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 如题,今天不更。 001 这药不必吃了 沈鸿一觉醒来,看见的还是那天青色的纱帐顶,她无奈地叹了一声。 都六天了,她怎么还呆在这个鬼地方? “小姐醒了,刚好奴婢端了药来,小姐赶快喝了罢。” 说话的人是她的贴身丫环,名叫袅晴。 名字起得古典,说话细风细雨,人也长得是个小有姿色的古典美女。 沈鸿坐了起来,看了看珠帘外面。 她方才听到袅晴在跟一个婆子说话,不过她也没问什么,便把药拿过来先喝了。 药很苦,但沈鸿若不喝,便对不起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了。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一命呜呼,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这个叫袅晴的丫环而生生撞在柱子上死了。 真是烈呀,倒没想到这个官家小姐娇滴滴的身子,居然有这样烈女的胆气,沈鸿不得不有些佩服,也有些可惜。 好好的一条小命,就这么丢了。 也不知这世上除了这个叫袅晴的贴身丫环会伤心之外,还有旁的人会在乎这个官小姐吗? 所以沈鸿一穿过来,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以后,即使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穿越的事实,但看着这个眼中泛着盈盈泪光的可怜婢女,想想那个性情烈得让人觉得可惜的小姐,便怎么也不能拒绝去吃药了。 因为这药,还是袅晴苦苦地去哀求了梁老爷求来的。 还得了梁夫人的一顿破口大骂,说她想勾引梁老爷,不安好心。 至于她,既然穿到了她的主子身体里,成了这个沈鸿的替身,虽然郁闷,但也还没想过要死。 沈鸿将药喝完了,药是很苦的,喝得还让人有些反胃。 所以接过袅晴手中的手帕轻拭了一下嘴角的药汁后,沈鸿便对她说道: “这药呀,明天就不要再煎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花费那个银子。” 袅晴听了,心里一阵难过,若不是为了她,小姐也不会撞柱子,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 “小姐,您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情,奴婢的针线活做得好,卖到外面的铺子上也能赚点钱,小姐的身体要紧,可不能落了病根子。” 沈鸿听了就是叹气,你说一个好好的官小姐,本身有钱有房的,就是因为一时信错了人,居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当真是吃了没历世事的亏,这也真是人心险恶呀。 看看袅晴那双本应是纤纤葱葱的玉手,现在上面全是被针刺得没一根手指头是好的,都是因为赶这针线活赚钱做的。 她不忍心细看,一边下床穿鞋,袅晴蹲下想帮忙,她拒绝了,一边说: “我不是为了省钱,我是真不想喝了,这药呀,我不喝还好得快一些,是药三分毒,我本来身体就虚弱,这药让我越喝人就越消瘦。” 袅晴一怔,随即看了一眼药碗说道:“小姐是说,这药,不对劲?” “没说它不对劲,是我头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真没必要再继续喝了,我现在呀,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外面阳光明媚,多晒晒太阳,才是对病人有好处的,你听话,不必费这个冤枉钱。” 袅晴神色一松,见小姐坚持,神色也确是好了许多,便也没说什么。 小姐平时是养尊处优的,连喝了一个月的药,也确实是难为她了。 而且大夫也确实说过,好了就不必再喝了,她只是看小姐这些天神情恹恹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还以为她的头还在疼呢。 沈鸿穿好了鞋,一边走一边揉了揉肩膀,这都睡了多少天了,睡得肩膀都酸疼酸疼的。 “小姐肩疼,奴婢给您揉揉吧。” 袅晴跟在身后见了,有些心事重重地说道。 沈鸿没听出来,但也不拒绝,走到外头的院子里,还真别说,占地虽不大,但古色古香的。 这梁府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是人家的宅子也是三进的。 这院子里搭了蔷薇架,现在这簇粉红的蔷薇正是开得荼蘼。 从打开的院门看出去,小径通幽,几株细竹掩映,倒也真是别有几分情致。 坐在院中的一张石椅上,晒着这午后的一点暖阳,袅晴的一双柔柔的手在身后替她捏了起来,手道适中,沈鸿一边享受一边感叹,这手法真是捏得一点也不比专业人士差。 “袅晴,我不记得小时候你到我身边来的情形了,你还记得你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吗?” 沈鸿并不是随便问问,而是她很清楚,她总有一天,是要离了这个地方的。 穿越的那一天,表妹秦绮因为失恋买醉,拉着她大冷的冬天坐在顶楼上吹冷风喝冷啤。 她一向自诩酒量还过得去,结果那天也陪着她喝了个半醉。 然后风越来越大,吹得顶楼上的铁皮都哗啦哗啦地响。 她觉得冷极了,拉着秦绮本来想下去了,结果横空来了一道闪电,“嗖”,再睁眼就成了这个时代的沈鸿了。 所以她现在是穿了,可秦绮呢,那最后的一幕,她是拉着秦绮的。 闪电的光芒包围着她们两人,那秦绮也该穿了,可她穿到哪儿去了? 现在秦绮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找到她,叫她怎么能安心? “奴婢八岁就进来侍侯小姐了,家中还有双亲与两个弟弟,只是这多年都不曾回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 袅晴说着眼圈也是泛红的。 沈鸿便转过头来问她:“那我若是放你回去,你愿意回去吗?” 袅晴听了一怔:“放奴婢回去?” “对,你看你年纪也到婚配的时候了,我一向处于深闺,实在是不知道该把你配给谁,倒不如放你回去,让你爹娘替你选一门好亲事,你放心,我会给你丰盛的嫁妆,让你嫁得体面的。” 袅晴有些慌张,连忙跪下了:“小姐是不要奴婢了吗?奴婢哪里做错了?您告诉奴婢,奴婢会改的,就是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 沈鸿连忙也拉起了她,跟她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希望你能够摆脱这做奴婢的身份,回到你父母身边,你长得漂亮,我连自己都护不好,倒不如放了你回去跟家人团园。” 002 少年闯府 她现在寄人篱下的这个梁府,其实只是她的一个远房姨母家。 沈鸿的爹原来是一名兵部侍郎,因为误了军情在三年前被谪了戍边。 而沈鸿从小居住在乡下,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爹了。 在她半岁时,她的母亲病逝了。 高中了进士在京中当上了官的爹在第二年就娶了京中的大户人家做填房。 听说就是靠着这个填房他的仕途才会晋升得这么快的。 他也没想着把她这个女儿接到京中去。 乡下有二老,既不愿上京享福,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把与这个结发妻子所生的女儿留在那儿,也权当是尽了孝道了。 这是她爹让人送回来的信中写道的。 因此沈鸿虽是官家小姐,可当真除了吃穿不愁之外,还真没有受到什么官家小姐的享受。 反正奴婢成群,成日里参加哪个府中的宴会这些的,与她全是毫不相干。 他被谪戌边的那一年,沈鸿的祖父就病逝了,没过两个月,祖母也跟着去了。 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官小姐,呆在一个偌大的祖宅里,有管事的仆人和几个侍候的下人,有偌干田租可以进项,本来也可以过得下去的。 谁知有一天这远房姨母找了来,说是怜她,家中没个长辈怎能行? 因此想接她过去住。 这官小姐当时估计也是伤心,没了主意。 又见这远房姨母慈眉善目,好生好气地劝她,便信了。 收拾了些东西便跟着到了这远房姨母家住下。 一住年多,这官小姐倒也是提过想回去,可奈何这梁府不放人呀。 住上了一年,这梁府就说生意上出了些问题,这远房姨母也就是梁夫人便哀愁地在她身边说了几句。 官小姐过不去,便将身边的财物都送给了这梁夫人作周转。 几次三番的,官小姐让家中老仆把田地也卖了一些交给梁夫人后,也就清醒了。 知道这梁府不是什么好人,便提出要回去。 梁府变了脸,强压着人不让出门。 梁府公子看上了沈鸿,逼婚不成,便又把主意打到她身边的丫环袅晴身上,这才有了这撞柱子的事情。 袅晴想到这些日子主仆两人的遭遇,眼泪便漱漱而落,看得人好生怜惜。 沈鸿正打算再劝她,便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吵大闹。 “你不能进来!” “你这是强闯民宅!” “我们要到官府那儿告你去!” …… 全是下人拦阻的话,你一言我一句,越是近这里来话便说得越是急切。 但奇怪的是,这闯的人全不理会,竟没听到他的一句话。 沈鸿和袅晴两两相望,都不知这闯进梁府来的人是何人。 没一会儿,便见到一个穿着绛红色衣裳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气势张扬地在梁府下人的拦阻下走了进来。 少年与沈鸿的视线对上时,他还夸张地打量了一下她,然后嗤笑道: “你便是那个乡巴佬?长得还不错,可怎么不长脑子呢?被人骗到这个地步来?” 那少年高她一个头,长了一副好容貌,本是摇着一把折扇,现在那把折扇都快要戳到沈鸿的额头上了。 沈鸿皱皱眉,这人谁呀? 伸手把他那折扇拨开。 沈鸿一头雾水地也打量了一下他,倒也真是个美少年,只是这脸上的神气怎么这么叫人看着欠扁呢。 “你是谁?” “我是谁?不是你写信到府中来求救的吗?怎么倒问上我是谁了?” 少年毫不客气的话让沈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我写信?我写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情?” 少年夸张地又打量了她一下,嗤笑了一声:“哟,这怎么还不肯承认了?你两个月前不是写信到府中,说是这梁府不是什么好人,被人扣压着,走不得,还被逼婚,现在失忆了,还是看我来了,你就不承认了?” 少年妙语连珠的话让沈鸿真是以为自己的记忆没接受完全,莫非她当真写过什么信? 还没问出来,袅晴却忽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您,您莫非是京中来的?小姐的家人?” 沈鸿扭头看她,真有这信? 少年也看她,笑了。 “瞧,丫环都比你有记性,你这记性可以喂猪了!”少年还不忘数落她。 “没错,我就是京中来的,兵部侍郎沈磐就是我爹。” 少年脸上有种得意的神色,看着沈鸿:“你说你这猪脑子,这么不灵光,除了我,还会有谁来救你?还傻呆呆的干什么,收拾东西跟我走人呀。” 沈鸿真是说不出话来。 实在是这少年来得太突然了,她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袅晴仍旧激动地应了一声,就连忙转身跑进屋收拾东西了。 “我看谁敢走人!” 带着怒气十足的中年妇人声音响起,沈鸿和少年转头望去,原来是这府上的梁夫人来了, 她身宽体胖的,四十来岁的年纪,一个人能顶三个丫环的身板,走起路来像是地面都能抖动一般,之前伪装的慈眉善目此刻已经是让一脸凶神恶刹的面孔代替了。 这也是沈鸿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到这梁夫人,不由内心叹了口气。 这妇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变脸变得这般快,这以前的沈鸿哪里是她的对手? “这沈鸿两年来,吃我的,住我的,还要死要活地毁我梁府名声,怎么能一走了之?” 梁夫人听说有人打了进来,要救走这沈鸿便是一下子急了,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敢闯我梁府,你当我梁府好欺负呢?来人,给我绑了送官府去!” 梁夫人看也不看一边的沈鸿,显然压根没把她看成对手,一声令下,几个下人便想围攻了上来。 可被少年轻轻一扫,几个下人又不敢动手了,显是刚才闯进来时,被少年打得疼了。 “干什么吃的,还不动手?”梁夫人大声吼道。 少年微笑着打开折扇一摇一摇的,他也不急着说话,神情悠闲似在看戏。 这梁夫人发火的样子真像把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下来,真难看呀真难看,身为一个女人,竟毫无仪态可言。 他不由又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沈鸿,心想她是眼瞎了吧? 从哪儿看得出来这梁夫人是慈善的人家,居然还被骗得住了进来两年? 几个下人被梁夫人吼了一声还是嗫缩着,看着少年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敢上前强动手。 有大胆的就说道:“夫人,这少年拳脚功夫真是好生厉害呀,大伙刚才都被他打怕了!您还是再多叫些人来,大家一起上,才有胜算的功夫呀!” “就是就是,看看我们大伙的脸上身上挨了他多少脚!实在打不过他呀!” 003 便宜姐姐 听了这话,梁夫人看着少年笑眯眯的样子,真是气得脑门上都能冒烟。 她叉腰道:“笑话!他才多大,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你们这么多人怕他作甚!快点给我上呀!” 下人没法,梁夫人可不是只纸做的老虎,对他们这些下人从来没厚待过,只得试探着近前来。 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说:“你们一起上,不要对我客气嘛,在京里我向来是以一打百的,千万别把我当客人,我的脚可不会对你们客气。” 一听这话,下人胆又小了。 哭丧着脸退了下来,围在一边不敢动手,他们实在打不过呀。 梁夫人的怒火冲天烧了上来,下人没用,她只得亲自上阵。 肥胖的手指头便冲着少年抖着过来:“你是何人,敢闯我梁府?快点报上姓名来历!我让你今天有进来没出去的!” 少年像是被逗乐了。 看着梁夫人,见她这肥得流油的手指头要学他般戳过来了,他又略微嫌弃,往侧边走了一下: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你问我是谁,那我问你,这沈家的小姐,你强压着人家不让她回去,又是什么道理?她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扣压着她不让走?还逼着她要嫁给你那傻儿子?你这是谋财又害命,我还要把你送官府呢!” 少年的折扇似是怕碰到这难看的妇人身上,因此爱惜地收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说道: “我告诉你,我的小厮呢已经往县府上报去了,你识趣的呢,就现在放人,再不放,一会儿你就得吃苦头了。” 沈鸿在旁边听了这话,不由对这个少年有些刮目相看。 她刚才还在奇怪,这才一个人来,怎么就敢单枪匹马地闯到这梁府来了,原来是早让下人去报官了。 梁夫人一听这话,看了一眼站他身旁的沈鸿,神情便有些慌了:“你,你真报官了?” “骗你作甚,估计也差不多到了吧。” 梁夫人气得身体上下乱颤,心里又怕,只得急喊人:“来人,快点去报老爷,让他赶紧回来处理!” 又对少年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何人?跟官府有什么关系?他又怎肯带着人来这儿助你?” 少年笑笑,慢悠悠地走到石椅上坐下,一只手支在石桌上,拿扇子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心,悠闲悠闲地,方才不急不徐地说道: “我,是兵部侍郎的儿子,你说我是什么人?” 梁夫人气笑了:“兵部侍郎是你爹?可他不是被谪到戍边受苦去了吗?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不过是这沈鸿的便宜弟弟!”神色间已是放松了下来,还带了丝轻蔑之色,那县尊吴大人可是与老爷相好着呢。 少年也笑,神色像是看着一个蠢妇:“哎呀,真是消息不灵通呀,我爹在戌边立了功,将功折罪了,官复原职,现在呀,估计也快到京了,夫人还没收到消息吗?难怪敢欺负我们沈家的小姐了。” 沈鸿听了一怔,这沈磐官复原职了? 梁夫人放松的笑也因此僵在了脸上。 她们梁府之所以敢欺负这沈鸿,无非是看中了她爹被谪了,她又无依无靠的。 可是现在她爹官复原职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梁府如何敢跟兵部侍郎作对?虽然这沈鸿养在乡下不得宠,可她到底是沈磐的女儿呀。 梁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知县吴大人已经带着人进来了。 一进来就是狠狠瞪了一眼梁夫人,将她挤到一边去告罪连连,说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沈侍郎的女儿居然在梁府里受苦。 少年摆手起身,省了吴大人后面的一连串话,说道: “行了,这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吧,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没强迫着逼婚的道理,更没有扣着人不放的道理,吴知县,我知道你们地方官府和当地的望族生意人家向来是讲究和气生财的,但该严办时也该严办,不杀鸡儆猴,岂不是没把你这县尊看在眼里?以后有样学样的,你这政绩可就不好看了。” 吴大人额头都涔出冷汗来了,这少年不仅是兵部侍郎的儿子,他的外祖家更是显国公府呀。 显国公府出了两个贵妃娘娘,颇得圣宠,若不是这兵部侍郎回来了也是要回乡下守制三年,如何会拖到现在才官复原职? “是,是,下官一定会严格查办,绝不姑息。” 梁夫人这时慌了,上前来扯着吴大人的袖子:”吴大人呀,平时你跟我们老爷可是经常来往的,上个月还来我家吃过饭呢,这怎么……” 吴大人怕她说出后头的话来,坏了他的大事,一瞪梁夫人,甩了她的手,连忙喊人:“来人呀,这梁夫人胡说八道,马上给我带回县衙去审问!” 梁夫人被一众县役压着带出去,哭天喊地的,说吴大人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吴大人气得脸色铁青,真是蠢妇,就是要求他也不能当着这少年的面求! 心里下定了主意非得严办不可,这不是毁了他的仕途吗? 跟少年告了罪,吴大人擦拭着一头冷汗方才急急地走了。 吴大人走了,梁府的一干人等也都被县役带走得干干净净。 没了吵闹的,这小小的一间院落瞬时就安静了下来。 连那微风吹抚着绿竹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蔷薇花簇在光影中随风摆动,带来了一阵阵浓烈的花香。 剩下沈鸿和这少年在原地。 两人相龄相仿,一个俊俏,一个明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相望,虽是姐弟,却是陌生。 少年抬头饶有意思地看着这便宜姐姐,“吓傻了?愣着看我干什么,还不进去收拾,还等着人抬你当新娘子呀?” 沈鸿一听这话,便又是皱眉,这少年嘴巴怎么这么损? “收拾了东西去哪儿?” 想了想,沈鸿也没与他计较,毕竟虽然嘴损但还是救了她们,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 只是他突然来了,叫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离了这儿,原本是想去找找秦绮的消息的。 “你说呢,爹官复原职了,祖父祖母又去了,你不跟着我上京城去,还想着去哪儿?回乡下耕地呀?别又被人骗了,又给哪个傻子抢去当婆娘去了?” 沈鸿直皱眉,这三番两次了,还有完没完?左一句蠢,右一句猪,就是泥捏的性子也上火了。 “你这嘴巴怎么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呢?光懂武,没读过圣贤书?” 少年笑:“想让我说好话呀,那看看你干了什么蠢事?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这时会是什么处境,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嘴巴损,总好过嘴里抹了蜜骗得你来就翻脸的梁夫人强。” 004 爱上京不上京 少年一把打开折扇,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叹气: “以后记住了,好话呀,别多信,尤其是你不认识的陌生人,难听的话呢,不全是恶意,” “就像我说你是猪,这是事实,你就不该觉着难听,就应该反省一下,检讨一下自己错在哪里,蠢在哪里,吸取教训。” 沈鸿看着他,想反驳可事实又摆在眼前。 这少年看着十五六岁,可论理,她才应该是他的姐姐,这一副训话的口吻倒像是她的哥哥似的。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这些,她没打算当他的便宜姐姐。 反正这么些年,沈鸿也不过是陪着祖父祖母过活的。 他们若是有心,三年前祖父祖母病逝时就该接了她去,那就不会有现在这档子糟心的事情。 “我不跟你回去京城,离了这儿,我就是要回乡下祖宅,守着祖父祖母的坟茔过日子。” “为什么?好好的京城不去,回乡下有什么好的?” 少年玩弄着手中的折扇,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别扭。 前面这十八年府中都没怎么理过她,突然地要接她回去了,换了他,他也不干。 想丢就丢,想接就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可他观她神色,却又没有多少的愤慨,因此装着不懂。 沈鸿说:“第一,我自小在乡间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到京城去都是大户人家,没的怕让人笑话了,丢了你们的脸,我自己也委屈;” “第二呢,你们不是向来都不想接我到京吗?既然如此,我也不想上京去,还不如保持原来那个样子,我在乡下自由一些,你们在京中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何必多了我一个外人在里头别扭?” “这第三呢,就是我一个人住惯了,连爹的面也没见过几次,跟你们没什么感情,信不过你们,若是到了京城去,被你们欺负了,那我找谁求救去?”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 他一下子就收起了折扇,走到她面前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么说,你是信不过我了?” “你不是说叫我别轻易听信陌生人的话吗?我这是听你的,要有防人之心。” 少年难得被人噎了一下,神色有些难看。 沈鸿只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 “想也知道,这兵部侍郎府,比起这梁府,更是庭院深深。吴知县能治这梁府的人,是因为他们触犯了律法,我沈鸿毕竟不是她们的女儿,” “可若是进了你们家,那你们就是饿我了,欺负我了,不许我出府,或是给我定一个我不喜欢的亲事,也自有一套说法,反正满府的人都是你们的,到时候我怎么办?报官也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又会敢为了我得罪了你们?” 少年“你”了一声,看着她,这番伶牙俐齿的,竟让他一时辩驳不了。 这他出来时,确是瞒着府中人的,娘只是看了信叫了一个管事的人去处理了,接不接到京他是不知道的。 只是因为他听说了,怕管事的不看重不着急误了事,所以骑了快马带了一个贴身侍侯的小厮便先赶过来了。 至于这说带着她回京去的事情,现在确也是他自作主张的。 以前是有祖父祖母在,留她在乡下还说得过去。 现在祖父祖母不在了,爹回来了,想到这一遭,也必是会遣人接她到京去的。 他也不算是自作主张。 “那你既然不想去京城,做什么又要写信到京城去求救?” 少年看着她,生气却又发作不得,她的神色清高得很,那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不屑于写信求救才是。 沈鸿说:“信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丫环替我写的。” 袅晴刚才激动的神色,很明显知情,而沈鸿那时病着,写不了信。 所以这信也不难知道,定是那时袅晴着急,不知费了多少银两买通了梁府的下人送出去的。 少年又是一怔,看着这个便宜姐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想不到呀,原以为是个猪一般的蠢脑袋,可分析起将来的处境来竟也是头头是道的,这难道是经一事长一智了? 还是受惊过度了?惊弓之鸟,防人竟防到他这个亲人身上来? 这继母虐待继女的事情,世上确实是有的,京中的公侯之家,哪怕权势滔天家财万贯,打压继女时也是颇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只要不是闹得太过份,旁人也管不着。 而他娘,虽说在他这里自是个慈母,可这些年来,也没听过她要接这个便宜姐姐进京。 至于她是什么想法,他还真不知道。 但他是绝对不相信,他娘会是个恶妇,关着她、虐待她。 她这真是想多了吧,少年一哂。 “行,随你了,爱上京不上京的,难道我还要求着你?进去收拾东西,把你送回老宅,小爷我就拍拍屁股转身走了,算我多管闲事走这一遭。” 少年转身坐回石椅上,神色略有些不耐烦。 真是不识趣的人,他难得做一回好事,居然还遇上了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鸿心下一松,看他一眼,便转身进去跟袅晴收拾东西了。 出了这梁府,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的,道路两边小店摊贩都很多,这一个小小的地方竟也颇是热闹。 沈鸿是第一次看到这外面,情形倒跟电视上看的也差不多,所以有些觉得晃若在做梦,总觉得不真实,好奇地这里也看看那里也看看。 因为时候也不早了,少年也不急着赶路。 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督一眼活跟没出来逛过街的便宜姐姐,晃晃悠悠地扇着扇子先是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两间上房是相邻着的,沈鸿带着袅晴进房前,少年停步问了她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呀?闹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叫你?” 反正“姐姐”这一声,他是无论如何现在叫不出来的。 沈鸿便也停步,转眼看他,说道:“单名一个鸿字,‘鸿运齐天’的鸿,当年爹进京赶考,取个好意头,只是可惜了,娘是半点福也没享过。你呢?” 沈昊见她神色颇有伤感,联想到她这十八年被爹丢在乡下的处境,也觉得有些索味: “单名一个昊字,取广阔无限,一生顺遂之意。” 沈鸿点点头,倒也是个好名字。 两人没再说什么,毕竟也不熟,同时抬脚迈进了各自的客房。 005 多愁善感 天色渐黑时,沈鸿带着袅晴下去客栈吃饭。 期间进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人。 客栈的小二本想把人赶出去,可沈鸿看他们实在可怜,便让小二给他们安排了张桌子吃饭,吃多少都算在她们这儿。 那一老一少连忙走过来磕头:“小姐心善,这一路走来,少不得被人嫌弃,只有小姐把我们爷孙俩个当人看。” 沈鸿受不得他们这大礼,连忙和袅晴下去搀扶了起来。 沈鸿说:“老人家怎么会辗转到了此地来了?家中发生了何事?” 老人家说:“发洪灾,把个房子都淹倒了,田地里的粮食也全淹没了,没得生活,只好带着孙子出来讨口吃的。” 沈鸿听得可怜,其实地方发生天灾,朝廷是会派人来开粮仓赈灾安抚百姓的,但也多有贪污,一层一层剥削下来,到了老百姓手里,即使有,又哪里够生活的? 但她初来乍到,又刚出狼窝,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和袅晴把身上剩下不多的一些碎银子给了老人家。 老人家拉着孙子又再次感谢了一番,方才到座上吃饭去了。 沈鸿和袅晴直到吃完了饭,也没见沈昊下楼来,以为他还在楼上。 结果上了楼去,发现他房中黑漆漆地并没点灯,这才知道原来他带着小厮出去了。 至于他去了哪儿,沈鸿也没多想。 一觉睡到天亮,窗外鸟声啁啾动听,沈鸿和袅晴起身洗漱了一番,便下楼去吃早餐。 大约是时间尚早,客栈里的人大多都还没起,楼下吃东西的人并不多。 沈昊嘴里咬着个驴肉包子,见了她走下来,便笑了一声:“听说你昨晚上故作大方,把自己身上的银两都施了人了,真是心善啊,只是你心善,干嘛要花我的钱呀?” 沈鸿听了,知道他是指那老人家的饭钱算在他帐上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神色,随意坐下,说道: “没花你的钱,送我回老宅以后,我就把钱还你。” 沈昊一怔,然后笑了:“行呀,就当你借了,到时连同住客栈的钱一路的花费也一并还我啊。” 不过是说笑一句,就认真了。 沈昊饶有深意地吃一口包子看一眼她。 怎么看也不像是无知的小娘子,怎么之前又会被困在梁府出不来呢?难道是故意的,写信到京中只是为引起府中人对她的注意? 这也说得通。 府里一直没把她接到京中,若是不弄点动静出来,显示她一个弱女子无人保护的可怜样,谁还能想得到她来? 不过他既提出了要接她到京去,她怎的又推拒了? 欲拒还迎? 也没道理呀,这是一下子就干脆地拒了个一二三出来了,还说什么跟府里的人没感情,相处不来,又怕他娘害她,听听,这话,是欲拒还迎的话吗? 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这般说吧。 沈昊又想不通了,不过想不通就想不通,他又不是一定要接她回去,爱去不去的,随便。 吃完了早饭,沈昊让小厮永福去付了一应的费用,袅晴也上楼拿了几个包袱下来,然后四人走出了客栈。 今天的天气仍是晴朗得很,万里无云,湛蓝湛蓝的像是画布,街道上如往常一般地热闹人多。 沈昊让小二哥去租了一辆马车。 然后他坐在高头骏马上,看着清瘦得像吹来阵风就能吹跑的沈鸿坐了上去,也觉得稀奇。 一开始他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千里迢迢地跑来救她。 可现在他居然还觉得她挺顺眼的,低着眉头坐进去时袅袅楚楚的,跟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带出门去也不会让人一看就像乡下刚上京的。 就是太瘦了,多几两肉身上丰盈些才好看。 这般想着,见车帘放下,他叫了一声车夫,一行人便在朝阳的暖煦下出发了。 离回祖宅的路程大约还要走上四五天,虽然路途上山青水秀,风景怡人。 可沈昊见多了也就那样,便放慢了马速,转到马车帘边问她: “喂,沈鸿,你读过书没有?识得几个字?” 沈鸿在马车里听见了,想了想,路途上确实也无趣,又觉得打探一下京里有没有什么奇人异事,或许有秦绮的消息也说不定,因此揭起车帘。 打量了一眼马上的沈昊,想来这沈昊的娘也是个美人。 这沈昊长得唇红齿白,五官俊秀得像个女孩子似的,真像是个从画中走出的美少年似的,叫她看了都有些惊艳。 “读过几年书,识过几个字,那又怎么样?女子又不像你们男子可以考科举,才高八斗就有机会做官。住在乡下,没人欣赏你的才华,想说话,又没人懂你的一片心事。” 这是原主人的心声。 她常常思想,自幼没了母亲,有个做高官的爹,却从来没有承欢他的膝下。 她不过是个与他结发的妻子多出来的女儿,那京中的她的几个异母的弟弟妹妹才是他的所爱。 所以她越是读得书多,烦恼便越多,越是喜欢看那些话本小说,便越是多愁善感。 自觉自己孤苦无依的,所以才落到这梁府手里,那天撞柱子虽说是因为袅晴的事情,可也是她所有情绪的暴发。 沈昊皱眉,看着她的神色,说道: “这多愁善感的言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几分伤感的,只是,我现在接你上京,你怎么又不愿意呢?” “爹之前是想着祖父祖母不愿来京,你年龄又小,这才让你留在他们身边替他尽孝,膝下有人承欢的,他又不是没感情的人,对你这些年也一定是心有愧疚的,并不是介意你,才不接你来京,你多什么心?” 沈鸿笑了笑,他是这么想,难道他娘也是这么想的? 也不跟他争辩,放眼望着官道旁的青山绿水,风景真是美呀,悠悠说道: “接也好,不接也好,反正我现在也不在意了。你说接我去京,其实大户人家,庭院深深,规矩又多,一屋子都是跟你不同母的兄弟姐妹,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在外头,青山绿水相伴,我自由自在地多好呀。” 沈昊看着她这一脸看开的神色,倒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006 被人可怜 沈鸿看着这如画卷般的山水,心中也是颇有感触,说起来这原主沈鸿,跟她的身世也是有些大同小异的。 她也是从小没了妈在身边,因为父母离异,爸又娶了后妈,在家中也是越长大就越尴尬的一员。 所以很明白,这种相处得很别扭的感觉。 “不说这个了,” 沈鸿抬眼又看他:“反正我们也说好了,你送我回去后就自己回京吧。” “说起来,我没去过京城,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什么奇人异事?比如说,一个人醒来了,像换了另一个人,不认识谁,不记得谁了。” 沈昊笑了笑,转眼看着前方,折扇又唰的一声慢慢摇了起来: “你这是看的话本子多了吧,哪来这样的怪事?不过要说好笑的事情,我倒是有一箩筐的可以给你解闷。” “你说,我听。” 沈鸿将双手伏在车窗上。 她穿来的这些天,也没手机,也没有娱乐,出又出不去,闷都闷坏了,有乐事可听,倒也真能解闷。 沈昊看她这动作带着几分稚气,像是个讨糖吃的孩子。 便笑着慢慢道:“京城有个刘御史,最是怕夫人,有一回刘御史去吃席,晚了回去,你猜他这夫人让他干什么去了?” 沈鸿笑道:“跪算盘?” 总不会跪仙人掌、榴莲之类的吧。 不过这刘御史,还真是个妻管严,想不到一个大官,居然还会有怕老婆的?这古代不是三妻四妾的吗? 若是连晚回了都跪算盘,那出去喝顿花酒,岂不是连皮都得掉一层? 沈昊被她这话惹笑了: “你这从哪听来的?跪什么算盘?” “那不跪算盘,是罚什么?” “这刘夫人呀,是个武将家出身,最喜欢练武强身,所以平常最喜欢罚这刘御史跟着她一起舞刀弄枪的,一点也不许马虎。” “你想呢,这刘御史文人一个,正所谓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练没半天,刘御史就受不了了,练了两天,刘御史就得颤着双手双腿去上朝,被众人取笑了他一番,说是……说是他怕夫人怕到这份上,也真是我朝第一人了。” 其实还有更取闹的。 只是沈昊看了一眼还未出阁的沈鸿,也就笑笑不说了。 免得教坏了她。 沈鸿看他这神色,也知道他刚才顿的意思,但她想了想,说道: “这刘御史,没纳小妾吧?” “喝个酒晚回都罚,纳小妾,刘御史有那个胆吗?” “那刘御史平时也没有说这夫人的坏话吗?” “怎么没说,说是夫人凶得很,人家请他喝酒,他吓得连忙推了,活像是他夫人舞着枪站在他面前似的。” 沈鸿笑道: “那这刘御史就不是表面上看的真怕老婆了,人家那是真聪明,爱惜羽毛,借着怕夫人,推了所有能推的应酬,洁身自好,免得惹事上身。” 沈昊笑笑,不以为然: “洁身自好到这种地步,怕夫人的名声传遍朝野,这种爱惜羽毛法,我还真是不敢苟同。” 少年转眼看她,脸上的不屑拽拽的神气,还真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才有的。 沈鸿笑笑,看着眼前斜阳下的青山和绿水,耳边还有杜鹃鸟的叫声,心想真是不可思异呀。 这诗里的情景竟然这般真实地展现在她面前了,她现在算不算是来了一个时空穿越旅?还是免费的那种。 反正在现代,妈也不管她,爸也有自己的家庭,少了她一个说不定还少了个碍眼的,她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不过是担心秦绮那小妞不知穿到哪个人身上去了。 是夜,月凉如水。 今天住的客栈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有个很大很美的后院。 后院里种满了桃树,桃树的后面有条潺潺流动的河流。 虽然很是可惜桃花已然凋谢,欣赏不到那惊艳的美景,而结果的时候又未到,但这一片桃树在夜色下还是很能引人暇思的。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沈鸿倚靠在窗前,轻声念着这些诗句,心里莫名地有些伤感,其实这种穿越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她是她自己,可她同时又是这个时代的沈鸿,但她对这个时代没什么归属感,想来还是觉得这魂穿什么的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秦绮到底在哪儿呢?若是能找到她,她大概也就不会这么感到孤独了。 那小妞向来开朗明快,即使是不开心,也能在很短时间内就恢复斗志,她到底在哪儿? 沈鸿正想着,突然听到底下有人在轻声说话,她马上闪到窗侧。 “怎么样,打听到人到了没有?” “爷,我已经让人打听了,虽然费了些时候,可还是打听到了,那王明,还没到呢?” “这死王明,我娘让人派他来办事,他居然拖拖拉拉的,若不是我比他早到了,还不知这沈鸿怎么样呢?他怎敢如此待慢?” “爷,咱们骑的是快马,这王明是王总管的侄子,向来待在府里做事,这路途遥远,他哪里吃过这份苦?再说了,这大小姐,一直居住在乡下,也就是爷会担心,其他人,哪里会把这事情当成急事去办呢?” 沈昊轻叹了口气,一把打开折扇烦燥地扇着,抬眼往楼上看了一眼,说道: “我本来是不打算管她的事了,可这两天相处,倒是觉着人还不错。你看她年龄说大也大了,在京中,这十八岁的老姑娘早就有亲事了,可她呢,这亲事非但没有着落,还傻呆呆的被人骗了吃了不少苦。” 永福点点头,也认同地叹道: “是呀,这大小姐,幼时就丧母,真的是好可怜呀,可她不想上京还能怎么办呀?” 沈昊想了想,说道: “虽然与我不是同母的,可沈家的小姐怎能沦落如此?叫人又怎么能放心得下她一个人呆在那儿?找到王明,我就是想问清楚他,到底娘有没有要接她上京的意思?我也好再劝她一下,她多什么心呢?我们府上有坏人吗?”语气还颇有些委屈不平的。 007 回到祖宅 永福笑道:“府里夫人小姐都是顶好说话的,大小姐就是不知道才这样说的,她若是知道呀,定是欢喜要上京的。” 原来底下是沈昊在和永福说话。 沈鸿听着,一时心里不知是种什么复杂的感觉。 虽然这被人在异乡关心是很有些感动的事情,尤其是这沈昊跟她还不是同一个母亲的。 这种被弟弟关心的感觉在以前她还从未体验过。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她很老吗? 明明皮肤又滑又嫩的。 十八岁的老姑娘?原来还真有打算让她上京后就给她配门亲事。 沈鸿摸着自己十八岁白皙又漂亮的脸蛋。 十八岁在现代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是一个女人开始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十八岁就想让她嫁人…… 她一想到古代嫁人后就一辈子的相夫教子的情形,就不由有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鬼,她又不是真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接受随便让人支配她的婚姻? 心想不行,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她也一点嫁人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还是早点打发了这沈昊回京去。 然后趁这王明还没到时,赶紧溜了去找秦绮,不然一旦被他们缠上了,想溜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鸿打定了主意,听楼下没有动静了,便悄悄躺回了床上休息。 第二天,第三天,然后到了第四天,途上一切都很顺利。 尤其是这江南地方,一路美景简直是美不胜收,缥缈如仙景一般,这就更让沈鸿打定了主意。 她是绝对不要被困在沈府那个牢笼里,抛弃外面的青山绿水,等着那些人来掌握她的命运的。 在第四天的下午,沈鸿就在沈昊的护送下终于回到了乡下的祖宅。 祖宅的周围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田地。 江南风暖,陌上草薰,有数道小径弯弯曲曲通往不知何处,远处有炊烟在袅袅上升。 真正是陶渊明笔下的“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好一派令人见了就忘记烦恼的田园风光。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沈家祖宅的老仆人兼管家杨叔听到消息快走了出来,一脸的热泪盈眶,看着沈鸿激动地说道。 这都两年了,小姐终于回来了。 杨叔不得不有些感慨,小姐都消瘦许多了。 沈鸿接收的记忆里有杨叔这个人,所以很快就把杨叔认了出来。 连忙将他扶起了:“杨叔,我回来了,家中一切都还好吗?” 杨叔抹着眼泪说道:“自从小姐走了,家里没个主人,老奴这些当下人的虽说都过得很清闲,但都把份内的事情做得很好,屋子打理得就跟小姐刚走的时候一样,就是老奴很挂念小姐,现在好了,小姐回来了,咱们府上也有人主事了。” 沈鸿点点头,因为还是很感到陌生,便不知跟杨叔说些什么。 而且心里也有些不安。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的,现在杨叔越是情绪激动,她便心里越是有些过不去。 杨叔把眼转向一旁的少年,将他打量了一下,眉眼间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也认不出来,便问道: “这位是……” “哦,这是……我爹的儿子,京中来的,若不是有他,我还不知道要在梁府呆多久呢。” 杨叔一时有些愣了,但也没有多想。 听到这少年是老爷的儿子,以为是少爷特地去梁府接的小姐回来,便跪下来行礼: “老奴给少爷请安了。” 沈昊点点头,对杨叔的行礼不以为意,四处打量了一下,说道: “起来吧,都别站在大门口了,有话进去再说,我这些天骑马都累了,收拾间房出来让我歇息。” 杨叔站了起来,有些拘束地看看眼前的少爷。 这么些年了,他也只有在三年前老爷老夫人逝去时才见过府中的夫人与小姐少爷回来。 而只有那么短短接触的几天时间,他年纪大了,老眼都花浊了,因此都认不出来了。 进了府,到了厅堂,下人送上茶来,沈鸿陪着沈昊喝了会儿茶,又问了杨叔府上的事情。 待得房间都收拾好了,沈昊进去歇息,沈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看着袅晴在为她收拾着衣物,沈鸿脑海中闪过很多的片断。 这个房间,是真正的沈鸿呆了十六年的地方。 她曾经对窗赏月读书,曾经低眉绣过女红想过心事。 还曾与袅晴等丫环打闹笑过,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拿着好吃的糕点蹒跚着迈过门槛进来哄着她吃。 沈鸿眼眶有些红,这些片断都是原主记忆里温暖的时光,可等到两位老人家都走了以后,原主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郁下来。 而她代替沈鸿活了下来,可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唯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善待祖宅里的人。 所以她叫了袅晴一声,温柔地拍拍床铺的另一边:“过来坐下吧,我想跟你说说话。” 袅晴应了一声,看着小姐温柔的笑容,她听话地坐了下来,然后说道:“小姐,您是不是想问奴婢,想不想回到奴婢父母身边去的事情?”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沈鸿微笑着握过她的手,说道:“对呀,我就是想问你这件事。” “但是我突然又想起来了,你家中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难不难相处呀?我想把你还给她们,是想让你们一家人团圆的,但是如果你家有难处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也是沈鸿刚刚才想起来的。 袅晴好像是八岁多的时候就进了府里陪在她的身边,这么小就把她卖了进来当丫环,也不知道是她的父母有难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沈鸿虽然想快点安排好这里的事情,然后快点去找秦绮,可也总不能就这么不管袅晴了。 还是问清楚一些好。 袅晴低着头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沈鸿见状,心里有些疑惑: “你这些年来,有没有回去看过你的父母兄弟?” 袅晴点头:“有是有,但不是经常,之前回去时,父母都说我跟好了小姐,是有福气的,不必跟着他们受苦了。” “两个弟弟也很懂事,知道是我进了府里,他们才能吃得饱穿得暖的,对我都很客气。” 沈鸿听她说话这情绪有些低沉,便小心地问道: “他们对你客气,是把你当客人?” 袅晴笑笑:“小姐,我八岁就来到了你的身边了,我的两个弟弟都比我小上几岁,我离开他们时他们才五六岁,哪里还记得那么多?我一年回去看他们一两次,不是客人,还能是什么?” 008 噎来噎去 沈鸿心里一沉:“那你的爹娘呢,他们对你,不亲吗?” “爹和娘,对我,自然是心里也有心疼的,可是再心疼,也比不过两个弟弟重要,所以小姐问我愿不愿意回到他们身边,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他们的感情,是不是一样的?我回去,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 听了这话,沈鸿便知道意思了。 看来,袅晴是不愿意回去的,而她,听了这些话后,也不能就这么送她回去。 也是,毕竟这沈家祖宅,才是袅晴从小长大的地方。 而那最亲近的家人,心里虽然会惦记着,但毕竟多年不在一起生活,也都生份客气了,如果她让袅晴回去,就像是让她自己回到沈家一样别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又怎能这么做? 沈鸿看着脸上有几分忧愁之色的袅晴,说道:“那如果你不想回去,就继续跟着我吧,只要你不想嫁人,我就不会把你随意配给他人。” 袅晴眼中含泪,点头细声说道:“嗯,只要小姐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跟着小姐了,小姐别嫌奴婢。”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不过是因为之前梁公子的事情,我怕护不好你,才想把你送回去和家人团聚的,但如今,就是你要走,我也不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沈鸿既决定了,也就把这事情抛开了。 而袅晴也算放心了一件心事,这些天,她看着小姐与少爷之间的相处,又小姐问她是否愿意回家的事情,也隐隐怕自己不能跟在小姐的身边。 乡村的夜晚是很安静的,只是偶尔有些家禽的叫声传来,空荡开去,更显得村庄的寂静空旷。 沈鸿带着袅晴穿过一个小院子,便来到了沈昊住的房间。 沈家祖宅是多年前修辑过的,也是间三进的宅子,毕竟沈磐是兵部侍郎,虽然不见得每年都回来,可乡下二老一女住着,也不能太寒碜了,所以宅子内有园有树有花有水,倒也真是修得有几分品味。 “你来干什么?” 沈昊躺在床上看着一本他随手在房里拿的书解闷。 这乡村地方静得连蚊子声都清晰可闻,见了她进来,他便把书扔到一边说道。 以前他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个便宜姐姐,就是三年前回来的时候她病了闭房不出,他也没去看过她,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这样安静无聊的地方都是怎么过来的。 沈鸿也不计较他这挑刺的神色,站在他床边打量他,然后笑道:“我过来看看,你这个京里来的少爷在乡下住得习不习惯?” 沈昊轻笑:“你这是讽刺我呢,心里还怨恨着我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接你上京?还是后悔了,想来求我带你上京去享福?” “你想多了吧,第一,我没有怨恨,觉得咱们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挺好,真的;” “第二,我真心不想上京,所以想来问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好准备一下,叫厨房弄个丰盛点的欢送宴,让你吃了一路顺风。” 沈昊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看她。 “就这么想我走,我救了你,你到现在也没感激我一句?” “所以,我也是来跟你道谢的呀,知道你贵人事忙,送我到家,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你娘在京里恐怕也念着你,我即使是想留你多住,也都不好意思。” 沈昊听了这话就笑,双手抱臂饶有意思地看她。 “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表情很假?想留我是假,想让我快点滚蛋才是真的,说说吧,这么急着让我走,想干什么呢?” 沈鸿从容笑道:“我看你们城里人,真是心思多,既然你有这个误会,那我就做个东道主了,明天早起,我们先去伺堂拜祭祖先,然后我带着你在这个乡下随意转转,” “然后后天呢,我想要去九天娘娘庙上香祈福,听说那里的香火最是灵验,大后天,如果你还不想走,那我们就去买东西,让你带一些特产回去,也不白走这一遭,如何?” 沈昊审视地笑看她:“哼,我看你就是有事,你的这些小伎俩,就不要在我这个心思多的城里人面前卖弄了。” “你上京去看看,惯会说话的人,往往都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我要是信你,我都被人骗得团团转了。” 他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勺,看着上面的纱帐顶,说道: “不过,我也真没有时间多待在这儿了,再过一个月,我娘生辰,总得赶回去,再说了,三年也没见爹,我还挺想他的。” 沈鸿悄悄松了口气,表面虽然看不出来,心里却是在想真好,最好你决定明天就启程,送完你走,我后天就能出去打听秦绮的消息了。 沈昊偷偷瞄她一眼,不动声色。 “不过,既然你明天想带我在乡下转转,后天又想带我去九天娘娘庙祈福,我总不好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那个,既然你没有空,母亲生辰,多重要的事情啊,要是错过多不好,我哪里还能再耽误你的时间?” 沈鸿怕他变卦,心里都紧着一口气。 沈昊笑笑,坐了起来,得意地看她:“我就说你有事吧,看你,紧张成那样,我眶你,你也信?” “你!” 沈鸿没想到他这么多心计,有些气恼地看他。 “上次你噎了我一次,今天,我总算报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男人,年纪小,气量也小,沈鸿转身就走。 “哎,明天,记得早起,带我在乡下转转,别忘了啊。” 沈昊在后头冲她笑道,这种戏弄她的感觉还真爽,你想让我走,我偏不走,气死你。 没能把沈昊送走的沈鸿第二天只能起了个大早,吃了一点早饭,两人便先去伺堂拜祭上香,然后回去换好衣服后,沈鸿便在大门口气定神闲地等沈昊。 沈昊摇着扇子迈着少爷步子,戏谑地看着沈鸿一路走出来:“这么早,气色不错呀,昨晚睡得很好?” 沈鸿见了他,脸上的笑容特别甜:“谢谢昊弟关心,姐姐的睡眠向来都很好。” 沈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鸿心情大好,这姐姐的身份就是好,瞧把这弟弟都叫懵了。 虽然不打算当你便宜姐姐,但能噎你的时候,这姐姐的身份该用还是能用的。 “姐姐呢,打算把次序换一下,今天先去九天娘娘庙,明天,姐姐再带你在乡下转一转。” 沈昊有些牙痒痒:“为何?” 009 你怎么不自己演呢 “姐姐受了这一惊,这刚回来,是该去上上香先,你觉得呢?” “也对,这猪脑子自己不管用,多拜神,祈求上天,愚人的方法来来回回不过这些,不是祈神,就是祭小鬼,你这么笨,想来也是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可以变聪明了,多喝些符水吧,或许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会补些。” 沈鸿也有些牙痒痒了,这个梗,他要说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沈昊一笑,见把她气着了,浑身也舒畅了,心想果然被噎了还是当时把她噎回去比较爽,“唰”地一声展开了扇子,他大爷似地在她身边慢悠悠越过然后弯腰坐上了马车。 “你怎么不骑马了?”沈鸿不服气地问。 “累了,不想骑。”大爷隔着一道车帘说。 沈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想你累了怎么不回京享福去?又赶不得他走,只得提着裙摆弯腰坐了进去。 沈昊嘴角噙着丝笑意看她坐上来,沈鸿真的很想掐他的脸,笑得真拽。 九天娘娘庙离祖宅并不远,坐马车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 而小地方的娘娘庙也并不大,但来上香的老百姓还是很多的,大人神色都很虔诚,或是祈福或是解签,一堆的小孩离了大人的看管就在庙门外的摊贩处到处乱跑游戏。 沈昊从小生活在京城,什么样的庙没见过,这么小的一间九天娘娘庙,简直一点也不想逛。 “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沈昊站在大殿外,摇着扇子四处看看。 沈鸿说:“那你别乱跑啊,跑了你就不认路回家了。” 沈昊听了这一句,跟看白痴一样看她:“当我三岁小孩啊!用得着你叮嘱!” 沈鸿轻“哼”了一声:“谁知道呢。”便也不理他走了进去。 跪在蒲团上面,沈鸿跟九天娘娘祈祷,希望秦绮平平安安的,让她可以早日找到她。 沈昊在殿外看着她那虔诚的样子,也轻哼了一声,一时没注意,被个小孩抱了个大腿。 “哥哥好……” 看着这白白胖胖的小脸,奶声奶气说话嘴角还吐着鱼泡泡的小孩儿,沈昊有些懵,幸亏有个妇人跑上前来把孩子一把抱住,连声道歉,还哄孩子,应是孩子的母亲。 “没事,看好了啊,”沈昊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多,别丢了孩子啊。” “哎,谢谢公子。” 沈鸿从殿里出来,看见这一幕便不由笑了。 倒是沈昊被她笑了有些没好意思的,就那么小一个奶娃娃,他还从来没抱过,更没被人抱过大腿,不懵才怪。 “走,带你到外面看看。” 沈鸿来这九天娘娘庙,本来也是因为这里人多热闹,打听的消息自然也多些,所以上了香出来,就在庙门外的摊贩处这里看看,那里走走,然后随意问上两句。 沈昊慢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摇着扇子,落在他人眼里就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毕竟像他这样俊俏又气度与众不同的人,在这乡下地方也不多见。 沈昊也不在意,只是看沈鸿这里看看,那里停停,又听她跟人家摊贩聊上几句家常的,而到最后都要问上一句最近可曾听说有什么稀奇的事情没有。 便皱了皱眉,心想这是想看话本子了,还是想听戏了。 等到沈鸿把外面买卖的一大圈都逛完了,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的时候,沈昊就好奇地问她:“你老问有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是有什么事吗?” 沈鸿本身也没想避着他,可没打听出秦绮的消息,还是很让她丧气的。 心想若是秦绮并没失忆,也像她一样穿到一个官小姐身上,能吃能喝,平平常常的,那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碰得上呀? 这里又没有手机,又没有网络,天大地大,到哪儿才能找到人? 想起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好像看到过某个情节,如果想要一个人找得到你,就要站到最高处去,让她看得到你…… 沈鸿一怔,对呀,她怎么这么笨? 她找不到秦绮,那为什么不让秦绮来找她? 要用什么方法呢?她要怎么样才能让秦绮知道,她也穿来了这里?并且在找她? 没有网络,又可以让消息迅速传开,而且还要传得广的地方…… “喂,你干什么呢,带不带眼睛看路啊?” 沈鸿回过神来,见沈昊伸出一条手臂挡住她的路,才傻傻地回过了神。 “怎,怎么了?” “我还问你怎么了呢?都快撞人身上去了。想听戏,就该去戏院听,还想让人家买卖糊口的免费讲戏给你听呀?听不着戏,你就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到底谁才是三岁小孩?” 想听戏,就该去戏院听? 沈鸿阔然开朗,神色大喜,眼神像会发亮似的看着沈昊:“戏院在哪儿?你知道吗?” “疯了你是不是?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问我戏院,我连这里的大街有几条往哪开都不清楚呢,你还问我?” 沈鸿笑了起来,她是高兴得都忘了,问错了人。 所以她又回头问袅晴:“咱们这里有大戏院吗?” “听府里的人说,县衙门的斜对面有一间茶楼,里面有讲戏的,杨叔的儿子就曾经去听过一回,被杨叔骂了一顿,还说很值得,小姐是想去听戏吗?” 沈鸿笑道:“当然,我现在就要去听戏。” 真是说风就是雨。 沈昊上下打量她,心想莫不是想赶他走,就是为了能够自由地去撒野去疯? 乡下都没人管她了是不是? 沈昊把扇子扇得飞快:“沈鸿,你今天不是说尽东道主之谊,专程带我到各处走走的吗?”怎么倒要自己听戏去了。 “对呀,”沈鸿转眼去看他,一脸的正经神色:“这戏院,够热闹吧,乡下地方,没什么别的娱乐了,闲时能听一回戏,就已经跟过年一样热闹了,你是京里来的,应该听过不少戏吧,合你的口味吗?” 听听,这义正严词的语气,明明是自己想去看戏,居然还说为了他? 沈昊恨得拿扇子去戳她的额头:“真有你的,你怎么不自己演呢?” 沈鸿被他戳得额头疼,伸手拨开扇子,心情好也就不与他计较,笑道:“爱演的另有其人,你太看得起我了。”秦绮那小妞才是整天泡在剧组里演戏的祖宗呢,她不过是耳濡目染,近朱者赤罢了。 010 总归是亲人 也罢,沈昊看着她这个样子,心想就看看你到底要去戏院做什么,老问有没有稀奇的事情是有什么目的。 沈鸿和沈昊带着袅晴与永福坐了马车去了能听戏的茶楼。 “两位客官,里面请!” 沈鸿是第一回来到这样古色古香的茶楼,只见茶楼搭了一个戏台,但戏台上面现在却是空空的,并没有唱戏的人。 沈鸿问:“小二哥,今天没有戏看吗?” 小二哥一听这话就笑道:“两位客官第一次来本店吧,本店只有在初一十五才能看戏,今天才初八,想看戏还要等好几天呢。” “为什么呀?这大家都这么喜欢看戏,为什么一个月才只有两天能看呢?” “我们这县是个小地方,人家那戏班几十个人是要吃饭的,这不,在邻近的几个县里,这个县演上两天,那个县演上两天,这样才能排满了一个月的戏,单单留在我们县里,那我们茶楼可请不起喽。” 原来如此,沈鸿有些失望,但听小二哥这般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十五的话,那还要再等七天,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 沈昊摇着扇子也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沈鸿,他对她这失望的情绪还真是体会不到一起去。 这茶楼不怎么大,但胜在热闹,有人气,这请戏班子也是要花大价钱的,一个月排两次,在这小地方,也算是可以的了。 “想看戏,那就过些天再来,这茶楼又不会跑了,那戏班子又不是不来了,有什么好闷闷不乐的?” “你不了解,我心里着急呢。” “急什么?” 沈鸿抬眼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只是让小二哥上几份糕点来。 小二哥应了去了,沈昊见她不想说,也就没勉强,转眼看四周。 袅晴和永福就站在一边,沈鸿没把袅晴当丫环,因此想拉着她坐下,袅晴不愿意,沈鸿看她神色为难,想着是顾忌沈昊在这里,也就算了,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沈鸿。” 沈昊看了一圈回来,叫了她一声。 沈鸿抬眼看他:“怎么了?” “你真的不跟我上京去?” “不去,我是真的不去。” 沈昊不明白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性格怎么这么固执呢?然后说道:“这乡下有什么好的,你喜欢看戏,到京里多的是戏让你看。” “你为什么总让我上京去?”虽然她也觉得这几天的相处感觉都挺好的,但他是他,他府里的人可不一定这么好相处。 沈鸿不想失去自己宝贵的自由,要知道那些官宦世家,最是注重门面规条,她可不想一住进去,就连出门都要经过他娘允许。 “你不用再费唇舌劝我了,即使是京里来人要接我去,我也不会去的,我就喜欢呆在这儿,人口少,简单,我自小在乡间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无拘无束没规矩惯了,到了京里我会不习惯的,所以,真的不必再劝说我了,我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沈昊本是性情最爽快的人,只是看着她,看着祖宅里空空荡荡的,总是心里有些怜惜。 如花似玉的年纪,又长了一副不错的容貌,留在这乡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总归是亲人,总不好不理她。 但她既再次坚持,他也不再劝了,他并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 所以当第二天,当沈昊在吃完早饭后过来沈鸿房里告诉她他要回京去时,沈鸿还是有些讶异的。 “不是说,住多几天?”怎么说走就走? 沈昊轻笑,看着她这副神色,便觉得有些欣慰了,还好,露了些不舍出来还算有些良心。 “你前天,不是还想快点赶我回京去?现在说走,不是如了你的愿了吗?” 那是因为她想快点去找秦绮,可现在等戏班子过来,还要六天的时间呢。 不过想想,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穿来这个时代,本来被困梁府,得他所救,又两人相处了这五六天的时间,已经算是一场缘份了,往后,也许再无瓜葛。 沈鸿笑笑,说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路上小心些,一路顺风。” 沈昊见她这样干脆,明艳的脸上笑容温暖,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也笑:“还真爽快,行了,不用送了,我走了。” 慢悠悠地转过身,他摇着扇子一路走出去,身姿挺拔略瘦,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走得还真干脆,沈鸿看着他走出院子,有几分的怅然,毕竟是相处了几天呀,而且他走了后,还真没有人能够陪她解闷了。 她坐了下来,垂着头出神,双手揪着手指头玩,无所事事的样子真无聊,神色便不免有些愁闷,还真怀念以前上班的日子呀,尽管大冬天的不想起床,可整天这么没事干的也很难打发时间呀。 啊啊啊! “袅晴。” 没有人应声,袅晴刚刚出去了,她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说话的人,此时看着这一屋的寂静,这时代啊! 要她一个现代人怎么活?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出去逛街,她又没有购物癖,买东西也让她开心不起来啊。 关键是,没有找到秦绮那小妞,就没有立身这个时代的踏实感,真是坐立难安啊。 上天安排两个人穿越时空,为什么不能一起穿越到同一户人家里呢?世界这么大,让她上哪找人去? 沈鸿坐了会儿,实在是觉得度日如年,再坐到一刻人都要闷出病来了,便站了起来,想到乡间田野里走一走,记忆中,这沈鸿偶尔愁闷时也会从后门出去,好像后门有一大片的荷花塘,微风拂动时,那一大片的绿叶,简直美不胜收啊。 荷花塘……沈鸿来了些兴趣,这是初夏,想来,这荷花若是开得早……或许能折一两朵回来插瓶也好。 她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情,脸上便也挂上了笑容,提着跟荷叶一样的裙摆便悄悄地跑了出去。 打开后门那扇有些年头的门,沈鸿有些欣喜,拍拍老木门,笑道:“真好,我就喜欢老物件。”便抬脚走了出去。 011 有个人 祖宅的后门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几株高大的柳树,此时垂柳依依,像大伞似的遮盖下来,也甚是清凉。 走过这几株垂柳,又有种的几处桑树,走过桑树林,沈鸿果然就看见了一片连绵到对面山下的荷塘美景。 “真是好美啊!怎么会这么漂亮!”沈鸿不禁发出由心的赞赏。 心想有这样的美景,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了,剩下的六天时间也好过了,这么一大片,够她赏玩好几天了。 真是天不绝人之路,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打发时间。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虽然很可惜这些荷花才只长了一点小花苞,但美景嘛,值得耐心去等待。 何况这样美的绿,连绵开似无穷尽的荷叶,也已经是人间仙境了。 以前生活在大城市里,哪里能观赏到这样自然的美景,农家田趣,最是让人心怡放松其中。 沈鸿闭着眼,深嗅着这荷叶的清香。 “沈小姐,您一个人跑来这里看荷花呀?这荷花还没开呢?”一个大娘拿扁担挑着两筐刚从田地里采摘下来的青菜,见了沈鸿,便停步寒暄笑道。 看来沈家在这乡间也是很得人敬重的。 沈鸿睁开眼,见这大娘肤色略黝黑又淳朴宽厚的样子,便咧开了笑,问道:“大娘,这荷花什么时候能盛开呀?” 大娘被她这脸上明艳艳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早呢,大概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开吧,到时候沈小姐喜欢,就再来看,摘些花回去赏着。” 还有半个月呀,沈鸿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感谢了大娘。 大娘这才挑着东西去了,只是边走又忍不住回头,心想,这沈家小姐两年没见,怎么这一见,却好似人也开朗了许多,像这脸上的笑,以前哪里看过?不由又摇头笑笑,心想也许是长大了罢,心境也不一样了。 自从以后几天,沈鸿没事就和袅晴早晚都出来看看荷塘。 走在这乡间小路上,深嗅着荷叶浓浓的清香,走到对面的山底下,然后从那边的角度观看祖宅这边一片的农家屋子,真是典型的乡村风光,指指点点,走走停停,倒也乐趣无穷。 闲余的时间,便去书房寻了几本本朝的话本来看,坐在窗下,院里芭蕉两三株,莺啼燕舞,清静悠闲,又没人打扰,便也有几分闲情逸志的投在其中。 袅晴无事,便在旁边添茶添水,坐着描花样子或绣手帕。 沈鸿偶尔抬眼看她一下,也曾支着手出了会儿神,心想这古典美女的臻首低垂之景,真是古人诚不欺我,有一种我见尤怜的感觉呀。 瞧这青葱玉手拿着针线不急不缓,袅袅楚楚的,可不就是古代娴淑女子的模样,真美啊! 便又笑了出来,觉得自己此刻竟然享受起这样安静美好的生活来,而仿佛已经与这个时代的沈鸿身份融为一体了,看来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很快呀。 昨日种种,皆已逝去,明日种种,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沈鸿叹气,将心神放回到手上的书本里。 这天傍晚,沈鸿照样是出来荷塘里走走散心,袅晴这两天似是吃坏了肚子,虽然看过了大夫好了一些,但沈鸿还是让她躺在房里多休息一下。 傍晚的风有些凉,初夏的天时晴时雨,阴晴不定。 天色又有些阴沉沉的了,午时下过一场蒙蒙的细雨,现在似也是要下雨的节奏,但这荷塘四周盖了两三间亭子,沈鸿也不急着回去。 因此走到山底下的一间八角亭里,看看四周,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农家人都急着要在雨下来前赶回去。 沈鸿站在亭子里,看着远处农家人忙忙碌碌的模样,莫然生出了几分惆怅之感来。 回头看看山上,雾霭沉沉,积压着的大片乌云,看来这场雨是要下大了。 还是回去吧。 沈鸿刚步出亭子,还没走上两三步,只听荷塘中“哗啦”一声,似有什么东西从荷塘中冒了出来。 沈鸿一惊,脚步生生顿住,这片荷塘看去连绵一片,而周围没什么声响,所以这一声“哗啦”还是清晰得很的,只是荷塘太大,沈鸿分不清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谁?”这声音不似青蛙鱼鸟一类能发出来的。 好半晌都是一片静寂,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沈鸿虽然胆大,但她怕一个人时莫名发出的声音,也就是说,她其实怕妖怕鬼祟。 这天还没黑,沈鸿安慰自己,见附近又归于平静了,便压下心里的惊吓欲加快脚步快点离去。 可刚走了没两步,又是一声咳嗽。 沈鸿心跳都快要吓停了,她的脚步又生生停住,她这会儿听清楚了,这是人发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就在她后面。 后面啊,凉飕飕的感觉……是个人你就不能在前面? 沈鸿要是害怕的时候,给出自己的建议一定是往前跑,别回头。 她又安慰自己,这是个人,他会咳嗽,妖魔鬼怪可不会这些,说不定是个贪玩的孩子,见她一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儿接连几天都到这里看荷,想吓唬捉弄她呢。 不怕不怕。 她屏着口气地回过头看去,顿时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个从荷水里冒出来的男子面容十分英俊年轻,虽然他的头发全湿了,还有几缕服贴在他的额上,可不影响他的那张轮阔像雕刻出来一般英俊的脸。 又黑又浓的眉,像黑夜里的星光似的眼带着警惕,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此刻微抿着像泛着冷的嘴唇。 这男人长得也太好看了些……要是秦绮在的话,怕是要两眼发光扑上去了吧。 就连她这个不算是花痴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一声,生错年代了呀大哥。 沈鸿惊艳后眨了眨眼,然后后知后觉地回了神,方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帅哥,正有些神色泛冷地盯着她。 泛冷地盯着她……是想杀人灭口吗? 012 救人 后知后觉的沈鸿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托秦绮的福,她被拉着看过不少的剧本和电视,这狗血的剧情呀,居然让她撞上了。 她的理智被拉了回来,然后注意点放在他被血染红了衣裳的手臂上,他受伤了? 受伤了,要么是被人追杀,要么就是去杀人了,不管是哪个,好像都很危险。 沈鸿不由脚步后退了一下,还在挣扎到底要不要跑时,却听那人说话了:“别走,过来扶我一把。” 救他?见死不救虽然不对,转身要跑却是自我保护的意识。 这路边受伤的男人,看电视也知道,不能随便乱捡啊,尤其这是古代,尤其是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要不要救?不救他,他会不会死? 天要下暴雨,她不救他,他会怎样?而她若不救他,他若是个坏人,待他日一好,又会不会来找她报仇?她不救他,他会不会跑去祖宅周边的人家里求救? 而他若是个好人,不救他又于心何忍? “我不是坏人,” 正在沈鸿猜疑不定的时候,那男人似是看穿了她心里的矛盾,又开口说话了:“我受了伤,需要一个地方来疗伤。”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显然受的伤不轻。 沈鸿看着他那张不过二十岁的脸,很年轻,很漂亮,死了真有些可惜,脚步便不由有些迟疑了。 “你怎么会受伤?”她定了定神,问道。 男人的嘴唇泛白,似是还有些冷得发抖,看着她一字一字道:“遇上了些麻烦。” 还真实话实说啊,就不怕把她这个古代女子吓跑了? 沈鸿想了想,看他的样子,说话的神态,也确实不像个坏人,虽然有些坏人是看不出来的,可万一确实是求救的人呢,此时再转身离去,似乎也于心难安。 便朝他慢慢挪着脚步过去。 他见她走过来,便也费着力试图用两手攀着地面从荷水里爬上来。 还没站起,便摇晃着差点摔了下去,沈鸿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扶了他一把。 好冰冷的身体,接触到他的身体,沈鸿便被冷得颤了一下,不由抬头惊诧地去看他。 他这是中了毒?居然还有武侠里的情节?这里莫不是个武侠世界? 只见男人苍白着脸,紧蹙着浓眉,似是现在还能站着醒着是单靠着他一股过人的意志方才没有昏倒过去的。 他的重量几乎大半都压在扶着她的身上,感到她的吃力,他强忍着稍稍站直了,然后低转头去看她:“我没事,快走,大雨会掩盖我来过这里的痕迹,他们没那么快找到我。” 沈鸿一怔,正巧天轰隆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没有时间再多想,也没有说话,连忙扶着他往祖宅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远处里的农田也已经没有人再在那里。 “你不要昏倒,”走着走着,沈鸿察觉他越来越侧重她这边,似是要倒下去的样子,便急忙说道:“你要是昏倒了,我绝对是扶你不回去的,你再坚持一下。” 男人微睁开眼看她,其实他的意志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听了她这句着急的话,便还是微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走过弯弯曲曲的荷塘小道,回到了祖宅的后门,祖宅已经点上了灯,走廊屋檐下也挂起了几盏照明的灯笼,灯笼被强风吹得一摇一晃,映得后院影影绰绰的,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当真是风雨即刻就要到来。 杨叔提着灯笼正要出门去找沈鸿,见了她扶着一个男人回来,顿时吃了一惊,迎了上来。 “小姐,这位男子是何人?” 沈鸿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便选择避开,“杨叔先别问,帮我扶他到客房去,别声张。” 杨叔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见这男子外貌衣裳都显贵气,想来也不是个普通人,何况他又受伤了,更是明白,不可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以免给小姐和府里的下人带来麻烦。 “哎呀,他怎么这么冰呀?”杨叔刚一接过手,也被他身上的冰冷颤了一下。 男人微睁着眼看了眼杨叔:“扶我进去,什么都别问。”他快要撑不住了。 “哎哎,小姐,您拿着灯笼,我来扶客人就好了。” 杨叔知道男女有别,虽然这一路上扶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落入有心人眼里,可还是要小心为妙呀。 沈鸿便连忙拿过杨叔手中的灯笼。 杨叔年纪大了,男人又比他高了许多,一路扶着他进了离后门不远的客房去,放他到床上,也已经是气喘吁吁。 客房里没点灯,沈鸿提着灯笼过去照那男人,只见他微微睁着眼,然后终于沉沉地昏了过去。 “小姐,这到底是什么人?您怎么会扶着他回来呢?” 杨叔对这来路不明的受伤男人很是担忧,生怕惹来了什么麻烦。 沈鸿心里也有些悬,这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到底他这种情况,能不能找大夫?找大夫会不会引来追杀他的那些人的注意?毕竟他身上的这冰冷可不是一般病人能有的。 “我就是刚才在荷田那边碰见他了,他叫我救他,我也没多想。” 沈鸿说着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把灯笼换到左手边,上去他身上摸去。 杨叔大惊,连忙来拉小姐的手臂阻止:“小姐,您是女子,不可这样对男子上手。” “哎呀,杨叔,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看他这种情况,像是中毒了,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解药之类的。”一般电视上都是这样上演的嘛,这都想到哪儿去了。 杨叔松了口气,又觉不妥,刚想说话,却见小姐果真从男人身上搜出了解药来。 “呀,这还真有。”杨叔有些讶异,小姐怎么这么聪明? 沈鸿看着这手上精致的白瓷瓶,打开来闻了闻,心想这药不是解药也是创伤药,便笑了笑:“果然让我猜中了。” 又见杨叔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笑道:“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主人公身上都带着解药,他身上有毒,发作了。” 杨叔又是一讶:“还有这样的书?小姐还喜欢看这些?” 013 发烧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杨叔,你别以为我不出门,就不懂世事了,他身上既然带着解药,那我们就先不给他找大夫,给他治了伤,等他清醒些问清楚再说。” 杨叔正有此意,此事不可声张,就算是找大夫,也不得不谨慎些。 说着从小姐手中拿过瓷瓶,与小姐道:“小姐先出去,待我给他上些药看看效果如何再作打算。” 沈鸿瞄了一眼男人身上和手上的伤,心想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她又不是没看过,八块腹肌的极品男人电视上见多了,便没说话,转身摇头走了出去。 这时代真是保守啊!弄得她正正常常的审美观倒像是个什么好色小娘子一样,心想她在现代见多了。 却不想杨叔见她走出去前还偷偷地瞄了这男人一眼,显然是有些春心意动了,便叹了一声说道: “看来小姐还是历事太浅呀,这样的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怎能随便乱救?只是救了回来了,又断无不救之理。” 便又重重叹了一声,无奈地给床上的男人解开了衣裳上药。 沈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袅晴不舒服,杨叔这两天便指了另一个岁数小一些的小丫环来,见了她回来,小丫环问了她一声是否要去厨房取饭,沈鸿衣裳因为扶那个男人也都湿了一些,便让她先取水来洗漱一番。 洗漱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沈鸿方才坐到椅子上。 饭菜摆上了,三菜一汤,青菜什么的都是有专人每天送到祖宅的,说不上丰盛,也不过于节省。 沈鸿没什么胃口,不过是吃了小半碗饭,外面天已完完全全地黑沉了,下起了倾盆的大雨,雨声夹着轰隆的雷声,一道道闪电映得天地都白惨惨起来,还真是有些怪吓人的。 让小丫环把饭菜收了,沈鸿心里七上八下的。 担心着客房里的那个男人,便在屋檐下取了把油纸伞,顶着大雨走过了客房去。 杨叔正要彻夜守着那男人呢,见小姐走了进来,便站了起来说道:“小姐就不要过来了,这天下着大雨,又晚了,您不要担心,老奴会守好这男子的,不会假手他人。” 沈鸿说道:“没事,我就是不放心,不瞒杨叔说,我这心里,也是害怕得紧。” 杨叔心想,知道害怕就好了,下次就不会随便什么人都敢捡了。这可不是阿猫阿狗,一个不好,会惹上麻烦的。 “杨叔给他上了药了?” 沈鸿凑近去看他,见他仍是穿着那身湿衣裳,便皱了皱眉。 “上了,刚才给他上药时,他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呢,我琢磨着,若是明天早上他再不醒,我就冒冒风险,到县上我交好的那个大夫家里走一趟,总好过找信不过的人来。” “那就这样办吧,杨叔,我看他这衣服都湿了,您看能不能给他找身衣服来?” “我刚才也这样想,只是府中的人都没这么高大,找来的衣服怕不合身,但这湿着总也不行。” “那明日杨叔还是上县里一趟,给他买两身衣服来,今晚就先将就拿一套给他穿着。” 杨叔应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挪着腿刚想走出去。 沈鸿见了,方才想起一些事情。 关心地叫住杨叔说道:“杨叔您的腿疾又犯了是不是?拿了衣服过来,您先去吃饭,我来看着他,明天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腿吧。” 杨叔眼里有些感动又有些欣慰:“小姐不要多虑,老奴已经吃过饭了,这腿疾下雨天就犯病,都不要紧的。” 见这里有小姐帮忙看着,他便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去寻衣服去了。 沈鸿看窗外电闪雷鸣的,看来今夜这雨要下到天亮了,又想到这男人身上冰冷,便走去把窗关上了,掩去了外面杂乱的雨声,屋里便安静多了。 沈鸿坐到他床边,仔细地端祥着这个男人的面容。 到底是什么身份,会值得人去追杀他?这个柳云县并不算是大地方,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件,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呀。 又伸手去碰他的额头,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沈鸿吃了一惊,这男人,怎么还烧起来了? 一摸他的手,刚才还冰冷冷的,现在居然跟火炉一般的烫。 “你真是冰火两重天呀!这是要让我大开眼界吗?到底是什么毒?还是你身上的伤发炎引起的发烧?”沈鸿又担忧又疑惑。 杨叔取了干衣服进来,沈鸿连忙与他说道:“杨叔,他发烧了。” 杨叔听了也是一惊,连忙将衣服放在一边,伸手去摸他头上:“还真是,明明刚才上药时还没烧的呢。” “那怎么办?”沈鸿想了一想,又镇定下来:“杨叔,这里您一个人是搞不定的,还是叫多一个人来帮忙,取些温水来,我来给他降温。” 杨叔点点头,他年纪大了,况且这里情况有些凶险,还是叫多个人来帮忙才应付得过去。 “那我还是让人叫我那儿子过来吧。” 也只好这么办了,下这样大的雨,即使是他想去找大夫,也不实际,城门都关了。 因为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府里住进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所以杨叔凡事都亲力亲为。 让沈鸿先避开,他给他先换上干净衣服,出去以后叫了个下人去帮忙叫他的儿子过来,又亲自去厨房烧水取水,沈鸿便留在房中亲自照料。 期间这男人烧得有些说胡话,但因为声音太小,沈鸿没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从小她发烧感冒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有时还要照顾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所以在照顾病人这方面,她还是算很有经验的。 沈鸿用中医推拿的手法,把他的袖子往上撸开,开始给他推拿。 但这种方法给小儿发烧会有效些,对大人却是大打折扣了,不过这也算是一种退烧的方法。 一次一次,沈鸿不厌其烦地给他推拿着,因为这身体太娇弱了些,沈鸿的力气几乎用尽了,推了不过几分钟,沈鸿的额头上就已经沁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男人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床前坐着一个女子,但他没能支持多久,便又昏昏过去了。 只是在昏过去前,他似乎听见,这个女子嘴唇噏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014 混江湖 杨叔捧着温水进来,沈鸿连忙将他的袖子扯了下来。 “小姐,让我来吧,这毕竟是个男子,小姐在这里多有不便,夜已深,小姐回去歇息罢。” 杨叔是看着沈鸿长大的,自从老太爷和老夫人去后,杨叔看着沈鸿,就越发地觉得自己的责任重了。 像两年前小姐执意要跟那个远亲戚去她府上住时,他便阻止过,可小姐哭红着眼说,这个家里让她觉得很清冷,老太爷老夫人去了,对她的打击太大,他不过是个老仆,也不能说太过逾距的话,所以就让她跟着那梁夫人去了。 这两年,他心里总是时时担忧着小姐,现在小姐年纪也大了,可万不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毁了声誉。 沈鸿也知道留下来多有不便,况且能做的她也做了,剩下的便只能靠杨叔了。 “那杨叔我就先回去了,麻烦您看着他,明天一早我再过来看情况。” “小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位公子的。” 沈鸿转身走出去,二更天,夜深人静,连狗吠猫叫的声音也听不见,唯有大雨仍是倾盆地下个不停,还是在屋角取了那把油纸伞,沈鸿顶着大雨绕过花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晚上沈鸿一夜都没睡好,既怕这个男人高烧不退出了什么事,又怕这个男人的仇家找上门来。 挨到天刚亮时,便忍不住起来穿了衣服,打开门一看,外面雨都下停了,天色泛白带着浓雾。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这大雨落了一夜,花瓣掉了一地,但叶色青新繁茂,真是一派绿肥红瘦的景象。 沈鸿有些微出神,一时间两手扶着门,深嗅着清新的带着香草味的空气,有种再次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感觉。 然后她回了神,低着眉将两门再打开些,跨了出去走到屋檐下,然后缓缓走下台阶。 下过雨的清晨是有些微凉的,沈鸿一路走一路看那落红凌乱,小道上的,泥土里的,池水里的,哪儿都有,还真有几分伤春的感觉。 走到那男人的房间,沈鸿轻轻推开门,只见杨叔和他的儿子都坐在床边支着手睡着了。 沈鸿没有吵醒他们,放轻脚步,伸手到那男人额上,然后讶异,看着男人的面容,还真退烧了,这体质这么好? 没吃药就能这么快退烧,看来杨叔他们昨晚一定是累极了,沈鸿收回手,见他没事,她便想转身走人,今天可是十五了,她要到茶楼去找戏班子。 可是她刚想转身,床上的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这一回是当真清醒了,男人的眼睁得很开,不再是昨天昏昏迷迷的模样,而是很清醒地看着她, 沈鸿也同样看着他,他那双眼睛有如星光点亮黑夜一般,明亮而又熣灿黑白分明,沉沉中又似带着丝探究,一时对上他的这样一双眼,沈鸿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醒了?”沈鸿问了一句。 男人收回探究的神色,而显得有些放松了下来:“嗯。” 醒了那就好,沈鸿也没多想,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是什么人?昨天怎么会被人追杀?” 男人微怔,然后说道:“我叫顾云忻,至于原因,我还没查清楚。” 沈鸿观他神色,心想看来是有难言之隐了,也罢,这种事情,少知道为妙,好奇能害死猫。 “那你好好养伤吧,我到厨房让她们给你做些清淡的早餐来。” 顾云忻微点了个头,只是看着她,视线落在靠在床边的杨叔:“这位是……” 沈鸿说道:“我家的管家,他照顾了你一个晚上,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杨叔帮忙换的,只是不合身,杨叔一会儿会去县里给你买合身的,不过你这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是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找大夫看一看?” 顾云忻神色虽然没有多少变化,但沈鸿能感觉出来,这里面应该有段故事,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能说就说,不能说,她也不勉强。 她也不是那么好奇的人,只是很奇怪这像是中了毒似的,真想知道是不是有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毒,这是个什么世界构造? “不用,但要麻烦你帮我抓副药,这药你拿纸来我写给你,不过这药要买得分开买,不能在同一间铺子上抓,会让人看出端倪。”顾云忻看着她,特意叮嘱道。 她既能救了他,他便也能信任她,何况不过一张药方罢了,像他昨天那种情况,算是九死一生了。 这个女子,看着娇弱,但还算有几分胆量的了,昨天她的神色来回挣扎变换,救他也是做出了很多的考量,若不是看出这一面,他也不会出口要她相救。 沈鸿听着并不奇怪,这种药定是某个避世的名医开的,也肯定是针对他身上这种情况,所以药方出奇,少有,必然要分开抓,才能不引人注意。 “好,你写吧,我去给你拿笔墨纸来,刚好我要出门一趟,顺便替你抓药了。”沈鸿很是爽快,转身就出去找书房了。 然后带回了纸和笔墨来,鉴于他受伤不便起身,沈鸿还很贴心地把纸放到他床边的杌子上,然后把毛笔给他,墨也放研好了放在一边。 顾云忻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她这么贴心,然后侧过身书写起来。 沈鸿便凑过去看他写字,听说,这些有身份的古人,都能写得一手龙飞凤舞般的好字,见了他写的字,沈鸿心里又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字写得真的是好。 “你能写这字,出来混江湖都不愁吃穿了,我要是有这才能就好了。”沈鸿也没多想,话就顺口唠嗑出来了。 顾云忻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她:“混江湖?”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沈鸿不以为意,她以后就是要混江湖的人,找到秦绮,两人就浪迹天涯去,不然难道等着沈家给她配婚事? “嗯,听说混江湖还要有身手,你能被人追杀还不死,说明身手还挺不错,这也是混江湖保命的资本。” 顾云忻想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但还是没有多问,便又低头重新书写起来。 015 打听 杨叔在一旁醒了,看见沈鸿来了,便是一惊,又见这男人也醒了,更是彻底醒了个透。 “小姐这么早过来?怎么不叫醒老奴呢?”杨叔有些顾忌地看着这男人。 莫非这男人对他家小姐有什么企图? 以前老爷还是兵部侍郎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打过小姐的主意,这个男人皮囊虽好,但越是皮囊好的男人便越是靠不住,祖宅里没有小姐的长辈在,他得替小姐多看着点。 杨叔心里打定主意,若是这男人想要对她家小姐有什么想法,他是一定不会对他客气的。 顾云忻听了杨叔的话,便侧头去看他一眼,似乎是知道杨叔在想些什么,但他并没说什么,而又重新低头写着字。 沈鸿看杨叔这护主的神色,便笑了笑:“杨叔不用担心,顾公子是好人,我看杨叔正好睡着了,就不吵你了,不过是刚过来,顾公子要抓药,我让他写药方罢了。” 杨叔听了倒没说什么,他原是淳朴宽厚的老人,只要这人不坏,救人一命就是七级浮屠。 走过来看他写的药方,杨叔讶道:“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倒写得一手比老爷还好的字。” 杨叔是沈家的老仆,老爷沈磐年少时读书他都是在旁侍候笔墨的,只是老爷高中了后,杨叔还是呆在祖宅这里侍侯老太爷老夫人罢了。 所以一看这字,杨叔就知道这少年写得好。 顾云忻听了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放下笔,将药方吹了吹,方才递给站在一旁的沈鸿。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他的举止神态之间透着一股贵气,说话的声音很是沉着有力,跟配音似的有磁性,虽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他说出来,却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沈鸿心里思量着他的身份,还没说话,杨叔就开口了。 原来是杨叔怕小姐与他接触得多了不好,要知道这少年少女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最容易出事了。 所以连忙替小姐答道:“我家小姐姓沈,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不知公子贵姓?从哪里来的?这伤又怎么来的?” 原来杨叔还是多了个心眼,尽管老爷被贬到戍边去了,可顶着个官老爷的帽子,如果这少年有什么想法,也要惦量惦量,却不想这少年不管是容貌、气度还是穿着,都不是普通之人。 兵部侍郎沈磐? 顾云忻看着沈鸿,眼里闪过些微的讶异,她竟是沈磐的女儿? 沈鸿心里有些复杂,这什么兵部侍郎爹的,她是真不打算去找这个爹,所以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是沈磐的女儿,而对于即将要离开这儿的事情,她也实在很头疼该怎么跟杨叔说。 毕竟这几天的相处,这位老人家和霭可亲,尤其是待沈鸿就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杨叔一连三问,顾云忻却一个字也不回答,杨叔见他双眼只盯着小姐的脸,便重重地咳了一声。 瓜田李下,不可不防呀。 顾云忻便收回视线,靠在床头看着杨叔说道:“晚辈姓顾,顾叔别见怪,若不是得你们所救,我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您放心,等我吃过这几天的药,我就会离开。”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是个识礼之人,只是避开了另两个问题。 杨叔心想,这少年,怕也不是个普通人,也不宜太过得罪,何况他身上有多处伤口,虽然不致命,可也需静养才好,便让他先住下养伤吧。 杨叔回头与小姐说道:“小姐,您回去吃早饭吧,这里让杨叔来照料就好了。” 沈鸿笑了笑,知道杨叔担心什么,便与杨叔说道:“我吃了早饭要出去一会儿,顺便给顾公子抓药,这里就麻烦杨叔看顾了。” 自打小姐回来便每日早晚都去荷田那边走走,杨叔也习惯了,只是去县里,总是不大放心。 但想想以前小姐觉得家中清冷,又不好拘着她不让去,幸好现在是太平盛世,世道也算好,便也由着她了。 沈鸿看了一眼顾云忻,没说什么,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回去吃了早饭,沈鸿让人备好了马车,便与袅晴出门了,去县城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坐在马车上,沈鸿研究着手中的那张药方。 或许不是一个时空的原因,很多的药草竟然是她从未曾听说过的。 看来找秦绮的同时,她也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朝代的信息才行,只是身边的人都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对于这个朝代除了基本的信息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可以打探了。 马车在茶楼门前停了下来,袅晴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沈鸿下来。 她这两天因为肚子不适,人看着都消瘦了一些,但因为容貌姣好,楚楚怜人,所以与沈鸿站在一块儿时,两人就把茶楼里的客人目光都吸引了起来。 沈鸿倒没觉得有什么,坦坦荡荡的,没一会儿客人便也自觉地收回眼神说话去了。 “小姐来了?今天是听戏吧,还早着呢,要到午时才开始上演。”小二哥认出她们来,熟练地说道。 沈鸿笑笑:“小二哥,我能不能到后台去看看?我想找戏班子的头儿聊几句。” 小二哥看沈鸿穿着容貌都像是个官家小姐,倒也好说话,马上领着她们去了后台,只见戏班子里的人坐在里面,地面上堆了一堆的道具,杂七杂八的,伴奏的乐器如大鼓、杖鼓、拍板琵琶一类的便都放在一边。 他们慢慢悠悠地开始化妆穿衣服,还有的在一旁拿着道具演练着些什么,有个穿了戏服的女子拿了琵琶在低头弹唱。 见了他们进来,这些人都瞄了过来,但见没什么事,便又移开了眼神,忙自己的去了。 小二哥跑去问了一声,回来说道:“小姐怕是要等一会儿,他们的戏班头儿出去了。” 沈鸿看着他们,说道:“行,我就在这儿等了,您可以给我上壶好茶进来。”又将一小块碎银子给了小二哥。 小二哥咧开了笑容,殷勤地笑道:“好咧,小姐稍等会儿。” 小二哥心情好小跑着出去,沈鸿和袅晴便找了个地方来坐。 坐着坐着,沈鸿站起来走到一个小生旁边看他化妆,小生边描眉边对她柔声笑道:“不知小姐,找班主有什么事吗?” 016 打听 沈鸿便笑道:“想找他打听点事情,或者做笔生意。” 小生描眉的动作一怔,看着她又笑道:“打听什么事情,做笔什么生意?咱们这里是戏班,做生意,是有什么新剧本吗?”他原是打趣,但想到一件事情,笑容便又怔了一下。 沈鸿见状,不错过打听的机会,便问道:“看您的神色,是最近发生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吗?” “有是有,说起来呀,这也是件好事。” 小生看起来很是爱跟人闲聊,把手里描眉的笔放下,转过身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们刚从其他县里回来,一个月前去个知府家里唱戏,他可是大手笔,请了好几个戏班子轮流唱,让我们也见识到了不少新的戏;” “有个从京里逛了一圈回来的戏班见多识广,唱了一出京城里新流行的戏,那故事,那戏词呀,真是写得文采斐然,好极了!可恨我们时日太短,班主急着想找人拿到这出戏,可我们又欠了这里好几出戏呢,不然今日,你也有福气能听到了。” 他神色间可惜爱惜之色尽显,沈鸿听了有些意动,便连忙打听:“这出戏剧叫什么名字?” “名字好极了,就叫《西厢记》。”小生想起那天在知府园子里初初听到时,神色便悠然往之。 《西厢记》,沈鸿笑了出来。 小生见她这神色,不免好奇地问道:“小姐知道这出戏?” 不仅知道,还知道这戏剧是谁创作的,不过这‘作者’呀,现在怕是要易名了。 秦绮呀秦绮,想不到咱们俩倒是心有灵犀,居然都想到同一种方法来吸引对方找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传开的时间比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要早得多,但无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定,有个人,是跟她一样穿来的,而且还很有可能就是秦绮。 要知道,秦绮可是参演过一出改编自《西厢记》的电视剧,所以十有八九,这人就是秦绮本人了。 她倒是机灵,沈鸿说着便是不由又笑了。 她问小生:“你能确定这出戏剧是在京城里先流行的吗?” “那当然了,那戏班是刚从京城里回来的,不然哪能这么快就传到我们这里来?”小生说着,又柔柔地笑看她:“小姐,您是有好剧本吗?可以先告诉我,让我一睹为快吗?” 沈鸿笑笑,看来这小生与她一样,也是个爱看话本闲不住的。 虽然现在可以不必做这生意了,但也多得这戏班子,才打听到关于秦绮的消息。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来,这是这几天她呆在书房里写的,但不巧的是,她写的也是《西厢记》,这倒是“撞剧本”了。 小生歪着头看清了上面的三个字,“呀”的惊叫了一声,连忙喜不自禁地捧了过来。 “真是怪了,你怎么也有这剧本?”小生翻开来看,越看越是稀奇喜欢,爱不释手,他终于可以畅快痛快地看上一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这已经流行开了,但剧本在这里有些改编,你们拿去看吧。”沈鸿知道秦绮不耐烦看那些古文,所以这编的定跟她手中的这个有出入,说着笑笑转身便想走。 小生连忙叫道:“小姐,这还没等班主回来呢,您有酬金的。”他满脸欢喜地笑。 沈鸿回头看他:“不用了,我已经打听到我想打听的了,这是给你的酬金。”说着不回头地走了。 小生怔怔地坐在那儿,还有些不敢置信,等回过神来时,方才有些恍悟:“原来来戏班就是打听这剧本的消息呀,那这是属于寻人,还是寻剧本?” 便也笑笑,觉得真是奇人奇事,就跟自己经常排演的戏文一样有戏剧性,但又急着想读,遂丢开不理,继续低头一睹为快。 沈鸿和袅晴出了茶楼,下过雨的天很是清朗,空气中带着青草泥土的气息。 袅晴不明白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会有那剧本呢?”她刚才听得糊里糊涂的。 这几天,她闹肚子疼,所以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时候写了这剧本,可是这剧本,听那人说,已经在京城中流行开了,那小姐怎么会有? 沈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既然带了袅晴一起,有很多的事情她也无法说清楚,至于以后要离开去找秦绮,那也是没法解释的。 “你就当我梦中所见所写的吧,别问了,走,我们去药铺给顾公子抓药去。” 袅晴见小姐这般说,她自来乖巧安静,不多事,便也就不问了,跟了小姐往药铺走去。 分别在不同的药铺里把药方里写的药都抓齐了,沈鸿还特意抓了几副治疗风湿病的药给杨叔,然后和袅晴去了糕点铺买了一些糕点,方才坐着马车回了祖宅。 沈鸿让袅晴把药和一些糕点拿给杨叔,然后自己拿着药和另一包糕点去了客房,因为门没关,所以沈鸿只在门外敲了两下门便走进去了。 顾云忻本就没睡着,睁着眼看她走进来。 他因为身上有伤,又毒发作,所以不便走动,看着她走来时,窗外的光线照射在她的侧边,发鬓上、衣服上,都像带着朦胧的光圈。 沈鸿摇了摇手中的几包药,跟他笑道:“药给你抓来了,不过要怎么配?我可忘了给你买杆戥子,这可怎么好?” 她的心情因为打听到了秦绮的消息而极好,笑容也似更明快了,倒比早上对他更热情自然些。 顾云忻看着她,神色间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可心里也存着几分疑惑。 少有女子见了他有这般自然神色的,她说话的神色态度,根本不像对待一个她刚认识一天的人,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只知道他的名字而连他的身份来历都不明的受了重伤的男人。 “不要紧,你拿过来,我来配就好。”他收回视线,用两手支撑着慢慢坐了起来。 沈鸿听了,向他不明地看去,这中药,向来讲究,多一些少一些疗效都不一样,放轻了,没药效,放重了,都有可能会收到反效果。 沈鸿倒是好奇他要怎么配,将几包药给他提过去,放在他的床上,一一拆开来。 顾云忻垂着眉头,伸手抓过其中一味药,用手感受了一下份量,便放到一边去,去抓另一包药,掂了一下,又放到一边去,以此类推,抓出了一共十副的药量来。 沈鸿看着他,这可是他自己吃的,还能这样儿戏? “你不怕剂量有误?” “不会,我对它的份量很熟悉。”他抬头看她,很从容地道,好似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好吧,听说卖猪肉的人常年杀猪卖肉,也能练就一手不用称,说几两就切几两,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的本事,看来这位爷是常年吃这副药了,身上总是寒冰一样的冰颤颤,真可怜。 沈鸿心里可怜了一句,便也不作多怀疑,反正吃药的人都有把握,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017 厨房 他的左手不便,沈鸿因为不好在他面前弯腰包这十副药,便选择坐到了床边,将他抓出的十副药拿她刚才特地让店家多备的纸来包着。 顾云忻神色有些微异样,仿佛能察觉到她此时的想法,而因此多瞧了她两眼。 事实上,像她这样,敢坐在他床上的,她是第一个,而绝无女人敢有。 靠在床头,顾云忻收回视线,将手上沾的一些药末慢慢捡走。 沈鸿包药的动作也很快,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将多宝架上的一个作装饰用的莲纹锦盒拿了过来,将十副药都收拢到里面去。 她站起来与他说道:“那我去熬药了。” 顾云忻点头,抬眼看着她的背影说道:“熬药的方法就写在药方上。” “我看见了,那我先出去了,你先睡着。”沈鸿说着想起了什么,出门前又从桌上拿了糕点过来他那边,给他拆开,说道:“桂花糕,买给你吃的,家里没什么解馋的东西,你躺在床上也闷,一会儿我给你去书房找几本书去。” 顾云忻视线瞬间落在那拆开包装的糕点上。 在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女子这样试图用送糕点的方式来接近他过,但他从来都是很直白的告诉对方,他不吃甜食,久而久之,满京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女子敢再送他这些了。 但仍是没说什么,毕竟这句话跟不相干的人说还没什么,对暂时收留他在这里的主人来说,可就有些不太客气了,他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于是抬眼看着她,只微颔了下首。 沈鸿可不知道他那么多的心思,说完话就当真走出去了,还替他把门轻轻关上了。 顾云忻待门关上,就缓缓向前伸手将床铺往外拍了拍,刚才那些药落下一些灰尘了,他盯着那片地方皱了皱眉。 出门在外真是多有不便,神色亦有几分不耐,但现今这种情况,也只能将就些,等吃完这几副药再走人。 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到那些糕点上。 这位沈小姐这样热情待他是什么意思?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爱慕他的心思,但她是沈磐的女儿,也许一开始已是认出了他…… 便也没动那糕点,躺下来看着帐顶,一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疼得蹙了眉头,他的身上自退烧后便又开始低于常人的温度,只是旁人没接触到,便不会清楚他又发作了。 昨天他被形势所逼跳入了荷水中,躲过了追杀他的人,却触发了这毒发作得更快更猛。 这毒是他两年前才发作的,平时他的饮食向来有专人负责,应该是没有问题,但在外面吃席上的可能性,却不能排除掉。 这毒有很长的潜伏期,查起来也有很大的难度,所以这两年来,他也一直都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给他下了这样古怪的毒? 这种毒虽然不会一时要了他的命,但发作起来时,却是让人难受至极,仿佛置身于北寒的极寒之地一般。 还多亏了他常年练武,又意志坚韧,这才忍受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可即使如此,这毒发作起来,还是令他很是烦燥。 若是让他查出来下毒的人,他定也要让他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下毒的人也自然明白。 顾云忻抚着牵动的伤口,这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而冰寒的滋味要驱散还需再服几天药,所以这几天,他不宜走动,也不宜出去,最好先待在这沈府养养伤。 而外面的动静,失去了他的消息,自然也是寝食难安,动静闹得太大了,寻找也畏手畏脚,自然不敢上店铺里详加询问,那些痕迹被一场大雨冲掉了,那么短时间内想找到他也不容易。 沈鸿提着药便去了厨房。 她不打算假手于人,这药出不了一点差错,又想这个顾云忻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若是身份高贵,救他一命,或许日后她有困难时,会救她和秦绮一命也有可能。 在这个叫大周朝的陌生国度,与人交好,尤其是这种等级制度划分森严的时代,结交一两个有权势的人家,以此来作一些保障,虽然这保障也不一定靠谱,但聊胜于无呀。 这药看着药方就古怪,抓药的时候有的药问了几家药铺都没找到,看来是解那冰火两重天的毒了。 所以呀,这是解药,这是那顾云忻的命,她可得看重点。 沈鸿轻挑了挑眉,将药拆了包放进药罐里。 厨房做菜的宋大娘提着两只鸡刚走进厨房,见了厨房里的沈鸿就是一惊: “这小姐呀,您一个官小姐怎么跑到这厨房里来了?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熬药的味道呀!” 宋大娘凑近来一看,沈鸿还真是在慢慢地扇着火熬着药呢,便又大呼小叫起来:“小姐,这药是熬给您那丫头的?做您的丫头这命还真好呀,小姐给丫头熬药,听也没听说过!” 宋大娘啧啧声,又是惊叹又是难以相信的。 这袅晴做了小姐的丫头已经是福份了,没想到小姐还能为了她下厨熬药。 沈鸿侧头看着宋大娘,她喜欢与这样有爽朗笑声的大娘聊天,笑道:“这您就不懂了吧,我熬药呀,有天赋!” 宋大娘笑:“还没听说过熬药还需要天赋的,把药放进药罐子里,加两碗水,上火,不就得了?这哪需要天赋?又不是要做菜!还要考刀功调味道掌火候,那才需要天赋呢。” “大娘,那若是我要熬到这药只剩一碗,不多也不少,算不算需要天赋,我就能行!” “吹牛!”宋大娘毫不客气地说:“小姐您从来没进过厨房,就是熬药也是第一回,我才不信,您能有这熬药的真功夫!” “那大娘等着瞧!”沈鸿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两只鸡,笑道:“大娘您先去杀鸡去吧,回头我给您打下手。” 宋大娘稀奇地看着她:“小姐今天心情很好,怎么事事都亲力亲为了?那敢情好呀,大娘我出去杀鸡,就看中饭小姐要怎么替我打下手了?”说着提着两鸡翅膀乐呵呵走到一边去了。 厨房里一阵忙乱,宋大娘上锅烧水,给鸡放血,再浇热水到鸡身上,手利落地拔起了鸡毛来。 沈鸿以前跟着同学回家,也曾见过别人这样杀鸡,只是那画面,很久远了。 今天一见这宋大娘的利落手脚,便不禁感叹,这真是,杀鸡也是一门了不得的功夫呀。 宋大娘拎着两只光鸡在手,回转身与沈鸿不无得意地笑道:“瞧,小姐,我宋大娘虽是大字不识的一个妇道人家,可是您看,这厨房里所有的活儿,哪一样不是我所善长的?这是不是也是天赋?” 018 厨房 “当然了,人有所长,便是他的一技之长,大娘在厨房里得心应手,大展身手,这厨房就是大娘的天下了!在这里,就没人是你的对手!” “哎哟,平常一年也没见到小姐几次,倒不知道小姐这么会说话,不知道的人呀,还以为您夸我是对我有所求呢!好,以后大娘呀,做饭就更用心了!让小姐吃得比在外面的茶楼里吃的还要好!” 沈鸿把宋大娘哄得心花怒放的,连略胖的腰手也像妖娆起来了一样,嘴里哼着小曲。 袅晴四处寻不着沈鸿,走到后院里来时,听见宋大娘的大嗓门,方才知道沈鸿来了这儿。 她一走进来,宋大娘就笑了:“袅晴,你的命可真好呀!做了小姐的贴身丫头,小姐还给你熬药呢!你说你怎么这么有福气?” 袅晴已经得了杨叔的叮嘱,不可随便与人说起客房里的那位男子,因此听了宋大娘的话,便只笑了笑:“宋大娘喜欢做饭,这天天呆在厨房里做您喜欢做的事情,又听说您的孙子最近上学堂了,您不是也一身的福气吗?” 好话谁不愿意听? 宋大娘拍手乐道:“得,你这张小嘴,跟小姐一样,今天都是抹了蜜的!听得大娘我真是心花都放了!” 沈鸿与袅晴相视一笑,袅晴走过来,取过沈鸿手中的扇火的扇子,说道:“小姐坐到一边歇一歇罢,我来看火就好。” 沈鸿站了两刻钟也有些累了,便也就坐到一边去,顺手拿过一边的青菜摘了起来。 心里却是在想着,打听到了秦绮的消息,那么就要作好准备离开了。 她抬眼看看袅晴,也不知道袅晴能不能跟着她吃得了苦,虽说身上不缺银子,可这一路上京,千山万水,一路跋涉的,寻不寻得到秦绮也很难说,而且路途上,也不一定太平。 两个孤身女子上路,也不得不去考虑安全的问题。 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要想一个由头,怎么跟杨叔说呢?她一个官小姐儿,平时根本不出门,这一走,又没个行止,难道真要悄悄地走? 那杨叔若是报官了怎么办?悄悄走是行不通的,沈鸿有些头疼。 一会儿又想起沈昊来,不知道他这会儿走到哪儿了。 离到京城恐怕还有好些天,希望他一路平平安安的,还有听他说的,沈家应该派了人来这儿,可是他离开的这七天里,根本没见这个人来登门过。 沈鸿叹了一声,若是实在没别的借口才能光明正大地出远门,也就只好拿上京找沈磐的借口来一用了。 又想着上京城,秦绮是穿到了哪户人家里头?看她能把这《西厢记》送到戏班子里传扬开来,指引她去找她,那么安全也应是无恙了。 可是到京后,去哪儿找她?找戏班?这倒是一个方法,毕竟是谁给他们这《西厢记》的剧本的,他们总该知道,秦绮也会留下消息。 但又有个顾虑,这京城,沈家就在京城里呀,她这边才跟沈昊说了不上京城,若是在京城不小心碰上他了,那岂不是误会大了? 再说,若是让他碰上了,执意要她回沈家,那可怎么是好? 得想个办法才行,沈鸿正出神想着,忽然听到宋大娘失声大笑:“哎哟,我的小姐儿,这就是您说的给我打下手?您瞧瞧,您都把菜摘成什么样子了?这菜心还用吃吗?” 沈鸿低头一看,尴尬了,这菜心能吃的都被她丢了,不能吃的却让她丢到筐里去了。 她不禁一笑,宋大娘笑道:“其实这菜心呀,最是嫩,只是小姐儿金贵,只取尖尖的那一小撮,现在好了,小姐自己摘的,今天就这么煮吧。” 沈鸿笑道:“行,我怎么弄的就怎么吃,大娘您煮的怎么都好吃!” “这嘴吧真会说话,我喜欢!”宋大娘今天的心情被她哄得美美的,说着把菜收拾到筐里,拿到一边清洗去了。 沈鸿拍拍手,站了起来,拿过袅晴手中的蒲扇,与她说道:“你给大娘打下手吧,这里我来弄就好。” 袅晴笑笑,也知道小姐刚才闹笑话了,这厨房的活儿小姐哪里会做?便走到宋大娘那边去帮忙。 今天的中饭做得很快,毕竟有手巧的袅晴在一边帮忙。 而宋大娘的厨艺也不是白夸的,沈鸿在一边熬药,闻着宋大娘做菜的香味,都不由口中生津,肚中觉得饿了。 等到饭菜做好,袅晴先端着饭菜出去了,沈鸿随后也把熬好的药汁倒出来碗里,宋大娘在旁啧啧称奇,说这刚好一碗,倒没有吹牛皮,只是不知道这第一次熬药怎么这么会掌火候? 沈鸿笑笑,跟她说,这是秘密,又惹了宋大娘的一阵好笑。 从厨房里出来,沈鸿端着药一路走去客房。 客房里,顾云忻虽然不便走动,但他不喜欢坐在床上吃饭,便谢绝了袅晴的搀扶,慢慢地挪动着脚步自己下了床走到了桌边。 袅晴很是担心,看他这样子,想上前帮忙却又不敢,神色倒比那疼得皱紧了眉头的顾云忻还要紧张。 简单的三菜一汤,但菜色做得还好,闻着也很香的样子。 顾云忻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早上的早餐不合他的口味,他也没怎么动,刚才的糕点他不吃甜食也没动,所以此时的腹中还真是有些饿了。 他缓缓抬手举起箸子,慢慢地往菜中夹起了一小块肉来,刚想放进嘴里吃,又抬眼看着立在一旁侍侯的袅晴,说道:“你去照顾你家小姐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吃完会自己坐回去的。” 袅晴也觉得很不自在,她从小跟着小姐,除了前些天的沈昊少爷,也没怎么接触过其他的外男,所以听了他的话,便福了一礼,低着头走出去了。 走到花园,刚好碰到沈鸿端着药走来,沈鸿笑道:“顾公子吃完饭了吗?” 袅晴说道:“顾公子让奴婢来照顾小姐,刚刚才开始吃,”说着又顿了一下,问道:“小姐,这顾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呀?奴婢觉得,他身上的气度与常人不同,好像不太喜欢外人呆在他身边的模样。” 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袅晴还是能感觉到那种说不出来的淡漠与距离感。 019 不白长了这副好容貌 沈鸿端着药碗若有所思,心想这也算是富贵人家的一些毛病了,这里是乡下地方,不是侯门将府,他那是贵人习性,住不惯吃不惯又怎样,他也只能将就一些。 “那你先去吃饭吧,我把药端过去给他就好。” 袅晴应好,沈鸿也往前走去了,差不多走到客房里时,她停了下来,坐在一边放下药碗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差不多吃完了,方才又站起来端着药碗去客房。 顾云忻刚好吃完了饭,他不想又回到床上躺着,便慢慢挪动着脚步打算到外面晒晒阳光。 骆神医说,这对他发作时会取到一些疗效,日光是最自然的热度,配合着那张药方,虽然不能完全袪除,却能减少发作的次数。 他刚跨出门槛,就见到沈鸿刚好跨进客房的院子。 沈鸿也看见他了,见他自己扶着门走出客房,倒也高兴:“好多了呀,你这毒,没发作了?” 顾云忻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没中毒昨天身上怎么会冰冷冷的?我昨天扶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冷得跟块寒冰似的。”沈鸿说着把药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他坐过来:“自己小心点啊,我就不扶你了。” 她这话让顾云忻的神色有些古怪,只是看她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慢慢地又挪动着脚步步下台阶来。 沈鸿看院子旁边的几株小野花长得还挺好的,便走过去摘了一簇拿在手里把赏。 昨天一场大雨,把娇贵的花朵都打了下来,只有这几株有着大树庇佑的小野花还开得好好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又想着若是找到秦绮,希望往后的日子,也能像这些野外的花草一样,无论遇到任何的挫折都能坚强地活下去。 顾云忻身上寒毒发作,但比之昨天的迅猛现在算好多了,所以一直到他坐到面前来,沈鸿也没看出来他哪里有不妥,见他坐下来了,她便把药碗放到他面前: “喝吧,刚熬好的,趁还热着赶紧喝了。” 顾云忻带着探究地督着她。 她正微垂着眉眼把野花上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阳光洒在她脸上,晶莹玉润像宝石一般。 其实她长得不过是中上之姿,但胜在一对眉毛够漂亮,眼睛也明亮清澈,那娇嫩得能出水的好肌肤给她的这中上之姿亦增色了不少。 只是,他总觉得,世家里的那些小姐儿的娴淑低头温良模样,他虽然觉得都差不多,但也都看习惯了。 所以遇到她这样的,说娴淑,又不是那种事事顺着你的感觉,说爽朗,又与武将出身那些小姐不一样,没那么难缠。 但他也只是督了一下,便收回了心神,伸手端起药碗来喝。 沈鸿亦抬头督了他一眼,那药熬着时闻着就知道很苦,比她当时在梁府喝的都要苦,可看他喝时眉头都不带皱上一下,沈鸿便有些撇撇嘴。 这男人,话不多,是沉得住气的人,但这份沉得住气里又带着几分煞气冷漠,叫人不好惹,真是很矛盾的性格,叫她跟他说话,心里都不得不先措好词才开口,可没跟沈昊说话时的轻松。 不过若是放在小说里,这种不好惹的脾性,不是男主也是男二了。 沈鸿抬头瞄了瞄他那刀刻般俊美的面容,心想也不白长了这副好容貌。 等他喝完药,沈鸿就似不经意地问他:“顾云忻,你是不是京里来的?” 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出身不俗的气质,就算是昨天他那样狼狈从荷塘里出来,身上又是伤又是冷冰冰的,也没有失了这身与众不同的气质。 这样的一个人,还真是让人很好奇呀。 顾云忻督着她,她是想知道什么? 而且她是沈磐的女儿,可为什么她会在这儿而没有在京城里? “对。”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什么好瞒她的,他将喝完药的碗缓缓放下。 沈鸿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说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能不能跟我说说,京里有哪个戏楼是最大最讲排场的?” 照秦绮那败家娘们的性格,买包要买最新潮流的,吃饭要去高端讲情调的,那这出戏在京里先流行,也会找最好最大的戏班来排演,所以找最好的戏楼准没错。 顾云忻原以为她是想知道他的具体身份,所以一听她打探的竟是戏楼这些,略略有些意外。 “戏楼?” “对,最好的戏楼。” 沈鸿平视着他,肯定认真地说道。 顾云忻抿着唇,看着她确定不是在开玩笑的神色,一时没说话。 虽然他不怎么爱看戏,但宫中看的戏也实在多,而且家中还有个爱看戏的二叔时不时请人来家中唱戏,所以对京中最好的戏楼,他还真知道。 “京中有个如意戏楼,就是最好最大的。”顾云忻督着她的神色,心想她一个居于江南的女子怎么会突然想到打听京中的戏楼去了? 难不成她也有像二叔一般爱看戏的兴趣?又或者是沈磐要接她上京去? 想来沈磐现如今也应该是回到京城复职了,顾云忻暗暗思量着。 如意戏楼? 沈鸿思量着这个戏楼,好,等她上京了就直奔这个地方。 顾云忻看她神色斟酌,不似作假,便平平常常地问道:“你打听这个如意戏楼做什么?” “那自然是喜欢看戏呀,” 沈鸿应付自如,“没有去过京城,所以打听一下嘛,等将来有一天有机会到京城去走走,就一定要去这个如意戏楼里坐坐,也像你们京城里的人一样,喝着大碗茶看人唱大戏。” “大碗茶?那是什么?” 沈鸿怔了,一时嘴说快了。 “原来,没有大碗茶呀,我以为是京城里的人也有这个习惯呢。”她打哈哈,讪笑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还没吃中饭呢,我就先走了。” 她说走就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还顺手把药碗放进托盘里带走了,留下一阵香风缭绕着人。 顾云忻坐在原地,他身上晒着温暖的光,但身体却是冰冷冷的,看着那抹藕荷色的倩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他微微蹙了下眉头。 心想溜得还很快,这是心虚什么?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蜂飞蝶舞的声音也能听得清,他有些觉得无趣,平常他是最不耐烦应付女人了,整天吵吵闹闹的让人耳聒,但现在却有些邪门了,竟觉得这安静得也叫他有些烦燥。 020 终于到了 然后又自己排解开,他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对女人的耐性也没有几分。 但这沈小姐,在他面前,还算是个识趣的人,该走就走,也没拿着救命之恩在他面前娇娇滴滴暗示这暗示那的,也不用人赶,或许是这样,他才会觉得,这沈府,还真能让他清静地养上两天。 他转眼无聊地打量着这一间小小的院落。 而沈鸿溜了出来,也不由吁了一口气,差点就暴露了,又想想,好像刚才溜走又有点儿欲盖弥彰的。 算了,反正她跟他又不熟,怕他作甚。 沈鸿想得开,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到厨房,正巧宋大娘也刚好吃完饭,见她又拿着药碗回来了,便又戏谑道:“小姐呀,您今天是打算过过当奴婢的瘾吗?这袅晴姑娘也太敢玩了吧,您给她熬好了药,把药端给她喝了,她还敢让您亲自把药碗送回来?” 沈鸿也戏谑道:“那大娘,我今天也给您当一回奴婢吧,我帮您洗碗。” “别,我可不敢让您洗,要是让杨叔知道了,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可冒不起这个险!”宋大娘说着又去看她那双青葱一般的玉手,笑道:“更何况,小姐的手儿,像玉一样珍贵,像那藕一样白净,我哪里敢让您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去洗那油污污脏兮兮的碗?” 沈鸿低头瞧瞧自己的双手。 不错,她对自己的这双手也着实是满意得紧,真是娇滴滴官小姐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纤细柔软,白净又漂亮,简直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笑笑,幸好穿在一个美人儿身上了,这身皮肤,简直比她上辈子用心打理的都要好得多,不仅胜在年轻,还胜在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当真是一点粗糙的地方都没有。 女人都爱美,她也不例外,不过想想,以后若是离开了这里,再想过这样锦衣玉食的无忧生活,也是不能的了。 人生,有一得就要有一舍,留在这儿,却要失去自由,还要给人乱配婚事,那还是离开的好,不是有诗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若为自由故,她的这些名利富贵也是可抛的,她微微摇摇头,心里轻叹了口气,女子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很没有保障呀。 “哟,小姐看自己的手都看傻了?这双手柔若无骨的,小姐还是做回小姐罢,这下人的活儿哪是你千金贵体可干的?”宋大娘看沈鸿一脸痴呆状的,又戏笑道。 沈鸿一笑,收回双手背在身后,与宋大娘道:“那大娘,这碗就辛苦您清洗了,我就先出去了。” “走吧走吧,这洗好碗,收拾一下厨房,大娘我也要回家一趟了。” 沈鸿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袅晴见她回来了,将饭菜在食盒里方才拿出来。 沈鸿问她:“你吃了没有?没有就坐下来一块儿吃。” 袅晴摇头:“小姐先吃吧,我去顾公子那边把碗碟先收了。” 沈鸿见她这些日子说话真的是细风细雨的,从来没见过她跟人急过,还真有些意思,这古代女子难道都是这么娴良淑德的吗?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人有百态,也有好与坏,像袅晴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还是很少有的。 袅晴出去收碗去了,沈鸿拿起筷子刚吃起来,却见杨叔拄着拐杖又有些欢喜地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京里老爷派人来接小姐了,小姐快随我出去见见。” 终于到了,沈鸿一点也不讶异,慢慢放下筷子,她先问了杨叔一声:“杨叔您的腿要不要紧?给您熬的药喝了吗?” 杨叔心里欢喜,见小姐不仅给他抓了药还亲自熬好了让袅晴送过来,心里便是欣慰极了:“都喝了,小姐日后不用自己熬药,虽说顾公子的事情不便太多人知道,可药可以让袅晴去熬,袅晴是个聪明懂事的,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 沈鸿笑笑:“没事,我在房中也无聊,在厨房里可以和宋大娘聊聊天也不错,走吧,我们去见见这来人。” 便从容自若地跟着杨叔去厅堂上了。 来到厅堂上,只见那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见了她,他倒是礼仪周全地先行了礼,然后说道:“奴才王明,见过大小姐,夫人派奴才来接大小姐进京,大小姐可先叫人收拾好行李了,等后头郭妈妈等人马车到了,咱们就可出发了。” 沈鸿很是好奇他是怎么走的路,才会比沈昊晚来了半个月。 这若说是看了那封求救信才派他来接她的,那她若是在梁府当真有什么事情,等他这会儿才来了,岂不是晚大发了? “夫人怎么会突然要接我去京呢?”沈鸿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方才问道。 王明显然很会回话,嘴角带着不多不少的笑意说道:“夫人看了小姐的信,就马上派奴才先过来营救小姐了,奴才路上是真的拼了命地赶过来了,可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情,” “奴才遇上几个拦道抢劫的了,失去了银两马匹,走了两天的山路才走到临宛府,奴才去报官,将一应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给了府尊看,多亏了府尊的幕僚与老爷曾照过几面,有些交情,认得奴才,” “府尊赠了银两与马匹给奴才,所以奴才才能到了梁府寻大小姐,可那时大小姐已经得大公子所救,所以奴才放了心,才又急急地往这边来了,还望大小姐别怪罪小人来得迟了。” 好一张能编会道的嘴,他这是当大戏唱呢,欺她一个乡下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也没听过戏? 沈鸿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多少歉意的神色,心想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这险是有是无,她都冲他发不了脾气,一发吧,这大小姐不怜恤下人,对他人性命视如草芥的名声就要被他带回京里的沈府去了。 人家说得好,不是故意来迟,是路上遇险了,赶得都拼了命了,这会儿也请罪了,说他故意的,有证据吗? 沈鸿笑笑:“怎么会怪罪你呢?昊弟不是都亲自赶过来救我了吗?这夫人是先派了你来,你说的郭妈妈又是何人?” 王明咧嘴一笑,说:“郭妈妈呀是夫人身边服侍的老人,当初跟着夫人一起陪嫁来的,夫人特别信任器重的妈妈之一,夫人派郭妈妈来,也是因为看重大小姐,只是郭妈妈年纪大了,长途路远,得坐马车,所以会晚一些到。” 王明一边说一边笑,看着沈鸿这张明艳娇媚的脸,心想这大小姐原来不像其他下人所说的那样,长得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乡下人。 不过他编了这些故事,换了府里的哪个小姐听了,都不会轻易相信,知道他做事情怠慢,即使不拆穿,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大小姐,慢慢悠悠,神气和气,看来还是嫩了点,不敢对他这京里来的怎么样。 “这是自然的了,郭妈妈既然是府中的老人,那自然不能像你这个猴头,东奔西窜,单人匹马的胆儿大,” 021 猴头 “若是也遇上了拦路抢劫的人,先不说郭妈妈怎么受得了这份惊吓,就说这走两天的山路,那山上豺狼虎豹那么多,哪能是人轻易走得了的?要是被叼走吃了怎么办?也就是你这猴头胆儿太大了敢走。” 猴头…… 王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八岁还没出阁的小娘子给叫猴头? 看着大小姐笑得甜美的样子,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王明知道,他刚才的判断下得太武了点,这大小姐的脑袋是聪明是愚笨是软弱可欺还是欺不住还有待斟酌观察一阵。 “大小姐说得是,”王明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一点也没有被拆穿了谎言的慌乱: “我这个猴头呀,平常虽然最是大胆,只是当时走山路的时候,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我这个人的运气向来就好,总算平平安安有惊无险的到了大小姐这儿。” 沈鸿看着他,脸上仍是带着笑意的,只是不说话。 她不说话,王明就打算下去吃吃东西补补觉了,虽然这一路上游山玩水吃喝够了,但毕竟奔波千里,也实在是累了: “那大小姐,这几天就抓紧时间安排人收拾行李准备上京了,奴才就不打扰大小姐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要跟你们去京城了?”沈鸿说:“我就喜欢这乡下地方,不想跟你们去。” 傻了吧你,王明下意识地心里就骂了她一句。 大好的富贵的繁华的京城你不去,还想一辈子呆在这乡下地方,这大小姐莫不是跟夫人呕气了? “大小姐,这可是夫人派了郭妈妈来接……”王明对她的不识抬举有些怀疑。 “我知道,可就是我爹亲自来了,我也是不去的,凭什么你们想接就接,我不想去还不能不去了?” 听听,这语气,原来是跟大人较上劲来了,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不知道要讨好府里的夫人老爷,还要跟他们较劲,吃亏的不还是你自个儿? 王明嗤笑,看来他刚才的有待斟酌观察她的智商实在又太抬举她了,真是没见过世面,眼光不够长远。 “大小姐,老爷官复原职了,这会儿也该回到京城了,大小姐不听夫人的话,难道也不听老爷的话?”王明又试探地道。 杨叔在一旁听了,吃惊又欢喜道:“老爷官复原职了?哎呀,这真是太好了,上天保佑了!”杨叔双手合十,连声说“菩萨保佑”。 但王明只侧眼瞄了他一眼,没理会这个祖宅的老管家,一看就是乡巴佬,跟他说话他都觉得自己跌份儿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话?”沈鸿无聊地揭着茶盖儿玩,语气就是小孩似的赌气:“你的老爷,他虽然是我爹,可我这十八年总共见了他几面?” “我在这祖宅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陪伴着我长大的,你要我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难道我没有一点感情?说走就走?再说了,祖父祖母辛辛苦苦地抚养了我长大,如今祖父祖母仙去了,我守着祖父祖母的坟茔过日子,这也是在替我爹尽孝呀!” 王明原本还想多说什么,听了这话瞬间僵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原本是想挖个坑套她的话,她说她不想去京里,只要她说原因是她对老爷夫人这多年来有怨言,那他回去复述时也好有个说辞。 加油添醋地渲闹一番,那就体现出他的本事来,但现在,这替老爷尽孝的话被她说出来,他回京去,还加油添醋说些什么,无中生有的事情他不是不做,但不能冒太大风险。 老太爷老太夫人逝去时,夫人带着大公子和二小姐回来守孝,回京的时候以大小姐还在病中,不宜奔波劳累为由将她仍旧留在祖宅里过日子。 这套说辞,他们当下人的听了也知道是夫人不想带她去京里了,而这么些年,老爷没接大小姐去京城享福,也是以让她留下陪老太爷老太夫人,替老爷夫人尽孝为由的。 现在大小姐这般说了,就是老爷和夫人亲自来了,又怎敢怪罪她,说她不听父母命令? “那这些话……”王明又试探说道。 该不会只是在他面前摆摆谱,等郭妈妈来了,又立刻答应上京去吧? “这些话郭妈妈来了,我还是一样的说法,行了,你一路奔波,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沈鸿打断他的话,这个王明不安好心,想套她的话给她挖坑,她吃多了撑的陪他在这儿演戏? 说完放下茶盖儿,带着袅晴走出厅堂,到了院中,沈鸿伸了个懒腰,这夏日就是容易犯困,便与袅晴说道:“我有些困,那些饭菜一会儿收了吧,我不吃了,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别又闹肚子不舒服了。” 袅晴在后头听了,看着小姐的样子,其实她心里这段时间的困惑也很多。 小姐病好了以后,性情开朗了很多,她原以为是小姐想开了,可小姐的举止又与从前有些区别,似是不计小节,有时还伸伸懒腰,这种动作以前小姐是绝没有的。 但小姐还是小姐,小姐待她好,而且小姐的改变也是往好的方面去发展,袅晴虽然想不通,但也不去怀疑小姐,只是让自己适应她的变化,她不拘小节,她便也斟酌着行事是否得宜。 杨叔安排好了王明的住处与饭食后,便拿着他叫儿子去县城里买的两套衣裳去了客房。 这小县城里的衣服用料自然普通,但虽说衣服不如他穿的那一身华贵,可也总比给他换上的那身不合身的要舒服些。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将就,何况他还是得他家小姐所救的,难道还能对此十分挑剔不成?若是当真那样,那这人也不值得小姐冒险相救了。 杨叔一路想着一路叹气,心中总是有些忧虑,将衣服送到顾云忻那里去时,顾云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杨叔只敲了一声,便推门而进。 顾云忻抬眼看他,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但也没对杨叔说些什么,只是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 “这是我让我儿子去县里给你买的衣服,难买得很,都跑了好几家成衣铺了,不是没有你穿的,就是布料不怎么好,这两套,你就将就着穿吧,你的那套衣服都刺破了,洗好了也穿不了!” 22 这药很贵重吧 顾云忻接过杨叔手中的两套衣服,抬眼与他说道:“多谢杨叔了,”将衣服放在床边,接着说道:“不要紧,有得穿就好了。” 杨叔知他不是普通人,见他今天醒来行事说话都还算有礼,便也对他顺眼了些:“那就行,你受伤了,还是躺回去休息吧,”说着想到了些什么,拿过放在一旁的瓷瓶问他: “你这药,很贵重吧,我昨晚将药洒在你的伤口上,没一会儿就止了血了,真是神奇呀!比看大夫都管用!” 杨叔说着还啧啧称奇,他还没见过药效这么奇速的,心想若是不贵,倒是可以讨个配方配些备着。 顾云忻看了一眼那药,说道:“其他的都还好,只是有两味药不是很常见,北寒极冰之地的紫云花和长林山的云七,紫云花百年一开,云七要选长林山悬崖边上的,都对止血、祛毒、恢复有很快的药效。” 北寒极冰之地的紫云花,长林山的云七,杨叔不说见过,便连听也是第一回听到。 所以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是很难寻到的,那价格自然昂贵,昂贵不说,有的东西,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杨叔心里跳了两跳,握着瓷瓶思量,小姐这救的究竟是什么人?是福是祸? 顾云忻看着杨叔的神色,缓缓往后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什么神色。 杨叔回过神来,转身想走,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那个,我们家老爷派了人来接小姐去京了,你是外男,没事别走出这个客房,不然若是叫他们看见了,有嘴也说不清,即使说清楚了也会有流言,会让我们家小姐难做的。” 顾云忻听了没有多么意外的神色,只是抬头问杨叔:“沈小姐既然是沈大人的千金,为何会在这里居住?” 杨叔听了也不急着走了,叹了一声与他道:“我们家小姐呀,是老爷和结发妻子所生的,不是现在这个夫人亲生的。” “小姐半岁就没了娘,老爷在京里高中以后,就留在那里做京官了,娶了个填房,就是如今老爷的夫人了,本来这事情呀,我这个做下人的,不该置喙,但想想小姐自小没了娘,连老爷的面也没见过几次,就替她觉得心酸。” “三年前,我家老爷犯了错被皇上谪到戍边去了,老太爷老夫人相连病逝,这现夫人回来守孝,那时我家小姐悲伤过度病在床上,那现夫人要回京时,就以我家小姐不宜抱着病体上路以免过于劳累为由仍旧将小姐留在这里,这不,拖到我家老爷官复原职了,这才派人来京接。” 顾云忻倒没想到这沈小姐的身世原来还有些可怜,想到她那挺开朗的性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强颜欢笑,但这些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沈小姐,愿意上京吗?” 杨叔又长叹了一声,“刚才还在厅堂里与京里来的人说,她要守着老太爷老太夫人的坟茔过日子,我也不知道,小姐这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还是等过几天那个郭妈妈来了再说吧。”说罢摇摇头,将瓷瓶放回去,方才抬脚走了。 沈鸿一觉睡醒,正好又是斜阳时分,从打开的窗棂望出去,那天边的云彩绚烂得很,像打翻了颜料盒一样。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会是一个好晴天。 沈鸿穿鞋下床,房里房外都是一片寂静,袅晴不在,但听得远处荷塘蛙声一片,鸟声在天地间婉啭地啼叫着。 打听到了秦绮的消息,沈鸿算是放下了一大心事,上京去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要晚几天,待她打发完了这京里来的郭妈妈等人才能出发。 沈鸿照旧是经过后院从后门出去了。 昨晚的一场大雨对娇贵的花朵儿来说,自然是无情打落了一地的落红了,但对这本就长在水里的荷花来说,却是炎炎夏日中的极端滋润,那塘里的荷叶显得更肥大更绿了。 沈鸿缓缓地在小道上走着,因为心情好,又空气里的荷叶花香都更浓郁了,所以走起路来脚步都像带着风一般的轻扬。 沈鸿心情好地一路哼着小曲儿,突然又听到了一声“哗啦”的水声,沈鸿吓了一跳。 看着荷塘不远处也有几个农人在忙活,沈鸿心定了定,侧头看过去。 只见王明站在荷塘中央,双手抓着一条又肥又大的鱼,笑得特别猖狂:“哈哈,跑得再溜,不也还让我捉到你了!追了你大半个荷塘,也不白费了我这气力,今天晚上我就把你给红烧了吃个痛快!” 转身看见沈鸿,王明咧嘴一笑道:“大小姐,您怎么也出来玩了?我捉到了一条鱼!您瞧,肥不肥?还别说,这乡下地方呀虽然没什么娱乐的,可这荷塘里养的鱼呀就是肥美呀!” 沈鸿看着他,笑也不笑,说道:“王明,谁让你捉这里的鱼了你有问过这荷塘里的主人吗?” 王明一愣,下意识说道:“问什么呀?这附近的田地,不都是租的老爷的吗?那既然是老爷的,就是沈家的,捉他一条鱼又怎么了?” 沈鸿冷笑起来,敢情这王明没把沈鸿这条小命儿放在眼里不止,还把他自己也当成沈家老爷了不成?摆着沈家的身份在这里作威作服,欺压乡民? “王明,你敢顶着我爹的名字在这乡野里盗取百姓赖以养家的鱼与荷,坏了我沈家的名头?你好大的胆子!” 王明听了,不由一愣,对她这火发作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是一条鱼而已?大小姐您生什么气呀?这鱼就是它主人来了,只要我说是沈家要的,他敢不给吗?” 中午在厅堂里他编的那些故事,也没见她耍什么大小姐身份呀,这会儿就想起来了要摆架子了? 呵。 王明心想,这不是说不上京吗?表里不一的,虚伪,神色便显得颇是不屑嘲讽。 沈鸿冷笑道:“沈家要的?还是你要的?我什么时候让你捉人家的鱼了?还是你来到了这乡下,就把自己当成沈家的老爷鱼肉百姓了? 王明一噎,鱼肉百姓?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是抓他一条鱼吃? 不过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尤其是老爷才刚刚将功折罪官复原职的时候,他即使吊儿啷铛的,也知道也不敢拿这罪名开玩笑。 023 灯光 可王明又辩不过沈鸿,看着她顿时一阵木鸡似的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手里捉着的鱼活蹦乱跳的拼命想要重获自由飞回水里去,他一时也不知是放了好还是不放的好。 放了,那他王明岂不是等于被她这个乡下大小姐训服了? 他向来没把她当大小姐看待,还想着在她面前摆摆京里来的谱,这还没一个下午,就怕她了? “大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欢吃鱼?”王明讪笑道,“这鱼挺肥的,要不我出几个钱买了吧?” 沈鸿笑也不笑地看着他,说道:“我喜欢吃鱼,但不吃不问就取的鱼。你想买,也可以,用市场价格十倍的价钱买去,我就没意见了。” “为什么?”王明下意识问。 这鱼虽然不值钱,但他为什么要做冤大头呀,他当个下人挣点钱容易吗? “因为这是鱼苗呀,你若是不捉它,它能长得比现在大十倍,那价格能跟现在的比吗?” 王明算是长见识了,这鱼还能再长肥一些他信,但要能长肥十倍,除非这不是鱼是猪圈里被人圈养着的母猪! 他反笑道:“那府上吃的菜,也是以十倍的价钱买的吗?您不吃它,它将来也是会长成大树一样粗壮的。” 什么鬼道理?简直无理取闹,以大小姐的身份压他,欺他是个下人呀?! 沈鸿仍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道理?是不是还觉得我无理取闹?可这话,比起你昨天编的那些动人故事来说可是要真实多了!还是说,这条鱼是我沈家要你抓来吃的?” 王明嘴角的笑僵了一僵,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他无话可再反驳。 沈鸿继续道:“你刚才捉这条鱼时,可是想着白吃的,既然是想着白吃的,那就是不打算花钱买了,不让你吃点教训,以后怎么长记性?可以随便拿人家东西吗?人家老百姓辛辛苦苦地养些鱼来养家,被你这么一拿,你是觉得一条鱼没什么,可对人家来说,这就是一年的生计。” 得。 王明这会儿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沈鸿,地位不见得比府里的那几个庶小姐高多少,但脾气同样不好惹。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时的低头不代表就认输了。他忍。 他双手一松,那条差点挂了小命的鱼就扑通一声跳回水里逃命去了,还溅了他一身的水花作回礼。 王明看着沈鸿,讨好地讪笑道:“大小姐,这条鱼我放了,您看,您满意了没有?” “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孩子,以后记住了,别拿着沈家的名头到处招惹事非,其他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这乡下,你把你那些不靠谱的行为给我收起来,我就代表着沈家,你要是坏我名誉,我可饶不了你哦。” 可饶不了你哦……当我三岁小孩呀。 看着沈鸿往前面走去了,王明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气得笑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脏衣服,说道: “我这捉鱼没捉成,还被你这个十八岁连个婆家都没有的老姑娘给训了,要是叫府上的那些下人给知道了,岂不是添了一桩笑料给他们佐饭?” 王明郁闷地站了一会儿,方才拨开连绵得无边无际的荷叶,淌着泥水回到了小道上。 看着沈鸿渐远的背影,王明心想,这乡下风景不错,奈何就是人不太友好。 王明有些没太想明白,自己原本是占着上风的,怎么一觉醒来,下了个水捉鱼,就成了大小姐占上风了? 夜黑了,沈家祖宅并不大,王明向来是闲不住的人,郭妈妈还没到,这祖宅又无需他做事的地方。 所以他吃完晚饭后,便出来祖宅这里走动走动,虽然他不打算在此长住,但对周围的环境还是需要了解一番,以免发生什么事情时连方向也辩别不出来。 大小姐住的地方,他自然不敢随便乱入,老太爷老太夫人以前住的院子,他也没什么兴趣,可是其他的地方,那就无所谓了,反正祖宅里就只有大小姐一个主子,谁能拦他? 祖宅里的下人少,天黑了也没人出来走动,王明提着灯笼便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月夜下,夏虫唧唧,四无人声,但王明向来胆大,并不如何觉得害怕。 他走到了一处有灯光的地方,站在院子外头向里张望。 “奇怪了,看这院子的格局,不是下人所居住的地方,大小姐也不住这儿,这里怎么会有灯光呢?” 王明正打算走进去看看,却碰巧遇到杨叔也提着灯笼走过来。 杨叔是来看看顾云忻身上的伤如何了,见了王明,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来这儿?” 天黑了,王明也看不清杨叔的神色,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于是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灯光呢,是有什么人住在里面吗?” 杨叔十分不满,不管是王明对他的态度,还是他对小姐的态度,都让他觉得,这王明未免太过不把这祖宅里的一切当回事。 他是祖宅这里的管家,祖宅里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没有不需要他操心的,这个王明,仗着自己是京里府上来的,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在祖宅里面寻寻觅觅,是想要找寻什么东西?还是京里的夫人想要揪他和小姐的错处? 杨叔面色一沉:“这里是小姐的书房,小姐在里面练字呢,你没事儿别乱走动,这祖宅虽说不比京里,可你身为下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怎能这么没有规矩?像这么晚了,还在宅子里到处走动,若是吓到小姐了怎么办?” 王明怔了一怔。 沈鸿教训他一顿也就算了,可这杨叔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居然敢训到他头上来? “我不是你的下人,叫你一声杨叔,只是敬重你是老爷祖宅里的老人,别倚老卖老,是个晚辈你就能训!这祖宅才多大?我吃完饭后出来消消食,走到这里来,怎么就不能了?” “你走到小姐的书房里来了,这又是什么规矩?这里是祖宅,不是你家后花园,难道你在京城里可以随便在府上乱走的?我是这里的管家,府上的一切安全都由我负责,你半夜里在小姐书房外面晃晃荡荡的,安的什么心?” “安的一片好心,怕您老年纪大了打磕睡,替您操心一下,”王明没好气地讥道:“不就是个管家吗?还把自己当老爷了,我就看了,您还能拿我怎么办?” 王明冷哼了一声,杨叔气不过与他理论起来。 客房里的顾云忻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抬头望着院外的方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沈家来人了,他住在这儿养伤也多有不便,被人看见了,恐怕会给这位沈小姐惹来些麻烦,本是想清静地养上几天伤,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便。 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顾云忻坐起身来,轻叹了一口气,他的暗卫追踪线索去了,大概还要好几天才能找到他留下来的记号,若不是身上有伤又不宜多走动,他也无需待在这沈家客房里了。 024 放心了 杨叔在外面敲门,这一回倒是没有直接推门就进来了,顾云忻盯着那门,说了声“请进”。 “顾公子,您还没睡?”杨叔提着灯笼,推门进来,脸上还留有刚才与人争吵的一丝气愤。 顾云忻看着杨叔,“还没有,刚才听见杨叔在外面与人说话,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叔心里想,知道添麻烦就好了,你一个外男,留在这儿总是不便,家里可是有小姐在呢,清清白白的大闺女一个,留在这儿他心惊胆战呀。 杨叔念着他身上的伤,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顾公子,您昨天身上冰冷冷的,杨叔虽说没怎么见过世面,但听小姐说,您这是中毒了!今天一天都没空问你怎么回事,去县里给您买衣裳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您寻个大夫看看?您身上,现在觉着怎么样了?这毒,要紧不要紧?” 顾云忻说道:“不要紧,今天喝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真的不需要寻大夫?” 顾云忻摇了摇头:“普通大夫,诊不出来。” 杨叔更显诧异,猜测着他的身份恐怕是比他想的还要贵重些,因此又询问了几句关于他身上受的伤,叮嘱了两句,杨叔便又提着灯笼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沈鸿仍旧和袅晴一起去厨房里给顾云忻熬药,想着亲力亲为,总归稳妥些。 宋大娘也一早就在厨房里准备早饭了,见了沈鸿又来厨房,张嘴就戏笑道:“小姐,您这是昨天的下人瘾还没过够?可是我看这袅晴丫头病已经好了呀,您这药,还熬来做什么?” 沈鸿应付自如,笑道:“这药,是熬来我自己喝的,我昨天去县城里看大夫,大夫说我气血不足,要好好调养一下,我想这话也不错,身体是自己的本钱,如果不调养好,将来吃亏受罪的还是自己。” “这话说得对,就像我那媳妇儿,当初就是身子虚,嫁到我们家三年了,肚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是吃了这身子虚的苦,后来呀,调养好了,三年就抱俩,乐得我呀提了两只鸡送到那大夫的店铺里去。” 宋大娘说着,又上下张量着沈鸿的身材,啧啧认同地说道:“看小姐这清瘦的样子,也确实是身子虚,是该好好调养一下,将来嫁人了,也好早日给夫家生个儿子。” 沈鸿听了身形一僵,但这话题是她自己提起的,尴尬归尴尬,也辩驳不得。 宋大娘是个话唠子,紧接着就说起了食疗之法,说这女人身子虚呀,就该多吃老母鸡炖的汤,羊肉也不错,还有田里的泥鳅、鲫鱼,想当年,她就是这样子把儿媳妇的身体配合着大夫开的药才会调养得那么快就三年抱俩了。 还询问沈鸿,要不要她拿两只老母鸡给她炖上些滋补的鸡汤来? 沈鸿与袅晴听得尴尬至极,这宋大娘莫不是把她们两个人都还是未出阁的少女这事给忘了? 沈鸿倒还算镇定,袅晴却是听得脸都微微红了些,偏偏宋大娘背着她们揉面团没看见,还说得十分兴起。 王明就是在宋大娘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中走进来的,一看见沈鸿这大小姐居然大清早的就出现在了厨房,他吃了一惊。 “大小姐,您这是,早餐还需要自己准备的?” 他一脸乐呵乐呵的,带着几分意想不到又不难听出的几分嘲笑。 京里的那些小姐儿,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她们身边贴身侍侯的丫环姐姐也从来都不进这厨房油烟之地,就怕身上沾了油烟味,熏着了她们,惹小姐们不喜。 这乡下的大小姐,莫不是连那些个丫环也不如?这要是叫府里的夫人小姐知道了,恐怕还真是要笑出声了,那就更是叫人看笑话了。 沈鸿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回过头来看他,说道:“王明,夫人是不是很看重你?不然怎么会派了你来这儿接我的呢?” 王明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事实上,夫人挺不喜欢他的油腔滑调的。 不然这山长水远又是不讨好的差事,他那大伯管家怎么会派了他来,还不都是因为想要眼不见为净,让他滚远一点好清静一段时间。 但事实是这样,话可不能照实说:“那是自然,我大伯是府里的管家,夫人若不器重我,怎能委派我来接小姐去京?” 沈鸿微笑:“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心情颇好地转回头去继续扇着小火。 王明怔了一下。 放心什么? 他不由走过去,侧看着她,其实大小姐的容貌长得比之二小姐也一点也不差,吃过昨天的亏后,其实王明还有些对她挺好奇的。 咧嘴笑道:“这,放心什么呢?” 沈鸿转眼看他,唇角上扬说道:“跟你相处,挺容易对付的,所以放心。” 挺容易对付的,所以放心?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说他蠢? 王明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了。 “夫人很器重我的。” “嗯,你刚才说过了。” “我很有能力,所以才被派来这里接小姐。” 如果他很差,所以才被派来这里,那也证明,大小姐你自己也很弱。 王明看着她的眼睛,希望他的眼神能准确传达他的意思,毕竟这话,不好直说,说出来,两个人都会很伤心。 沈鸿笑意加深:“有没有能力得看你以后的表现才知道。” “但夫人很器重你,我是相信的,不然怎么能放心派你来接我?正因为你很得夫人的器重,所以我说我很放心,因为这间接能证明,京里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复杂……你懂的。” 你懂的。 王明是真的懂,因为她的眼神里也很准确地传达了她的意思,她是说京里的人,都跟他一样好应付,是在说他,蠢吗? 王明被气着了,还没见过女人说话这么损的,偏偏话上还一个脏字也没有。 但一腔的怒气想发也无处发,若是直说出来,岂不是骂他自己了? 他不服气地舔了舔嘴唇,看着沈鸿的侧脸,咬牙笑道:“大小姐不是说不上京吗?这话昨天才说的,今天就反悔了?” “没反悔呀。” 王明呵地笑了一声。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 “后面不是还有个郭妈妈要来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她像你一样好说话,好像不用我费多少唇舌心思,”沈鸿看着他笑道:“你说是不是?” 025 听说你要上京了 王明转身就走了,走了两步,又有些不甘心,回头道:“大小姐,您这么伶牙俐齿的,就不怕以后出嫁了,跟夫家的人不好相处?” “怎么会呢?”沈鸿头也不回,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这么随和的人,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好相处?” “你看我对你,你对我这样的恶劣态度,我不但没有惩罚你,对你还是笑眯眯的,这样大度的主人往哪里找?你会有这种错觉,该不会是还对昨天的事情耽耽于怀吧?” 王明被噎得差点气都喘不上来,偏偏她的口气还很轻扬风度颇好。 王明觉得他跟这大小姐一定是八字很不合,相克的那一种,不然这两天,他怎么总吃她的憋? 他转身就暴走,这什么鬼差事,还以为可以在这乡下偷两天的懒,扮两天的大爷,可这沈鸿分明是看他不顺眼,处处找他的麻烦。 袅晴看着王明走了出去,不无担忧地说道:“小姐,王明被您气得脸色很是难看呢。” 沈鸿还没说话,宋大娘看了这一出好戏,心情简直比沈鸿还要气爽。 她就看不得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装什么大爷! 她觉得大小姐是要上京去会会那府里的人了,就该端端这大小姐的气势,就该这样治治这王明的威风,他以为他自己是从京里来的,就能不把她们这大小姐放在眼里,就能当她们这些乡下人是好欺负的? “怕他作甚?就这王明,我一看就知道是好吃懒做的东西,小姐就该治治他,不然他还以为能骑在我们头上耍威风呢,他算什么东西,不也是个下人?” 袅晴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性子,知道小姐跟他们对着干是势单力薄,因此劝道:“就怕他记仇,以后若是上京了,给小姐使绊子怎么办?” “还怕他使绊子!他敢?!咱们小姐是大小姐,他一个奴才,要治他还不容易?老爷是小姐的爹,只要他敢使坏,小姐就去告他的状,我就不信当爹的不信自己的女儿,去信一个下人!” 那可说不定,世上还真有这种信外人也不信自己亲生的爹,她就深有体会了。 在宋大娘不平叨叨的话声中,沈鸿将药熬好了,宋大娘的各式早餐也早就做好了。 袅晴十分乖巧聪明,不用沈鸿吩咐,便将沈鸿与顾云忻的早餐先端了出来。 府中的饭菜向来都会做多一些,所以多拿了一个人的饭量,宋大娘也没有留意到。 沈鸿将药小心地倒在碗里,拿了个篮子盛着药走出厨房时,宋大娘正在院子里清洗一些厨房用具。 今天的天气果然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的,让人觉得岁月静好。沈鸿踏进客房时,顾云忻的早餐还没吃完。 见她敲了敲本已打开的门才走进来,顾云忻抬眼去看她。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锦鲤绣花的齐襟襦裙,颜色比昨天的绚烂些,衬得她整个人灼如桃花,袅娜多姿。 顾云忻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不是没看过美人,事实上,他看得都有些审美疲劳了,往日家中父母总让他相看,他都觉得那些小姐长得都差不多,漂亮娴淑温柔大方,不同的只是她们的身份家世。 有个当皇后的姑姑,他连进宫去请安,也都不得不随时准备应付着一些世家小姐的偶遇寒喧。 但也没有哪个能让他觉得怎么惊艳过,记忆中,他只有一回对一个女子的出众容貌多看了两眼,但过后就很平常了。 这个沈小姐,容貌虽然不算惊艳,但今天这一身绚烂的衣裳,有如春日之明媚,却是极衬她如雪似的肌肤,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还没吃完早餐呢,药我给你端来了。”沈鸿走进来,将手中的药给他放在桌上。 顾云忻慢慢放下箸子,抬眼往上看她说道:“听说你要上京了。” “嗯,是有人来接,但我不准备上京。”沈鸿站在桌边说道,对于去找秦绮这事情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哪怕这个顾云忻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为什么?”顾云忻观察着她的神色,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 毕竟这乡下地方,又怎么能跟京城比?她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到京城去,以沈磐的官职,也不难给她找个清贵的好人家。 沈磐算得上是个清忱的,若不是当年一时的迟疑糊涂,也不至于被皇上一时盛怒谪了戍边,她是沈磐与结发妻子所生,念着这个情谊,沈磐心中对她多少也有些愧疚怜惜。 若是说怕难与京里沈家的人相处,可她的年龄,上京就可以着手定亲的事情了,也相处不了多久。 那沈夫人出身显国公府,他也曾见过几次,低嫁给沈磐作继室,心中有不甘也很正常,但若是说没有容人之量,使些下乘恶劣手段为难她,他觉得还不至于。 虽说他们英国公府跟显国公府因为姑姑与婉贵妃的关系不会真的能交心,但这沈夫人是聪明人,沈家的小姐也是有名的才女佳人,沈夫人爱惜儿女,也不会让自己做下什么蠢事来。 沈鸿将五根手指头放在桌上有节拍地弹奏着,看着他缓缓道:“为什么要上京?那府里又没有特别喜欢我的人,我干嘛要去找尴尬?何况我也不喜欢她们呀。” 顾云忻倒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明白,看着她从容自若的神色,他不由来了些好奇:“那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会觉得更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沈鸿微带着一丝凉凉的笑:“山高皇帝远,做官的外放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不在天子眼皮底下,想做什么都自由些,在这里我自己管自己,也没长辈,也没人管束我,我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人对我的约束,还不如隐在乡间,当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顾云忻看着她,心里有些微讶,心想他倒是小瞧了这沈家小姐了,垂眉伸手拿过那药,他没再问什么,慢慢将药喝了下去。 沈鸿也没再多作逗留,将药碗收回篮子里,转身就走了出去。 过了两天,那什么郭妈妈还真带了两个丫头四个护卫小厮来到了,杨叔与她们一番寒喧招待好后,便安排他们在后院那边的几间空置的房子里住下了。 当然了,还是那最要紧的,就是杨叔再一次到客房里叮嘱顾云忻,千万别出来这个房子。 虽然这客房安排得算是祖宅里最偏僻的客房了,可还是要小心为妙。 顾云忻没说什么,他很理解这个杨叔的担忧,所以也不打算待多久,喝完这两天的药就走人。 “杨叔放心,我就呆在屋子里,不会出去。”顾云忻是这么抬头对杨叔说的,语气平缓。 杨叔忧心忡忡,叮嘱完了叹了口气便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交待,这郭妈妈看着不是像王明那么容易说话,笑也不笑的,叫他看着都有些压力,他得去寻小姐也叮嘱两句。 客房的后面是一堵围墙,围墙后面是一大片菜地,平常都很安静,顾云忻的视线越过围墙看向远处,可以看见那连绵的青山,有时他想走动一下,就站在窗口往外看看。 王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气喘吁吁,方才艰难地攀上了那堵比旁边老百姓要建得高一些的围墙。 026 你活该 他趴在围墙上方直喘气,盯着那扇打开的窗户,心里直冷笑:“书房?我信你才怪。我倒是要看看这里头住的是什么人,夜夜都点着灯,我倒没看出来你是个才女。” 原来是王明气恨不过总吃了沈鸿的憋,想要抓住她的把柄,好回到府里告她一状,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顾云忻侧到窗户墙壁边,听着外面人跳下围墙沉闷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王明踏了只脚上窗台,正打算两手扶着越进房中,还没抬头有所行动,就被人打了一下后颈,晕了过去。 顾云忻看着倒在窗下的王明,神色深沉,然后转身回去收拾了身上随带的几瓶伤药和个人物件,便从窗口翻了出去,纵身一跃,他跃上了围墙往下,便从菜地那边走了。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沈鸿每天都亲自把药端来给顾云忻喝,但今天一打开门,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几缕风吹起纱帐袅袅,衬得房中更是清静无声。 沈鸿微惊,连忙放下药碗,走到床边去看,只见房中收拾得干干净,连被子都叠好了放在一边,她再仔细检查,只见几瓶伤药都不见了踪影,看来这顾云忻是真走了。 “这人,招呼也不打一声……” 沈鸿有些来气,好歹她和杨叔也照顾了他好几天,他即使是走,也该跟他们说一声才是,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算什么意思? 心想就当是她看错了他,他走了就最好,也省得杨叔为了她提心吊胆的总怕被那郭妈妈发现。 “啊,好痛,哪个王八蛋敢打我的头……” 正当她拿起药碗要端出去时,突然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沈鸿皱了皱眉,轻轻放下药碗,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王明刚刚睁开眼睛,就被刺眼的光线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盯着他看的沈鸿。 王明的痛叫声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沈鸿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看来,他是被人抓包了。 “你打的我?”王明问道,然后眨了眨眼很生气地道:“你下手知不知道轻重呀?我这头很重要的,能打吗?” “你活该。”沈鸿冷冷道。 她现在终于知道这顾云忻为什么没说一声就走了,这王明,实在是太可恶了。 王明被她这句话噎得又是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他深吸了口气:“好,这闯进这个地方来就当是我不对,可我就不相信了,这里是你的书房,你骗谁?肯定是藏了什么秘密,不敢让人知道!” “什么秘密?王明我告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你要是再挑战我的底线,下一次就不止是打你这一下了,你全身上下,我要是饶了你,我就不姓沈!” 王明被她的话唬得愣在原地,还没待反应过来,就被沈鸿“啪”地一声把窗关上了,他下意识地吓得抖了一下。 好一会儿看着那扇被关上的窗户,王明眨了眨眼,有些没意思的:“我就是好个奇而已,谁让你跟我不对付的。” 想想又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没抓着她的把柄不说,还让她反过来抓着了他的把柄,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遇上这沈鸿,他就真的不能扳回她一回?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伸手去推窗,却见窗已经拴得严严实实的了,只得转身。 看着那堵高高的围墙,心里觉得更没意思了,刚才那一跳险些没摔断他的腿,又被人打得他差点人事不醒,他来这里打探情况都图得了什么? 没好气地转过身,王明一肚子气,拐了个弯从前面院子灰溜熘出去了。 沈鸿端着药碗出去,想到这王明三番两次的行为,再想想这沈家十八年来从来没关心过原主的态度,真是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人打发回他们的京城去。 走到花园里,沈鸿便将药汁倒到了树丛底下作肥料,心想这药以后看来都不用再熬了。 迎面刚好遇上了郭妈妈走过来,见了她端着一只药碗,便停了脚步站在那儿无任何差错地福了一礼,然后问道: “大小姐这是在喝药呢,只是这端盘子下人的活,您一个小姐儿,怎么亲自做起来了?” 郭妈妈是个看起来比较要求严格的人,脸上的神色永远是端着的,对于她这个大小姐,这郭妈妈倒比王明懂事些,该的礼仪一分也没有出差错。 哪怕她脸上端着,对她还有几分挑剔的神色,可人家的规矩该有的还是有,只是规矩过后,这沈夫人身边的老仆所代表的身份与职责也出来了。 “我闲着没事儿,自己想活动一下。”沈鸿神色淡淡说道。 她心里对应付这沈家的人,自王明而至郭妈妈,到了今天,已经没剩下几分耐心了,只想着打发了他们快些走。 真真是讽刺可笑,这沈夫人看着沈磐官复原职了,这才打发人来慢悠悠地接沈鸿。 听说这沈夫人还是出身名门,可怎么会这些年来连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对继女苛待不关心的名声传出去,这沈夫人难道一点也不在意? 郭妈妈看着沈鸿这副神色,假装不知她的想法,微微笑了笑:“小姐想自己活动一下,可以选择做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女红,或是养养花,这下厨或是熬药或是喝完了药自己把药碗端回厨房去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沈鸿微笑着将药碗伸到跟在郭妈妈身后的一个小丫环面前,小丫环抬头,看着笑靥如花的沈鸿,愣了愣方才举手接过。 郭妈妈看着,神色不变。 沈鸿拍了拍手,含笑问道:“为什么不能做呢?难道京里府上的几个妹妹们,就没有为夫人下过厨表表孝心什么的?” 郭妈妈神色如常,没有对她口中的“夫人”称呼而感到讶异或是不舒服。 “偶尔下一次厨倒是没什么,只是经常性地下厨,娇嫩的双手就会变得粗糙,这下厨是个油腻的活儿,你们都是官家小姐,多的是下人侍侯着,得有个尊贵的样子。” 027 我有我的选择 “这在乡下也就算了,可若是到了京里,大小姐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举止是否得宜了,毕竟沈家在京城里,在一众勋贵人家中,也是很有身份的,可闹不得一点儿笑话给人看。” 沈鸿和郭妈妈对视着,郭妈妈神色不冷也不热情,双手放在身前,仪态就像那电视里宫中出来的教导嬷嬷一样一板一眼的。 沈鸿微微一笑,说道:“我记得我昨天,好像跟郭妈妈说过,我不会上京,郭妈妈难道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郭妈妈人是老了些,耳朵却还没有什么大碍,思想也很清明,自然听清楚也听明白了大小姐说的话,” “但上京之事,郭妈妈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所以不管大小姐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最后的结果还是要上京去的。” “难道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选择?” 郭妈妈的微笑是专业级别练过的,听了这话,神色仍是没有一丝的波动,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耐着几分性子: “大小姐当然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老奴没有别的选择,老奴既然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就一定是要做到的,没做到,那就是老奴失职了,” “至于大小姐,若是有其他的想法,可以上京后跟老爷夫人提出,这一趟,就当作是去探望老爷夫人了,大小姐为什么不愿意上京呢?” 沈鸿对这郭妈妈的应对能力真是有些佩服了。 不惊不诈,对她所说的不管是什么话都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声音永远无惊无险的处于一条平行线上,好像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任你耍任何花招她都能接得住。 这要不是她是当事人,要是这是在看电视,她都要为这郭妈妈的人设喝一声彩了。 这才是沈夫人身边器重的人才,比起王明那个吊儿郎当沉不住气的,这郭妈妈端的就是个大家风范,最后那句反问,不是问得很核心很刁钻吗? “那郭妈妈就先住下吧,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选择,我们彼此尊重对方,这祖宅呢屋子也够住,郭妈妈若是不嫌弃乡下地方比不得京里的繁华,住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也没有意见,您总不能把我强硬地搬上马车对吧?” 郭妈妈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 看着这样软硬不吃,既不燥急也不卑不亢的大小姐,她发觉自己与夫人似乎都有些低估了她。 她完全不像三年前那个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娇弱无力怯怯又有些赌气的大小姐,口齿伶俐,不娇不燥,应付自如,而且出落得大大方方,仪态有度。 郭妈妈很是好奇,到底这三年里她都经历过了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怎么会从一个娇弱病恹的小姐变成一个眼里焕发着勇往直前自信的小姐? 这若是真跟着她回了京去,恐怕比之样样都好的二小姐,也不会逊色多少,比之那几个整日里为了件小事情就拈酸吃醋的庶小姐,就更是比得下去了,真是怪事。 晚上,杨叔悄悄去客房时,才发现顾云忻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看着漆黑的屋子,杨叔心里有些不安,相处了几天,他也知道这顾公子不是个坏人,也是个很懂礼的,可是这没招呼一声就走了,是仇家追上门来了还是有什么急事急着要走呢? 他放心不下,便出了去又走到小姐那边去。 听了杨叔的话,沈鸿一点也不吃惊,翻了一页书,告诉杨叔白天客房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这顾公子是怕被王明发现了,这才不得已离开的,那他身上的伤和毒不要紧吧?” 杨叔到底还是淳厚的人,虽然吓了一惊,可想到那顾公子的身体,他说不宜走动,这么一走,如果遇到仇家,身体又没好那可怎么办? 沈鸿其实也是有几分担扰他的,但为了不让杨叔担心,便装作云淡风轻,说道:“我看他喝了几天的药,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是个有福气的,福大命大,那天那么惊险的情况都安全度过了,杨叔不必过于担心。” “那倒也是,他那容貌气度,也不是个普通人,但愿他平平安安吧,唉,不谈他了,说说小姐吧,” 杨叔看着沈鸿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呀,那郭妈妈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小姐不可太过得罪她,老奴也不放心小姐去京里,可这郭妈妈半步不退让的,小姐又怎好跟她硬拼?” 沈鸿听了没说话,垂眼放回书上,她没觉得自己坚决的态度有问题,如果郭妈妈不走,她也不会改变主意。 杨叔继续说道:“小姐,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这些年来,老奴也是一直盼着老爷能派人来接小姐去京的,因为这就代表了,老爷心里还是很关心疼爱小姐的。” “可是自从老太爷老太夫人过世后,这夫人也没开口说过要接小姐去京的意思,老奴就不抱任何期望了。” 连三年前都可以对骤然失去老太爷老太夫人的小姐不管,他还可以指望那个夫人能好好善待小姐吗?杨叔叹了口气。 沈鸿抬眼看着杨叔,心里涌上些难受的情绪,说道:“夜深了,杨叔早些去歇息吧,郭妈妈那儿您不用担心,我不理会她,也不顶撞她,她觉得无趣,自然会走的。” 杨叔点点头,小姐是个懂事的,只希望那郭妈妈能理解,早些回京去就好了。 他说道:“那小姐也早些睡了,这书夜里看昏暗,伤眼。”说着微弓着腰又慢慢走出去了。 沈鸿看着他年迈的背影,心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要怎么跟关心她的杨叔开这个口离开这里?而且还是一离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他了。 窗口有风吹进来,外面的树间有鸟叫虫唧,沈鸿放下书本,走到窗边抬头看月。 月色是很莹亮清冷的,疏稀的几颗星寂寥地点缀着夜空,还未到月底,月儿也才圆了一半。 沈鸿心想,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是有聚有散的,世事自古两难全,不如意之事亦十之有八九。 秦绮是一定要找的,不管怎样,再如何艰难,她也要去趟京城确定一下她是否安全。 “小姐,夜深了,别站在窗边了,早些歇息吧。” 袅晴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因为小姐每天夜里睡觉前都会用温水敷敷脸,她曾问过她为什么,小姐说这样可以使毛孔张开,然后再抹上滋润皮肤的能保持皮肤更娇嫩凝润。 028 老奴就先回去了 她听了也很稀奇,但小姐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而且她这些天歇息前,也是按照小姐说的那样去做,确实可以使皮肤更加细腻光滑。 沈鸿转过身看着袅晴,昏黄的烛光映着她娉婷的身姿,她真的是个典型的古代女子,不管是娴淑姣好的容貌,小步地行走的姿态,还是细风细雨的说话,处处都透着一种温柔无边的风致。 她想她若是个男子,遇上像袅晴这样的美好窈窕女子,恐怕说话也不敢大声,就怕会惊吓到了她。 “袅晴,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这件事情是该问问她的意见。 袅晴一边拧着手帕一边回头,笑道:“小姐不是说不去吗?不过如果小姐改变主意了,那袅晴肯定也是会跟随小姐的,总之小姐去哪儿,奴婢就跟着去哪儿。” 沈鸿笑笑,袅晴也温柔地笑着,转回头去轻轻拧着手帕。 这真的是太文静娴良了,看着这样的袅晴,沈鸿心想,也不知道将来谁会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娶到袅晴这样美好的女子。 乡下的日子虽然没什么娱乐,但胜在有山有水有田园之趣。 阡陌纵横的田间,是一派的盛世绿意。 沈鸿带着袅晴坐在半高的山坡上,摘了一捧的野菊花轻嗅着,这些天常常如此,斜阳里两人曾坐在这儿望着远处看过牧童骑黄牛而归,晨熹中亦曾见过东边的太阳缓缓初升的样子。 邻里之间总是和睦地相处,见了面打声招呼或问候上几句,几个小童在山坡上摘着野花玩耍,嬉笑的童稚声仿佛可以消除世间一切的烦忧,最开心的是还能亲眼看到荷花一点点地张开的过程。 沈鸿对这种陶渊明最向往的生活很是享受,仍旧每日早晚带着袅晴出去,连着几天也没要去见郭妈妈的意思。 杨叔有时拄着拐杖出来,就站在后门处张望着,脸上带着慈爱祥和的笑意。 王明太过清闲,找人借了张长梯,爬到了屋顶上,无聊透顶地嚼着根草,看着远处的沈鸿,不知想些什么,偶尔有鸟雀想飞下来歇息,他捡了石子就扔过去,雀儿扑棱着翅膀受惊飞走了。 杨叔在底下见了摇摇头,也懒得理会他,低着头走进门。 而另一边的郭妈妈耐着心地等了好些天,也没见到沈鸿过来跟她低头改变主意,却是难得的皱起了眉头。 这种感觉令她不是那么的满意,她不喜欢有事情是出于自己意料之外的。 因此听说沈鸿每天都带着她身边那个姿色不错的丫环出去田间散步,她便有些若有所思,一个人在后门也悄悄走了出去。 后门出来没走多远,就看见了连绵到对山去的大片荷田。 她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没经历过,什么风景没见过,对这乡间的感觉,自然没有沈鸿那么多的感受。 但也不得不说,这乡下,确是清静,空气里也有荷的清香,她这几天的睡眠也都因为这样而好了许多,至少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在京城可没有这种感觉,虽然府上的几个庶小姐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不管是自己的热闹,还是外面的热闹,京城永远是最接近权利中心的地方。名利,亦永远是让人最追逐不疲的东西。 她侍侯着夫人,从年轻到年老,几十个年头都在宅院深深的侯门之中,和各式的人打交道,可以说是很了解人心了。 也因此,当沈鸿跟她说不要上京时,她可一点也不出奇。 平静的接受安排,只能说明沈鸿的性格软弱,乡下养大的孩子,闹些情绪,不懂察颜观色,也很正常。 可连着六七天也没来见她一面,服个软,可真是叫她有些弄不懂了。 这是真不想上京去? 她站在荷田边,看着那一片连绵成海的绿色与或粉或白的荷花,搜寻着,只见不远处,她能看见沈鸿的一点身影,烂熳的灼色襦裙,映在那一片绿景的当中,就像画中的一只蝴蝶,生动地点缀其中,有了活泼的笔法。 她看了一会儿,有农家人劳作完赶着牛羊归来,黝黑而淳朴的面容,经过她身边时,哪怕不认识她,却还是跟她咧开了个憨厚的笑容,点头赶着成群的牛羊走了过去。 不是在府里,不是在京里,每个人的笑容或许都有着这个那个的意思,而是纯厚的毫无目的的笑容。 暮色洒落下来,她看见了小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归家,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孩,有清脆的笑声在这片天地荡漾开来。 她站在那儿,一时竟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而抬眼又看向那绿色中渐渐远去的一点粉,她若有所思地转过了身,仍旧从后门慢慢走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郭妈妈见仍是等不到沈鸿来,终于还是亲自过来见了沈鸿,再一次询问沈鸿,是否真的不与她上京了? 沈鸿一点也不惊讶,毕竟都待了这么多天了,再好的耐性也耗得差不多了。 她对郭妈妈温和地说道:“郭妈妈还是早些回去吧,您年纪大了,路上得慢些走,现在回去,还是可以赶得上跟府里的人过中秋节的。” 郭妈妈有些讶异,她竟能猜出她的想法?不错,这路上要走一个多月,她是想赶在中秋节前回府去。 然而看着这样笑靥如花的沈鸿,她又实在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她的态度太平静了,能去繁华的京城里见识,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郭妈妈不可能劝她,她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既然她选择错过,那就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那大小姐保重,老奴就先回去了。” 郭妈妈是这样说的,然后带着跟她一起来的几个下人,还有闹着几分情绪的王明,在第二天天没亮光就离开了祖宅,回京城复命了。 杨叔提着灯笼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马车在薄雾朦胧中走远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惆怅,心想不知道何时他才能看见载着老爷的马车能从这条道上回来? 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杨叔仍旧拄着拐杖慢慢沿着道路回去了。 沈鸿想了好些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让杨叔同意,又不会让杨叔太过担忧的借口。 029 同意了 “小姐想去外祖家?那怎么能行,去那儿走水路都得十来天才能到呢,山长水远的,您带着袅晴两个女孩子出门叫老奴如何能放心?”杨叔不认同地摇头道。 小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上一回一去就是将近两年,这才回来一个月时间,又要跑出去,这心都要跑野了,可怎么能行? 沈鸿也知道杨叔是不会轻易同意的,所以连说辞也想了好几回了: “杨叔,您看我都这么多年没去看过外祖家了,我还记得上一次去还是五年前的事情呢,那时我的小舅才刚成亲,现在恐怕孩子都能落地跑了,您说我回来,能不去看他们吗?” “那也不着急去,让我写封信捎过去说一声,过了年再去也不迟。” 沈鸿心想,过了年再去是不可能的,她的心现在都恨不得飞到秦绮那里去了。 秦绮能让人演出那《西厢记》,证明她也寻她迫切,她等不了那么久。 “杨叔,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您想想,我今年都十八岁了,万一我爹见我不同意上京,就把我配给哪个,那您想,我还有那个时间能去外祖家吗?若是此时不去,我出嫁了,就更没时间去了。我娘去得早,再怎么样的,我也该去看看才是替母亲尽孝心。” 这些话就撼动了杨叔的心了。 是呀,夫人去得早,而小姐又到出阁的年龄了,说不准老爷还真是要给小姐指门婚事了。 他叹了一声,心想若是小姐真出嫁了,那以后想去哪儿,还真是很不自由了。回娘家也需怔得夫家的同意,更何况是去那么远的外祖家呢。 但终究仍不放心:“可是小姐上次去,还是您外祖家亲自遣了人来接的,这一回您自己去,叫老奴怎么放心得了?” “杨叔,您可别忘了,我可是也出过远门的,何况在梁府的时候呀,我就常常带着袅晴四处走,您看这一次回来,我性情是不是开朗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 “您放心,我和袅晴一路上都会注意安全的,坐船时也会提起戒心,下了船就到外祖家门口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杨叔仍是不放心,满是皱纹苍老的脸眉头直皱,神色很是犹豫。 “杨叔,您就同意我吧,我想了想,我和袅晴穿着男装,再把脸上涂黑一些,就像两个男子一样出门,想必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我也尽量不与人说话,即使要说,也压低声线扮成男子。” 说着便是转了声调学着男人说话的样子道:“杨叔,您看我这声音像个男子吗?要不要沾些胡须什么的?” 这么一闹,不仅杨叔笑了,站在一旁的袅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胡闹,您是一个官小姐,怎可学这些戏词里头的?还沾胡须,我首先就不信了,您能装扮得有多像?”说着摇摇头,忍俊不禁地摆手道:“小姐听话,杨叔先遣人送封信过去,让他们派人来接您,方才放心一些。” 说罢不理会沈鸿的胡闹,杨叔嘴角带着方才被逗乐的笑意慢慢走出去了,心想这都学上戏词了,小姐真是贪玩。 沈鸿没法,她既不能留下一封书信就走,否则会让杨叔担心的,可又不能不去说服杨叔,想了想,干脆带了袅晴出门去买装扮的东西去。 回来以后,沈鸿在袅晴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男装,束起了冠发,还把自己的脸涂黑了一些,虽然看着仍是很年轻的一个少年,可却像个翩翩佳公子了,手里摇着折扇,沈鸿在镜子前学着沈昊走路的模样,准备出去找杨叔。 刚出院门,沈鸿就听见了一声又惊又诧的喝声:“你是什么人?怎么从我家小姐院子里跑出来?” 沈鸿听了一笑,转回身去,手中折扇不快不慢地一摇一摇,端的就是沈昊那个大家公子模样,笑吟吟地看着杨叔,一派风流英俊倜傥。 杨叔心里惊得乱跳,见这少年与小姐年纪相仿,还一点也不慌张,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莫非小姐说想去外祖家是假,想跟这少年私奔出走才是真的? 想法一涌上来,杨叔就差点要吓出冷汗来,莫非这少年来这儿是想带小姐出走? 拄着拐杖杨叔顾不得什么加快脚步走上来,拿眼上下地打量他,喝声道:“快从实招来,你是何人?这是兵部侍郎沈家,你可招惹不起!” “杨叔,是我呀,您怎么认不出我来了?”沈鸿歪头一笑,俏皮地看着杨叔,戏谑道。 杨叔一怔,再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相信地笑道:“小姐,怎么是您呀?您怎么穿成这个模样了?” “那谁让杨叔不信任我,我就只好扮成男子来见杨叔了,您瞧,您不也没认出我来吗?我扮得可像了。” 杨叔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这样难得顽皮一次的小姐,虽然嘴里说着不认同的话,可话里还是带着几分宠溺的嗔怪:“小姐这是铁了心要去了?可杨叔不放心呀。” “那我就只好天天扮男装了,在家也穿,在外面也穿,我就让乡里的人认为,我们沈府又多了一个公子了。” “胡闹,您要扮演大公子呀,可大公子早上京去了,是您说不跟他去的。” “所以呀,只要我扮成他的模样,杨叔就不用担心我了,我扮演他扮得可像了,他长得比女孩子都要秀气漂亮,可一路从京城里回来接我,不也都平平安安的?” 杨叔轻叹了口气,他心里是疼着小姐的,眼见着小姐这么想去,还特意扮着过来见他,也就不好再十分阻拦了,况且见她性情不同往年,又多主意,也就放心了些,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 沈鸿微笑,看着杨叔苍老的脸,心里有些酸楚,跟杨叔说道:“杨叔,今晚我下厨,给您做顿饭吃吧。” 杨叔不知道她心里不舍的想法,嗔怪道:“您一个小姐儿,怎好天天跑厨房去?您的双手娇嫩得很,以后还要嫁个好人家的,不可让人家挑您的错。” 030 离开 “这有什么错的,杨叔在我心里,就如同祖父祖母一样,是我尊敬的长辈,我做顿饭给杨叔吃,谁敢说我不好?” 杨叔昏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听着小姐这些话,看着小姐的笑颜,他就不禁感慨心酸。 这两年的经历,让小姐真的成长很多了,是真的吃苦了吧,但愿苦尽能甘来。 他只希望上天能够垂怜厚待他家小姐,将来能嫁个性情温善的如意郎君,这样他闭了眼也能够笑着到老太爷老太夫人面前磕头侍侯,有个交代了。 沈鸿回房间换回了衣服,然后便与袅晴到了厨房去。 宋大娘一见她们又来了,又戏谑道:“大小姐,这一回又熬药呀?就不能换个新花样,学学做菜什么的?” 沈鸿看着宋大娘,或许是因为要离开这个地方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哪怕是只接触过一段时间的宋大娘,她也在心里觉得亲切不舍。 “宋大娘,今天您教我做菜吧。” 宋大娘一笑:“取个笑您也当真了?您要学做菜?怕是连盐与糖都分不清楚,这做菜跟熬药可不一样,火侯多了菜老,盐放多了菜咸,还有诸多的需要经验,您这一时心血来潮的,又不是天天来找我学做菜,玩这个有什么好的?” 沈鸿笑道:“那宋大娘就当作我是来玩的吧,可宋大娘若是尽心教了,我将来顺利出师,不全是宋大娘的功劳?” “哎,这话我爱听,有个小姐儿肯拜我为师,我这倍有脸面呢!这十里八乡的,就数我烧菜的式样最多了!早些年,那饭馆还曾重金请过我去掌厨呢,我嫌路远不方便,没去……” 夜深了,沈鸿和袅晴在房中收拾行李。 刚才杨叔把这几年的帐本拿来给她看了,杨叔是个有远虑的,知道她年轻不谙世事,所以当她写信来时,杨叔就以家里收成不好,把田地卖了一些好让她醒悟。 但其实家里的资产田地的收项足够她这一辈子都生活无忧了。 她当时听了,当真是非常的有感触,原主能有杨叔这样忠心为她着想的老仆,何其有福? 这些田租沈磬这些年来从来不叫杨叔拿上京去,或是自知自己不孝,上愧父母,下对沈鸿这个女儿亦有疚。 而这些田租对于出身显国公府的沈夫人来说,也根本看不上眼,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杨叔替沈鸿打理着。 沈鸿取了两千两银票以备应急,杨叔又把几百两的碎银让袅晴收在身上作一路上的花销费用。 末了,杨叔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沈鸿好些话,让袅晴要好生侍侯好小姐,早日回来,省了他日夜惦记担忧,这些沈鸿和袅晴都一一应了。 第二天,沈鸿和袅晴也是天未亮就早早起了身,杨叔也让宋大娘一早就做好了饭菜,吃过早饭,天才微亮,杨叔虽然不舍,可这里到渡头去还要坐半天的马车,也不能太晚出门了。 仍是站在村口,杨叔送了沈鸿两人上马车,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就是一阵翻涌的难过酸楚。 沈鸿坐在马车里心里也是不好受,她本不想作离别情状惹杨叔心里难受,可还是忍不住揭了车帘回头看去。 杨叔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朦朦雾雾的晨色中,像是为她就地而长成的一株可依傍的大树,她大声喊道:“杨叔,您回去吧!早上风大,您千万保重!” 杨叔拄着拐杖向前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一直招手,还说着什么,但距离远,沈鸿听不清杨叔都说了些什么,马车转过小山头,沈鸿看不见杨叔了,方才坐回马车里。 在渡口坐上了船,早上的人并不多,沈鸿拉着袅晴,等到船只在下一渡口泊岸时,两人便下了船只。 两人都是作男子打扮,沈鸿的化妆技术很好,所以哪怕袅晴扮不像男子行走的模样,但也不会太惹人注意,只当是两个出远门求学的富贵少年罢了。 沈鸿和袅晴所穿的衣服也没有太惹眼,免得招人注意惹来麻烦,下了船只后,因为天色已晚,沈鸿便拉着袅晴找了间中规中矩的客栈投宿。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下船呀?这还没到舅老爷家,杨叔若是知道我们半路下船,一定会担心小姐的。” 袅晴刚才被沈鸿拉着下了船,也没敢多问,怕被人瞧出她们两人没有出远门的经验,惹人惦记上了就不好。 沈鸿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时客栈里的人也都在用晚饭,没人注意她们两个。 其实这去京城,她也没经验,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面对着袅晴的疑问,沈鸿这会儿也不瞒她了,说道:“其实我跟杨叔说去外祖家,是骗杨叔的,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袅晴一怔,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欺骗杨叔。 蹙着眉头不明地问道:“小姐为什么要欺骗杨叔?如果我们不是要去舅老爷家中,那我们要去哪儿?” 沈鸿默了一阵,实话实说:“去京城。” 袅晴听了更加不明白了:“可是小姐不是说不去京城的吗,郭妈妈的马车早就走远了。” 如果现在小姐才反悔,那当日又何必那么坚决地拒绝郭妈妈呢? 现在如果她们冒然上京去,那老爷和那夫人见她们说话反复,岂不是要惹起她们的反感?还有那郭妈妈和王明,与府里其他人,也是要轻视她们这些行径的。 沈鸿看着她的眼睛,坦诚说道:“我上京城,不是去沈家,我是有其他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小姐难道不能跟袅晴实说吗?” 袅晴心里有些忧心,小姐心里有心事,可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小姐还能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她说的? 沈鸿看着袅晴,袅晴也同样看着她。 其实沈鸿真不是这样矛盾犹豫的性格,只是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离奇事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袅晴跟在她的身边,如果她不告诉她实情,那将来还会有更多她无法解释的,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袅晴来说,看着这么多稀奇不明白的事情发生,也确实存在太多的疑惑了。 “袅晴,”沈鸿微微垂了视线,叹了口气:“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有投胎转世吗?” 031 乔靖远 袅晴不知道小姐问她这些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小姐自从在梁府一撞柱子后,醒来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奴婢不知道,”袅晴仍是看着她,目光里有着浓浓的担忧与关心:“但如果小姐愿意跟奴婢说,再离奇的事情,只要是小姐说的,奴婢都会去相信。” 沈鸿抬眼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袅晴和杨叔一样,都是原主身边最忠心的人,如果她告诉她实话,她的小姐、真正的沈鸿其实已经死了,她会怎么样? 袅晴是善良娴淑的,仍然会当她是她的小姐,仍然会尽心侍侯,可也会觉得很伤心吧。 和她一起长大的主人为了保护她失去了保贵的生命,这是很沉重的枷锁,即使袅晴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可她不想,袅晴要背负这样的心理负担。 “我在梦中,梦到了一些,真的很离奇的事情。”沈鸿含着一丝笑容,看着她语气平缓地道。 “是什么事情?”见小姐愿意说,袅晴也松了口气,伸过手去她握着小姐的手,微笑道:“小姐不要害怕,袅晴就在这里,袅晴可以跟你一起分担的。” 沈鸿笑笑,是呀,沈鸿有袅晴,袅晴也有沈鸿呢,从今往后,她会保护好袅晴,就像从前的沈鸿一样。 反手握住她的手,沈鸿说道:“我在梦里梦见了一些人和事,但这些人和事,跟我们其实距离很远,现实中我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也不认识梦里的那些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很真实,就好像梦里的那个女子的一生,就是我自己所经历过的,就好像我没有喝过孟婆汤一样,真实得像是我的上一辈子,我记得很多事情,记得很多人,但这些,都不属于我现在这个身份。” 袅晴看着小姐,虽然她不知道小姐具体都梦见了什么,可是小姐的神色告诉她,她是真的,真的梦到了这些离奇的事情。 “那小姐说要去京城,是不是想要寻找什么人或是验证您所梦到的这些事情是不是真有其事?” 沈鸿点头,“对,我是想上京去寻找一个人,梦里面,她是我的亲人,她让我去寻找她,因为她也有跟我相同的经历,我想去看看,到底我这梦境,是不是真的?” 袅晴沉默了一阵,虽然小姐说的事情太过离奇,让她一时没有头绪,但她是信任小姐的,心想小姐被这些离奇的事情吓到了,而还藏在心里这么久,之所以不告诉她,是不是也因为怕吓到了她? 她的心里不由很是心疼小姐,伸了另一只手过去,她暖暖地握着小姐的手,细声说道:“那小姐,我们上京是去寻找……您说的这个亲人,是有什么线索吗?梦里有说,她在京城哪里吗?” 沈鸿露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出来,看着袅晴的神色,她就知道她这一关算是过了,虽然心里对她杜攥这些事情有些愧疚,但这也是为了她好。 “还记得我去茶楼里问的事情吗?那出《西厢记》,就是我的线索。我想我这个梦境是真的,因为这出《西厢记》,只有我和她才知道。” 袅晴恍然大悟,随即欣喜地笑道:“难怪小姐有那出《西厢记》的剧本了,原来,是您在梦中所得呀。” 也难怪当日她问小姐时,小姐支吾着,只说是梦中所得,原来是真的做梦了。 真的有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袅晴这一刻也开始相信,原来书上戏台上那些神仙鬼怪妖魔的事情,不完全是杜攥的,也许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跟小姐一样做过这样离奇的梦呢。 这一夜,沈鸿和袅晴一起睡觉,两人因为第一次出远门,都有些害怕与担忧,所以睡得并不好,上半夜总是睡睡醒醒的,下半夜实在困倦了两人才算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在客栈吃了早饭,付清了费用以后,沈鸿和袅晴就租了一辆马车,早早出发了。 就这样,马车在这个地方租的,到下一个地方去,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客栈住宿、换马车,不贪一点路程,也不嫌麻烦,总是很有耐心地问着店小二明天的路程,两人又一直以男子打扮上路,语言举止都很小心地不露出破绽,倒也平安无事。 路上走了四天,这天沈鸿和袅晴照旧付清了马车费用,住进了一家她们走了两条街,相当有规格的长风客栈里。 客房的窗外是个大院子,夜色清冷悠静,因夜深了,袅晴走到窗边关窗,却见对面有个清逸俊雅的年轻公子正在仰头赏月。 袅晴多看了这人出众的容貌两眼,便垂眼伸手将两扇窗子拉回来轻轻关了。 乔靖远将视线从月色上收了回来,督见关窗的对门男子,没什么神色,只是转过身。 “靖远,你还没睡?” 见房门未关,一个年轻男子迈了进来笑道。 这是乔靖远的友人冯休璟,两人结伴同行上京,都是为了明年的春闱作准备。 当然了,冯休璟的心思是全不在这上面的,上京城去,他更多的只是想要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热闹,玩得尽兴才是他做人的准则。 乔靖远见他心情十分好,便问道:“还没有,你手上拿着灯笼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明天可是七夕节,街上很多卖这些的,我也拿了两个回来,明天咱们也逗留一天,凑凑热闹也好,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美好的懈呢。”冯休璟心情好地乐道。 他对这些热闹节日什么的最是喜欢了。 人生得及时行乐,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呀。 他打量着自己手上的两个新灯笼,这两个新灯笼上画的是两副桃花山下美人图,他越看越是喜欢。 这两个灯笼上的美人可是画得最有风致韵味的了,心想不知道明天他们是不是也能遇到两个佳人跟他们相会交流呢。 乔靖远与他相熟多年,自是也清楚他爱玩的习性,便笑了笑,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其中一个说道:“谢了。” 冯休璟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啊,明天先停一天,反正咱们也不赶路。”说罢便是转身哼着曲儿出去了。 这天也深了,他也该睡了,睡晚了对皮肤可不好。 乔靖远转身将灯笼放在桌上。 他的书僮乔满走过来说道:“少爷,我去叫人拿水过来给您洗漱。” 乔靖远“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轻拂了拂衣袖,重新坐了下来将刚才看的那本古籍拿起来继续看。 032 月黑风高 半夜,正是月黑风高的时候,客栈里的客人都睡熟了。 两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一胖一瘦两男子悄悄从其中一间客房的窗户上捅了个洞,插上了一根迷魂香,然后两人四处张望着,着急地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显是在等迷魂香发挥药效。 在这间客房的对面客房里,乔靖远听到了这轻微的动静声,亦悄悄地起身走去捅破了窗户纸往这两个小贼身上看去。 小贼一人望风,眼睛滴溜溜的往四周转着,一人眯着眼往戳破的窗户里看,显然不是初次作案。 “想不到这客栈看着堂皇,也免不了被宵小上门关顾……” 乔靖远看着那两个小贼轻轻推开了门走进去,又反手轻轻关上,眉头便微微皱了下。 这种事情若是没亲眼见到他不一定会管这闲事,可现在叫他遇上了,他也不打算袖手旁观,他记得,这客房傍晚时是住进了两个像他一样年轻的公子。 八成是没怎么出过门,不谙世事,在外面露了财,被人惦记上了。 两个小贼反手关好了门,凭着一点月色在房间的桌上找到了两个包袱,一人打开一个,翻来翻去却只在其中一个包袱翻出了一小袋银子来。 其中一个胖些的小贼说道:“数目不对,我白天看他们拿出来过,不只这一点,出门在外,他们又穿着挺好的,这一点银子不应该呀。” 瘦一点的小贼深有同感,这两个人中的那个少爷气度甚是不俗,应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于是往床那边使了使眼色:“那应该带在身上了,待我摸摸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然后同时惊得低叫了一声“咦”。 “不是两个男的吗?怎么成了两个女的了?”胖一些的抓抓脑袋,想不明白,这变戏法不成?没走错门呀? 瘦一些的脑袋机灵些,看了一下这女的样貌,是白天的那个少爷模样没错,原以为是长得好,却不想原来还真是个美女。 “女扮男装,这可怎么是好?” 他们两人盗亦有道,虽然做了小贼这职业可心里也有当大侠的梦想,所以定了“三不盗”:一不盗妇女老幼,二不盗清官好官,三不盗和尚道士, 这第三个不盗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相信世上有鬼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遇上和尚道士非但不盗,还要送上两分银子当善银。 所以,这男的突然变女的了,可就让他们有些为难了。 “盗,还是不盗?” “来都来了,空手而回合适吗?要不,我们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当他们是男的?”胖一些的想出了个法子安慰自己。 掩耳盗铃,他们也不摸上去,拿手蒙上眼就拿着那一小袋银子走人,她们白天是女扮男装,拿一半,也合适。 瘦一些的也有些犹豫,还没商量出对策来,刚才明明关上的门就突然像被风吹开了一样,“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两人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又作贼心虚,差点没把他们的心都吓得跳了出来。 “谁?”胖一些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只是强装镇定问道。 “多管闲事的人,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这人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响起,像是人家夜里坐在河边吹笛的声音一样有种悠悠扬去的说不出来的味道,淡淡的却反而有种让人不敢小瞧的态度。 胖一些的当上了贼也有些年头了,除了官衙里的,还真没怕过谁。 低声跟同伴道:“这人谁呀?客人还是客栈的?淡定得这么嚣张?” 瘦一些的比较沉得住气,一听这人说话就莫名地有种想瞧他一眼的冲动:“客人还好应付些,客栈的那就有些麻烦了,这可警告了你我不知多少回了,我可不想再惹上官府,你嘴吧不及我利索,我去会会他。”说罢转身便想走。 胖一些的伸手拉住他:“你嘴巴利索,但身板不及我,有事情还是我挡着,两人一起去,口气这么大,我倒想见识一下。”说着昂着头走在了他的前头。 瘦一些的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摇头边翻了个白眼又边叹气。 每次都要抢他前头,真是的,分钱又不分他大份的,这么积极被打的事抢来干嘛呢? “你谁呀?”胖一些的走到门那里,打量了门外的长得还挺好看的男人一眼,故意叉腰扬着下巴拿出点气势问道。 怎么着的也不能输了气势,这是他做人的准则——之一。 乔靖远负着手站在门外,夜里有风,吹起他的湛蓝衣袍,他的身材高峻,眉宇轩朗,清冷的月色下,他本就出众的容颜就像个天上下凡的仙人一般。 瘦一些的见了他这模样心里先是赞叹了一声,真他妈的好看,比他们见过的那些都要好看,而且好看得还很有气质,绝不是一般的闲等人。 不由捅了捅前面挡身板的:“哎,这人,长得可真俊呀,跟戏词上的那些翩翩佳公子似的。” 胖一些的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你是女的吗?”这个紧要关头,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细节。 “我是男的呀。”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瘦一些的有些来气,这问题还用问吗? “你是男的,那你关注他容貌干什么?他长得帅能分你半点吗?你将来找婆娘呀还是找夫婿呀?” “我当然要找婆娘呀!”瘦一些的简直想喷他。 “所以你开心什么呀,你得揍这将来要跟你抢婆娘的呀,他长得越帅,你就越找不着婆娘,这天下的婆娘都跟咱们这些臭男人一样,都喜欢长得漂亮好看的,你觉得你比他帅吗?” 见他质疑自己的长相,瘦一些的来气了,他虽然不及门外的那位一半英俊,可跟他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把扒拉开他,瘦一些的就大气地迈了一脚踏在门槛上,双手叉上腰梗着脖子学土匪说话:“兄弟,哥哥我就是干这营生的,干得了这个营生,就得练就好一身好功夫!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能打得过我们两人吗?赶紧回你的房里去,我们不盗你的,你也别来管我们的闲事。” 033 女的 乔靖远静静看着他们,他倒是没想到遇上的两个小贼还是两个活宝。 他稳站如松,只淡淡道:“出不出来呀,不出来,那就开打了。” “真嚣张!姓岳的,给我上!”瘦一些的往后拉了一把同伴出来。 姓岳的扯住他的手不放,说:“你现在不站在前面吗?既然你喜欢出风头,那我就让你出风头好了!你打头阵!” 瘦一些的忍着气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抬扛,计较前后得失!人家都要打你了,你还不赶紧上!” “一起上!” 出其不意地胖瘦两人一起往前撞去,原打算是把面前这人撞到地上,然后他们一人骑在他身上暴打,一人捂住他的嘴巴,免得嗷叫起来惊醒了客栈的人,等把他打晕了,搜他一身,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的了。 然后他们就可以不必再纠结,因为没有白跑一趟了,得了钱财马上就可以逃之夭夭。 结果没料到面前的人不知道是清楚他们的想法呢,又或者是身手比他们的要好呢,他们刚一撞上去,他就一个闪侧身,然后胖瘦两人就刹不住脚像一盆水泼了出去收不回来般,摔了一个重重的天字型。 陷些没把鼻子都摔出血了,真他妈的疼! “呸!”瘦一些的简直气死了。 他一向以机智聪明立世,今天竟然栽在这人手上了,他回头看去,只见人家只是霸气地侧着脸看他们呢,连身形都不带转过来一下,不屑一顾完全不是对手的意思,大概就是这种强烈给人的羞辱感了。 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十个他们俩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有几斤几两几分功夫自己也是有自知知明的。 “你谁呀?” 瘦一些的撑着坐了起来,借着月色看他。 “你们俩又是谁?” 乔靖远慢慢转过身,反问他,语气与他的比起来,是那么的显得云淡风轻,还那么的动人心弦。 瘦一些的心里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男的长得俊就算了,这声音单是蒙上眼听都能叫人着了迷,幸亏他不是个女的,不受他的蛊惑。 高手果然与众不同,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在处在下风时还争一口必输的气。 “我叫小权,他叫小宇,我们两个混口饭吃罢了,这样吧,你今天放我们两人一马,改日若有机会,我们哥俩也帮你一回,银子我们也不盗了,放我们走怎么样?” 他旁边的岳宇瞪着眼捅他:“干什么呢,还没打就认输?” “我们俩个的三脚猫功夫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对付人家,你看看人家,那气质那淡定,你认为人家没一身好本事的能出来管咱们这些闲事?” 岳宇瞪着他没出声了,他的胖身板摔了这一下已经够疼了,再说这人看着是真邪门,客栈里的人都睡熟了,偏他还能听到动静。 早知道他就往他那边也塞上一个迷魂香让他睡觉就好了。 多塞几个!! “你同不同意?”朱权没理会岳宇在想什么,又抬眼问乔靖远。 乔靖远觉得这人有些意思,轻轻一笑:“若我不同意呢。” 朱权傻眼了,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他为什么不同意?留人一线他日好相见,他们又没盗着银子,这事情也与他不相干,他干嘛非要跟他们俩过不去不可? 岳宇也傻眼了,除了官衙里的,他还从来没打就认过输的,更没已经认了输还要被人再如此嚣张挑衅的!简直太欺负人太不把他们看在眼里了! 他的气噌地一下就上了来:“我就不信了,我还打不过你?”一个跳起,就抡着拳头朝他冲去。 乔靖远身形如轻风拂竹,只将手中的扇子往前送去,岳宇就被这劲道点中而狠狠跌了出去。 岳宇又跌了一个重重的四脚朝天,比原来摔的那个地方还要远了一些,“嗷”地一声他痛叫了起来,又连忙捂住了嘴。 这是客栈……忍痛忍得他额头青筯都冒起了。 朱权简直要捂眼不忍直视,转头不去看,他心里同时也很佩服自己的有远见。果然岳宇这个莽夫,用脑子这些精细的活儿还是得靠他。 乔靖远神色不变,只是将眼缓缓转向地上的朱权:“该你了。” “我认输!” 朱权识时务,直接投降认输,反正也打不过他,没必要吃那个皮肉之苦。 客栈的老板半夜被小二吵醒,听说那两个不省心的胖瘦两贼又来盗他家客人的钱财了,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叫人一把提起这胖瘦两人就出去了。 客栈老板扬言这一次定要把他们两人赶出永延县去,再也不许祸害他的客栈了。 被吵醒的客人看了一场热闹,三三两两打着哈欠又继续回去睡了,没看见多少精彩的,真是扰人清梦。 不远处的一间客房门口,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眼神至此至终都在看着那个俊朗中又不失清逸的男子,她的容貌美丽清冷,但眼中却缊含着对这男子的深情。 乔靖远察觉了这道视线,转眼看了她一眼,神色平平淡淡,然后转身他迈进了敞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那女子盯着那门口片刻,然后收回眼神,身姿款款却有种孤立自赏的傲然,转身也走进自己的房中。 两个包袱放在桌上被打开翻得乱七八糟,乔靖远径直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铺开了一头长发睡觉的……两个女子。 他微微蹙了眉,居然是女的? 他的视线落在睡在外面的那个女子脸上一瞬,然后他伸出手轻按着她的人中,触手如凝脂,他往上看着这女子的眉眼,没一会儿,女子就醒了。 沈鸿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模糊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她的床边,她皱了皱眉,男人? 然后她就完全睁开了眼,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你是什么人?” 拉着被子沈鸿坐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袅晴,然后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齐全,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034 床边的男人 乔靖远瞧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莫名地似是颤动了那么一下。 然而他看着她,神色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并没解释太多的废话,他只是侧身指了指窗口上还塞着的迷魂香,淡淡道:“你们遭贼了。” 贼? 沈鸿愣了一下,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窗口上有根迷魂香,她有些没反应过来:“那贼呢?” 她迷糊懵懂的样子,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被那迷魂香迷晕了未曾完全清醒。 乔靖远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视线对上她的,虽然这世上长得像他这样的贼确实不多,但他这样三更半夜地站在她床边,她误会了也很正常。 她却并未如此误会。 “客栈的人抓了关在后面,等着天亮了就送到官府去。” 他的嗓音在这静寂的半夜里似是有种惑人沉醉的魅力,沉沉绕绕,似是有根丝线在轻轻撩动着人的心弦。 微透的月光下,沈鸿与他这一双深遂似是缊含着无数故事的眼睛对上时,心不由快速地跳了一跳,然后脸上瞬间感到有些滚烫。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鸿垂了眉,毕竟她可不想被人当成花痴,而且在这半夜里,莫名地对一个出现在她床边的男人有心跳的感觉,这种事情怎么说也是有些奇怪。 将她的稍稍脸红看进眼里,乔靖远的视线微微顿了顿,声音不急不徐地说道:“我就住在你们客房的对面,听到些动静,所以出来看看。” “所以,是你发现了,然后救了我们吗?” 乔靖远神色未变,这个女子长了一双似会说话的眼睛:“他们本性不算坏,应该只是单纯的为财,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沈鸿稍稍松了口气,低头去看睡在里面的袅晴,心想如果今天晚上贼人真的得逞了会怎么样?如果不单是为财,还劫色呢?看来她还是大意了。 “她中了迷魂香,过会儿就能醒了。” 沈鸿点头,抬头看他:“这件事情真的要感谢你,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以后在外面要注意一些,财不可外露,注意身边是否有人跟随。” “我知道了。” 乔靖远一时没说话,看着她眼里似闪过一些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怎么了。 “你继续睡吧,下半夜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了。”他淡淡说道,然后收回眼神不再停留,转过了身去。 沈鸿看着他走过窗那边去将那根迷魂香拿了下来,他似乎能感受到身后的沈鸿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所以他顿了步,然后侧头往她看去了一眼。 这一眼虽然并不代表些什么,但这男人长了一双深情令人难以忘记的眼睛,微冷的月色下,他脸上的淡漠与深情的眼,反而更使人容易着迷。 沈鸿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不争气地为他跳了一跳。 这个男人,若是秦绮在这里就会知道,他的无论是那清峻的外表还是内在的气质,都完全长在了她对男人的审美观里,这不得不说,是真的很吸引她。 门轻轻关上了,但沈鸿的心却还在毫无规律地跳动着,然后她又听见,对面客房的门关的声音,那声轻轻的“吱呀”,好似亦响在她跳得有些快的心口。 她抚着心口,一时有些失神。然后徐徐呼了口气出来。 本以为练得老神定定的心,居然被这个男人给撩得有些乱了,这一瞬间,沈鸿忽然觉得自己往日总嘲笑秦绮,见了帅得无边的男人就走不动了,但谁知道竟也会有她花痴的一刻。 真是风水轮流转,看来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早。 沈鸿稍稍定了定神,方才穿了鞋走下来,把桌上翻得有些乱的包袱检查了一下,然后重新打好了结,心想幸亏那两千两银票她为了以防万一是带在身上睡觉的,不然若是丢了,还怎么去京城? 想了想,把那钱袋子也放到了床上,沈鸿方才重新躺回了床上休息。 只是天也快亮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无论怎么闭着眼睡,刚才那男人的样子就好像刻在她脑海里似的,竟然越是想挥开越是清晰深刻。 对面客房里的乔靖远亦重新躺回床上。 双手枕在脑后,他睁着眼看着帐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她那双盈盈又明亮像会说话的双眼。 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见过无数的江南美丽温婉女子,明亮似秋水的眼睛不是没有见过,可竟然只有刚才那双眼让他的心怦地,忽然动了。 伸手扯过一旁的被子,他闭上了双眼,尽管没有睡意,可天也还没亮。 第二天听小二哥说起今天是七夕节,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沈鸿和袅晴便也打算在这永延县待上一两天,凑凑这盛会的热闹。 毕竟难得遇上了一个七夕节,又赶了这些天的路,沈鸿也想带着袅晴休息一下,那天天坐马车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两人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古时的七夕节气氛自然是更热闹一些,街上摆卖各种七夕用品的摊贩到处都是。 即使是白天,街上也是游人如织,可以想象到了晚上,那条条长街亮如白昼,人人手上都拿着灯笼逛七夕的热闹盛景。 “公子,前面有人在耍百戏,我们过去看看?” 袅晴晨起听了沈鸿说了一下昨晚遇贼的事情,心里也是吓了一跳的,所以在房里时又细心地把那一袋银两又分成了几袋,和沈鸿一人身上带着一些。 虽说此时心是定了些,但还是时时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看是否有人在悄悄跟随着她们。 沈鸿看她这样子,怕她过于紧张了,便笑了笑:“不要多虑了,既然今天是七夕,有情人相会的好日子,就应该高兴放松一下,这两个小贼已经送了官府了,只要我们不再在人前露出财富来,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又指着不远处的江边,与她说道:“看了前面的百戏,我跟你上那桥边,到江边去走走。” 035 七夕 “这里的景色呀,真是跟其他地方与众不同,这永延县又是出了名的美人镇,女子手中拿着扇子半遮着,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致,男子手中拿着折扇,风度翩翩,若是有情可以借此一表,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这般光明正大不去顾忌他人怎么想的。” 袅晴听了便是一笑,说道:“小姐呀,你说的这番话倒好像是作过研究似的,这七夕节热闹是归热闹,可我们却没有怎么体会过,” “以前在乡间住着,即使是七夕,也很难到县城里看一回,不过奴婢倒是记得,有一年,那朱公子跑到宅子外面给您放孔明灯来了。” “那孔明灯放了几十个,把乡民们都引出来了,孩子们拍着手在晒谷场那边大叫大笑的,热闹得很,只有小姐,只是站在窗边仰头看着。” 沈鸿听了便是一怔,仔细想了一想,好像还真是有这位朱公子的记忆,那是十四岁那年的事情了。 朱公子是隔壁乡里的读书人,有几次两人曾在九天娘娘庙里相遇。那时祖父祖母也还在。 放孔明灯那天其实沈鸿心里是有些感动的,毕竟难得有人这样用心为她做这样的事情,只是怕祖父母担心,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跑出门去。 后来听说这位朱公子上京赴考去了,临走之前,还在祖宅周边来来回回走了老半天,似是在等沈鸿出门说上两句话。 再之后,沈鸿又去了梁府那儿,所以这几年,她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倒是渐渐地把这朱公子给忘了。 两人边走边瞧热闹边说话,心情都有些张扬的高兴。 袅晴那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七夕盛景,而沈鸿也是因为第一次在古代过这样的节日。 看了耍戏的,两人走上了桥边。 只见桥下流水游船的一拨一拨,或是几个公子一船,或是几个女子一船。 还有请了唱曲的在船上咿咿呀呀,两边垂柳随微风摇曳,真正是风流无边的情致意状。 渐渐的天快黑了,沈鸿和袅晴寻了个饭馆吃了些东西,等再出去街上时,街上已是人潮汹涌,肩挨着肩地行走。 两边的房屋各色灯笼高挂,灯笼下游人如织,各色的衣裳来往间仿佛是在竞美。 远远望去,男的女的在这夜色下都像是画中里的人儿走出,鲜艳亮丽,侬纤俊雅,无论看到哪一处,都是那么的热闹有气氛。 还有那拿着香囊、折扇、玉佩在树下说话的低头垂笑的一对对有情人。 江边的风很大,水流声也很大,吹得水面波光粼粼,行人衣随风动。 乔靖远被冯休璟早早就拉了出来,此时冯休璟正摇着折扇走在前头兴致浓厚地左瞧西看。 与他并肩走着的还有一个年轻美貌女子,美貌女子的神色并没有如昨晚半夜被吵醒的那般带着矜持的孤傲,反而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与人擦肩而过,乔靖远将眼神落在远处的桥上,他脸上的淡漠与行人的欢笑有很明显的区别。 “你还是早日回去罢,跟着我上京去,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照顾好你。” 周围欢笑声、吆喝声、耍杂技的声和小孩子唱童谣的声音都环绕在身边,而他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与平常一样带着股淡漠的距离。 可身边的女子完全不受他这句冷话的影响,反而心情相当的美好。 “我不用你照顾,我也不用你担心,你考你的科举,我就在京城里住下,往常总听人书京城如何的繁华,我一点也不会感到闷的,也不会耽误你什么的,所以你不用照顾我。” 女子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喜悦,因为看见身边的有情人,她的心里也有着这样的期望。 年轻女子名叫曹若昀,是扬州知府曹知节的爱女,与乔靖远是青梅竹马。 所以像冯休璟这样的妙人,又今天是这样的一个情人的节日,自然是不会插在他们中间,因此一直在前面自顾自走自己的,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他们的情状,然后摇头笑上一笑。 这靖远呀,有曹姑娘这样一个美貌聪慧女子愿意一路跟随着他,却还是不肯痛痛快快地接受。 看来真是妾有情郎无意了。 可惜,可惜。 冯休璟是个平时都懂得怜春花惜秋景的人。 对于世间柔弱女子,更是怜惜爱护,所以他是最看不得单相思这种事情。 他们走上桥头,随着如潮水一样汹涌的人群往江边走去。 冯休璟来到江边停放船只处,与船夫商量想租条船,但被告知今天的船只都已经被人租满了。 朦胧夜色下,冯休璟难免脸上有些悻悻,回头与他们两人可惜道: “这样的七夕节不游船的话,是多不应景呀,早知道就应该昨天让人去租一条好了。” 乔靖远知道他的脾性,因此抬头视线往前面看去:“我看前面有几只船要开回来了,到前面问问,即使没有,遇上好说话的,或许也能让我们一同上船出游。” 曹若昀听着这话,带着几丝探究的心思看着冯休璟。 因为像靖远这样峻冷性情的人,能真正走入他的内心的人并不多,所以对于冯休璟,曹若昀也并没有对待他人那般的冷淡。 冯休璟却是一听这话就笑了。 看着靖远,他向来都很欣赏他的风度才致,因此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他就觉得这事情八成能成。 因为就凭靖远这样的外貌这样的令人折服的一身风度,这世上还真难有人不愿意与他做朋友的。 更何况,身边还有曹姑娘这样的一位美貌佳人相伴。 “这主意好,那我们到前面看看去。” 冯休璟说着,转眼看向曹若昀,一路行来,他们交流得并不多。 但他可看出,这曹小姐,对待靖远,当真是没有话说,反正他就没见过有哪个官家小姐有她这般的勇气与胆识,竟敢一路追随着一个男人,而还心甘如饴的。 他笑道:“曹小姐,你看今夜这月色,是我们出行以来,最美最有诗情画意的吧。” 036 相遇 “看来老天爷也知道,要给这世上的有情人制造良辰与美景,人生不过勿勿数十年,应当珍惜每一个当下。” “曹姑娘若是愿意多笑笑,说不定老天爷会想着实现你的心愿呢,你这样的美人,不笑,多可惜呀。” 曹若昀笑道:“冯公子真是难得的清醒人,这世上的事情,若是能多笑笑两下,就可以没有烦恼,那该多好。” “只可惜,我没有一副像冯公子这样放松看淡的心态,所以,就只能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走了,有忧有喜,有悲有欢,倒也是人生百味,你说是不是?” 冯休璟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曹小姐性情太过固执了,将来难免要在靖远身上受到情伤。 然后他笑笑,看了一眼优秀的同窗,没有说话,转身打开折扇往前先走一步了。 他不会过于操心他人的事情,提点建议纯属情谊,至于听不听得进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曹若昀仰望着乔靖远的脸庞一瞬,然后说道:“你欣赏冯公子,是因为,他是个乐天知命,随遇而安的单纯的人。” 乔靖远将眼望向远处黑沉的江面,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的心里也像这黑沉沉的夜。 “他的性情很明快,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弯弯道道,跟他相处,是比较放松些。” 曹若昀听了开心地笑了,她就知道,她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的心里有太多的心事了,他不愿意跟人倾吐,但没有关系,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恰好看见附近有人拿着彩结在四处兜卖,她心思一动,于是扯了他的袖子,然后朝那卖彩结的小姑娘走去。 沈鸿伸手想拿过其中一个金丝边蝴蝶彩结看看,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些古风的东西,然而刚碰到,一双玉手却突然横了过来比她先快了一步。 “这个彩结倒是挺好看的,你觉得怎么样?” 声音清脆带着女子欢喜明快的心情。 沈鸿手顿在那儿,然后抬眼看过去。 这是个与她年龄差不多的美貌女子,眉如柳,鼻如琼,唇色朱红,肤如凝脂,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身材高挑均匀,额间的刘海恰好欲遮不遮地盖过她的柳眉,更添了一丝少女难得的妩媚,很是聪慧明颖的样子。 她的身后,站着的男子眉如远山,英俊逼人,眸色深遂似是深潭中的水,沉稳中带着一股特别的峻冷。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上站在她床前、救了她和袅晴一命而让她心怦怦跳动的陌生男子。 沈鸿微微一怔,竟然是他。 看见这女子是沈鸿,乔靖远心里其实也有些微的触动,但他已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所以只是看了她一瞬,他便微微垂了眉看向曹若昀手中的彩结。 然后淡漠地说道:“你喜欢就好,不用问我意见。” 声音仍是那样的低沉动人,虽然神色显得疏离,可又让人觉得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与对面的人是谁无关。 沈鸿的视线随即落到眼前美貌的女子脸上,这个女子十七八岁,与他站在一起极为登对。 她的神色虽然看不出来黯然,但心里却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低落。 原来,他已经是有心上人的了。 曹若昀很是聪颖,善于观察枝末小节,见靖远刚才的神色似与眼前之人相识,便转眼去打量。 很是年轻的一个男子,与靖远的年龄差不多,长得很清秀俊雅,身边跟着个同样青稚的书童,看得出来,这两人没怎么出过门,应当亦是跟靖远一样去京赴考的学子。 靖远应该只是为对方有些过人的容貌所以多看了两眼,曹若昀微微放了心,不再理会。 而微带着丝女子的娇嗔道:“我就喜欢问你的意见,我也替你选一个吧。” 说着便在那小姑娘手上挂着的彩结上挑来挑去,挑中了其中一个寓意吉祥的祥云纹图案的彩结。 “这个如何,应考的时候带在身上,有很好的寓意。” 乔靖远看着她手上的彩结,没有说话,而是似是不经意地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的沈鸿。 沈鸿此时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这女子做事情爽快、有决断,与她明慧明丽的外表很是相符,如果他没有心上人,或许遇上他,两个人又有缘份的话,他们或许会有可能。 但既然他有心上人了,她也并没有觉得多么难过,低落是有,但不过一面,也谈不上伤心。 她微垂了视线,并没有再看其他的彩结,而是带着袅晴慢慢走进人群中,步上台阶。 乔靖远立在那儿,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缓缓融入夜色中。 倩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终于消失不见。 乔靖远收回了视线,看着若昀明媚的眼,语气更疏冷了一分: “若昀,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现在不会去想个人的事情,所以这彩结,你喜欢你可以买,喜欢送给谁都可以,就是不要送给我,我真的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乔靖远看着她明慧的眼睛,其实他也不懂,为什么无论他说了多少次,她就是听不进去。 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了,根本不会去考虑儿女私情,如果她要一直这么跟着他,他确实是很为难。 曹若昀仰着脸,她也一直很不解。难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没有人能捂得热? 难道他没有看见,她的内心,除了他,根本装不进其他的男人? 但他越是拒绝,她便越是坚定,因为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而她亦能在某些时刻给予他所需要的帮助。 “我也跟你说过了,你现在不想谈婚姻大事,没有关系,我不逼你,这彩结,你不要,那我就先收起来,等你什么时候有心情谈成家的事情了,我再一并送给你。” 乔靖远看着她倔强的神色,淡淡移开了视线,说道:“随便你吧。” 他走了,如同以前每一个拒绝她的瞬间后感到的寒冷。 但她的手里却只能微微用力捏紧了那两个寓意吉祥的彩结。 曹若昀仍保持着微扬着脸的模样,风吹起她的发梢,她感到了一丝凉意侵袭而来,心里微微刺痛,但她绝不会退缩,因为她太需要他了,离开,才是她最痛苦的事情。 037 大雨 “姐姐,这彩结,您还要吗?”卖彩结的小姑娘两手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结,怯怯软软地看着这神情有些悲伤的姐姐,问道。 曹若昀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她,眼里微红却是嫣然一笑:“当然,姐姐要照顾你的生意,姐姐也很喜欢你的彩结,来,这是付你的钱。” “姐姐,这钱付太多了,我没有钱找您。” 小姑娘见姐姐在她手上放了一小绽银子,声音更加怯怯了。 曹若昀笑着摸摸她的头,神色温柔:“不要紧,多的就算是姐姐给你买七夕节的礼物了,你看,那边有卖花灯的,还有卖巧果酥糖的,你自己去买一些,姐姐要追那位哥哥去了。” 曹若昀说着转身快步走上台阶,风吹起她鹅黄襦裙的衣摆,就像一个仙女飘然远去,她义无反顾地追着前面人群中无论有多少美丽风景她都能一眼认出的心上人而去。 而留下卖彩结的小姑娘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融入人群中,才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这天半夜,永延县就下起了今年夏天以来最大的暴雨。 轰轰隆隆,闪电满布,白惨惨灰蒙蒙的,那哗啦哗啦的雨声与极猛的风声听得人忧心忡忡,就像有只怒吼的龙在空中发狂狂啸一般,令人无法安然入睡。 所以当第二天这场雨越下越猛时,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被困在了客栈中,然后聚在一起讨论这场大雨大概要下到什么时候。 沈鸿和袅晴也不例外,看着此时客栈外的倾盆大雨,沈鸿的心情也有些微的沉闷。 听客栈里的掌柜说,这样的暴雨几乎每年都有,都是发生在夏季的多。 如果再厉害些,连续下个不停的话,发生洪灾或者山林滑坡、泥石流都有可能,所以最好不要急着赶路。 但也有几个客人事情急,不听劝,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仍然按照原计划出发了。 沈鸿自然不会冒这个险,人命关天,在这样的恶劣天气还外出,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而且这些自然灾害,即使是在科技发达防护意识更强的现代也没有办法能完全避免,在这落后的古代,这种侥幸的心理更是要不得。 所以此时看着这场暴雨,沈鸿也跟其他客人一样感到忧心。 她跟其他老百姓一样只想能吃饱穿暖,活在太平盛世,但同样也有悲天悯人、哀叹时局、关心人民疾苦的忧心。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冒着大雨跑进来,惊慌地喊道:“不好了!果然发生山体滑坡了!早上在咱们这儿离开的瞿老板等人全都遇难了!” 客栈里的人几乎全都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人人张望着客栈外的那场像老天在疯狂发怒狂啸的大雨,叹气忧心。 也有人拍拍胸口庆幸逃过一劫,说着自己幸好早上听了掌柜的话没赶这些路程。 但这样的消息,自是使得气氛沉重,所以大堂里也没人再有心情谈笑,而是谈论着这次的山体滑坡会有谁来处理,又什么时候才能通路? 毕竟那滑坡的山路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而这样的大雨若一直持续几天,岂不是很有可能发生洪灾? 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到时候物价肯定会上涨,官府又会怎样应对? 视线来转间,沈鸿忽然督到那道坐在窗边的俊逸身影,还有那个伴在他身边的翩若惊鸿的女子。 是他,他和其他的客人一样也同样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雨,可不同的是,他的神情却是那样的深沉甚至还似乎隐隐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 沈鸿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男人的神情并不如何外露,外表给人的感觉是清峻潇肃的,他的话并不如何多,虽然只是跟他说过那么几句话,但沈鸿却像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 或许是她对他的关注比别的人多了一些罢,沈鸿收回眼神,站了起来带着袅晴回去客房。 大雨果然连续下了好些天,但幸好,除了那天的山体滑坡造成的事故,今年新修的堤坝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洪灾并未发生。 但物价却是上涨了不少。 而也因为道路不通,滞留在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客栈里的一应费用都上调了不少,幸好出门时沈鸿带了足够多的银两,没有银钱上的顾虑。 “求求您了!若不是因为这场大雨,我娘的病也不会加重,我们也不会付不起钱!掌柜的,求求您发发善心,收留我们这几天,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沈鸿和袅晴在大堂吃完饭回来,走过院子时,在一间打开着门的客房里,传出了哭泣的声音。 “不是我狠心不愿意收留你们,这几天你们的房租我也不收你们的了!” “只是我看你娘这病,得快些去医馆里找大夫看看,若是留在我这客栈里,万一要是有点什么,我这客栈现在人满满的,可不好闹出些什么!再说了,你娘这病也耽搁不了呀。” “我娘只是受寒了,不是什么会传人的疾病!掌柜叔叔,您发发慈悲!我马上找大夫来给我娘看病,您就再收留我们几天,过几天我们一定会走的!” 掌柜的叹了一声,说了几句温和劝说的话,小姑娘仍是苦苦哀求着,这里面还伴着一直持续不停的咳嗽声。 沈鸿眉头微凝,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乔靖远和曹若昀刚好也吃了饭回来,走进院子就看见了沈鸿的背影,见她走进那间客房,他的脚步也在门外顿了顿。 房间里,掌柜的见了沈鸿进来,连忙上前笑脸迎人:“沈公子,是不是吵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我就处理些事情。” 掌柜的神情有些尴尬。 其实他也不想做这个恶人,但他毕竟是做生意的,这客栈里全是客人,要真有什么事情,他得负全责呀。 “王掌柜,如果她们银钱有困难,我可以替她们付,您看这样可以让她们留下来吗?” 038 换房 王掌柜有些为难,看了看床上的妇人,叹了一声说道:“沈公子,其实这也不是银钱的问题,我这客栈做生意,遇上这场大雨,大家有难处,我也不是不能通融。” “只是……住在她们旁边客房的客人来到我柜台上投诉了,说是咳嗽咳得他们都很担心,就怕……就怕会有什么事情。” 不然他做客栈生意的,心肠又不是天生狠得下来的,也不会来这儿婉转地请她们搬出去。 沈鸿走过去看了妇人的神色,确实是生了重病的样子,而那小姑娘也不过才十岁左右,若是让她们搬出去了,她们又能去哪儿呢? 况且孤儿寡母的能怎么办,但掌柜的难做她也能理解。 她回头对王掌柜道:“要不这样吧,我去请大夫来医治,然后,把我住的那间客房和这里隔壁的客人调换,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您投诉了。” 王掌柜有些讶异:“您……您不怕被传染?” 沈鸿笑了笑,“就这样定了吧,一会儿我出去请个大夫来,就劳烦掌柜的跟隔壁的客人说一声。” 王掌柜眼里有几分的动容,看了看床上的妇人,他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曹若昀听了房间里的那几句话,又见乔靖远似是对那位公子有些关心,便说道:“这位公子倒是难得的好心,只是这世上的苦命人这么多,又能救得了多少个?我听说衙门临时弄了个收容难民的,今年倒是像个样子了,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来查访不成?” 乔靖远听了没说什么,似乎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抬脚往客房走去。 曹若昀见他进了客房,神色微敛。 因为她了解他,他越是漠然,越是说明他对那件事仍是放不下,她沉思着,一边往自己客房去。 “你去医馆里请个大夫,给那云号房的客人看一下。” 乔靖远走进来,便吩咐乔满出门去,然后他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乔满不明地回头看了一眼主子,因为清楚主子的性情,所以乔满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门去。 乔满走出来时,还特意找了一下云号房在哪儿,恰好看见有一位年轻公子从客房里走出来,那云号房正是这一间。 袅晴从房间里走出来,也正是要出去找大夫,遇上乔满站在门口,两人大眼看小眼了一会儿。 然后袅晴微微垂了眉,迈着小步快步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乔满站在那儿,看着他走路的纤细背影,又看看后面的客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困惑:“这怎么又瘦又白,走路又迈得步子这么小,像个女人似的?而且人明明好好的,少爷让我请大夫做什么?” 困惑归困惑,乔满还是抬脚走了出去,此时的雨已经渐小了,乔满从掌柜那里借了把伞,打听好了方位,便冒着小雨请大夫去了。 “长风客栈,云号房,是什么样的病人?” 乔满刚走进医馆,就见刚才的那位年轻公子也在医馆里面,而也正好听见了大夫的问话,乔满一时站在那儿,不知该不该说话的好。 这人家都有人来请大夫了,少爷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他来请? 袅晴说道:“应该是风寒,但看起来很严重了,劳烦大夫跟我走一趟,诊金我可以现在付。” “这不是诊金的问题,你看我这医馆里病人都一堆排队等着了,你先回去吧,等到了晚上,我若是有空就过去一趟。”那大夫忙得脚不沾地。 这场大雨,致使患病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县里的大夫都不够用了,哪里还有空现在去出诊?大夫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他们,皱着眉头又去询问下一位病人的病情。 袅晴无法,看看医馆里确实也是人满为患,各种的声音伴着痛楚咳嗽哀号。 她不再请求,而是转身走出医馆。 乔满愣愣地看着他出了门去,方才回神想到自己也有任务,连忙也跟着他挤出了医馆,一路跟在他的后面。 袅晴一连奔走了四五间医馆,但不管怎么请求大夫,却都只得到了同一个答复:把病人送过来看,不然就是等他们有空了再过去。 “我们可以给您双倍的出诊金,能不能现在就派个大夫过去看?”乔满走过来,将一锭银子拿出来放在那大夫的桌上。 袅晴诧异地转眼去看他,乔满也看了一眼他。 大夫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神色生气:“你是来捣乱的吗?”大夫瞪他:“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一堆的病人,如果你们的病人不是重得走不了路,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自己过来?” 大夫指了指门口其中一位痛楚得满头冒汗的病人:“看见没有,人家伤成那样,还让人用木板抬着送过来医治,你现在给我这锭银子,是什么意思!” 乔满怔在那儿,大夫生气地把桌上的银子挪到他那边,头也不抬地道:“出去!把病人送过来!” 袅晴见乔满仍是愣在那儿,便连忙替他把银子收了,然后推着他走出了医馆。 客栈里,沈鸿正在客房里收拾东西。 “是你说要跟我们换客房的?”一道如百灵鸟般婉啭的动听声音响起。 沈鸿回头看去,当看见来人的容貌时,不禁有些微微讶异。 这是一位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子,却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精心打扮的头发,眉如远黛,肤如凝脂,眸若秋水。 饶是沈鸿看惯了那么多漂亮的女明星,也不及眼前这一位,那种浑身散发着的古代美人气息,真是能让人有种即使为她误了国也甘心如饴的诱惑。 赵瑟对眼前的女子看呆了自己的傻模样感到满意。 她就知道,只要她露出这张脸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定会看着自己而忘了回神。 所以呀,她微微笑了笑,小弗才会叮嘱她出门一定要戴上幂篱,不然岂不多的是男人来骚扰? 039 赵瑟 沈鸿回了神,看着眼前如此绝色的女子,虽然刚才有刹那的惊艳,但现在看她意满的情状,却又似乎少了一种令人再欣赏下去的欲望。 沈鸿倒没想到这客人倒还自己上门来了。 因此神色正了正,出声问道:“请问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 赵瑟向前走上两步,盯着沈鸿的眼睛,显露出她高贵的姿态来:“那妇人咳得很是严重,住在她隔壁这几天,我几乎没睡过一场好觉,我这是为大家好,怕她这是有什么传染人的瘟病,虽说你愿意和我换房间,但这妇人的病如此严重,叫我怎么能安心住下去?” 这话令沈鸿的神色微微凛了凛。 就因为这妇人的病严重,就要把人家孤儿寡母的赶出去,说人家的疾病会传染,从何而来的判断?就因为猜测? 若是当真有心,何不直接为她们请个大夫看了再作决断? “您也知道那位大娘生病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现在县里的客栈都人满为患了,您让她们搬出去,她们能住哪儿?” “你是觉得我不通人情吗?”赵瑟神色微扬:“正因为我住在她隔壁,所以我才会让人跟掌柜的说,你不懂,她这咳嗽得十分厉害,不是一般的风寒那种。” 沈鸿一怔,还没说话,赵瑟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知不知道像现在这种天气,又热又湿的,各方的来客都挤在一间客栈里,最是容易出问题了,你说换房间,我可以同意你,但还有一间房,也是在她隔壁的,你得想办法也把那间客房一并换了,这样我也就勉为其难算了。” 赵瑟微微笑着看她,神色高贵傲气中,有种俯视人的优越感。 小桃已经打听清楚了,她们就只有两个人,一间客房,像现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谁? 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免了落人口舌,省得说她刁难人。 这鬼天气,一连下了五六天的雨,本来被困在这里就已经是一肚子的郁闷了,偏生隔壁的人还整天地咳个不停,弄得她的心情也越加烦燥,早知道就不出这个门了。 但想想,她都有半年没见到他了,如果不过来一趟,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 沈鸿看着这女子,也清楚她的心思。因为她就只有这一间客房,也只能换这一间客房,而客栈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其他空房,她去哪儿给她再去换另一间? “没有是不是?没有你就别想再管这闲事了。”女子说着身姿优雅仪态万方地缓缓转过身。 沈鸿想叫住她,但一时又想不到别的法子。 “我可以跟你换另一间客房。” 赵瑟刚跨过房门,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她微微扬头,看着眼前这个无论是容貌还是风度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男人,神色略略有些意外。 倒不是因为他也同样出众的容貌,而是因为少有男人见了她的这副倾城容貌而面不改色的,甚至在他的眼睛里,赵瑟连一丝惊艳也没有找到。 “你为什么要帮她?” 赵瑟唇角微扬,带着那么一丝好奇。 乔靖远说道:“老弱妇孺,换了哪个人,能伸出一把援手时都会去做的。” 赵瑟脸稍变色,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她蛇蝎心肠? 但她向来沉得住气,念头一转,缓缓说道:“你可知道那妇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你们要想救她,这普通大夫是救不了了的,我指点你们一条路吧,去鹿云山,有个隐世的高人倒可以治她的病。” 乔靖远没有说话,沈鸿心里却是有些一动,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现在口中的高人就是能救那位大娘唯一的希望了。 “那是什么人,他叫什么?”沈鸿走出来,看着女子问道。 乔靖远的眼神落到她脸上,这女子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语,都显得那么的目中无人,为难了她,她却还难得的肯为了一个大娘的性命与她请教。 赵瑟转眼看她,神色有些得意:“那是高瞻,名医骆云长的弟子,不过他清高得很,你去找他,他可未必会理你。” “那我就去求他!” 一声倔强的声音响起,沈鸿回头看去,却是那位大娘的女孩子,名叫苏稚的。 只见她走了过来,红着眼,仰着头看着赵瑟:“他不答应我,我就跪在他门前直到他答应为止!” 不止是沈鸿,就连赵瑟,甚至是向来清峻的乔靖远,对这个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脸上出现的那种绝非她这个年纪、倔犟得她绝对说到做到的神色都有些微微的被撼到。 “如果他仍然不答应呢?” 赵瑟不由有些好奇,虽然高瞻一直没有理会过她派去的那些人,但换了这个小孩子去求,结果就不一定了。 “那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赵瑟有些被她眼里的寒色所摄。 她心里不由暗想,这个小女孩的将来一定不会普通,虽然这种感觉很可笑,但她的感觉向来都很准。 “你就是那位大娘的女儿?” “对,我娘确实不是普通的风寒,但她的病,能治。” 赵瑟真的很想笑,这个小女孩到底哪来的这种信念?都病入膏肓的人了,生与死之间,谁能保证一定能活? 但念头悠转,她微微一笑,放柔了声色说道: “那你就要抓紧时间了,像现在这个时候,估计想要找他出手救人的,不会只有你一个,你得跟一堆的人竞争,这个人的心很硬,你若是感动不了他,哪怕你在他门前跪到昏倒,他也只会冷漠地挥手,让人把你抬下山去。” 赵瑟说着,身姿挺直款款地越过她们,迈着莲步旖旎回去了。 如果这个小女孩,真的能把高瞻请到这个客栈来,那云忻说不定也会来这里。 想到云忻,赵瑟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来,顾云忻,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 赵瑟进了房,崔荷放下手中的书,仰头看她,笑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听说有人要跟我换客房,所以我就去见见了。” 040 去鹿云山 赵瑟坐了下来,崔荷的婢女杳杳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水,动作轻拿轻放,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崔荷有些好奇:“什么时候你会去见这些闲人了?这些事情,让小桃去做不就好了?而且,你怎么没有带幂篱?” 赵瑟翘着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拿起她们专带出来的莲花纹案茶盅,抿了一口茶水,方才缓缓笑道:“小桃说,那间客房的两个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所以我就不带幂篱了,她们要帮隔壁那个生病的大娘,我想到高瞻,所以想去会会罢了。” 赵瑟说着,侧头朝崔荷看去,崔荷的神色果然微微变了变。 她方才笑道:“瞧你,他是跟你有婚约的,你怕他做什么?想见他,那就去找他呀。像他那样心硬的一个人,你要是不主动,难道还想他主动提及与你的婚约,跟你成亲吗?” 崔荷垂了眉,神色有些黯然神伤,也有一丝被伤的傲气:“说他干什么,他跟我的婚约,不过是碍于父母之命,像他那样向往云游野鹤的人,不会为了我,甚至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束缚了他自己的。” “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崔荷抬眼看她,赵瑟含笑,眼里露出一丝誓在必得的傲凛。 “若是我跟云忻有婚约,那我一定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让我爹去说他,让我爹去跟皇上说,跟太后说,再让我娘去跟他娘说,让他娘去烦他,让他爹面子上过不去,在朝堂上给他压力,总之一句话,就是要他,跟我完婚。” 崔荷移开眼不屑说道:“若真是这样,要逼才能逼到他娶你,那这样的婚,结来又有什么意思?” “崔姐姐,你不会还想着,这天下还有男人只拥有你一个女人吧?”赵瑟可笑地道。 崔荷脸色煞白,却倔犟地不说一个字。 赵瑟看着她,慢悠悠地道:“这天下,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一个男人,娶一个女人,不一定会爱她,但一定是需要她,只要你是他名门正娶的妻子,那么不管过后他有多少个女人,也只有你,才能死后与他共享一个墓穴。” “而也不管他有多少女人,他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至于那些女人,再得宠,不还得小心地讨好我们?得不到他的心,那至少,也得到他的人呀。等将来有了孩子,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我们的吗?人的一生,不能只追求感情的圆满,其他地方的圆满,也同样能为你的人生添加精彩。” 崔荷睁圆了眼看她,仿佛不认识此时的赵瑟一般,她的想法对她来说太震撼了! 她虽然从未想过将来会如何,可这样跟一群女人争宠,跟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同床共寝,她简直无法想象! 可她所说的话,又深深刺激了她的心。 因为她的人生,非但感情上不圆满,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精彩之处——对于一个从小就是断不了药的病秧子来说,精彩,实在离她太远了。 鹿云山离永延县大概有三十里路,即使是骑马,也不能赶在天黑前回来。 因为大娘的病情等不得,苏稚也不愿意再多等一刻,沈鸿自然不能放心她一个孩子出门,所以写了封信留下来,又让王掌柜帮忙看着点苏大娘,便打算带着苏稚准备前往鹿云山。 “你们会骑马吗?” 乔靖远立在客栈门口,看着外面的雨丝,语气清冷得几乎听不清。 此时的雨仍在下,虽然雨势并不算大,但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下大了。 沈鸿和苏稚听了都是一怔。 苏稚看了一眼沈鸿,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懵地说道:“我不会骑马。”完全没有刚才跟赵瑟对话时的那种狠劲。 乔靖远转过身看着她们。 沈鸿想着自己之前好歹也曾跟着秦绮在马场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虽然不精湛,但上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若带着苏稚…… 乔靖远说:“我打听到,去鹿云山的路山高坡陡,这种天气很有可能有树木石头倾倒路边,若是你们坐马车,这种时候不一定会有人愿意去,骑马,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沈鸿对他的考虑细周而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和苏稚都只想着怎么快一些去鹿云山,却忘了这种天气,去那鹿云山会出现的险况。 乔靖远看着沈鸿,神色沉静得好似看不见底:“如果你不会,那就让我带着她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稚已吓得连忙搂了旁边沈鸿的手臂寻求庇护:“我不要跟你去!我不认识你!我不要跟你一起!” 乔靖远难得轻笑了一下,看着苏稚那才像一个小孩露出些无措的神色,有些意思地问她们:“那你们打算怎么去?” 空有一腔热血勇气,却不去顾虑其他情况的发生? 苏稚说不出话来,她现在心急如焚,娘的病情她很清楚不能再拖了,但要她跟着这个大哥哥去,她却又有些怵。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她不能完全信任他,于是她看着旁边的沈鸿,声音有些脆弱:“你真的不会骑马吗?” 沈鸿安慰地拍了拍苏稚的手,抬眼与乔靖远镇定说道:“我会骑马,但若是带着小稚,恐怕不安全,这样吧,你带着小稚骑一匹马,我另外骑一匹,跟在你们身后。” 乔靖远点点头,看着沈鸿,缓缓启唇:“也可以,我可以让马骑得慢一些,让你在后面能跟得上。” 沈鸿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但这男人深情的眼睛真是让人想忽略都难,尤其是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 沈鸿垂了眉,没说什么,只是跟苏稚说:“我就跟在你身后,你跟他骑一匹。” 苏稚看看沈鸿,又看看乔靖远,神色仍是有些犹豫,担忧,可她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了,方才勉强同意。 乔靖远抬脚往前走,沈鸿拉着苏稚的手跟着他,三人去了客栈后院马厩,乔靖远将他跟乔满的两匹马解了缰绳牵出来,然后又叫过一个小二哥,让他去取了三身蓑衣和帽子回来。 041 相遇 三人穿戴好,扶着苏稚上了马后,沈鸿也有些手生地骑上了另一匹。 这实在是不怪她,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才骑过的马,总不能让她一下子就适应了。 而乔靖远转身看着她上马的神色与身形,眸色闪过一些轻微的情绪,但也没说什么,看她坐好了,他方才动作利落地也飞身上了马。 “放松些。”见苏稚的身体绷得跟石雕一般,乔靖远低头叮嘱她道。 “我没法放松!我都紧张死了!”苏稚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心想这还放松呢,她没马上跳下去就已经很利害了! 乔靖远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还没开始上路,他就似乎已经预见了这路上会出现的麻烦,但这时候,也似乎别无他法了,总不能让她现在就下去。双腿一夹马腹,他让马缓速地走出了客栈后院。 而苏稚在马走动的那一刻,心也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身体也一绷再绷,连呼吸也像停止了一般。 出了永延县,就走上了官道,乔靖远为了照顾后面的沈鸿,并没有骑多快的速度。 只是沈鸿好长一段时间没练过骑马了,速度虽然算不上快,但这古时的官道尤其是下了雨后却不如何平坦好走,她被这马颠簸得有好长一段路都不适应。 而苏稚更是紧张得脸色煞白,身体绷成一条直线不止,坐在乔靖远的前面,她因为被风夹着雨丝噗噗地刮在她的脸上,一时又是冷又是怕的,终于忍不住“啊啊”地一阵尖叫起来。 她这时倒是像个孩子了,而且还是拥有很尖锐的声音的女孩。 乔靖远几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得个清静。 他发觉他还是低估了这次出行的难度,他这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比现在更觉头疼的事情。 风雨中,他回过头去。 “你怎么样?” 隔着雾雨他喊了一声,他的性情向来清冷,很少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而今天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似乎瞻了前又顾不了后的焦虑感。 沈鸿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因为找到了些马上的感觉,她终于对骑马有些熟练感了,因此抬头回了他一句:“还好,你可以加一些速度了。” 乔靖远看她的状态确实比刚才的要好上很多,而且时辰也不早了,因此挥鞭,他提了些速度上去。 而苏稚,她的叫声,在这风雨中,远远传开去,却让人听着有些惊秫又有些叫人忍俊不禁。 一路倒也顺利,三个人的感觉从开始的害怕、紧张、焦虑、忧心然后渐渐到如今的平静放松,甚至善变的苏稚还在一路的尖叫快速中,渐渐地体会到了一种只有在马上飞奔才有的新奇刺激感,她的尖叫声渐渐停了。 但速度并未减慢,乔靖远的神色冷肃,一路上并没有其他的人,直到脱离了官道,踏上去鹿云山的山路,那路方才变得难行了一些。 山上的落石与被狂风拦腰折断的树枝横在道路上,一片狼籍,若不是骑马,马车在这条道上就得掉头返回。 沈鸿没有骑马避开这些障碍的经验,乔靖远便让马停在前方,耐心地教她该如何让马听从她的指挥,越过那些阻碍,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算是有惊无险地跨过了那段难行的道路。 而苏稚则完全不理会这两人的一教一学,因为她已完全沉浸在她自己新发现的新奇有趣的事情上了。 在乔靖远带着马踏空离地飞跃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一种放飞的快、感,在半空中她又忽然连声尖叫了起来! 但跟之前尖叫不一样的是,她的这次尖叫,是因为她忽然发现,骑马这事情真的是好刺激好刺激! 她喜欢骑马了!她喜欢这种能逆着风奔跑的感觉! 她喜欢跨越、停顿在半空的那一瞬间带来的刺激!就好像,就好像她的心在放纵、在自由地飞翔! 她简直爱死骑马这爽快的感觉了!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比骑马更使她欢喜的事情了! 乔靖远那种几乎想捂住耳朵的感觉又出现了。 然后他难以想象地低头看着苏稚那张似疯狂似痴迷的侧脸,在那眼神里,正在闪烁着一种教人难以忽视的熣灿的光芒。 虽然没有出口称赞,但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评价,从刚才到现在,真是要用彻底的刮目相看四字,才能形容贴切。 从客栈里与人对恃的那股狠劲,到在沈鸿面前的那种依赖温顺,从刚才骑上马吓得失控地尖叫到如今的喜欢到发狂狂叫,她的性格似乎从不掩藏自己的厌恶与喜欢。 这种特性也让他显得若有所思,看着正在雨中学习的沈鸿,他的眼里一闪而过了丝落寞。 风雨渐渐小了,正当他们快要到鹿云山脚时,前方忽然来了三骑快马。 马上的人同样穿着厚重的蓑衣,在烟雨细蒙中,下山的速度比他们的要快得多,所以没一会儿三骑马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三个男人,看神色与高伟的身形都不像是普通百姓。 而沈鸿在与他们当中一个人擦身而过时,嘴角的笑容更是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而也同样的,对方在瞧见了她的样貌的那一瞬间,也似乎微微蹙了蹙眉头,似是也同样认出了她。 擦身而过的速度很快,其实只不过对视了一眼的功夫,根本没有时间细看,那三骑马就已经越过了她们的身边往后去了。 沈鸿回头看去,只见那三骑马的速度不减,在拐过了弯道以后,瞬间就看不见了。 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蹙。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与他遇上。 那马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不辞而别的顾云忻,想到些什么,她抬眼往鹿云山上看去,眸色微深而虑。 他会来这里,难道是说,他身上的毒,是这个叫高瞻的人所医治的? 而另一边虽然未曾减慢马速的,但也同样存在着一丝疑惑的顾云忻也不由往后转了一次头。 虽然那沈小姐穿着男装,但在细雨无情的洗刷下,她的发鬓已经打湿,那在细雨中扬着头看见他时出现惊鄂神色的脸庞,却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也同样的很不解,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沈家的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永延县?还来到了鹿云山? “云忻,你是否认得刚才那个人?” 策马在他身边保持同样马速不减的高瞻出声问道。 042 高瞻 这绕路来鹿云山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想来求他治病的,何况还是这种天气而来,所以高瞻刚才与他们擦身而过时也稍稍打量了对方的三人一眼。 他看得清楚,那个女子在看见云忻时,露出了一脸惊鄂而意想不到的神色。 这里毕竟不比京城,认识云忻的女子可没有,而能让云忻多看两眼的女人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顾云忻转眼去看他,神色已恢复正常,说道:“之前养伤那段时间就是待在她沈家的祖宅里。” “沈家?哪个沈家?” 高瞻听了一笑,向来在外人面前高冷的他却难得地来了两分好奇心。 他可是知道的,他对女人通常都没几分好耐性,而女人见了他那副好容貌却都像蜜蜂见了蜜一样恨不得扑过去不走了,这居然在一个女人家中住了好些天,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 顾云忻看着他这副八卦好奇的模样,也难得地笑了一笑,“还能是哪个沈家?就是沈侍郎,沈磐。” “这可真是奇闻了,你跟沈家,这是怎么关联上的?” 顾云忻也觉得这事情稀奇,可就是这么奇怪地发生了。 巧得他也曾以为,这沈小姐其实一开始是认得他的,但后来相处的那些天,他的感觉告诉他,这就是真的凑巧了,是他自己受了伤,刚好遇见了她,还难得地开了口让她相救。 这事情,真是巧得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单纯地去相信。 见他没回话,高瞻觉得有些意思了,调笑道:“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居然看上这沈家小姐了吧?” 顾云忻侧头看了一眼好友,同样也有些意思地说道: “外面都在传你这个神医如何地不近人情,如何地心硬如铁,可照我现在看来,你跟那些爱看热闹八卦的市井中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高瞻听他取笑,非但不在意,面上更添了两分的好心情:“外面传的也没什么错呀!” “我确实是对某些人不近人情到心硬如铁的地步!空有一手神仙医术却没有半分医者仁心,不然怎么是名医高瞻、外号‘见死不救’呢?” “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顾云忻颇有些被逗笑了,不禁轻摇了摇头。 而高瞻却是笑意不减。 跟在他们后头的是顾云忻的贴身侍卫,晤言。 今年才十八岁,长了一张容易很让人去掉戒心又心生喜爱的娃娃脸,他的性格活泼,尤其是对这些八卦天生就带着一股好奇心。 所以此时听了主子和高瞻的谈笑,他便也忍不住插嘴在后面快嘴问道: “高神医,我怎么觉得您对您自己这个外号似乎还挺自得的?‘见死不救’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可不是什么褒义的词语。” “晤言呀,你可知道这‘见死不救’的名医称号,可不是什么普通大夫都能得的,每天来我这鹿云山求医的人与贴子都能堆得与鹿云山峰一样高了,我若是每个都救,那我岂不是要累死?那还要这世上的其他大夫做什么?” “有择而治,也是,你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人,不是什么疑难重症,您又怎么会感兴趣?只是我很好奇,如果刚才那三个人真的来向您求医,看在我这家主子这份上,您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他的话说得爽而快,在这雨中听得也十分清脆。 高瞻回头看他一眼,然后笑睨着某人,意含明显取笑道:“那得看你家主子,肯不肯为这沈家小姐屈尊说上两句了,若肯,我倒也不防可以看上一看。” 顾云忻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反而淡了淡,并没有如他们的愿而加入这个话题。 晤言却很喜欢跟这个在外人面前显得高冷不可接近的高瞻说话,而且话题一旦聊了起来,似乎也很难停得下来呀。 所以虽然主子没有接下这个话题,但他自己却已经想到另一个话题上了: “我看他们当中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您说他们来求医还带个小孩做什么?该不会就是为这小孩特意来求医的吧?” 高瞻听了敛了一些神色,沉吟着说道:“我看不太像,刚才下来时,分明听到那小女孩欢叫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的,精气神也并无不妥。” “那就定是这小孩家中有人生病了,不然这个天气还带着个孩子来,根本不合情理。”晤言的脑筯也转得飞快,猜测道。 高瞻浓眉微凝,看着前方然后轻叹一声说道:“那他们这趟就算白跑了,我跟着你家主子出来,注定他们要扑个空了。” 然而他又继续取笑某人,毕竟难得有这么一个能调侃他的机会他又怎会轻易放过:“除非这个沈小姐知道我在哪儿,然后求上门来,那就说不定还是会有这缘份。” 听着这明显的取笑话,顾云忻连眼也没看他们一眼,只是淡淡说道:“你们两个都闲得拿我取笑是不是?等到了县里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忙得脚不沾地了。”然后马鞭一甩,他便策快马先行一步了。 沈鸿三人来到了鹿云山脚下,只见山林中隐然可见一座山庄在其中。 此时雨已下停了,山间清幽,有鸣脆的鸟声在山间啁啁,更显得那座青翠雾蒙中的山庄古穆林深。 苏稚在乔靖远的帮助下下了马,沈鸿走过来,苏稚便寻求庇护地双手缠上了她的手臂,然后担忧地抬头问道:“沈姐姐,你说那高神医,会不会见我们?他愿不愿意救我娘呀?” 苏稚现在根本没有刚才在客栈时的豪言壮语。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是听说过的,越是这些大人物,越是不容易见,即使见着了,人家一个神医,又怎么肯轻易出手救人? 但不管他肯不肯,她不求到他同意救娘,是不会罢休的! 沈鸿听了她的这称呼,不由奇怪地低头看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的?” 苏稚顿时笑得像月牙儿一样,带着某种取笑的意味,她看了一眼她身旁同样很英俊的乔哥哥,现在她对他可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了! 043 神医不在 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转换,她特意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说道:“你有耳洞呀,我在房里抬头看你那一刻就注意到了,而且……你现在有镜子带在身上吗?你脸上的那些化妆早就被雨水冲洗掉了,你现在的脸呀又白皙又漂亮的,可好看了!” 沈鸿听了不由身形怔了怔,然后有些懊悔,心想难怪刚才顾云忻能认出她了,原来脸上早就没了那些化妆来掩护。 然后又不由有些尴尬,身边还有一个乔靖远在,但顾虑到什么,她并未去看他的神情——在尴尬的时刻,最能化解尴尬的,其实就是自己不去把它当回事。 所以她轻呼了口气出来,然后抬头往山庄看去,这鹿云山还真的有几分高人隐居在这里的神秘感,山高入云,烟霭沉沉,心里不由在想,这些神医原来还真的都很喜欢隐居,不过能住在这么清幽避世的一个地方,换了她也是愿意的。 乔靖远往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道:“走吧,时辰也不早了。”他转过身,率先步上了上山的台阶。 或许是因为这天气的原因,上山的路上他们都没遇到过其他人。 这些台阶都是以青板石修建过的,路并不难走,有些地方长出了一些苔藓,只要稍微注意些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乔靖远一路走上去,山中林木繁茂,他并没有如何回过头,只是在遇到有些湿滑的路面方才转头提醒她们一声。 苏稚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善观察,见这前面的乔哥哥和身边的沈姐姐似乎都有些刻意拉开距离似的,她便有些奇怪,张嘴想问沈姐姐吧,沈姐姐却是适时对她笑笑摇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而阻止她不让说似的。 苏稚一时很是不解,心里颇有些郁闷地在想,这些大人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就像她的身世,她无论问她娘多少千万遍,她娘就是不肯透露她哪怕一个字呢。 然后她挑眉,学大人一般轻叹了口气,心想算了,既然不要她管那她就先不管吧。 反正谁在意谁自己知道,你们心里开心就好,她就只是个小孩子,难道还要反过来操心他们大人不成? “你们回去吧,我家神医不在。” 扣了许久的门,终于有一个年约八九岁扎着两个总角、唇红齿白的小童将山庄的门打开。 小童的脸白嫩胖乎的,看着神情略有些高冷,眼神亦有几分流露出傲慢,好似对他们这些上门求医的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听说神医不在,苏稚懵了一下,然后说道:“他不在?他怎么会不在呢?是不是他不肯见我们所以你才跟我们说不在的?” 小童听了这话,黑白分明似宝石的眼睛不悦地睨着她,对她的怀疑很是生气:“说不在,就是不在呀。如果我们家神医真的是不想见你们,就会直接下逐客令,我干嘛要骗你们?” “因为他是神医呀,每天找他的人这么多,你们当然不可能每个都见了!” “这话你就说对了,”相比于对她的急色,小童说话仍是慢中带傲的:“每天想求见我们家神医的人那么多,我们家神医又没有三头六臂的,自然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但我们家神医,今天确实是不在!” “我不信!” “你不信关我什么事!快走快走!别来打扰我干活!”小童说着不耐地挥挥手想关门。 苏稚还从来没遇见比她还难说话的同龄人,因此想跟她理论,沈鸿连忙搂住了她的肩将她稳了稳,心想这可是她们来求医呢,怎好跟人家发生争执? 沈鸿笑了笑,与小童说道:“那我能问一下你家神医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刚刚才出去的。” 小童抬头与她说道,然后没好脸色的督了一眼那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心想你来求医的倒比我还凶,还有没有点来求人的样子了! “刚刚是指什么时候?”沈鸿微微蹙了蹙眉,没有计较小童的神色,反而还带着几分虚心请教。 小童说道:“刚刚就是刚刚呀!你们路上没有瞧见他吗?他和两个人一起骑着马下山了。” 沈鸿一愣,难以相信:“你是说,那三个骑着马的人里面就有高神医?” “对呀!我们家神医嫡仙似的人物,你们居然看见了都没认出来,真是眼拙!也怪不得你们白跑一趟了!”小童轻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然后不等沈鸿再问,小童接着说:“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下山吧!我还要回去给我家神医捣药呢,可没那么多功夫理会你们!” 沈鸿看这小童说话脾气都很有个性,又想起客栈里那位女子说的高神医的脾性,心想这真是应了她的言了,想见到他一面,还真是难。 而且也是真的巧,她怎么会想到跟顾云忻一起走的人里就有这个高神医呢?不然就是拦住他,也要把他拦下来再说呀。 而苏稚本来听了高神医不在之后就神思有些恍惚了,她把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高神医身上,现在突然跟她说,都不在都没有了,她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眼看着小童快要把门关上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那门:“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童看了一眼她按住门的手,心想这双手还真是有够糙的,她略略有些嫌弃。 虽然她跟自己一样都是小孩,可她的手可比她的白多了,她不愧是神医门下的弟子,便扬着脸儿,心里略喜,面上却仍是高冷道:“不知道,但神医说了,他要过好一阵子才会回来。”说罢,她睨了一眼她的手说:“你把手放了,夹了你的手我可不负责。” 苏稚无意识地愣愣地把手松开了。 小童虽然很奇怪这人的神色跟出窍了一样,但神医确实不在,她也没办法,没有再抬眼看他们,缓缓将门关上了,心想先生要她看好门户,她自然是要办到的,虽然这天色将晚,可要是赶得快一些,也还能赶得及在关城门之前回去的。 她们鹿庄可不随便收留陌生人! 044 回到客栈 没见到高瞻,三人扑了一场空,沈鸿忧心,想到顾云忻是从京里来的,难道那高神医也是要跟着他回京吗?那她们该怎么办? 而苏稚却是通红了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滑落。 “我们还能追得上那三个人吗?” 苏稚抬起头来问乔靖远,眼里有着十分的不甘与倔强,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满怀希望而来,却要满怀失望而归?那娘的病要怎么办?她娘的病该怎么办?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乔靖远看着她,虽然不忍,但还是实话说道:“不可能追上了。” 沈鸿想安慰苏稚两句,这样的天气,顾云忻定也是被滞留在这儿走不了的,所以他们可以回去永延县,然后再去打探他们的消息。 但苏稚已完全处于崩溃的状态,听了这话,她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冲着两人不管不顾地又哭又吼道:“那我娘怎么办!” “她快要死了!为什么要我知道这里有个神医,却不让我见到他!我从小就没有爹,我只有这一个娘!!你的马为什么追不上?!你为什么不肯带我去追他们?!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钱!我给你好多好多的钱……” …… 永延县城北,官府临时安置的一个院子里,高瞻正在给那里给病人诊治。 这些人都出现了一些相同的症状,比如发热、呕吐、咳嗽,因为这些天的高温,出现这种症状的病人很多,又突然遇上这场连续下了五六天的大雨,他们的病情都呈现了一些反复又反复的状态。 顾云忻本是接了密旨来江南调查之前赈灾被贪污的两百万两银子,现在回京复命,路过这永延县时恰好遇上了这场大雨。 永延县知县来到官驿来拜见他,他便问起了路上看见的一些难民,听说了这些难民的病症与诊治过的大夫的怀疑,他也怕引起瘟疫,刚好他也有事要找高瞻,索性请了他一同下山来。 沈鸿和乔靖远带着失魂落魄般的苏稚回到长风客栈。 刚下马,乔满就跑了过来急急说道:“少爷,刚才官府来人,把客栈里有咳嗽发热各种病症的病人都接走了,这位小姑娘的娘亲也在里面!” 乔满和袅晴去请大夫,几乎跑遍了城中所有的医馆,也没有一个大夫能出诊,两人回到客栈时,又被掌柜的告知,少爷和这位沈公子带着那云号房的大娘的女孩去鹿云山找神医去了。 乔满一直待在这里等他们,而袅晴则悄悄跟着那些官差,看看他们都把人带去哪儿了。 苏稚听了乔满的话,立马就撒腿跑了,沈鸿叫了她两声,她连头也没回,沈鸿怕她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只好也着急地跟着她跑了出去。 乔靖远神色凝重,他一边脱下蓑衣,一边问乔满:“若昀呢?” “曹小姐应该在房中,刚才她来找少爷,得知少爷和沈公子出去了,就回房去了,少爷是想找曹小姐帮忙吗?” 乔靖远没说话,将蓑衣帽子塞到乔满手里,便往曹若昀客房走去,客房的门并没有关,乔靖远一走进去,曹若昀便在菱花镜里笑着看了他一眼。 她坐在镜前,已经换好了一身合适的衣服并梳了个大方得体的发鬓。 乔靖远脚步微缓,然后止步。 曹若昀说道:“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乔靖远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曹若昀扬唇一笑,借着镜子观察他的神色:“这永延县葛大人是我爹的同年,那小孩的娘被官府转移走了,我想这里也就只有我能帮上她一点忙了。” “你为什么要帮她?” “那还用问吗?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全力支持你,”曹若昀笑道。 乔靖远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这一次的事情算是我找你帮的忙。” 曹若昀嫣然一笑,用一种柔情似水的目光凝望着他。 她站了起来,回头看着他徐徐道:“靖远,你就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我说过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也是在帮那位可怜的小女孩,我跟你一样,也有寻常人怜悯同情的心思。” “好了,你快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别着凉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我去见见葛大人就回来。” 曹若昀说着身姿款款地走过他的身边,神情自信美丽而大方。 沈鸿和苏稚被衙役拦在县衙门外。 苏稚情绪激动,那些衙役若不是看在苏稚是个小孩,沈鸿又连声道歉语气良好,早就对她们不客气了。 “我们大人正在会贵客!没功夫理会你这小孩的无理取闹!” “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无理取闹,我们是住在长风客栈的客人,有位大娘被你们官府的人接走了,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位大娘被送去哪儿了?” “长风客栈的?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没什么事儿,过些天那大娘就能回去了!” 沈鸿见这衙役说话含糊,便接着问道:“那她送去哪儿了?可以告诉我……” 衙役却开始不耐烦了,这事情大人说了还没确定之前不可随意透露,免得弄得人心惶惶,增加不安,他开始赶人:“送去哪儿?我怎么知道送去哪儿?人又不是我抓的!快走快走!” 沈鸿看着泣不成声的苏稚,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声如莺啼般柔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衙役大哥,这是我的拜贴,我爹是扬州知府曹知节,跟葛大人是同年,我想见葛大人一面,劳烦你帮我进去通传一声。” 那衙役本来是一脸不耐烦的了,见了这姿若翩鸿的小姐走来,递上拜贴,又自报身份,便也不敢怠慢,说了声“稍等”便转身进去了。 曹若昀转过身来看着沈鸿。 沈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知为何,她此刻的目光里似是透着一丝的探究与敌意。 “女扮男装?这倒是我大意了,居然都没瞧出破绽来。” 045 她的目的 沈鸿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但曹若昀说完这句话便已不理会她,转而对她身边的苏稚温柔说道:“一会儿你就跟着我进去,我带你去见你娘好吗?” 苏稚红着眼眶看她,神色叫人看了真是不忍怜惜:“你真的能帮我找到我娘?” “那是自然,你不是瞧见我递上了拜贴吗?” 苏稚转而去问沈鸿:“沈姐姐……”她现在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鸿知道她此时焦灼的心情,因此低头与她温柔说道:“那自然最好了,这位姐姐既然能帮到你,那你就跟着她去吧,姐姐回客栈等你们的消息。” 苏稚点点头,慌乱使得她此刻根本无法平静得下来。 没一会儿,那衙役便出来了,神色恭敬,说是葛大人请曹若昀小姐进去。 曹若昀牵过苏稚的手,临走前她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沈鸿:“沈小姐,苏稚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她的事情当成我自己的事情来办的,你可以放心。” 说着没等沈鸿回话,曹若昀便带着苏稚进去了,那衙役也没敢阻拦。 而沈鸿听了她刻意说的这句点到即止的话,和她那含蓄带着敌意的神色,也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有些明白了,原来,她是误会了,难怪要对她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种误会的事情越是解释越是会解释不清,因此叹了口气,看着她们走进去了,沈鸿方才转身回去客栈,就在快到客栈时,和刚好回来低着头走路的袅晴在路口碰上了。 两人见了对方,都是神色一喜,袅晴连忙小跑过来说道:“小姐你回来了?” “嗯,知道那大娘在哪儿吗?”沈鸿拉住她的手。 “知道,”袅晴笑道,知道小姐关心这大娘的事情,所以袅晴也半刻不敢懈怠:“就在城北的一间院子里,外面有很多官差在围守着,里面好像有好多像大娘那样的病人,但奴婢进不去,只是在外面悄悄看了一会儿,” 袅晴说着顿了顿,然后神情有些不解地说道:“可是小姐,奴婢还在那儿见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位顾公子,他风尘仆仆地骑着马飞奔而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男人,我听见官差叫他什么‘顾大人’的,那顾公子,原来也是跟老爷一样做官的吗?” 沈鸿听了一时没说话,因为顾云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也不清楚,但想着那院子里既然都住着病人,也就是说这个举措其实是官府把类似症状的病人都集中在一起了。 高瞻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那自然也是为了给他们看病了,这么一来的话,大娘被送到那里云,倒也刚好和他们去鹿云山找高瞻治病的目的一样了。 她的心里略略安了些心。 但同时又想到那贵小姐说的话,她说大娘的病并不是普通风寒,难道说,是当真被那贵小姐说中了,这永延县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吗? 沈鸿怀着担忧与袅晴进了客栈,恰好在院子里遇见了那位有倾城之姿的贵小姐。 贵小姐的身后还站立着一个神色略冷的侍女,姿色也同样的不俗。 “找到大娘在哪儿了吗?”赵瑟的心情似乎很好,见她回来了,向她上前款款走来两步。 她的神色仍是那样的显得高高在上,目无下尘,虽然沈鸿不大想理会这位眼里看不大起人的大美人,但到底也承了她这个情,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这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找到了。” 沈鸿看着这赵瑟,然后不由心想为什么她要指引她们去找高瞻?她的目的是什么? 赵瑟笑道:“找到了就好,我已经跟你说了,那大娘不是普通风寒,这一回你该信我了吧?” 沈鸿没说话,而是看着赵瑟,她特意等在这儿,定是还有旁的话要对她说,而这个,也是她的目的。 “你倒聪明,你这不说话,无非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知道我说的话没错,你不辩驳,一个是知道我有旁的话要与你说,所以你也不问,只等我来说。” “那就请小姐要话直说吧。” “那好,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上山,看见高瞻没有?他的鹿庄有没有来过其他的客人?我说的是贵人,可不是寻常的老百姓。” 沈鸿听她说话的语气,猜想她和这神医高瞻的关系怕是有渊源,而又问鹿庄有没有其他的来客,那她所指的,会不会就是顾云忻?她是为顾云忻而来? “我们上山的时候,恰好和高神医擦身而过,并没有见到他这一面。”沈鸿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果然赵瑟听了这话便是露出了几分喜悦,那神色,就像是听见了有情人的消息一般,她笑道:“你是说,高瞻他下山了?他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不然他不会轻易下山的。”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他身材高伟,容貌过人,气质从容中带着还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与他同行的应该还有他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长了一张很好认的娃娃脸!” 沈鸿听了,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她所说的这个男人,就是顾云忻无疑。 一瞬间,她竟觉得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混乱感觉,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呀,她救了顾云忻,而这个大美女间接地算是也救了这大娘一次,可她的目的,却不过是最终想借她的手来打探这顾云忻的消息。 她看着她,心想像她这样的大美女,不是应该有的是资本让男人来追着她才是吗?怎么倒反过来了? 看来,这顾云忻的身份和魅力,她还是低估了。 赵瑟见她呆了似的,不由蹙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自不量力,对他动了心了?”声音里已是不自觉地多了一些警告的寒意。 沈鸿看着她这绝美的容颜,心里不由也来了丝猜测,这个女人,会不会是顾云忻的未婚妻?因为这古代人不是都挺喜欢自小就为子女定下娃娃亲的吗,这女人既然这么在意他…… 046 亲事 但想想,顾云忻……虽然接触不多,但也不像是迷恋美色、单靠姿色就能拴得住他的心的人,这女人美则美矣,却是对人没有半分的同情之心,所以这追来这里,难道是怕他,跑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在问你话,你听没有听到?”赵瑟见她站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神色也不禁来了些缊气。 沈鸿只想快点打发完她,然后回房间换下这湿透了的衣服,因此说道:“高神医和两个人一起骑着马下山,其中一个男人,好像就是你描述的那个样子,还有一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些人?” “对,没错,那是他的护卫晤言,这么说,他是当真在这永延县里了?” 赵瑟神情立刻变得欢喜起来,眼里流露出一种自信过人的神光,仿佛她所想的人或物已经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沈鸿看着她这神色,不知为何,莫名的有几分好笑。 心想当日顾云忻在祖宅住下时,连袅晴站在他身边都不太喜欢,与她相处时,她也隐隐能感觉得出,他是在耐着几分性子与她说话的,可见对女人并没有多少的耐心,若真是被眼前的这位给缠着不放了,那……那好像也挺好玩的。 赵瑟可没管沈鸿在想什么。 她一想到云忻就在这里,就恨不得马上出现在他面前,心想总算是没有辜负了她拉着崔荷一起偷溜出来了。 现在只要她拉着崔荷一起过去,小桃已经查清楚了,那位苏大娘被送到了城北一座院子里,有崔荷在,她自然就能见到高瞻,然后也自然可以见到云忻了。 再然后,她们两个女子回京,总归是有些危险的。 这样的借口,云忻总不能拒绝让她们和他一起同行了吧。 没再问沈鸿什么,赵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欢喜地带着侍女转身回去了。 沈鸿回了客房,洗漱了换回干净的衣服后,便前往苏稚的房间,只见曹若昀正在那儿给她们收拾行李。 见了她,曹若昀转过身来说道:“你找小稚吗?她今天不回来了,她跟她娘住在一起,她让我跟你说,让你不必再等她们回来了。” 沈鸿大概想到了,只是过来看看也安些心。 曹若昀望着她,唇角上扬,带着股既有些矜冷又不失礼仪的微笑,她说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这要上哪儿去?” “没什么,只是女子上路,总是不方便,”沈鸿看着她,带了一丝笑意说道:“需要我帮些什么忙吗?” 曹若昀见她避开那个问题不答,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淡淡说道:“她们就只有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好收的,天色也晚了,等明天我去布庄给她们置些新衣服就好,你有心了。” 沈鸿便微微点了个头,知道她对她有些误会,便也没再说什么,而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她们白跑了鹿云山一趟,有些曲折,但只要苏大娘能见到高瞻就行了,她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心事。 第二天,顾云忻来到城北的院子里来找高瞻,意外地看见了昨天和沈鸿同行的那个小女孩,此时那小女孩正坐在院子回廊下帮忙着熬药。 顾云忻视线在这小女孩身上顿了顿,他不由想起了那位沈小姐,那日他走得突然,也没有跟她和杨叔打过招呼……而这小女孩,跟那沈鸿又会是什么关系? 于是也不怕被误会,顺口抬了抬下巴问高瞻:“这个孩子怎么会在这儿?” 高瞻转眼看了苏稚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给病人医治,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说道:“她娘得了病,被送到这里来了,她昨天夜里来的,听衙差说,哭着不肯走,所以我同意了她留下来。” 他说着又抬头看他:“这场雨下停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顾云忻沉着眉看着外面的天色,其实他留在这儿,主要是因为还有些事情想再理一理。 当日刺杀他的人看着不像是朝堂里老对敌的手笔,倒像是江湖门派里出来的,这与之前的几次埋伏不一样,手法和功夫也不一样,而且还算准了他毒发的时刻。 他中毒的事情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人之外,并没有走露风声,那这一次究竟是凑巧了还是……那下毒的人终于肯浮出水面了?中毒的这两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但这人就像沉寂下来了一样,似乎一直想等风声过去。 这一次出手,倒是露出了一些迹象,所以他刻意留下来几天,看看还能不能引他再出一次手,只有这样,才能从这些交手中探得更多的消息。 顾云忻将思绪收了回来,看了看高瞻,估计他一时半会儿的还停不下来,索性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一边说道:“我出来半年了,要调查的事情也早已经让人送了密旨回去,所以倒是不赶这一天两天的。” “倒是你,你已经两年没回去过了,听说你娘想你,都病了几回了,还有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你总不好一直回避着那件事情,要断就要断得快速一些,这样一直僵着,算怎么回事呢。” 高瞻和安伯侯府崔荷的婚事,就连皇上那边都已经知道了,倒也不难想是谁在背后鼓动。 安伯侯府现在在朝堂的关系很微妙。 两年前三皇子在天木围场狩猎时大发狂性,拿着长剑四处伤人,就连皇上也因为受惊受了一些小伤,现在三皇子被幽禁在皇陵附近的寂皎阁中,安伯侯身为他的舅家,虽然未被降罪,但也从之前的户部调走,到了礼部挂了个闲职。 而高瞻与崔荷的婚事,也曾经一度被人议论,但成国公府向来有优良家风,趁人落难退婚之事是绝做不出来的,况且安伯侯那人疼极了崔荷,他的脾性直,若是退亲场面也会闹得很难看,两家人有情份,所以成国公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顾虑退亲的事的。 047 崔荷 也所以这两年来,远在江南的高瞻根本不回京,这倒也不是他对那崔荷有什么意见或不满,只是这门亲事,实非他意,家中的信来得越急越多,他便越是反感,越是不加理会。 倒是谈到他娘,还有年迈的老祖母,高瞻的神色才微微有了些动容。 “回去……我爹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回去,他定要着手让我去成亲,你说我虽然是个大夫,但他也用不着塞给我一个病人吧!这崔荷我统共不过见过两三次,还是照面就过,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的人,换了你,你肯就这样娶一个不通性情的女人?” 说起这个亲事,高瞻就是免不得一阵的心烦。 他自小就表现出对医药的兴趣,遇上了他的师傅骆云长,师傅顿时惊为天人,认为他的天赋不跟着他就可惜了。 所以他从八岁起就跟在了师傅身边学医,跟着他四处周游,居无定所,而鹿庄就是他师傅作为以后老了走不动了隐居避世的地方。 他的那个未婚妻崔荷,病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在娘胎里时就虚弱,从小起就免不了要饭后喝药保养,这样的一个娇弱女子,想也知道是有多么的深闺简出,需要人在她身边时时嘘寒问暖,可他很明显就不会是那个人。 他们两个,即使不管其它的,单单只这一条,他就不合适,他就不能不强烈地去反对。 在三皇子出事之前,他就已经跟家中提出要退婚,只是他爹那脾性,是绝不允许人忤逆他的,所以不管他如何说,换多少种方式去说都不管用,两人常常争吵得不可开交,反而惊动了祖母母亲为此担忧。 所以这事情就一直到现在都僵持着。 后来三皇子出事后,他爹就更是不同意退亲,免得让人说他落井下石见舵使风,还为了表示坚决的态度,连连遣人来鹿庄逼他回京成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两年都不回去的原因。 因为根本无法跟这样一个脾气硬得跟块石头的人沟通,他就只会抡起拳头,要退亲,先过了他这一关再说。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有了争执的声音传进来。 “怎么回事?”顾云忻拧了拧眉,侧头往外头看了眼。 晤言向来就喜欢瞧热闹,听这声音好像还有女人,他笑了笑,马上说道:“让我出去看看,这种地方也有人要闯着进来,真是奇怪!” 顾云忻与高瞻继续说着,也只是以为这外面的人是与他们不相干的人。 而院门外的马车里,赵瑟坐得端正有仪态。 掀起车帘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动静,然后放下车帘,与对面情绪不怎么高的崔荷说道:“我说崔姐姐,这来都来了,你还犹豫些什么呢,你之所以肯跟着我从家里溜出来,不也是想来这里找他高瞻讨个说法吗?” “我没有,我只是被你骗上了马车!” 崔荷心烦地说道,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来这里,到底对还是不对? 这样的行径恐怕会使得高瞻更加讨厌她吧? 会鄙视她,以为她是追来逼婚的吧? 可她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她确实是想跟他见一面没错,因为这些年来,他和她虽然照过两次面,但却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他有着让人见了就会难得忘记的好容貌,而她身为他的未婚妻,对他自然也是有着幻想的,看见自己未来的夫婿原来是这么俊朗的一个男人,他还有着一身让世人羡慕不已的好医术,她怎么可能不会心动? 可他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而她也已经十七了,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想成亲的意思。 是他,不想成亲对吗?是他不喜欢他将来的妻子,是个病殃子是吗?那他为什么不上门来退亲?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提出过退亲,只是没有人告诉她? 她出神地想着,因为这事情确实这两年来也一直压在她的心里,他是跟她有婚约的那个人,她不可能对这事情一点感觉也没有,更何况,她确实是很早就已经把他真的放在了心里。 赵瑟看着她这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笑吟吟地说道:“当真没有?那为什么崔姐姐不在当时知道以后就下马车?” 崔荷不由抬眼瞪她,“你能少说两句吗?让我清静一下行不行?” 正心烦着,外面却又传来了动静,赵瑟一听就知道这是晤言的声音,欢喜地揭起了车帘,站在院门外台阶上的那个人果然就是那让人一见了就会喜欢不已的娃娃脸晤言。 她扬唇笑了起来,眼里有着焕彩一般的神色:“晤言,是我,你家主子还有高瞻呢?” 马车里,崔荷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侧了个头,她也有种冲头想要跟赵瑟一样探出头去看,但她又生生忍住了没动。 因为她跟赵瑟不一样,赵瑟可以大胆地去追求她所爱的男人,没有人会去笑话她的不自量力,因为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但她却不是,她只是个病殃子,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比他人更在乎她自己的尊严。 她不能让高瞻知道他在她心里占着很重的份量,她更不能让高瞻以为,她是那种拿着婚约来要胁他的女人,所以她又坐了回去。 可她的双手却又更握紧了些,她不由得在想高瞻的那副嫡仙似的容貌。 在穿过一重重廊芜,在竹影投映在墙壁上,在细碎的金色光芒里,她隔着竹林,曾经细细地看过他,他的眉眼间似乎有些高冷,当然了,这只是他的外表给她的一种感觉,或许相处起来,他会温柔一些,至少对她,会是这个样子吧? 她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忽然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晤言在看见这张他绝对不会感到陌生的脸,听见这他也会在听到声音那一刻就会马上想转身走人的声音,就已经觉得十分的后悔了。 他不该出来瞧热闹的。 站在那儿,晤言心想,若是他早知道在这外面的是这烦人的赵瑟,那他就该让这些官差拦着她们不让进,现在见了面,惹得他的主子心烦不说,他自己打发人也是很头疼的一件事情呀。 你说怎么会有女人这么有毅力还能追主子追到这大老远来呢,晤言头疼的同时还有些感叹。 心想主子这桃花真是赶也赶不尽呀,喜欢美色的男人恨不得这赵瑟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放在主子这里,却是成了扰人的麻烦。 048 我昨天见过你 “赵小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晤言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虽然内心腹诽这赵瑟居然还能追来这里,但面上怎么说的也要过得去,谁让这赵瑟背后是那赵家呢。 赵瑟见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扶着小桃的手她下了马车,款款动人地她走上前两步与他说道:“我出来有一段时日了,只是被这场大雨忽然困在这里,听说了你家主子和高瞻在这儿,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晤言心想你这听说还真是够巧的,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功夫心力才能追到这里来。 面上却仍是客气说道:“我不过是我家主子的一个小小的护卫,哪里敢对赵小姐您无礼呀?只是这个地方,您是怎么知道我家主子在这儿的?而且这里……现在可是官府重地,里面都是一些得了重病的人,所以若是赵小姐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不然这要是有什么,赵老将军可就要担心了。” 赵瑟笑了笑,仍旧带着好心情地看着晤言。 跟晤言相处久了,对他这些应付人的方式她自然是也很有了得的,所以一点也不在意他敷衍她的这些话语,毕竟是要见云忻嘛,这晤言身为他的第一护卫,自然就是他的第一道挡箭牌了。 不仅挡她,还会帮她挡掉所有的女人,所以在另一个层面讲,这也算是帮了她的忙了。 她的笑意不由多了些含意,心想若是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这么轻易地三言两语就被他说走了,那她赵瑟,岂不是跟其他女人一样愚蠢? 正因为云忻这样,所以她才要继续努力呀,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男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而像崔荷那样喜欢他却不肯说出口的,都只是一些懦弱的女人才会这样想的。 “原来晤言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全呀,定是你家主子叮嘱你的对不对?” 赵瑟望着他笑道:“不过我今天来这里,还真不是为你家主子而来的,我是奉了我祖父的命令回乡祭祖探亲,只是忽然被困在这里,然后又听说你们在这儿,所以我就和崔姐姐过来了,你进去通知高瞻一声,就说崔姐姐来看他了。” “崔……”晤言皱了下眉头,他没听明白,“谁?” 赵瑟露了丝既好笑又得意的神色出来,她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惊讶,所以她很有心情地笑道:“还能是谁呀,就是安伯侯府的崔姐姐呀,高瞻不是在这儿吗?你赶紧进去告诉他,就说他的未婚妻崔姐姐来看他了。” 晤言算是又长一次见识了。 这赵瑟追主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她居然还能把崔家的那位病小姐也一起窜唆过来了,他呵呵地冲赵瑟点着头,一边往上走台阶一边回头说:“那您就稍等会儿啊,我进去禀告一声。” 晤言说着,转身就踏进去了。 要是只见主子的话,晤言自然知道主子是不见的,可这是崔小姐,高神医的未婚妻……晤言边走边觉得这事情有些意思了,毕竟刚才主子才跟高神医说起这件事情来,然后一说这人,这人居然还真就在外面了。 真是有趣,晤言摇头,然后颇有些为高神医忍俊不禁的,脚步也走得快多了。 “不见。” 听了晤言的话,高瞻的神色却冷静得出奇,他仍是给病人专心地扎着针,连头也没抬起过一次,就像晤言口中所说的人,是一个与他全不相干的人。 看高神医这副冷峻得可以渗出寒意的神色,晤言倒是有些同情这外面的崔小姐了,山长路远的到了这里,却连一面也见不上高神医。 这份绝情,比起他家主子,无疑更伤人,毕竟他家主子,可没跟人家有婚约呀。 晤言仍旧点点头,没问什么,很干脆地转身出去回话了。 而同情什么的,其实他觉得对于这崔小姐而言都是多余的,所以他心里虽然喟叹,但说真的,也确实没什么好同情可怜的,感情由不得勉强,不是说你追来,我就要被迫接受的。 晤言想得痛快,至于外面的两位小姐听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失落痛苦反应,那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了。 屋里高瞻收起针包,与顾云忻走进了另一间他作休息用的厢房。 顾云忻坐了下来,却是看着坐在对面的高瞻不语。 高瞻慢慢吹了口茶,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到崔荷居然跑到这个地方来找他,高瞻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厌烦。 原本就很反感这婚事的他此时就更是觉得反感了,虽然他不认为女子就该安安份份地待字闺中,但这种千里迢迢追来找他的行为,却不是他所能平静接受的。 顾云忻说道:“难道你不应该去见上一面吗?趁此机会与她说清楚岂不是更好?” 高瞻神情不变,看着他平静说道:“我这个态度,已经可以说明一切,她若是有一些自尊,就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回去以后派人到我家去退亲,这样对两家人来说,也会是更好的处理。” “可安伯侯年纪大了,听说最疼的就是这个自小带病的孙女,他如果知道崔小姐来这儿见你,你却反而避而不见,岂不更加会激起他的怒气?他之前肯定是知道了你想退婚的想法,而一直压着不来找你,无非就是因为顾虑着崔小姐的感受,” “而你爹成国公那方面,安伯侯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如果知道了你今天把崔小姐拒在门外,定会大发雷霆,然后登门去给安伯侯请罪,到时这事情就会闹得动静更大了,你如果想要更好地处理这件事情,就应该出去见见这崔小姐,把你的想法亲自跟她说清楚。” 高瞻眉头微蹙。 顾云忻看着他,他与他分析了这么多,正是因为他很清楚成国公和安伯侯的脾气,这两人是脾性相投,脾气都是跟石头一样臭一样硬。 对于这样的脾气,跟他们硬拼硬是最下策的方法,因为一个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而既然他们的顾虑都是关心这崔小姐,那么只要劝得崔小姐自己同意退亲,就是最平静的解决方法。 而现在这崔荷就在外头,为什么不把握好机会? 高瞻默了会儿,然后站起来脚步往外走去:“我出去见见她。” 顾云忻听了坐着没动,五指放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正看着窗台上的一盆海棠花时,忽然一个小孩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想起了沈鸿来,沈鸿会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原因?想着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去跟这个孩子了解一下情况,于是他站了起来,跨出门去。 “我昨天见过你。”见面前站了一个男人,正在看着药火的苏稚抬头与他说道:“你的马骑得好快!” 049 可以教我骑马吗 顾云忻看着这样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有些瘦弱,但肤色却显得很健康,现在抬头跟他说这话时,眼睛弯弯的,带着丝好奇,像是带了星光一样有些耀眼。 “你喜欢骑马?” “对,昨天是我第一次骑马,差点没把我吓得半死,但是后来我发现,骑马真的是一件好有意思的事情!” 她的神情有些雀跃,因为这里的人都是些她不认识的,而且一个个都病了,根本没人理她,她也不知道该和谁说话,所以一见了他来,她就忍不住和他多说了些。 顾云忻点点头,神色比起她的却是冷淡多了。 穷人家的女孩,喜欢上骑马,挺特别的,可惜是个女孩了,他视线微转,看着她手边熬的药,说道:“这熬药不是有专门的人来做吗?你怎么自己熬起来了?” 苏稚知道他跟高神医是朋友,所以肯定也是个好人,而且他的骑术又这么利害,比起乔哥哥似乎也一点都不逊色,自然对他也就没有什么惧意了。 “没有关系呀,我留在这里除了照顾我娘也没其他的事情做了,所以我看他们熬药的人手忙,我就跑来帮忙了,”苏稚说着笑了一声,就差托着下巴带着热闹的气息:“你呢,刚才我听他们叫你‘顾大人’,你看着年纪不老,也当上很大的官了吗?” 顾云忻听了几乎有些想笑,心想现在的小孩都是这么会聊天的吗? 他蹲了下来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闲适的笑意:“昨天你们上山去找高瞻,是你娘病了是不是?那跟你一起来的那两个人都是你什么人?” 苏稚没想到他过来原来是为了问这个,所以有些愣了愣,刚才的雀跃的神情也有些稍稍收了回去。 “哦,你是说那乔哥哥和沈姐姐吗,你认识他们吗?” “算认识吧,所以关心一下。” 苏稚稍稍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有种奇怪,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其实想问的是沈姐姐呢。 “我其实和他们也不怎么算熟。” 顾云忻耐心地看着她,眼里的神色不变。 苏稚被他看得莫名地有些心虚,只好心里暗自作怪,心想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呀,她确实连沈姐姐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嘛,而且她也很遗憾没有机会再亲自感谢她们了。 娘跟她说,人生聚散,都是有定数的,不必强求,也许她们以后还能再有缘份遇上呢。 苏稚想了想,也罢,就冲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就再多添两句信息。 于是她接着说道:“就是住在一个客栈里的,我娘病了,我们没有钱请大夫付客房的钱,是沈姐姐给我们求的掌柜,然后,有个女的,就是现在门外的这个,” 苏稚伸手指了指大门的位置,神情还多了几分告状的不悦:“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我可不喜欢她,她昨天对沈姐姐说话呀,特别的不客气,她说让我们去找高神医来给我娘治病,还说我娘的病只有高神医才能治,所以我们才会去鹿云山的,只是没想到你们先走一步了,我们倒扑了一个空。” 顾云忻看着她还有些悻悻的神色,想也知道昨天沈鸿的神色定也是很失望的了。 他点点头,见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来了,他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当他站起来想转身走人时,苏稚却忽然又叫住了他,声音还有些轻扬的明快:“哎,你叫什么呀?你可不可以教我骑马呀?” 顾云忻微微拧着眉回头看她。 苏稚笑着说:“我看见后院那里拴了三匹马,那是你们的马吧?所以要是你现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教教我吧,我对骑马现在感兴趣得很,我真的很想学!” 顾云忻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他微怔了一下,毕竟他还从来没有被人提出过这样奇怪的请求,而且也少有人有这样的胆量跟他这样自然的说话,但他只怔了那么一下,毕竟他确实没有什么空,更没有什么兴趣去教一个孩子。 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再说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忙。”说着转身走了。 苏稚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些愣愣的,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然后她垂了眉,有些失望而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出神。 顾云忻自然是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里了,就在他要踏入厢房时,外面忽然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打碎了一般,他回头看去,只见晤言倒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飞快地跑了进来。 晤言低声说道:“主子主子,这下子可闹大了呀!那崔家小姐把他和高神医的定亲信物,就是那块很贵重的血玉,”他指手画脚地演示了起来:“‘啪’一声!居然在高神医面前摔了个稀巴烂!然后现在因为过于激动,那崔小姐好像还引发了胎里带来的疾病,高神医想救她,可她死活都不肯呢!” 顾云忻看着晤言那张明显的热闹脸,简直一点也不想理他,拧着眉就转身往外面走去,晤言也一点也不在意,主子就是这个性嘛,他们两个,互补! 顾云忻走出大门,只见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高瞻就站在台阶下,目送着那辆马车的离去。 步下台阶,他走到高瞻身边,凉凉问道:“怎么回事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高瞻收回视线,并没说什么,他只是蹲了下来慢慢地将那块摔成两半的血玉捡了起来。 宁为玉碎,他倒是真没想到,这崔荷看着是个柔弱的,却居然还是个烈性的脾气。 他叹了一声道:“我本来是想跟解释清楚的,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一下马车,就把这血玉在我面前摔了,所以事已既此,闹大就闹大吧,就这样算了,能退婚了就好。” “那她的病……” 要是严重了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安伯侯那牛脾气,是真的会来跟他拼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