!” 陶文舟立刻跪在了沈谨面前。 这个万千宠爱于一身、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姑娘,就这么一下又一下磕着头。眉上都已显了红印。 沈谨有些嫌弃的看着面前这个发髻凌乱的姑娘,鼻涕眼泪不值钱似的流。 “别磕了。本宫这清风殿不想见血。”说罢就要走。 “别走,殿下,求求你,别走。帮帮我吧。” 陶文舟死命扯住沈谨的外氅衣角,用膝盖顶在地上行走,一身狼狈的看着沈谨,又低下头啜泣不止。 沈谨直接脱了外氅,嫌弃的扔在地上。 “你脏不脏?” “齐是,给她拿块巾布擦擦脸,再找人给她上点药。 七出,等她伤好后安排她到肃州那个知州家里去,当个次女吧。七进派人,送她去。” “是,殿下” “是,殿下” 七进看到这已经有些不忍心了,毕竟是个忠臣之女,又这么诚恳。 七进没有应答。 沈谨停在门口的十进旁边,转头看着他说。 “七进,你耳朵聋了吗。 还是你想她留下,你能帮她见她父亲?嗯?” 沈谨刀刮一样的目光落在七进身上。 “七进不敢。”七进没有看沈谨,作礼道。 就在沈谨马上就要迈出那出殿门的最后一步时,陶文舟说了一句改变她一生的话。 她用尽了所有剩下的力气喊着, “殿下,民女想进孤仃,一生侍奉殿下!” 当场,要去扶她的齐是,跟着沈谨要走的七进七出,皆停住了所有动作。 —— 没人告诉过她,孤仃的名字。 ... “殿下,民女不再想承顾家的情,民女是民女自己的,民女想跟着殿下,是民女自愿的。” 沈谨回了头,居高临下的皱起眉打量着她。 七出不明白这个女子到底怎么知道的书楼后的孤仃,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气急之下当场给了陶文舟一巴掌。 “你胡说什么!” 陶文舟被打得嘴角都泛了血花。瘫坐在地上。 沈谨阴沉着脸色立马转身打了七出一巴掌,语气却一如既往的凉薄。 “你是什么身份?你打她?她就算要进孤仃,现在也不是我们的人。 齐是,给她梳洗一下,把她带到书楼。” “是,殿下。” 何为孤仃 孤仃中七进七出是沈谨身边近侍。 七进重武,主要负责孤仃杀手训练培养。 七出重文,但不缺武功在身,多为沈谨出谋划策,忧虑政事掌管财库。 两者相比起来,竟是七进更为心软。 孤仃内最终千挑万选再经过磨炼出来的领者只有二十四人,分别是七进七出,双胞胎姐妹杀手齐是齐错。 齐是齐错是沈谨在外游历时从江湖某农户家中收留从小培养,是鲜有一对武功好才。 练其速度,齐是步履之快时可达无影之境。练其洞察,齐错眼可观六路,耳可听八方,一点声音动作都逃不过她的五识。两人相辅相成,皆为孤仃高手。 再就是从一位江西用毒用药的南陵老人临死时,收来的一位单传弟子苏单度。 他全部修为被废身藏百毒而不死,因尝百草且得老人毕生修为,被人追杀却无力反抗,经沈谨救下销声匿迹于江湖,成为孤仃背后制毒之人。 十九位暗卫死侍都是江湖男子,大约十一二岁就开始训练,都是武功高手。 他们体内均种下蛊毒,黑衣银面时时刻刻隐蔽于沈倦身边,若听到沈倦惊问笛响立刻现身。 暗卫或门徒进孤仃之前暗卫会被苏单度都用特制毒液——百尾,刺在肩膀刻下一个半月形状的图案,称为半月银牙。 此毒用近百种蛇蝎尾之毒凝练而成,因为毒性极强可刻骨生纹,后孤仃都会为弟子解毒。印记非剔骨不能除。 全体孤仃人员,包括暗卫、门徒、齐是齐错以及十进十出还要在体内种下一种蛊毒——重石。 每年元旦日毒发一次,毒发时心肺如万斤重石积压,不能呼吸心动。每年元旦之前会由苏单度制解药给予。 若是有二心之人,则弃而剔骨,永不得解蛊毒。 至于太子如何控制苏单度,旁人都无从知晓。 苦求未果 沈谨一下一下慢慢的拿手中的折扇拍打着桌子。另一只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着跪在屏风前的女子,像是在打量什么。 房间里七进七出站在太子身后两侧,大气也不敢出,此时针落的声音也听得见。 . ——她确实有胆量。 站在身边的七进看沈谨已有犹豫之意,便壮着胆子说道, “殿下,此女子确有上乘骨相,听她说会骑马舞剑,她的年纪不大还可以磨炼。 她自己又说要抛弃顾家外女身份。 又...又姿色不凡。以小人看,她是可以练做一把好刀,为孤仃所用的。 小人愿担责训练此女子为孤仃门徒。” 七出闻言把头扭向另一边,满脸无语。 沈谨没说话,依旧看着她。 也许是想这样的理由和恳请足以让他心软几分,也可能是对于陶家的怜悯。 玉扇开合之间,起身。 “殿下。嘶...” 陶文舟怕沈谨又要走,又抬头呼唤了一声。 这一动扯破了嘴角,就又用右手扶住了半边被打肿的脸。 “我可以帮你见你父亲一面,你却不必进孤仃。 只是,你要告诉本宫,你是怎么知道我所立孤仃之名的?” 沈谨蹲下身来,看着陶文舟这张写满乞求的脸。 “回殿下,民女入别苑第一夜便觉得齐是姐姐不是常人。 民女早就听闻皇室有各种自己的阁院楼台。熟悉环境之后,也发现了书楼背后有暗道。 按规格推算可知通往至少有四亩之地。如此大的规格,在后面这条街上,只能是大型买卖市场聚集地。 我猜,如此大型市场又如此隐蔽,所以必有黑市买卖。有黑市买卖就有杀手骑卫,所以……” “那你是怎么知道孤仃的名字?”七出上前一步问道,“齐是说,她可没告诉过你。” “是诗。” “诗?”七进七出都疑惑了。 . 沈谨却早就明白了,他在书楼一层大堂挂了两幅诗句真迹: 一是《听流人水调子》挂在暗道门旁机关处。 /孤舟微月对枫林,分付鸣筝与客心。 岭色千重万重雨,断弦收与泪痕深。/ . 二是《自叹》节选,分了四面屏风装裱放在北侧卧榻前。 /我尝行其野,所在闻惟腥。叹息莫能救,熟视涕泪零。 今年不自意,属当按邦刑。平时语云何,敢遽忘生灵。 拟于万仞渊,挠以一寸筳。贤者相告戒,安坐看空囹。 愚者顾之笑,谓我不自宁。我非恶静乐,独行苦伶仃。/ 两幅皆沈谨十分欣赏和启迪人生之诗,时常默读于心中。 由此重复心中的大义,宽慰自己一个人也要走的足够坚定足够远,这诗句亦时刻提醒自己小心谨慎行事。 孤仃二字就是取于这两首。 他想让自己和孤仃的人记住自己初心是什么,不能滥杀错杀,接黑心生意。 纵然这路途十分孤凄悲凉,孤苦伶仃都在一人行。 但看着被困之人,自己有力量时,便绝不可袖手旁观。沈谨希望孤仃就是这样的存在,孤独,但强大而正义。 . 没想到的是,这个陶文舟竟然猜对了自己的心思。 百字之间偏偏就猜对了这二字,不知道她是真的懂自己的心意,还是假的猜测而已。 可见以后别苑以后还是少见人的好。 “本宫知道了。不必多说什么,你也不过是误打误撞罢了。”沈谨起身,看着陶文舟。 然后果断转过身去。对着七出说,“七出,你去安排一下,今日午后找个机会带她去看看她父亲。” “是,殿下。” “民女谢过殿下!”陶文舟喜出望外,想要站起来作礼,可腿脚早就麻痹了。 “额...嗯。”她轻叫一声。还是没有站起来。 “看完了就滚出去吧。 最好去时便把东西准备好,别落下什么。以后就当没见过本宫。 既然你这么顽固不化,你就自寻生路吧。”太子坐回案几前整理着文书账目。 陶文舟又从刚刚喜悦里抽离出来,“民女不明白殿下之意。 民女是真的心意已决愿意跟随太子殿下一同为父平冤的。民女真的什么苦都能吃的。” “什么苦都能吃?我看不像,你的嘴里说说,娇弱的身子倒是诚实,这么几下就站不起来了。” 沈谨没再看她。“你再多说一句,你父亲也别见了。” 陶文舟手足无措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先谢过了太子恩典。由齐是搀扶着回了客房上药。 狱中探亲 午膳。 沈谨处理完事务后就离开别苑去了东宫,连求情的机会也没给陶文舟留下。 齐是站在陶文舟旁边,令宫人端来了一些简单吃食。 “姑娘,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劳烦姐姐挂念。” 陶文舟其实没有伤得太严重,只不过从小娇生惯养出一身细皮嫩肉来,稍稍磕碰便是淤紫罢了。 跪在地上也只是膝盖红肿走路有些不适,额头上打了血痂也没什么事。 主要是被七出打得那一巴掌厚实。右脸还是肿的很高,嘴唇干裂着,吃东西都有些费力。 齐是把一碗白粥向陶文舟推了推,说,“姑娘虽然忧虑,但也先吃点东西垫垫吧。日后的路还长着呢。” “谢谢姐姐好意,我实在无心饮食。能劳烦姐姐把这些东西装起来吗?我想给家父带过去。” 齐是应道,“没有什么劳烦不劳烦,当然可以。” 随后吩咐了几个女官把饭菜装到了一个食盒里面。 陶文舟满心想着爹爹在狱中到底怎么样了,也实在吃不下饭。 ——爹爹缺衣少食是免不了了,杖责的伤口是否严重,是不是应该拿些药去?可自己眼下哪里去找药和衣物呢。 齐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和窘迫。趁她思衬的功夫,轻声着人把一些跌打药和男式衣物送到了客房。 “姑娘,你我相识一场,我很欣赏你的聪慧。 要知道,在你之前谁也没知晓过殿下的心思。这些东西便当做我私自给你的。不必推脱。” 陶文舟看着眼前的笑着说话的齐是,又想起了自己的亡母。 眼中含泪作礼道,“多谢姐姐,大恩不言谢。日后重逢时,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民女必定报答姐姐今日恩情。” “那我先告退,一会儿七出自会来接你的。” “嗯。好。” 梳洗过后,陶文舟又从那副狼狈样子变成了一个青春靓丽的少女。 脸上的伤还是遮不住,只好戴了面纱。 再收拾好那本就不多的行囊,等着七出的音讯。 半刻钟后。 “陶姑娘,小人奉殿下令旨来接姑娘去刑部大狱。” “谢殿下,我们走吧。” “姑娘且慢,”七出冷漠的说,“在此之前,殿下有一旨意希望姑娘可以照做。” “什么旨意?” “请姑娘写下手书给您的外祖及舅舅。内容殿下让姑娘自己想。说姑娘,自己会知道的。” 陶文舟放下手中行囊,看着宫人从门外端着笔墨纸砚一一进来。 她知道自己是承了外祖人情住在别苑,也明白沈谨此举是为了撇清关系。 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的,谁叫自己冥顽不灵偏要留在东宫呢。 “好,我写。” 言毕便提笔在纸上写下: 外祖安好否?外女舟舟现已离开东宫,自觅生存道,脱离罪女身份。愿祖父亦安好。 写罢,把纸放于桌面上。 再提笔写下: 舅舅进来可好?外女舟舟现已于京中另觅身份,相信舅与舟舟会有重逢那日。 把两封手书递给了七出,问,“现在可以走了吗?” 七出收好了书信,“姑娘请。” 怀着不知道是怎样的复杂心情,陶文舟目无他人的走向了马车旁,掀起帘子坐了进去。 行驶途中,陶文舟听见车外七出用很小的声音说,“陶姑娘,今早多有冒犯,请见谅。” 陶文舟听见了,可是她假装没有听见。想剩下些力气似的,便没有回复。 刑部大狱外。 陶文舟提着东西下了马车。 “什么人?” 七出上前道,“回大人,此乃东宫女官,奉命于大狱勘察罪臣李方狱中情况。” 说完费力挤出一个假笑,向狱卫使了眼色,给了他一包碎银。 狱卫明了,道,“进去吧,不要久留,李方旁边便是陶世忠重犯,你小心点。” 七出暗声叮嘱道,“姑娘进去了小心些,你要连累的可是殿下。 还烦请记,姑娘出门后就和东宫再无瓜葛了。 “小人知道了。”陶文舟一下回了两个人的话,说完便向大狱中走去。 找了半天,才在大狱的尽头处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陶世忠身穿粗麻布的牢服,趴在草席上,腰间背上被杖刑打得血肉模糊,衣服和血肉都连在了一起。 头发脏乱不堪,发丝里都带着米粒烂叶,一看就是别人难为欺辱了手无寸铁的他,不让他吃饭。 见此情景,陶文舟心如刀绞,心痛不已。 但还是忍住自己的悲情,拿钥匙快速打开了牢门,轻声微笑的喊着,“爹爹,是舟舟,舟舟来看您了。” 陶世忠的气息已经很弱了,与苟延残喘无异。 他费力的抬起头颅,用干裂的嘴唇,用沙哑的喉咙的声音从胸腔里用力发出了两个字,“舟舟...” “是,是舟舟在呢。 爹爹别怕,舟舟给您带了换洗的衣服,您...您冷不冷啊?”陶文舟一度哽咽极力维持着语气的平静。 陶世忠也不细想陶文舟是怎么进来的,只是眼里含泪的指着她脸上的伤痕,用沾满泥土血迹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给您披上吧。”陶文舟往陶世忠身上双手颤动着披上了一件衣服。 “爹爹,女儿给您上点药吧。” 陶世忠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将死之人了,还让女儿做这些事情干什么呢。 “爹爹,您能吃饭吗?您看,这里有白粥、苦瓜炒蛋、土豆丝和红烧肉。您想吃什么?” 陶世忠还是摇了摇头。又奋力挣扎着要凑近陶文舟。 陶文舟见状也把身子凑近,“爹爹,您说,舟舟听得见。” “你……不要恨得……太多,天明……会有……会的。”陶世忠的喉咙好像被夺去了声音,再也讲不出什么。 陶文舟紧紧握住父亲的手,不愿意分离。“爹爹,女儿记住了。” “都多长时间了!那个女官干嘛呢?” 不远处传来了狱卫的声音。 陶文舟不舍的松开拉着父亲的手。 一边慌忙把饭盒药物装起来,一边大声应和着,“这便来了,这便来了。” 再回头看一眼,心中不舍也不能如何。转身离开了刑部大狱。 流落街头 出了刑部大狱,再往街对面看去,还怀有那么一丝希望觉得,或许沈谨会让七出等等自己。 还是自己妄想了。 空荡荡的大街,来往过客仅秋风落叶而已。 陶文舟就这么带着一个饭盒,背着少得可怜的行李,带着面纱,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看着别人家里阖家欢乐,欢声笑语,便更觉得自己一个人如此悲凉。 陶文舟随便找了一家旅店,随时带着面纱怕别人认出自己。 身上盘缠不多,只能住最下等的旅屋,租了一夜。 她终于躺在了床上。 尽管这床又硬又窄,也不影响陶文舟此刻的放松。 她蜷缩在床上,一只手抱住膝盖,把另一只手咬在嘴里,肩膀不停地来回颤动,无声的哭泣着,无声的抗议着。 她发现,原来眼泪从这只眼流到另一只,竟也觉得会蜇。 极致的悲伤让胃里空空的她更加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胃里不停地痉挛抽搐着。 眼泪就那么肆无忌惮的流着。哭到大脑缺氧,哭到不能呼吸。 哭着哭着,陶文舟就那么睡着了。 ……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哭完了,也想明白了。 身体是奋斗的本钱,自己搞不好身体,就没有力量去干什么事,更别说报了家仇。 饥肠辘辘的她只好拿出饭盒里的餐食吃了起来。 她发狠的咬着嘴里的馒头,把剩下的白粥一饮而尽。 吃的好像不是馒头而是一块铁,要拼了命的啃才能啃的动。 今后,她该怎么办呢。正当她思考的时间,有人猛叩着房门,打断了她的思绪。 陶文舟试探性的询问,“谁啊,怎么了?”然后赶紧把面纱带上。 没想到对方理直气壮的说,“姑娘,你的房期到了,赶紧出来别影响下一旅客入住!” 陶文舟一听就觉得不对,“我明明付了一夜的房钱,你们怎么半途就要把我赶出去?” “姑娘,趁现在我还好声好气的和你聊天,你就识相点赶紧出来,别逼我动手!” 陶文舟听闻此言,连忙找到自己的短刀握在手里。“我才不怕你呢! 是就是是,到没到,我们两个心知肚明!没有你这样做生意的。” 听得一个女声道,“管她说什么,撞开!”门外大汉就一举撞开了门。 一身穿艳丽服装的中年女人扭着腰走进来说道,“姑娘,我们今天有贵客,不得不这样,多有得罪了。” 陶文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再这么下去自己的人也要赔在这破地方了。 “今天,今天这事我便当吃了亏,告辞。”说罢转身就走。 身后的女人等陶文舟走远后和身旁大汉窃窃私语着,“这丫头相貌不错,住的又是下等房……你找人看着她,要是个单身行的,禀告给我。” “是,兰姐。” 走出旅店,快要看不见月亮的轮廓,天渐渐就要明了。 陶文舟就这么蹲在街头的河边,一根一根拔着杂草。 心里也是一团乱麻,迷茫的感觉充斥着自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翻看行李,却发现有一幅画还一直在。随即灵机一动,向不远处收买售卖字画的店铺走去。 “老板,开张了吗?” “姑娘,真巧啊,您是我们墨元阁里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老翁,您看看这幅画,能卖多少钱?” “让老朽看看。”老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又摸摸自己的花白眉毛。 “这是姑娘画的?” “正是。” 老人一脸欣赏的样子,“那可真是不错的……请问姑娘今天可有别的事务?” “并无,老翁您说吧,能换多少?” “哈哈,姑娘,老身也定夺不了,你这幅画特色鲜明,略有不足但不影响大体美感。 不同的人就会有不同的看法,喜爱程度也不一样。 不然这样,姑娘今天待在我店中,有人买便卖了,钱我们二八分,没有,老身就买了,五两银子。怎么样?” “行,就这么定了。”陶文舟觉得既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又可以换了钱,真是一举两得。 找了一把木椅坐定,就开始欣赏店里不同的字画。 偶遇江闻 “王爷,马上就到京都了。” 车驾内,江闻身着一身墨兰丝绸制衣,一条腿放在塌上,身子靠在另一侧,嘴里叼着一颗樱桃。 刚醒的样子,眉目间净是漫不经心。吐了桃核,慵懒起身。 “知道了。” 随后又和车驾内同乘的女官芍药打闹。江闻用右手的食指挑起芍药的下巴,嘴角微微上扬。 “芍药,想吃樱桃么?” “小人不敢。”说完芍药故作娇羞的偷撇了江闻好几眼,脸上泛红。 “本王赏你的。”拿起一颗樱桃放在她的嘴边,像是看一件玩物一样看着她。“吃下去。” “是,王爷。”芍药微张着嘴,吃下了那颗樱桃,刚要吐子。 “不许吐。” 江闻笑的更灿烂了,“咽下去。” 芍药皱着眉看着江闻,但也不敢违背他的指令,硬生生吞了下去。 “是,王爷。” “哈哈哈哈,你可真听话啊。像……让本王想想,就像一条狗一样。” 芍药此时已经面露难色。她是经人讨好江闻送到他身边的“玩物”,她知道江闻有些怪癖。 初见江闻这几天一直好好的,而且他人生的也好看,更是心生倾慕。但也没想到是这样的。 一瞬间江闻变了脸色,“怎么?你厌弃本王吗?”用手狠狠掐住芍药的脖子,面无表情。 像是在欣赏一出戏。 “王爷,小人……没有,绝...没有。” 江闻立马松开了手,“随你便,来人!把她带下去吧。” 芍药送了一口气,咳嗽着慌忙下了马车。 . 江闻在游历各州时,免不了面见许多皇亲国戚的贵族们,他们都在嘲笑他,笑他是江家弃子,笑他不过是太后养的棋子。 他当时还小,什么也不懂,这些东西像针狠狠刺在他的心里,好多年。 直到他长大之后,没人再敢笑他什么,没人敢议论他什么。 他明白了权力的重要性,身为王爷的他才渐渐建立了自信心。 可以往的创伤,却永远烙印在他的心里。 把他的性格变得敏感、张扬又掺杂着一些多疑自卑,对事物的占有欲极强,喜怒无常。 他身边的女人,几乎都被他“调教”过。但他其实一个也不喜欢,也不会碰她们。 更不会交给她们重要的事情。江闻身边重要的事都交给贴身侍卫决明去做。 对江闻来说,女人只是偶尔看顺眼的玩物罢了。 . “无趣。” 江闻再次躺倒在塌上,手里玩着路过外州买的万花筒。 江闻掀开帘子,“决明,是不是京中有书局,有酒楼,还有戏院,好玩的紧呐?” “回王爷,是的。 书局以墨元阁最为出名,酒楼里琉璃楼和摘月楼最为繁盛,戏院要数梨园戏子最顶尖。” 江闻又躺回塌上,“喔,那我们一会去……墨元阁看看吧。” . “例行公事,过关检查。” 侍卫决明出示王府令牌。 侍卫查看后,“王爷?小人恭迎王爷回京。 但最近有一罪犯在逃,王爷府眷众多,望王爷可以配合小人们检查。” 江闻一脸不耐烦的下了马车,看了看自己身后随行的队伍。 嘟着嘴难为的说道, “确实多。” 又对决明豁然开朗道,“那么…决明,本王带上十个侍卫,两个女官,我们先行入京如何。” 决明回道,“王爷,那剩下的人总不能不要吧?” 江闻用手摸着下巴作思考状。 “你们检查完了就直接回王府吧,应该知道路的。 嗯,这样就行了,走吧决明。” “是,王爷。” . 江闻坐着车驾,轻衣便行。 决明说道,“王爷,前面就是墨元阁了。”等了半天,轿里也没动静。 决明只好黑着脸,超级大声的喊道,“王爷,到了!!!” 这一声不仅喊醒了轿子里的江闻,坐在墨元阁里木凳上打盹的陶文舟也被喊醒了。 定睛一看,一辆马车停在道边迟迟没有动作,好生奇怪。 陶文舟揉了揉眼睛,再看马车时,从上面走下一位少爷做派的人物: 衣衫松垮还要女官服侍着整理,再披上外氅,捧一个手炉。 透过面纱,陶文舟又看向江闻的面容 ——这人长得……好生妖孽啊! 一双丹凤眼,眉也细长,肤色比许多女子还要白净。长得身高也高。凑到一起,让人生出一种像是妖孽的错觉。 老翁上前询问道,“贵客来墨元阁想要点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而已。” 说是随便看看,江闻先拿了一对上等紫檀木雕镇纸,又选了几只牛角狼毫笔,看着花梨木底座的四方玉砚也动了心,收入囊中。 就这么一会,江闻就花了不下几百两银子。 陶文舟暗中替江闻家里人心疼着他们家的钱财,又不断猜测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陶文舟心想:这么挥霍,要是也能买了我的那幅画就好了。 片刻后,江闻真的逛到了陶文舟的那副《秋野云月图》。 “老板,这怎么卖?” 老翁笑着走出来招呼着陶文舟,“是这位姑娘挂在这里售卖的,老身只是代为保管,您问她就行。” 江闻看着眼前这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说,“哦,原是女子,我看她裹得如此严实,差点以为是男子罢。” 真是欠揍! 陶文舟在心里暗暗骂道。表面上还是和声细语地问道,“贵客是否需要我介绍一下呢?” 江闻却心不在焉的说,“讲讲吧。” 陶文舟先讲了立意,又讲各处工笔,讲到结构布局时发现了江闻回答的十分敷衍。 “您是真心买吗?” “当然。”江闻看着她的面纱,猛的揭开。 “咔哒。”面纱斗笠应声落地。 陶文舟急忙护住自己的脸,怕被认出来。 “你长得好像……”江闻没说完,一旁的决明低声向江闻说道, “她是通缉令上的人。” 江闻却指着陶文舟肿起来的脸说,“好像……挺丑的。这幅画二十两我买了。结账!” “王爷,她……”决明还想说什么。 “闭嘴。” 江闻把一大堆东西都放进决明怀里,堆的比决明还高,一旁侍卫赶紧过来帮忙。 而江闻微笑着对陶文舟说, “丑丫头,后会有期。” . “王爷刚刚为什么放过她?”决明很不解。 “只是画不错,人也挺有意思。” “是,王爷所言极是。”决明又变成了冰块脸,像机器人一样回话。 “决明,你不高兴啊?”江闻十分幸灾乐祸。 “小人不敢。” “噗嗤,好,那回府吧。” 江闻没忍住笑出了声。 何为选比 选比介绍。 京中选比大典是三年一度的盛典。 每三年选比大典,都会有许多在外任职的官士和有父在官的适龄姑娘请求回京参加选比。 选比大典对于参加者只有年龄最低十六岁的要求,十分宽容。 参加选比的大多是皇家官宦子弟和寒士,也有少数富商巨贾也会凑凑热闹,但外族绝不可以参加。 因此,选比大典也是皇家子除了皇上指亲外,选择自己最爱之人最好的结姻方式。 选比大典之前会记录参加人员名册。 分为皇室、各州、京城三种。 而除皇室外,各州和京城每种又细分为文臣子、武臣子、商子三种。其阶级排比一眼可明。 名册由礼部尚书全权着人负责。 赛场安全和入场检查由骁骑营都尉着人与兵部负责。 场地安排筹备用具及饮食由工部和后宫负责。 预选比虽每年都有,但远不及选比大典声势和人员浩荡。 预选比仅仅只是参赛女子单方面参加书画一类的选比,获奖者自行选择是否公布品次,公布者或吸引爱慕者,由此或可促成一段姻缘。 选比大典有三项内容,每项分三轮: 一: 文臣子作诗比、作画比、器乐比。 二: 武臣子马球比、射箭比、舞剑比。 今年选比大典选址于皇家方舟围场和围场旁的瑟鸣楼举行。 每轮为时一天,每轮过后晚间出选比排名,由此参赛人员可以在前一天得知结果,自行依据结果再选择去与留。 皇室与商子自行选择文或武比赛。同理,有能力的参赛人员也可同时参比两种。 三则为胜出者之选,胜者互相选择,也可以胜而不选。 也称为加比轮。 最后一轮一人一桌,女子只需将荷包放在中意人的桌上,男子则是将自己的发簪放到中意人的桌上。 两厢情愿者即可在选比结束自行结亲。 桦国多重棋道。 加比轮为防某一人被多人爱慕而设立加比赛。 多人选一人时,多人之间进行棋比,便于被选人判断。 选比既体现了桦国通达大方的国家制度和陛下亲民随和的品格,也体现了桦国民子的多才多艺。 是为国家最盛大典之一。 下旨筹备 文乐案后,第四日。 早朝。 众官朝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吧。盛尚书,最近选比大典准备的名册如何了?” 礼部尚书盛临作礼道 “陛下,选比在六日后举行。 京中名册已经确认,各州还有官士官女未回,礼部将于明日傍晚酉时过后截止报名。 皇室名册臣交由礼部侍郎何纪安与后宫交涉。预估后日即可上报名册。” “哦,朕会命皇子们于截止前统计好的。”盛临作礼站回队列。 “太子?” 太子作礼,“回陛下,臣在。” “你负责统计名册吧,暂任翰林一职吧,记得及时督促何侍郎。” “臣遵旨。”太子便又站回了队列。 “兵部是谁协助郑都尉管理选比安全的?” 兵部尚书文善作礼道,“回陛下,是臣。” “务必保证不要出任何纰漏,拨款还足够吗?” “回陛下,足够,臣一定尽心尽责与郑都尉一同维护好选比大典安全事宜。”文善站回队列。 “好。工部呢?” 工部尚书康泽作礼道“回陛下,是臣。” “康尚书?后宫现在你在和谁交接着呢?” 康泽回道“回陛下,是总尚宫胡氏。” “胡氏,皇后宫里的人。嗯,甚为可靠。”康泽作礼站回队列。 “朕今日观景时细想于我朝职位安排之事,觉得中书省之位一日空缺不得。 齐中书虽已耄耋之年,仍在位砥砺,以身作则,实属不易。其归林之愿,朕今日不得不遂。 那么这空缺之位……就由林尚书担任吧!” 林世豪与齐归瑞一同作礼,“臣谢陛下!” “众卿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臣有一事。”何丞相站出来作礼说道。 “臣以为,林尚书任中书省,但其原位上刑部尚书一职仍未有人才赴任,是一缺漏。将来未免不是祸患。还有其余……” “这事朕会速夺,何丞相不必多言了。退朝吧!” “陛……” 何言知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还未说出口的话就生生被陛下驳了回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官散去。 确定名册 翌日午后,礼部大堂内。 申时将过,回京的官宦子弟陆续前来报名。 七进撇着嘴一脸生无可恋,小声道,“殿下,这可真无趣,就干干的站着,也不能去别的地方。” 沈谨坐在大堂正座太师椅上,拿羊毫笔沾了沾墨,“所以本宫才写字帖打发时间。” “殿下,后宫递上来的名册臣已经更订一遍,请殿下过目。” 沈谨放下笔,接过看着手里礼部侍郎何纪安递上来的名册。“你下去吧。” “是,殿下,臣告退。” 沈谨打开名册。 皇室册 嫡公主:沈灵,皇后子,年十八。 长公主:沈楚,萧贵妃子,年二十四。 三公主:沈玉,未报名。 五公主:沈瑶,冷贵人子,年十七。 皇太子:沈谨,年二十一。 二皇子:沈意,文妃子,年二十。 四皇子:沈思,年十八。 王爷:江闻,太后子,年二十三。 礼部侍郎:何纪安,长公主子,年二十五。 注:其余皇室子未到选比年龄。 . 沈谨心中轻笑,什么时候何纪安也成了皇室子? 倒是三皇妹没有参加,想必是叶嫔的请的愿,不过这样,她不争不抢的性子,不参与这些也好。 倒是江闻…他也要回京了吗? . 还没看完,就听见有人说话,“殿下,京中册殿下也还是过目一下吧。” 礼部尚书盛临上前作礼,手举名册道。 “拿过来吧。还有,把何纪安放到京中册里。” 沈谨放下手里的皇室册,拿起京中册。 “是,殿下。” . 京中册名字按报名顺序陈列。 京中男列册 商子,程莫尽,年二十一。 贡士,盛怀亭,年二十四。 贡士,曹固,年十八。 商子,费然,年二十三。 贡士,林踱,年二十四。 刑部员外郎,顾和定,年二十六。 副翰林,曲肯新,年二十三。 监生,伍行琳,年十九。 户部侍郎,单如皎,年十九。 监生,刘慎,年二十五。 贡士,祁庆丰,年二十七。 太医院院士,吴士渝,年二十四。 商,肖令濛年二十八。 …… 京中女列册 礼部尚书盛临女,盛怀雨,年二十二。 礼部主事王必信女,王怀淑,年十七。 骁骑营都尉郑秋女,郑真真,年十九。 商女,费琉,年二十二。 兵部侍郎女,孟葵,年二十。 礼部员外郎女,杨君朵,年十八。 …… 往后的沈谨就没在看了,把名册放在盛临手里。 心想程莫尽这小子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在京的贡士监生倒是不少,今年当真热闹,老的少的都在,连太医院院士也来了。” 盛尚书回答道。“回殿下,今年的皇室子格外多,因不限最高年龄,只限十六以上,所以总有些臣民希望可以沾沾皇室贵气。 再就是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有了妻室但还是想再迎娶几个……殿下也知道的。 额,往年来还是外五州名册人数更要多些的。” . “蜀州巡抚,萧行凌!” 刚把手里的两份名册给了盛临,还没吩咐。 便听得堂外一身着盔甲之人横眉怒目大声喊着,更是走到宫人面前把报名表拍在桌子上说, ”好生看看,记上没有?” “回萧大人,记下了,记下了。” 一旁的礼部宫人速写后,十分惶恐,起身点头哈腰的连忙应答。 此人是萧大将军的独孙,其父吏部侍郎萧尽礼生于王家女王必婉与萧大将军独子萧可荆膝下。 萧家单传男子到萧行凌,对他视若珍宝。 现于蜀州任巡抚职,如今回京更是要高升之势。 萧行凌说完后本就作势要走,可他又回头看向了居高临下的太子。 拿手指着他问。“他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太子没有搭理他,低头继续写着字帖消磨时光,一笔一划,不紧不慢。 七出冷言道,“拿开你的秽手,什么人?也敢对太子殿下不敬!” 而七进更是准备好了飞针,他再张狂就动手给他一个教训。 萧行凌刚想反驳,这时礼部主事王必信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赶忙伸出手来边颤抖边说,“大胆!还不对太子殿下谢罪!” 看着如此狼狈的王必信,萧行凌却不以为然。 “舅舅?你来干什么?我已报好名了。” 王必信先是向太子作礼,又连忙跑到萧行凌旁边拍着萧行凌的后背 小声说,“小祖宗,不能这么没大没小的!此乃太子殿下。 我不来,你就要惹下这泼天的祸事了。快!向殿下谢罪啊!” 萧行凌看看王必信这副紧张模样,不服气的看着太子。 阴阳怪气道,“臣萧行凌不知太子殿下在上,多有得罪,望太子殿下不必计较!” 最后的两个字拉了老长的调。 说完才歪着头作了礼,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看得七出紧抿着嘴,握着拳头想打他一顿。暗自和旁边的七进说道,“一副欠揍的样子。” 王必信又快步走向太子台前,满头大汗,一副阿谀奉承的嘴脸。 “殿下,是臣姊管教疏忽,臣替她向殿下告罪了。” “无碍。滚出去吧。” 太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不屑一顾。又抬头跟盛临交代把这两份名册多誊写几份备用。盛临应后便退下了。 “你!” 萧行凌还想说些什么,又立马被王必信阻拦。拉扯着出了礼部的门,嘴里还嘟嘟囔囔的。 萧行凌上马后气哄哄的朝王必信说道,“舅舅怎么这样懦弱,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还只是个主事的。” 说完也不听什么就挥鞭策马而去,只留下王必信一个人在原地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面对这样一个祖宗,他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 “什么时辰了?”太子又已经看了半天的军事论本。 “回殿下,酉时三刻了。”一宫人回道。 “七出,把这些东西都收了吧。看你们这难熬的样子,我们先出去找个酒楼吃了晚膳吧。” 太子起身舒展筋骨。 七进七出都快睡着了,听见这,一下子清醒过来。“是,殿下。” 文舟被绑 街上。 陶文舟告别了墨元阁老翁,拿着手里的十六两银子走在路上感到很是满意。 戴上面纱,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先去……吃一顿饱饭吧。 边走边想着父亲后日就要处刑,自己今后该怎么生活,再怎么从这生活中为蒙冤的父亲做点什么。 走着走着看见六日后的选比大典即将截止报名于明日的消息,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冬日将近,寒风瑟瑟,陶文舟久久站定在布示前不肯离去。 此时的陶文舟却全然不知,危险已悄然而至。 . 琉璃楼中。 “兰姐,那丫头确实是一人独行,像是流落街头的外州人听着...像泉州口音。现在她在一家小店用食。” “毛也没长全的野丫头也敢一个人进我的旅店。 不过倒是有几分姿色,白给的谁不要。去,立刻找几个人把她给我绑了,送到琉璃楼。” “是,兰姐。” 这位擦脂抹粉正在精心打扮的中年女子就是琉璃楼的暖香阁阁主——九娘,春兰。 她专门负责楼中的女使调度和女.妓.训练,人称兰姐,客人叫她兰九娘。 说得好听点她是位管事的,不好听了就是一个俗气至极的老鸨罢了。 琉璃楼是商人费节名下的产业,饮食看戏,女子作陪,应有尽有。每日流水可达千两白银,昌盛十分。 . 午间,一不知名民间小店内。 吃着吃着饭,刚喝了一口热粥,陶文舟就被人用木棒在脑后狠狠敲了一下。 来人没想到她居然没倒下,反而惊呼出声,“啊...嘶,你们干什么?” 为首之人连忙呵斥道,“怎么笨手笨脚的!快用手巾!” 一名大汉用掺了蒙汗药的手巾捂住了她的嘴。 不论她怎么挣扎对方就是不撒手,一个弱女子怎么也比不过一个八尺高的壮汉有力气。 直到陶文舟在地上不断挣扎的双腿不再乱蹦哒,人也昏厥过去,他们才放手。 把人装进了麻袋准备扛走。 店小二想上前询问,为首的壮汉中气十足的回道,“看什么看,再看小心你的破店被我砸喽! 此女子是欠钱不还,我是讨债的,天经地义!别多管闲事!” 说完便转身带着一行人离开了,只留下店里星星散散几个食客议论纷纷。 . 傍晚,琉璃楼暖香阁。 陶文舟醒过来时,不知自己身处何地,被人仍在一处破墙角,身旁都是各种各样的破旧衣物杂物。 正疑惑时又听到外面歌舞升平,很是热闹。暗自猜测:大抵是酒楼? 嘴里被塞了一块破抹布,手脚都被粗麻绳死死绑住。她试着挣扎了几下,却丝毫动弹不得。 门口有人发现了她的动静,连忙小跑着去禀告兰九娘。 看着灯火摇曳,一人的影子像是先看了看她,又快步跑去了什么地方。 这时陶文舟才猛然惊觉——打伤自己那人,分明就是那天旅房前逼问她的人!这不是意外,他们早就盯上了自己! 还有,不出意料的话...自己在的不是什么酒楼,而是青楼! 他们一定是没有认出自己是逃犯,才抓自己来这个地方。他们不是为了让自己做劳力,而是...妓.女.! 陶文舟心中大骇,恐慌极了。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束缚。 “别挣扎了,没用的。”门被应声推开,吱呀一声。 陶文舟看清了来人——就是当日那名风尘女子。陶文舟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说话的样子。 兰九娘嫌弃的用指尖挑出陶文舟嘴里的抹布扔到一旁,问,“你想说什么?” 陶文舟呸了呸嘴里的脏土,低着头眼睛向上注视着兰九娘,一副倔强的样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要对我做什么?”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的恩人呀,小娘子~ 跟着我,保准让你比在外面流落的强多了!看看前几日的你,连最下等的旅屋也住不起呐。” 兰九娘边说边拿手握着手帕在陶文舟的脸上来回打量着。 见到陶文舟右脸和后脖的青紫,责问旁边人道,“啧,怎么回事?懂不懂规矩,怎么让她脸上怎么有伤!下去讨打。” “是,兰姐。” 陶文舟扭过头去不让兰九娘再看。 “无碍,这点小伤不妨事。我会给你用最好的药膏,等你的脸好了,再说接客的事。好不好?” “你这是在逼良为娼!我可以到官府告你!” “哦呦,好大的口气!你进了我暖香阁,再想出去,没那个门道! 除非你愿意伺候我们的客人,万一有人看中了你,给你赎身,我就放你走。不然,想都别想!” 兰九娘起身,轻蔑的俯视着看着她。“你趁着伤没好自己好好想想吧,可别逼我兰九娘对你用强,到时候谁脸上也不好看。” 说完吩咐手底下的人把她脚上的麻绳解开,押着她送到了一处房间里。 “好吃好喝伺候着,按时给她上药,窗子给我封死,别让她从这门里踏出一步。” “是,兰姐。”门外两看守应声道。 “这可是个上等货色。”说完就下楼去招呼客人了。 只留下陶文舟一个人坐在木凳上,想着对策。 楼中相遇1 沈谨刚要从礼部出来,就看见齐是轻盈的步伐拽着后面鬼哭狼嚎的沈思朝这边走过来。 齐是落地作礼道,“殿下,四皇子说殿下劳累一天了,来看看殿下。 还非要小人用轻功带他来,死缠烂打,以命相要挟,小人不敢不从。” 一旁的七进七出看着被吓得不轻的沈思努力憋笑。 “呕...”沈思想吐却没吐出来,“齐是姐姐,你这轻功可真是厉害,我说快一点,可你也太!快!了!吧? 你是不是要飘~死我啊?” “小人不敢。” 沈思一手放在齐是肩膀上,一手叉着腰,脸色煞白,一时缓不过劲来。 “你怎么不自己来找我?” 沈思直起腰来,道,“臣弟觉得皇兄辛苦想请皇兄一同用晚膳。 只是觉得自己的车驾太慢了,这才叫齐是姐姐帮我。谁知道她这车速也太快了吧。” 沈谨示意齐是退下。“吃什么?” 说到这沈思来了兴致,边走边说。“听程莫尽说他们家死对头琉璃楼出了一种新菜品,名为金玉满堂。 此菜底部由骆驼肉丝在豆芽孔隙中穿插,这菜底一个厨子就要穿上半个时辰。菜中放置块雕刻好的清水豆腐,而这豆腐中间则挖了个坑放的是鸡蛋羹。豆腐旁边摆盘一圈的鲍鱼扇贝,豆腐上再加一个元宝糖人做点缀。 一菜数十两银子,不过工艺听起来就复杂,不知道实际味道品貌如何。” 沈谨上了马车,“看你没事了,上车吧。”沈思也跟着坐了上去。 “去程家摘月楼,找程莫尽。” 七进立即驾马道,“是,殿下。” . 江闻回到王府便翘着二郎腿看着刚买来的书,坐在一把干净的椅子上。 眼前几十号人来来回回的走,以求把陈旧的王府快点收拾出来。 “什么时辰了?” 决明回道,“王爷,差半刻戌时。” “本王的偏偏安顿好了吗?” 江闻在外时收养了一只花斑猫,此猫不似其他宠物温顺,也不会凶狠非常,只是与江闻投缘。 猫在江闻怀里总是十分安静,只有逗急了才会伸出爪尖。对别人确是能避则避,连摸一下也要炸毛。 江闻在野外发现这只猫时,觉得有趣,就留下来养着,一养就是三四年。还给这公猫取了个名字,叫偏偏。 决明回道,“回王爷,已经把偏偏放在您书房的侧室了,除了两个偏殿,东西也都布置差不多了。” 江闻把手中书放下,“这么多年没回来,都忘了哪是哪了。介绍一下吧,决明。” “是,王爷。 王府前院分为一主殿明月殿,两侧殿,一三层书楼,六间客房。后院有五间小阁为妃子用,十五间房间为宫人用,还有两间事务房是财务和……” 江闻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放荡样子,抬手道,“行了,就说到这儿吧。” 随后正色道,“吩咐下去,从库里拿五千两银子,十日之内京中买到至少十处宅院。要快。” 他的鸪野堂大江南北都是,唯独京中力量还是薄弱,需要扩大。观星台也该搬搬地方了。 要的这么急是因为门徒将不日入京,不能让他们居无定所吧。 “是,王爷。”随后决明退下。 江闻又叫住决明,“办完了就来琉璃楼找本王,本王要去玩玩。” “是,王爷。” 江闻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对身旁的牡丹说,“叫上芍药,本王饿了,吃饭去。” “是,王爷。” 商子程莫尽 “草民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四皇子。”程莫尽站在自家酒楼前,迎接着两位自己的好友。 要说四皇子和太子殿下是经历相同又同在宫中相知相熟,那程莫尽和太子的相遇就完全是偶然了。 沈谨曾安排过一次暗杀,名为弑冥。目标是藏在摘月楼里的一个江湖术士玄冥,买家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此术士善于使用幻术,贪恋财色,办事声誉极差,得罪过很多人,不知什么原因买家要他必死。 于是当时生五门中同为术士的三门首领秦溯,便接下了这个单子。夜中暗流涌动,两人在明处施术,暗里出刀伤人。 为了保密,这时台下宾客皆处秦溯所设幻境当中。 太子暗觉此人不简单,便在二楼雅间吃了秦溯给的解术丸,看着他们二人争斗。 就在秦溯马上要拿剑刺向玄冥命脉时,程莫尽出现在了在一楼门口。他这一来不要紧,可幻术并没有驱动在他身上,相当于他现在看见的就是众人半醉半醒和二人打斗的场面。 秦溯立马收起利刃,向程莫尽施术,这时玄冥趁其不备刺向秦溯,秦溯未能及时躲开腰间被刺一刀。 太子见状想要出手,一时间没想到程莫尽还在看这回事。一举纵身跳下二楼高台,单脚用力踩在玄冥头顶,把刚想逃跑的玄冥又用脚按在了地上。 秦溯还在苦苦维持着众人幻术,身下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程莫尽当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出于善良的本性上前扶起流血的秦溯。“你怎么样?” 太子一掌把玄冥打晕,吩咐七出带人把他拖回去。 转眼就看见程莫尽在那捂着秦溯伤口急切的喊着人,“快来人啊!这...这人要死了,你们怎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吗?来人啊!” 太子先是觉得身份败露,又觉得程莫尽知道了自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见七出把人带走,秦溯实在支撑不住身体,松下手散了幻术,众人才恍恍然继续正常态的饮酒作乐。 程莫尽再次看呆了。 七进对沈谨说道,“殿下,此人要不要……” 沈谨看了看他,走了过去,在程莫尽的震惊中.……一掌拍晕了他。 “把秦溯和这个少年都带回去,查查这少年是什么人。” 随后秦溯被送到苏单度那里医治。 沈谨得知了程莫尽是富商程酒独子的消息后,一时间看着醒了的程莫尽,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 还是程莫尽先开了口,“在下程莫尽,冒昧请问阁下是?这里又是?” 沈谨淡定回道,“本宫是太子,这是本宫私设的暗营。” 程莫尽第一反应是跪下作礼,“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等等,暗营?不是不让……” “是,所以现在本宫应该杀你灭口才对。” “啊?灭口!?” “嗯。” “殿下不...不能吧?” “本宫能。” “殿下怎么可以这样啊?” “本宫就这样。” 一脸不可思议的程莫尽在惊呼中,就这么和要杀他灭口且一脸淡定的沈谨说着话。 “不不不,您作为储君不能滥杀无辜的!” “本宫杀了你谁知道。” “为什么要杀我啊殿下,草民一直恪守本分,不偷不抢不骗的,这这这...” “可是你看见本宫的门首了,还捂着他的伤口朝本宫呼救,不记得了吗?”沈谨心里已经觉得无碍了,但还是一本正经的质问他。 程莫尽一筹莫展,“那可怎么办好...” 沈谨打开手中折扇。 七进了解沈谨意思,说,“公子,我们殿下逗您的,只要您不说出去,我们殿下是不会滥杀无辜的。” “多谢殿下,多谢大人!可草民心中还是有疑惑,望殿下解答。就是为什么殿下私设暗营呢?杀得又是什么人啊?” 这孩子也太耿了吧? 七进在心里替这个耿直的孩子默默祈祷。 后来,沈谨耐着性子把弑冥这件事告诉了程莫尽,还告诉了他自己办暗营的初衷。程莫尽发誓保证不会对外说之后,沈谨就放他离开了。 再后来就是两人多在一起谈论政务书道,在酒楼吃饭。 沈谨也十分欣赏他这耿直善良的性格(虽然有时特别耿)。还一并介绍了四皇子给他认识。 程莫尽后来知道了自己知道的事情沈思不知道,于是乎还有了一句口头禅——我知道的就是比你多那么一点点~ . 寒暄后,程莫尽单独一辆马车跟在太子车驾后面,一同去往琉璃楼尝鲜。 楼中相遇2 .琉璃楼。 “客官请入座!天字十八号,二楼雅间三位!” 店里小二热情的招呼着这几位一看穿着不凡的爷们,把菜单放在桌上。“几位爷要点什么?” 沈谨坐在中间位置,沈思在右坐,程莫尽在左。七进七出站在门外。 沈思率先抢答,“来一个金玉满堂,再要三碗皮蛋瘦肉粥。” “好嘞客官,咱是吃了就走还是...” 程莫尽疑惑问道,“不走干嘛?” 店小二连忙摆手道歉,还要作势打自己的脸,“您看我这张破嘴话都说不明白。 小人意思是说,今日晚饭后戌时四刻会有四日一次的歌舞文乐表演,十分热闹。 您看这也戌时将近一刻,吃完饭也就差不多了。不如先把一楼待会儿看表演的位子定了?” 程莫尽点头,这是明白了。 沈思说道,“哥哥,你最近忙没好好休息,明日又无大事,不如今天看看这琉璃楼的表演?” 沈谨说,“你们说了算吧。” “你呢,程公子?”沈思用力给他使眼色。 程莫尽想了想,这样也好看看别人家怎么做生意的,便说,“那思公子说看,便看吧。一个位子多少银钱?” 店小二拿着茶水给他们三人殷勤地倒着,笑的满脸褶子。“不贵的,普通位就是站着的三十文一位,前两排的坐位稍加了价,三两一位。中途休息还可以回到您现在坐的屋子里来。” 沈思大手一挥,豪迈道,“好,今天我思公子就大舍财了!订上三个前排。你快去催促饭菜,我们几个有话自说。” “多谢爷了,小人不打扰您。”店小二美滋滋的出了房门口,替他们摆上了屏风。 沈谨实在乏累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凝视。沈思磕着瓜子欣赏着手里的菜单画样。 程莫尽走出门去倚着栏杆看着琉璃楼里人进人出,想学点什么。他突然看见一名紫衣男子相貌实在不凡,“诶,思公子,你过来看。” “怎么?有俊俏佳人么?”沈思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皮,出门顺着程莫尽手指的方向看去—— 一七尺男子身着一身金丝白袍,外披一件绿纹紫氅,露额扎发,发尾随意拿发带打了个流花结,腰间白玉铃铛叮铃清响。 身后跟着两名女侍也算得上美貌。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皮肤比普通人更白,显得唇间涂了胭脂一样红润。眉宇间透露着一丝漫不经心,嘴角勾起的笑更是邪魅至极。 一个男子断不能说,他有多倾国倾城。 但他,绝对称得上是 ——祸国殃民之貌。 沈思有些酸溜溜的说,“一个男子生的这么好看做什么。” 程莫尽撇嘴白了他一眼,“你看什么呢,我说的是他手里的翡翠戒指。” “戒指?” “是啊,刚刚他走过去时用手接住身边女侍递过来的手帕擦嘴,我就看见那戒指了。 那戒指是正绿色,颜色鲜嫩,质地在灯火照耀下有些偏黄,藕粉地,乃是实在的三分水秧苗绿。 要知道就算是皇室贡品里成色如此的,也是少之又少。” 沈思听得很认真,“那他一定是什么大人物吧?可我怎么没听说过京中有他这么一个玉面书生呢?” “我也不知道。” “还有,你是怎么知道那什么地,什么绿?” “你没听懂啊?合着说了半天白说了。”程莫尽转身往屋里走。 又马上回了头,小有骄傲的笑着说,“我知道的就是比你多那么一点点。”还拿出右手用大拇指掐着小指抖了一下。 “切,我迟早也知道。”沈思也走进了屋,开始品尝佳肴。 . 另一边。 “天字二号!贵客一位!”店里小二吆喝着迎接刚来就给了他二两赏钱的江闻。 待江闻落座后,小二问道,“公子怎么称呼?” 一旁牡丹回话道,“我家闻公子想尝尝你们的招牌菜。” “公子这一问可就多了,除了刚刚进门公子尝的雪花松点,本店还有刚推出的新款菜品金玉满堂,青梅花酒,边疆来的骆驼肉脯,还有...” 江闻举手示停,一旁的芍药会意说,“你不必再说,麻烦店家一样一份给我们公子送来吧。” 小二看着江闻如获至宝一样,双眼放着贪婪的光, “好的好的,小人这就去。来人,给贵客先上一壶好酒来!” 听闻这样大手笔的贵客到来,兰九娘亲自上阵,到了江闻屋内。 “公子,今晚我们楼中会有戏台美乐,亦有佳人献艺歌舞,公子是否有意加入此等盛会中呢?”说完谄媚的将一副暖香阁花名册放在桌上。 江闻看着眼前这位庸脂俗粉,轻启朱唇开口道,“知道了。这一颗金元宝放在这,剩下的我走时取,可行?” “行的行的,没问题。”拿着那元宝揣进怀里就出去了。 江闻翻弄着手里的花名册,哗啦啦翻过一遍就随手丢在一边。 “起的都是些什么破名字。牡丹芍药,还是我给你们取的好听,对吧?” “是,公子。” . 琉璃楼内,光影交错,美酒佳肴,花天锦地,座无虚席。 天字房内,二号正对十八号。 撤去屏风之时,觥筹交错之间,又将是怎样的巧遇。 文舟献舞 琉璃楼,暖香阁。 兰九娘看着手里的金元宝,格外高兴。 “你说什么?她还是没吃饭?” “是,兰姐。 一天了,她都不肯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油盐不进的,那贱人就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死撑着。” “死撑?药呢,上到脸上了吗?” 身旁大汉无奈道,“上了,她手被捆着也挣脱不了,只能任人摆布,伤都已好的差不多了。对她小人是好言相劝她也不听,恶语中伤也奈何不了她。” “奈何不了是你没本事! 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是个劳力,没手腕的。我要是没这两把刷子,搞不定这样的丫头片子,主管的位子转个八辈子都轮不到我坐。” 香帕一挥,“走,看看她去。” . 房间里的陶文舟嘴角干裂发白,发髻散乱,额头出着冷汗,脸色惨白,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她好困,她真的好困,但她不能睡,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这一天里折腾得够呛。 翻窗户,却发现都被封死,门口的大汉发现她试图逃脱又粗鲁地把她丢回房间里。打碎瓷碗,试图用碎瓷片试图割开麻绳,但又被进来给她送东西的人发现阻拦,还收走了所有桌面上摆着的东西。 陶文舟心想:自己绝不能就这么栽在那个兰九娘手里,替为自己求情的外祖不值,也替自己不值。 意识已经开始朦胧。她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出路了吗? . 一盆冷水泼醒了意识模糊的陶文舟,她这个人的衣衫都被水浸透,门外传来的阵阵冷风更是刺骨。 “我说姑娘,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肯吗?我也见过顽固的,没见过你这样拿命抵的。听我一句劝吧,你就从了吧。” 陶文舟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干裂发疼的嘴,“你...” 兰九娘听不明白她说什么,凑过身子去,“什么?大点声音。” “你痴心妄想!呸!”陶文舟呲着牙用眼睛斜睨着盯着她,像是一只狼崽要嗜血。 被喷了一脸水的兰九娘再没了耐性,站起身来。 她使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杀手锏,还没有哪个小姑娘不会犹豫的。 “你家里人希望你死在这无人知晓之地吗?无论他们对你好不好,都把你养大了吧。” 又在陶文舟面前来回晃着说,“把你养得,我看是白白胖胖又眉清目秀,小手更是柔若无骨。 你说,你是活着重要,还是死了再报答他们呢?” 兰九娘知道,这样流落在外的姑娘大多数会思念家乡,尤其家里人对着好的,更是割舍不下那份牵挂。自己就利用他们这样的心理,让他们非得在死和活之间做一个抉择。 好巧不巧,兰九娘这番话直接戳破了陶文舟的心思。 她从前便想好了。一坏是她平反不了,二坏是她负了外祖人情没平安活下去,最坏的就是她命陨京中再无人问津。 可如今被戳破的心情。 她就算平反不了,她就算负了人情,她就算命陨于此!自己唯一的心愿和遗憾也就是想……再看一眼父亲,送他临走之前最后一程。 是自己总贪得无厌,见了一面还不知足,可这心愿,却是在情理之中。 兰九娘知道,她犹豫了。这时候自己再抛出一些条件来,她就一定会乖乖听话的。 “姑娘,我也不问你姓名,也不想要你性命。这样吧,你还没有熟悉一下环境,只要你答应我,我可以给你三日接客宽限。”说罢举起三根手指,根根分明,放在陶文舟面前示意。 陶文舟确实动心了。 她在贞洁和亲情的选择里徘徊不定。难道于自己而言没有一个两全之策吗?三日……我也未必能逃出去。 又猛然想起兰九娘说过的话: 除非你愿意伺候我们的客人,万一有人看中了你,给你赎身,我就放你走。不然,想都别想! 陶文舟灵机一动,故作可怜的说,“兰姐,小女子彻底明白您的意思了,但小女子今年尚小,不便接客。” 兰九娘心里得意,这小贱人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了。“你看着有十六七了吧?小什么?” 陶文舟脸不红,心不跳地谎报着年龄。“回兰姐,小女子今年十五未整,只是家里人养的好长得好而已。说到这更觉得兰姐说的对,自己不应该辜负他们的养育之恩的!” 说完就凑到兰九娘面前低声啜泣。 兰九娘知道她这是在博自己的同情,故意恐吓道,“那我留着你做什么?不如丢到江里喂鱼去!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了你。” 而这正中陶文舟下怀,她哭得更加大声伤痛,“兰姐,小女不想死啊!小女会舞乐,还会书画,小女舞蹈很好,会跳惊鸿舞!” “惊鸿舞?”兰九娘有些心动,此舞可是难度系数极高,自己培养的舞女里没见过可以跳好的。若她真的会,她这么小,留一年先揽揽人气也行。 “你确定,你会吗?” “小女子稍作梳洗就可以向您展示的!”陶文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殷切的回答着。 “你可别想着跑!来人,把她带去梳洗,解开她手上的麻绳。” “是,兰姐,多谢兰姐。” 一个转身之间,感恩涕零的陶文舟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嘴角微微颤抖着露出一个逃出生天般的笑容。 这只是第一步。今晚,一定要有人把自己带走! . 兰九娘处理完陶文舟的事情又忙着招呼客人开始今日盛宴去了。 片刻之后。 “兰姐,人到了。” 兰九娘放下手里的茶,惊叹道,“我当真是没看错人!” 此时的陶文舟脸上淤肿褪去,肌肤如雪,吹弹可破。稍加修饰,眉目如画,在金丝银衣、玉珠步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美丽炫目。 兰九娘在陶文舟身周来回的转,心想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陶文舟受不了这样的注视,兰九娘身上的脂粉香味实在呛鼻子。 便半蹲着作礼道,“兰姐,那小女子就开始了。” 兰九娘也在陶文舟的提醒下坐了回去。“好,开始吧。” 面前人儿当真是舞蹈奇才,每一个动作都点到为止,不多余也不会不够力度。眼里还时不时抛出一个眼神让观众自己体会,回味无穷。 兰九娘看着看着觉得金丝银衣太过俗气,配不上这样惊艳的舞蹈和佳人。 “来人,把我放在库里的那套罗裳和配饰拿来。” 衣服她珍藏多年了,兰九娘年轻时也是一位优秀的舞者,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有一天可以看到有人穿着它,再跳一曲惊鸿。 “你就叫觅儿吧,就当是我辛苦寻觅来的人儿。一会儿你来压轴今晚的盛会,好生练习着,还有字画什么的,到时可能会有客人要求。 我有事,先去忙了。” “是,兰姐,觅儿知道了。” 兰九娘恋恋不舍的看着陶文舟,又吩咐人盯紧了她。 陶文舟先要来自己的行李,找到了那把短刀。她心中坚定,兰九娘心思不定,相信不得。 今晚若不成,明日一过,父亲去时自己也不再苟活于世。 惊鸿一瞥 琉璃楼内。 盛宴早已开始。 沈谨用膳时多细嚼慢咽,相比沈思和程莫尽吃的都要慢一些。 “哥哥,依我看,这金玉满堂也不过如此。”沈思擦了擦嘴,继续说,“你看这豆腐雕刻,多处用刀力度太大,破坏了原有的形状,明显不够细致,有一种粗制滥造的感觉。 还有这糖人,甜的过甚又粘牙,谁会爱吃这个。鲍鱼倒是很新鲜。 依我看鸡蛋羹应该再放低点,做花心状,豆腐雕刻成莲花状,豆芽就是花蕊,鲍鱼放下面做底,糖人直接就丢了不要。” 程莫尽看着沈思说,“你适合当个厨子。 但你说的好像很可行的样子,回头我和我们家后厨说说,弄一个花开满堂出来。” 沈思朝程莫尽挑了挑眉,“我觉得也是。” 沈谨还在干饭。 虽然沈谨容貌也不错,但两个人看得实在无聊,就先行去了一楼观看表演。 . 芍药在一旁对江闻说道,“公子,这是他们上的招牌菜,一共二十一道已经全了。” 江闻正夹起一块据说是边疆的骆驼肉脯品尝,“还可以。” 说完后自己斟了一杯青梅酒饮下。 二十一道菜,每道江闻就只吃了一两口。 “其实京中也不过如此,外州里也有这些吃食。实属有些无趣。” 一旁牡丹说道,“公子,他们口中说的盛会开始一会儿了,给您留了一排中间第一桌的位置。” “是吗,带着酒和那盘坚果,把菜打包带走,回去给侍卫们分分,我又没吃太多,他们应该不会嫌弃我吧?” 芍药回道,“公子,当然不会,他们怎敢。” “那就好,走吧。” 江闻刚走出屏风就看见对面楼上有个身穿正服,头戴玉簪挽冠的男子也刚好从屏风里走出来。 二人四目相对。 江闻没有动,上下打量着沈谨。 他的腰间玉牌纹路清晰,状似榆树叶状,难道是听闻中的太子玉牌。又看此人装束如此端正,面目无情。 和传闻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倒是一致。 他是太子?这么巧么。 他也在看自己? 沈谨也看见了对面的男子,行为举止都十分散漫,手上的翡翠扳指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凡品,三分水的秧苗绿,极其罕见。皇室里除了陛下,就只有太后手里有这样的珍品。 又见腰间白玉铃铛。 难道是江闻? 他回京没去给太后请安,没去准备第二日早朝却到这干什么? . 互相打量过后,二人早已心知肚明对方是个什么角色。 他们同时走到楼梯拐角处,沈谨看着对方淡漠一笑,“闻公子先请便。” 随后让出面前的楼梯来。 江闻闻言好笑,这样子,还真是和听闻的一样,一样的清心寡欲。 江闻的观星台早就和沈谨的荟聚坊打过交道,对方的名讳也早已烂熟于耳,只不过从未见过。 江闻说,“那就多谢谨公子了。” 擦肩而过之间,二人心中各自盘算。 江闻没有作礼,只是径直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他们各自身边侍从却看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芍药牡丹不知道为什么自家王爷知道一个陌生人的名讳;七进七出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给一个玉面书生让路。并且此人还没有还礼,太子殿下也没有生气。 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又马上跟上了各自主子的步伐。 . “哥哥快来,坐我旁边。”沈思招呼着朝楼下走来的沈谨,把沈谨的座位安排在了第一排第二桌最左的位置。 程莫尽则是坐在最右边。 “七出,现在什么时辰了?” 七出应道,“回公子,还有两刻就到亥时了。” “嗯,不算太晚。” 沈谨一转头又看见了第一桌的江闻在言语调戏身旁的侍女芍药。 脸色又沉了下来,心想:坐哪不好,偏偏是这里。 . 台上的戏曲节目过了一刻钟便结束了,台上兰九娘主持道,“感谢各位贵客能赏脸在我们琉璃楼吃饭,下面就是今日琉璃盛宴的压轴表演!” “有请我们的舞女觅儿为我们带来一曲惊鸿舞!” 台下掌声雷动。 许多新老顾客在议论着: “觅儿?怎么从前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谁知道呢?但压轴的一定是个美人儿!” “惊鸿舞啊,琉璃楼里多年未见了!好像上次兰九娘舞此曲还是许多年前。” …… 只见一妙龄女子出场作礼。 身着朱红银丝白边舞裙,舞动起来十分轻盈状若花形,上身配桃红渐变色水袖。 面戴珠缀白纱,轻纱摇摇欲坠,全靠珍珠别于耳后支撑,给人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挽着整齐的双刀发髻,头戴一支银镀金点翠串珠流苏,耳缀金环镶东珠耳饰。 正巧微风不燥,少女乌黑的发丝被吹得微微浮动。“觅儿献丑了。” 说罢转身,乐声四起。 琴笛相并,鼓声作和,曲调由轻柔渐渐转向急促。 少女向上向下多次潇洒抛出水袖,又恋恋不舍般收回。腰肢纤细柔软,如柳条随风而动,脚尖轻点地,转身再次抛出水袖时,像是揽住了天上皎月般得意。 一次次旋转俯首之间,看向宾客,媚眼如丝,头上步摇流苏与耳上东珠不停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衣裙也跟着随风飘荡,绽放出美艳的花朵。 琴声悠扬,霁月清风。 佳人舞姿刚柔并济,步态轻盈,柔美妩媚。 江闻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的舞姿。早就认出了陶文舟。前一刻还是卖画的怎么再见时就成了舞女呢,真是有意思。 沈谨看着美人起舞内心毫无波澜。 倒是沈思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入了迷。 . 最后一个动作前,笛声急促,鼓点如雨落下。陶文舟背身半蹲着露出半边面颊,用手轻轻摘下了面纱,起身转过,猛的把水袖抛出,乐声戛然而止。 回眸之间,惊鸿一瞥,看向台下。 . 论如此一瞥,又有几人可挡? 沈思举着茶杯的手当场停在了半空中—— 少女微微颔首,眼神澄澈透明,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手指修长,娇嫩的肌肤在灯光照射下好似吹弹可破。 她满眼的单纯可爱,又满身婀娜妩媚。 然后随着笛声再度响起,陶文舟一个举步大跃,平稳落地,最后一次抛出水袖再收回。 两度转身之间,砰的一声,楼中花瓣到处飘落。 沈思手中茶杯应声掉落。 第一排的宾客都闻声看向了他。程莫尽用胳膊猛的戳了他一下。 他这才回过神来,“各位,抱歉抱歉。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沈谨却默不作声:怎会是她? . 陶文舟就此收场,转身下台换下舞服。她很惊讶,太子竟然在,那天遇见的书生竟也在。 江闻抢画 盛典结束。 兰九娘又站了出来。 “盛宴已经结束,接下来是叫价时间。价高者可以让刚刚表演的姑娘随您心意点曲或者舞蹈写诗。注意只限舞女乐女,.妓.籍女子除外。” “我出十两让觅儿再舞一曲!” “我出十五两让她演奏乐器!” “我出二十两银子,让小云姑娘再弹一曲古筝。” …… 人群里议论纷纷。 这可让兰九娘心里乐开了花, “不必着急,二等座到小二那里写下即可,一等座的贵客直接写在桌子上的信条上即可。不要着急啊。” 芍药得到授意后,说, “我们家闻公子说,不论多少都会出他们所有人里最高价的两倍,把这个觅儿叫出来画幅画。” 这句话让正在写信条的沈思停住了笔,“我出他的三倍!” 众人哗然。 想要觅儿干别的事情的人都只好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程莫尽一脸茫然的看着沈思,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说,“你是疯了吗?你不是辛辛苦苦一个月才攒最多一百两银子吗?” 沈思说,“你不懂。”然后一直看着换完衣服走出来的陶文舟。 “好,现在最高为二十两,两倍再三,就是一百二十两。请问这位公子想让觅儿做什么呢?” . 沈谨看向江闻,两人视线交织。 沈谨看着江闻,对沈思说,“我替你付。” 程莫尽更无语了。 江闻笑了,起身走到沈谨身边,俯身在他的耳边说,“太子殿下这是偏要和本王抢人了吗?” 沈谨也笑着说,“没办法,小孩喜欢。” 江闻立马直起腰来用右手食指指天,说,“我出……比他永远多一文!哈哈哈哈。”笑得十分张狂。 沈思噌的站起来说,“你怎的如此无赖!” 江闻回到座位吃着果子,不以为意。 “好,那便是一百二十两一文钱,来人,给觅儿准备纸笔!” “是,兰姐。” 沈谨面色阴郁,还是安慰沈思道,“无碍,一会我把她买下送给你作女官便好。” 沈思这才坐下,“谢谢哥哥。” 程莫尽给被气得不轻的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不明所以也不敢说话。 . 片刻后。 陶文舟回屋中换下了繁重的首饰衣物,卸下夸张的妆容。 整理完鬓发,配戴一支小型花蕊华胜,草草描眉画眼,淡淡橘红口脂抹唇,便身着一袭白色纱裙出现在公众面前。 兰九娘招呼着,吸引着已经开始流散的琉璃楼宾客注意,大家又看向了觅儿。 走到江闻面前问,“觅儿来了,那么请问闻公子想要觅儿作什么字画呢?” “就给本公子画一副,冬景吧!” “啊?这?”兰九娘为难了。 她虽然知道陶文舟会跳惊鸿舞,想必文笔差不到哪去。 但这冬景,雪花飘飞应是必有,但雪花本就难画,此时又非冬季,就算是文流之中画冬日景也大多是以朦胧美为主。她……能行吗? “您看,现在是秋日,又无鹅雪,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初学者,不如换了秋景?” “本公子花了这么多银子,就是来听你说废话的么?况且,本公子已经有秋景图了。” 说完眼睛弯弯笑着看向陶文舟,陶文舟也明白自己早就卖给他一幅《秋野云月图》了。 “兰姐,觅儿愿意作画。” 话语声毕,满堂一分寂静过后如沸水争相议论: “此女子不简单啊,冬景非常人可画的。” “刚只是看她生的好看,没想到竟然舞艺双全。” “琉璃楼真是什么奇女子都有!” “冬景图在文流大家画里都十分少见啊!” “她这么有才这么流落到这了?” “谁知道呢。” …… 兰九娘知道琉璃楼的声誉好坏都在她一笔之间了。 走过去贴着陶文舟狠掐了她左肘一下,“你仔细着,最好画好了,不然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觅儿不敢。” 随后兰九娘站到一旁用僵硬的笑容看着台下众人,眼睛时不时瞟一眼陶文舟到底画的如何。 陶文舟站定后,用左手挽起右袖角,手上指尖樱粉甲油还未褪去,提起笔来,轻沾粉墨,挥手作画。 画里先看一楼宇十分华丽,霓虹灯火,色彩斑斓,此楼占去半面规格,拿金边勾勒,时间不足便未能将楼中事物一一细饰精描。 陶文舟画完其他只留下雪花时,时间已过一刻又多,她突然停顿,像是稍作休息状。 但其实,她也不会画雪! 江闻抢人 . 陶文舟强装着面上平静,手心里早已渗出汗来。 不是自负,是自己必须逞这个强。 如果今晚就此别过他们二人这样的贵客,明天离父亲处刑就只剩下一晌功夫,就不一定有这样的人来,自己也不一定是客人讨论的中心。 不想赌明日,只求今朝。 . 所以她硬着头皮应了江闻那句话,构思过后先立楼台,后纹楼身,云月共出……最后便是雪。 雪... 自己跟随许多老师学过如何作画,技巧上的调色衔接、用笔用水、干湿画艺她都没有问题,也学了叶脉、松林、流水、裙摆等实物如何处理。 境界高者多为借鉴,虽未学过雪,但她奋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名家画笔。 是了! 那幅赵大师的《沂蒙山下》。 沂蒙山陡峭,有冰河穿行,由下至上分了四季,春夏秋冬皆备:樱花、红莲、果园和... ——雪顶! 当即回想着画作中的雪花形态:多纷飞,大小不一,色泽偏蓝白。像是... “你干什么呢?” 兰九娘看着台下人有些都有了离开之意,出声道。 惊得陶文舟握笔的手一颤 ——纯白色彩掉落在五彩的阁楼上,正似那满天飞雪。 是喷溅法! 陶文舟回道,“小女子技艺不精,这便好了。” 旋即调色,将笔沾水和彩,玉手轻轻挥洒,纷纷点点白雪完结了此画。 拭去额头冷汗,作礼道。“兰姐,觅儿画完了。” . 兰九娘满意地看着手中画作,大喊一声,“冬景画成了!来人,挂起来。” 台下站客闻声赶忙凑到往前一点的地方观赏,一拥而入,生怕错过什么。纷纷惊叹不已。 沈思在陶文舟作画时站起来看着她下笔,那时便觉得,她的笔法很像自己那幅《河间舟云》,却不能相信,因为那幅明明是预选比的画,怎会出自一舞女之手呢?便没有作声。 别人厌了他还在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目不转睛,直到陶文舟画完。 一旁的沈谨和江闻暗中较劲。 沈谨正襟危坐,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本来打算亥时便走的他现在已经待到了亥时三刻。 他就是不走了,就当是陪着沈思。时不时看一下江闻。 江闻这边也是一杯酒接着一杯酒的喝着,边喝边和牡丹芍药聊天打趣,偶尔起身看看陶文舟画好了没有。 这第三壶都快喝完了,江闻脸色也没变过。 程莫尽就比较可怜了。 他实在不懂沈思执着地要站着,也就罢了。那边一个什么闻公子还非让这个觅儿画冬景,真是好长的时辰! 沈谨屁股粘住了一样就是不走,面色难看,自己又不敢对这二位皇子多指使,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 太煎熬罢!!! . 兰九娘又走到江闻身边,“公子,画好了。” “哦?让...嗝...本公子看看。” 边走边对芍药说,“定是酒的过,有些胀气了,回去给我找点醒酒汤。” “是,公子。” 又对沈谨言道,“谨公子,思公子,一同...嗝...来上台看看吧?” 沈思当然是求之不得,对着江闻快答道,“那便多谢闻公子了。”然后迫不及待的走上了台。 沈谨刚想推脱,这下好了,只好向江闻作礼上台站在沈思身后。 “觅儿,给各位公子介绍一下。”兰九娘站在陶文舟身后勒令道。 江闻站在离陶文舟不远书桌右侧前,书桌另一旁是沈思。画则高挂于书桌后上方。 “是。” “公子们请看,此图为《月夜金楼浴雪图》,为冬景,画的就是我们这琉璃楼冬日将雪之景。 觅儿因未曾见过琉璃楼的冬景,便只能凭着想象作画了,有不足之处,望闻公子见谅。” “好一幅冬景!又好一个金楼啊。” 江闻鼓起了掌。 “本公子十分满意,放下来吧,本公子回家慢慢看。芍药,去。” “是,公子。”芍药向二楼挂画机关处走去收画。 江闻往台下琉璃楼门口走去。 . 沈思恋恋不舍地看着画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眼前。 转过头叫了一声,“哥哥。” 沈谨明白沈思是想把陶文舟赎了身,稍颔首示意应允。 陶文舟看着江闻即将离开的背影,心里默默祈祷他可以回头,他如此阔绰,一定也是个人物,或许能帮自己。 而太子那边,毕竟他就是丢自己出来的人,如果有选择,陶文舟更希望这个人是那闻公子。 她蹙眉看着江闻离去的背影,还想上前一步叫住他。 沈谨看破了陶文舟的心思,出声对兰九娘道,“她可有身...…” 还没说完听见一声,“这人,本公子要了。” 在陶文舟惊喜的眼神里,江闻回了头,说出了那句她最想听见的话。 她那张小脸上也露出了这几日里为数不多的笑容。 “哟,公子,您是看上我们觅儿了吗?”兰九娘走下台迎着回头的江闻。 兰九娘知道,他一定会给很多银子,但是看着觅儿还是觉得有些舍不得,毕竟她这颗摇财树只晃了一个晚上。 “公子,画。” 江闻左手接过画来,说,“是啊,本公子一想,这样美画出此美人手,不如直接把美人带回家,这样不是有更多的画了吗?” 左手拿画拍打着右手,他笑的很是妖冶。 “可觅儿今年还小,她...” “诶,九娘此言差矣!我可不是那种人,买她回去就是只为了作画的。” “是是,是小人心中狭隘了。那公子您打算出多少?” 沈谨在台上出声道,“五百两。” 兰九娘一张老脸五官都张得大开,“五百两?这位公子可是认真的?” 台下一直坐着快睡着的程莫尽也惊掉了下巴。心中感叹:沈谨真是有钱,见过有钱的,没见过这么有钱的,平时他那么节俭也没看出来这么有钱啊? “是。” 沈谨带着沈思走下了台,程莫尽也起身站到他们两个身边。 “一千两!” 又是那个右手指天的动作,江闻看着沈谨戏弄得挑了挑眉。 这也轮不到站不稳的程莫尽劝沈谨了,沈思出手拉住了沈谨的衣袖。 小声说,“哥哥,使不得。” 兰九娘惊得往后倒去,踉跄着扶住旁边劳力的手,看看台上站着的陶文舟,又看看这针锋相对的二位,只能看着他们,说不出话来。 . 江闻走到场地中央,沈谨也推开沈思的手走到江闻面前。 此时他们二人说话,只有彼此听得见。 “王爷,这是一掷千金求美人吗?” “太子又何尝不是?本王还以为太子殿下是传闻中一样的清心寡欲之人,如此看来,好像也不是。” “就当本宫今日欠了王爷一个人情,是本宫的皇弟实在喜欢这画,日后定会报答。” “画?你们抢的不是人么? 难道你们这些人连喜欢都要藏起来,偏爱都埋在心里,以证明自己的为人多么正直无私么?” “王爷随便怎么想都可以,本宫只替皇弟求一个人情。” “好一个随便啊!” . 江闻背着手,手拿画卷转身到芍药身旁,沈思二人赶忙凑上来走到沈谨身后。 沈谨出声问道,“闻公子到底意下如何?” 江闻已然没了笑意,他最讨厌这样的人,太子又是宿敌,而他不想给的缘由是:自己看中了的东西,就算扔了也不会让别人抢走。 江闻就是这样一个人。 “当然,谨公子如此诚心实意的,这画,我送你。” 沈思大喜,得到沈谨授意从七出手中放下五百两银票到兰九娘手里,对江闻说道,“多谢公子了。” 兰九娘却有些不舍:明明是一千两的,怎么突然少了这么多。 “不不不,思公子,我说的可不是这位美人,你听清楚了吗? 是,画。” 江闻摆手说完两三步走到沈谨面前,把左手里的《月夜金楼浴雪图》用力推到沈谨怀里。 大声说,“思公子真是大方,五百两一幅画啊!”众人起哄着。 沈思气恼,用手指着江闻道,“你!你在咬文嚼字!” 江闻走上台,边走边说,“本公子说的极其明白,也是谨公子所说所求的,是你听不清楚,还怪我咬文嚼字么?” 沈谨放下沈思举着的手,把画给了程莫尽。看向台上那紫氅身影。 “那便多谢了。走,我们回家。” 沈谨脸色十分难看,眼神里暗含狠戾,周身边的空气都快要凝固。 江闻今日哪是是非要陶文舟不可了,他就是要与沈谨这个人抢! 七出给了兰九娘一百两银票当饭钱。随后七进七出跟在沈谨身后,程莫尽拉着沈思走出了琉璃楼大门。 风波平息 . 江闻上台握住陶文舟的手腕,说,“丑丫头,又见面了。” 陶文舟看着眼前人,眼里含泪,挑眉故作轻松地回他,“好巧。” 把陶文舟带下台,满意的看着沈谨一行人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兰九娘奉承的说,“多谢公子了,让小人多赚了些银钱,这是觅儿的行李。您的金元宝值一千两刚好,还有一些.....” 旁边的劳力把一个包袱递给了陶文舟。 “牡丹,算好账,再拿出三十两来赏给这侍奉过觅儿的劳力们,让他们记住我这闻公子的名号。” “是,公子。” 牡丹又给了兰九娘三百两银票。 劳力们都很高兴,齐声道,“多谢公子!小人们记住了!” 江闻拽住陶文舟的胳膊走出门去,身后跟着芍药牡丹。 他那神情动作怎么看,都像是在护着自己刚得到的世间绝无仅有的宝贝一样,拉的,那么牢。 兰九娘在身后呼喊着,“闻公子慢走啊!”心里期盼这金主还能再来一回琉璃楼。 . . 路上,沈思虽气愤,但看着沈谨脸色沉重,刚想道歉,沈谨就上了车驾。 在车内命令七进道,“让程莫尽自己回去,顺便把四皇子也送回去。回东宫别苑。” 沈思的话就默默收了回去,上了程莫尽的马车。 程莫尽还没从刚刚大手笔攀比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沈思进了车里。 “你怎么上了我的车?” “他有些不快,没多说,让你把我送回去。” “哦,那倒没问题。” 程莫尽转身大声问车旁侍从说,“现在什么时辰?” “回公子,已是二更里了,快入夜了。”说完便退下了。 “哦,那谨公子这是忘了宫门关了吧?我们到酒楼早就戌时了,你那时就回不去皇宫了。你原本是要住东宫?” “现在也是要住东宫。不是他忘了,只是有些心情不好,不想听别人和他说话坐他车罢了。” “喔,我本来说让你住我家好了。来人,改道去东宫!” 沈思用手锤往车座道,“今天那个闻公子真是惹人厌烦,说好了的事情却在话语里打迷糊。” “人家确实是财大气粗,你一年攒的才差不多和人姑娘一个价。 我以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一掷千金’,今天算是见识了。啧,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谨公子这么有钱呢?” 沈思闻言作势要打程莫尽, “你居然还夸他?!” 程莫尽连忙躲过,“我怎么是夸?你这个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我只是感叹而已,感叹!” “你也说我听不懂,你也说,你也说……” 沈思每一拳都锤在程莫尽身上,没有很重,只是撒着心里的气。 “你又这样,又这样,一不高兴就打我,那女子又不是我要送到别人手里的,是我们太穷没办法呀!” 沈思住了手,呼哧呼哧的, “你怎么穷啊?你家不有个摘月楼吗?按今天这消费水平,你家也有不少钱吧?” “我怎么知道啊,都是我爹在管,我爹说让我先成家后立业,这不还报名选比了吗。” “你,你愚钝!我不跟你说了。” “我还不和你说了呢。东宫还有多远到啊?” 一旁侍从回道,“回公子,还有一个街口就到了。” . 东宫别苑。 沈谨正坐在书桌前,默然翻看着面前礼部最后誊写的三份名册。 “殿下,已至三更了,明日还要上朝,还是早些休息吧。”齐是端着手炉对沈谨劝道。 “你下去吧,今夜我在书楼睡,任何人不得打扰。” 等齐是遣散了所有人后。 沈谨独自拔下头上玉簪,摘下正冠,解开腰间玉带,脱下外氅,身子轻快了一半。 走到窗前,半倚着窗,任冷风拂面。 他走得有点累了。 他不想去想如何解决江闻给自己带来的压力和麻烦,如何把荟聚坊的事情理干净。 不想去想陶文舟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会如何,又怎么把她从王府救回来。 不想去想那选比大典,朝堂上有那么多的狼豺虎豹、互相勾心斗角。 也不想再去想有多少人对他这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他好累,真的好累。 陛下是他唯一的亲人,却也是万民的君主,自古君王多无情,又怎会在他面前流露心迹,轻抚他的发梢呢? 比起他不爱他,他更愿意相信他的父亲不是不想安慰,而是不能。 朋友? 沈思心里装不下事情,自己也不忍心打扰他这份年少轻狂,天真烂漫,什么事也不会告诉他,不想他也变成一个争权夺势的小人,像自己一样。 程莫尽一介草民,不是沈谨看不起他,而是他确实没有这个资历和能力与沈谨一同承担。 孤独,弥漫在空气里,愤怒,掩埋于回忆中。他不喜不悲不怒,一身傲气,直直立在那风口浪尖之上,许久未动。 江偏偏 翌日一早。 江闻已经去上了早朝,陶文舟还是没醒,她这两天实在太累了,府里的人也没管她一个不知名的。 “喵!” 陶文舟挣扎起身,眼神惺忪,突然看到身旁床上有一只花斑猫。 “啊!” 花猫被她一吓钻到了被褥里面,从陶文舟胸前探出一个小脑袋,好奇的看着她。 “怎么会有猫?” 伸出手试探性的摸了摸它的头,小家伙配合的摇了摇耳朵,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整只猫趴在了她的身上。 “呼噜~呼噜~” 小猫甚至惬意的打起了鼾。 她用轻柔的动作抱起它:先左手环住它的前腿下周,再用用手托住后腿。 猫尾很长,来回低晃着,好像在表达自己的喜欢,慢慢在陶文舟怀里安睡起来。 江闻一进王府就听见一声尖叫,推开陶文舟屋的门,看见的却是自己那只向来傲娇的猫安睡在衣衫不整的陶文舟怀里。 “偏偏?” “嗷呜~” 猫蹭了蹭陶文舟的胳膊,还是不肯离开这温柔乡。 江闻黑了脸,心想道:你还是独独喜欢劳资的那只江偏偏吗?! “偏偏?它是王爷的猫吗?” 陶文舟发声问道。却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未洗漱,而且自己还要求江闻下午允许自己出去见父亲,慌忙道, “王爷请先出去吧!小女子懒惰,还未梳洗!” 说完将猫放在了地上,把自己牢牢裹在被子里,花猫抖了抖身子,跳到了窗台上,低头舔舐着自己的前爪。 江闻心里很不平衡,冷声道。 “谁稀罕看你?梳洗完立刻到书楼,见我!” “是,王爷。” 陶文舟应声答过后,却看见江闻还是没有离开,随着他的目光看去—— “江偏偏!” “喵呜~” 猫很识趣地快速跳到地上,蹦到了江闻肩上,还扭过头恋恋不舍的看着陶文舟。 江闻瞪了一眼陶文舟之后,把猫单手拿下来抱在怀里走去了书楼。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说完带着身旁的丁香和芍药离开了。 . 书楼内。 江闻捧起江偏偏的肉脸狠狠揉搓。 “嗷~嗷呜~” 猫伸出前爪想要阻止他这种对猫的暴行,但并没有把利爪露出。 江闻指着猫鼻子痛骂着,质问着江偏偏: “你不是只喜欢我吗!” “嗷?” “你不是只在我怀里安睡吗!” “嗷呜?” “别人碰你一下你不是就要抓花人家的脸吗!” “呜?” 江闻每说一句,江偏偏就应一声,一人一猫,江闻怒气持续输出,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嘭!” 猫没有被吓得四处逃窜,反而讨好他似的在书桌上来回打着滚,露出身上最柔软的小肚皮,眼神极其无辜。 “喵~” 江闻看着此刻的江偏偏,实在发不出火,撸了撸猫下巴,听着它满足的呼噜声,轻声道。 “算了,念在你这么多年只喜欢我一个人的份上,我原谅你。江偏偏,你记住,不能有第三个!” “啊哦~” . 门外丁香禀报道,“王爷,决明大人前来谢罪。” 江闻把猫放在窗台上,神色恢复常态,江偏偏也立马趴了下来,眯着眼睛像极了江闻。 “让他进来。” “小人知错,请王爷责罚。” 决明单膝下跪,拱手作礼,神色凝重。江闻却疑惑。 “啧……本王好像不记得你犯了什么大错?” “额,禀告王爷,昨夜里决明并未按照王爷旨意陪王爷一同在琉璃楼用膳。今早也未及时归府。” “喔,为什么呢?” “王爷昨日命决明前去置办十出宅院供门徒使用,决明心急,在王爷吩咐过后便去寻觅,却在中途得知鸪野堂有一门人马遭遇蹊跷楼死侍暗杀,我方伤亡惨重,于是慌忙带人前去善后,今早才办妥。 做之前却没有禀告王爷,小人一错,没有遵从王爷指令,小人二……” “别说了。” 江闻面如寒冰,眼中敌意四起,抬手缓慢地摸着猫身,以极度低暗的声音,慢训。 “蹊跷楼?她沈凝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妄图动我鸪野堂的人!” 案下决明已经渗出冷汗,他知道,江闻动怒了。 “是本王太久没对他们用手段,觉得本王太沉溺于声色犬马,他们就以为本王没有那个实力了吗?笑话!” 江闻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又带着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对决明说。 “决明,你没大错。下去领一百针扎吧。还有,观星台我已经选好了地方,择日把安顿在旅馆的人放进去,再从库里拿四千两买三处最繁华地段的二十平小屋,作为揽星点。 把买宅院的钱追加到一万两,三日内把人都给我安排好了,将功补过。决明,本王怎么会真的怪你呢?只是可惜你没看见昨夜美景,快去吧。” 说完,神色自若。像是刚刚没发生过这些,没听见过决明那些话。 “是,王爷。” 江闻杀心已起,谁也收不住。 观星台性质与荟聚坊大致相同,都是其主人暗中设立的,也都是特殊买卖的场所,只不过荟聚坊只在京中,观星台多在外州开设,几乎垄断外州黑市市场。揽星点就是收集情报、杀人买卖和寻觅稀奇武器珍宝的受理点,与荟聚坊小巷点意思相同。 除了观星台的星卫外,就是鸪野堂的人过来帮手完成顾客要求。江闻这些年大部分的钱财都来源于此。 蹊跷楼则不然,其光明正大的做买卖,珠宝首饰分二等:一等是一层真正买卖珠宝的地方,二等是在和掌柜说了“蹊跷楼中蹊跷语”此暗语后方可投书。三等则是事成之后自来缴纳余下钱财或是其他东西,言之“蹊跷夜中蹊跷人”便可拿出投书。楼里百名杀手,不做别的买卖,只杀人。 这些年三家井水不犯河水,江闻沈谨更是给沈凝的驭云庄布料生意全部让了,让她的对手只有一些商人。 书局钱庄既是沈谨先开在京中,沈凝便也不插足。 外州黑市生意本就都是江闻的,沈凝时不时介入他忍了。京中沈谨的荟聚坊更是改到每月初十才开,也忍着沈凝。 二人却未曾想,她如今飘飘然忘乎所以越发猖狂,更是动到了江闻鸪野堂里,明面上并不参与的人身上。 “沈凝,长公主?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你是在拿你的人老珠黄和两个少年正好的盛世遗孤斗么?” 江闻只觉得她贪婪,不知足。走到窗前,从猫的前面举起它两爪来左右摇晃,脸对脸努着嘴对猫道, “她是不是不自量力呀?偏偏~” “喵!” 猫转了转墨绿色的眼珠,无语地拿后脚踹着江闻的手示意他松开。 “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哦。” 放开奋力反抗却没有抓他的猫,任它跑出屋里。 ... “你怎么又来了?” 猫跑出去后没人敢管,也没人能管它,任由它到处跑窜。而它又跑到在明月侧殿等候江闻处理决明事情的陶文舟身旁。 “喵呜!” “姑娘,王爷召见。”丁香道。 “这便来。” 江偏偏就眼看着她走掉,一直不停地叫唤,发现此举无果后便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抱猫女官 . 陶文舟跟在丁香身后走着. “丁香姑娘?” “小人在,您有什么吩咐?” “这猫?” 陶文舟看着身后慢悠悠跟着的花斑猫:它全身背部都是黑尖灰毛与白色相间,背脊和面颊可见少许金色条纹,腹部翻过来时白色居多,但也总体也只是只白灰相间的渐层花斑,不是什么名贵的猫,怎么会在王府? “回姑娘,这是王爷的爱宠,名为偏偏。是王爷许多年就养着的了。” “喔。” 江闻为人如此,只要他喜欢,估计养只老虎也没什么不行,何况一只猫。 “王爷,人带到了。” “你先退下吧,让她自己进来。” 丁香转头向陶文舟道,“姑娘,请。小人告退。” 吱呀...... 陶文舟推开了江闻书房的门,空气里都是熏香的味道。屋里很暗,像在傍晚时分,窗旁都拉了纱帘,窗外景色便只能看个朦胧大概。 江闻就坐在书桌前写着些什么。 “民女陶文舟见过王爷。” “起来吧。”江闻停笔,把笔随意搁置在一旁砚台上,抬眸却看见那只猫又跟在她身后默默趴着。 醋意大发。 “陶文舟,我突然觉得你死了更合适。” 陶文舟简直不能再惊恐了,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怎么......“民女惶恐!”陶文舟急忙跪在地上,“民女不知道做错什么事惹得王爷不快,但民女祈求王爷不要杀民女。” “喵!” 江闻朝着叫出声的江偏偏翻了一个白眼。“本王逗你的,起来吧。” “多谢王爷。” “说说吧,本王一个元宝换来的你,是不可能随便把你放走了。可你戴罪之身,叫本王如何是好?总不能白白护着你吧。” “民女昨夜也为此事思虑,自认为受恩于王爷,却无特长本领可助王爷一臂之力,深感愧恨。所以民女还请您对民女要求!”陶文舟又跪在了地上。 “本王说么?我要你做本王的妾你乐意么?” “民女......” “不对,你此等大家闺秀,怎么舍得自己做妾呢?杀了你就可惜了我的银钱,那...” 阴影里的江闻看着陶文舟脸上变化的悲喜神色,觉得好玩儿极了,伸出右手食指轻点着下巴,皱眉装作思考,但心里却是喜欢她这个人的。 “你比我身边任何一个贴身女官都丑,但比他们每一个都有才、特别。看在江偏偏这么喜欢你的份上,你就当了它的贴身女官吧!如何?” 陶文舟看着身旁呼呼大睡的花猫,觉得这个结果怎么想都出乎意料,一只猫? “给猫?” “对,也等同本王的。你不知道吗?这只猫是本王前些年特地收来的,当时因为它只喜欢本王一个人,别人摸一摸它都要弄死别人的神态,这才留下。既然你是它的例外,本王也给你这个例外。” “是,小人谢过王爷和...江公子。” 陶文舟昨夜真的懊悔极了,知道江闻身份以后,没有一刻不在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在街上吃那一顿饭,而不是去找自己的小舅舅顾和定商量对策,非要逞强。如今这苦果算是吃着了,苦的不能说。 “嗯,还有,本王要你随时待命听本王调遣,跟着鸪野堂门徒学药,没有本王旨意不得擅自出府,做得到吗?” “王爷的意思是,让小人跟着王爷办事吗?”陶文舟心里大喜,如此一来自己便更有机会接近真相,去替父亲平反。 “是,明天本王会亲自找一个新身份给你。不过前提是,你要在体内种下一只蛊,此蛊名为孔母纹,母蛊在本王手里,你将来翅膀硬了不听话,本王就折磨这母蛊,你会感觉全身骨缝如纹裂般撕裂,你可愿意?” 陶文舟没半点犹豫,“小人愿意!” 孔母纹蛊 . 江闻对于她这种娇生惯养出来的小姑娘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有一点惊讶的,但转瞬即逝。转身按下书房暗道按钮,从其中一个柜子的顶层中拿下一个手炉大小的红色琉璃器皿,走到侧室。 “过来,坐在床上。” 陶文舟从命,走过去时看着他手中的通体白嫩的两条细长虫蛊,有些害怕,一时恶心想吐。 江闻关门,把琉璃缸放在一旁,右手拿起一把短刀,左手拿着纱布轻轻擦拭。 “脱了。” “啊?” 江闻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故意一脸坏笑地欺身向前,靠的越来越近。 逼得陶文舟连连后退,她都能听见他的喘息声。直到后背靠在了墙上,她泪都要被逼下来了,“王爷...” 江闻一下子起身,整理衣衫道,“想什么呢?把左肩露出来,好种蛊。” 陶文舟背对着江闻乖乖把衣衫解开,露出左肩。 “嘶......” 刀快速划过,一行血出现在陶文舟雪白的后背上。 “疼吗?” “还好。” 陶文舟的脸已经煞白了,紧攥着的拳头指尖泛白。江闻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用左手撑开伤口,右手放下刀打开琉璃缸,先往器皿里撒了一些药粉使见血兴奋的蛊虫安静下来,随后从其二选出了那只头上有纹的蛊虫,放在陶文舟背上,让它沿着陶文舟的后背慢慢爬行,又快速盖好母蛊。 子蛊接触到血的那一刻,像是被突然唤醒了一般,贪婪的吸吮着血液,猛的植入了陶文舟体内。 “啊!” 江闻拿针缝上了伤口,擦了擦满肩的血渍,抹上些许药膏,拿新的纱布想要包住伤口,陶文舟握住了他想从胸前游过的手。 “王爷,这个小人自己来吧。” “嗯,以后每天晚上过来,本王给你换药,随便检查你每天的学药成果。” 陶文舟边整理衣衫边回道,“是。” 江闻并不是只因为她有外貌才艺这些外在东西这么做,也不是因为江偏偏,私心和她身上的确不凡骨相才是他的理由。 七进没有骗沈谨,不凡骨相,沈谨也早就明了,他们不要她,不过是没有江闻这样的私心与大胆。沈谨遇见懂他的心思的陶文舟没有心软,也不想为了她多生事端,多冒一次险罢了。 泪洒刑场 . 江闻和陶文舟一同出了暗道。 “王爷,小人还有一事相求。嘶...”身上的伤口一说话就往外渗着血,陶文舟用右手颤抖着扶住左肩。 “用完午膳再说吧。” 江闻说完,俯身抱起地上的猫,搂在肩头准备离开。 “王爷,是很重要的事情!是...是小人当下再不能推迟的事了!” 江闻舒展筋骨,抿了抿嘴,惬意地摸着怀中猫。他早就看穿了她——眼前这个身形消瘦、年纪尚小的谎话精。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午后你父亲处斩的事情么,跟了本王,你以后你求别人不要太多次,也别这么可怜,一无所有的样子。不是大事,本王有空,带你去。你记住,有些人永远比你想到的多。芍药!本王要用午膳。” “是,已命人备好。” 江闻转身离去,只留下陶文舟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么说,他不止早知道自己是罪臣之女,还知道自己当时流落酒楼的原因,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义无反顾的选择种蛊......他什么都知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赎自己回来,貌、才、骨相或者就是要和太子抢,无论自己以后如何,他早就愿意给自己一个实现心愿的机会,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 蛊,不过是他为人处世的方法而已,谁不怕自己选择的人会走呢? “陪本王吃饭,快点出来。” 江闻的声音本就好听,此时在陶文舟耳里如同天籁,陶文舟回过神,还是有些忌惮,但也怀着之前没有的感动,向他走去。 “小人来了!” . 坐在前往刑场的王府马车上,路途颠簸,震得陶文舟左肩又开始隐隐作痛。 江闻看了看她,一把拉过她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王爷,这不合规矩。” “你是什么人?和本王谈规矩。” 江闻抱着她的手又紧了紧,把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是啊,自己是什么人?此时此刻,她不是大家小姐陶文舟,也不是外州随便一家的小女儿,不是罪臣之女,也不是酒楼舞女,种了蛊所以连女官也不是。自己确实什么也不是,不好挣脱,便任由他抱着了。 “王爷,到了。” “你还要走进去看吗?有本王在,也不是不可以。” “不必了,只...只远远地望上那么一眼,怕爹爹看见了小人现在这个样子,就生出悔恨来,不愿意走,多出些不必要的遗憾。” 陶文舟戴上面纱斗笠,在牡丹的搀扶下,站到了刑场的外围。车里江闻看着她一步一顿的动作,没由的烦躁,拿玉铃铛一下一下拨着玩。 “时辰到!押案犯陶世忠及其家人!由太子殿下主持刑法!” “太子?” 陶文舟不停往观刑台那边走,踮着脚想要用眼睛印证是不是真的是他。 是他。 他不是说爹爹本无垢吗?他不是说也在等天明?怎么...亲自主持这刑场了呢? 太子也看见了那抹身影和她身后的马车。四五日之间,陶文舟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比初见消瘦了不知多少。 江闻真的喜欢她?还亲自带她来看。也是,这世间能看出自己心意的女子,又怎会是凡物。江闻比自己,确实多一份大胆。 陶文舟再没看太子,将头扭到一旁,掀开面纱偷偷看着,台上那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父亲,气已若游丝,还要被人骂被人唾弃,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陶文舟只能自己对自己哽咽道。 “爹爹,女儿来送您了。这也是女儿最后一次是您的女儿了。” 令人唏嘘的是:刑场之上,陶家满门不过父亲一人! 太子丢下令牌。“太子令,斩!” 监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只留一地鲜血,尸首被拖去乱葬岗。陶文舟的手死死抓着栏杆,泪肆意倾洒。 “诶,下雪了!”“是真的。” “快看呐,下雪了!”“还有三四日才冬至呐!” 人群里发出对于秋雪的惊喜之声,纷纷用手接住这下得不大,轻轻柔柔飘在手心的小雪。 陶文舟也伸手接过一片,雪花片刻便融化在炽热的手心。“是苍天也......看不下去了吗?”看着落下便化为无有的雪花,犹如此刻自己,再看父亲尸骨未寒,发誓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探得一个天明! “走吧,牡丹姐姐。” 太子看着漫天飞雪中渐渐离去的背影,自问道,“江闻,会让她如何?” . “回家吗?” “王爷,小人...没有家。” 江闻意识到自己戳中了小人儿的痛处,拿手摸着下唇,思考着如何哄哄她是好。本想说一句本王也没有,想了想又觉得她一个女官,自己想这么多干嘛。责令侍卫道,“回王府!” “是,王爷。” 明争暗斗 傍晚。 东宫别苑,书楼二层。 “究竟还要本宫怎么让她?”沈谨看着荟聚坊门徒执行任务回报的信纸,本在侧室用晚膳的他,停下手中动作,将此信足足默读了三遍: 昨夜蹊跷楼突袭我坊第四门乔四娘门徒,十人未生还。 十人?他并未将纸揉作一团,而是起身走到烛火前,轻举信纸,燃其一角,静静看着它被红火吞噬,最后只剩下一片似有若无的灰。 “去查,观星台有没有相似事件。” 七出回道,“是,殿下。”说完匆匆离去,急忙着人去小巷点收集消息。 “殿下,粥要凉了。” 沈谨半面回首看向红木小几上,那七寸米色白釉碗中已半凉的清粥,面如冰霜,心中淤愤之气怎么也止不住的,挥袖直直把碗扔到了地上,摔了粉碎。 “殿下息怒。”众人齐声惶然作礼。在得到齐是示意后,普通宫人皆退下。 “她插入京中黑市,本宫让了!她要垄断那布料生意,本宫也让了!朝堂上的文乐案以为本宫是傻子看不出吗?她以为,如今本宫于她是养虎为患么?自作聪明!本宫不过不想引起太多纠纷,只想留住当今平衡之态罢了。 要是真的想碾死她,未尝不可!亦有何不能?而她反倒日渐蹬鼻子上脸,愈发无法无天,她以为,她仗的是什么势?!” 沈谨胸腔来回起伏着,怒拍小几,怕是动了心气。屋内无人敢言,静谧如水。 沈谨稍作停顿,忽觉自我表露太多,是最近让自己担忧心烦的事情太多的缘故罢?摇了摇头,揉了揉紧皱的眉,长舒一口气,稳步走往书房,面色安然。“方才是本宫失态。齐是,收了吧,没胃口。” “是,殿下。”七进跟着沈谨来到了书房,半晌七出也得了消息赶来回报。 “殿下,据小巷点门徒回报,观星台那边近日也有一批即将进京的人马被蹊跷楼突袭,死伤惨重。而且......还是鸪野堂的人。” 沈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拿起旁边冬青釉盖碗茶杯,浅啜一口热茶润了润嗓子。 心中暗疑:沈凝到底要干什么?都动到那群人身上了吗?药堂门徒,那可是明面里不属于江湖的清白人。本宫的亲姑姑,这是要改了当今格局,倾尽全力施压给本宫与江闻么? 江闻现在刚到京中,还在整顿,不好对她发难,说是下马威也说得过去。可我?她明知我与江闻素来结怨,京中与外州生意不好做,多有冲突,却偏偏把我们两个都得罪了个干净。 难道她是想三人互咬......彻底打乱这局原本安平的棋么,可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七出,把财账上抽出四千两给了乔四娘,让她好生休顿,再各拿两千两给其他四门让他们增进人手。七进,最近的任务也挪到其他几门上,她四门徒也不必外出,把齐是齐错给本宫立刻叫来,去办吧。” 七进七出齐声回道,“是,殿下。” 片刻后。 “齐是齐错拜见太子殿下。” 眼前二人一起,可以说是沈谨手中除了荟聚坊第一门门首外,最锋利的一把快刃。二人作战时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单独看时武功也毫不逊色于七进。 “起来吧,本宫命你们今夜三更前去蹊跷楼,作二等客人,进楼随意诛杀其杀手一人,再砍下其掌柜一条胳膊复命。知道二等暗语吗?” “蹊跷楼中蹊跷语。” “去吧。” “是,殿下。” 二人起身纵跃而去,于房上越,轻功点瓦,片刻便不见影踪。 . 与此同时,长公主府,湖中亭。 长公主虽然嫁给了何丞相何言知,感情也算得上不错,但何纪安总归不是她亲生的,是他亡妻的孩子,总归是下嫁。长公主生下何纪柔这个小女儿后,二人心里多少有点芥蒂,她便搬离了丞相府,独自居住在长公主府。 一来方便她打理生意,不必两处奔波,二来一些妃嫔旧臣也好直接过来拜见,不必经过何言知。 身旁侍卫首领石桥前来汇报道,“殿下,事情都已经办妥了。观星台的鸪野堂少说死了不下十五人,伤了的也不在少数。荟聚坊这边,小人昨夜带人突袭了在外的四门门徒,共十人,没留下活口。” 长公主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握着青花茶杯的手高兴得也有些颤动,拈着兰花指拿手帕擦了擦嘴角。 起身看着石桥,用一种含着一点欣赏的眼光看着他,柔声道,“你办的很好,下去领赏吧。” “是,殿下。”说完也看了一眼沈凝,眉目传情之间,暗送秋波,其因不言而喻。 回过头来,拿起镜子看着容颜渐衰的自己,手指轻抚过已多白发的鬓角和面颊皱纹,“还是不再年轻了。” 摸着眼角细纹,心想道:本宫还是老了,每天想想还能活多少年竟也成了一种习惯,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这样无味的日子,将过且过。从前那伏于母后膝下言笑的好时光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也是因为老了,本宫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如此生活二十年后,怕自己的骨灰就那么埋在随便一处选好的皇家墓地里,一辈子啊,就这么没了。而本宫绝不能让这样的人生上演。 本宫要拼出去,先是江湖势力,再到朝堂斗争,母后没完成的意愿,女儿替你!绝不能这么算了!拦路的野狗们,都要狠狠地一点一点绞死! 沈凝面部露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狰狞表情,似笑非笑的,似怒非怒,怅然若失又些许得意。 余舟登场 选比大典辰时三刻。 余舟折纤腰以微步,婷婷向排位处而来,发挽双刀髻配一对珠缀碧玺花卉流苏簪,交领上襦百褶裙,三色印花双绉缎白裙不及足面,未披外氅仅着一浅蓝黎锦外衫。 丹唇外朗,绣花袖口里一双细手拿着一把骨柄粉红绸团扇,戴白玉镯,腰间系着一块萱草花玉佩。 淡淡看了一眼正坐的沈谨与旁边惊异非常的沈思,便视若无睹地走过他们面前,将扇子落之位桌,于位中坐定。 她刚好坐在了南排位场对面,北边排位场第一排四十四号位,正对江闻。 “皇兄,是那日舞女觅儿?” 沈思怔愣着,将目光从坐定的余舟身上收回,摇晃着沈谨的肩膀问道。 “你自去问她。” 沈谨低下头不再理会沈思,心中早已料到是江闻在从中作梗,买通了礼部官员在外州名册上加了这么一笔。 “哟,四皇弟这是急匆匆作什么?”二皇子沈意拦住了正要上前询问的沈思。 二皇子沈意一身墨绿长衫,外披紫貂大氅,手扶腰间金带,正冠金簪。菱形脸上唇薄如纸,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眉眼带笑,大声调笑着沈思。 “臣弟想去看看那旁谈论些什么,劳请二皇兄让路。” 沈思低头向他作礼,在他人面前,收起了平日与沈谨的玩闹任性。 “哦?什么谈论也叫我听听看个新鲜罢?”说完便要硬拉着沈思的左臂,沈思急忙挣脱无用,沈意一意孤行偏要去余舟方向的排位看看。 这时一旁看戏的大公主沈楚站了出来走到二皇子沈意身旁。 大公主沈楚一身浅灰紫色云锦外衫,直领纯白上襦齐腰裙,挽单刀髻配金镶玉石点翠簪,方脸一双丹凤眼,举止投足大方得体,是为八面玲珑。 “二皇弟,四皇弟,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如此教人看了笑,丢了皇家颜面呢?” 他们身后的五公主沈瑶身穿桃色衣衫,流云髻上单一支琉璃花簪,见此景后也唯唯诺诺地站了起来,看看这是什么情况。 沈思立马甩开二皇子沈意的手,作礼道,“皇姐教训的是,四皇弟这就回到座位上去。”随后愤愤然回到座位端起青花瓷杯猛灌一口茶。 二皇子收敛一些调笑的表情,一手背在身后,对大公主沈楚道,“皇姐,不过是皇弟们打闹罢了,你大可不必担心什么。”随后也了坐回自己的排位。 “那便是好的,”大公主沈楚从始至终带着三分笑意,和气无比,转身看见五公主沈瑶站着,便连忙说,“五皇妹快坐下吧,站着作甚?” “是,皇姐。”大公主握过五公主沈瑶的手,二人一同回了相近的排位上,笑语盈盈。 . 江闻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而是对着身旁认真看书的沈谨,吃着果子颇有兴趣笑道,“太子这是什么诗,此页足足看了一刻钟,竟一页未曾翻过?” 沈谨恍然回神,立马合起书页递给七出,看向江闻,“李易安大人的诗词选罢了,是本宫读书不认真出了神。” 看着江闻已经不再理自己,心想: 江闻到底要干什么?把陶文舟变成了余舟,还明目张胆的来选比!虽说逃犯画像多不切实际,可刑部的人难不成认不出来她吗?“余舟”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余舟,又会是个什么样的身份?自己没给她的,江闻给了,难不成真是要算作自己亏欠她的吗? . 想着实在不对,便以游览名起身带着沈思走向余舟排位。二皇子也不便阻拦太子殿下,大公主沈楚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听五公主沈瑶说着话。 沈思已然迫不及待,“余小姐,请问你是哪州人氏?” 余舟停止与其他女子交谈,闻言转身拿起木桌上骨柄粉红绸团扇,轻遮面颊,作礼道, “拜见太子殿下,四皇子,小女余舟乃肃州人氏,家兄宁远爵,不常回京。” 沈思看着面前这张脸,明明是舞女觅儿!“不常?你可曾去过琉璃楼?” 余舟低头不看他们二人,俯身轻侬软语道,“四皇子大抵认错人了吧,小女余舟此前从未入京。” 沈思太不可思议,却毫不怀疑眼前女子的话,小声道,“怪事,我见了鬼不成?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啊皇兄!” 沈谨看着眼前精心装扮的余舟,出声问道,“宁远爵女,你可曾封号?” 余舟答得不慌不忙,“小女年龄尚小,未曾,但长姐已封号清茶郡主并与南疆一王侯联姻。” 江闻预备的看来是很周全,连与何人联姻都记得清清楚楚么?余家这么落败,又是偏远地区的伯爵,竟也能被他笼络收买,让家中多出一位次女,江闻在外州可真是手眼通天啊。 “无事,本宫只是问问,未听说过余氏一族罢了。走吧,沈思。” 沈谨转身离开回了排位。沈思三步一回头地看着与旁人谈笑风生的余舟,落了座却还是一脸的不可置信。 文武选科 “京中册毕,封!” 门前的人流量渐渐少了下来,大多报了名的京中册、外州册人都已入座。 “外州册毕,封!” 太后因身体劳累早已回宫,只剩下皇帝沈政和后宫妃嫔以及一些皇亲国戚还在二层观赏。报名的才子佳人也都有些乏累了,可瑟鸣后院里人群仍是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故热度不减。 “九月廿二,巳时四刻!选比人齐,共四百二十一位,开文武册!” 入口处的宫人们将书桌收走换做三个大箱,士兵横站一排控制人员出入。 才子佳人听闻此言,纷纷回到自己的排位上去。皇帝沈政也拧了拧自己的眉心,站起身来,由皇后作陪,扶着栏杆往下看。 只见包围着南北两个排位场的士兵队列整齐,全部齐步撤出到后院、入口和白墙边上持戟分立。众青年少女都放下手中物品,拿起木桌上的木质长方形号码牌,静静等待着宣告。 礼部尚书盛临持册缓步走到南北两场相夹的空地最中央,宣告道: “众子安好,本官为此次选比大典的比赛部分全权负责之人,现由本官为众子宣读本次选比文武选科规则! 一、众子持排位号牌按顺序于本官所站地介绍自己。 二、介绍后于入口处文武箱中投入自己的号牌,箱有文臣子箱、武臣子箱和文武兼备箱,众子自行选择。 三、选文臣子,或文武兼备者,明日,即九月廿三立冬日辰时前入座!选武臣子,或文武兼备者,三日后,即九月廿六辰时前入座! 四、请自带午间饮食,可于每日午时四刻在瑟鸣后院桌间饮用。 五、今日午后日映将公布三箱名册。以后六日皆张贴每日排名榜! 六、选比第七日为结束之加比轮,请众子斟酌后选择是否前来! 众子可明白?” 众人齐声应道,“选生明白!” 随后,士兵再次回到自己的位置持戟而立。众子按排位号顺序出场自白出门选箱,坐自家车驾离开。 . 大公主沈楚满脸和气,微微笑着,大气端庄,缓步上台柔声道,“众子安好,我是大公主沈楚。”随后走向入口投了文箱。 五公主沈瑶终究是他国冷贵人的孩子,在这大场面里少了许多底气。颤颤悠悠走上台来,拿一把玉柄白面梅花团扇半遮着脸,轻声道,“众子安好,我是五公主,沈瑶。”随后快步下台投了文箱。 沈谨一脸肃穆,稳步上台,背手而立,启唇道,“本宫是东宫太子,沈谨。”出了门投了文武兼备箱。赢得一众喝彩。 江闻看了看他这不苟言笑的样子,轻抚发梢,整理衣衫,慵懒散漫。嘴角带着一抹邪笑,张开手中随便哪里得来的一把檀香细拉孔雀戏菊折扇,恣意道,“本王是王爷,江闻。”随后轻收起手中扇,眉眼弯弯抱了一下拳,似是心情大好。出门选了文武兼备箱。也得了喝彩但不比沈谨多。 二皇子沈意站在台中央一脸傲慢,双手扶着腰中金带,大声说道,“众子安好!我是二皇子沈意!”然后大步下台选了武箱。 四皇子沈思一身湛蓝蜀锦制圆领广袖袍,胸前一块鹤戏白莲绣,衣领袖口也皆是白莲样式的绣图,头上白珠银冠配了银簪。沈思一手背后,一手在前,面带笑意十分诚恳地说,“众子安好,我是四皇子,沈思。”然后跑到门前快速选了文箱,怕沈谨等自己会着急。 . 随后,有身着一身淡黄绣云衣衫,灵动小巧的少女,“众子安好!小女是礼部尚书女,盛怀雨。” 有一脸娇羞但十分自信的粉衣轻纱的黄花女,顶着脸上两朵红晕,“众子安好,小女王必婉,是王都尉女。” 震惊众人的是只选武箱的将门虎女,“小女郑真真,家父骁骑营都尉!” 有举止得体,温婉大方身披金边白氅的商女,“众子安好,商女费琉。” 有穿了一身蓝灰圆领袍头戴金簪的富家子弟,“在下商子费然,众子安好,刚刚那是在下姐姐。” 却也有十分朴素憨厚的富家子弟,穿了一身浅绿立领外纱衣配檀木簪,一字一顿说话的,“众子安好,在下商子程莫尽。” ....... 轮到余舟时,所剩人已无几,陛下和众人皆已离去。 她清步慢移,一手拿了粉红绸团扇骨柄上端,一手用排位牌抵住下端,圆脸微微颔首,让人对她的朦胧有种好奇心,“众子安好,小女余舟,家父为上任宁远爵。” 说罢兰指捻扇,转身离去,直接投了文武兼备,轻风吹裙,摇曳生姿。众人惊叹之余,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一轮书画选比 翌日 “辰时!一轮选比,书画!” 沈谨、沈楚、沈瑶、江闻率先入场,沈思得了陛下口谕不必参加后几轮,故未到。 许多选生也因为诗文成绩不理想而不再参加后续选比,比如吵架离去的费然,所以入场便改为是两刻时长后停止入场。 “辰时二刻,共计一百五十二位选生。开始发放试题!” 礼部官人将试题纸递给了皇帝,沈政接过后先自己看了看,把试题挂在了瑟鸣楼二层的栏杆上。 ——童趣 “真是个有意思的试题啊!朕的童年里,好像是捕鸟的童趣多些,不知众子是如何啊?请作画吧!” 众人齐齐起身作礼,“是,陛下。” 此时桌上笔墨纸砚伺候外多加了水彩墨色盘,不够也可以找官人再要。 “台下众子有四刻钟时间写题,辰时五刻收取。亦可提前举手交稿!” 咚!咚!咚! 鼓响锣敲,众子都陷入了童年回忆里,多是出神,少有提笔。 江闻有感觉被冒犯到——他的童年除了流浪就是生离死别,遭人讥笑,哪有多少童趣。还得自己逼着自己去回想和太后的点滴么? 沈谨表示同感——母亲难产而死,自幼独立,父亲又是君王不苟言笑,童趣?书房里和沈思玩蛐蛐儿这事又不能画,难不成画个书本书桌? 沈瑶倒是喜不自胜,自己与母亲之间无话不谈,童年全是甜蜜回忆,正想着画团扇扑蝶还是荡秋千好。 沈楚坐在圆凳上,想着:我的童年便是从小各种各样的勾心斗角,和母亲学着各种为人处世之道,学着讨好别人的本事罢。如何挥帕如何笑语肯定不算,也画不出来,嗯.....和太后学的女红刺绣算不算童趣? 余舟又被精准打击痛处——才家破人亡几天的自己,既要想出余舟这个身份在肃州、徽州的童趣,又不能是自己泉州的,再度勾起了自己的悲痛来。 . 王怀淑还是厚着脸皮来了,不过坐在了后排位置和费琉一起。 “费姑娘,今日你弟弟没来么?” 费琉对这位可真是哄着捧着不敢乱说,生怕惹了她不快,“是,他那等浪荡子,不来也好,省的惹王小姐不快。昨日回家我已然教训了他。” 王怀淑略带得意的挽了挽袖口,下定决心今日要上榜才是。 费琉一抬头却看到,前排的孟葵和程莫尽坐在了一起谈论试题:怎么?摘月楼的程莫尽一介商子竟配得上大家闺秀吗?自己诗文排名也算不错,也定寻得个如意郎君去替琉璃楼挣份面子。 正出神遐想之时,盛怀亭走到了她面前,“你......” 费琉还以为他中意自己,有些羞涩地拿了团扇遮住面来。 “你弟弟今日怎么真的没来?” “啊?盛公子说......什么?”费琉错愕,合着这人这不是找自己的,是找自己弟弟的。 “我说你家费然费公子,他昨日回去可还好?没有太生气罢?” 费琉定了定神,扯了扯衣裙,端正坐着回道,“没有,他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半刻变好了。” 盛怀亭像是很高兴的样子说着,“那便好,劳烦转告,我会去琉璃楼里寻他的。” 一旁盛怀雨揪住了盛怀亭的衣袖,“哥哥,你又在发疯?你要去酒楼只管去,劳烦人家黄花闺女作甚?” 费琉也很无语,明里笑说着,“无碍,无碍。”心里却是烦躁得很。 盛怀雨赔了不是,拉着自家哥哥便回到前排去了。“你又作怪事!” “我只是心里喜欢那少年罢了。”盛怀亭在妹妹耳边耳语道。 “你喜欢他?!”惊得盛怀雨一时半刻竟说不出话,“只单单那天一眼么?” 盛怀亭不再言语,坐在自己排位上开始作画,盛怀雨也不懂自家哥哥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的喜欢怎是男子? . 三刻钟时. 顾和定,曲肯新和单如皎早早动了笔,画完惹得众人围观: 顾和定画上只见一只刺绣绣棚放在木桌上,只画了一双手掂拿着,绣的是一朵盛放菊花,栩栩如生。 曲肯新画的是应和陛下随口一说的捕鸟图,觉得可讨个喜头来。一木枝撑着竹筐地上有些米粒,一小鸟正要飞入,看着是动人心弦。 单如皎则画了一幅《万马奔腾》。 众人不解,忙问,“单侍郎这是童趣么?怕是偏了题。” 单如皎举起画来,走上上台说道,“一点没错,这是我儿时有幸与一众官家孩童去草原骑马驰骋时见到的画面,臣斗胆请问当时陛下也在吧!” 皇帝听闻有人争了头先,走到栏杆前一看:只见单如皎一身白绸蜀锦布刺山海绣,衣冠楚楚,手拿《万马奔腾》图站在台中央。 “原是单家才子啊!没错没错,朕记得是有次巡游带上了许多官家子弟,那时你才十岁罢!画的不错。” 众人纷纷坐回位置拍手称快,赞叹这马儿灵动跃然于纸上。 皇家子弟们也纷纷交了稿: 沈谨一幅《夜书》,烛火通明配上一本写着李易安文集选的书在木桌上。 沈楚一幅《荷包》,单一只绣着白鹤的青色荷包,有些单调。 沈瑶一幅《戏蝶》,一只花蝴蝶在空中引着几只小蝶,一只手拿了团扇去扑打,好不生动,众人拍手叫好。 江闻一幅《团扇》,画了一只沈玉曾经拿过的、他记忆中的那一把象牙柄梨花面团扇。 “辰时六刻!交稿!” 余舟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个榜首便也不上台表现了,只将手中《甜饼》交了上去,是自己曾经与家人晒甜饼的日子,甜饼处处都有,州州可晒,不必担心被人议论。 . 众人休憩等榜时. “曲兄,顾兄,你们二人刚入京不久,一定不知道这京都四大才子吧?” 顾和定,曲肯新纷纷转头看向单如皎。他们三人今日是坐在一起的。 顾和定开口道,“单侍郎不妨给我们二人普及一下知识?” 单如皎一副说书人的做派,右手拿了一支未沾墨的笔,侃侃而谈,“这四大才子之首当然是我们太子殿下无疑,其二便是在下,其三则是长公主的继子何纪安,其四是一位太医院院士吴士渝。还有四大才女要不要听?” 曲肯新发声质问,“怎的何纪安何侍郎是继子呢?” 单如皎说道,“长公主下嫁时何丞相家里就有这么一位长子,不叫继子叫什么?” 顾和定说道,“那太医院院士看起来也是真材实料的做文章,是有真本事的人。才女是哪四位呢?” 单如皎说到这来了兴致,“四大才女便是不分先后的大公主沈楚,嫡公主沈灵,三公主沈玉,三位公主占了三名。第四则是以武才出名的骁骑营都尉之女郑真真啦!” 曲肯新若有所思道,“那郑真真可真是厉害,只投武箱的女子这四百人里单她一位!” “如此将门虎女?”顾和定也十分震惊,“真是罕见哦。” “那可算你说对了!她既会舞剑又会轻功,一身的武功,马球打得更是堪称一绝!”单如皎好像在说自己家人一样洋洋得意。 顾和定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今天算是知道你心里的桃花谁种得了!”说完也学着昨日单如皎说完就跑,去后院喝茶了。 “你......” 曲肯新不明所以,“什么?” 单如皎再次嫌弃了曲肯新,“没什么,我去如厕了。再会!” 只留下曲肯新一个人在原地疑惑:单侍郎怎么一天上好几次茅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