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秘石钟,一年为一刻 大周王朝。 天京。 皇城之内。 位于偏僻无人的东南角,有一座偌大的冷宫,名为“长乐”。 这片地儿都是废弃的殿宇,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却没什么生气,显得冷清。 面容俊雅的少年郎,坐在卧榻上,手中捧着一卷《神州风物志》,看得入神。 脚下的鼎脚铜盆,生着火红木炭,发出阵阵热力。 只是相较于空旷的偏殿寝宫,这点儿温暖实在算不了什么,还不及身上的貂裘大衣能御寒。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十二年了。” 一盏茶的光景后,赵穆放下手中书卷,看向窗外的风雪。 神色之中,有些许唏嘘。 这具身子,已然被囚于深宫十五年。 而赵穆,也来到这方天地十二载之久了。 原身三岁之时,不幸生了一场大病。 风寒带走了大周朝的十皇子,迎来另一个异界的灵魂。 赵穆一觉醒来,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成了天子血脉,帝室后人。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好事。 生来就是锦衣玉食,不用再去烦忧福报。 可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哪能这么顺遂。 这位十皇子降生之初,便得到司天监的监正批命。 “绝十逢九,必有大凶!蛟龙吞蟒,克父克兄!” 司天监主管祭祀大典,观察天象,颁布历法等事。 监正元黎修为精深,上有天子看重,下得百官尊崇。 这样的奇人批命,分量自然不必多说。 而且,十皇子出生后,确实连续夭折了几位皇子。 三皇子降服烈马,反被踹伤,吐血而亡。 六皇子修炼武学,吞服增功之丹药。 结果气血逆流,经脉寸断,连太医都回天乏术。 更甚者,太子殿下那阵子无故生了重病。 据外界说是邪气入体,昏迷了一旬之久。 种种怪事,由不得大周天子再去怀疑。 最后在监正元黎的建议下,被判定为“命犯天煞,是为孤星”的十皇子。 尚在襁褓之中,就被送进冷宫。 哪怕母亲去世,都未曾亲眼见上一面。 而贵为九五之尊,赵穆要叫一声“父皇”的大周天子,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帝王之家啊。” 赵穆无声感慨道。 他靠在卧榻上。 闭合双眼。 只见识海之中。 藏有一座古朴、沧桑的虚幻石钟。 仿佛历经时光冲刷,透出悠悠千万年,不过须臾间的神秘气息。 石钟上面,有十二道模糊的刻度。 好似代表着天地之间,恒常不变的秩序与规矩。 囚于冷宫的这些时日里,赵穆发现每过一年,便会有一道刻度亮起。 一刻! 乃是一年! 原身是十五岁的束发之年。 而他来到此界,正好十二载。 因此。 不难猜出。 神秘石钟源自于赵穆自己,而非大周的十皇子。 “如果能早点触发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之能,也许我早已成为十里坡剑神,满级出山了。” 耐心等了十二载之久,赵穆终于迎来这座石钟的变化。 烙印道痕,提取异物。 两天前,这座神秘石钟大放光芒,显现异象。 此后,便不再维持一年为一刻的缓慢流速。 而是变为了,一天一刻! 赵穆怎么也不会忘记,他当时正巧路过长乐宫东边,一处闲置废弃的破败丹房。 那方石钟微微一震,流淌出一行清晰无比的信息文字。 “您来到了丹房,提取到了【血菩提】!” “是否烙印?” 识海之中,掀起波澜。 待到赵穆点头,那方神秘石钟所开辟的无形空间内,倏然浮现一颗鲜红如血的奇异果子。 【血菩提】,出自漫画《风云》! 传说是生长在乐山大佛下,凌云窟内的奇珍异果。 由火麒麟滴血所来,有着重伤必治,无伤增功之神效。 赵穆当时便惊住了。 许久以后。 方才回过神来。 十二年的枯坐冷宫,打磨心境。 让他不至于过于失态,迅速地收拾好了情绪。 赵穆猜测,这座神秘石钟之前一年为一刻,走完十二载才显露端倪。 可能是某种“充电”的过程。 现在,已经“开机”的石钟变为一天一刻,逐渐展现出了真正的神奇。 石钟的来由尚不可知。 具体用处,则体现在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之上。 所谓的“烙印”,便是在一地驻足,类似于签到打卡。 所谓“提取”,便是将之置换成其他异物。 昨日途经丹房,赵穆便得到了一颗能增加功力的血菩提。 是因为那里曾经产出各种丹药,残留有“痕迹”。 那今天,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赵穆心绪起伏,复又归于平静。 大周天子禁止十皇子学武,无疑是担心命犯天煞,是为孤星的儿子,会像司天监正批命所说的那样,惹出什么弥天大祸,波及大周皇室。 而一颗能增加功力,壮大筋骨的血菩提。 却正好满足了赵穆所需! 他已经过了最适合打熬筋骨,练习武学的年纪。 除非有大神通者,日夜不停,连续一月为赵穆洗髓伐骨,否则很难再有成就。 这一颗能增加功力的血菩提,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若是如我猜测的那样,石钟必然不止是能提取灵丹妙药,奇珍异果。” 年轻俊雅的十皇子张开双眸,闪现异彩。 他虽然从未踏出过长乐宫一步,见过外面的天地。 但这片荒废多年,无人问津的建筑殿宇五脏俱全。 其中有案牍室,练功房,兵器库,养心阁,丹房,书斋……等诸多地方。 平日里,幽居深宫,不得自由,赵穆只能看书。 赵穆通过地方志,风土杂谈,山水游记,于脑海中隐约勾勒出了这方世界的模糊轮廓。 神州四国! 上宗十门! 圣地六座! 海外诸岛! 除去这些坐镇一方,传承久远的大势力。 世间还有搬山倒海,吐气成雷的武道大宗师。 之所以有着各种奇人异士,盖因中土神州,连年征伐,未有停歇。 大争之世,武道自然兴盛。 经过千万年的演变,各种武学推陈出新,一代更比一代强,总结出了一条完整的修行之路。 凡境十重,便是武夫所要攀登之高峰。 初始的五层境界,乃是锤形、淬体、开窍、搬运、筑基。 如若把武学修行比作搭建楼阁,那么这五步便是打牢根基,稳固气血。 锻炼筋骨皮膜,滋养五脏六腑,冲击人体之极限! 要是能凝聚精血,显化根骨,就有机会把内力化为真气! 抵达这一步,武林之中便算是一号人物,称得上高手。 而后五重,练气、龙象、神变、先天、人仙。 一步一台阶,一步一天地。 尤其是神变境界,精神纯粹,铸就武道意志。 可以说是万法不破,万军辟易,一人可镇压山门气运的大高手。 “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想到此方世界之精彩,再想到自己困于冷宫的境遇,赵穆无端端的,记起前世所记得的一句诗。 十皇子命不好! 这是皇城之中,那些好事者的评价。 其中有惋惜,有可怜,有幸灾乐祸。 赵穆安分守己,枯坐冷宫十二载。 这在他们看来,无异于认命之举。 是啊,不认命又能怎么办呢? 天地之大,何其壮阔? 江山之美,何其绚烂? 如果可以选,谁又会愿意被囚禁于皇城大内,终生不得自由!? 只是! 赵穆选不了! 有大周天子,有司天监正,有那一句“绝十逢九,必有大凶!蛟龙吞蟒,克父克兄”的批命在! 一无母族势力支撑,二无朝堂权贵进言,三无习武天赋与资格的赵穆。 仿佛被三座大山牢牢压住,注定要永世不得翻身! 那些恨意、怨言、凄苦、绝望……只能强行埋于心底,最后化为淡泊如平湖的心境。 “如今有神秘石钟相助,冷宫、皇城,未必还能再困住我!” 赵穆双眼明亮,其中的璀璨光彩,一时竟盖过桌上摇曳的烛火。 他没有再去深思石钟的来历,想不明白,也想不通透,只能徒增烦恼。 “这大周天下,拳便是权!” 赵穆攥紧手掌,默然想道。 江湖之中,凡境八重,神变小宗师。 便可以横行一州之地,轻蔑王法。 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 已然能够傲王侯,笑公卿,见天子而不跪拜。 那些名列甲子评,周天榜上的宗派圣地。 哪个不是弟子门人过千,杂役仆从数万? 江湖之中,大派之掌门,大宗之首座,更是与州牧、郡守平起平坐。 个个都是一方霸主,形成了国中之国的景象。 本地百姓,往往不知有天子,只知有宗派门阀! 论起权威之重,更甚于帝王! “我是皇子,生来就是有权势之人,如若再修炼武学,成为这天下拳头最大的武夫……权与拳,皆归于我!” 赵穆思忖片刻,按下心中的妄念。 终究是养气功夫不够深,大落大起之下,有些浮躁了。 赵穆信步走到永寿殿门口,如今已是深夜。 外面风雪深重,寒气扑面,倒让他冷静下来。 “且看今日能提取烙印到何物。” 赵穆心中想道。 他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大衣,正想转身回去,却听到冷宫高墙之外,传来喧哗声音。 第二章 貂与狐,兄与弟 大雪呼啸,冷风如刀。 皇城之内,一片素裹银白。 为首的太监打着灯笼,给瘦弱的贵人撑伞挡雪。 身后是几个宫女,提着食盒,悄无声息地行走于深宫高墙之下。 “哼,你们在这里等着!” 抬头瞥了一眼“长乐宫”的积灰牌匾,身披雪白狐裘的贵人眉头微皱,似是不悦。 他说话声音很冷,好似彻骨寒风,如刀刮面,令人心生悸意。 “殿下,这……皇后娘娘吩咐过,切勿……” 为首的太监弓着腰,犹豫说道。 啪! 那位面冷如冰,声寒似雪的贵人,反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力气之大,让太监的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狗奴才!皇后娘娘的话是金口玉音,自是没错。可我说话你却有什么道理推三阻四?莫非是不把皇家的威严放在眼里么?还是欺我年幼好糊弄?” 打着灯笼的引路太监,听得如此严厉的质问。 不由地捂着脸,双腿发软,直接跪倒在雪地里。 连连磕头,口称“不敢”。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后宫有你这样的小人,只会败坏皇后娘娘的德行名声!” 贵人面带愤然之色,劈手从另一个宫女夺过灯笼和食盒,怒声道: “继续跪着,不许起来!” 而后,大步走进那座名为“长乐宫”的破败殿宇。 飞雪漫天,不一会儿便落满肩头。 可那年纪尚在十二三四之间的贵人,却是浑然未觉。 他在永寿殿的门口停了停,犹有怒色的脸蛋上,挤出一丝真诚的笑容,这才走了进去。 “皇兄,我来了。” 贵人似是对建筑布局很是熟悉,自顾自转入偏殿寝宫,看到靠在卧榻上翻书的俊雅少年。 “怎么又是打人,又是罚跪?如此苛待正阳宫的下人,到时候传到皇后娘娘的耳朵里,怕是会惹麻烦。” 赵穆放下手中书,教训道。 他与披着雪白狐裘的贵人,眉眼之间颇有几分神似。 唯一有所区别的,便是赵穆更为沉静。 那张俊雅脸庞,双眼如星,修眉似剑,有股浓浓的天家贵气。 而年纪尚小的贵人,却是男生女相,气质略显阴柔。 “传到皇后那里去,又能如何?她宫里的下人不懂规矩,我帮忙教训怎么了?” 贵人不满地哼哼两声,只是声音小了许多。 “今个儿怎么过来了?后宫应该正办着赏雪宴,你不在席上,跑到这里做什么?” 赵穆摇了摇头,半年不见,他这弟弟还是这个脾气。 “每年都有赏雪宴,无非就是后宫同乐,饮酒观景,没甚意思。” 名为“赵原”的十一皇子,嘿嘿笑着,收起面对外人的阴戾之气,乖巧说道: “我还是喜欢与皇兄在一起,闲着没事,陪你说说话,逗逗趣儿也好。” 赵原坐到卧榻边上,打开冒着热气的食盒。 从里面取出几碟干果点心,几样荤素膳食,两壶御酒,一盅八宝鸭汤。 “有心了,还带了酒菜。” 赵穆心中微暖,眼神柔和。 他与赵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自母亲宁妃过世后,两人便相依为命。 “深宫之中,多是趋炎附势的小人,伺候皇兄肯定不会尽心尽力。” 赵原眼中泛起一丝冷意,恨声道: “吃穿用度方面,虽不至于暗中克扣,可也很难像太子,七皇兄、八皇兄那样,只取最好的享受。” “永寿殿本来就寒气深重,可皇兄这儿烤火的炭,不是无烟气的兽金炭,而是寻常的木炭。” “寝宫之中,没有铺就取暖的地龙,冻得人难受。” “还有,皇兄你身上披着的是毛色杂乱的貂裘,这等寒冬腊月的时节,身边连一个跑腿的太监,服侍的宫女都没有……” 赵原越说下去,心中戾气越重。 这样的用度,放在平常人家,已算是奢华。 可对于一位地位尊崇的大周皇子,却只能称得上寒酸! 嘭! 越想越气,赵原一巴掌用力拍在小桌上,震得酒壶、杯盏晃动。 “这才多久不见,怎么脾气越发大了?” 赵穆呵呵笑了一声,伸出两指,轻点着弟弟的额头。 “每日三餐大鱼大肉,荤素相宜,穿着绫罗绸缎,住着偌大宫殿,想要什么,自有下人去办。” “皇城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想过上这等生活,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赵原瘪着嘴巴,听到哥哥这番自嘲之言。 他眼圈泛红,争辩道: “可皇兄你生在天家!是帝室贵胄!” “你本应该开牙建府,封亲王、封国公,总领一地!穿冕服,加九珠,手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 “哪怕不与太子,诸位皇子争一争位置,也可以做个逍遥王爷!” “可现在呢……自你从出生以后,就没有踏出过这座长乐宫一步!你可知外面的天地是什么模样?” “父皇把你囚于此处,十五年,已经十五年了!” “就因为司天监的一句批命——‘绝十逢九,必有大凶’!” “那个老匹夫空口白牙,说皇兄你有‘蛟龙吞蟒’之相,生来克父克兄,命犯天煞!” “若是不加以看管,必然会引发滔天大祸!” 赵原压抑着声音,语带哭腔,望着如笼中鸟一般被囚于冷宫偏殿的兄长。 他心中的恨意,简直像化不开的粘稠浓墨,填满整个胸膛。 “一句批命,便关了你十五年!再过十年,二十年,恐怕也是如此!” “前阵子,太子还向父皇进言,想把皇兄发配去统州,守皇陵行孝道……” 身为十一皇子的赵原,死死地攥紧桌角,额头跳动青筋。 那张阴柔俊美的小脸上,既有委屈,也有隐而不发的暴戾之气。 生在皇室天家,本该是大幸。 等同于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 若是没有争权夺利之心,一生安乐自无问题。 但对皇兄来说,他与那些天牢里的囚徒有何区别? 长到十五岁,从未见过父皇、母后,也从未在膝下承欢。 除了长乐宫的太监、宫女,再也没有见过外人。 想到皇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过着这样折磨的日子。 赵原便有恨意、便有戾气。 “好了,出了永寿殿,这些话我便当没有听到过。” 赵穆倒了两杯酒,自己抿了一口。 醇绵柔和,留有余味。 是上等货色! “这些话,我本来也只会对皇兄说。” 赵原沉默下来,收敛内心的情绪,稚嫩的小脸上带着落寞。 “听说陛下准许你习武了。” 赵穆有意岔开话题。 “嗯,从禁军里找了一个教习,刚学了一门锤形淬体的震雷劲。” 赵原如实说道。 他嘴巴张合了一下,本想说“如果皇兄想学,我可以偷偷教你”。 可转念记起,父皇曾经明令禁止,不准任何人私授武学给赵穆,随即把话咽了回去。 大周王朝,以武立国,尚武风气极为浓郁。 虽然说,先皇早已定下以文治国的理念。 可在大周,武道仍是进身之阶。 哪怕文人都要习练吐息之法,搬运气血。 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吟诗作对的“才子”,并不受到待见。 不许学武! 那就是要斩断赵穆的前程,让他一辈子做个住在冷宫里的废人。 “禁军的何统领说我有根骨,未来成就可期。” 赵原没有心思喝酒吃菜,用手撑着一边脸颊,瞧着气质淡泊的兄长,笃定说道: “皇兄,我一定会用心练武!成为先天大宗师,让父皇改变心意,将皇兄你放出冷宫,重得自由。” “好,我等着那一天。” 赵穆柔和一笑,摸了摸弟弟的脑袋。 只是他心里明白,想要走出这座冷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那一句“蛟龙吞蟒,克父克兄”的批命,已经把赵穆此后的命运,牢牢地钉死在这里。 等到太子,或者其他的皇子继位。 自己也许就会被发配到统州守陵行孝,了此残生。 也许,还会更糟。 寄希望于弟弟赵原,成就先天大宗师,打破局面,只是妄想。 大周王朝幅员辽阔,乃是四国之首。 拢共才有几位逆反先天,脱胎换骨的大宗师? 赵穆面色淡然,心里却有自己的计较。 “夜快深了,回去吧,否则又要惹得父皇生气。” 吃干净菜肴,赵穆把弟弟赵原面前的那壶酒扒拉到自己面前,笑道: “你还年幼,酒不能多饮,这一壶就给我了。” 瞧见皇兄装出的孩子气举动,赵原布满阴霾的心头,像拨云见日一样,有几缕阳光投下。 “下次再来,我带一壶更好的美酒!” 年纪尚幼的十一皇子,坚定地说道。 下次,再见。 便是半年后了。 可两人谁也没提,好似都忘记了。 “最好是云中居的百年陈酿,仙人醉,据说饮上一杯,仿若登仙,能醺醺然一旬之久。” 赵穆笑了一声,望着收拾好食盒的弟弟,把他送到门口。 “对了,皇兄,求你一件事。” 赵原走出永寿殿,隔着那道门,用手指了指: “我想要你身上的这件貂裘。” 赵穆站在门口,微微一愣。 而后,心头荡漾起暖意。 “你呀,小机灵鬼!” 赵穆无奈一笑,伸手点了点弟弟的额头。 赵原换下价值千金的雪白狐裘,笑容灿烂: “我拿了皇兄的貂裘,却不能让皇兄受冷,便用这身狐裘来换!” 说罢,也不等赵穆同意,他就接过那件毛色杂乱的貂裘披在身上,提着食盒一溜烟儿跑走了。 “哪里有点皇子的体统。” 赵穆抱着犹有余温的雪白狐裘,低声说道。 他静静地立在门口,寒冷风雪倒灌进来。 囚于深宫的十皇子似无所觉,只是怔怔地看着消失于雪地里的单薄身影。 不一会儿,玄色袍服之上沾满水滴,浸透衣裳。 大雪似鹅毛飘落,永寿殿的大门过了许久才合上。 第三章 虎魔炼骨,半甲子修为 “您来到了永寿殿,提取到了《虎魔炼骨拳》!” “是否烙印?” 赵穆披着温暖狐裘,独坐卧榻之上。 烛火摇曳,孤影浮动,颇有几分雪夜读书的出尘气质。 等到十二时辰过去,午夜到来。 那座藏于识海的神秘石钟,其中一道刻度亮起微光。 精神震动之间,古朴、沧桑的气息悄然流转。 “烙印!” 赵穆心念闪动,无声说道。 金光如流水,笼罩整个识海。 一段段凭空多出的武学经验,迅速融入体内。 “虎魔炼骨?这是一门锻炼筋肉皮膜,骨骼气力的拳法!” 赵穆心下微惊,面上不动声色。 他伸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缓解消化记忆所带来的疼痛感。 “有血菩提,加之《虎魔炼骨拳》,那扇封闭的武道之门,终于对我打开。” 赵穆攥紧手掌,面对心系自己的弟弟赵原,乃至于长乐宫中的太监、宫女。 他总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好似那些俗世外物,权势地位,皆不能萦挂于心。 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独处之时,赵穆想到自己的境遇,心里难免不是滋味。 “古人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逢大事要有静气。这是治心之道,却也是修行之道。” 赵穆自幼酷爱看书,见识不差,默然感慨道: “但在大周天下,若无力量支撑,哪怕有身处巨变而不惊,遇干扰而不乱的心境,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财富,学问,权势,武力……这些世人所追求的外物,才是养气的依仗和凭依。 本身一无所有,却自认为心志坚定。 那只是井底之蛙,盲目自大罢了。 “万年之前,有夫子周游列国。” 赵穆思维发散,心念转动。 “他能与人讲道理,除了学问精妙,发人深省以外,恐怕跟那超越人仙的强绝境界也有脱不开的关系。” 正如夫子七十二门人之中,颜圣所言。 读书是为了让自己明理,练武是为了与人讲理。 “虎魔炼骨,共有两百零六手,正好锻炼周身人体两百零六块骨头。” 赵穆吸收着那本烙印下来的武学精义,默默想道: “其中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用于活动骨节,坚硬骨头,锻炼筋肉皮膜,最后达成炼骨如钢,浑然一体的境界。” 他在书上看过。 凡境十重。 入门为锤形,淬体。 皆是熬炼体魄的阶段。 江湖中人,素有“十年锤形、十年淬体”的说法。 意思是,熬炼体魄、强壮筋骨乃是水磨工夫。 急不了,也快不得。 常人可能足足要耗费二十年,才能大成圆满。 而那些世家子,纵使有油膏、丹药为辅,人参鹿茸作食补。 加上自身勤勉,天赋异禀,最快也要三年五载之久。 “这门虎魔炼骨不知出自何处,用上乘拳法锻炼骨骼,外炼筋肉,辅以呼吸秘法,内壮精气,效率之高、之快,简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赵穆虽未练过武,可那些不通关窍,难以入门的拳经、拳谱也是看过好几本,其中并未提及这样深刻的炼骨之法。 据他所知,禁军之中的武夫。 大多都是用击打木人桩,抛弄石锁,滚动石球,身背重物,脚绑沙袋……此类法子,来壮大气血,强健躯体。 相较于这门上乘的拳法,效率低下,耗时耗力,的确有所不如, “今夜无人,大雪压皇城,正是练拳的好时候!” 赵穆打定主意,倏然起身。 他披着狐裘,走出永寿殿,行至廊道。 皎洁的月光洒在雪地,好似白银熔炼而成,映得亮堂无比。 赵穆孑然独立于庭前,眉目英挺,气质如仙,让人一见忘俗。 “寒气深重,真是冻到骨子里了。” 他居于冷宫十二载,起初还有来自周天子身边的老太监暗中监视,警惕大宗伯的批命,生怕自己惹出什么滔天大祸。 后来七八年的平静光景过去,未见异样和变化。 那个面相阴鸷,气息森然的老太监就被撤走,只留下几个服侍的下人。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落着鹅毛大雪。 吐气成霜,滴水成冰。 那帮平时就不怎么尽心尽力的奴才,早就躲到杂役房里烤火暖身去了,哪里会出来闲逛。 这却是趁了赵穆的心意,可以无所顾忌,练习武学。 呼出一口白气,他张开手掌。 一颗鲜红欲滴,如血染就的奇异果子凭空出现。 “助我修行。” 赵穆眸光微动,斩断心中的犹豫。 吞服下去! 血菩提滚入腹内! 只是片刻! 一股灼热气息犹如火烧,猛烈冲击四肢百骸。 从未练习过武学,服用过丹药的赵穆。 面色涨红,青筋爆绽,一条条血管突起、扭动。 极为骇人! “虎魔炼骨!” 赵穆强忍不适,吐气开声,摆出拳架子。 他好似煮熟的大虾,浑身表面冒出团团热气。 拳脚迸发之间,身体筋肉用力拧为一股,仿佛绞紧成长绳。 一股股酸麻、疼痛的感觉袭上心头,好似蚂蚁爬过,令人难以忍受。 “身动,心不动,精神如一……” 赵穆借用圣人经典,镇压内心波动,丝毫不受影响。 体内的血菩提散发滚滚热流,涌进四肢百骸。 虎魔炼骨拳所带来的肌肉拉伤,筋骨酸痛,迅速地被弥补、愈合。 只见一袭雪白狐裘行于风雪当中,挥动拳脚,震荡气流,发出一连串爆响。 如棉絮般的雪花,还未近身,便被自毛孔中散发的热力融化。 “这一门《虎魔炼骨拳》,好似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赵穆越练下去,越是心惊不已。 他只需念头稍动,提取那门烙印而下的异界武学。 便有一道神似自己的金色小人,一遍又一遍的将其演练。 仿佛不断有“+1”、“+1”的数字,从头顶跳出来。 这门武学的熟练度,飞快地上涨。 融会贯通,烙印心间。 与此同时,那颗血菩提发出“咔嚓”声响,彻底融化,散入体内。 化为一股股滚烫的气血,充实筋骨血脉。 砰! 赵穆一步踏出,漫天风雪为之旋动。 沸腾的气血,犹如火力正旺的烘炉,逼退冻彻骨髓的扑面冷意。 手臂筋肉绞成一团,直接轰出一条雪白的气浪! 呼! 吸! 肌肉挤压,好似锻打钢铁。 毛孔张合,排出汗水杂质。 赵穆胸膛起伏,只感觉浑身上下,有股用不完的力量。 天地之间,风雪正浓。 他借着心中那股油然而生的畅快之意,出拳越来越快,招式愈发灵活。 若是有臻至一流高手的凡境武夫在场,必然不会想到,这是一个从未接触过武学的新人。 只论拳脚,赵穆已经登堂入室了。 随着血菩提的炼化,澎湃的内息化为悠长气力。 牵引风雪,旋动如圆。 “似乎突破了。” 不知疲倦,把两百多手的虎魔炼骨拳演练数遍以后。 赵穆只觉得身如烘炉,气血沸腾,全身暖烘烘,再也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毛孔排出热力,竟然使得厚有尺许的积雪融化开来。 “锤形大成的标志,便是要气血旺盛,如烧炉火。” 赵穆自忖,这一夜之间,他应该是抵达凡境一重了。 平复呼吸后,识海之中。 那座神秘石钟微微震动,流淌出一行行文字—— 【赵穆】 【三十年内力】 【虎魔炼骨拳】 很是简单,一目了然。 “那颗血菩提,给我增加了半甲子的内力,真是好东西。” 赵穆抬头望了眼天色,几个时辰过去,已是风雪渐息,天光微亮。 他返身回到永寿殿,行至廊道,忽然站定,扭过头去。 曾几何时,那重重宫门犹如一道道枷锁,压得自己喘不过气。 可此刻,却是不一样了。 心中藩篱,好似垮塌,落得一身轻松。 幽深的宫门,也变得渺小。 “恰似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赵穆眼若灿星,显得格外明亮。 困于冷宫十二载,守得云开见月明。 此后的日子,想必不会再像先前那般难熬了! 第四章 虎力,开窍 时间如白驹过隙,几日光景转瞬便过。 赵穆的生活与以前一样,每天就是看书、写字、作画。 跟天京书院里,那些陶冶品性,满腹经纶的才子文人没甚区别。 当然,这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幌子。 赵穆白天在长乐宫四处走动,寻找可以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之处。 晚上便练拳炼骨,打坐呼吸,壮大筋骨。 有着血菩提所提供的半甲子内力,赵穆等同于日夜吞服丹药,涂抹油膏。 配合虎魔炼骨拳,锻炼体魄之效果,极为显著。 如今的他,再也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皇子。 等闲四五个兵营里的魁梧大汉,恐怕都近不了身。 呼! 寝宫之内,赵穆盘坐于卧榻之上。 缓缓睁开双眸,胸膛起伏,吐出一口笔直的白气。 强大的脏腑带动内息,好似飞剑一般,射出半尺有余,久久不散。 “已经是淬体大成了,五脏六腑铁板一块,内息强劲,吐气成剑。” 赵穆满意地点头,翻开置于小桌上的那本拳经,结合方才的呼吸吐息,体会脑海里的武道经验。 学习,要讲究方法。 一昧苦练,不通道理,只能是事倍功半。 困于冷宫十二载,赵穆别的本事没有,看书养气的功夫倒是不差。 翻看一个时辰,他合上书页。 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大禅武经》四个墨字。 据说,这本拳经出自天龙禅院。 乃是上代罗汉堂首座,圆空和尚所著。 其中颇为详尽的阐述了“禅武合一”的理念,并且细致讨论了气血、气力、气劲三者的细微区别。 赵穆从字里行间感觉得到,那位圆空和尚,对凡境十重前五层的境界,有着高屋建甄般的通透理解。 书中有说,锤形大成的标志。 乃是气血旺盛,如烧炉火,不畏寒暑。 淬体大成,则表现在内息强劲,吐气如剑。 突破到凡境二重后,不仅气力悠长,能以一敌十。 还可以拉开一百二十斤的强弓,连珠七射,足见体魄之强横。 赵穆看过一本射艺之书,名为《神臂录》。 其中明言:“上力挽弓一百二,过此则称虎力,亦不数出。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 赵穆心下揣测,自己差不多也有所谓的“一虎之力”了。 “可惜没有一把强弓,可以供我测试。” 凡境两重大圆满后,他心中大定。 常人锤形、淬体,须得花费十年、二十年之苦功。 纵使世家子,也要三年五载,打熬筋骨。 可自己呢? 一旬之久,便以大成! 有神秘石钟相助,日后未必不能窥视先天大宗师的境界。 赵穆心中激动,面上淡然。 拿起小桌上的干果点心,填进腹内。 自从踏上武道修行,他的食量日益增加,每天要吃好几人份的饭食。 “这样下去,可能会瞒不住。” 赵穆有些担心,纵使用正在长身体的借口搪塞。 可越练下去,食量便越大,迟早会引起他人注意。 天龙禅院的圆空和尚,就在拳经中写过。 他打通人体关窍以后,一日五餐,日啖一牛。 等到凡境四重,日夜不休,搬运气血。 更是一日九餐,日啖三牛。 消耗太大,自然就吃得多了,这是必须的事情。 只有等到凡境五重,筑就道基,开辟先天元气之所在——丹田。 方能摆脱如此恐怖的进食。 “瞒,是瞒不住,只能另想办法。” 赵穆这些天烙印道痕,签到各处,收获了许多异物。 案牍室,提取到“过目不忘”之能。 练功房,提取到“兵器精通”之能。 养心阁,提取到《冰心诀》一本…… 赵穆走遍了长乐宫各处殿宇,烙印提取到的,大多是黄金白银,这等俗物。 偶尔几次,运气不错,才能烙印到天赋神通之异能。 最大的收获,便是那门镇压外魔,调养气血的心法了。 《冰心诀》,出自《风云》漫画。 是聂风之家族为了扼住体内的疯狂之血,所找到的一门秘法。 只不过,对于当下的赵穆而言。 这些烙印之物的用处不大,难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长乐宫是前朝太子的东宫,历经数代,气脉凋敝,恐怕很难烙印到合适的异物。” 赵穆暗自思忖。 他并非是想得到一本绝世神功。 然后境界突飞猛进,直接成就先天大宗师。 且不说,那现实与否。 即便真能如此,赵穆也未必乐意。 圆空和尚在拳经里已然说过,武道一途,唯有至诚,才可登顶。 练武,练的是体魄,是筋骨,是气血,是内力,更是心灵。 空有内力,一掌拍碎大地,一拳击垮山头。 只能算是蛮力武夫,没资格称上一句“大宗师”。 拳有拳意,剑有剑意! 若不能凝聚武道意志,蜕变精神,破尽万法,终究难成大器。 “贪多嚼不烂,虎魔炼骨已经融会贯通,若是再有一门开窍,炼窍,凝练真气的武学,我便能再次突破。” 赵穆盘算着,当前他急需解决两件事。 一是饭量增长,难以控制。 可能引来他人的注意,让自己练武的秘密曝光。 二是应当烙印一门武学,得到开窍之法。 继续勇猛精进,突破境界。 “长乐宫怕是不行了,得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赵穆目光转动,看向窗外。 皇城何其之大,气脉深厚之地,何其之多? 大周天子与文武近臣商讨政事的垂拱殿,清凉殿。 太子居住的选德宫,皇宫及其妃子所在的“后苑”。 另有藏书宝库,藏兵武库,祭天高台……等森严禁地。 若是能前往签到,烙印道痕,想必会有一场大收获。 “皇家的书库,武库是不用想了。” 赵穆思量着,默默想道:“不过靠近景仁宫那边,好像有一座诸皇子专用的藏书楼。” 虽然自降生起,他就没有离开过这座冷宫。 可十一皇子赵原常年居住于大内,盖因年纪幼小,能自由出入各处宫殿。 从那个弟弟的嘴巴里,赵穆渐渐对皇城布局也有一定了解。 “景仁宫距这里不远,冷宫附近也没什么禁军守卫,戒备并不森严,等到夜深,蒙面换装探上一回。” 赵穆来回踱步,而后做出决定。 要是换成以往的时候,擅自离开冷宫,违背天子旨意这等大事。 他肯定会反复考虑,踌躇犹豫。 但练武以后,赵穆发现自己不止是体魄坚固,胆魄也日益强大。 “这就是先贤所说,治心要先治身的道理吧。” 在赵穆看来,心灵之坚定,心境之从容,绝非空谈可成。 若无力量,若无依仗,那些都是一戳就破的脆弱气泡。 第五章 藏书楼中,夜半传武 午夜。 寒气彻骨。 一条黑影闪出长乐宫。 赵穆蒙面换装,离开寝殿。 内息鼓动,脚下发力。 几步便踩上屋脊,翻过宫墙。 他如同一头灵敏黑猫,贴着阴影角落飞快行走。 所幸的是,这样的时节。 冷宫附近并无什么禁军巡逻把守,偶尔撞见几个值班报时的小太监。 赵穆也是迅速地藏于假山,躲在墙边,避开过去。 一路有惊无险,来到景仁宫之前。 “不能再往前走了。” 赵穆眉头一挑,生出警惕之意。 再继续深入,便是东宫、后苑等内廷重地。 考虑到此方天地,武道兴盛。 大周立国两百年,已经历经三代。 绝不可能缺少高手护卫,宗师供奉。 区区一个凡境两重,深夜闯进大内,无异于自寻死路。 若非景仁宫就在冷宫附近,守卫戒备力度略逊于内廷重地。 赵穆也不可能如此冒险。 “景仁宫乃是宁妃的居所,小原也在这里住过一段时日,后来搬去了永和宫。” 赵穆很谨慎,躲藏了一会儿,没有贸然靠近。 观察四周,没有发觉异常后。 他便把视线转移到相距不远的,另一座四层楼阁上。 那是诸皇子专用的藏书楼,内里收藏有众多的六艺经典。 上古之时,学宫昌盛,百家争鸣。 有大儒提出“君子之说”。 认为学生要掌握六种基本才能。 既:礼、乐、射、御、书、数。 六艺贯通,方能称为君子。 其中射与御,并非是单纯的射箭之术和驾车之艺。 更是练力,斗勇,培养血气的一种必修课程。 “书楼内经典众多,要不要入内一探?” 隔着数十步之远,赵穆有些心动。 若只是烙印道痕,提取异物,不一定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藏书楼中,必然会收藏武学典籍。 要是利用过目不忘的天赋异能记下几本,偷学武功,相互印证。 更能增长见识,促进理解。 “算了。小心为上,再往前走几步,烙印道痕就离开。” 犹豫片刻,赵穆强行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浮躁心思。 眼下自己的境界太低,明目张胆闯进藏书楼。 万一遇到高手坐镇,恐怕当场就要被拿下。 未成先天大宗师之前,做事还是稳健些比较好。 一步。 两步。 三步。 赵穆不断靠近,感受到脑海中的神秘石钟,震动愈发剧烈。 烙印道痕,也有条件。 不能离得太远,且需要三个呼吸的时间。 “有人来了!” 还未完成烙印,警惕四周的赵穆听到一阵脚步声。 只见雪地里,一条瘦弱的身影飞速奔行,顷刻便至。 对方没有走正门,直接攀爬窗台,踩上飞檐,翻进藏书楼二层。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样子是熟门熟路。 “怎么会是小原?” 那人没有换装,更未蒙面,赫然正是大周十一皇子赵原。 赵穆眼中闪过一抹愕然,没想到夜探藏书楼,竟然能碰到自己的弟弟。 这算是什么? 上阵亲兄弟? 可后者又没有被禁止学武,深夜潜入藏书楼干嘛? 皇宫大内的功法秘笈,只要不是绝学秘笈。 诸位皇子都能随意取用,何必偷偷摸摸? 心下疑惑,赵穆等了一阵子,随后也有样学样。 轻手轻脚推开窗棂,闪进楼内。 作为穿越而来的异界灵魂,赵穆对从未见过面的父皇母后,没有什么感觉。 但是,弟弟赵原却不一样。 冷宫寒气深重,每到入冬时节,简直如冰窖一样。 赵穆刚刚重生过来那会儿,过得很是艰难。 有一年,他感了风寒。 宫中也无人照顾,差点儿活活冻毙在床榻上。 要不是赵原私底下找太医开了方子,偷偷摸摸送来药汤,裘衣。 而后打点内务府,要到暖炉、木炭等物。 赵穆怕是撑不到神秘石钟激活,就死在冷宫之中了。 所以,事关弟弟赵原。 他不能坐视不理,当做没有看见。 “还好,还好,没有高手。” 赵穆四下扫视,暗自庆幸。 里面无人,底层只有几个点灯、打扫的小太监缩成一团,趴在桌上睡觉。 脚下放着几盆炭火,供取暖之用。 仔细一想,也合情合理。 毕竟,只是一座皇子专用的藏书楼。 犯不着兴师动众,调派高手护卫。 藏书楼内。 一层是经史子集。 二层藏书偏于武学。 三层则是杂谈逸闻,上古典籍。 赵原身影一闪,脚步不停,登上第三层。 赵穆放轻脚步,紧随其后。 他躲在楼层中间,屏息凝神,听到弟弟的声音—— “老师,我来了。” 趁着无人注意,赵穆身形一闪,藏于书架之间,窥探过去。 发现赵原低伏在地,从左侧第三排书架的底座里,抽出一本薄薄册子。 年幼的十一皇子摸出三根燃香,用火折子点着。 烟气变幻,倏地凝聚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紧接着,气流震动,发出一阵如夜枭似的粗哑声音。 “这才两个月的功夫,你就锤形小成,筋肉饱满!很好!不愧是我的好徒儿!” 赵原阴柔俊美的小脸上,显现出一丝敬畏。 他还未开口,老师就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学进境。 这是何等的高深莫测! 仅这份眼光和见识,就要超出禁军的教习太多。 “好徒儿,为师再传你几点诀窍!论起练力,炼骨之效果,为师所创出的这门《虎鹤两形拳》,可以说是天下罕有!” 书册之中,那夜枭似的声音,毫不谦虚的自夸道: “莫说天龙禅院的贼秃驴,什么混元道,赤候府,法界山……统统都要靠边站!” 书中留念? 虎鹤两形? 藏身暗处的赵穆眉头皱起。 精神烙印于死物,且还能影响外界,震动气流传出声音。 这恐怕是一尊神变境界的大高手! 弟弟赵原什么时候,认了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师? 三层楼上,那古怪至极的书中残念传授起了武学。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随着精神波动逐渐减。 气流震动所发出的声音,渐渐变低了许多。 “今日就到这里。你生在皇家,自然不会缺少丹药,油膏这等辅助之物!且自去吧,一个月以后再来!” 赵原恭敬地点头,准备叩首告退。 他无意之间,得此奇遇。 谁能想到,一本名为《八脉堪舆录》的风水玄学之书,其中竟然有着神变高人的精神残念。 “老师,我要多久才能练成先天大宗师那等境界?” 合上书册之前,赵原犹豫半晌,沉声问道。 “你以为先天大宗师是大白菜?随便跑到市集上就能捡到几颗?” 那夜枭似的声音发出嗤笑,觉得自家徒弟不知天高地厚。 “乖徒儿啊!哪怕你是天生武骨,资质非凡,对于任何武学都入门极快,没有瓶颈可言。” “为师也只能确保你走到筑基、练气!再往上,便需要数十年的磨炼和苦功了!” “至于先天大宗师那样的境界,没有几分气运眷顾,毕生难以成就!” 书册之中的精神残念,似是有些意兴阑珊。 天下神变高手何其之多,可先天宗师又何其之少? 那是鱼跃龙门的一道关隘。 成者,纵横天下。 败者,庸碌一生。 赵原听完,并未气馁,又问道: “老师,你出自……圣门,莫非就没有什么速成之法?” “赶紧收起这样的歪心思!” 那粗哑声音,陡然变得严厉。 “我们圣门六派,之所以被那三教正宗贬斥为外道魔门,是因为行事无所顾忌,不遵礼法。” “但仅从武道修行方面,并无很大区别。” “为师纵横天下四十九州,从未见过什么速成之法,嘿嘿,速死的蠢材倒是不少!” “你要是想着走捷径,那干脆也别练武了,寻个山崖跳下去,看能不能遇着奇人传功,直上先天的好事儿!” 看到老师震怒,赵原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他之所以如此问,无法是想早点把皇兄从冷宫里救出来。 五年,十年,二十年…… 自己可以等。 可皇兄能等么? “你这孩子,太执迷,心有牵挂,武道修行容易有魔障!可偏偏,又是天生入我圣门的好材料。” 书中残念转而发笑,似是满意,似是赞赏。 “那些秃驴,贼道,伪君子,他们把我们称作‘魔头’,何谓魔?凡有所执者,便是魔!” 赵原咀嚼着老师话中的意思,等到残念消敛,方才合上书册,沿着原路离去。 几个呼吸之间,书楼三层恢复安静。 赵穆走出藏身之处,眸光微微闪动,面露迟疑之色。 按理说,弟弟赵原获得奇遇。 未来能在武道方面有所成就,这是好事。 可细想之下,那书册中的残念怕也不是什么正道人士。 否则,为何会对天龙禅院,混元道那些大宗派报以轻蔑态度。 而且听说话语气,仇视意味大于耻笑。 况且,圣门? 那就不是魔门么! “要不要做些什么?” 赵穆不想断掉自家弟弟的机缘,但也不想让赵原遭受意外的风险。 若是那书中残念,是某个盖世魔头…… 那可就不好了。 神州中土,除去十大正宗。 还有魔门盘踞,甚至因其传承久远,跻身于六座圣地之列。 据说,那些邪道妖人行踪最是诡秘,手段狠辣,乃是江湖正道谈之色变的存在。 赵穆正在踌躇之际,识海中的神秘石钟震动剧烈,摇晃起来。 “您来到了藏书楼,提取到了神变境界的残念!” “是否烙印?” 赵穆眉头一挑。 还有这种操作? 第六章 神变之意,开窍之法 烙印。 赵穆心念微动,神秘石钟大放光华。 尽管他有做好心理准备,可那股如同决堤洪流似的庞大精神,仍然让人有些吃不消。 仿佛一把大锤,径直砸在脑袋上。 疼! 赵穆抽了一口冷气,身形微微晃动。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方才缓过神来。 他充其量只是凡境二重,而神变则是凡境第八重。 其中的差距,不可谓不大。 若非那人只有一缕残念,加之神秘石钟作为依仗,赵穆绝不会贸然起心思。 “霍如烈?” 赵穆消化着脑海中的大段人生记忆。 【霍如烈,长生殿左护法,死于天龙禅院圆空和尚的大力金刚掌下。】 【凡境八重,神变高手,精通武学,《藏形敛息诀》,《虎鹤双形拳》,《九转生死功》……】 “原来真是魔门中人。” 赵穆仔细观察,那本书册压在书架底部,当成垫压之物,未有什么动静。 看来神秘石钟烙印精神,提取记忆,并不会被他人察觉。 至少凡境八重的神变高手,感知不到。 从霍如烈的残念之中,赵穆了解到魔门之中,共有六道。 血魄宗、长生殿、赤心教、幽冥派、阴骸山、元灵宫。 分别代表魔门的六种传承。 其中长生殿,世代追求驻世不朽之法。 认为皮囊如衣物,常换常新,精神魂魄才是渡过苦海的舟筏。 故而,格外注重心灵修持。 霍如烈所修行的《九转生死功》,便是一种险境求生,磨炼心灵的奇异武学。 越是九死一生的局面,越能刺激气血,助长修行。 “所以,长生殿的门人都是一帮热衷作死的家伙?” 赵穆心中讶异。 从霍如烈的残念记忆中看,长生殿的弟子一旦入世,最喜欢上门挑衅,寻衅滋事。 走到哪里,便是鸡飞狗跳,腥风血雨。 是一群让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疯子,灾星。 霍如烈便是在三十年前,意图窃取天龙禅院的《金刚不坏神功》,然后被圆空和尚九掌拍死。 真正意义上,把自己给作死了。 “竟然还有这种邪门的功法!” 赵穆啧啧称奇。 只不过霍如烈的残念之中,并无《九转生死功》的完整记载。 当然,他对那种剑走偏锋的武学也没兴趣。 稳健才是正道,最好如十里坡剑神那般。 出山之日,便是天下无敌之时。 所以,在赵穆看来。 那门不知何处得来的《藏形敛息诀》,要更加实用。 霍如烈就是依靠这门神奇功法,潜入天龙禅院足足五年,都没有被发现。 若非偷进藏经阁,让一个扫地僧无意瞧见,最后惊动罗汉堂首座圆空和尚。 也不会落得被活活打死的凄惨下场。 “藏尽气息,和光同尘。” 赵穆将心法口诀记下,烙印于脑海当中。 至于那门霍如烈颇为得意的《虎鹤双形拳》,他大略扫了一眼,别没有再看。 总共才只有八十一手,比之《虎魔炼骨拳》要差太多! 看来此方天地的武夫,更注重精气、内力的增长、吸收。 对于坚固体魄,外炼内养之法,不甚在意。 “此人倒没有什么坏心思,无非是想借小原,再谋求转世的一线生机。” 阅读完毕霍如烈的残念记忆,赵穆松了一口气。 这个世界也有轮回转世之说。 相传人死后,魂灵会进入阴世幽冥。 像霍如烈这般,躯壳毁灭,只存有一缕残念的存在。 要么随着时间推移,精神烙印消磨散尽,不得超生。 要么得香火护持,保全意识,勉强寻一家好人家投胎。 “不知道这算是小原运气好,还是你运气好。” 赵穆眸光闪动,心念转过。 有一尊神变高手指点武道,弟弟赵原想必能少走很多弯路。 若是霍如烈真的尽心尽力,没有歪念。 日后享用香火之力,保全一缕残念投胎,也并非难事。 相较于勾心斗角,摆弄阴险招数,这才是真正的双赢。 眼见目的达成,赵穆翻窗离去。 等他回到长乐宫的寝殿,天光已经接近破晓,泛起一抹鱼肚白。 一夜未眠,赵穆反倒是精神奕奕。 凡境八重,神变高手的武学经验,让他的眼界、见识,瞬间宽广许多。 犹如跳出一方小小的池塘,得见天地一隅。 “原来,这世界竟是如此精彩,比我在书上看到的风景,更加广阔,更加壮美!” 赵穆坐在卧榻之上,心绪起伏不定。 憧憬片刻后,收敛心绪,闭阖双眼。 一呼一吸之间,三十年的浑厚内力滚荡不已,走遍四肢百骸,带起一阵暖洋洋的感觉。 不管外界如何,潜心练武才是正道。 得到霍如烈的毕生经验,让原本对武道所知甚少的赵穆豁然开朗。 “凡境三重,开窍境界,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赵穆心中震动,按照霍如烈所想,开窍是极为重要的一道关隘。 人体之内,有九大外窍,与八十一内穴。 需要用内力刺激,打通各个关节,再用温养全身窍穴。 如此一来,便能自成循环,行气大周天。 等同于日夜打坐,壮大气血。 其圆满的标志,就是内力蜕变,化为真气。 到了这一步,握铁成泥,开碑碎石,生裂虎豹不过等闲。 “其中开窍之法品级越高,练成的真气就越强。” 赵穆思忖着,若无上乘功法,蜕变出来的真气太弱,日后再想精进就千难万难了。 像是霍如烈的《九转生死功》,练成一道生死真气。 哪怕伤势再重,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能救回来,生命力极其顽强。 “明晚再去探一回藏书楼。” 赵穆双手搭在膝上,打定主意。 默默调息片刻,待到天光大亮,忽然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嘈杂之声。 “发生何事?” 赵穆走出寝殿,瞧着长乐宫中那几个太监、宫女面色发白,似是听闻什么噩耗。 看到十皇子被惊动,服侍的下人们跪倒一片。 他们眼中的情绪颇为复杂,竟掺杂有畏惧之色。 仿佛赵穆得了什么会传染的瘟疫,让人避之不及。 “回禀……十殿下。” 一名年长的太监声音颤抖,断断续续说道:“五皇子,薨了!” 五皇子? 赵穆眉头微皱,简单回忆了一下。 是叫赵昭? 他记得那位皇兄貌似很有武学天赋,是天生的将帅之才,很受周天子的看重。 近年以来,隐隐有盖过东宫太子的声势。 诸位皇子之中,除去赵穆、赵原这对无依无靠的可怜兄弟,总共分为三派。 太子为首的东宫党。 朝堂上势力深厚,得到诸多老臣的拥护。 而后,五皇子为一党。 盖因其武功出众,又能领兵打仗,深受武将的敬重。 据传,五皇子还与四方侯之子,神机营大统领方承运是异姓兄弟,关系极好。 再有就是年纪颇小的九皇子,不过弱冠。 却早早封了国公,总领一州之地。 外界传闻他和江湖门阀牵连颇深,加上母族是清河崔氏,同样不容小觑的一股势力。 总而言之,这几年的朝堂风云变幻,多半都是这三座山头互相斗法所致。 “五皇兄正当青壮之年,怎么就……” 赵穆象征性问了一句。 薨,乃是皇子、诸侯过世的代称。 《礼记》中说,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庶人曰死。 那位五皇子已经是练气高手,内外如一,百毒不侵,怎么可能轻易薨了。 “元蒙犯边,五皇子在拥雪关遭遇袭击。” 那太监知道的也不甚清楚,只是含糊说道。 大抵就是五皇子奉了天子之意,前往边军巡视。 正好撞见元蒙帝国侵犯边境,攻进拥雪关。 两帮人马撞上,不止是五皇子遇袭身亡。 恭顺侯杨克忠一起殉国,连同五万大军也全部覆没。 损失惨重! 眼下消息传进天京,已经引起震动。 “这是,要打仗了?” 赵穆抬起头,心中思忖。 第七章 明神武典,日月同天 三日光景,眨眼便过。 赵穆继续锤炼形体,筋肉。 开窍之法,还没有到手。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打牢根基。 呼! 吸! 尺许的白气吐出,好似一道匹炼,冲开寝殿床榻前的帘子。 赵穆又一次结束打坐,只感觉浑身轻盈,内息愈发精纯。 如此勤奋的修炼,竟然让他找到某种彻夜通关游戏,获取成就的快感。 无论大宗弟子,亦或者圣地门人,多数都是追求进境和突破。 也只有赵穆这样的异类,深厚内力凭空得来,不需要苦苦打熬,才会如此苛求圆满。 “这几日外面的动静很大。” 赵穆眸光开合,闪过一道亮芒。 这是内力极其饱满,显露于外的标志。 大周天子失去了一个儿子,朝廷折了一位侯爷和五万大军。 元蒙帝国的狼骑,仍然在边境骚扰,没有撤军离去。 庙堂之上,已经是风起云涌,山雨欲来的局势。 文武大臣吵得不可开交,有人要主战,有人要议和。 不过那些都与赵穆无关,他在冷宫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唯一有些刺耳的,便是十皇子克父克兄的大凶命格,再一次被翻了出来。 流言四起,迅速传遍天京。 被囚于深宫的赵穆,在外界看来,已经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无奈叹息。 那些好事者非要把三皇子、六皇子、乃至于太子大病,邪气入体的陈年旧事都按在自己头上。 如若再算上五皇子的遇袭身亡,似乎愈发印证司天监正元黎的那句批命。 可赵穆也很委屈,他什么也没做,安静待在冷宫十几年。 跟三皇子、六皇子、太子,乃至于五皇子,从未打过交道。 虽说他们是兄弟,但素未蒙面,没有半点交情。 要是这样也能克死别人,那赵穆无话可说。 这方世界,确有气运、命数之说。 可将那些祸事、怪事、奇事,都穿凿附会于一个人命不好,从而导致灾难发生。 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不知道这一回,天子会不会把我发配到统州守皇陵?” 赵穆想起太子曾经进言过,把自己逐出皇城。 如若离开大内,对他有好处,也有弊端。 冷宫虽是囚笼,可也是烙印道痕,签到打卡的好地方。 这三日来,依靠神秘石钟。 他又获得好几枚行功丹药,体内凭空多了二十年的内力。 接近一甲子的精纯之气,每日洗刷四肢百骸,堪比时刻吞服灵药。 即便是东宫的太子,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何必想那么多,安心练武就是了。” 赵穆收起杂念,等待午夜。 这些天皇宫大内愁云惨淡,皇子、公主俱在服丧,他也没空再去探一次藏书楼。 今日得闲,加上不知道会不会被逐出皇城。 签到打卡,烙印道痕之事,需要尽快提上日程。 月上中天,一条黑影再次闪出长乐宫。 赵穆脚下如飞,融于夜色。 即便是凡境上五重的高手,也难以察觉气息。 《藏形敛息诀》小成后,赵穆气血尽藏于身,呼吸若有若无。 外人根本看不出,是一个习武之人。 赵穆掠行于寒风之中,犹如鬼魅一般,踩着墙壁瓦砖,飞檐栏杆。 熟练地翻窗入内,登上四层顶楼。 这一层专门置放各种兵器甲胄之物,肃杀气颇为浓重。 最显眼处,悬挂有一幅数尺长的《日月山河图》。 笔墨、画作,皆气势磅礴,宏伟绝奇。 一看便是出自名家之手。 赵穆瞧了几眼,驻足不动。 脑海之中,神秘石钟陡然震动,流淌出一行文字—— “您来到了藏书楼,提取到了《明神武典》!” “是否烙印?” 赵穆点头。 他缺的就是一门高品级武学。 好打通窍穴,蜕变真气! 明神武典,前世略有耳闻。 似乎是出自港漫《天子传奇》,乃是明教历代教主的最强绝学。 论起品级,应该不会输给此方世界的上乘秘笈。 嗡! 赵穆闭上眼睛,默默感受玄功灌顶。 却不知藏书楼外,天地陡然大变! 一阵阵耀眼金光散发,如流水荡漾,勾勒出一方万里江山图! 其中五岳高耸,冲破云霄。 长河奔腾,分割大地。 雄壮而瑰丽! 犹如长长的画卷铺开,顷刻便覆盖了大半座皇城。 “万里河山!好大的气象!” 一名走出垂拱殿,体魄魁伟的中年男人目露精光。 他是大周天子的弟弟,手握重权的武安侯。 “是太子殿下功成筑基?亦或者……” 武安侯赵恺屹立于殿外,面色严肃,暗自揣测。 天京城中,司天监。 一座九丈高台下方,监正元黎眼中流露惊色。 眉头拧成一团,疑惑道: “帝星乍现乍隐,这是何意?莫非……侯爷进宫了,惊动了皇道龙气?” 已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监正元黎登上九丈高台,远眺皇城。 他掐指再算,眼中诧异更甚。 那万里河山的惊人异象,竟然再生变化! 一轮煌煌大日升起,璀璨夺目,放射光芒,几乎灼伤了元黎的双眼。 紧接着,又有一弯冷月冲上高天,散发幽光,遍照皇城。 日月同天,一东一西,各自占据半壁江山。 气象之宏伟,难以言喻。 “难道是哪个天生武骨的大材,修到筑基,演化先天之相?” 大宗伯元黎收起目光,忍着那股刺痛,猜想道。 大周历经数代,从未出现过如此异象。 藏书楼内,惹出惊人动静的赵穆扭头就走。 趁着异象还在演化,赶紧返回长乐宫。 所幸那万里河山,日月同天之异象,笼罩半个皇城大内。 即便是要追查起来,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 “明神武典……” 回到寝殿,赵穆换下夜行衣物,裹成一团,丢进鼎脚铜盆。 炭火正烈,烧得烟气腾起。 “能够演化异象的武学?这算是什么品级?” 吸收了霍如烈的武学经验,赵穆对江湖之中的各种划分也有了解。 功法有凡品,上品,绝学,神功,道典之说。 牵动天地精气,自行演化异象,便是“神功”品阶! 神州天下千年以来,拢共都没有几次。 须弥山的“天花乱坠”! 荒神教的“阎魔圣子”! 上阴学宫的“文曲星动”! 紫霄宫的“万古青天”! 九岭剑山的“气冲斗牛”! 六道魔门的“神哭鬼惊”! 有文字记载的异象演化,都是从这六座圣地显现,无有例外。 “如今要加上一个了。” 赵穆心中欣喜,藏书楼内那幅画作,来头必然不一般。 要不然,怎么会烙印出一门神功武学。 “明神武典,阴阳二炁?” 赵穆盘坐在床榻上,吸收着脑海内灌输的武道精义。 犹如一道神似本我的金色小人,传道解惑,提点要诀。 体内气息不由自主运转起来,游走周身,刺激窍穴。 咚!咚!咚—— 犹如神人擂鼓,声动天地。 赵穆耳边传来无形巨响,而后像是突破某种障碍。 蚊蚁之声,落针之声,皆可听见。 鼻间更是传来檀香,炭火,焚烧衣物等气味。 赵穆按照口诀所说,舌尖抵住上颚,内里分泌津液。 犹如灵泉汩汩,壮大体魄元气。 “口,鼻,耳,眼……片刻之间,连开九窍!当真是神功级别!” 行气小周天后,赵穆忽然睁开双眸。 并未点灯的漆黑室内,犹如打出一道亮白的闪电。 他又突破了。 凡境三重。 第八章 元蒙帝师,摩诃无量 翌日。 垂拱殿。 此处乃是大周天子平日处理政务,召见群臣之所。 武安侯赵恺坐在梨花木椅上,头戴紫金冠,身着绛纱朱袍,腰佩山玄玉。 这本是文臣的打扮,可因其身材高大,格外魁伟。 坐在大殿之上,如若巍峨高山耸立,撑起四方天穹。 一股不怒自威,执掌生死的气势,油然而生。 “你这拳意愈发霸烈,让人见之生畏!” 坐在上首的大周天子,放下批改奏章的朱笔。 “看来大周很快就要多上一位先天大宗师了,真是可喜可贺!” 武安侯赵恺,乃是当今天子,同父异母的弟弟,关系非比寻常。 故而,进殿议事,享有被赐座的特权。 大周皆知,武安侯不喜权势地位,醉心武道修行。 还是皇子的时候就离开天京,躲开朝堂风波,游历神州武林。 曾与众多高人隐士探讨武学,印证所思所想。 后来在二十年前的小镜湖论武大会,一举败尽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的三大高手,扬名天下。 上阴学宫所评定的周天榜上,武安侯排名第二十三。 放到大周境内,乃是坐二望三,镇压天京的绝顶人物。 “拳脚搏杀之术,乃小道尔,不值一提。陛下把持社稷神器,治理天下,教化万民,这才是真正的人道法统,值得敬畏!” 赵恺低着头,恭敬说道。 “更何况,想要成就先天,谈何容易,我心中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尚在等待合适契机。” 周天子呵呵一笑,相较于武安侯霸烈的气息。 坐上九五之位的他,反而平平无奇。 两鬓微微斑白,面色有些憔悴,显出几分苍老。 “你不必那么拘谨,这又不是在朝堂之上,更不是君臣奏对。” 周天子摇摇头,双手按在桌案之上,轻声道: “咱们兄弟,许久也没有闲聊过了,真怀念年轻的时候,听你说起那些江湖趣事,一晃眼,几十年便过去了。” 赵恺依旧保持着恭敬的态度,低头说道:“君臣礼法,不能不尊!” “你还是这个古板的性格,不说了,不说了。” 周天子无奈一笑,指了指坐在下方的武安侯,转过话题。 “昨晚,那异象……你可看见了?” “臣离开垂拱殿时,正好看见那异象盛开,覆压皇城。” 赵恺点头,沉声说道。 “开始还以为是太子殿下突破筑基,显化先天之根骨,而后才知道并非如此。” 周天子眉头紧锁,昨晚那万里山河,日月同天的浩大异象,不仅惊动皇城中人。 恐怕连大周境内的诸多宗派,也都得到消息了。 “不是昭儿,我已经派人查看了,他仍在搬运气血的阶段,还没有筑基。” 周天子摇头。 东宫太子赵昭,因为年幼时邪气入体,伤了根基,迟迟都没有完成筑基。 赵恺默不作声,自古以来,日月之相,乃是天子所有。 昨晚。 皇城之内。 万里山河,日月照耀。 此等气象、气魄。 若非位高权重,心存吞吐天下,囊括四野之志,绝然显化不出。 天子在位,却有如此异象,其中意味值得深思。 “我已经叫朝恩去查了!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周天子罕见地显露出几分威严,大殿气氛陡然间变得沉凝。 虽然他不是什么武道高手,可有一国之气运,皇道之龙气的庇佑。 一举一动无不透出掌握天下,把持社稷的森严气度! “诚儿的死,还有恭顺侯和五万边军……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沉默片刻,周天子又道: “只是那摩诃无量宫的贼秃驴,实在太过难缠,天下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五皇子赵诚,死于拥雪关。 这件事,激得天子震怒,连摔了好几个砚台。 赵恺神色严肃,附和道: “拔思巴修炼密宗神功,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步入先天大宗师,上阴学宫的月评里,将之称为世间最有希望步入陆地神仙之境的顶尖人物!” “此人精通天文历法,风水地理,对中原儒释道三门,也颇有见解。” “元蒙王朝将其奉为帝师,认作在世活佛,称其为‘皇天之下,万人之上’。” 听到赵恺的一番话,周天子扼腕叹息。 这几年来元蒙王朝愈发强大,有摩诃无量宫相助,帝师拔思巴辅佐。 那些凶悍狼骑屡次犯边侵扰,令人不胜其烦。 这一次,更夺了拥雪关。 若是再往下,燕云十六城岌岌可危。 “陛下,臣若是有朝一日,成就先天大宗师,必会前往元蒙,与那帝师活佛论武,好为朝廷除此心腹大患。” 赵恺眉宇之间,散发杀气。 凝练的精神透体而出,一时间犹如铁骑轰鸣,万箭齐发。 瞬间把垂拱殿化为修罗杀场! “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 周天子欣慰说道。 他有王朝气运,皇道龙气在身。 倒不怎么惧怕神变高手的武道意志。 “闻太傅一力主战,说要举国之力,长驱直入,扫清那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朝堂之上的争吵,让周天子甚是头疼。 “可右相却认为,自大晋王朝开始,戎族、匈族等蛮夷异族便威胁中原正统,后有大运朝的名将李起,出动战车三万乘,大军四十万,大破匈族王庭,使其十余年不敢再南犯。” “但即便是李起那等盖世将星,也只能教匈族蛮夷不敢南下牧马,想要彻底平定,千难万难。” “我大周立国两百年,奋三代之余烈,动用全力,调遣大军,能否除此心腹大患?” 周天子的话中,透出强烈的怀疑。 前朝大肃,便是穷兵黩武。 吃了几次大的败仗,才弄得民不聊生,天下皆反。 前车之鉴摆在面前,周天子不愿意重蹈覆辙。 赵恺眸光闪动,心知陛下已有议和之意,没有再进言,只是问道: “那五皇子……” 周天子摆了摆手,有些疲惫的说道: “自那灾星降世以来,我接连失去了几个儿子,这心,早就痛得麻木了。” 赵恺默然。 灾星。 说得应该是囚禁在冷宫的十皇子。 “人的命数虽由天定,可却也不能全信。” 赵恺劝了一句。 “这些天,关于十皇子殿下的流言蜚语传遍天京,臣建议应该彻查、严惩!为十皇子正名!” 周天子闻言冷笑,反问道: “正名?那个孽障弄出多少祸事?老三、老六、老五……都死于非命!太子更是邪气入体,伤了根基,迟迟铸不了道基!” “若非念及骨肉亲情,我早就……” 赵恺连忙出声打断: “慎言,陛下!” 为人君者,领袖群臣,教化百姓,是楷模、表率。 怎么能说出带有“杀子”意味,那种有违伦理纲常的狂悖之言。 “罢了,罢了。等些时日,让那孽障去统州守陵,眼不见、心不烦!” 周天子摆手,意兴阑珊说道。 “臣告退。” 赵恺起身行礼,躬身告退。 走出垂拱殿后,他站在台阶之上。 看向景仁宫方位,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到底会是谁?” …… …… 长乐宫。 吸收武道经验,修炼《明神武典》的赵穆,立于庭院之中。 九窍洞开,令他的感官有极大增益。 周身数丈内,虫蚁之声可闻,微小之物可见,无色无味之香可察。 寻常人的一举一动,神色变化,皆逃不过赵穆的感知。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到了开窍境界,五感敏锐,毒药、暗器已经很难奏效。” 赵穆又有新的体会。 难怪先天大宗师能纵横天下,蔑视皇权礼法。 到了那个境界,心血来潮,趋利避害已成本能。 想要用大军埋伏,机关暗算,陷阱引诱,简直不可能做到! “大窍已开,体内还有八十一个内穴需要凝练,然后内力蜕变,化为真气。” 赵穆不急不躁,默默布置修行计划。 他如今背着“灾星”的名声,莫说周天子厌烦了。 就连宫中的太监、宫女都避之不及,犹如躲着瘟疫一般。 唯有一个弟弟赵原,愿意亲近。 或许是十二载的枯坐冷宫,让赵穆习惯了一个人。 比起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的热闹排场。 他反而喜欢独处,练武,看书,写字。 得到自由之前,这位十皇子巴不得一直如此。 无人打扰,还落得清静。 第九章 玄阴,元阳 眨眼之间,又是半个月悄然过去。 赵穆每天的生活,便是烙印道痕,提取异物。 像聚气丸,养脉丹这样的丹药,已经攒下七八瓶。 那些金银俗物,更是数不胜数。 长乐宫太过冷清,签到之处来回只有那些地方。 除了丹药、金银,别无他物了。 连先前的天赋神通,都没有再出现过。 赵穆也很知足,现在有了开窍之法。 凝练真气,突破境界,不在话下。 这一日,他独自待在养心阁内。 身子靠进太师椅,双手搭在两边。 腰背挺直,呼吸均匀,仿佛闭目养神。 看似放松无比,实则内里调息。 全身肌肉如钢丝交缠,缓缓拧紧成一股力量。 近一甲子的内力滚荡,游走四肢百骸,周身窍穴逐一洞开、凝练。 “成了。” 一盏茶后,赵穆吐出一口长气。 气血上涌,微微发红的脸色,迅速恢复正常。 至此。 九大外窍,八十一道内穴都已经洞开。 人体关节,窍穴,打通完全。 只剩下蜕变真气,温养躯体的水磨功夫。 “修行如登山,果然是越往上越难。” 赵穆感慨道。 他用了一夜时间锤炼形体。 一旬时间,淬体大成。 如今半月时间,才做到开窍。 不知道凡境十重,后面几道关隘,又需要花费多久? “真气,乃是人体之元气,比之内力,要更胜一筹。” 赵穆用心体会。 他结合霍如烈所受到的“教育”,以及圆空和尚所阐述的理论,得出答案。 内力只是游走经络之中的无形之气,能刺激人体,催发潜力。 并非先天所有,而是后天所得。 究其本质,乃是气血贯通经络,再借用呼吸之法,调动全身之力,化气为劲,从而做到种种神异之事。 比如摘花叶伤人,隔空发掌击倒敌人。 或是走横练的路子,劲力遍布全身。 如身披铁衣,刀剑难伤。 总而言之,内力是“气劲合一”。 内里气血,筋骨劲力,两者合二为一。 可使人力量增大,身体变轻,速度变快。 而真气,却有所不同。 它是先天之气,生命之精元。 源自于丹田气海,被称作“性命之根本”,容纳精、气、神三宝之所在。 上为泥丸,中为绛宫,下为神阙。 一旦真气孕育,精元滋生,天寿有一百二十载。 “打通人体关窍,再把内力蜕变为真气,这一境界就成了。” 赵穆眉头微皱,似是思考着。 想练成《明神武典》,一共要化出两道真气。 一为元阳炁。 二为玄阴炁。 前者至刚至大,可炼就纯阳之体。 后者至阴至寒,阳尽阴生,互为循环。 两相补足后,真气源源不绝,生生不息。 “不愧是一门神功级武学,阴阳共济,内成小天地,外行大周天。” 赵穆总结道。 练成元阳,玄阴二炁,不说真气品质如何。 光是连绵不绝,无有消耗的神效,就足够强大。 至少再也不用担心会陷入群战,真气耗尽。 这段时间,他越是揣摩《明神武典》,越是感慨武道之浩瀚,人体之奥妙。 “第一步,蜕变内力,凝练真气。” 赵穆内心思忖,决定先从元阳炁开始,炼出第一口真气再说。 …… …… 东宫。 一处暖阁内。 气质温和的青年男子,闲适地靠在宽大软榻上。 披着海龙滚边的黑狐裘衣,外表光鲜,贵气逼人。 只是长相过于平常,少了几分俊雅风采。 软榻两旁的宫女,提着精致小巧的三足鎏金铜香炉,里面放有西凉小国进贡来的瑞炭。 此物其色为青,坚硬如铁,烧于炉中,无焰而有光。 据《风物志》记载,一条瑞炭长尺余,可烧十日,热气逼人不可近也。 乃是皇城大内的贵人专用。 “关于山河万里,日月同天的惊人异象,垂拱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青年男子神态慵懒,随口问道。 暖阁里铺着地龙,还有铜炉瑞炭,丝毫不觉寒冷。 只是坐得久了,难免会有些昏昏睡意。 “陛下召了武安侯,还有司天监正元黎进宫了,但没有查出什么线索。” 一名年老的太监,沙哑着嗓子说道。 “元监正都没能算出来?” 青年男子有些惊讶,挥手屏退周围的宫女。 元黎乃是司天监之主,为大周勘察国运,为皇室推算吉凶。 凡有国战,有祭祀,都由他来主持。 本身除去神变境界的武道修为,还精通观气望运之法。 是一个真正的奇人异士。 “陈公公带人搜遍皇城大内,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发现。” 老太监消息灵通,如实禀报。 “森公公,你说其中会不会有蹊跷?” 那青年男子似乎来了精神,一下子坐起身。 “这皇城大内有什么事儿,能瞒过父皇的耳目?那异象气势浩大,堂皇正气,必然与大周皇室有关。” “可父皇大动干戈,召了武安侯,大宗伯,让陈朝恩那条老……搜索皇城,却一无所获,这合理么?” 青年男子言语之间,无所顾忌。 能如此放肆,谈论这些的。 恐怕也只有这座东宫的主人,大周的太子殿下了。 “殿下,你是想说,陛下知道那异象的源头,只是隐瞒了。” 叫做“森公公”的老太监疑惑问道。 此人如同干瘪的老树,枯瘦的身子撑着那身绛紫色袍服。 走动之间,空荡荡的,好像脚不沾地的厉鬼。 “我听母亲说起过,大周立国之时,为保证国祚延绵,太祖曾经暗中建立了护龙一族,搜罗各宗各派的武学,培养高手,为免日后被那些圣地宗派所掣肘胁迫,把持社稷神器。” 谈及禁忌话题,青年男子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五十年前,那拔思巴的老师,元蒙王朝的上一代活佛,智珠上师,他带着无量摩诃宫的八部众,杀到天京城下,连天龙禅院的方丈都挡不下,后来却被一位不知名的先天大宗师阻截……这段隐秘,如今已经少有人知。” “森公公,你说,那引动异象之人,会不会正是那位?” 老太监眼角一跳,弯了弯腰:“不无这个可能。” “那元蒙王朝的拔思巴,周天榜上排列第五,可以说是功参造化,深不可测。” “不久前,草原狼骑再次犯边,五皇子和恭顺侯殒命在拥雪关……大周若是开战,怕是承受不起代价,可就这样议和,未免失了体面,被诸国看轻。” 青年男子点头,说道: “所以,父皇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仗!一方面是让元蒙王朝知晓,大周并非无人,另一方面嘛……也许还存了敲打我和小九的意思。” 老太监深觉有理,不断点头。 青年男子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轻声道: “昨天我还在詹事府和袁先生说,朝廷不会轻启战端,大肃朝已有前车之鉴,大周不可能步其后尘。” “而且,那拔思巴是天下有数的先天大宗师,距离陆地神仙只差一线的绝顶人物。” “有他坐镇无量摩诃宫,为元蒙王朝统率草原各部,大周倾尽举国之力,未必能取得多少战果。” 森公公叹息一声,感慨道: “陛下有雄心壮志,但却难以施展。” “那世家门阀,圣地宗派,高手众多。尤其是神州六座圣地,皆有先天大宗师坐镇山门,敢于违抗王法,不受朝廷管辖。” 青年男子眉宇间也含有隐忧,赞同道: “武道走得越远,越知道先天大宗师的可怕之处。” “可惜,我迟迟不能筑基,无法显化先天根骨,此生只能止步于此了。” “若是我有武骨天赋,罕见体质,做个古往今来第一的武道天子,打压世家门阀,踏破圣地宗派,岂不快哉!” 森公公沉默下来,不愿意戳破自家主子的美好幻想。 以一人之力,一国之力,压服神州天下! 历朝历代,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盖世天骄? “算了,不提这些。” 青年男子摆手,走到暖阁门口,看向长乐宫的方向。 “听说父皇要把那灾星发配到统州去了?真是便宜他了!” 森公公一言不发,他知道太子殿下对冷宫里的那位兄弟很是厌恶。 盖因十皇子出生以后,前者无缘无故遭了邪气入侵,昏迷一旬之久。 若不是司天监正元黎妙手回春,将其救回,恐怕命都没了。 爱屋及乌,恨屋也及乌。 伤了根基,武道再难进步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对十皇子有什么好感。 “得亏那灾星命够硬,住在冷宫十五年,都熬住了。” 青年男子似是想到什么,冷笑道: “那长乐宫曾是大肃太子的东宫,一夜大火,死伤数百,后被废弃……” “司天监监督皇城工造之事时,曾断言那里煞气深重,侵蚀骨血,不能久待,所以历代先皇都没有重新修缮启用。” 森公公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心头凛然。 若是揣测太子殿下这番话的含义,陛下把十皇子送到冷宫,怕是存了让其自生自灭的心思。 “可惜啊,那灾星命太硬,这样都挺过来了。” 青年男子略有遗憾,摇头道: “不过寒气入骨,武道之路封闭,这辈子已经是废人了。” 想到赵穆囚于冷宫十五载的凄惨境遇,他连打压、折辱的心思都没有了。 如自己这样的天潢贵胄,怎么可能会去踩一脚污浊的烂泥。 “如今老五去了,只剩下小九,才能与我一较高低。” 青年男子眺望皇城,眼中野心勃然欲发。 这大周的万里江山,注定是他的囊中之物。 第十章 燕州会盟,真气如火 冬去春来,转眼便是大半个月过去。 之前轰动天京的拥雪关之战,已经尘埃落定。 右相带领礼部众多大员,亲自前往燕州磋商谈判。 最后敲定以拥雪关为界线,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另外,元蒙王朝要送回五皇子赵诚和恭顺侯的遗体。 并且给予适当地赔偿,保全大周体面。 盟约之上,都是诸如此类的承诺。 “示敌以弱,迟早会再生大乱。” 赵穆坐在案牍室,轻轻地叹息一声。 囚于冷宫,消息也不大灵通。 等到燕州会盟结束,他才从那些碎嘴的太监、宫女口中得知此事。 大周疆土之辽阔,位居四国之首。 天下四十九州,独占半数之多。 每一座城,每一大州。 那都是历代先皇,牺牲众多将士打下来的功业。 割去一座拥雪关,可能不算什么。 但没了它,燕云十六城便暴露于草原帝国的爪牙之下。 如若这道天险失守,元蒙王朝的狼骑就可以长驱直入,扫荡中原。 所以不管如何,拥雪关都应该重回大周之手。 无奈形势比人强,战场上输掉的,谈判桌上也拿不回。 “燕云十六城是一道天险,横卧于燕然山脉与北行山脉之间,更有十六座雄城要塞扼守,形成坚不可摧的边关防线。” 赵穆看过许多地理志,自然明白拥雪关的重要性。 “难怪,闻延太傅会气得破口大骂。” 皇城大内里,几样人最多。 阉人,闲人,女人。 任何消息一经流出,便像插上翅膀一样,飞到内廷各处。 连长乐宫这样的清冷地方,也有所听闻。 昨日的朝堂之上,素来刚正,讲究礼法的闻延太傅。 对着右相破口大骂,称燕州会盟,丧权辱国。 签订此盟约的右相,简直万死难赎其罪。 文臣,武将,也跟着吵成一团。 周天子罕见地动怒,当场拂袖而去。 “大周立国不过两百年,各州各县的百姓连温饱尚且不能满足,加上世家门阀兼并土地,各宗各派镇压一方,横行无忌。” 赵穆闲暇时候,也会琢磨天下大势,朝堂争斗。 倒不是他对九五宝座有什么兴趣,单纯打发时间,活动脑子罢了。 就跟前世,无聊了就去网上冲浪一样。 “想来天子也很无奈,空有雄心,却没有足够的实力支撑。” 站在那位父皇的立场上,赵穆其实也能理解,燕州盟约为何会签订。 虽然大周境内,有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这三座正宗鼎立。 但周天子又不能驱使那些江湖高手,平白给朝廷卖命。 面对元蒙王朝,以及它背后的无量摩诃宫和帝师拔思巴,大周只能退避三舍。 加上,这天下要如何运转,也不是听周天子一人的意见。 琅琊王,清河崔,范阳卢,陈郡谢。 这四座历经数朝,依然屹立不倒的大门阀。 哪一个不是门生故吏遍布州县,底蕴深厚难以揣测? 大周太祖立国之时,甚至还传出来过,“王与赵,共天下”的说法。 可见门阀势力扎根之深,触及之广。 “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历朝历代,从未出现过武道天子。” 越想越深入,琢磨了半个时辰,赵穆忽然醒转。 明明位居九五宝座,坐拥无穷资源,神功秘典。 为何各个王朝之中,连凡境八重,神变高手的天子都少见。 治大国如烹小鲜,所花的心思太多。 武道讲究精诚所至,一旦分心过甚,便难以有所成就。 “所以说,还是应当练武。” 思维发散一会儿,赵穆努力收敛杂念。 大周立国两百年,经历三代先皇。 哪怕吃了一次败仗,可之前积累的底蕴摆在这儿,一时半会倒不了。 纵然元蒙王朝整合草原各部,无量摩诃宫的拔思巴威压天下。 可中原武林还有十大正宗,六座圣地,哪能任由外族逞凶。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赵穆行气大周天,一身精纯内力流动于四肢百骸。 经过各个窍穴,而后转化为一缕细丝般的真气。 数个月过去,他每日勤奋修炼。 打拳,吐息,温养躯体。 练力,行气,蜕变内力。 赵穆没有因为有神秘石钟烙印道痕,便懈怠懒散。 枯坐冷宫十二载之久,他都快闲出病来了。 好不容易找到奋斗目标,自然格外刻苦。 “愁人啊,这内力怎么越来越多。” 完成几个大周天的行气,赵穆脸色有些难看。 数月以来,每每烙印道痕,签到打卡,都能得到增长功力的丹药。 偶尔运气好,还有少则五年,多则十年的内力灌顶。 赵穆叹息一声,凝神看去。 神秘石钟微微震动,流淌出一行行文字。 【赵穆】 【两百年内力】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 “两百年内力,想要悉数转化为真气,这得花费多少时间?” 赵穆发出无奈的感慨,别人练武,都是希望内力越来越深厚。 可这样的好事,落到自己头上,却难免头疼。 两百年的精纯内力,想要全部蜕变成元阳炁。 按照他这个进度,怕是要数月之久。 “积累太过深厚,也是一种烦恼。” 赵穆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凡学之语。 他并起两指,微微一搓。 唰! 一条凌厉火线直接射出! 摆放于桌案上的烛台倏然亮起。 “这就是真气的威力么?用先天之精元,修炼属性各异的武学,然后凝练五行之力,操纵水火,驾驭风雷……大神通士也!” 赵穆已经凝聚出几十缕如细丝般的元阳炁,其性质至阳至刚,犹如烈火一般。 凡物触着便燃,挨着便烧。 若是血肉之躯沾染一星半点,怕是要点成一支人形火炬。 “这《明神武典》不愧是神功级武学,我才凡境三重,开窍阶段,炼成元阳炁后,却能像凡境六重的练气高手一样,真气外放,造成伤害。” 赵穆满意地点头。 区区一条火线,只能点蜡烧炭,没甚大用。 但是等他把两百年内力,全部转化为元阳炁,那就大不一样了。 《明神武典》之中,有火焰刀,火焰箭,神焰护体等招式。 只要明白运使真气之法,就可以演化种种刀兵。 再加上元阳炁霸道异常。 品质稍微差点的真气触之既焚,灼烧脏腑,斗阵厮杀很占便宜。 “十皇子殿下,高公公来了。” 赵穆正在揣摩精义,体会真气运转之奥妙,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立即默念“藏尽气息,和光同尘”的口诀,调息内力,收敛一身沸腾如火炉的旺盛气血。 片刻后,一个老太监跑到面前,喘息着说道: “有圣旨到!” 第十一章 三月之期,大内高手 “圣旨?” 赵穆心中明白,大概是周天子准备把自己发配到统州,守皇陵去了。 灾星的名头扣在头上,始终无法摘去。 留在皇城,只是为了看守、监管,避免横生枝节。 可这么多年过去,赵穆安分守己,枯坐冷宫。 一没有修炼武学,二没有表现任何异常。 若说,有人可以隐忍三年,五年,乃至十年。 但如今,十五年都过去了。 哪怕是佯装,长此以往下去,恐怕都会变成真正的废人。 与其碍着别人的眼,还不如发配到皇陵。 那里与冷宫没甚区别,方圆千里有羽林卫驻扎。 只许进,不准出,形同牢笼一般。 “一座更大的冷宫罢了。” 赵穆摇头一笑,似是自嘲。 “皇城之大,看来并无我的容身之处。” 如此想着,他面上显得淡定。 昂首阔步,走出案牍室。 报信的老太监瞧着十皇子殿下从容的气度,不禁暗自叹息。 这人啊,天生命不好。 哪怕投了一个好胎,也没什么用。 就像十皇子,贵为天家血脉,过得还不如皇城外面的平头百姓自在呢。 冷宫幽静,寒气深重。 住在此处,简直跟关进天牢没什么区别。 要知道,皇城之中。 只有那些没背景、没靠山,犯了事的奴才。 才会被送到冷宫,伺候贵人。 但凡有些本事的,也不会来此受罪。 “认命吧。” 老太监收起感慨的心思,跟上十皇子的脚步。 …… …… 赵穆并不知道,宫中下人的所思所想。 即便察觉到了,也不会在乎。 外人的怜悯,同情,亦或者冷嘲热讽。 动摇不了他的心志。 霍如烈的武道经验之中,有一句话,赵穆很是认同。 命由己定!拳镇山河! 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把握命运轮转,改写既定天数! 世人都说,绝十逢九,蛟龙吞蟒。 那么,不妨让他们看看。 这条困于浅滩的蛟龙,是如何挣脱枷锁,飞腾九天! 赵穆行走之时,眼中流露一抹坚定。 不知是不是奋发向上的刚毅心性,正好契合《明神武典》的“日月同出,君临天下”的武学总纲。 倏然之间,藏于窍穴的那股元阳炁,如细蛇般游走四肢百骸。 运转几个大周天后,复又蛰伏不动。 只是那股真气,变得更加精纯。 仿佛经过千锤百炼,锻打出杂质一样。 “十皇子殿下,请听天子诏书。” 赵穆来到永寿殿,看见一位身着绛紫袍服的太监站在中央。 皇城之中,太监也分等级。 至于如何区分,全凭衣裳颜色。 灰衣最次,乃是刚入宫的小太监,充当杂役。 蓝衣管理各房,比如茶房,膳房,肉房等地方。 绛紫色是内廷十二监的大太监,权力很重,连左右两相都要以礼相待。 至于最后的朱红衣袍,则是天子身边的亲信。 “见过高公公。” 赵穆双手一拱,微微躬身,等待宣旨。 这位来自印绶监的掌印太监,一脸富态,笑容和蔼,瞧着像个好说话的人。 高公公点了点头,拱手回礼。 他倒没有因为赵穆被囚于冷宫,不受天子待见,便有轻慢之举。 再不济,对方也是大周皇子,哪里轮得到自己这样的阉人折辱颜面。 “……十皇子殿下,你可听明白了?” 宣旨完毕,高公公双手递过提花锦缎,玉石卷轴所制成的诏书。 赵穆同样用双手接过,大周并没有逢天子,贵人便下跪磕头的规矩。 所谓礼法,礼制。 更多是侧重于道德操守,个人品性方面的考究。 “听明白了,等三月之期一过,父皇寿诞结束,我就会跟着九皇兄一起前往统州皇陵。” 赵穆再次拱了拱手,抬头说道。 三月以后,便是周天子的寿诞。 按照以往的规矩,自然要普天同庆,宴请群臣。 那个时候,早早封了国公,在外开牙建府的九皇子。 也会回到天京,为周天子庆生。 周天子打算寿宴完了之后,便把赵穆发配出去。 没有直接秘密送走,而是让他留下来祝寿。 这大概就是,那位父皇心中对自己仅剩的一点亲情了。 “陛下说,等到寿宴举办之时,十皇子殿下可以暂离冷宫,只是不能进正殿,要去偏殿候着。” 高公公斟酌了一下词句,补充道。 堂堂皇子,不进正殿,候在偏殿,与宫中下人一般无二的待遇。 给外人听见,恐怕会更加同情赵穆。 “遵旨。” 年轻俊雅的十皇子,嘴角扯出一丝细微弧度,似是在笑。 也许,对于大周的九五之尊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宽宏。 “殿下,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陛下的?” 高公公脸上堆着和蔼笑容,如弥勒佛似的。 如同之前的老太监一样,他见到十皇子所受待遇,如此之凄苦,难免有些感慨。 陛下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儿子啊。 没办法。 谁叫十皇子的命不好,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呢。 加上死在拥雪关的那位,这位殿下已经克死了三个皇子。 若是天子过多亲近,说不得也要…… 念及那“克父克兄”的批命,高公公心头一凛,连忙收起此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没……烦请高公公替我转达一句,临行在即,能不能让十一弟多来几回长乐宫。” 赵穆原本无话可说,但想起半年才能相见一次的弟弟赵原,转口说道: “我去了统州皇陵,兴许就再也没有跟十一弟见面的机会,恳请父皇恩准。” 高公公点头,拱手回礼道: “咱家一定带到。” 一母所生的亲兄弟,感情深厚,难忍离别,乃是人之常理。 “那就多谢公公了。” 赵穆面色平静,眼眸如古井不波,泛不起丝毫涟漪。 这样的淡定态度,反倒让高公公感到一丝钦佩。 他待在皇城大内多年,伺候天子,颁布圣旨,不知见过多少达官贵人。 那些被逐出深宫的嫔妃,被流放蛮荒之地的大人。 哪个得知自己的可怜下场,不是要死要活,痛哭流涕。 天子一言,生杀予夺。 谁能不感到畏惧,惶恐? “这位殿下,好深的养气功夫。” 高公公暗自赞了一声。 同时。 愈发感到遗憾。 若没有司天监的那句批命。 十皇子的地位,未必会比那几位殿下差上多少。 “没有其他事,咱家就告辞了。” 高公公依旧带着笑,他在离开之前,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眉目英挺,卓尔不群的十皇子。 气血隐有亏虚之相,看来外界所言不虚,这位殿下常年居住冷宫,受到寒气侵蚀,落下病根。 加之没有习武,体魄比起常人都有所不如。 “可惜了。” 高公公走出长乐宫,遗憾摇头。 没有武功护身,没有权势护体,十皇子又能在统州皇陵熬多久? “至少是凡境五重,铸就道基的一流高手。” 片刻后,赵穆转回寝殿,眼中闪过异色。 周天子身边,果然没有简单的人物。 内廷十二监随便走出一个太监,便是一流高手。 不知道皇城大内,那位大名鼎鼎的司礼监陈朝恩,又是什么样的武道境界? 后宫之中,嫔妃众多,自然不会让其他男人随意出入。 历朝历代的天子,想要培养高手,只能从太监下手。 “只不过阉人缺了阳刚之气,怕是入不了先天,无法成就大宗师。” 赵穆心中闪过念头,太监练武,有利有弊。 那些年幼就被送进宫的太监,保持童男之身。 去掉命根后,牢牢锁住一身气血。 加之没有杂念干扰,更容易突破境界。 但同样也由于伤了先天之气,根基不足。 想要成为天下有数的顶尖高手,却是很难。 “以后夜探内廷,烙印道痕,要小心一点了。” 赵穆忽然警醒。 纵然霍如烈那门《藏形敛息诀》效果拔群,可也保不齐会被高人看穿。 大内高手,这四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第十二章 黑龙转世,谁是蛟蟒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在后宫之中。 只要不是特意想要瞒住的隐秘。 最后总会从那些爱嚼舌根的太监、宫女口中,向外散播出去。 就像是,十皇子即将发配到统州,守皇陵行孝的消息。 不到半天的时间,便已经传遍皇城。 说来有趣,各人知道此事的反应虽然不一样。 但无论是太子,皇后娘娘。 或者内廷十二监中,那些地位很高的掌印太监。 他们都没有表露什么惊讶的意思。 只觉得在情理之中。 众所周知,陛下不喜十皇子。 将其留在冷宫,没有丢进宗人府的监牢,已经是格外开恩。 前不久,五皇子死在拥雪关,恭顺侯的五万大军全部覆灭。 朝廷可以说是损失惨重,颜面无光。 偏偏大周暂时又没有足够的实力,敢于对罪魁祸首元蒙王朝悍然宣战,挽回失去的尊严。 尽管朝野之间,主战派的声音很大。 可谁也没法儿保证,一定能大胜草原狼骑。 毕竟。 那位当代活佛,元蒙帝师拔思巴威压天下。 其麾下的八部众也非易于之辈。 除非周天子说动天龙禅院,混元道,云中居这三座正宗,派出先天大宗师级别的存在。 否则仅凭军中的高手,想要对抗无量摩诃宫。 如同痴人说梦,毫不现实。 几日以前,燕云会谈的内容也被曝光出来。 割让拥雪关,签订求和盟约。 此等丧权辱国之事,引发一片哗然议论。 天京城内,群情激愤。 有不少书院的学生都叫嚷着,要远赴边关,为国死节。 希望朝廷能派出大军,夺回拥雪关。 外部、内部的压力一齐逼来,立国才不过两百年的大周王朝。 一时之间,竟有些风雨飘摇的意味。 如此危急时刻,总要推出一个泄愤的目标。 按照以往的规矩,签订盟约的右相是不错的好选择。 但就眼下来说,有人比他要更合适。 “父皇的帝王心术,真是让人佩服。” 东宫的暖阁,太子赵诚捧着手炉,感慨道: “用一场燕云会盟,收了右相的心,除了碍眼的灾星,还能平息朝堂与民间的激愤!妙,实在是妙!” 十皇子的灾星之名,早就人尽皆知。 要是把一切罪责都推到对方头上,再将之发配统州,岂不是皆大欢喜。 “陛下恐怕早就想好了。” 枯瘦如柴的森公公,弓着腰说道。 “是啊,若没有人推波助澜,一个籍籍无名,囚于深宫的废人皇子,怎么会人所共知?” 太子收敛笑意,眼中并无多少欣喜。 父皇今天能把那个灾星丢出去,改日若是自己犯了错,说不定也是如此下场。 伴君如伴虎,果然没说错。 “这帝王之家,当真是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太子摇头叹息,他自十一岁起便被立为储君。 到如今,入主东宫已有十六年之久。 父皇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无病无灾,加之皇家秘库中的延寿宝药,活到一百二十载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自己还要做几十年的太子。 “这么想来,我跟那灾星有什么两样?一日没有登基大宝,命运始终操于他人之手。” 太子言语无忌,反正暖阁之内,也没有外人。 “殿下日后注定要继承大统,与那十皇子天差地别。” 森公公是太子心腹,东宫大伴。 对于太子等同有谋反之意的那番话,只当做没听到。 “希望如此吧。” 太子掐掉心中那一丝妄念,又把话题扯回到十皇子的身上。 “听说现在天京城内,都知道那灾星绝十逢九的批命,跟父兄相冲,是个祸殃。” “民间还有好事者穿凿附会,说他是什么黑龙转世,生来便要吞蛟食蟒……江湖方士信口胡诌,却还有人信了,真是贻笑大方。” 太子冷笑几声,语气讥讽。 黑龙转世? 吞蛟食蟒? 谁是蛟? 谁又是蟒? “照这样说,那灾星岂不是要克死一众兄弟,再把父皇……然后登上九五之位?” 太子捏紧手炉,体内劲力勃发。 里面的熏香、瑞炭顷刻结冰,冻成一坨。 “殿下的真气雄厚,动辄之间,凝聚霜气!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完成筑基,显化根骨!” 森公公微微瞥了一眼,连忙恭贺道。 太子年幼之时伤了根基,无法修炼大周皇室的神功级武学《穹天圣典》。 只能退而求其次,转修阴寒属性的《寒渊八劲》。 硬生生在铸就道基这一步,耽搁了五年之久。 “差得远呢。我日夜服用聚气丹,养脉散,可真气始终差了一线,无法开辟丹田。” 太子意兴阑珊,他自问在武学之上,也没有懈怠懒散。 可限于自身天赋,缺憾根基。 比起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以及奉为国公的九皇子,要逊色许多。 “殿下不必急躁。如若九五之位,是谁人的武功境界高,谁就能坐上去,那武安侯恐怕才是当今天子,轮不到陛下。” 森公公察言观色,改口说道。 “你也不用刻意安慰,武道修为于治国无用,这点我很清楚。” 太子摆了摆手,转而说道: “三月以后,小九便要进京了,依他的性格,肯定会准备奇珍之物,好献给父皇作为贺礼,大出风头。” “你去寻访几件好东西,可不能输给那家伙。” 森公公略一躬身,点头称是。 …… …… 长乐宫中,赵原大步冲进永寿殿。 人还未至,声音便已经先到了—— “皇兄!你放心!” “我一定要向父皇进言,把你留在宫中!明日早朝,我就跪在垂拱殿门前……” 赵原风风火火闯进寝殿,一脸焦急之色,却见自家兄长颇为悠闲。 玉簪束发,身披白裘,犹如浊世佳公子。 赵穆静立在宽大书桌面前,挥笔写字。 俊雅面庞之上,没有丝毫的慌张。 反而是嘴角含笑,开口问道: “堂堂一个皇子,怎么就没点仪态!要是给闻延太傅瞧见,你怕是要挨板子!” 赵原阴柔俊美的小脸上,透出怨恨与怒气,大声道: “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皇室礼教!” “谁不知道,统州皇陵只许进,不许出!一步踏入,终生难离!” “皇兄,你待在长乐宫好歹还有一点念想,若去了那里,便真的再难有转圜余地了!” 赵穆依旧是淡然的模样,似乎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周天子给他留下三月之期,这段时间足够自己把皇城大内大部分地方走个遍了。 凭借着众多丹药,一门神功级武学,攀登武道不成问题。 之后,是去统州守皇陵,还是去其他地方。 都没甚区别。 赵穆心有底气,但却无法对弟弟赵原明言。 他只能做出轻松的样子,握着手中的羊毫笔。 如走龙蛇,一气连绵! 写完最后一笔,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别说气话,跪死在垂拱殿门前?若你这么做了,怕是要跟我一起发配统州了。” “天子金口玉言,不会再有更改,谁也不可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赵原面沉如水,他只恨自己武道境界不够,护不住皇兄,愤然道: “发配统州又如何?我宁愿跟皇兄一起守皇陵,也比待在这里快活自在!” 赵穆把羊毫搁在笔架上,摇头道: “说话没个轻重,小心隔墙有耳。” “传到外面去,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就不好了。” “这不是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吗?我们走一步看一步。”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别想太多。” 赵原怒气未消,对于皇兄的安慰充耳不闻。 他眉头紧锁,走近书桌。 眼睛余光瞥见墨迹未干的那两行字——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第十三章 九窍金丹,脱胎换骨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赵原琢磨其中的味道,初看慷慨激昂,意气风发。 可反复念过几遍,只觉得有一股难以抒发的悲凉之气,横亘在胸口。 这本该是人到中年,碌碌无为,追忆往昔的无奈感慨。 皇兄这才不过束发的年纪,满腔热血就被消磨成了沉沉暮气。 可见这十五年的冷宫囚禁,当真是无比煎熬。 念及于此,赵原眼眶微红,忍不住感到一阵心酸。 “你这是怎么了?” 只是闲来练字的赵穆,完全不知道弟弟赵原的一通脑补。 接下天子的圣旨后,他的生活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丝毫改变。 每日写字看书,转化真气,规律而充实。 由于赵穆的勤奋,体内那两百年的雄厚内力,终于只剩下一百年了。 窍穴之中的元阳炁,从一开始的细如游丝,逐渐变得粗壮起来。 好似一颗颗金色光点,照遍全身。 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熔炼成一枚元阳内丹。 等到三月后,玄阴炁大成。 阴阳二炁相互补足,达到圆满。 想必那时,武道便会踏入一片新的天地。 “皇兄,你且等着,我一定能想到办法!” 赵原小脸上满是坚定,他还有一位神变大高手的老师呢。 “怎么又提起这个。” 赵穆感到无奈。 若非形势所迫,他也不想隐瞒。 自己这一身修为,以及武道境界进步神速的原因,根本无法解释。 而且,受困于那绝十逢九的大凶命格。 若是赵穆修为有成,恐怕更加惹来天子、太子的忌惮。 到时候别说发配统州,了此残生。 自家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 因此,赵穆时刻谨记稳健二字。 只想安心修炼,突破境界。 “……皇兄这句诗写得好,字也好!能不能送给我!” 赵原擦了擦小脸,岔开话题道。 “好啊,你拿去就是。” 赵穆点头答应。 对于即将被发配这件事,他早就做好打算。 自己内力过于深厚,导致在凡境三重,开窍境界耽误太久。 等到三个月后,把两百年内力悉数转化真气,炼就元阳炁和玄阴炁。 再学会火焰刀,火焰箭这等对敌之法。 届时,便有一定程度的自保之力。 哪怕去了统州皇陵,也妨碍不了什么。 “你的武功练得怎么样?” 赵穆岔开话题。 他吸收贯通霍如烈几十年的武学经验。 一眼便能看出弟弟赵原,已经淬体小成。 这等速度,放在那些圣地宗派,也算是顶尖了。 “还在努力锻炼筋肉、骨骼。我已经可以击断三根木桩了,得到了禁军教习的夸赞。” 赵原似是颇为自得,扬起下巴说道。 禁军之中,把桐油浸泡,麻布缠绕的粗大木桩,作为一种练力程度的评判方式。 徒手发劲之下,能用内力震裂或是击断一根木桩。 那便就代表锤形大成,成功迈进武道凡境一重的门槛。 一拳击出,可以打断三根木桩。 仅凡境二重的实力而言,算是不错的成绩了。 “震雷劲是锻炼筋肉,锤炼形体的武功,你已经是凡境二重的淬体境界,应该坚硬骨骼,强壮脏腑了吧?” 赵穆眼眸微动,打算将《虎魔炼骨拳》教给弟弟,让对方打下更坚实的根基。 至少他目前还没有见过,比这门拳法更高明的基础武功。 “禁军教习有传授一套拳法,名为《象形通背拳》,专门锻炼双臂,腰胯的关节、骨骼,我每天都有练习,打到浑身酸痛才会停下。” 赵原有模有样的练了几招。 出拳,踢腿。 气流炸响。 从中可以看出,这位小皇子的下盘稳固,力贯腰背。 并不是徒有其形的花架子。 “嗯,有几分气势。” 赵穆夸奖了一句。 他准备把《虎魔炼骨拳》的招式图抄录下来,夹带在藏书楼的那本册子里。 赵原迟早都会再去,到时候便能发现。 相信以霍如烈的眼光,不难瞧出《虎魔炼骨拳》的精妙之处。 …… …… 兄弟叙旧,时间过得飞快。 待到夜色渐深,寝殿之中,又只剩下赵穆一人。 子夜降临,值夜报更之声响起。 他再次换装,翻出冷宫。 今天特意询问过弟弟赵原,赵穆已经将皇城大内的建筑布局基本弄清楚了。 东宫,后苑,西苑,北苑,御花园…… 这些都是有禁军巡逻,戒备森严的地方。 像景仁宫,长乐宫这一片儿。 靠近皇城外围,稍微会有所松懈。 “炼真观。” 赵穆确定目标。 那是一座皇家道观。 乃是前朝某位公主的修真之所。 如今经过重新修葺,留给后宫的妃嫔上香祈福。 “离冷宫不远,且有数百年历史,应该能得到好东西。” 近些时日,赵穆蜕变内力,转化真气,食量不断增大。 那些简单的饭菜,完全填不饱肚子。 若非有签到得来的丹药,勉强维持元气补给,营养吸收,他大概要沦落到去膳房偷饭食的可怜地步。 要是再这么下去,怕是迟早都会被发现练武的事实。 “看能不能烙印到合适的东西吧……幸好有这一门《藏形敛息诀》,不然想要外出签到,也是一件难事。” 赵穆呼出一口气,有种步步维艰的感觉。 对于这篇旁门武学,他愈发精通纯熟。 已经能做到把全身气血收缩于窍穴,使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活人气息。 那天。 印绶监的高公公靠近自己,却也没有察觉出丝毫的异样。 足以证明。 《藏形敛息诀》至少能瞒过凡境五重,铸就道基的一流高手。 等到夜色再深几分,赵穆神不知鬼不觉,悄然离开长乐宫。 依照弟弟赵原所说的方位,向着炼真观快去行去。 沿途之中,他有遇见提着灯笼,给自家主子办事的太监、宫女。 还有五人一队,三队交替的巡逻禁军。 只不过,赵穆开窍以后。 五感敏锐,能轻易察觉周围三尺之地的风吹草动。 躲开那些人,自是没有问题。 “只有几个小道童。” 赵穆潜入观内,翻过外墙,便看到宏伟大气的三清殿。 其中,有一座栩栩如生的九龙石刻。 赵穆驻足不前,感受其中的气韵。 脑海之中,那座神秘石钟大为震动。 “您来到了炼真观,提取到了九窍金丹!” “是否烙印?” 赵穆面露愕然。 怎么又是丹药? “是我草率了。” 随后,他无奈叹息。 “忘记这些道士时常会给后宫的贵人,炼制养气、养生的丹药了,残留痕迹自然也是丹气、药气居多。” 两百年的浑厚内力,本来已经炼化五分之一。 如今再加上一颗九窍金丹,不知道又要耽搁多久! 赵穆再一次,发出令人嫉妒的感慨。 内力太多,也是一种烦恼啊! “烙印。” 送上门来的奖励,没必要拒绝,赵穆微微点头。 他集中注意力,神秘石钟之内,徐徐流淌出相关的信息。 “原来不止能提升内力,还可以让凡人脱胎换骨,改变体质,炼化骨髓!” 赵穆心中惊讶,这颗乌金色的丹药,竟然如此神奇。 江湖之中所谓的“灵丹妙药”,只不过具有疏通筋骨,调理脏腑,补足元气,增长内力的功效。 便能引得三教九流,趋之若鹜。 可以预想,这枚表面有九个孔洞,如同人体之穴窍,吞吐元气的乌金丹药。 若是流传出去,怕不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人的根骨、资质是先天限制,无法改变。 生来是什么样子,以后便是什么样子。 哪怕日夜吞服丹药,有高手灌顶,洗髓伐骨,成就也是有限。 这枚九窍金丹居然有着脱胎换骨之神效,简直无异于逆天改命,再造躯体。 “哪里来的贼人!敢夜闯炼真观!” 正当赵穆准备离去之时,一声大喝震动三清殿。 第十四章 五丁开山,一掌之威 声如洪钟,震动大殿。 一条高瘦身影闪身而出,云纹道袍猎猎生风,荡起一圈圈涟漪。 喝破赵穆的行迹后,来人脚步轻点,腾空而起。 右掌灌注猛烈真气,带起强劲气流,径直轰向立在九龙石刻前的不速之客。 不走正门,深夜闯入,必然是个贼人! “咳咳,好一记‘五丁开山’。” 忽然,道人耳边传来沙哑声音。 对方似是年纪颇大,还有疾病在身。 也不转身,更未闪躲,仿若毫无察觉。 任由道人这势大力沉的一掌,横拍过来。 “他是怎么认出来的?” 道人疑惑,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 浮现金铁之色的右掌,毫无阻碍的,按在那个贼人的后背之上。 道人很是自信,哪怕对方是铁打的、铜铸的身体。 挨了一记灌注了三十年深厚真气“五丁开山”,也要重伤倒地,吐血而亡。 咚! 还未沾到衣袍,道人脸色猛然一变。 只感觉手掌如同砸到铁壁铜墙,竟是无法寸进! 仿若有一层坚硬的壁障,牢牢地挡下这一记凶猛掌法。 三十年苦修的深厚真气,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 还没等他迅速后退,一股滚滚热力陡然袭来。 右掌好似伸进火炉,感到灼烧之意。 伴随着“滋滋”声响,一股隐约的肉香,不合时宜的飘动在三清大殿内。 “真气外放!” 道人功力不高,却很识货。 连忙缩手退后,拉开十几步之远,开口问道: “不知道前辈夜闯炼真观,所为何事?”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背着身,始终未曾转过来。 “贫道长云,忝为炼真观的主人。” 道人语气放缓,老实答道。 他好歹也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的武夫。 放在江湖之中,可以说是二流高手。 方才那一记“五丁开山”,乃是用浑厚真气催发劲力。 一掌轰出,开碑裂石不在话下,更别说血肉之躯了。 可那人身形都不曾动摇,只是背对自己。 汹涌掌力如泥牛入海,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这是何等强悍的体魄? 道人心惊不已。 加之,对方真气外放。 周身布下气场,犹如火炉一般。 综合这些表现,道人判断,这至少是内外如一的练气高手! 甚至,有可能境界更高! “你刚才那一掌差了点意思。” 那道沙哑的声音缓缓说着,一字一句极为清晰。 “五丁开山的掌法,其中的精义,应该是取自‘地崩山摧壮士死’!刚猛掌力含而不发,一旦轰出,则如怒雷天降,震得地动山摇。” 长云道人眼中亮起一道光芒,似是惊喜,又似是震惊。 这位前辈字字句句,都像敲击在自己的心头上。 “地崩山摧壮士死……” 仅仅七个字,便把这套掌法的奥义悉数道出。 对方甚至都没有看上一眼,只是从一掌拍出的劲力流转,便知晓了其中的要诀。 高深莫测! 长云道人一时之间,只想到这四个字。 他不由地庆幸,若是刚才自己转头逃走,呼喊禁军。 怕是还没踏出道观大门,项上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多谢前辈指点。” 长云道人略一拱手,已然心悦诚服。 “久闻炼真观的九龙石刻很有意思,今夜无事,冒昧造访,还请观主不要见怪。” 那沙哑声音,似是蕴含诸多感慨,仿佛想起许久之前的沧桑回忆。 莫非,这位前辈与炼真观有甚么渊源? 长云道人猜测道。 这座道观本就是建给前朝某位公主结庐修行之用。 那面九龙石刻更是前朝遗留之物。 观中明明有南斗、北斗二殿,太乙天尊塑像,周天星宿的壁画…… 这位前辈别的不去看,唯独挑中这面九龙石刻,其中意味值得深思。 于是,长云道人遵从内心,恭敬说道: “前辈武功精深,皇城大内都可以来去自如,进一座炼真观,又有什么妨碍。” “我今晚只当是什么也没看见,绝对不会对外人提起!” 那人似是感到满意,轻轻点头,叹息道: “老夫平生最不喜欢欠人情,却又最喜欢讲究缘分。” “既然今晚能被你瞧见,自然要有留点东西……” 长云道人眼中闪过迷惑,抬头望向那位前辈。 对方转过身来,轻轻跺脚。 只是一个动作,便恍如地动山摇,天地为之震颤。 此人好似脚踏神州,拳镇山河。 气魄之大,令人心神慑服。 长云道人眼中充斥震惊,几乎无法出声。 他努力想去看清那位前辈的容貌,却只感到双眼刺痛,如同直视辉煌大日。 有一层金色真火般的光焰,牢牢挡住了视线。 “窥一斑而知全豹,从那一记‘五丁开山’来看,你所练习的武功,真气走凶猛的路子,招式讲究发力迅猛,硬开硬打。” 沙哑的声音,如闷雷轰进长云道人耳中,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只不过你太看重‘迅猛’二字,却忽略‘虚实’。” “你且看看,我这一掌,如何!” 长云道人已经被震慑住了,如同牵线傀儡。 听到那位前辈出声,便下意识凝神看去。 只见有修长五指徐徐张开,好似擎天之柱。 掌心劲力,含而不发,犹如雷霆孕育。 “这是……‘五丁开山’?” 长云道人心神震动,骇然无比。 明明是没有什么变化的简单掌法,落到前辈手中,不知为何却变得如此可怖! 他只感觉,天地陡然消失。 只剩下那一掌如山岳崩塌,倒垮而下! “挨着便要死!” 长云道人呼吸艰难,不可遏制地产生了绝望的情绪。 掌心之间,仿若有一个血红的大字——死! 挤占他的全部视线! “这便是——” “地崩山摧壮士死!” 就在那一掌,即将轰在长云道人的胸口之时。 忽然,劲力一收。 恍如云破天开,风平浪静。 方才一切,好似幻象。 “前辈……” 待到长云道人回过神来,那位神秘高人已经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记可怖、可怕的“五丁开山”,深深烙印于脑海之中。 “武道意志,夺人心神……真是有如神魔一般!” 长云道人仔细琢磨,反复体会,试图领悟那位前辈所传授的要点。 他立在庭院,不断念叨“虚实”二字。 “是发劲与收力吗?” 长云道长模仿着前辈的招式,发力于脚下,劲气行于腰际,贯通手掌方寸之间。 全身劲力一吞一吐,印在身后那座收纳香火的宝塔状铜炉上。 嘭! 如雷声震动! 长云道人睁大眼睛,望着那座四分五裂,化为残骸的纯铜香炉,如同痴呆一般。 如此收放自如,浑厚无比的真气劲力,绝非是他可以做到的。 既非自己,那么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由虚化实,掌力印在铜炉之上,久久不散……那位前辈,怕是一位神变大高手!” 长云道人喃喃说道。 第十五章 高人形象,龙象大力 “呼!好险好险!” 回到寝殿的赵穆,吐出一口长气。 坐在床榻上,平复心绪。 “我这百年内力,百年真气,加上霍如烈的神变境界、武道意志,装个高人应当是没有问题。” 被长云道人喝破行迹后,赵穆随机应变,见招拆招,蒙混了过去。 那位炼真观主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已经做到全身力道贯通,劲力合于一处。 加之真气精深,掌法刚猛。 握铁成泥,开碑裂石,不过等闲。 若是平常的凡境三重,开窍境界的武夫。 今晚撞上长云道人,恐怕要被当场擒拿,交到禁军手里。 只不过,赵穆修炼《明神武典》。 全身窍穴藏有元阳炁,至刚至大,犹如炽热真火。 按照凡境十重的划分,只有内外如一的练气高手。 才可以将真气外放,演化气兵。 于百丈之外,取人性命。 但《明神武典》却不一样。 元阳炁、玄阴炁,皆是藏于窍穴之中。 只要周身贯通,将真气外放体外,并无问题。 先前的时候,赵穆就露过一手火线激射,隔空点蜡的技巧。 于是,当长云道人一掌拍出,向自己发难时。 赵穆便用元阳炁护住全身,如同无形真火,密布于衣袍之外。 长云道人三十年苦修而来的精深功力,面对赵穆这等不可以按常理论之的异类,毫无作用。 元阳炁发威之下,那点儿真气,便如同薪材之于大日。 还未沾到身体,就被焚烧干净。 第一步成功踏出。 他再借霍如烈的武道经验,指点对方武学的错漏之处。 完美营造出一个神秘高人的莫测形象。 避免直接交手,引来禁军注意的尴尬局面。 “不过说起来,凡境八重,神变境界当真是武道修行的一道分水岭。” 赵穆仔细揣摩着,适才他模仿霍如烈的武道意志,使出同样一招的“五丁开山”。 那长云道长心神为之所夺,完全愣在那里,连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要知道。 自己只不过是半吊子的水平,并非真正的神变境界。 借用霍如烈的一缕精神,就能威吓凡境四重的二流高手。 由此可见。 一旦精神蜕变,把毕生武道心得,凝聚为一股强横意志。 凡境武夫便如同鱼跃龙门,进入到更为高远、广阔的天地。 “藏形匿迹,装神弄鬼,实在非君子所为。” “但也没有其他办法,还是实力有所欠缺。若能修成一身绝世武功,我又何必遮掩身份。” 赵穆一边感叹,一边摊开右掌。 乌金色的丹丸滚动,浮现于眼前。 这枚九窍金丹,正如其名。 外表有九个细小的孔洞,如同人体穴窍。 其中蕴含气流,不断地吞吐,如同活物一般。 仅仅是轻轻吸气,便感到药香扑鼻,让人神清气爽。 “神丹!绝对的神丹!” 赵穆抛开之前失落情绪,惊喜异常。 这一次夜闯炼真观,值了! 仅是握在手中,他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生命力。 仿佛会呼吸一样,并非奇珍异草熔炼而出的死物。 赵穆甚至有种莫名的感觉,假如把这枚九窍金丹放在元气充足的洞天福地。 小心温养几个甲子,也许它会像志怪小说里描写的一般。 产生灵性,变为生命。 “我说呢,这枚神丹怎么会坚硬如金铁,原来根本不是用来吞服,外敷。” 赵穆微微凝神,神秘石钟给出详细信息。 “唯一之法,是融入体内,借助气血冲刷,从而达到脱胎换骨,逆天改命的效果。” 他用力捏了捏那枚九窍金丹,发现真如一颗圆溜溜的铁胆,难以碾碎。 平常人要是吃下去,怕是要被挤破肠道,伤害内脏,吐血而亡。 哪怕内外如一,炼化骨髓的武道高手,估计也难以消化这等金铁硬物。 “但是,要在心口破开大洞,这还能活么?” 赵穆眼中的犹豫,只维持了片刻。 他之所以能有现在的成就,不再受困于冷宫囚笼,全然依靠神秘石钟相助。 不管此物来历为何,缘由又为何。 在没有探究真相的能力之前,赵穆决定收起心中多余且毫无意义的怀疑。 只要一直往前走,迟早都能突破迷雾,窥见本来面目。 “人间第一流啊……” 赵穆定下主意,先是取来绷带,止血药粉,防止万一。 再找一把匕首,摆在桌上。 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他深吸一口气。 想做人间第一流的武道大宗师,怎么能惧怕受伤。 心口皮肉被刀尖划开,血液汩汩流出。 赵穆抓住那枚入手沉重的九窍金丹,按进伤口的位置。 嘶! 一连串的动作下来。 他的额头冒出大股冷汗,忍不住倒抽凉气。 太痛了! 像是要把心脏剜出来一样! 九窍金丹甫一没入体内,受到气血的冲击,药力瞬间散发。 赵穆瞧见极为神异的一幕,狰狞翻卷的皮肉伤口,迅速愈合。 汩汩流出的鲜红血液也很快止住,只留下极其浅淡的痕迹。 还未来得及行气大周天,赵穆就感觉到了。 一股股清凉之意,从毛孔散发出来。 口中更是分泌津液,滋润血肉躯体。 犹如羽化登仙,无比畅快。 “像是多了一颗心脏。” 赵穆按住心口。 每一次强力的跳动,都会带动全身气血。 哗啦!哗啦啦! 血液不断地冲洗,逐渐变得像是粘稠的水银。 流动之间,发出清晰的声响。 “脱胎换骨,所言非虚!我感觉每呼吸一次,都在增长气力。” 赵穆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连吸一口气都会变强”的畅快感觉。 他当即盘坐床榻,运起功来。 滚滚热流,刺激气血循环。 赵穆好像身处于一座大熔炉,受到不间断的锤炼、锻打。 全身肌肉仿佛被挤压到了一处,整个过程如同把粗胚变为精铁,再化为百炼钢。 原本锤形,淬体大圆满的坚固体魄,此时再上一个台阶。 行功几个时辰,窍穴之中的元阳炁,已经饱满到快要溢出。 赵穆停下运功,挥动拳头。 啪! 像点了一串鞭炮似的,气流陡然炸开,发出噼啪响声。 好似身具龙象大力,稍微活动筋骨,便能牵动周遭空间。 “那长云道人此时出现在我面前,怕是要被我一拳打死。” 赵穆把修行武道以后,所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作为战斗力计量单位。 稍加思索,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大概打四五个长云道人不成问题。 “以后也不用担心饭量太大,吃得太多了。” 赵穆心中欣喜。 九窍金丹足以供给身体消耗所需。 而且单论药力,不知道比人参、鹿茸那等大补之物,要强出多少。 解决这个大问题,以后修行更加神速,再无后患之忧。 他略一沉思,再次看向藏于识海的神秘石钟。 【赵穆】 【两百年内力】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 “内力又加了一百年……” 赵穆随即无奈。 他本来转化了一百年内力,化为丝丝缕缕的元阳炁。 可现在…… “再这样下去,我恐怕要成为世间最强的凡境三重武夫!” 赵穆如此想道。 人家论起内力,乃是十年为一单位,刻苦修炼所得。 可他呢? 百年为一单位,凭空而来,用之不尽。 这样下去,赵穆脑海中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 先天大宗师踏空而来,然后—— 啪叽! 被他蕴含三千年精纯内力的一掌拍死! “想得太多了。什么样的坚固体魄,才能装下三千年的恐怖内力?” 收回玩笑杂念,赵穆经过炼真观的所见所闻,他模糊对凡境十重有了些认知。 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长云道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什么惊喜。 至于更早之前的高公公,凡境五重,铸就道基。 但赵穆也没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危险、紧张的情绪。 “从未跟真正的高手切磋过,所以也不知道真正实战起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层次?” 赵穆叹息一声,不再多想。 转而继续开始打坐,炼化体内的九窍金丹。 第十六章 少年意气,世间一流 几日后。 赵原提着食盒,跑到长乐宫。 还未进到永寿殿,就能听到外面连成一片的“十一皇子”,“殿下”的行礼之声。 这些天,每到饭点。 赵原便带着各式各样的美味佳肴,与自家皇兄一同分享。 没了半年才能见一次面的限制,这位十一皇子几乎把永寿殿当做休息的寝宫,来得勤快无比。 连带着平时那些懒散怠慢的太监和宫女,都开始像模像样做起事来。 毕竟,赵原可不同于脾气好的十皇子殿下。 稍有松懈,便会惹来呵斥与责罚。 “皇兄,我让膳房做了一道新菜,你应当喜欢。” 赵原大步迈过门槛,把食盒放在卧榻的桌案上。 “你别再去折腾膳房的厨子了,整天让他们换着花样,什么山珍野味,我都快吃遍了。” 赵穆放下手中书,笑着说道。 “我以前还不知道,皇兄宫中的饭食竟是如此粗糙,荤素加在一起不过三样,连一盅汤都没有!” 赵原打开食盒,取出杯盘碗碟,愤然道: “内廷的那些太监,吃得都比这里好呢!” “依我看,膳房的总管无非是狗眼看人低,存心怠慢!” “只是叫他们多做几样菜,还敢有怨言?” “若非皇兄仁厚,不愿意追究,我早就上报内廷十二监,罚他们一个藐视天家的流放大罪!” 赵穆摇头微笑,他一个本就不受待见的冷宫皇子。 提再多要求,只怕也会被那些逢高踩低的势利太监无视。 不可能奢求皇城之中,人人都像高公公那样。 拎得清自己的位置,记得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得势捧上天,失势踩一脚。 这样的事情,放在后宫太常见了。 “这是肉鲊(zha),专挑养一年的新鲜豕(shi)肉,剔去骨头,切成五寸宽的肉条,水煮三次,且不能太烂,捞出冷却后切成块状,用茱萸子和白盐调味儿,装进瓮中。” 赵原拍了拍手,支使下人搬来一面绿釉陶制烤炉。 “这一层肉铺上一层粳米,装满泥瓮,放上一个月,即可食用。” “方法也有多种,我平时喜欢用蒜泥和姜醋沾着吃,今天不妨试一试炙烤。” 看着忙活的弟弟赵原,赵穆想起了前世吃烤肉的经历。 没想到来到这个世界,还能重温一回。 那精致陶制的烤炉底下,是生好的无烟炭火。 面上早早刷了一层熬制的鸡油,金黄剔透,煞是诱人。 肉条甫一摆上去,便发出“滋滋”声响,冒出热气和香气。 “味道怎么样?” 赵原把烤得酥嫩的肉条放进碗里,递给皇兄,而后眼巴巴瞧着对方。 “好吃。” 赵穆脸上带出笑容。 自从把九窍金丹按入心口,他已经不怎么享用饭食。 那枚受到气血冲刷,不断释放药力的乌金丹丸,完全能补足每日消耗所需的元气和营养。 并且还有洗髓伐骨,换血炼体的神奇功效。 “皇兄喜欢就好,下次我再换点其他的式样。” 赵原心满意足,自己夹了一筷子烤肉,放进嘴里。 “这是膳房总管孝敬过来的熊胆大力酒,有滋养脏腑,温补阳气的好处。” 吃着吃着,他似是想起什么。 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坛酒,拍开封盖,倒了两杯。 其色琥珀,散发出浓烈酒香。 “你正在锤形淬体的重要阶段,这坛酒还是自己留着享用吧。” 赵穆摆手道。 这段时日光是签到打卡,烙印道痕。 他所得的丹药就已经数不清了,哪里还需要喝熊胆大力酒来补气养身。 “皇室子弟练武,内廷会定时发放油膏、补药等物,这坛酒对我无用。” 赵原摇头,认真道: “倒是皇兄常年居住冷宫,此地寒气甚重,损伤身体。” “每天喝上一小杯熊胆大力酒,能活动气血,固本培元。” 赵穆嘴角含着笑意,眼见推辞不过,只得无奈收下。 他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入口柔和,有一股浓郁醇香。 早些天,赵穆把《虎魔炼骨拳》的招式图形全部抄录画出。 夹在那本薄薄册子里,不知道赵原有没有发现。 有了那篇炼骨如铁,壮大筋骨的基础武学。 想必弟弟的根基能打得更扎实、更稳固。 “最近宫中有什么趣事儿,说来听听?” 赵穆吃一口肉,喝一口酒,随口扯起一个话题。 “皇兄知道距此不远的炼真观吗?” 赵原想了想,专门挑些有趣的事儿说: “那观主叫做长云道人,本来是应了宫中某位贵人的邀请,炼制一炉养气丹,结果晚上把丹炉炸了,吓得禁军以为闹了刺客!” “结果并非如此,弄出好大的乌龙,那位长云道人已经被司礼监请出宫去了。” 赵穆点头,随口道: “这道长太不像话了,竟然深夜炼丹,还把丹炉炸了,也不怕惊扰后宫的贵人。” 赵原嗯了一声,似是同意皇兄的说法,笑道: “是啊,不过那长云道人因祸得福,竟然从中有所领悟,武道修为突破……炼丹还能提升境界,真是咄咄怪事!” “这便是个人的机遇吧。” 赵穆眉头微微一挑,故作好奇: “只不过炼真观的丹炉炸了,区区一件小事,为何会引得司礼监的注意?” “这个,我也不清楚。” 赵原撇了撇嘴。 “可能是之前那阵异象弄得内廷紧张,草木皆兵,有任何风声,都会引得他们大惊小怪。” 周天子向来信任宦官。 设下内廷十二监,处理宫中事务。 其中的司礼监,权力之大,甚于诸位皇子。 掌印太监名叫“陈朝恩”,深受天子圣眷。 连左右二相见到了,也要表示恭敬。 “我听宫中传闻,陈公公是皇城第一的武道高手。” 赵穆眼眸闪烁,流露一抹异色。 “禁军的教习有提过几次,具体是什么境界并不清楚,有说能与武安侯一较高下,有说其他的……” 赵原放下筷子,抿了一小口熊胆酒,被辣得吐舌头。 “你年纪还小,少饮酒。” 赵穆把杯子拿过来,面色如常。 心中却想着,那位司礼监大太监会不会去了炼真观,然后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他可是听闻,对于万里山河,日月同天的盛大异象。 周天子格外上心,下令严查。 负责之人,正是司礼监的陈朝恩! “不知道那长云道人,有没有吐露实情?” 赵穆有些分神,喝完杯中熊胆酒。 气血充足,浑身暖洋洋,带动心口的九窍金丹,发出强劲的跳动。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别落下功课。” 赵穆瞥了一眼窗外,光线已经渐渐暗下去。 一边吃饭,一边闲谈,竟过去了快一个时辰。 “对了,发配统州皇陵的事情,我自有办法,你别擅自主张,反而好心办错事。” 赵穆似是想起,额外叮嘱了一句,笑着道: “今日,皇兄吃你一顿大餐,算你承你的人情!说吧,有什么想要的?” 赵原微微一怔,他本想继续追问,皇兄有什么办法解决危局。 可感受到赵穆语气中的坚定,看到那道如灿星般的明亮眸光,又把疑惑咽了回去。 从小到大,皇兄从未骗过他的。 “我希望皇兄达成所愿,有朝一日,成为那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赵原一字一句,正声说道。 他永远记得,儿时自己每次受了委屈,便会站在冷宫墙外叫着皇兄的名字,哭诉心中的难过。 皇兄不能踏出宫门一步,就折了一样如同纸鹤、飞鸟般的玩意儿,把它投到宫墙之外。 上面画着滑稽的小人和精彩的故事。 有脑袋圆圆,手脚粗短的大猫,口袋里能掏出诸般奇怪法宝。 还有头顶葫芦的七个孩童,各具异能,与那山洞里的蝎子和蛇妖斗法。 看着那些连环画,赵原就能忘了一切烦恼与忧愁。 这个世间,再也没有谁会比他更希望看到皇兄龙腾九天,挣脱牢笼。 “好。” 赵穆愣了一下,摸了摸弟弟赵原的脑袋,缓缓点头。 他心想,不知道先天大宗师,算不算世间第一流? 或者,驻世五百年的武道人仙? 第十七章 先天大宗师,太极纯阳棺 澄鉴斋,又叫做“御书房”。 是周天子读书,藏书的地方。 “朝恩,炼真观那事儿,处理得怎么样了?” 两鬓微白的周天子,用略显疲倦的声音,唤着一旁朱红衣袍的老太监。 “那长云道人说是炼丹炸炉了,才发出这般大的动静。” 鸡皮鹤发,垂垂老矣,像是一阵风就会吹倒的老太监陈朝恩弯着腰,声音不缓不急。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若非老奴最近搜查皇城,也不会专门过去一趟。” “那道人资质平平,困在凡境四重十年之久,气血已经衰落,却能从炼丹之中悟得武学奥妙,也算个人才。” 周天子批着各州各地报上来的奏章,他对这种琐碎小事不甚在意。 眉头微皱,再问道: “那日的异象,可查出些什么眉目了?” 老太监陈朝恩摇头,他带着司礼监的人手,把皇城内外各个宫殿仔细排查个遍。 连带着景仁宫,长乐宫那片冷清的地儿,都没有放过。 仍然一无所获。 “那人并未留下半点气息,行踪隐匿得极好,要么是个擅长此道的高手,要么就是境界高深!连我的‘天视地听大法’也没能发挥用处。” 老太监陈朝恩眯起眼睛,浑浊的眼珠闪过一道精芒,有种积年老鬼的阴森气。 “连你都找不到,那人怕是早已离开皇城,消失无踪了。” 对于那日月同天的浩大异象,周天子始终耿耿于怀。 这会不会是某种昭示? 为此,他找来司天监正元黎。 专门起了五卦,却都没有异常。 “陛下,老奴斗胆揣测。” 陈朝恩把佝偻的腰身,向下再弯了弯。 “天京城中,能够引发如此异象,并且牵引皇道龙气的人物,其实并不多。” “距离先天大宗师只差一线的武安侯,身负龙气的太子殿下,还有……那位太祖钦定的护龙一族大统领。” “除此之外,老奴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弄出这样的阵仗。” 周天子闭上眼睛,手指敲打着宽大的紫檀书桌。 沉默了半炷香,才轻声说道: “不是昭儿,他只有守成之才,没有那囊括天下,吞吐日月的气魄和志向,而且他自小伤了根基,哪里有这么雄厚的底子,显化出那等异象。” “武安侯……他当年没有争这个位子,我坐了这么久才想着下手,会不会有点迟了?” “护龙一族的赵大统领,自他五十年前跟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斗过一场后,便再也没有音讯。” “那次以后,大统领就对黑龙台的四大卫长说,自己要坐生死关,看能否冲破凡境十重,成就人仙。” “如今一晃眼的功夫,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早已油尽灯枯,而他的徒弟拔思巴威压天下。” “我依然没见大统领出关,怕是已经……失败了。” 面对陈朝恩,周天子也没有讳言。 深宫之中,唯一能听他说这些心里话的身边人。 恐怕也只有这个从夺嫡争位之时,便跟着自己的老太监了。 “先天大宗师,天寿有两百余载,加之延寿宝药,活个三百年不成问题!” “依老奴看,大统领不一定是坐关失败,也有可能死中求活,逆反生机,正在成就武道人仙的关键时刻。” 陈朝恩斟酌着说道。 护龙一族,乃是太祖立国时就设下。 大统领赵策,天下少有的先天大宗师。 虽然位列于周天榜,但是鲜少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和名姓。 当年若没有这位护龙大统领,拦截住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以及麾下八部众。 大周王朝未必能有现在的稳固江山。 “应当不是武安侯,他要争这张椅子,没必要等到现在。” 周天子想了一下,否决掉内心的怀疑。 “当时父皇很喜欢他,还说过‘此子肖朕’这样的褒扬之话,然而没过多久,他就离开天京,抛下皇子的富贵权势,闯荡江湖去了。” 陈朝恩没有多言,他只是分析推测。 若非这三个人,那还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闯入皇城,并且引动皇道龙气? “要是赵大统领还在,大周何至于如此被动。” 周天子揉了揉紧锁眉头,叹息道: “区区一个密宗和尚,便逼得我交出了拥雪关!当真是愧对先皇!” 陈朝恩眼睑低垂,低声道:“不能为陛下分忧,老奴该死。” 他掌管司礼监,同时肩负拱卫天子,镇守皇城的责任。 论起武道境界,这位有着皇室功法秘典,丹药宝物供给的老太监,已经是一尊神变巅峰的大高手。 只可惜,阉人先天残缺,缺少一点极阳之气。 想要成就先天大宗师,那是千难万难。 “哪天你再去黑龙台,找四卫指挥使问一问,看能否探听到大统领的坐关之处?不管他成功与否,那件被借去破境的太极纯阳棺也该拿回来。” 周天子两条眉毛拧成川字,语气低沉。 皇室宝库中,有一样至宝,名为‘太极纯阳棺’。 能够聚集天地之间的纯阳之气,为人洗髓伐骨,补足生机。 只是被那位护龙大统领拿去坐生死关了,至今仍未回到皇室手里。 “有那件宝物,昭儿便能立刻筑基,修炼太祖所得的《穹天圣典》,而朝恩你,突破先天的机会也增加了许多。” 周天子自问坐上九五之位,从无懈怠,兢兢业业。 但外有元蒙王朝,神州诸国。 内有世家门阀,江湖宗派。 使得他空有满腔抱负,却束手束脚,难以施展。 拢共有十一位儿女,九位皇子。 现在,死了三个。 太子不争气,没有开拓疆土的气魄和能力。 小九与武安侯太过相似,喜欢跟江湖宗派打交道。 全然忘记,那些三教九流,草莽龙蛇。 都是一群心中毫无家国大义,只会以武犯禁的乱臣贼子。 唯一看好的五皇子赵诚,还死在拥雪关,命丧于草原蛮人的手中。 其他几个儿子,更是不用提了。 都没有治世之才,为君之相。 “原儿倒是不错,可惜年纪太小。” 思来想去,周天子挑中了十一皇子赵原,可随后摇头道: “只能选太子了。唉,若是我当初下了狠心,把那孽障掐死在襁褓里,兴许几个儿子就不会早亡……” 陈朝恩一语不发,他时刻谨记自己是个奴才。 王朝储君之事,不应该多嘴。 “陛下是心地宽仁,哪能对自己的骨肉下手。这些年每到宁妃的忌日,陛下都会去景仁宫坐上一会儿,可见心里是念旧情的。” 陈朝恩端着一盏热茶,送到愁眉不展的周天子手边。 这个如风中残烛的老太监,皮肤干瘪,如枯死老树。 一双手却白皙如玉,不见半点皱纹。 “我本来不信元黎的批命,有一国气运护体,皇道龙气护身,寻常武道高手都加害不了我,哪能被自己儿子克到。” 周天子掀开杯盖,吹了口气。 “可事实摆在面前啊。不瞒你说,朝恩,自从诚儿去了以后。” “这些天里,我时常会做噩梦。” “就在那垂拱殿上,我梦见一条黑龙张开血盆大口,把我一口吞了进去!好生骇人!” 陈朝恩浅淡的眉毛跳动,心中悚然一惊。 他是武道高手。 自然不会听不出陛下语气之中,那股寒气森森的凛冽杀意。 “陛下,是打算?” 他不由压低声音。 “三个月后,那孽障随小九去统州的路上,你便让他突发恶疾死了吧。” 周天子吸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淡淡道: “十五年,朕让他活够了十五年。” “如今为了大周的江山,不能再念及骨肉亲情了。” 执掌司礼监的陈朝恩微微一叹,点头道: “老奴必定办成此事。” 第十八章 虎豹雷音,密室暗道 近日以来,皇城大内一派忙碌的景象。 因为三月之后,乃是天子寿辰。 届时。 普天同庆,君臣同乐。 上到后宫的娘娘,嫔妃,诸位皇子。 下至内廷太监,奴才宫人。 对这件大事不敢有丝毫怠慢,极为上心。 早早地开始建造花楼,布置现场,拟定座位名单。 所以说,自古以来。 几乎人人都想坐上那张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宝座,并非全无道理。 荣登九五,身着龙袍。 受天地气运之青睐,承亿万黎民之命数。 本身就如众星拱月,散发威严与光芒。 随口一言,就可以决定王朝兴衰,群臣生死。 普天之下,大多数人的荣辱富贵,皆操于他之手。 这是何等的权力? 世人皆喜欢登顶高山,俯瞰风景。 而金銮宝殿上的那张龙椅,某种程度上就是世间最顶峰之处! “可我还是觉得练武比较快乐。” 赵穆立在练功房,默默想道。 攀登武道长阶,就像打通一个又一个关卡,完成一个又一个的成就,从中能够得到无限的满足。 谁会不喜欢一个不断变强,养成自己的游戏? “这颗九窍金丹还剩下五分之一。” 赵穆内视之下,“看”到心口处的乌金色丹丸,已经缩小了好几圈。 强劲气血日夜冲刷,自己的躯体愈发坚固。 如同精铁锻造,浑然如一。 “脱胎换骨,不是虚言。” 赵穆握紧拳头,陡然发劲。 练功房里,发出一声闷雷似的炸响。 周遭气流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用力撕扯,形成大小不一的透明漩涡。 仅以体魄而言,天龙禅院的许多首座,恐怕都要逊色一筹。 赵穆揣测着,按照圆空和尚撰写的武经所说。 发力如雷,血似汞浆。 这是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标志。 但现在的自己,已经达到了。 “凡境三重的境界,六重的真气,七重的体魄……那我到底算是多少级?” 赵穆感到疑惑。 他很想再去找个对手。 比炼真观的长云道人更厉害的那种。 试一试自己的成色。 可又担心,自己是不是盲目自大。 万一遇到真正的高手,给人家一拳锤死了怎么办? “还是慢慢升级,练武。至少成为先天大宗师,这样才有安全感。” 赵穆思绪岔开了一会儿,而后收拢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打起了虎魔炼骨拳。 劲力贯通全身,带动如水银汞浆般的沉凝气血。 狠狠地冲击在九窍金丹上,刷出滋养血肉的药力。 一股股热流散入四肢百骸,周身窍穴,再化为雄厚无比的精纯内力。 “看石钟的描述,这颗神丹完全炼化,能够增寿九百载……” 赵穆眉头一挑。 这方天地,连武道人仙都只能驻世五百年。 服下这枚丹药,竟然能比凡境第十重的绝顶人物活得还久? 当真不可思议! 一边想着,赵穆一边练拳。 身形抖动,大步踏在练功房内。 整个人如猛虎下山,透出霸道凶悍的强横气势。 这是把拳法练到骨子里去,精神上所带来的变化。 那些圣地宗门,将此种状态,称之为“入神得髓”。 意思是,这门武学已经融会贯通,深深烙印于身体之中,形成肌肉记忆一般的潜意识。 如果有外人在场,看到赵穆打拳的样子。 便会产生一种虚妄的念头,这不是人,而是一头成了精的猛虎。 这便是精神,意志,融于武道带来的压迫感。 扭曲现实,幻化真我! 咚!咚!咚! 随着打拳速度,越来越快。 赵穆每一次身形变化,姿势起伏。 骨节肌肉便会轻微颤动,发出闷雷似的声音。 放在前世,用国术的说法,这叫做“虎豹雷音,筋骨齐鸣”。 并没有什么玄虚,就是人体筋骨外炼内壮,浑然一体。 发力之间,骨节震颤,透出声响。 而对于这方天地的武夫而言,这是炼髓小成的象征。 “换血,炼髓……一枚九窍金丹,让我提前触碰到了更高的境界。” 赵穆心思流转,打了数遍虎魔炼骨拳。 浑身毛孔排出汗水,显得畅快无比。 他见时辰尚早,弟弟赵原今天要做功课,也不会过来。 复又盘坐于榻上,运起藏于窍穴里的元阳炁。 如同真火的有形之气,凝聚成一团团金色焰光。 人体骨头总共分为三大部分,颅骨,躯干和四肢。 赵穆驾驭元阳炁,化为拳头大小的实质真火。 自躯干开始,一节节煅烧,炼出杂质。 这是他通过吸收霍如烈的武道经验,所想到的法门。 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武夫,可以通过修炼的武学,使得真气产生性质。 比如,五行之属,金、木、水、火、土。 或者偏门一点,风、雷、阴、阳。 而后再用真气熔炼精血,显化根骨。 这是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功夫。 所谓的“根骨”,很有说法。 其实是指代资质,禀赋的术语。 古语云,骨为形体之根本。 发诸面相,有“清、奇、古、怪”四种特异。 发诸于眼,有目如点漆,或三瞳四瞳之说。 发之于肤,则有痣排列如七星北斗,上应天相。 诸如此类,各种不一。 根骨隐匿于血肉之中,躯体之内。 想要显化,只能通过真气煅烧,淬炼全身,刺激蜕变。 赵穆修炼《明神武典》,早早就能化用真气。 于是,便提前开始了这一步。 元阳炁性质极其霸道,如同大日真火,猛烈无比。 赵穆盘坐于榻上,犹如置身火炉,额头见汗。 一团团虚幻的光焰,如流水般飘动。 这样的感受,说是五内俱焚都不为过。 虽然有些痛苦,但效果也很卓著。 只见赵穆的躯干腰椎,如大龙起伏。 微微散发出莹白玉色,仿佛烧出的琉璃一般。 单论起坚硬程度,并不比百炼精钢逊色多少。 “真气品质高就是占便宜……” 赵穆默默想道。 煅烧、炼化完一块骨头,他便准备收功完事。 可忽然之间。 有一股极为纯粹的至阳之气,受到真气的引动,如流水般涌进体内。 “怎么回事?” 感知到异样,赵穆连忙散去元阳炁,藏于窍穴之中。 而后,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那股至阳之气是从地下传来的……” 赵穆轻轻跺了跺脚,没有听见空洞之音。 “机关?暗道?” 他独居冷宫十二载,竟然从未发现。 这座废弃已久的前朝东宫,还暗藏玄机。 开窍以后,五感敏锐。 赵穆一边缓缓引动元阳炁,一边仔细查找那股精纯气息的源头。 练功房内,安静地落针可闻。 他来回踱步,足足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发现端倪。 练功房的左侧门廊,有一面落满灰尘的古旧屏风。 下方如同泉眼似的,涌出一股股细弱的精气。 赵穆又摸索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找到机关所在。 轻轻扣击两下,扭动屏风连接之处,远处一座假山悄然移开。 严丝合缝的地面,现出一道入口。 “密室?” 赵穆眉头微挑。 第十九章 无名尸骸,护龙兵符 “长乐宫是前朝太子所居住的地方,有暗道、地宫也不奇怪。” 赵穆眸光闪动,眼中没有流露什么惊讶的色彩。 就连那些商贾之家,权贵宅邸。 都会秘密让匠人挖空墙壁,建造密室。 或者设置一条逃生暗道,以备不时之需。 更别提皇城大内了。 只不过。 赵穆没有第一时间进去探查。 反而扭动机关,把移动的假山挪了回去。 密室有各种各样的用处。 比如。 闭关练功。 收藏秘宝。 或者。 约见谈事,私下会晤。 甚至于,满足主人家的某些特殊癖好。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如此重要之地,不做准备,贸然进去。 万一有危险,或者惹出什么动静来,那就不好了。 “还是等夜深人静再过来。” 赵穆面上维持淡定,心里却有些期待。 冷宫的生活很是枯燥,任何意料之外的发现都会带来惊喜。 “不知道是神功秘典,还是……” 赵穆微微一笑,倘若密室里囚禁着什么人,但愿也别是什么糟老头子。 否则,那就是惊吓了。 他如此想着,缓步离开这间杂草丛生,早已废弃的练功房。 写写字,看看书,半日时间一眨眼般过去了。 月上中天,子夜刚过。 赵穆如同脚不沾地的鬼神,一路上穿廊过道,没有惊动任何人。 冷宫之中的仆役,要么是年纪很大,手脚不利索的老太监、老宫女。 要么是犯了事,受了罪,被发配到这里的倒霉鬼。 据他观察,其中并无筋肉饱满,锤形炼体的武道中人。 “谁又能想得到,十五年来一步都没有踏出过宫门的皇子,会有‘上天传功’的机缘呢。” 赵穆嘴角翘了翘,来到屏风面前。 用火折子点着灯笼中的蜡烛,扭动之前发现的机关。 勾连密道的机括发出“嘎嘎”声音,位于角落处,那座不起眼的假山缓缓移开,现出一条暗道。 “为防有毒气,还是等一会吧。” 赵穆在入口站了大概半柱香,方才走进去。 看到蜡烛灯火没有变化,他稍稍安心了一点,继续前行。 气流通畅,只是有点陈腐难闻。 拾级而下,步入狭窄甬道。 两边墙上原本挂着一盏盏火油铜灯,应是太久没人过来,已经锈迹斑斑。 那儿臂粗的大烛,也都燃烧殆尽,只剩下一层凝结蜡油。 沿着甬道走了片刻,便至尽头。 赵穆从下来开始,便运起全身真气。 形成一层护罩,防止有可能出现的陷阱。 他脑补了许多。 比如,石壁合拢,将自己碾成肉泥。 或者脚下落空,落进布满尖刺的坑洞。 诸如此类的场景。 可惜。 这些一概没有发生。 赵穆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他鼓足劲力,用力推开沉重无比的封闭门户。 眼前豁然开朗。 这竟是一座地底石室! 其间宽敞空阔,光线充足,丝毫没有憋闷之感。 而且,不同于漆黑甬道的伸手不见五指。 开辟出来的石室墙壁,镶嵌有十几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大放光芒。 “有人在此闭关?” 赵穆面露异色。 他看到室内正中央摆着一座高达数丈的炼丹炉。 里面炉火已经熄灭,顶盖积了一层厚厚灰尘。 几面墙壁立着高大书架,上面摆着诸多典籍和丹药。 当然,最为引人注目的,还是角落里的那座纯白如玉的棺椁。 赵穆刚进到石室,藏于体内窍穴的元阳炁便被引动,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股极其精纯的纯阳之气,从那座白玉棺椁上涌现,流入体内。 让人如同浸泡在温泉里,浑身温洋洋的,无比舒适。 长乐宫本来寒气就重,每到入夜,阴冷无比。 许多送到这里的太监和宫女,往往待不了几年。 就会因为体虚气弱,感染风寒死去。 而后再送到宫外,草草葬了。 赵穆刚进冷宫也很难捱,全是依靠弟弟赵原送药送衣,这才勉强熬下来。 可令人惊奇的是,自从他下了地道,进入石室。 那股深重的寒意,一下子便消失无踪。 “这座白玉棺椁有古怪……” 赵穆靠近过去,隔空拍出一掌,把那棺椁顶盖移开。 轰! 一股穹天高远,俯瞰苍生的精神意念扑面而来。 山崩地裂,天地坍塌,强横的意志直接压迫过来! 欲要摧垮人心,碾碎肉体! 赵穆身形微微一晃。 衣袍震动,发出猎猎声响! “好强烈的武道意志!” 他脚下扎根,纹丝不动,没有后退半步。 “比霍如烈要更可怕,更浓烈!” 如海潮般一波又一波,冲击而来的武道意志,并没有击垮赵穆的心防。 相反,他还有闲心发出评价。 一边默念着“心若冰清,天塌不惊”的玄奥口诀,一边从容应对。 “尸身不腐,精神意志没有被磨灭,残留于躯体上……神变?不!这是一尊先天大宗师!” 赵穆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天底下的先天大宗师,拢共才多少? 这座石室之内,竟然就有一位! 顶着夜明珠的光华,他看清躺在棺椁之中的无名尸骸。 身材中等,脸上覆有青铜面具,瞧不清真实样貌。 “生机彻底断绝,像是大限已到,冲关失败而死。” 赵穆眸光闪烁,余光瞥见尸骸衣袍之中,夹带的龙形令牌。 张开右掌,真气运起。 发出一股吸力,将其摄入手中。 “黄金制成,形似真龙……有些像是天子调兵谴将的虎符。” 赵穆猜测道。 躺在白玉棺椁里的无名尸骸,生前必然是位高权重。 武道境界,更是恐怖无比。 神变大高手的霍如烈,最多从纸面上烙印精神。 而且无法干涉外界,只能苟活。 这人死后,仍然精神不灭,气势不减。 可见其强悍! “先天大宗师能够活上两百余载。此人大限已到,天寿耗尽……两百多年前的人物,那时候大周王朝可能都没有建立。” 赵穆把那枚龙形兵符揣入怀中,而后搜索石室。 高大书架上,摆放着出自各门各派,阐述武道修行的秘密典籍。 至于丹药,打开瓶盖,轻轻一嗅,多半都已经腐坏。 “嗯,有刻字。” 简单翻找一下,赵穆发现一侧石壁之上,赫然刻有文字。 铁画银钩,笔力虬劲。 “余十岁修行,二十七岁入神变之境,登上周天榜,六十岁成就先天,问鼎大宗师,其后百年,蹉跎而过,始终无法窥见人仙……” 赵穆默然。 他从此篇文字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浓郁的悲凉之意。 六十岁便能成就先天大宗师,这等天赋,不可谓不高! 但其后百年之中,尝试用尽各种办法,竟然都无法再进一步! 武道之艰深,令人感慨不已。 “……与智珠法王倾力一战,两败俱伤。欲借太极纯阳棺,燃尽最后一点生机,逆转生死,再造阴阳,打破人仙壁障!” “不知是否能够成功,特留字于此!” “后来者若是有心,便把我之尸骸焚烧,骨灰置于盒中,放进统州皇陵!” “赵策愧对先皇,无法再护佑大周,憾哉憾哉!” 姓赵? 护佑大周? 龙形兵符? 先天大宗师! “传闻大周有护龙一族,镇压王朝气运……没想到,与先皇一起征战天下,打下江山的那位大统领,竟然已经化为一具冰冷尸骸。” 赵穆长长吐出一口气。 感慨一阵,他忽然想到—— “今日还未烙印道痕呢,不如就在这里!” 第二十章 皇道龙气,传讯音符 当赵穆产生烙印道痕念头的时候,神秘石钟发出震动。 金光闪动,徐徐流淌出一行信息—— “您来到了地下石室,提取到了皇道龙气!” “是否烙印?” 赵穆眼中掠过一抹异色。 心绪有些起伏不定。 皇道龙气? 这可不是等闲之物! 他本就博览群书,学识不俗。 加之烙印到神变大高手霍如烈的武道经验,见识更为深厚。 对于皇道龙气,也是有所听闻。 此物乃是王朝建立,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凝聚起来的紫气鸿运。 非帝星入命,真龙天子,不可拥有。 要知道。 每到大世,乱世。 那些天下英杰,草莽群雄。 便有化龙的机会。 他们生来不凡,气运浓烈。 放在风水气运书中,便被称之为“潜蛟”。 个个都有逐鹿神州,定鼎中原的资格。 而最后能坐稳九五之位,登上王朝巅峰,便被叫做“真龙”。 意为聚气运,蛟化龙。 另外,还有“幼蟒”、“水虺”之类的细致划分。 普天之下,只有真龙,才可以得到皇道龙气的护佑! 或者说,只有得到皇道龙气,潜蛟才能化龙! 这两者是相辅相成。 “大周王朝,唯有一人能得到紫气鸿运的垂青。” 赵穆眸光闪了闪。 除却周天子,连入主东宫的太子都没有这个资格。 而自己,现在却有了皇道龙气! 莫非,那司天监的批命真是对的? 吞蛟食蟒! 化为真龙! “到底是我的到来,应和了那句批命,还是那位元监正有看穿未来的本事?” 赵穆眉头微皱,无声问道。 可惜。 石室之内,并没有给他解答疑惑的人。 他只能将其藏于心底,等到日后有能力验证的时候,再拿出来思考。 “烙印。” 赵穆点头。 空间陡然震动,仿佛拉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无穷精气,元气,流泻而下。 随着虚空破碎,共计九道龙气,涌入他的体内。 犹如耀眼的精芒一般,呈现出红、紫二色。 红,为鸿运。 据说有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之效。 紫,为贵气。 位高权重者,方能显化。 代表权势,地位,乃至血脉。 二者合一,隐约泛出金色。 这便是皇道龙气! 九道耀眼精芒盘旋于头顶,垂落而下,形同一顶帝王冠冕。 似是受到皇道龙气的刺激,《明神武典》同样产生反应。 藏在体内窍穴的元阳炁轰然流转,如同真火似的,腾地烧起。 数百年的内力,顷刻之间全部为焚烧殆尽。 而后化为一股股极为精纯,至阳至刚的雄厚真气! 连带着心口处,那枚九窍金丹一同粉碎,彻底散入四肢百骸! 无比强横的虚妄之感,占据了整个脑海。 全阳之体成了! 赵穆迅速收敛膨胀的心念。 闭上双眸,仔细感受。 这一具躯体,像是琉璃宝玉,纯净通透。 又像是金刚钻石,坚硬无比。 举手投足之间,便有一圈圈气流环绕,仿佛仙佛的光环一般。 神异至极! “竟然还自带特效。” 赵穆微笑。 饱满无比的元阳炁,时刻流动于四肢百骸。 吸收着外界的天地精气,化为己用。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之中,彻底变为璀璨金色。 这是《明神武典》之中,显化而出的根骨异相。 日月双瞳! 显化出来以后,能够视快若慢,轻易窥破天下武功的招式破绽。 可以说是一双武道法眼! 赵穆暂时只炼成元阳炁,故而只有日瞳。 等到玄阴炁也炼成了,月瞳才会显化。 “皇道龙气,配上《明神武典》,简直再合适不过。” 赵穆默念藏形敛息口诀,收敛全阳之体的表象,恢复平平无奇的样子。 “这位护龙一族的首领生前名动天下,死时却是籍籍无名。” 他走到太极纯阳棺面前,浩荡汹涌的元阳炁,化为炽烈真火包裹住那具没有腐坏的尸骸。 熔金销铁的可怕热力,直接将其炼为飞灰,引入木盒之中。 “三月以后,我正好便要去统州皇陵,到时候就能完成这份嘱托。” 赵穆把骨灰盒留在太极纯阳棺里,这座石室留有诸多武学典籍,正好可以作为他的书房。 以后,自己会经常来此。 冷宫之中,毕竟人多眼杂。 练武,打拳,都要避开太监宫女。 颇有些不方便。 “这便是机缘啊。” 赵穆满意地说道。 …… …… 几天后。 天京城中。 黑龙台。 府衙。 两头精铁浇铸的狻猊,盘踞于大门两盘。 内里气氛压抑,安静无比。 若说,大周朝堂上的达官贵人们。 最不愿意见到,也是最害怕见到的那身官服。 不是左右二相,也不是三公。 首要答案,必然是黑龙台。 那身玄鱼服,简直就是噩梦般的存在,比阴世冥府的索命厉鬼还要恐怖。 如今。 让文武百官谈之色变的黑龙台,四大卫指挥使齐聚一堂。 影卫,周温; 鹰卫,纪良; 狼卫,蒋恭; 鸩卫,朱俭。 他们分别落座。 “陈公公传话来了,让我们想办法弄清楚,黑龙台之主,那位神秘大统领的下落。” 率先开口的,是狼卫指挥使蒋恭。 这人长得憨厚,皮肤黝黑,像个种地的庄稼汉。 但行事作风极为狠辣,尤其对酷刑很是精通。 哪怕铁打的汉子,落到他手里,都要化为一滩揉圆搓扁的烂泥。 “怎么弄清楚?我们坐上这个位置才多久?拢共不到二十年!那位黑龙台之主,活了多久?人家是先天大宗师,跟着太祖立国的从龙之臣!” 鹰卫指挥使纪良磨了磨手指甲,自顾自说道。 他长得阴柔,眉眼像个女子。 可却是四大卫指挥使里,武功最高之人。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 死在他手里的绿林凶徒,不计其数! 是大周武林之中,凶名昭著的一号人物。 “纪良说得有道理,从黑龙台建立以来,直到现在,总共换过多少位指挥使?可大统领始终都是那位!大宗师本就很少露面,我们连他长相都不知道,怎么弄清楚生死下落!” 影卫周温点头附和。 四大指挥使之中,这人卖相最好。 长得很有书生气,文质彬彬。 然而,只要稍有了解过这位指挥使大人。 就会知道,此人好杀,生性残暴。 加之修炼魔门武功,有些离经叛道。 若说狼卫周恭是狠人,鹰卫纪良是凶人。 那么影卫周温,便是不折不扣的恶人。 “一个个抱怨什么?陛下交托下来的差事儿,我等豁出命去也要办好!” 最后一位指挥使,鸩卫朱俭喝道。 这人长得平常,没有半点气势。 可当他出声以后,大厅便陷入安静。 其余三位指挥使缄口不言,各自沉默,似乎有些畏惧同为正三品的朱俭。 这倒不是毫无原因。 四大卫中,影卫负责谍报侦缉。 狼卫管辖诏狱,有逮捕,刑讯之权。 鹰卫可以调动缇骑,派遣甲士,手握兵权。 而鸩卫有监察百官的职权,其中包括黑龙台。 朱俭可以直接面圣,上达天听。 因此,其他三卫指挥使多少有点忌惮。 “那朱指挥使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气氛沉凝之际,狼卫的蒋恭打破僵局。 “大统领闭关之前,曾经留下三枚传讯音符。” 鸩卫的朱俭闭上眼睛,想了片刻,方才说道: “其中第一枚是在三十年前用掉,那时拔思巴刚登上周天榜,以神变巅峰的武道境界,搏杀刚成先天大宗师的拜火教主,名震天下。” “先皇心中不安,用去一枚,询问大统领坐关的进度。” “第二枚用于二十年前,武安侯在小镜湖论武大会上夺得魁首,陛下……这次却没有得到回复。” “眼下那位元蒙帝师成了气候,朝廷吃了败仗,丢了拥雪关,正是危急时刻,应当用去这第三枚了!” 鹰卫纪良继续磨着指甲,阴柔脸上现出一丝笑意,轻声问道: “若第三次没有回复,那该如何?” 鸩卫朱俭眼角一跳,脸色紧绷,沉声道: “那便就是大统领冲关失败,天寿耗尽……我会如实禀报给陛下。” 鹰卫周温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啪”的一声打开,淡淡道: “那朱指挥使,请吧。” 朱俭环视一圈,显然是有备而来。 当即从怀中摸出一枚贝壳模样,如晶莹宝玉似的传讯音符。 此物,是云中居用秘法炼制。 有千里传音,演化水镜的神奇功能。 极为难得! “大统领坐生死关,乃是要借皇道龙气,太极纯阳棺,冲破人仙壁障!因此,必然不会离开天京。” 朱俭捏着那枚传讯音符,正声道:“此物能传讯三千里,不管有无回应,都请诸位做个见证。” 其余三位指挥使纷纷点头,应和下来。 “好!那我便开始了!” 朱俭面色一肃,捏碎外壳。 灌注真气,将其触发。 那枚传讯音符焕发朦胧清光,竟勾勒出一方如水波似的圆镜来! 一息! 两息! 十息之后。 清光略显黯淡。 手持传讯音符的朱俭眼眸低垂,用听不出情绪的语气说道: “看来……” “是谁传音于我?” 一道平淡的声音倏然响起,如无声处起惊雷,落在黑龙台四卫指挥使的心头上。 第二十一章 穹天圣典,夺嫡派系 “《穹天圣典》,大周皇室的盖世神功。” 赵穆坐在石室之内,手中握有一枚玉简。 此物,来自于云中居。 据说是用符篆之术,炼制而成。 里面留有文字,图画,甚至光影。 较之寻常写于纸张书籍上的秘笈,更加生动,容易理解。 “打下万里江山,建立王朝的大周太祖,好像就是一位凡境八重,神变巅峰的大高手。” 赵穆心存疑惑,以他的见识和眼光。 轻易就能看出,《穹天圣典》乃是神功级武学。 虽然从真气品质,以及武功方面,比不上出自天子传奇的《明神武典》。 可也不失为一条突破人仙壁障,打破天地桎梏的道路。 “这说明,《穹天圣典》并非太祖所创立,而是奇遇得来。” 赵穆推测道。 他觉得太祖与那位护龙大统领,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一门神功级武学,放到江湖之中,随时能掀起一场极其惨烈的腥风血雨。 连十大正宗都会心动。 大周太祖却将其大方分享给他人。 “大统领姓赵,不知道是赐姓,还是与太祖属于同宗血脉。” 赵穆收回杂念,继续参悟其中的武功。 《穹天圣典》主要修炼,风、雷两道真气。 一者讲究无形无相,融入万物,瞬息变化。 一者讲究浑然一体,动若天崩,威力奇大。 “武道之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赵穆既有了更为高明的《明神武典》,自然不会再对《穹天圣典》感兴趣。 至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 当下他还是以突破境界,提升实力为主。 三月之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届时,总要摆脱被人左右,无法掌握自身命运的艰难局面。 只不过,等到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需要把毕生之感悟,全部之精神,熔炼为一体。 赵穆就可以试着博采众家之长,为己所用。 天龙禅院的圆空和尚,曾在那部《大禅武经》里,明确说过—— 武道二字的真意,便是逢水过水,逢山开山,勇猛精进,绝不后退。 按照那位罗汉堂首座的理解,前人之路,可以学习,却不能一昧照搬。 神州天下,寥寥十几座的武道高峰。 无一不是自己借已有之法,开未有之路! “逆反先天之气,轰破生死之念……” 赵穆沉浸于武学世界,时而参悟《穹天圣典》,时而驻足凝视刻在墙上的虬劲文字。 他试图模仿那位护龙大统领的武道意志,从中有所体会。 霍如烈才只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便已经让赵穆的见识与理解上了数层楼。 如果能把一位先天大宗师的烙印于心,领悟透彻。 对以后的武道之路,绝对是获益良多。 “这么说来,黑龙台并非属于天子,而是归于赵策这位先天大宗师。” 想起大统领的身份,赵穆心中微动。 黑龙台原本是拱卫天子,掌管仪仗的侍卫亲军。 后面才被独立出来,改为一个庞然大物也似的军事机构。 直接向天子本人负责,不听其他任何人的命令。 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赵穆经过翻阅大统领的手抄,笔录。 了解到手持护龙兵符,就能号令黑龙台四大卫的指挥使。 见兵符,如同见天子。 “把社稷神器,拱让让于他人……” 赵穆感慨道。 从中足以见得,大周太祖对其有多信任。 若是大统领怀有异心,或者觊觎皇权。 利用那道护龙兵符,轻而易举就能颠覆王朝。 “难怪面对元蒙王朝的草原狼骑步步紧逼,天子选择退让,割让拥雪关。” 赵穆恍然大悟。 坐镇大周的先天大宗师生死不知。 而元蒙王朝的帝师拔思巴,却威压天下,如日中天。 此消彼长之下,大周气弱,元蒙势强。 这一切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我如今握有护龙兵符,岂不是说……” 赵穆摩挲着那道入手冰凉的龙形令牌,心中生出一些想法。 太子有文臣支持。 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深得武将拥护。 封国公的九皇子,母族是清河崔氏,四大门阀之一。 背后似乎还有十大正宗,混元道的身影。 可若是,赵穆能够掌控黑龙台。 那么,参与夺嫡的三大派系。 在他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皇权不能永恒,王朝不能万世,唯有……力量始终不变。” 赵穆把那道龙形令牌揣回怀中。 他深信。 拳才是权。 此方天地,没有力量。 财富,地位,乃至于尊严,根本无法守住。 强拳胜于强权! “养气于身,练武于体。” 赵穆给自己定下目标。 他收起记录有《穹天圣典》的玉简,合拢那座太极纯阳棺,扫除一切痕迹。 准备离开的时候,置于桌案之上的铜磬,忽然发出一声清越长鸣。 仿佛有人敲响了一样。 赵穆微微一愣,视线扫了过去。 铜磬之中,映出一道朦胧清光,勾勒水波也似的圆镜。 他屏息凝神,没有发出声音。 只是瞧着那方水波荡漾的虚幻圆镜,似乎想知道其中有什么玄虚。 一息。 两息。 十息之后。 “看来……” 那边响起一道听不出情绪的中年男子声音。 赵穆眉头微挑,似是想明白了。 “传讯音符……黑龙台那边发来的。” 那位大统领躺进太极纯阳棺,准备冲破人仙壁障之前,曾经留有几道手书。 其中关于黑龙台的记载,有提到三枚传讯音符。 是为了防止大周有倾覆之危,可以及时通知。 众多思绪,一闪而过。 赵穆定了定神,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 “是谁传音于我?” 安静片刻。 稍后。 那边爆发一阵惊呼。 “大统领!” “时隔二十年!传讯音符终于有了回复!” “黑龙台指挥使参见大统领!” “……” 赵穆呼出一口气。 果然没错。 是黑龙台的传音。 “敢问大统领,是否已经打破人仙壁障,闭关功成?” 片刻后,那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发问。 “陛下一直记挂着大统领,时刻盼望着想要见上一面!” 赵穆嘴角微翘,淡淡答道: “虽未功成,突破境界,却也有所收获。” 对于大周王朝的九五宝座,他从未起过夺嫡争位的心思。 以前是没有资格,现在是没有兴趣。 只不过,黑龙台监察百官。 除却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这三座正宗。 玄鱼服,绣春刀。 对其他门派而言,极有威慑力。 “不管三月之后发生何事,不管我是去统州皇陵,还是脱开藩篱,遨游天下,黑龙台都有大用!” 赵穆眼中神色,无比坚定。 “既然大周的先天大宗师已经不存在了,那便就让我借这身份,好好运作。” 第二十二章 黑龙台内,武压鹰狼 虽未功成,却有收获? 黑龙台的府衙之中,四大卫的指挥使顿时沉默,神色各异。 那摩诃无量宫的拔思巴,成就先天大宗师十年之久,步入巅峰之境。 便如同在世活佛,统合草原各部,武道威压天下。 拥雪关之战的失利,大周朝廷的忍气吞声,多半都是因为此人的存在。 毕竟,若是那位元蒙帝师铁了心,愿意付出巨大代价。 一路北上,杀进天京。 届时,谁能挡得住? 对于大周而言,没有属于朝廷一方的先天大宗师,始终是个致命的问题。 武道巅峰战力的缺失,导致其他方面,也没有说话的底气。 “恭喜大统领!贺喜大统领!陛下要是知道此事,肯定会龙颜大悦!” 鸩卫指挥使朱俭,连忙高声喊道。 仿佛真心实意,感到高兴一般。 护龙大统领,乃是与摩诃无量宫上一代活佛,智珠法王同一时代的绝顶人物。 连师父都交手过,想来也不会怕了徒弟。 “确实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只不过,纪某有一事不明,斗胆相问,大统领闭关如此之久,始终未有消息传回,莫非是没有收到第二枚传讯音符?” 鹰卫指挥使纪良磨完指甲,轻轻吹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陛下命令黑龙台铺天盖地,展开搜查,差点儿把天京城挖地三尺。” 黑龙台热闹的气氛,霎时间为之凝滞。 在场众人,都是江湖里,朝堂上摸爬滚打过的老油条。 谁会听不出纪良话中有话,隐含质问之意。 大统领闭关多年,忽然出现,实在可疑。 只不过迫于对方的地位,以及盖世的武道修为。 并没有人,敢于率先提出。 “如今大统领总算是出关了,我等也安心了!” 狼卫指挥使蒋恭发出爽朗的笑声,打着圆场说道: “纪指挥使话说得太耿直,大统领冲击人仙壁障,怎么可能分心俗物。” 只不过,这个看似憨厚的庄稼汉子,话锋一转,又问道: “陛下心里始终挂念着大统领,曾数次追问我们,黑龙台有无发现线索。” “眼下大统领功成出关,不知道身在何处?属下立刻过去迎接,为大统领接风洗尘。” 鹰狼两卫指挥使,一唱一和也似。 半是吹捧,半是试探。 这位神秘至极的护龙大统领,闭关长达三四十年之久,期间只传回过一次消息。 此后,再无音讯。 知道内情的众多,从皇城大内的周天子,再到黑龙台的四大卫指挥使。 多半都觉得对方已经冲关失败,化为一具冢中枯骨。 用霍如烈的说法,成就先天大宗师,需要几分异于常人的运道。 而想要打破人仙壁障,天赋才情,奇遇经历,皆是不可或缺。 古往今来,那些落于文字,记在书中,知道名姓的武道人仙。 拢共不会超过两手之数。 可见其艰难! 因此,没有几个人觉得。 护龙大统领真的能勘破关隘,逆转生死。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那传讯音符之中,再度响起平淡的声音。 并没有回答两位指挥使的问题,而是反问。 “属下乃是黑龙台四大卫,鹰卫指挥使纪良。” “属下乃是黑龙台四大卫,狼卫指挥使蒋恭。” 两人分别说道。 “没听过。” 护龙大统领淡淡说道。 “那苏孝,钱悌,郑忠,罗信呢?他们可还活着?” 听到这些名字,鸩卫指挥使朱俭额头青筋微突,脸色更是严肃。 原因无他。 这四人。 乃是黑龙台最初建立,鹰、狼、影、鸩的第一任指挥使。 他们的画像,至今还挂在皇城之中的凌霄阁上,位列大周二十四功臣。 “四位前辈,皆已作古。” 鸩卫指挥使蒋恭答道。 “那宋礼,杜义,吴廉,张持也不在人世了?” 护龙大统领又随意丢出四个人名。 黑龙台府衙之中,四大指挥使听得有些麻木。 这是他们的授业恩师。 也是上一任的四大卫指挥使。 护龙大统领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四大卫的指挥使,还不够资格提出质问。 大统领手握护龙兵符,直接领导黑龙台。 连他们的前辈,恩师,都要听从吩咐。 “我等的恩师哪里有大统领这般参悟阴阳,驻世不朽的高深境界。” 鹰卫指挥使纪良轻哼一声,揶揄道。 他心中的怀疑始终未曾消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血肉之躯,何谈不朽。” 那位大统领语气悠悠,似是感慨,而后说道: “陛下那边,我不打算立刻去见。” “武道之中,仍有些许困惑尚未解决,不知何时又要闭关。” 纪良面色泛冷,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沉声道: “陛下可以说了,如若有大统领的消息,务必将你请到皇城一叙。” “大统领若不去,便是抗旨了!” 狼卫指挥使蒋恭也是嘿嘿一笑,附和道: “是啊,大统领,莫要让陛下久等!” 那枚传讯音符,所幻化出来的如水圆镜。 微微荡漾。陡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玄色长袍,黑发披散。 身量颇高,躯体挺拔。 脸上覆盖青铜面具,瞧不清面容,唯有那道深邃,淡漠的眸光。 似是穿透空间的阻隔,直视在场众人。 轰隆! 仿佛那位护龙大统领亲临此地。 一股如穹天高远,囊括四极的可怕意志。 跨空袭来,笼罩鹰狼两卫的指挥使! “这是!” 鹰狼纪良,狼卫蒋恭。 两人脸色骇然,心神都随之动摇。 像是有一座巍峨巨山横压而下,死死地镇住四周气流。 他们连呼吸都觉得艰难,更别提动手了。 “这就是大周皇室的传世神功,《穹天圣典》么?!” 纪良是黑龙台四大卫当中,武功最高的指挥使。 凡境八重,练气巅峰。 只差一步,就能突破。 “隔着虚空,莫非他还能杀了我不成!” 感受到武道意志的压迫,纪良双腿微微弯曲,好似要跪下一般。 他双眼通红,犹如充血。 一身苦修,蕴养的百年雄浑真气,如决堤洪水般席卷而出。 嘶嘶! 气流发出尖啸之音! 如同厉鬼哭嚎,怨灵吼叫,显得格外骇人! “纪良修炼《逆阳真经》,乃是一门气血逆流,转阳为阴的奇门功夫!” 鸩卫朱俭立于武道意志所形成的气场之外,眉头拧紧,暗自想道。 “与人对敌,真气看似猛烈,实则阳中藏阴,刚中带柔,挨着便是气血冻僵,真气逆行!可以说是极为阴狠!” “若是……大统领并没有传说中那样厉害,不一定能压得住纪良。” 传讯音符,覆盖三千里。 那位护龙大统领不知藏于何处,闭生死关。 隔着无尽虚空,武道意志借由一抹勾连的气机。 跨空而来,已经极限! 想要镇压一位练气巅峰的高手,恐怕是力有未逮! “给我开!” 纪良面容狰狞,咬紧牙齿,鼓足百年真气。 周身喷出一团团虚幻的光焰,仿若一轮血红色的烈阳。 这道异象显化,这位鹰卫指挥使立刻便觉得轻松许多。 好似挣脱枷锁,摆脱禁锢! “你们是新人,不曾与我共事过。” “不了解我的性情,也很正常。” “我平生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教我做事,对我指手画脚。” “念及你们是初犯,也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这一次手下留情。” “尔等记住了!” “宗师——” “不可辱!” 那位大统领的声音,仿佛是从极高处的天穹降落下来。 四面八方,皆有回响。 众人只听到“轰”的一声,如雷霆滚动。 恐怖至极的汹涌真气,好似九天银河倒挂垂落,化为一轮煌煌烈日。 猛然坠下! 势不可挡! 纪良那苦修百年所得的浑厚真气,犹如一缕微弱火苗。 还未绽放亮光,便被煌煌烈日吞没进去,连半点浪花都未溅起。 纪良双眼圆瞪,似是不敢置信。 他的肩头,如有巍峨巨山径直压下。 一股股焚烧脏腑,榨干血肉的真火窜动于四肢百骸。 自己引以为豪的浑厚真气,只是片刻,就被燃尽。 纪良咬紧牙关,似是内心挣扎。 勉强坚持了三息。 “咚”的一声,双腿弯曲,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砖面! 跪下了! 第二十三章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堂堂执掌一卫,令绿林豪雄闻风丧胆的黑龙台鹰卫指挥使。 重重地跪倒于那道虚幻身影的面前,压碎了几块坚实的地砖。 “还请大统领恕罪!” 狼卫蒋恭见到这一幕,连忙跟着一起服软,俯首叩头。 这位长得憨厚朴实,皮肤黝黑,像个庄稼汉一样的指挥使,跪得相当之果断。 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丝毫不顾及面子。 要知道,大周王朝之内。 能够让黑龙台指挥使行如此大礼的,只有当今天子。 而眼下,面对盛怒之下的先天大宗师,也顾不得尊严问题了。 “这位蒋指挥使,倒是一个识时务的俊杰。” 大统领缓缓说道,尽管隔着传讯音符,可众人仍然听得出那股子揶揄的意思。 影卫周温,鸩卫朱俭,这两位指挥使纷纷别过脸,似是有些不耻蒋恭的没骨气。 而后者本人却面色如常,没有任何羞愧难当的意思。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从心之举,有什么问题。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纪良。 连一丝反抗能力都没有,便被那位护龙大统领直接镇压。 若是先天大宗师本尊亲临,那倒没有什么奇怪。 毕竟高出好几个境界,弹指之间,杀光他们全部都轻而易举。 可隔着传讯音符,只靠着一缕气机勾动,便能将武道意志跨空投影。 甚至未曾动手,仅用自身恐怖至极的雄厚真气。 就把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纪良,压得起不了身。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武道意志,精神变化,当真是可怕!” 影卫指挥使周温攥紧手中折扇,心中震动不已。 看到压在地上,无法起身的纪良,他不禁产生一丝怜悯。 众所周知,这位鹰卫指挥使最看重面子。 可按照现在的情况。 纪良只能默默吞下这颗苦果,受尽这份屈辱。 甚至,不敢怀有任何报复的想法,抱怨的心思。 因为对方是先天大宗师! 天下有数的绝顶人物! “纪良,蒋恭二人,以下犯上,对大统领不敬!” 看到两位同僚,一人跪于地面,一人俯首磕头,鸩卫指挥使朱俭硬着头皮站出来了。 谁也不清楚,这位武功境界,已经达到难以揣测之境界的护龙大统领,到底是个什么脾气。 万一动怒之下,翻掌杀了纪良和蒋恭,那可就坏事了。 陛下肯定不会因为死了两个黑龙台的指挥使,就去责罚一位先天大宗师。 反而,会迁怒于黑龙台不识大体,不顾大局。 到时候,夹在天子和大统领之间的自己,里外不是人。 于是,朱俭连忙躬身弯腰,拱手行礼道: “明日早朝结束,我必定要去面见圣上,狠狠地参他们一本!” “还请大统领息怒,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那位大统领传来一声轻笑,淡淡道: “小惩大诫,我也不会再追究。” “他们也是为了给陛下办差事儿,尽忠职守而已。” 朱俭闻言,松了一口气。 貌似是个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性情。 他狠狠地瞪了纪良一眼,捏着手中的传讯音符,望向影卫指挥使周温。 后者似是明白,摇着折扇的幅度变小。 犹豫片刻,忽然说道: “大统领,你这才刚出关,不愿被人打搅,理会俗物,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陛下曾有言,若是有大统领的消息,让我们务必要告知于你,那个……太极纯阳棺,能否交还皇室?” 大厅之内,安静了一霎。 刚才质疑大统领,怀疑他是不是奸徒伪装的纪良和蒋恭,还跪在地上呢。 而且,看样子。 前者的状态很不好,面色涨红,如受火烧。 连说句话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 也不知道那真气性质,为何会如此霸道? “陛下要太极纯阳棺有何用?” 大统领声音淡淡,通过传讯音符发出。 “太子殿下自幼受了邪气入体,伤到根基,迟迟无法筑基。只有太极纯阳棺,方能解决病根。” 朱俭如实答道。 “原来是这样。” 那位大统领似是恍然,随口应和了一句,而后说道: “那你们转告陛下,那座太极纯阳棺,我还有他用,暂时无法归还,让太子殿下先等着吧。” 朱俭嘴角抽搐,差点儿绷不住严肃的面色,内心破口大骂。 让太子先等着! 这样的话。 换成其他人说出来。 绝对要被治一个大不敬之罪,全家流放三千里! 而且。 大统领的意思,明显是要违逆天子旨意。 抗命不遵,私自扣押重宝,拒不归还。 这几条重罪,放在大周任何权贵的身上,都足够满门抄斩了。 可是。 天子的意志,能凌驾于先天大宗师之上吗? 朱俭嘴角露出苦笑。 答案显而易见。 周温停下摇动折扇的动作,微微躬身,不敢再多说。 朱俭更是缄口不言,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时之间,黑龙台的府衙大厅,安静地落针声可闻。 “你们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那位大统领轻声问道。 朱俭深吸一口气, 传讯音符是一次性物品,只能维持一炷香的时间。 用过既毁,极其难得。 为了保证不浪费,这位鸩卫指挥使用极快地语速。 挑选了近期一些重要之事,关键之人,告诉护龙大统领。 比如,拥雪关之战。 元蒙帝师拔思巴。 “摩诃无量宫……当年智珠法王犯我大周,试图刺王杀驾。” “如今,他的徒弟也贼心不死,屡次试探。” “等到功成之日,迟早会前往草原,算清这笔账!” 声音平缓,语气淡定的大统领,似是动了怒。 朱俭同仇敌忾,正想附和几句。 却听到“咔嚓”一声,手中的传讯音符已经破裂。 那道朦胧清光,消散于无形。 如穹天高远,囊括四极的伟岸身影,也随之消失。 …… ……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 “万变犹定,神怡气静……” 立在石室之内的赵穆,心神终于松懈下来,不再维持那股望之生畏的宏大气势。 整个人像是被抽空力气,身形微微摇晃,但却还是站稳了。 “幸好我有这篇《冰心诀》。” 赵穆摘下脸上的青铜面具,缓缓调息几刻钟,恢复圆满状态。 这几日,他本就在揣摩《穹天圣典》,和护龙大统领的武道意志。 加之消化了那枚九窍金丹,造就出本身五百年的恐怖真气积累。 以及《冰心诀》所营造出来,深邃而淡漠的宗师气度。 种种因素,成功把黑龙台四大卫的指挥使,玩弄于鼓掌之间。 “有了大统领的这个身份,以后办事却也方便许多。” 赵穆摩挲着置于桌上的青铜面具。 寻常人想要冒充一位先天大宗师,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他坐拥《穹天圣典》,《冰心诀》,这等神功秘法。 再靠着墙上留字,揣摩、领会那位护龙大统领的武道意志。 借用身份,却是有七八成的把握和可能性。 “我早就应该明白,《冰心诀》是聂风的家传武学,甚至能够克制麒麟血和龙元的魔性,肯定有不凡之处。” 赵穆提取到这篇心法口诀,当时并未在意。 等到现在,对武学、武功越发有自己的见解后。 他才发觉到,《冰心诀》的妙用。 镇压内心,古井不波。 平复气血,凝聚神意。 每次练习,只要默念口诀。 整个人便会陷入到一种极为理智,无情无我的清醒状态。 “以后练拳,练功,要多多利用。” 赵穆尝到甜头,打定主意道。 第二十四章 夜叉王,乾闼婆 两个时辰后。 御书房内。 “大统领真是如此说的?” 周天子眉头微皱,看向下方。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有面圣之权的鸩卫指挥使朱俭,没有等到翌日早朝。 当即递了折子上去,候在皇城之外。 果不其然。 听到是关于那位护龙大统领的要事,陛下立刻召见了自己。 “朝恩,你怎么看?” 周天子屈起手指,很有节奏地叩击桌面。 他脸上并无明显的不快之色,只是眼中透出疑惑。 大统领既然已经出关,为何不愿意与自己见面? 弯腰躬身,如影子般立在周天子旁边的老太监,沙哑着说道: “大统领可能正在参与武道奥秘,冲破人仙壁障的紧要关头,担心受到干扰,所以才不想多见外人。” 周天子轻轻点头,似是认可这个说法。 他知道那些先天大宗师心与天合,神与意合。 冥冥之中,可以感知到虚无缥缈的“天意”。 故而,有时候行事异于常人。 “只要大统领还活着,对于大周而言,便是幸事。” 周天子叹息着,看着手中各州各地呈递上来的奏章,难掩眉宇之间的忧色。 他有时候常常会想,若世间没有这么多江湖中人,武道高手。 自己是不是会成为一位盖世明君,为后世所铭记? 大周王朝的国祚气运,又是不是能延绵千年,江山永固? “那太极纯阳棺……” 鸩卫指挥使朱俭,低垂着脑袋,小声问道。 “昭儿已经耽搁这么久了,也不在乎多等片刻。” 周天子摆摆手,先天大宗师的破关,与自家儿子的筑基。 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清楚。 “再说了,昭儿本就天赋平平,我也没想过,他能像太祖那样,抵达凡境八重,神变之境。” 周天子眼中带有一丝遗憾。 他自身没什么武道根骨,加之登基以后。 忙于政务,疏于练功。 纵使坐拥各种资源,也不过是凡境四重,搬运境界。 遥想当年,太祖当年仰仗一身深厚的武道修为。 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长枪。 率领亲卫军,突入元蒙大军,阵斩敌军将领。 那是何等的风采! 只可惜。 武道境界与天子之位。 终究不能兼得。 “陛下,想来那一次日月同天,万里河山的盛大气象,应当是大统领的手笔无疑了。” 陈朝恩眯着眼睛,皱纹挤成一团,笑着说道: “唯有先天大宗师才能躲开我的天视地听大法,也唯有大统领才可以引动皇道龙气。” 周天子缓缓点头,赞同陈朝恩的说法。 压在他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是落了下去。 “朱俭,你通过那枚传讯音符,跟大统领亲自对话过。” 两鬓微微斑白,显出一丝老态的周天子。 俯视着垂手而立的黑龙台鸩卫指挥使,问道: “期间是否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之处?” 大统领活得太久,也消失得太久。 当今大周。 甚至没有几人。 见过对方的真面目。 只有寥寥几幅画像流传。 如今突然现身。 难免会让人产生怀疑。 “回禀陛下,纪良和蒋恭曾有过试探。” 朱俭面带苦笑。 他想起那位隔着传讯音符,借用一缕气机,使得武道意志跨空而来的大统领。 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结果如何?” 周天子好奇问道。 试探一位先天大宗师。 想必是要付出惨重代价。 “纪良当场被大统领的武道意志镇压,跪倒在地,全身真气焚烧一空,受伤不轻。” 朱俭如实说道。 “至于蒋恭,他见机得快,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周天子神色微凛,追问道: “大统领所施展的武功,可是《穹天圣典》?” 朱俭点头道: “从所凝聚的武道意志来看,确是《穹天圣典》。” 周天子呼出一口气,自顾自低语道: “那就好,那就好。” 能够一举压服黑龙台的四大指挥使,并且展现出《穹天圣典》的武学功法。 普天之下,想来只有那位护龙大统领可以做到。 至此,周天子方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朱俭告退。 “陛下,这一回可以高枕无忧了,不必再担心元蒙帝师来犯。” 陈朝恩拿开檀木盒,丢了一小块安神静心,价值千金的奇楠香。 “却也不能盲目乐观。” 周天子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丝疲惫。 “那拔思巴威压天下,如日中天,武道修为早已胜过其老师,智珠法王!” “大统领天寿将尽,气血衰弱,纵使如今出关,但在没有打破人仙壁障,突破境界的情况下,未必会是那密宗和尚的对手。” 陈朝恩呵呵一笑,宽慰道: “到了先天大宗师这一步,功名利禄都不放在眼里。” “只求再进一步,炼成无漏之躯,驻世五百年。” “拔思巴愿意做那元蒙帝师,统合草原各部,一是为了摩诃无量宫的千年传承,二是……想要扶持出一个蛮族汗王,入主神州!” “陛下,千年以来,万载之前,从未有过草原王朝杀进神州,篡夺社稷神器的先例。” “若是拔思巴能做成此事,凭借改天换地的精神意志,以及天地气运的加持,必然能一举冲破人仙壁障!” “可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哪有这么容易做成。” “拔思巴胆敢把草原蛮族引入中土,必定会引来六座圣地一齐反击。他没那个胆子!” 听到陈朝恩这番解释,周天子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能是年纪大了,越老越怕事,越老越怕死。” 周天子丢下一本冀州有流民造反的奏章,摇头道: “以前我哪怕与大臣奏对一天,通宵批阅奏章,也从不感觉疲惫。” “如今却是不行了,越发力不从心。” 陈朝恩面色大惊,骇然道: “陛下春秋鼎盛,切不可说这样的话!” 周天子伸手指着被吓到的老太监,笑道: “你我之间,哪里还需要有什么忌讳。” 随后,似是意识到说得太过暮气。 话锋一转,又道: “半月之后,元蒙使团进京,有大统领坐镇,我能安心许多。” 陈朝恩点了点头,可内心却想着,黑龙台已经用去最后一枚传讯音符,而且没能探听出大统领闭关之处。 即便进京的元蒙使团有冒犯之举,挑衅行为。 又如何能联系得上大统领,请他出关,出手呢? 只是瞥了眼天子的面色,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 …… 元蒙草原,古尔纳河畔。 茫茫天地之间,横亘着一道黑色洪流。 难见边际的旗海于风中烈烈飘扬,显得气象万千。 举目远眺,只见中军之处,有一杆象征无上权威的白毛大纛(dao)高举。 统治这片草原的雄主,赤乌汗王坐在马上,似乎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一盏茶的时辰过去,一条威武雄壮的昂藏大汉,踏水而来。 此人相貌凶恶,粗壮的两臂有青黑色纹身。 仔细看去,赫然是两条狰狞巨蟒。 肌肉鼓动之间,活灵活现,仿佛要择人而噬。 “此去大周,乃是夜叉王率领使团么?” 赤乌汗王目光不变,端坐如山,沉声问道。 他认识那个凶恶大汉,乃是摩诃无量宫八部众,夜叉王摩罗。 “回禀汗王,还有一人!” 那大汉长啸一声,独自横渡滔滔大河,不见丝毫疲态。 仅是这份悠长气息,轻身功夫,便足以令人侧目。 “是谁?” 赤乌汗王问道。 “八部众,乾闼婆,拜见汗王。” 一道悦耳柔和的声音,飘渺传出。 只见水面之上,徐徐现出纤细窈窕的美丽身影。 身着一袭藏红僧袍,头戴五佛法冠,周身有璎珞、宝石等物。 双手轻轻拨动一弦琴,奏发音乐。 大军横亘,铁骑列阵。 这位姿容极其美丽,带有出尘气息的女乐师甫一出现,便冲淡了天地之间弥漫开来的肃杀气氛。 纵使是年约四十左右,鹰视狼顾,极具枭雄霸主气质的赤乌汗王,眼神也不由恍惚了一下。 “活佛只派出两位么?” 嗅到乾闼婆所散发出来的那股无形香气,赤乌汗王差点引动情欲,为之沉沦。 他连忙错开眼神,勉强把持住了,没有失态。 乾闼婆,本就是天上乐师,人间香神。 论色相之美,形体之妙,当属世间第一等。 “足够了。” 夜叉王摩罗声音如闷雷,传荡四周。 “我等必不会堕了摩诃无量宫的声名,更不会丢了汗王的颜面!” “那周人天生软弱,没有骨头,迟早都会臣服在草原男儿的铁蹄之下!” 赤乌汗王缓缓点头,仰首望天道: “在长生天的注视之下,元蒙的铁骑,必将战无不胜,征服中土,入主神州!” 第二十五章 山雨欲来,龙盘虎卧 元蒙使团准备入京的消息,瞬息之间,已然传遍大周。 三大正宗,天龙禅院,云中居,混元道。 对此并无任何反应,只是冷眼旁观。 江湖门派与世俗王朝的关系,向来比较微妙。 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直保持着默契的平衡。 其中有各种利益交织,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半刻难以捋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经过拥雪关之战,大周表现出弱势,元蒙占据上风。 这一次,使团入京。 可以看做是某种讯号,或者试探。 许多人都在观望,想要揣摩那位元蒙帝师的态度和想法。 几日后。 黑龙台府衙。 影卫指挥使周温把一份份呈上来的谍报公文,摊开在桌上,说道: “此次率领使团进京,带队的那两个人,乃是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之主。” “这个面相凶恶的大汉,叫夜叉王摩罗,凡境七重,龙象境界。” “修炼密宗武学,《七轮金刚秘法》,注重体魄磨炼,有很深的横练功夫。” “据说此人力大无穷,有一日出城过河受阻,抬手就把拦路的大象举起掷飞,引为奇谈。” 面色苍白,语气虚弱的鹰卫指挥使纪良,眉头拧紧道: “力能掷象,的确不可小觑!” 作为四大卫中,武道境界最高的那个人。 他当然知晓,这是多么恐怖的气力。 像自己这样的武道修为,恐怕一拳就给打死了。 “密宗修行之法,跟神州中土有所不同。” 狼卫指挥使蒋恭补充道。 “这个夜叉王七轮全开,金刚不坏,放在摩诃无量宫,也是顶尖高手。” 神州中土的武学,讲究锻炼筋肉,皮膜,骨髓。 最后通达全身,开发潜能。 直至炼窍,炼神的玄奥境界。 密宗却不一样,他们只修脉轮,孕育生命能量。 七轮全开,金刚不坏。 三脉贯通,合道天地。 传说那位元蒙帝师,便是七轮功成,两脉贯通。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立地成佛。 “还有一人,乾闼婆,乃是摩诃无量宫唯一的女上师。” 影卫指挥使继续说道: “关于她的消息很少,据我猜测,大概是凡境六重,练气境界,比夜叉王摩罗略逊一筹。” “只不过乾闼婆所修行的武学,极其古怪,需要注意。” “此女身具无色之香,无声之音,一言一行,蛊惑人心,勾动欲念,非常邪门!”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翻看谍报公文,大抵把这两人的底细摸清楚。 片刻后,鸩卫指挥使朱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寒声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元蒙当真是贼心不死!” 如果把这两个人,当做被剿杀的乱臣贼子,可以动用任何手段。 黑龙台大可用强弩利箭,铁骑冲锋,将其活活耗死。 在这方面,鹰卫麾下的缇骑甲士经验丰富。 哪怕凡境八重的神变大高手,只要舍得用人命堆,照样有成功的几率。 可惜,对方明面上是使团,涉及两国之间的邦交关系。 兹事体大,不能贸然动手。 “我刚得知的情报,使团三天前已经进了拥雪关,往燕云十六城走,只需半月,可到天京。” 周温麾下的影卫,负责谍报侦缉,消息最为灵通。 沿途当中,各种伪装的谍子、探子对元蒙使团密切关注。 “这么快?” 狼卫指挥使蒋恭有些诧异。 从边关到天京,即便是快马疾驰,至少也要一月之久啊。 何况那元蒙使团人数众多,更加拖慢脚程。 “摩诃无量宫有驯养一种体型庞大的怪鸟,叫做‘灵鹫’,可乘人腾空,速度还极快。” 影卫指挥使周温解释道。 “拥雪关之战的惨败,就是草原狼骑乘坐灵鹫,打开城门,发起突袭。” 鸩卫指挥使朱俭有听闻这件事,他扫了一眼武道境界最高的纪良。 单纯以实力判断,黑龙台四大指挥使加在一起,未必能挡得住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之主。 人家是武道正宗,而他们却是朝廷官员。 实力有差距,也属正常。 但官面上的人物,往往更看重能力和权势。 本身的境界,反倒不算什么。 “届时我会邀请天龙禅院般若堂的首座,圆慧大师,还有云中居的大弟子,‘惊雷剑’宋青山,连云山的掌门松鹤子……他们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武道修为也不差。” “有这些人坐镇,我不信那两个草原蛮子,还能闹出什么大动静来!” 鸩卫指挥使朱俭轻哼一声。 有的门派把黑龙台看做朝廷鹰犬,势同水火; 可也有的门派恨不得立即攀附上来,抱住这条粗大腿。 背靠大树好乘凉。 江湖高手再怎么桀骜不逊,再怎么洒脱自由,总离不开衣食住行四个字。 论起世俗之物的供养,除却那高高在上的六座圣地,谁能比得过王朝? “我们不想些办法,让大统领出手吗?” 狼卫指挥使蒋恭问道。 “依我看,摩诃无量宫派出两位八部众的高手,肯定是存了试探的意思。” 鸩卫指挥使朱俭语气果断,拒绝道: “大统领参悟武道,突破在即,这点儿小事,不必去打扰他!” 憨厚汉子似的狼卫指挥使微微一愣,像是明白了什么,连忙缄口不言。 其余两位指挥使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似是默许。 对于护龙大统领还活着这个消息,陛下很高兴。 可在朱俭等人看来,未必是好事。 权力这样美妙的东西,握住了就不想再松开。 大统领闭关数十年之久,四位指挥使大权在握。 可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今,平白多了一位顶头上司,心里多少都有些不乐意。 “诸位,这一次元蒙使团进京,咱们一定要把差事儿,办得漂亮!” 朱俭扫视一圈,沉声道: “千万不能让那帮草原蛮子涨了威风,自家灭了志气!” “咱们要让陛下看到,不管有没有大统领的坐镇,黑龙台都能办好事!” 其余三人纷纷点头,觉得鸩卫指挥使说得有道理。 论起武道修为,他们与先天大宗师隔着一条难以跨越的巨大鸿沟。 可说到执掌一卫机构,御下手段,官场权术……大统领未必及得上自己。 “朱指挥使所言甚是,大统领闭关这么多年,我们还不是照样当差办事,从未出过纰漏!” 周温摸出一把折扇,轻轻摇晃着。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那两个草原蛮子,来到天京城,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 …… “您来到了内廷重地,提取到了翻天三十六路奇!” “是否烙印?” 赵穆睁开眼睛,微微点头。 随后。 整个人犹如鬼神一般。 脚不沾地,穿廊过道,迅速离开内廷重地。 “元阳,玄阴,二炁已成,是时候应该突破了。” 第二十六章 一夜之间,连破两境 翻天三十六路奇。 出自《神州奇侠》。 乃是“君临天下”李沉舟的武功绝学。 讲究炁为神,意为体,形为用,内里涵盖三十六路无穷变化! 虽然无招无式,但只要修炼有成,寄诸于百般兵器以至拳掌爪腿任何武技,均可融合无间,发挥出惊世骇俗之强大威力。 并且攻守兼备,身法飘逸, 奇功之名,当之无愧。 “居然还是港漫版本。” 回到长乐宫寝殿,赵穆体会着刚刚烙印下来的这门上乘武学。 翻天三十六路奇,演化万千,涵盖各类。 或拳,或掌,或爪,或腿。 皆可化为杀招! 而且。 之后对于武道的见识越高,武学的见解越深。 拳脚指掌之间,所蕴含的杀伤性就越强。 简直就是一门包容性极强的万能武功。 “正好为我所用。” 赵穆仔细感悟。 将那一股“翻天覆地,拳倾天下”的霸道意境,深深地烙印在心间。 此时,脑海之中。 神秘石钟轻轻震动,流淌出一行行文字。 【赵穆】 【五百年真气】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冰心诀,穹天圣典,翻天三十六路奇】 “勉强能称得上一句,武学宗师了。” 赵穆微微一笑。 他当前的实力,自然当不起“武道宗师”四个大字。 可若是只谈武学见识,宗师之名,倒也配得上。 世间还有谁,可以像他这样,一人坐拥好几门神功绝学。 而且还能将之融会贯通,全部学会。 “凡境三重耽误太久,终于能够突破了。” 赵穆盘坐于床榻上,开始着手凡境四重,搬运境界的冲关。 消化那枚九窍金丹后,他的体魄强悍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恐怖程度。 那些越积越多的精纯内力,好比从原本装满一个木桶的水量,倾倒进了一方池塘,立即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因此,赵穆转化成为真气的速度,提高了数十倍不止。 周身窍穴之内,早已有半数都填满了元阳炁,饱满到快要溢出。 而后,他又花费半个月的时间。 终于把第二道真气,玄阴炁打磨得无比精纯。 “凡境三重,足足卡了我数月之久。武道修行,实在是逆水行舟。” 赵穆积极地反省自己,认为接下来要着重于境界的提升。 定个小目标! 争取在周天子寿宴之时,完成能够达到练气之境! 半年不到,连破六境。 说出去,恐怕无人会信。 只觉得是痴人说梦。 要知道,那些圣地正宗的嫡传、真传,都未必有这样惊人的突破速度。 何况于,囚于冷宫的废人皇子。 “凡境三重,是打通人体关节,外窍内穴,把内力化为真气。” “而凡境四重,则要更进一步,用窍穴之内潜藏的真气,冲开眉心祖窍,初步开发精神。” 赵穆将这些关键的要点,牢记于心中。 按照霍如烈的武道经验,从凡境四重开始。 此后每一次尝试冲关,都有危及性命的巨大风险。 例如,用真气冲击眉心祖窍。 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成为一个头脑痴呆的傻子。 换成其他的皇子,肯定会派高手护持,以防万一。 可枯守冷宫的赵穆,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破!” 他运起窍穴之中,互相缠绕的阴阳二炁。 沿着脊椎大龙,向上冲去。 随着赵穆发出一声如闷雷般的低喝,整个人的精神分外凝聚,化为一体。 体内五百年的雄厚真气,直直地轰进脑海! 咚! 犹如晨钟暮鼓,倏然敲响。 赵穆身形猛然震动,好似看到一道横亘的门户。 上面沟壑纵横,格外神秘。 翻滚升腾的阴阳二炁,毫不停顿,狠狠地将其撞开! 轰隆! 天地辽阔! 赵穆隐约之间,感觉到识海之内,精神凝练。 仿佛承接天地精气,沐浴于温泉暖流。 一种格外舒畅的感觉,包裹住了全身。 眉心祖窍打开后,细微的精神化为一股股澎湃的力量。 肉身壮大精神,精神滋养肉身。 两者相辅相成,融合成为强横无比的武道力量。 “成了?” 赵穆稍微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会这么容易。 依照霍如烈的说法,打开眉心祖窍极其危险。 往往需要尝试五六次之多,待到摸清楚其中的轻重缓急,方能一举功成。 “这就是积累深厚的好处么?突破境界,水到渠成,没有丝毫阻碍。” 赵穆眉宇之间,充盈着强烈信心。 整体的气质,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虎魔炼骨的凶悍暴戾, 明神武典的堂皇大气, 冰心诀的淡漠无情, 穹天圣典的缥缈高远, 翻天三十六路奇的霸道强横…… 每一门神功绝学,其中都会包含创立者的见识、理解,乃至于观念。 赵穆打通眉心祖窍,初步开发精神。 便如同熔炉一般,将所有杂乱之物逐渐整合,炼成一体。 “头脑清明,思维敏锐,如果说凡境三重,是肉体上的脱胎换骨,那凡境四重就是精神上的巨大蜕变。” 总结感受完毕,赵穆深吸一口气,没有收功休息。 反而再次运使阴阳二炁,由上往下,轰击而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得益于刚打通眉心祖窍,赵穆捕捉到冥冥之中的一抹灵觉。 他感觉以自己的积累,即使再去开辟丹田,铸就道基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既然如此,索性一次性搞定。 省得错过机会,耽搁时间。 “聚集天之万宝,养我胎之元精……” 默念口诀,赵穆心意愈发坚定。 两道真气飞快旋转,化为阴阳二色,落于脐下三寸。 如重物坠地,震得周身动荡不已。 凡境五重的冲关风险,也不比四重差上多少。 开辟丹田气海,一旦功败垂成,全身气血逆流。 轻则半身瘫痪,重则七窍流血,暴死当场。 “我当功成!” 赵穆面色淡定,舌抵上腭,吐故纳新。 鼻息之间,有一缕缕细小如蛇的白气伸缩不定。 由快到慢,逐渐均匀,直至若有若无。 大约一盏茶的时辰,体内发出巨响,开天辟地也似。 虚幻的丹田一蹴而就,直接成功。 窍穴之内的五百年雄厚真气,悉数涌进缭绕神光的无边海洋。 一经真气注入,丹田骤然凝实,气海焕发出惊人的生机。 “这就是道基?” 赵穆内视之下。 丹田气海,神光浮动。 阴阳二炁,化为水火之相,互相缠绕。 这便是凡境武夫,最关键的一个阶段。 “接下来就是熔炼精血,显化根骨了。” 赵穆思忖着。 所谓精血,就是气血极度凝聚,所产生的先天精粹。 人的胚胎成形之前,便是精血孕育。 婴儿出生,这一阶段,放在道经、拳经里,是为先天化为后天的过程。 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修行,就是重新凝练精血,显化自身根骨。 洗去后天之气,更加接近先天之体。 只要完成这一步,躯体机能将格外强大。 甚至能数月不食,做到道家所说的养生辟谷。 “一夜之间,连破两境。” 赵穆呼出一口气,眼中甚是满足。 无论外面风云跌宕,他只待在这座冷宫里,安心修行。 第二十七章 无君无父,与禽兽何异 天京,乃首善之地。 曾是六朝古都,历经数千年的风吹雨打,兵戈战火,始终屹立如初。 无论哪一个王朝崛起,最后都会选择定都于此。 从大晋,大运。 再到大肃,大周。 皆是如此,无一例外。 至于为何,众说纷纭。 有人说,天京是世间最为庞大的一座风水阵法。 数千年前,大神通者施展法术,挪移山岳,搬运江河。 这才造就了,传说中的“四灵齐全,龙蟠虎踞”的宏伟格局。 也有人说,天京城帝王气深厚,乃是两大龙脉的交汇之地。 有风水相师观山川地势的走向,发现西方昆仑山脉,北方燕然山脉。 两股庞大的地气,齐聚于此。 加上沧浪大江环抱,使之水脉不绝,阴阳相济,成就了一等一的真龙气象。 诸如此类的说法,层出不穷,分不清真假。 “我觉得那些江湖术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影卫指挥使周温摇着折扇,凭栏远眺。 “纪指挥使,你看啊,钟鼎山其势如龙,清凉山状似白虎,加之这条朱雀长街,再汇合皇城内的玄武大湖,真好就是四灵齐聚,龙气升腾的景象啊!” 面相阴柔的鹰卫指挥使纪良,忽地眯起眼睛,冷笑道: “妄议皇城格局,附会玄学之说……周指挥使,还是慎言为好,小心被人听见,狠狠参上一本!” 气质斯文的周温并不在意,淡淡道: “参我一本?咱们黑龙台监察百官,巡狩天下,那帮子清流,言官,敢有半句废话么?他们没那个胆子!” 纪良没有接话,端起桌案上的剑南烧酒,浅浅抿了一口。 楼阁之外,便是熙熙攘攘的朱雀长街。 天京城中的居民,喜欢叫它“天街”。 盖因,这条可容纳八辆大马车并肩驱驰的笔直长街。 是从皇城南门延伸出来,直到外城的明德门。 每日开通集市的鼓声一响,城外百姓和西域外国的商队,便会蜂拥而入,造就人山人海的壮观景象。 纪良和周温,所处的地方。 是朱雀长街最有名的酒楼,“万隆记”。 各式菜肴,精致点心,美酒陈酿,应有尽有。 许多达官贵人,富有商贾都经常来。 只不过,往日里气氛火热,人声鼎沸的万隆记。 今天却格外安静,门庭冷清。 “你我是为了等那元蒙使团入京,何必这样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 纪良眉头皱了皱,声音冷淡。 他和周温,两位指挥使坐在三楼雅间。 其下两层,都是穿玄鱼服,配绣春刀的黑龙台卫兵。 客人还未进门,就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意。 谁还敢走进来点菜吃饭! “黑龙台办事,何时低调过?那元蒙使团今日就会抵达天京,我和朱指挥使谈过了,打算在进城之时,试探他们一二。” 周温收起折扇,脸上现出自信笑容。 “云中居的大弟子,‘惊雷剑’宋青山,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境界,一手快剑,使得极好。” “还有那连云山的掌门松鹤子,也是六重练气的水准,修炼一门《九鼎炼神法》,真气之精纯,少有人及。” 纪良微微挑眉,似是明白过来: “你们要在使团进城之时,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周温俯视着朱雀长街的行人,点头道:“正是。” “那帮草原蛮子,若是真的心存挑衅,必然会在陛下接见他们的时候,大放厥词,做出不敬之举。” “到时候,即便黑龙台派出高手应对,也会惹得龙颜不悦。” “与其坐等对方出招,不如先下手为强,趁早杀一杀摩诃无量宫的锐气!” 纪良冷哼一声,揶揄道: “算盘打得是好,可要是输了呢?” “那夜叉王摩罗凡境七重,龙象高手,区区两个练气巅峰,未必拿得下来。” 周温大手一挥,毫不在意道: “能试探出对方有几分功力,那也是好事。” “再说了,天龙禅院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才是黑龙台的最后底牌。” “上阴学宫的周天榜,共有三十之数,神变,大宗师方才有一席之地。” “其下还有日、月、星三张武榜,以各个江湖好手的战绩排名。” “圆慧大师日字武榜排名第三,凡境七重巅峰,镇压两个摩诃无量宫的邪魔外道,还不是手到擒来!” 纪良闻言,无话可说。 般若堂首座,“法僧”圆慧的名号,他也是听过的。 只不过,稍后他又说道: “影卫,鸩卫,如此积极,尽心尽力,迫不及待要杀一杀元蒙使团的风头,怕是因为那位……大统领吧?” 周温也没否认,笑着反问道: “纪指挥使,你当真觉得,黑龙台需要一个不理俗务,却独揽权力的大统领?” 纪良顿时沉默,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无论是你,还是其他几位指挥使,乃至于……陛下!当真就愿意接受大统领的出现么?我看未必!” 周温用折扇敲击着手掌,从容说道: “纪指挥使,你与那江湖中人打交道这么多年,应当也明白一个道理。” “凡是会几下拳脚,懂一点武功的江湖草莽,谁会把‘律法’,‘皇权’,‘天子’,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那位大统领连陛下的旨意都置之不理,已经出关,既不进宫面圣,也未到黑龙台来,可见其桀骜。” 这位影卫指挥使捏着生骨折扇,停顿了一下,轻哼道: “说是护龙,镇压大周国运,可观其言行,那大统领与十大正宗的武道强人有甚区别?轻礼法,蔑皇权,无君无父之人罢了!” 纪良深吸一口气,震惊道: “你倒是敢说!” 无君无父,乃禽兽也。 周温直言那位护龙大统领,目无君上,如畜生豺狼无异。 这样严厉的指责,要是落到对方耳中,他恐怕小命难保。 “有何不敢?我大周有武安侯,有百万甲士在!哪里需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大统领!” 周温眉头一挑,朗声道: “外界都传闻,是大统领拦截摩诃无量宫的智珠法王,保住大周江山,可谁人记得,黑龙台四卫几乎全军覆没,四大指挥使死了三个,唯一存活之人,终生残疾,咳血半年,病逝床榻!” “贪天之功,沽名钓誉,此等恶贼,比得上为国尽忠的武安侯么?” “也就是侯爷没有成就先天大宗师,否则陛下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一个窃居高位,不遵皇权的老匹夫。” 纪良忽地想起,影卫上一任指挥使,好像就是咳血而死。 那人正是周温的老师。 他摇了摇头,饮尽那杯辣喉咙的剑南烧酒,淡淡道: “你这些话,怎么不在那日当面说?” 周温嘿嘿一笑,并无半分尴尬: “我又不是蠢人,平白跟一位先天大宗师去讲理。” “而且老实讲,我是不信那位大统领天寿即将耗尽,还能逆反生机,死中求活,有所突破的。” “他不肯交还太极纯阳棺,也不愿进宫面圣,怕是自身出了什么茬子,根本行动不了!” “所以啊,黑龙台终究是陛下的,也是我们的,跟大统领没什么关系。” 纪良默默无言。 周温如此肆无忌惮,坦率直言,怕是得了某些风声。 莫非,武安侯要突破了? 大周若能添上一位新的先天大宗师,那垂垂老矣的护龙大统领,自然就没多少价值了。 “来了!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之主!” 纪良收敛揣测的心思,徐徐站起身来,远眺过去。 明德门口,浩浩荡荡的一支队伍,出现于他的视线里。 第二十八章 城门一战,周人皆是病夫 元蒙使团半个时辰前,便抵达了天京城外的驿馆。 妥善处置了那头体型庞大的灵鹫飞鸟,递交出使公文。 按照规矩流程,这才顺利进城。 走在使团前面,为首的两人。 正是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 一者面相凶恶,体格魁梧。 双臂有青黑巨蟒,择人而噬。 一者容貌出尘,气质庄严。 纵使宽大的藏红僧袍,也难掩住窈窕身形。 夜叉王,乾闼婆。 这两人踏进明德门,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元蒙使团,引来众人注视。 “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雄城。” 长相凶恶的夜叉王摩罗,望着高达数十丈的厚实城墙,不由感慨。 他长于草原,确实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大城。 纵使是神变大高手,一口真气提起,凌空虚渡,也未必能飞过去。 “只可惜,拦不住大宗师。” 而后,夜叉王摩罗又是冷冷一笑。 先天大宗师视险峰如平地,区区一座城池,算得了什么。 于是,他对着旁边的乾闼婆说道: “天京城如此繁华,神州中土如此富庶,可周人却为何如此软弱?半点都比不上草原上的大好男儿,白白浪费这等肥沃的土地,美丽的风景!” “汗王说得对,就应该劫掠他们的财富,将其狠狠地奴役,用鞭子,铁骑和弯刀,使他们臣服在长生天的脚下!” 吸引城门口所有目光,仿若天女降世的乾闼婆,并不想理会夜叉王摩罗。 她朱唇微张,声音如珠玉落盘,清澈好听: “有人要来寻我们的麻烦了。” 夜叉王摩罗眉头一皱,精神灵觉如同罗网,向着四周搜索,立即发现端倪。 “躲躲藏藏,鬼鬼祟祟!周人都是这样的懦夫么?” 他冲着一处方向,运使真气。 猛地发声,震动四周气流。 这一下子,好似平地起惊雷。 守城门的卫兵,路过的商队,摆摊的小贩…… 忍不住捂住耳朵,面露痛苦之色。 “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莫非都像阁下这般无礼?” 一袭白衣,气质潇洒的青年剑客,当即越众而出。 腰间那口藏于鞘中的长剑,颤鸣不已,抵消扑面而来的滚滚音波。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心有些恼怒。 按照之前与黑龙台说好的计划,自己应该脚踩众人的肩膀,踏空而来。 当街拦住元蒙使团,甩手投出一封挑战书, 如此一来,既全了礼数,也不至于落下一个破坏两国邦交的名头。 而且无论输赢,都会传为一段美谈,扬名江湖。 可眼下! 青年剑客的行踪直接被喝破。 接下来再登场,便失了先机,显得有些狼狈。 “你这人说话却也好笑,自己心怀不轨,想要当众拦路,博取名声,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说我无礼!” 夜叉王摩罗并非满脑子都是肌肉的莽夫,他斜睨了一眼青年剑客,毫无顾忌拆穿对方的心思。 “我还以为什么是高手!原来才区区练气巅峰,敢拦我的路,这么急着寻死投胎?” 青年剑客闻言,心中恼怒更甚。 恨不得当即拔剑,斩了这个摩诃无量宫的恶僧。 他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唰”的一声,甩出那封挑战书。 真气灌注之下,薄薄纸张如若金铁。 切开坚硬的青石长砖,插进去半寸之深。 这一手,显示出了青年剑客妙到毫巅的细微发劲,以及百年以上的精纯真气。 “云中居的大弟子,‘惊雷剑’宋青山,确实名不虚传。” 凭栏远眺的鹰卫指挥使纪良,眼睛微微一亮。 同为凡境六重,练气境界。 他自问做不到如此收发随心,轻重自如。 “江湖上能闯出名号的,又有哪个是简单角色。” 周温打开折扇,一副等着要看好戏的期待神色。 “宋青山出身博陵宋氏,勉强算是望族。” “自幼拜进云中居,得了真传,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纪良眉头一皱,轻声问道:“这样的人物,如何会听黑龙台的吩咐,去挑战高出自己一个境界的夜叉王摩罗?” “我说,纪指挥使,你平日里怕是痴迷练武,忘了黑龙台真正的依仗。” 周温似是觉得好笑,颇有几分得意道: “他父亲宋致远,乃是正三品的翰林院学士,虽有官职,却无实权。” “前些日子犯了点事儿,已经被狼卫捉拿下狱了。” 纪良恍然,淡淡说道:“那这位‘惊雷剑’,还挺孝顺。” 十大正宗的真传弟子,听着很威风。 可没到掌门、首座那个等级,在黑龙台眼里与普通江湖散人也无甚区别。 “拭目以待吧。” 周温一手摇晃折扇,一手撑住栏杆,胸有成竹。 “宋青山行迹已经被察觉,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头,可能要糟。” 纪良是黑龙台第一高手,久经江湖,经验丰富,自然有几分眼力。 周温摇头不语,他也没想让宋青山赢下夜叉王摩罗。 除他意外,他和鸩卫指挥使朱俭还安排了连云山的掌门松鹤子,金沙帮的供奉罗霄生。 皆是成名已久的狠角色! “你们大周是没有高手了?让你出来拦路?爷爷就站在这里,你若是让我退了一步,便算你赢!” 夜叉王摩罗怪笑一声,看也不看那封挑战书,一步踏出,将其踩在脚下。 双手抱胸,冷眼瞥向青年剑客,似乎完全没把对方放在眼里。 “如此托大,未免太猖狂了!” 宋青山自知境界差了一些,可能不是对手。 因此,只求能试探清楚,夜叉王摩罗的武功虚实。 要是能打个平手,安然身退,还可以搏个名声。 月字武榜上的排名,兴许可以再进一步。 “云中居,宋青山,请指教!” 当众之下,宋青山风度翩翩,礼数做足。 仓啷! 长剑出鞘! 一道寒光遍照长街! 看热闹围观的路人们,下意识后退几步,害怕被波及。 嗡嗡!嗡嗡嗡! 那口三尺余的青锋长剑,受到真气灌注,劲力震荡,发出细微的弹动。 恍如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鸣惊雷! 不断炸响! 数十道剑光,于一息之间分化而出,直刺夜叉王摩罗。 出剑之快、之疾,让人顿时生出一种避无可避的骇然之感。 “快若闪电,声如惊雷!果然,江湖里只有叫做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名号!” 纪良不由赞了一句。 “云中居的内门大弟子,岂是一般人可比!” 周温点头附和。 眼见那夜叉王摩罗托大。 宋青山甫一出手,便是杀招! 二十八道剑势如怒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叠加。 而后迸发出惊雷似的剑光,笼罩夜叉王摩罗全身各处要害。 百年真气的灌注之下,哪怕是铁打铜铸的坚硬躯体,也要穿出几个血洞来! “不过如此。” 夜叉王摩罗面带不屑。 如刚才那样。 鼓起胸膛,吐气开声! 吼! 宛若佛门高手,作狮子咆哮。 音浪喷薄,撕裂大气。 宋青山那袭白衣贴紧身体,猎猎作响。 凝定的眼神,倏然有些松散。 手中所握长剑偏移抖动,一往无前的惊雷气势,也为之一滞。 抓住这一刻的机会,夜叉王摩罗如闪电般探出两指,稳稳夹住刺来的长剑。 力贯周身,猛然发劲。 那口称得上是“利器”的三尺青锋,顷刻折断。 化为几点寒光,悉数打在宋青山的身上。 白衣染血! 倒飞而出! “我平生最讨厌你这样软绵无力的剑客!跟娘们儿一样!” 夜叉王摩罗啐了一口,大步踏出,俯视着血流如注的宋青山。 “大周皆是你这样的病夫,弱者?难怪会在战场上,输给我元蒙的男儿!” 第二十九章 横行无忌,耀武扬威 城门一战,云中居大弟子宋青山,一招败于摩诃无量宫的夜叉王摩罗。 后者当着天京百姓,口出狂言,大放厥词。 把大周子民,称之为“病夫”,“弱者”,多加羞辱。 事后,引发一片哗然。 原本成竹在胸的影卫指挥使周温,脸色极为难看。 宋青山输得难看,没有试探出有用的东西也就算了。 可那夜叉王摩罗似乎识破了黑龙台的计策,并未打算应付一波又一波的江湖高手。 而是,选择把一场挑战比武闹大,弄得无法收场。 若无人击败于他,那岂不是等于说。 大周所有的武道中人,都成了“病夫”,“弱者”? “这个贼秃驴佯装粗莽,暗藏毒计!真是可恶!该死!” 回到黑龙台的府衙,周温有些气急败坏,眉宇间杀气四溢。 现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天子的耳中。 届时,黑龙台必然要落一个“办事不力”的评价。 “那密宗和尚倒是胆大,敢在城门口放出狂言,这句话一经说出,天京城中的所有高手都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接连登门,发出挑战。” 纪良保持着镇定,没有失去方寸,思考着说道。 “那贼秃驴显然是有这个自信,同境界内,没有谁能赢他!” 周温愤恨道。 “朱指挥使去天龙禅院了,还未返回,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应当还在路上……若是连续三日,没有高手能降伏此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反而给摩诃无量宫扬名!” 纪良眉头微皱,意识到蹊跷之处。 那夜叉王摩罗初至天京,应当不了解情况。 可观其行为,却好像早有预谋。 即便黑龙台没有派出宋青山,对方恐怕也会加以挑衅,激怒众人。 “要不去请武安侯?” 纪良自忖,他全盛时期也未必能胜得过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夜叉王摩罗。 眼下,天京城内。 能够稳压此人一头的,怕是只有凡境八重,神变巅峰的武安侯赵恺了。 “不行!侯爷如果出手,那便是用境界压人,难保那位元蒙帝师会不会亲至天京!” 周温倒是心细,想到这一层,连忙摇头否决。 大周与元蒙,一者势弱,一者力强。 摩诃无量宫之所以如此挑衅,说不定就是为了撕毁燕州盟约,重启战火! “那就找几个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高手!我不信这个密宗和尚,当真就是同境无敌!” 纪良面露狠色。 他本就不是好脾气的性格。 惹得急了,率领缇骑围杀夜叉王摩罗,这等事情也做得出来。 “我刚翻了名册,灵鹤观的云尘子,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的林都尉,刀剑盟的骆玉龙……总共就这么几个。” 周温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说动出手倒是好办,只不过未必有十足把握,能赢得了那贼秃驴!” 城门一战,他已经看出来了。 夜叉王摩罗看似粗豪,实则心细。 纵使对上低上一个境界的惊雷剑宋青山,他也是先喝破行藏,逼迫对方登场。 再佯装托大,让云中居大弟子发出杀招。 最后用狮子吼之类的功法,震慑对手精神,一招将其击败。 “此人善于比斗,且步步为营,有些难缠。” 周温之所以,要用几个练气巅峰的高手去试探夜叉王摩罗。 就是想探清虚实,了解摩诃无量宫的武功招式。 武夫之间的斗阵厮杀,谁能知晓对方的武学路数,真气品质,有何杀招,能占很大便宜。 “不管有无把握,都要派人顶上去,否则让元蒙气焰大涨,大周武人以后还抬得起头么?黑龙台以后也要沦为笑柄!” 纪良收起其他的心思,果决说道。 “好!我去找人!” 周温捏紧生骨折扇,用力点头。 莫说天京城中,即使是大周境内。 除去三大正宗的掌门、首座,神变巅峰的大高手,谁敢不卖黑龙台的面子? …… …… 几日后。 不管外面是如何风云激荡,暗流汹涌。 赵穆只是养心养气,练武练功。 这天,他正坐在书斋。 忽然便听到一阵欢快脚步,抬眼一看,弟弟赵原出现在门口。 “今日怎么想着过来了?” 赵穆淡淡笑着,诸位皇子成年之前的生活并不轻松。 太傅教学的功课繁多,还要打熬肉身,锤形淬体。 每天得闲的时间少之又少。 “嘿嘿,好久没见到皇兄了,所以过来看看!” 赵原一扫平日里的冷面孔,小脸上洋溢着欣喜笑容。 他终究是个孩子,见到亲近之人,便维持不住皇子的礼仪风度。 “皇兄常年待在冷宫,我没事就想过来陪你一起说说话,解解闷!” 赵原靠坐在旁边,随手从书桌上拿起一本风土志。 一边装模作样看着,一边偷偷瞧着赵穆,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爱。 “我正好也有些累了。” 赵穆嘴角微翘,放下手中书,伸手揉了揉弟弟赵原的脑袋。 通过感知气血,大概了解到对方的武道境界。 凡境二重,锤形大成。 相较于寻常武人,进度颇为迅速。 “筋肉饱满,骨骼坚硬,想必是已经学了虎魔炼骨的功夫。” 赵穆曾把《虎魔炼骨拳》的招式图,抄录下来,藏于蕴含霍如烈残念的册子当中。 为的就是,让弟弟赵原学武的根基更加牢固,未来能走得更远。 “皇兄有听说,元蒙使团入京的事儿没?最近天京城都是议论这事儿!” 赵原蹭了蹭按在头上的那只手掌,而后说道: “有个密宗和尚入城的时候,遇到云中居的剑客挑战,他打败对手后,居然放话说大周武人都是病夫。” “此言一出,惹得许多江湖高手,每天守在会同馆的门口,等着下挑战书。” 赵穆眉头微挑。 元蒙使团? 密宗和尚?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元蒙帝师拔思巴所在的摩诃无量宫。 “那和尚是什么境界?” 赵穆故作好奇。 “听禁军的教习说,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高手,放在江湖里,足够开宗立派了。” 赵原喝了一口端上来的茶水,继续说道: “这些天来,担任禁军总教头的林都尉,灵鹤观的云尘子道长,还有什么刀剑盟的大当家,一个个都铩羽而归,没能胜过那密宗和尚。” 赵穆心下微微惊讶。 三人之中,他只听过禁军总教头,林世衡的名字。 说是这位都尉,长得“豹头环眼,燕颌胡须”,因此得了一个“豹子头”的绰号。 本身有惊人的艺业,擅长棍棒枪法。 诸位皇子的兵器搏斗之术,多是由此人负责。 “林都尉都输了?” 赵穆有些意外。 摩诃无量宫的和尚都这么厉害? 凡境七重,龙象境界。 佛经有言,水行之中龙力最大,陆行之中象力第一。 所以,龙象境界的武道中人,开发肉身极限,打磨到极其恐怖的地步。 举手投足,便有蛟龙之力,神象之气势。 可以说金刚不坏,勇猛无匹! 同境界之间的比拼,绝没有那么容易分出胜负。 可那密宗和尚连赢数场,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是啊,那密宗和尚的武功很古怪,七道光轮加持,有如罗汉在世,一连十八拳,把林都尉的精铁长枪都打折了。” 赵原绘声绘色说着,仿佛他在现场亲眼所见。 “也就是天子脚下,各大门派收敛爪牙,否则引来三大正宗的高人,这和尚未必能有现在的微风。” 赵穆轻轻点头,王朝与宗门本来就关系微妙。 加之有黑龙台四大卫,武安侯赵恺坐镇。 谁会想不开,把自家山门放在天京。 “这样一来,黑龙台怕是要受到责罚。” 赵穆心念一转,无声想道。 摩诃无量宫的门人,如今在大周天京耀武扬威。 这要是传到天子耳中,必然会雷霆震怒。 估计,四位指挥使都要跟着倒霉。 “反正跟我没有关系。” 赵穆微微摇头。 这些天来,他每日要么待在地宫石室,参悟武学; 要么运转真气,服用各种补益躯体的丹药,凝练精血。 凡境五重,筑基境界。 乃是熔炼精气,凝聚精血,显化根骨。 下者十五,中者三十,上者六十。 赵穆服用过血菩提,补气、养脉丹药,乃至于九窍金丹。 各种雄浑药力藏于体内,如今统统激发,融入丹田气海,化为先天精血。 体魄之强壮,一日胜过一日。 安心升级,可比出去找事快乐多了。 “朝廷这边准备什么时候接见元蒙使团?” 赵穆随口问道。 “应该就是明天了,中午接见使团,晚上设宴招待。” 赵原回答。 届时。 诸位皇子都要出席。 他也不例外。 第三十章 夜宴之前,藏密智能书 翌日。 黑龙台府衙。 “我才离开几天,怎么就是这样的局面?你们竟然任由那夜叉王在天京逞凶!” 返回天京的鸩卫指挥使朱俭,扬手指着坐在下首的两位同僚,阴沉问道。 天龙禅院的山门立于中州,影响力辐射周遭十四郡,三十二县。 堪称是庞然大物! 从天京出发,快马飞驰,往返最快也要四日之久。 等到朱俭亲自把那位压阵的般若堂首座请过来,摩诃无量宫的夜叉王已经连胜三日七场,赢下众多高手。 “我低估了八部众,没有料到他们的消息竟能如此灵通,提前做好了防备。” 周温垂头丧气,如同斗败的公鸡。 这些天来,他连续请了好几位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 其中不乏有像林世衡那样,久经战阵的禁军都尉。 也有江湖经验丰富,从刀山火海里闯荡呼出来的刀剑盟大当家。 没成想,他们都不是那夜叉王摩罗的对手,逐一落败。 “也不能全怪周指挥使。据我观察,那摩诃无量宫的秃驴八成是耍了手段!” 纪良跳出来打圆场,沉声道: “每回下战书,乾闼婆都立于场外,站在夜叉王二十步以内,极为靠近。” “我曾听说,摩诃无量宫有一门借力合击之法!” “让数人同修一种真气,相互之间能够补足,一旦对敌,便等同于以多打少,颇为奇诡!” 朱俭铁青着脸,拂袖道:“现在说什么也晚了,那夜叉王斗败众多高手,岂不是正好证明了我大周无人,任由一个贼秃驴踩在头上撒野!” “陛下那边已经是不好交待,黑龙台如若不能挽回错误,将功补过,我们几个老实摘掉这身玄鱼服,回家种地去吧!” 纪良无奈叹气,本以为请动几位高手,可以好好杀一杀摩诃无量宫的气焰威风。 谁知道棋差一着,反倒被人家给打脸了。 “我等明白。如今有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压阵,那夜叉王想必也不敢闹事了。” 周温压着嗓子说道。 “但愿如此!今日元蒙使团面见陛下,务必别在弄出什么乱子!” 朱俭余怒未消,一掌拍在厚实的桌面上。 震得茶杯跳起,茶水溅落。 “依我看啊,何不如去求武安侯动手,直接在今晚的宴会之上,狠狠折辱那两人。” 狼卫指挥使蒋恭的浑厚声音,倏然从门口响起。 “即便事后引得那位元蒙帝师震怒,借此发难,撕毁盟约,我们还有大统领……” 朱俭和周温闻言,皆是额头青筋一跳,眼底掠过复杂神色。 两人收敛情绪,清了清嗓子,各自说道: “大可不必!燕州会盟之所以达成,陛下宁愿割让拥雪关,正是不想看到战火四起,那样只会平白损耗大周的国力,劳民伤财,殊为不智!” “再说了,蒋指挥使!你就这么笃定,大统领能胜得过拔思巴?” “那位元蒙帝师于十年前成就先天大宗师,正是日如中天,气血鼎盛的时候。” “反观大统领,曾一度天寿耗尽,大限将至,哪怕有所领悟,再进一步,怕是也没有你想得那般厉害。” 鸩卫、影卫,这两个指挥使仿佛商量好似的。 彼此一唱一和,你一句我一句。 愣是把蒋恭噎得说不出话,只得讪讪发笑道: “我就是随口一说,两位指挥使不必当真。” 这样一幕,落到坐山观虎斗的纪良眼里,不由地心头微凛。 看来黑龙台当中,有许多人都不想看到大统领出现。 …… …… “您来到了建章宫,提取到了藏密智能书!” “是否烙印?” 赵穆双手负后,站在一座仙人承露盘面前。 此雕像,高二十丈,大七围,以纯铜浇铸。 大致造型是仙人双手托住圆盘,承接天上露水。 听说是前朝天子,迷信长生之法,听任方士之言。 认为把上天降下的露水,跟玉石研磨成的粉屑调和饮用,有延年益寿的效果。 特地劳民伤财,花费无数,铸造这座仙人承露盘之像。 “长生不死,自古以来也没见谁做到过。” 赵穆摇头感慨,袖手离去。 他自从突破到凡境五重,筑基境界。 对于诸多武学的见识理解,以及运用操弄,更上一层楼。 尤其是那门藏形敛息,和光同尘的匿迹之法,愈发纯熟。 如今随意游走于皇城大内,也不虞被人发现。 “《藏密智能书》,好生耳熟。” 回到寝殿,坐于床榻上的赵穆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才记起这门武功的出处。 《藏密智能书》,来自黄易《破碎虚空》。 乃是蒙古三大高手之首,外号“魔宗”的蒙赤行,所修炼的绝学。 此人的名字,对于许多人而言可能很陌生。 但他有个极其出众、出名的弟子,名为“庞斑”。 这门《藏密智能书》,是一种极其奇诡,防不胜防的可怕武学。 能够把精神力量转化为物质,达成之后,随着七情六欲之波动,足以实现扭曲现实,变化万物。 简直犹如神魔一般! 顺便一提。 另外两位蒙古高手。 一是被成吉思汗封为西藏之王的八思巴,同样修炼精神武功,《变天击地大法》。 二是忽必烈的弟弟,蒙古皇族思汉飞。 稳稳压了这两人一头的蒙赤行,可见其厉害之处。 “打通眉心祖窍,已经能初步开发精神,学成这门武功,岂不是能与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顶尖高手过一过招了?” 赵穆心中震动。 他沉下念头。 认真参悟蒙赤行借之成王成圣的奇功绝学。 只见两股真气,玄阴、元阳,化为阴阳二色。 覆盖于体表,好似薄薄一层的透明气场。 随着赵穆心神沉入《藏密智能书》,眉心祖窍微微跳动,发热发烫。 全身气血充塞于颅脑,凝聚为一点。 好似要冲开窍穴,睁开第三只天眼也似。 隐约显现出一点枣红、朱砂般的淡薄印记。 有着神秘石钟灌输而来的武学要点,赵穆紧守本心,保持精神坚定。 仿佛把自己当成一尊历经万劫,而不动摇的过去弥陀。 任由各种精神幻象,齐齐扑来! 这是《藏密智能书》必经的阶段,精神越强,幻象越真实。 只有自己内心毫不动摇,才能降伏其心,勘破虚假。 这就如同传说中佛陀坐于菩提树下,魔王波旬前来破坏。 只有不受其干扰,才能立地成佛。 “这就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所要经历的劫关么?” 赵穆当即明白,精神本是虚幻,看不见摸不着。 一旦引动天地精气,彼此交互,就会产生各种光怪陆离的奇异景象。 要是不够坚定,就会迷失本心,难以自拔。 如若用他前世的理论,等于《藏密智能书》,是刺激大脑皮层的生物电流,从而改变生物磁场,引导天地磁场,最终达到精神干涉物质的可怕境界。 在此期间,颅脑之中会浮现各种或美妙,或恐怖,或难以抗拒的幻象。 那些都是自我潜意识当中,所投射出来的虚假之景。 不知过去多久。 赵穆始终保持清醒。 咚!咚!咚! 仿佛有天雷震动,击穿颅脑! 识海之中,陡然发生异变! 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精神念头像是凝为实物,化作一颗颗透明纯净的坚硬钻石,闪烁出熠熠光彩。 “好古怪的体验。” 头一回修炼精神武学,赵穆颇有些新奇的感受。 披着衣袍,起身走出寝殿。 喵! 视线一转,他看到走廊的角落处,有只毛色杂乱的野猫趴在那里。 冷宫本就荒芜,常年无人打理。 多有野猫、老鼠之类的小动物。 “不如试试看。” 赵穆默默运转《藏密智能书》的法门。 精神如离弦之箭,倏然弹射而出。 将那个烙印念头的“种子”,印在那头野猫身上。 唰! 只见那头打着瞌睡的野猫,猛地人立而起。 后肢着地,前爪做出拱手的模样。 虽然身子歪歪斜斜,好像随时都要摔倒,可还是完成了行礼的动作。 “当真奇诡,令人防不胜防!” 赵穆脸上现出满意之色。 他将那个烙印“行礼”的念头,打进这只野猫体内。 立刻便如同种子一般,生根发芽,迅速长大。 从而促使,并无灵智的野猫,做出此等匪夷所思的惊人行为。 这要是把念头烙印进人心当中,岂非可以为所欲为? “精神武学,修炼起来如怒海操舟,一时不慎,便是走火入魔,形神俱灭。” 赵穆想到《藏密智能书》当中,给出的警示。 他也没打算滥用,只是借这门武功的精义,去勘破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奥秘。 第三十一章 此子与我佛有缘,可为座下弟子 太微殿,乃是皇城之中,最为宏伟壮丽,明朗开阔之处。 层层殿宇,相互掩映。 阁楼高耸,挑角飞檐。 如天上宫阙,高耸入云霄。 “使团的大人,已经开席,你们可以落座了。” 领着元蒙使团进殿,参与宴席的年轻太监回过身来,正好瞥见那草原蛮子的惊叹表情,不由暗自发笑: “毕竟没见过什么世面,被天朝上国的气度震慑到,也是情有可原。” 元蒙的蛮夷,世代居住于帐篷,幕天席地,哪里见过这等宏伟的建筑。 只是没过多久,那个来自内廷都知监的年轻太监,便听到身后传来粗豪声音: “这皇城好气派啊!房子也大,地方也大,正好配得上汗王!” 脸上堆笑的年轻太监,表情立刻凝固。 这样大不敬的僭越狂言,那长相凶恶的魁梧大汉,却是一点也不掩饰,直接就说了出来。 “简直胆大包天!这些蛮夷真是一点礼数都没有!” 年轻太监心中恼怒,却自知身份卑微,不敢流露半分怒意。 这番作态落入夜叉王摩罗的眼中,脸上的轻蔑之色更加浓重。 “周人就是那软弱的羔羊,天生就应该被凶狠的饿狼吃掉。” 他如此想道。 摩诃无量宫在元蒙草原地位超然,帝师拔思巴被视为行走于人间的活佛。 比之统一各部的赤乌汗王,还要受人尊敬。 他麾下的八大弟子,也就是八部众。 个个都是上师,法王。 正因有摩诃无量宫的存在。 草原各部,家家户户皆崇信长生天,都是密宗的虔诚信徒。 宗教与国家结合之深,难以想象。 夜叉王摩罗是摩诃无量宫中的主战派,一直都力主狼骑入侵中原,占领神州,劫掠财富,开疆扩土。 此次出使天京,他就想亲自看一看。 神州四国之首的大周王朝,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一路上所见所闻,更加让夜叉王摩罗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周人软弱可欺,骨子里充满怯懦。 见到强者容易臣服,与生俱来就应该被人统治。 只有勇猛无惧的草原男儿,才配拥有如此肥沃的土地。 “小心,有个高手。” 精神灵觉极为敏锐的乾闼婆眉毛微挑,轻轻吐气说道。 她甫一进入太微殿,落座下来。 便如同磁石一样,牢牢吸引住了所有视线。 仿佛见到天女,令人沉迷。 并非那些文武百官色授魂与,把持不住。 而是乾闼婆功力深厚,一举一动,气质如仙,迷惑心灵,让人挪不开眼睛。 “高手?” 夜叉王摩罗顺着视线,扫了过去。 瞧见对面席位,坐着一位身着青黑僧袍的老和尚。 慈眉善目,面貌祥和。 “凡境七重,龙象巅峰。” 夜叉王摩罗心头微惊。 在他眼中,那个老和尚好似坐于菩提树下。 身旁有白虎横卧,力士拱卫。 那枯瘦的身躯绽放金光,仿佛罗汉降世,威猛异常。 “只差一步,就可以触摸到神变之境了!” 仅从视觉感官上,扭曲真实,幻化异象。 这是快要突破肉身限制,开发精神识念的征兆。 “你我不是对手。” 乾闼婆淡淡说道。 天龙禅院跻身于十大正宗,绝非浪得虚名。 那老和尚功力之深厚,令人无法看透。 精神之坚定,连她都动摇不了分毫。 “嘿嘿,那又如何。” 夜叉王摩罗倒也没有表现慌张,用秘法传音道: “我已经在天京城中,三日连胜七场,彻底踩了周人的脸面,目的已经达成。” “回去之后,我当告诉汗王,三年!只需要三年!狼骑便可北上!” 乾闼婆朱唇微张,发出轻笑,淡淡道: “摩罗,你可别小瞧了中原的武道高人,且不说十大正宗,光是大周那位武安侯,还有神秘至极的护龙大统领……你我就未必能应付得了。” “要知道,师祖便是折在那位大统领的手中,油尽灯枯,气血亏败而死。” 夜叉王摩罗并不在意,反而道:“师尊如今的功力,更胜师祖。” “更何况,我如此羞辱周人,那位大统领也不见踪影,说不定早就死了。” “纵使苟活下来,也绝非师尊的对手!” 在夜叉王摩罗看来,先天大宗师又不是凡境十重的武道人仙。 已经练成无漏之躯,锁住一身气血,长久驻世五百载。 天寿已到,大限将至,生机凋零,一身功力还能剩下几分? 即便那位大统领苟活于世,也不过让自家师尊手底下,再添一条性命罢了。 乾闼婆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响起三声铜磬。 清越之音,回荡太微殿。 她缄口不言,望向缓缓走出,各自落座的周天子。 后面是武安侯,以及诸位年轻的皇子。 夜宴开始了。 开始是演奏歌舞,而后元蒙使团派出代表,与礼部大员交谈,交换盟书。 端坐不动的乾闼婆,没心思理会那些俗务。 她很是放肆地,盯着位于上首,气质威严的大周天子。 只觉得对方如一条金色老龙,盘坐于九五宝座。 外强中干,气运衰减。 而大周的那位武安侯,好似一轮烈日,显示出其酷烈霸道。 其余的几位皇子,没有什么值得关注之处。 平平无奇,皆属庸碌。 由此可知道,大周国运已败。 “咦……” 精通望气,擅于谋略的乾闼婆,目光微微一凝,定格在坐在皇子席位末尾的那个孩子。 夜叉王摩罗似是也有所察觉,顺着视线看了过去。 那张凶恶脸庞,陡然浮现一抹惊讶。 两位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彼此对视一眼,了解各自想说的话。 “天生佛子!” “转世灵童!” 乾闼婆按捺冲动。 等到盟书交换完毕,夜宴即将散场之时。 她方才站立起身,走到庭前,开口道: “大周的圣人,我素来听闻,神州中土武风浓郁,武学如天上繁星,数之不尽,豪杰如海底珍珠,层出不穷。” 姿容美丽,声音柔和。 乾闼婆的色相之美,形体之妙。 瞬间便牵引了大殿之中,许多人的心神。 对于话中的内容,压根充耳不闻,只是点头。 “哼!” 武安侯眉头微皱,屈指弹动桌案,发出一声脆响。 如洪钟大吕,唤醒陷入迷幻的众人。 “淫声美色,破骨之斧锯也!” 气质刚正的闻太傅,也没有受到迷惑,用严厉的眼神扫视殿内群臣,冷声喝道。 那些定力不够,心志不坚的官员,纷纷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好了,太傅,不必过多苛责。” 周天子摆了摆手,他有皇道龙气护体,不受寻常武功的干扰侵袭。 “圣人也说过,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乃是天性也。” “妙珠法王又不是故意为之,武功练到深处,一举一动,皆能显化精神,何必大惊小怪。” 乾闼婆微微弯腰,双手合十道: “感谢圣人的宽宏。” “我离开摩诃无量宫时,师尊曾有言,他一直憧憬神州的风情,更渴望与中土的高手印证武学,互相学习。” “我的师兄摩罗,不懂礼数,说了许多冒犯的狂言,但他只是为了引来天京城中的武道高手,替师尊完成心愿。” 听着乾闼婆慢条斯理的话语,大殿一片沉寂,不知道这位女法王到底要说些什么。 “中原有句古话,叫做‘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因此,大周的圣人,我愿意用元蒙草原的五千匹战马,换取印证武学的一个机会!” 哗然! 震惊! 疑惑! 乾闼婆此言一出,立即引起激烈的反应。 元蒙草原的五千匹战马,这份礼物简直可以说是贵重了。 大周全盛时期,边关军马足有四十万。 加之天京驻军,以及官马和驿马,总数约有九十万。 可随着长久未经战事,马政逐年怠慢,如今已经缩减近半。 尽管周天子有心改革,一时半会也没什么好办法。 乾闼婆竟然说,要用五千匹元蒙战马,换取与大周的武道高手印证所学。 等若是白送一样! 这笔买卖实在太过划算! “你想跟谁?武安侯么?” 周天子笑问道。 “武安侯功力深厚,成名数十年,哪里是我们可以比较的。” 乾闼婆微微摇头,看向安稳不动,如若老树扎根大地的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 “久闻天龙禅院佛法精湛,武学玄奥,今日想要一观,不知是否可以?” 周天子看向坐于下方首席的武安侯,似是询问。 后者微微点头,圆慧大师的境界,要远超过夜叉王摩罗,乃至于乾闼婆妙珠法王。 “大师意下如何?” 周天子再看向端坐席位的枯瘦老僧。 “自无不可。” 圆慧大师浑浊的眸子微微一动,答应下来。 “既是比斗,当有彩头。” 乾闼婆再次出声。 “不知道大周的圣人,准备用什么等价之物来做赌注?” 周天子微微一愣,似是反应过来,失笑道: “法王相中了何物,不妨直说。” 乾闼婆笑容柔和,如春风拂面,扬手一指道: “我觉得大周的十一皇子与我佛有缘,可为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 第三十二章 佛子之相,天大的好事 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 乾闼婆话音落地。 好似一石激起千层浪。 引得众人哗然! 殿内群臣,诸位皇子,坐于上首的周天子。 纷纷把视线投向埋头吃着干果点心的赵原,眼中露出奇怪神色。 年纪尚小的十一皇子,似乎感觉到了异样。 他抬起头,看到父皇、太傅等人都盯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发生何事,但还是下意识挺直了腰板。 顺便不着痕迹擦了擦嘴角,努力扮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法王说笑了,原儿还小,资质鲁钝,哪里能被拔思巴活佛看中。” 气氛沉凝了片刻,周天子哈哈一笑,准备将此事揭过。 他没有当真,甚至以为是玩笑。 盖因,乾闼婆那句话的分量极其之重,并不是随便就能说出口的。 但凡对摩诃无量宫有些了解,就会知道。 唯有元蒙帝师拔思巴亲自选中的佛子,才能被称之为“当代传人”,等同于嫡传弟子。 像夜叉王和乾闼婆,这样的八部众。 不过是元蒙帝师收入门下的入室弟子,顶多得到“上师”,“法王”的尊号。 日后,并没有接掌摩诃无量宫的资格。 “回禀大周的圣人,这并非戏言。” 乾闼婆认真地说道。 摩诃无量宫当中,设有几等尊号。 一是指代地位高低,二是说明根骨优劣。 最高为“佛子”,其次为“法王”,再次为“上师”。 元蒙帝师拔思巴,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佛子”。 而他的老师,也不过是“法王”而已。 因此,那位元蒙帝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武道之上的修为境界,已经超出智珠法王。 乾闼婆天生灵觉惊人,同样也是第二等的“法王”根骨。 她第一眼看到那位十一皇子,便有一种冥冥之中的预感—— 此子乃是摩诃无量宫所要寻找之人! 这才愿意用五千匹元蒙战马,促使大周天子答应赌斗。 “我自小修炼《转轮圣觉大秘藏》,对世间万物的因果气数,皆有所感。” 乾闼婆面带微笑,坦诚说道:“十一皇子乃是少见的佛子之相,天生有慧根,有禅心,可成为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 “所以,还请大周的圣人准许这场赌斗。” “若是我侥幸胜了天龙禅院的这位大师,希望能将十一皇子带往大雪山修行,参悟佛法。” “若是我输了,三日之内,那五千匹精良战马拱手奉上。” 见到乾闼婆态度如此郑重,周天子有些迟疑。 他扫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赵原,心中生出犹豫的情绪。 若是元蒙使团提出,因为大周战败,要把十一皇子引为质子。 那自己必然会勃然大怒,哪怕冒着两国重启战端的风险,也绝不可能答应,丢掉泱泱大国的尊严和脸面。 可成为摩诃无量宫的当代传人,并非是什么寄人篱下,受尽屈辱的苦差事儿。 恰恰相反,如若赵原真的被那位元蒙帝师看中,成为嫡传弟子。 未来有机会接掌摩诃无量宫,那对大周而言,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 一边是大局,是利益。 一边是骨肉,是亲情。 周天子思考片刻,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此事……容后再议。” 太微殿内,清越的铜磬之声倏然响起。 按照礼法规矩,武安侯和诸位皇子率先退去,而后是群臣百官和元蒙使团。 临走之前,乾闼婆妙目生光。 紧紧盯着赵原,脸上露出柔和的笑容。 “坏女人!” 十一皇子冷哼着,面如冰霜,眉目阴沉。 他才不想远离大周,去到塞外草原,跟什么和尚念经吃斋。 那样岂不是要跟皇兄两地分隔,再也难见。 夜宴散去,消息如风传遍皇城。 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要与天龙禅院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赌斗这件事。 霎时散播出去! 虽然说,周天子并未给出准确答复。 但是,无论诸位皇子,亦或者后宫妃嫔,内廷太监。 这些局外人都觉得,陛下十有八九会答应。 且不说那五千匹战马,能够极大地充实边关军镇。 仅是摩诃无量宫的未来主人,元蒙帝师拔思巴的嫡传弟子,便足够引得江湖武夫为之疯狂了。 那可是一尊先天大宗师啊! 周天榜上前五的存在! “我看啊,十一皇子是要时来运转了。” “如若日后成了密宗活佛,号令草原各部,那元蒙的蛮子以后怕是再也不敢犯边了!” “是极是极,大周自此国泰民安,再无外患,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儿!陛下没有道理拒绝!” 这是那些群臣的议论。 “我怎么就没有如此好的运气?能够拜入先天大宗师的门下!” “天生慧根!有禅心,佛性!那女法王莫不是看走眼了?” “我猜父皇是心动了,只不过那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当真这么有信心,能胜过天龙禅院的圆慧大师?” 这是诸位皇子的想法。 对于此事的反应。 有人期待,有人叫好,有人嫉妒,有人怀疑……种种态度,不一而足。 唯独相同的是,并未有谁在意十一皇子,赵原本人的感受,也没有谁想去询问他的意见。 “殿下,夜深了,十皇子怕是已经就寝了。” 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弯着腰说道。 “何况这件事,只看陛下的态度,他人说什么也没用。” 离开太微殿,赵原冷着脸,快步走到长乐宫的门前。 偌大的皇城,只有皇兄才能给他一点安慰与温暖。 可听到小太监所说,他不由地顿住了脚步。 “我若是不愿远赴元蒙,父皇未必会逼迫……” 望着垂拱殿的方向,赵原喃喃低语。 只是小脸上流露出的一丝怀疑和怯懦,出卖了他的真实想法。 “殿下,奴才觉得这是好事。” 那个提灯笼的小太监,自小服侍十一皇子,关系颇为亲近,叹息着道: “您前些阵子,因为十皇子要被发配到统州守皇陵的事儿,整天愁眉苦脸。” “眼下现成的机会不就摆在面前,为何还要犹豫呢?” 赵原微微一愣,看向长乐宫的大匾。 脚下像是灌了铅,再也难以抬起,迈进宫门。 “若是殿下自愿前往元蒙塞外,跟随那帝师拔思巴练武学禅。” 小太监出谋划策道: “临行之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让十皇子继续待在冷宫,不去统州皇陵,想必能有七八成的把握。” “再说了,殿下时常说,要做世间一流的武道高手,成就先天大宗师,让十皇子重获自由。” “这当今天下,还有比元蒙帝师拔思巴更适合,更能达成殿下目标的老师么?” 赵原手掌紧紧攥住衣角,面色不停变幻,似是在认真考虑。 “今晚,就不去见皇兄了。” 驻足良久,这位十一皇子甩动衣袖,转身离去。 只是走得有些摇晃,低矮的影子被灯笼拉得很长。 第三十三章 心不能静,人发杀机 几日后。 果不其然。 周天子答应了摩诃无量宫与天龙禅院的赌斗要求,并把场地设置在武英殿。 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乾闼婆。 跟凡境七重,龙象至境的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 一个出自摩诃无量宫,一个来自天龙禅院。 这两人要论武道,论佛法。 无论从个人修为,还是宗门派别。 亦或者其他方面,都有值得讨论的噱头。 只不过大多数人,还是更为看好圆慧大师。 这位功力深厚,佛学精湛的般若堂首座。 在江湖上,有着“法僧”的名号。 天龙禅院代代相传的七十二门绝技,他独自一人学会了三十七道,且都是大成,位居各首座第一。 论起武学见解之深,天赋之高,令人难以揣测。 故而,才被称之为“法僧”。 意思是,赞扬圆慧大师悟性天成。 一法通,百法通,是真正的武学大师。 “你觉得,谁能胜?” 垂拱殿内,周天子轻声问道。 坐在下方的武安侯眉头微皱,斟酌片刻,方才答道: “纯以武功而言,那乾闼婆绝不是对手。” “天龙禅院的‘法僧’圆慧,我曾经领教过他的厉害。” “十招以内,乾闼婆重伤,十五招以后,她必死!” 周天子手指叩击着座椅,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沉默少许,他又问道: “既然如此,那位女法王为何要提出挑战?” 武安侯垂手不语,仔细想了一下,沉声道: “乾闼婆乃是‘法王’,根骨不凡,灵觉敏锐。” “之前,那夜叉王摩罗挑衅天京众多高手,便是施展奇诡手段,才能连赢三日七场。” “可见他们心术不正,喜欢耍弄鬼蜮伎俩。” “如若乾闼婆信心十足,很可能是有所依仗!” 听到武安侯如此说,周天子紧锁的眉头竟然舒展开来。 叩击的手指,也停了下来。 “陛下,想让那乾闼婆胜?” 武安侯已经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对于人心变化,精神波动,感知极其细微。 “元蒙始终都是大周不得不解决的外患,长驱直入,如雷霆扫穴,将草原各部连根拔起,至少需要六代人的努力!” 周天子也不隐瞒,直言道: “蛮族如野草,杀之不绝。与其用血火结下仇怨,不如学那密宗,以神灵统治。” 武安侯眉头一挑,附和道: “陛下高瞻远瞩,眼光长远!” 周天子轻轻摇头,叹息道: “这也是没有办法。如若原儿真能拜入元蒙帝师的门下,未来接掌摩诃无量宫,那他便是百万人敬仰的在世活佛,比起大周皇子的地位,不知要高出多少。” “到时候,昭儿接管大周,原儿统率草原,他们兄弟俩一南一北,守望相助,天下也就太平了。” 端坐如山的武安侯,忽然问道: “十一皇子怎么说?” 周天子面容一肃,淡淡道: “原儿很识大体,他心里惦念着冷宫里的那个孽障,自然会主动答应。” 说话之间,他瞥了眼旁边的陈朝恩。 早在夜宴散场之时,周天子就做出决定。 赵原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便是司礼监安插过去的探子。 否则,又怎么会有。 那番字字句句,敲击在十一皇子心头的劝说之辞。 “你说,寡人是不是有些过于无情了?” 周天子有些感慨。 虽然是一母同胞,可他对十一皇子赵原颇为喜欢。 “陛下都是为了大周江山,为了亿万苍生,舍小情,顾大局,实乃仁君风范!” 武安侯站起身来,拱手道。 …… …… 无论长乐宫再怎么地处偏僻,也不至于与世隔阂。 十一皇子赵原,有可能要离开天京,前往元蒙塞外的消息,终于还是传进赵穆的耳中。 几个年老的太监和宫女,凑在一起说着闲话—— “你说,十一皇子是想那大和尚赢,还是那密宗菩萨胜?” “大和尚赢了,大周白得五千匹战马,那密宗女法王胜了,十一皇子可以拜到元蒙帝师的门下……要是我啊,肯定想要一个先天大宗师的师父!” “殿下要被发配去统州守皇陵,他的弟弟又要远走塞外,去那苦寒之地,也真是可怜。” “有什么办法呢?没见这几天十一皇子都没过来吗?殿下连冷宫都出不了半步,只能苦等了。” “……” 五感敏锐,精神得到开发的赵穆,立于永寿殿门口。 那些奴才的交谈,议论,统统收进耳中。 他双手负后,面无表情,眼神平静。 好似一点儿都不愤怒,一点儿都不焦急。 半晌后,赵穆缓缓走到书桌面前。 把清水注入一方砚台,而后拿起墨条,缓缓地研磨。 这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儿。 磨墨之人,姿势要端正,垂直平正; 力道要均匀,轻重有节。 唯有如此,方可使墨汁浓稠,细腻光泽。 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赵穆才磨好浓墨。 他从笔架之中,挑出一支弟弟赵原送给自己的紫毫大笔。 摊开宣纸,蘸足墨汁,挥笔写字。 一口气不停,赵穆连写了七个“静”字。 往常他的书法,笔力虬劲,如走龙蛇,刚健挺拔,神韵秀雅。 可以说是一流的水准,离此道大家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眼下却有不同。 宣纸之上,那七个斗大的“静”字。 筋骨全无,歪歪斜斜,像是抽去了骨架,没有力道。 “心静,心静,如何能静?” 赵穆嘴角微动,持笔的那只手轻轻颤了颤,滴下一团浓墨,污染了那张宣纸。 面无表情,好似寺庙里泥雕木塑的俊雅脸庞,终究是露出一道冰冷的笑意。 唰! 撕去那张写满“静”字的宣纸,赵穆再次挥毫动笔。 呼!呼!呼! 他一边写着,一边胸膛起伏,发出如风箱似的粗重喘息。 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脸色也变得通红,仿佛气血涌了上来。 全身毛孔,排出滚滚热气,犹如身处于蒸笼当中。 按照赵穆的坚固体魄和武道境界,哪怕是剧烈运动,都不会导致这样的消耗。 他在炼神! 运用《藏密智能书》的秘法,打磨念头,开发精神。 越是意志凝聚,情绪波动。 越是消耗体能,沸腾气血。 换成常人,莫说是凡境五重。 哪怕龙象境界的顶尖高手,也不敢像赵穆这样,肆无忌惮地催发精神。 因为,精气神本为一体。 若是精神耗尽,肉体也会受到损伤。 这就好像专注看书,用心做事,很容易便会感觉到肚子饿一样。 感染风寒,大病未愈,身体虚弱之下,精神就会极度虚弱似的。 没有体魄,气血的支撑,精神力量就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根本无法发挥效用。 也就是赵穆服用过九窍金丹,加之锤形淬体极为圆满。 这才撑得住如此恐怖的巨大损耗。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 赵穆写完七个大字,松开手中握着的紫毫大笔,用极淡的声音说道: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他缓缓闭上眼睛,休养精神。 只见那张雪白宣纸上,仿佛刀砍斧凿一般,深深地烙印了七个大字。 杀杀杀杀杀杀杀! 第三十四章 八部五派,密宗活佛 七个“杀”字写完,赵穆只觉得胸中横亘的戾气,消散一空。 要知道,刚才听到宫中下人的低声议论,连不断默念冰心诀都有些止不住,他心里那股可怕的杀意。 囚于深宫十二载,赵穆对父子亲情已经看得淡了。 从未指望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周天子。 有朝一日能够走进这座无人问津的孤清冷宫,与自己这个灾星见上一面,流露出少许温情。 一方面,他本是穿越客,对于自身的血脉羁绊不太看重; 另一方面,则是基于现实的考量,能够清醒地认知处境。 “他信命数,觉得我克父克兄,因此心生厌恶,这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赵穆默然无声,心绪浮动。 “但小原又做错了什么?” 他不相信,周天子连摩诃无量宫是如何挑选传人的都不知道? 佛子,法王,上师。 凡有此三种根骨者,皆可成为活佛的嫡传。 带上大雪山。 跟随僧人受戒三年; 参悟密宗经典三年; 下山求取布施三年; 徒步苦行传教三年。 如此下来。 一共十二年。 最后再由活佛本人,凭借各自表现和能力,选出真正的“当代传人”。 听上去并无什么问题。 无非是要忍耐寂寞,经历风霜,磨炼本心,多吃一些苦头罢了。 但,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由于嫡传的标准,是只看重根骨,而不在乎其他。 所以,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五派。 每年都有派人从草原各部,甚至神州中土。 搜索具有类似根骨的年幼孩童,将之带回大雪山。 数百嫡传,才能诞生一位真正的当代传人! 世人只看到摩诃无量宫的主人,身为草原活佛的无限风光。 但却不知道,那莲花宝座的底下,所堆积的是累累白骨。 “真就能如此狠心?” 赵穆抿紧嘴角,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那位尊贵的陛下。 那乾闼婆自己便是“法王”,为何只做了八部众,没有真正拜进拔思巴的门下,去争一争活佛尊位? 其中的含义,已然很明白了。 摩诃无量宫的八部。 乃是天,夜叉,乾闼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 这八位护法神。 是除去活佛本尊,地位最高之人。 五派,则是红教,菩提教,白教,花教,黄教。 它们因为教义理解不同,经历千百年,演化出了五支传承。 从这些便可看出,影响力覆盖元蒙王朝,草原各部的摩诃无量宫。 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也会有矛盾争端。 每一次的遴选活佛嫡传,就是他们互相斗法,各自较劲最激烈的时候。 元蒙帝师拔思巴,就出自于花教甘草寺。 凭借着天赋才情,武功过人,一举从众多嫡传当中脱颖而出。 他成了活佛后,花教立刻得势,压得其他四派喘不过气来。 故而,这一次的嫡传遴选,关系到摩诃无量宫未来两百年的格局变动。 其中的危险性,不言而喻。 赵穆轻轻睁开恢复淡漠的双眸,嘴唇抿成一条薄线。 总而言之,一旦卷进八部五派的勾心斗角。 除非可以踩着他人的尸骨,成为摩诃无量宫的下一任活佛。 要不然,只能充当一块垫脚石,被人践踏得粉碎。 从各方面看,赵原若是去了元蒙塞外。 很大概率会落得遭人欺压,埋骨异乡的结局。 “幸好霍如烈对于十大正宗多有了解。” 赵穆有些讽刺的笑着。 他长久居于冷宫,不晓得其中内情,还能说得过去。 可周天子手下有黑龙台。 朝堂上的风吹草动,江湖里的各路消息,哪样不知道,哪样不清楚? 明知如此,却还是答应乾闼婆的赌斗。 这究竟是对天龙禅院有信心,贪图那五千匹战马。 还是说,铁了心要让自己的儿子,争一争摩诃无量宫的活佛尊位? “为了那一线的渺茫机会,情愿牺牲骨肉……呵!” 赵穆低头看向雪白宣纸上的七个“杀”字,墨字如血,分外骇人 只感觉有一股凌厉的气意扑面而来。 仿佛刀剑齐出,血光泼洒。 哪怕短暂地瞧上一眼,也会有一种置身尸山血海,修罗杀场的悚然之感。 耳边甚至能听见,虚幻的哀嚎和怒吼。 这是赵穆凝聚精神,打磨念头。 将心中的戾气、煞气、杀气,统统熔炼在一起。 然后通过笔墨,深深烙印于雪白宣纸之上。 若是有人心志不坚,精神脆弱。 不幸目睹这七个“杀”字,恐怕要被吓破肝胆,当场晕倒过去。 这就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奥妙。 心灵蜕变,开发识念,借之干涉现实。 从而达到扭曲人心,蒙蔽五感的可怕效果。 “这几日来,靠着《藏密智能书》的炼神之术,我已经打磨出了两百三十颗念头,现在是该派上用场了。” 赵穆深吸一口气,抬手把那张雪白宣纸揉捏成团,而后弹出一条火线,将其烧毁。 他之所以要用精神写字,烙印心念。 就是为了接下来,好对付摩诃无量宫的乾闼婆。 长乐宫那几个年老的太监,宫女说得对,自己暂时走不出这座冷宫。 未成大宗师,绝不出山。 这是赵穆早就定下的目标。 外面的世界,有元蒙帝师威压天下。 还有十大正宗,六座圣地所构成的浩大江湖。 哪怕赵穆出了冷宫,还是不得自由。 只有成就先天大宗师,才可以打破藩篱。 “杀人又何须亲自用刀。” 赵穆心中敲定计策,双手负后,离开书桌。 迈出殿门,行至廊道。 “乖,过来。” 他沿着殿宇走了几圈,终于停住脚步。 脸上带着和善笑意,对那只变得油光水滑,臃肿许多的大猫招了招手。 …… …… 又过数日。 传遍皇城,引得天京众多武道高手紧密关注的那场赌斗。 终于是要开始了。 武英殿的空地面前。 竖起明黄色的华盖伞账,周围有禁军甲士拱卫。 周天子坐在一张黄金龙椅上,旁边是赐座的武安侯。 台阶之下,则是诸位皇子。 这一次,赵原不再居于席位之末。 而是排到第二,仅次于东宫的太子。 可见地位有所不同了。 再往后,是一座连夜赶工,搭建完好的木质擂台。 四四方方,填满宽敞的空地。 天龙禅院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双眼微阖,坐于右侧。 “那元蒙的蛮族,当真是不知礼数,竟让陛下等他们!” 侍立在周天子身边的老太监陈朝恩面色不虞,阴恻恻说道。 若非那两人背后站着摩诃无量宫,元蒙帝师拔思巴。 依着他的性子,反手就毙于掌下了。 “急什么,时辰还未到。” 周天子言笑晏晏,目光偶尔放到面无表情,如泥雕木塑般坐着的赵原身上。 “我听闻江湖之中的武夫约战,往往会有人故意迟到,让对手苦等,使之内心烦躁,怒火升腾,无法克制情绪,而后战而胜之。” 武安侯轻轻点头,附和道:“此为攻心之计,但却非上策。” “为何?” 周天子面露好奇。 “避而不战,拖耗时间,如此做派,说明心中没有必胜之把握。” 武安侯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若对手心静,不受影响,反而以势压人,表现出意志坚定的一面,便可不战而胜。” 周天子抚掌而笑,夸赞道:“武道,兵法皆是如此,还是武安侯看得透彻!” 两人谈笑之间,忽然听到一声暴怒的吼声。 如春雷绽开,响彻皇城—— “滚开!” 随后。 便是拳头落于肉体的沉闷响声。 “谁敢在皇城放肆!” 武安侯安坐不动,眼神凌厉。 精神威压陡然升起,犹如一轮烈日,照遍四方,笼罩周围。 司礼监的陈朝恩眯起眼睛,好似突破人体的极限,直接瞧见了武英殿以外的景象。 “陛下,是那夜叉王摩罗!” 这个功力深厚的老太监,脸上流露出一抹惊讶。 那夜叉王摩罗像是遭遇了一场极其惨烈的厮杀战斗,那身僧衣染着鲜血。 如铜铸铁打的坚硬躯体上,更是伤痕累累。 陈朝恩说话之间,那夜叉王摩罗已经闯到武英殿前。 新年快乐! 抱歉,抱歉,昨天更新差了一些,今天会努力码字。 昨天我不是在吃饭,就是在赶去吃饭的路上,偶尔得空的间隙,不是抢红包,就是发红包,晚上几乎没怎么睡。 祝各位读者老爷新年快乐,身体健康!牛年大运,牛气冲天! 第三十五章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夜叉王摩罗本就生得凶恶,加之浑身浴血。 好似恐怖的修罗,显得分外骇人。 还没等侍立在周天子旁边的陈朝恩动手,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倏然睁开双眼。 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身形笔直而立,横空移动,拦在夜叉王摩罗的面前。 “天龙禅院共有七十二门绝技,大挪移身法排名第四十九。” 坐在一旁的武安侯,恰到好处的点评道: “这门身法讲究一个心动而意动,意动则身动,轨迹莫测,难以捉摸。” 周天子眉头微皱。 一边认真听着,一边心里想着怎么不见那位女法王。 这夜叉王摩罗再怎么放肆,再怎么狂妄。 也不至于胆大到独自闯进皇城,刺王杀驾吧? 这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且不说武英殿前有武安侯赵恺,般若堂首座圆慧大师,两位武道高手坐镇。。 仅他身边的司礼监大太监陈朝恩,区区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夜叉王摩罗,就应付不了。 “阿弥陀佛,摩罗施主,且停步吧。” 圆慧大师身躯枯瘦,如一株干瘪的老树。 “外道!休想乱我!” 那夜叉王状若疯魔,口中大喊着: “逢佛杀佛!逢祖杀祖!逢罗汉杀罗汉……杀!杀!杀!” 吼叫之间,魁伟的躯体绽放七道光轮!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恐怖的力量,陡然加持于身! 轰隆! 夜叉王摩罗看也不看,抬手轰出一掌! 沛然的力道势不可挡,引得气流呼啸作响。 圆慧大师脚下未动,青黑僧袍随风飘荡,紧贴于躯体上。 这位般若堂首座没有退后,慈眉善目的祥和面貌,倏然一变,化作怒目金刚。 “施主还不醒悟!” 圆慧大师中气十足的喝道。 枯瘦躯体爆发如蛟龙、巨象般的恐怖气力,同样打出一记刚猛的掌法。 大摔碑手! 七十二绝技,排名第七! 嘭! 只听得一声怒雷般的重响。 武英殿前的坚实地面绽开裂纹,犹如蛛网蔓延。 偌大的殿宇地基,仿佛都震了一震! 那两人交手对掌的中心,空气如激荡的水面,掀起一层层肉眼可见的透明波纹。 性质同样猛烈的真气对撞,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圆慧大师动也未动,稳稳站立,好似扎根大地的参天大树。 反观那夜叉王摩罗僵持片刻,如遭雷击。 身形剧烈晃动,好似招架不住。 整个人倒飞而出,重重地跌落在地。 “天龙禅院的大摔碑手,不止是极其刚猛的重手法,其中还暗藏难得的卸力技巧。” 武安侯赵恺闲着无事,充当起了解说的角色。 “乃是把劲力,真气化为一方磨盘,石碾。” “与人对敌,一掌打出,对方的力道先被卸去三四成,厉害得紧!” 周天子听得认真,忍不住发问道: “你说这摩诃无量宫的密宗和尚能撑得住几招?” 武安侯赵恺似是考虑片刻,稍后道: “大概三十招左右。” 虽然两人都是凡境七重,龙象境界。 但有点眼力的武道高手都能看出,夜叉王摩罗绝非是圆慧大师的对手。 后者只差一线,就可以突破到凡境八重,神变之境。 已经隐约触摸到一丝心灵蜕变,意志凝聚的诀窍法门。 “夜叉王摩罗,他修炼的是摩诃无量宫八部正法之一,《七轮金刚秘法》,这是一门极为高明的横练武功。” 看到周天子感兴趣,武安侯赵恺接着说道: “我听人说过,这功夫要自小练起,七八岁时就开始浸泡金醍醐——一种用特殊方法熬制的酥油。 “将其擦遍全身,能壮大皮膜,让皮肤坚实如铁。” “先天体魄胜于常人,再用各种方法,刺激筋肉,壮大气血。” “最后贯通密宗的七大脉轮,从而获得神力加持,所向披靡。” “正因如此,这密宗和尚出道以来,哪怕遇着同境界的高手,也可以依仗一身恐怖蛮力,打垮敌人。” “只可惜遇上了圆慧大师,这位般若堂的首座功行圆满,早已证就金刚不坏之身。” “周身毫无破绽,真气精纯雄厚,夜叉王摩罗失去最大的优势,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随着武安侯的点评,那两人已经对拼了十几招,声势浩荡无比。 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举手投足,都是恐怖巨力, 打爆空气,踩碎地砖,荡开一圈圈如刀锋般的透明涟漪。 两人雄浑的真气不断碰撞,迸发光芒。 周遭数十步以内,根本无法靠近。 “外道!休想乱我精神!” 夜叉王摩罗不愧是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一身体魄强壮到匪夷所思。 挨了圆慧大师七八掌,四五拳,照样能爬得起来。 “这人精神失常,怕是被影响了心志。” 圆慧大师佛学精湛。 只差一步,就可以凝聚武道意志。 极为接近凡境八重,神变之境。 交手数招,他立刻看出夜叉王摩罗精神狂乱,无法沟通。 圆慧大师没有痛下杀手,伸出右手食指与中指,轻轻并拢,置于眉间。 沉思冥想之间,连发八道强劲的指力! 一身精纯真气如海潮般,笼罩出招毫无章法,只讲究一个刚猛的夜叉王摩罗。 “排名二十一的去烦恼指!” 武安侯赵恺沉肃的面庞,微微动容。 “这是一门极其精妙的指法。 “一指弹出,断去烦恼,乃是用无上禅定的大智慧,去降伏对方的意志!”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武安侯的话音未落,便接连响起八声沉闷的声音。 圆慧大师的八道强劲指力,落在夜叉王摩罗身躯之上,仿若撞钟一样。 “好生厉害的横练武功!摧金裂石的无匹指力,竟然差点封不住他的要害!” 夜叉王摩罗仰天怒吼一声,周身窍穴直接被去烦恼指击破,刚猛无俦的真气劲力直冲气海丹田。 七道璀璨光轮,瞬间黯淡下去。 长相凶恶的魁伟大汉,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 浑身气血顷刻逆行,冲上喉咙口。 “摩罗施主,老衲已经封住你一身的功力。” 圆慧大师双手合十,语气淡淡说道: “强闯皇城,恃武行凶,惊扰圣驾……这些都是大罪!”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若你还是执迷不悟,下场堪忧。” 这位般若堂首座面貌祥和,不复之前的金刚怒目,明王怒火。 他知道夜叉王摩罗出自摩诃无量宫,是元蒙帝师拔思巴的门人。 如若不明不白死在大周,恐怕会引起一场莫大的纷争。 出家人慈悲为怀。 他率先出手,就是不想劳烦武安侯,或者周天子的近侍太监。 这两人的武功,一者霸道如煌煌烈阳,一者阴柔如寒渊冰风。 要是夜叉王摩罗负隅顽抗,未必能保住性命。 “大和尚倒是有慈悲心。” 武安侯赵恺目光微动,缓缓站起身。 那宽阔的肩膀,仿佛撑起天地,透出一股宰执众生的霸烈气势。 “只不过此人要怎么发落,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周天子望向下方,夜叉王摩罗连吐了两口鲜血,面如金纸,气息低落。 加之气海丹田都被封住,一身功力无法使用,再也没有逞凶的能力。 “老衲以为,摩罗施主的精神受到影响,如走火入魔一般,辨不清敌我,这才会在发狂之下,闯进皇城。” 圆慧大师面向圣驾,微微低头说道: “其罪属实,必须惩罚!” “可找出那幕后之人,更为重要!” 周天子点头,沉声问道: “只见夜叉王,却没有那乾闼婆的踪影。” “今天本是她与圆慧大师的赌斗,怎么会不出现!” 慈眉善目的般若堂首座,再次转过身。 并拢两指,置于眉心。 “伏请世尊为证明,五浊恶世誓先入。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于此取泥洹。大雄大力大慈悲,希更审除微细惑……” 佛经偈子,自圆慧大师口中说出。 他以连年累月的禅定之精神,催发七十二绝技之一的去烦恼指。 而后,如电光疾闪,点向夜叉王摩罗。 圆慧大师是想弄清楚,对方到底受了什么样的影响,才会迷失自我,陡然发狂。 只是—— 去烦恼指点在夜叉王摩罗的眉心。 轰! 一道难以言说的恐怖意志,于猝不及防之间升腾而起! 面目淡然的圆慧大师,枯瘦的身躯剧烈晃动,如狂暴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在他惊骇无比的眼神中,数道模糊的身影接连浮现。 第三十六章 三大宗师,恐怖如斯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圆慧大师首先“看”到的,是八个如山岳般巍峨的斗大墨字。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皆是充塞天地,气象惊人。 而后—— 那横压而下的庞大墨字,倏然化为三道模糊的身影。 “拳就是权!” 立于最左边的那人,身量极高,双手握拳。 眼眸之中,尽是吞吐天下,囊括宇内的野心和霸气。 一时之间,连圆慧大师都被这股气势所震慑。 等他定神再看,瞧得更加清楚。 那人气势无匹,如同君临天下的盖世枭雄。 可眉宇之间,却是藏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郁,宛若远山含笑,又如闪电惊雷。 风度翩翩,锋芒毕露! 而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那人的一双拳头。 坚硬!沉重!强横!有力! 仿佛世间一切神兵,在它面前都不算什么。 那人只靠着自己的拳头,就足以镇压九州,翻天覆地。 “好一个霸道的枭雄!如此恐怖的精神意志,要远超凡境八重!” 还没等圆慧大师感到惊骇,“轰”的一声,又有一道模糊人影跨步而出,立于最右侧。 对方一袭黑衣,身形如高山峻岳,沉稳而神武。 肤色白皙,乍看之下像一尊水晶雕成的人像。 那一对眼睛带着深湖水般的蓝色,漩涡也似,吸扯灵魂,透出奇异的邪性。 纵使禅定功夫深厚如圆慧大师,一时不慎,没有防备,都差点儿沉迷进去。 “幻假成真,轨空为实!安忍不动,精虑深密!” 那黑衣男子犹如神祇,俯瞰众生,不带丝毫的感情。 又好似魔中之魔,凭空引人堕落。 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有扭曲心灵,操弄灵魂的恐怖威能。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圆慧大师连诵佛号,用多年苦修的禅定心力,压制内心不知何时滋生的魔性、邪念。 太可怕了! 看都不能多看! 这位般若堂首座强行移开目光,躲避那名黑衣男子的注视。 他遁入空门,进到天龙禅院。 八十年的修行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危险的魔头! “先天大宗师!至少是凡境九重!” 圆慧大师退后两步,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整个人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挺直的腰身显得有些佝偻。 “我本淮右布衣,天下于我何加焉!” 一声轻轻地叹息,悄然响起。 头戴冲天冠,身着衮龙袍的高大男人。 倏然而至,正好立于枭雄与魔头的中间。 这个高大男人,肩挑日月,转动乾坤! 恍如真龙天子,一代帝王! 三道模糊无比的精神化身,齐齐显现,几乎把圆慧大师压得喘不过气来。 若非本身定力过人,禅心通透,这位般若堂首座怕是当场就要跪倒下来。 他勉强保持清醒,立即跏趺而坐。 借着本真佛性,对抗如澎湃浪潮,汹涌冲击的恐怖气息。 “夜叉王摩罗的识海之中,怎么会烙印有三位大宗师的武道意志!?” 圆慧大师感到深深不解。 区区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小人物”,何须大宗师亲自动手? 而且! 一次性就是三位! 正当圆慧大师抵抗不住,跏趺而坐的时候。 武安侯赵恺和老太监陈朝恩,他们的心神受到牵引,不由自主地踏出一步。 一人望向气海丹田被封,精神失常的夜叉王摩罗。 一人挡在周天子的前面,眼中升起警惕之意。 “好强烈的武道意志!” 在场众人,武安侯赵恺的修为最高。 他面色凝重,仔细感受着由夜叉王摩罗体内,所传出的精神波动。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好大的气魄!世间亿万万生灵,只有我一人至上!这是要成王成圣!成神成佛么!?” 陈朝恩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沉声说道: “侯爷,那密宗和尚大有古怪!” 武安侯赵恺微微点头,走下台阶。 越过坐在地上,紧守本心的圆慧大师。 他是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早已度过劫关,完成心灵蜕变,凝聚武道意志。 受到的冲击,远没有圆慧大师那么激烈。 “三大宗师……这怎么可能!” 但并不妨碍,当赵恺生出极度震惊的情绪。 天底下,拢共也没有多少位先天大宗师。 周天榜上,只有十人之数。 皆是出自各大正宗。 哪怕算上横行天下的江湖巨擘,世家门阀高手。 也绝不会超过二十之数。 然而。 赵恺在今日,竟然“看”到了三位大宗师! 一者拳镇天下,君临神州。 一者魔中之魔,万灵沉沦。 一者日月同出,转动乾坤。 观此三人的气魄,精神和武学意境。 绝非普通的大宗师! “可惜,没有肉身支撑,武道意志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难以持久。” 赵恺忽然有些遗憾,夜叉王摩罗终究是太弱了。 无法承载那三位大宗师的武道意志,只有虚幻单薄的化身显现。 等到他想有所参悟,体会凡境九重,先天之境的奥秘,那三道模糊人影已经逐渐散去。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先封锁皇城,最好对天京展开全面搜索,找到乾闼婆!” 赵恺转过身,躬身拱手。 夜叉王摩罗这样的小角色,怎么可能引来三大宗师的注意力。 武安侯思前想后,觉得问题可能出在乾闼婆的赌斗之上。 周天子挥了挥手,示意陈朝恩让开,轻声道: “发道旨意给黑龙台。” 老太监弯着腰,如一头积年老鬼般飘然而去。 “看来这场赌斗是完不成了。” 周天子暗自叹息,眼神不经意瞥向坐在下方的诸位皇子。 见到出乎意料,突如其来的转折变故。 东宫的太子倒显得镇定,没有流露惊慌之色。 养气功夫还算不错,只是有些强撑的意味。 周天子可以理解,无论两个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比拼。 还是那三大宗师的武道意志,都不是常人可以承受。 没有紫气鸿运的护佑,难免会露怯。 坐在次座的十一皇子赵原,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一趟大雪山之行,成为摩诃无量宫的活佛嫡传,怕是难以成功了。” 周天子摇了摇头,那夜叉王强闯皇城,于情于理,都要受到处罚。 至于没有出现的乾闼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按照眼下的情况,多半是凶多吉少。 第三十七章 大猫,炼神 黑龙台出动,办事效率惊人。 一盏茶的时辰都不到,便在皇城之中寻到了乾闼婆。 鸩卫指挥使朱俭脚步匆匆,低着头迈进御书房。 “到底是怎样的情况?” 周天子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像一把垂挂的利剑,随时都会落下。 “回禀陛下,那乾闼婆……死了。” 朱俭语气艰难。 “她死在华阳门东边的一处偏殿里,头颅炸开,几乎辨认不清样貌。” 御书房内,陷入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朱俭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浑身都泛着冷意。 按理来说,他也是凡境五重的一流高手。 早已达到气血如炉,寒暑不侵的地方。 可天子威严,皇道龙气,却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死寂的气氛中,周天子终于出声,问道: “现场可有什么东西留下?” 朱俭从怀中摸出一张封存好的纸条,双手捧着,回答道: “上面有八个大字。”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陈公公和武安侯都已经瞧过了,说是这张字条上,至少烙印了三位大宗师的武道意志。” “那乾闼婆,很有可能是看到了这八个大字,遭受极其恐怖的精神碾压,导致头颅炸裂,当场毙命。” 周天子手掌攥紧一本奏章,胸膛起伏不定。 眼中的情绪复杂,似是恐惧,似是震怒。 用力一掌拍在桌上,喝问道: “一张纸条,八个大字,就杀了一个凡境六重,练气巅峰的高手?!” 受到皇道龙气的压制,身为大周官员的朱俭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颤声道: “不止。据武安侯说,现场还有第四位大宗师的精神痕迹,极可能是那位元蒙帝师拔思巴。” “照此推断,那乾闼婆盖因灵觉过人,所以脑海之中,烙印到一道先天之念护身,这也正是她敢于挑战圆慧大师的底气。” “但也因为那道先天大宗师的精神念头,激发了字条上的武道意志,让她……死得更快。” “恐怕乾闼婆死前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四道纠缠的精神意志挤爆了脑袋。” 发现死于偏殿的乾闼婆,黑龙台和司礼监的陈朝恩一起赶到,而后再是武安侯。 通过商讨和勘探,朱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可惜那色相诱人,形体美妙的乾闼婆,死得竟然那么凄惨。 下手那人,当真是辣手摧花,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周天子平复心绪,努力收敛内心的慌乱,再问道: “那夜叉王摩罗又是怎么了?” 朱俭垂首答道: “此人运气要好一点,没有受到正面冲击,只是瞥了一眼,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除非有大宗师为他磨去那八个大字的无形烙印,否则后半辈子都是精神失常,一直呆傻下去。” 周天子呼出一口气,不想再问下去。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心惊。 用字杀人。 这太过骇然。 几近于神魔一般。 哪怕自己有皇道龙气护体,未必能防得住这样的奇诡之法。 “退下吧!黑龙台这一次办事,很让寡人失望,你们要好自为之!” 朱俭重重地磕头,表示惶恐之意。 随后,缓缓地退出御书房。 黑龙台正是依仗天子的信任,才有了监察朝堂百官,弹压绿林帮派的大权。 若是失去这个,后果不堪设想。 “朝恩,你说,他是一个人,还是……” 等到朱俭离去,周天子看向侍立于旁边的老太监。 “老奴情愿是三位大宗师联合出手。” 陈朝恩嘶哑的声音里,透出浓重的敬畏,惊惧之意。 “若是一人所为,未免也太可怕了!” “这等于是说,那位大宗师同时拥有三门神功武学,并且都已经大成,凝聚了武道意志。” “这背后所蕴含的意义,过于悚然。” 三门神功武学,哪怕高高在上的六座圣地,也没有这份底蕴! 再说,人之精力有限,武学无限。 同时修炼三门神功,还能凝聚精神化身。 这是什么惊才绝艳,难以想象的天赋? “不管是一人,还是三位。这样绝世的人物,为何要对乾闼婆下手呢?” 周天子百思不得其解。 “许是那摩诃无量宫的门人太嚣张,又是出言挑衅,说周人是病夫,又是设下赌斗,要踩天龙禅院的脸面。” 陈朝恩眼珠转动了几下,猜测道: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过于高调,引来杀身之祸,也不奇怪。” 先天大宗师所追求的东西,与常人本就不同。 世俗的富贵权势,很难打动他们。 反而是,一些听上去玄虚莫名,难以理解的“因缘际遇”,会让大宗师静极思动。 周天子想了很久,最后发现除了这样的解释,好像也没有其他的理由了。 “元蒙帝师拔思巴那边,该如何应付?” 他又问道。 “依老奴之间,索性把夜叉王摩罗送回摩诃无量宫。” 陈朝恩沉吟片刻,建议道。 “拔思巴瞧见自家门人脑海之中,所残留的精神烙印,自然会明白一切。” “他再怎么威压天下,难道还能一人独战三位先天大宗师么?” 周天子无奈地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皇城之内,天京城中,闹出如此之大的动静。 护龙大统领却没有现身,连只言片语都未传来。 念及于此,周天子不禁生出怀疑,以及怨愤。 当初,那位大统领对太祖发下誓言,终生护佑大周国祚。 可眼下,面对摩诃无量宫的挑衅。 大统领只会躲在闭关之处,如缩头乌龟一般。 “呵,时移势迁,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周天子冷笑,原本想要敲打黑龙台的心思也淡了。 朱俭那帮人是争权夺利,勾心斗角。 可他们至少忠于自己,是一把好用的尖刀。 而那位大统领,眼里未必放着自己,放着大周。 …… …… 永寿殿。 赵穆靠在座椅上,一只油光水滑的大猫慢悠悠跳进门槛,爬到桌上。 它走动之间,荡起一层层肉波,显得有些滑稽。 “喵!” 大猫蹲着,前爪抬起,朝着赵穆做了一个拱手的姿势。 那双棕黄色的瞳孔中,闪过灵性的光芒。 “奖励你的。” 赵穆把一盘小鱼干,放到大猫的面前。 “喵喵!” 这只大猫似乎能听懂人言,再次拱手作揖,像是道谢。 然后才趴在桌上,叼着小鱼干,美滋滋吃着。 “炼神以后,心灵力量得到体现,几近于志怪小说里的仙人手段。” 赵穆感慨道。 数日以前,这只大猫还没有丝毫灵智。 可现在,已经能听懂人言,还会学习礼仪。 这一切只是因为,赵穆通过《藏密智能书》,把炼神所得的念头,分毫不差地烙印在了大猫心上。 开启了它的灵智,使之极通人性。 “难怪,我看书里常有高僧大德点化草木精怪,降伏飞禽异兽的故事。” 赵穆思考着。 动物心灵纯洁,没有杂念。 但开窍很难,难以修炼。 无法明悟智慧,始终难以脱离原始蒙昧。 “不知道日后有一天,这只大猫会不会受我影响,成为一个武道高手。” 赵穆心绪一动,嘴角微翘。 那乾闼婆已经死了,加之纸条上所留下的武道意志,足以震慑他人,弟弟赵原应当不会再去做活佛嫡传。 对于这个结果,他没有任何意外。 翻天三十六路·奇,明神武典,藏密智能书。 这三门神功,其中所蕴含的武学含义。 统统被自己强行烙印,写于纸上,注入字中。 即便乾闼婆脑海当中,有元蒙帝师拔思巴的一道念头。 可面对君临天下的李沉舟,洪武大帝朱元璋,魔宗蒙赤行……至少是大宗师级的三位绝顶人物。 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惜啊,是大猫过去送信,我未能亲眼见到那元蒙帝师的武道意志,究竟有多强横。” 赵穆摸了摸,发出“咕噜”声音的大猫。 许是最近吃得好了,皮毛变得顺滑,手感很是不错。 “喵喵!” 大猫似是觉得舒服,轻轻叫了两声,滚了一圈。 四脚朝天,敞开肚子,露出一种享受的表情。 第三十八章 红袖楼,天香阁 乾闼婆死了。 夜叉王摩罗心智失常。 两个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名列月字武榜上的英杰人物。 未来有望跻身凡境八重,登顶日字武榜的年轻高手。 竟然就这样折在了大周王朝的皇城之中,实在令人想不到。 所以,当消息传出来后。 许多人第一反应是震惊,而后生出了各种疑问。 那两人遭遇了什么? 莫非是天龙禅院的圆慧大师,把那乾闼婆毙于掌下? 再大显神威,把夜叉王摩罗也给打成了傻子? 当然,没过多久。 天龙禅院也迅速辟谣,声称圆慧大师压根没有出过手,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至于其中内情如何,不方便细说。 于是,无数个偏离事实的荒诞猜测随之出现。 比如周天子身边的老太监,其实是一尊先天大宗师,武道修为深不可测,弹指杀了乾闼婆和夜叉王摩罗。 武安侯赵恺早已突破凡境八重,神变之境,只是秘而不宣。 此次出手,就是为了引出元蒙帝师拔思巴。 还有什么,乾闼婆其实并没有死。 只是被周天子看中,纳入后宫。 诸如此类。 江湖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真相并不重要。 大家只需要有趣的谈资。 “那乾闼婆到底是怎么死的?” 冷宫的书斋里,赵穆故作好奇的问道。 “不清楚。黑龙台封锁了消息,司礼监的陈公公也严令禁止,宫中下人谈论此事。” 赵原心里卸下一块大石头,又恢复起了活泼的模样。 “你这些天,怎么没有过来?闻太傅又给你布置了功课?” 瞧见自家弟弟开心起来,赵穆嘴角微翘,心想那乾闼婆倒也没白死。 不枉他把辛苦打磨出来的两百三十颗念头,全部用掉,烙印出了蕴含有三门神功武学的八个大字。 三大宗师的武道意志,震慑住了所有人。 想来等到这件事情告一段落,自己就可以好好地练武,恢复以前那种平静地生活了。 “啊,那倒不是。最近……父皇接见元蒙使团,诸位皇子都要在场,每日事情比较多,就没过来打扰皇兄了。” 赵原平日里显得精明,可面对赵穆却就失了方寸,说话结结巴巴。 他并不打算告知皇兄,自己差点儿被乾闼婆拐到元蒙塞外的大雪山,做活佛嫡传。 说了,只是平添烦恼和担忧。 喵! 赵原绞尽脑汁,编着谎话的时候。 一只大猫“唰”的,带起劲风,扑进他的怀里。 “嗯,皇兄你什么时候养了一只狸奴?” 赵原有些吃惊。 他可是凡境二重,反应灵敏,身手矫健。 适才竟然没有躲开这只大猫的“突然袭击”。 “书斋那边捡的。” 赵穆笑呵呵道。 “小家伙常去偷东西吃,有一次被我发现,反正也不差这点儿饭食,就养着它了。” 赵原到底是孩子心性,摸着那柔顺的皮毛,脸上露出笑意。 这只大猫的眼睛,仿佛通了灵性。 一眨一眨,格外惹人喜欢。 “那元蒙使团已经离开了。” 赵穆瞥了眼舔着爪子的大猫,轻声说道: “被黑龙台的缇骑送出了天京。父皇宽宏,没有计较夜叉王摩罗强闯皇城,惊扰圣驾的大罪,也一并放回去了。” 赵原揉捏着大猫那层波浪似的软肉,后者一脸享受,嘴里不停发出“咕噜”的叫声。 “那就好。” 赵穆松了一口气。 距离周天子的寿宴,还有一个半月。 他要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练武,以及烙印道痕之上。 …… ……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影卫指挥使周温,踏出黑龙台的府衙,独自上了一架黑色马车。 “去平安坊。” 他坐进宽阔的车厢,里面铺着千金难求的白熊毛皮,点着暖炉熏香。 若是换做平时,此时还会有一个玉体横陈,衣不蔽体的可人儿,等着周温宠幸。 朝堂之中,谁人不知。 这位影卫指挥使喜好美色,且花样繁多。 曾经一口气带了红袖楼的三位花魁,在这架格外宽敞的马车里面翻云覆雨。 期间马车不会停下,而是将天京一百零八座坊市绕了大半圈。 外面是街坊叫卖,人声鼎沸。 内里是以一敌三,娇声浪语。 这件事传出去以后,天京城内的纨绔公子纷纷竖起大拇指,感慨指挥使大人真会玩。 此后,许多青楼妓馆还多出了驾车游城的新业务,专门满足那些想要尝鲜的客人。 “驾!” 车夫扬鞭,甩出声响。 平安坊有天京城最大的销金窟,红袖楼。 周温寻常无事,都会去那里过夜。 以前还会有言官清流,翰林学士。 罗列诸多罪状,狠狠参他一本。 但是,并没有什么结果。 反而那些人,过了一阵子便被黑龙台上门捉拿,丢进诏狱,下场凄惨。 此后,朝堂上的文臣武将就明白了。 黑龙台不能得罪! “大人,平安坊到了。” 车夫也是周温的心腹了,直接问道: “是去邀月居点一桌饭食,还是直接去红袖楼?” 周温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轻声道: “红袖楼。” 半柱香的光景,马车停下,嘈杂的声浪传了过来。 哪怕未曾亲眼得见,光是口鼻之间感受到的,那股挤进来的脂粉气,粉香气,就让人心醉神迷了。 “不必在这候着,明日早上过来接我便成。” 周温施施然走下车,旁人一见那身玄色鱼纹的袍服。 如同看到了阎王爷,连忙闪开,不敢挡路。 门口迎来送往的龟公,倒是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凑了过来。 “指挥使大人,阮玉姑娘这几天一直念着您呢,说怎么都不见人来。” 周温似是不想多言,没有理会,大步进了红袖楼的大堂。 里面莺声燕语,气氛旖旎。 各色风情的清倌人,红倌人,或是弹琴跳舞,或是陪酒说笑,好不热闹。 “周大人来了!阮姑娘,白姑娘都等着你呢,要不先去二楼的雅间听听曲儿,等两位姑娘打扮好,立刻过来侍候大人。” 年约三十许的老鸨,眉眼之间洋溢着热切。 红袖楼能够立足平安坊,不受本地帮派的骚扰。 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这位黑龙台的指挥使。 “今日乏了,不听曲儿。” 周温摆手,满是书生气,文质彬彬的脸上一片冷漠。 “你们这儿,新来了一个叫云清的姑娘?把她带到天香阁。” 老鸨闻言,面露苦色。 那云清是红袖楼最近要捧的一个头牌,还未被梳拢过。 左相家的大公子,还有四方侯的长子都有兴趣。 为此没少一掷千金,砸钱斗气。 可以说是一棵吸金的摇钱树。 “好,请大人稍等片刻。” 只不过比起左相家的大公子,四方侯的世子,还是黑龙台更有震慑力。 得罪了影卫指挥使,指不定哪天就被栽了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下了诏狱,秋后处斩。 没过多久,牙帐粉纱,一派精巧的天香阁里。 走进了一个白色襦裙,素雅清淡的绝色美人。 老鸨很识趣,关上房门,脸上带着真切的心疼表情。 清倌人被梳拢过了,身价便会下跌,也炒不起来名声了。 那些公侯家的贵人,满腹诗书的才子,本就是冲着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噱头来的。 若是好好运作,这云清的梳拢之资,绝对能值百金。 可惜啊…… 谁叫黑龙台权势太大,行事也霸道。 即便是换成左相,四方侯,未必会因为一个清倌人,与一卫指挥使结怨。 “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乾闼婆当真死了?” 只不过,房间里并未上演活色生香的刺激场面。 那红袖楼的头牌清倌人云清,坐在周温对面,冷淡问道。 “死了,头颅炸开,脑浆洒了一地。” 外界流传,贪花好色的影卫指挥使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谁干的?” 云清再问。 “不知道。” 周温回答。 “是你不知道,还是黑龙台也没查清楚?” 云清把弄着一缕发丝,眼里流露一抹好奇。 “很有可能是先天大宗师动的手,陛下禁止再提起此事,想必是心存忌惮。” 周温如实说道。 “莫不是那位护龙大统领做的?” 云清似是知道甚多。 “应当不是,没有这个必要。” 周温摇头。 “陛下是想看到这场赌斗输掉,好促成十一皇子成为活佛嫡传。” “就算是没有人杀了乾闼婆,黑龙台也会使手段,让圆慧大师落败。” 云清掩嘴笑了一声,声音清淡道: “周天子倒也心狠,连自家儿子都舍得……不过说起来,他反正也死了好几个儿子,只要太子还活着,其他的,也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 周温眉头一跳,压低声音问道: “既然左使已经入京,那教主什么时候过来?” 云清收敛笑意,眉眼透出几分冷意,答道: “我不大清楚教主的行踪,若无意外,应当是五日以内。” “你上次说,那位护龙大统领出关了,可打听到什么?” 周温手掌压在桌上,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 “教主此次来天京,是为了那座太极纯阳棺吧?” 第三十九章 魔门齐至,六道聚首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云清柳眉倒竖,眼中流露出一抹冷意。 “我为圣教鞍前马后,办事多年!如今教主入京,图谋大事,你却还要瞒着我?” 周温压着声音,心中怒火升腾,死死盯住对面坐着的美人儿。 “左使,你们在怀安坊鱼市里布下的几个暗桩,还有同德坊的两家当铺……真当黑龙台发觉不了?” “若不是我一直遮掩,拿了几个替死鬼,蒙混过去!这些眼线,暗桩,据点,早就被扫灭了!” 牙帐粉纱,旖旎气氛,瞬间化为肃杀。 明明是风月场所,一时间却好像黑龙台的大牢,压抑阴森。 “呵,周大人,周指挥使!” 云清恍若未觉,娇笑了两声,眼波流转,轻声问道: “你是不是在黑龙台待了太久,穿上这身玄鱼服太久,忘了自己真正的出身?” 一个是影卫指挥使,一个是闻名天京的清倌人。 两者地位,此时却好像反过来了。 云清眨着眼,那双好似蕴着一汪春水的眸子,陡然变得凌厉,刺向周温。 “左使说得对,我不该多问。” 片刻后,这位影卫指挥使缓缓地低下头,竟是服软了。 可云清却冷笑一声,继续说道: “周大人,你需得记牢了。” “以你的平庸根骨,能在三十四岁成为凡境五重,筑基境界的一流高手,还稳稳地坐上黑龙台指挥使的位子,这些靠的是谁?” “你一不是十大正宗的真传,二不是四大门阀的嫡系长房。论起家世,你连寒门都称不上。” “区区一个洛州小县城的屠夫之子,没有圣教暗中扶持,赏赐你各种丹药,功法,甚至帮你灭了盘云寨的反天刀一伙儿,迷魂湾的十二路水匪……你会有今时今日的地位?” 字字句句,直戳心肺。 周温脸皮抽动,却一言不发,似是默认。 “算了,这件事我也不瞒你。” 云清敲打完了对方,眉眼之中,微显几分得意: “这一次,不止是教主会来,血魄宗,长生殿,幽冥派,阴骸山,元灵宫……诸位宗主,将会齐至天京,共商大事!” 周温猛地一惊,抬起头来。 过于惊骇之下,竟然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真气,把手中的茶杯捏得爆散。 “圣门齐至,所为何事?” 这位影卫指挥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他实在是疑惑。 许久之前,魔门分裂,化为六大宗派。 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往来。 各自谁也不服,明争暗斗,时常有之。 如今,竟是要齐聚天京!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 云清淡淡说着。 “只要忠心给圣教办差事儿,好处是少不了的。” 周温放低姿态,默默点头。 他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艘贼船,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当初还是一名黑龙台卫士的时候,自己想方设法混进青州盐帮。 想要办成大案,立功晋升。 没成想,遇到了赤心教的长老。 本以为要光荣殉职,却莫名其妙成了魔门打进黑龙台的暗桩。 最后越爬越高,坐上了指挥使的位子。 世事之离奇,当真如梦幻一般。 “今日约你见面,主要是想知道,那位护龙大统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云清没有压迫太紧,态度变得和缓,提起正事。 “大统领只在传讯音符里出现过一次,仅用一缕武道意志就把鹰卫的纪良,狼卫的蒋恭压得起不了身。” 周温沉声说道。 “只不过,他没有去皇城面圣,也没有直接进驻黑龙台,连元蒙使团此次入京,闹出这般大的动静,好像也一无所觉。” “依我之见,大统领想来是用了什么秘法苟活于世,一身的修为并未剩下多少,往深处猜想,甚至可能连行动能力都彻底失去,根本动弹不得。” 云清眉头轻蹙,问道: “你可能确定?” 周温摇头,斟酌着道: “从种种迹象看,大概有五六成的把握。” 他很清楚,属于魔门的赤心教,为何会对护龙大统领如此上心。 盖因,历代教主都有修炼一门至阴至寒的《冰魄屠神法》。 大成以后,可以练就极其诡异的阴煞真气。 可这门武功,要想再进一步,便需要领悟“阴极阳生,以阳御阴”的玄奥境界。 大周皇室收藏的那件至宝,太极纯阳棺,正好就能补全《冰魄屠神法》所存在的问题。 “这是‘定阳针’,教主特地寻找能工巧匠,炼制出门的一样器物。” 云清取出一根如同纯金打造的细长钢针,轻声道: “此物只有一个用处,那就是能够引动纯阳之气。” 周温眼眸一闪,接过那根定阳针,而后问道: “教主是想要找到大统领的闭关之处,然后夺……拿到太极纯阳棺?” 云清轻点螓首,嘴角微翘。 “左使,不管大统领是个什么情况,可他毕竟是先天大宗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周温劝说了一句。 赤心教主卡在凡境八重,神变巅峰,已有十年之久。 若无突破的情况下,贸然对上护龙大统领,未必能讨到好。 “关于这点,不用担心。” 云清笑容神秘,淡淡说道: “教主这样吩咐,自然有他的道理,你照做便是。” “你平时多多走动,尤其是像黑龙台,各处府衙这些一般人进不去的重地。” “至于其他地方,教主另有办法。” 周温仔细收好定阳针,没有再去多言。 赤心教的情报网络,乃是天下一等。 其中的教众门人,精于幻化易容,伪装潜行。 各宗各派,说不定都有暗桩探子。 他们能把自己扶上黑龙台指挥使的位子,想必也可以把手伸到其他地方。 比如说,皇城。 念及于此,周温心头一凛。 对于赤心教的畏惧,又多了一分。 …… …… “这太极纯阳棺,当真是一件好宝贝。” 赵穆抚摸着如白玉雕刻的精致棺椁,一身精纯无比的元阳炁,勃然欲发。 这些天以来,他每日打坐行功,都会坐进太极纯阳棺。 一边凝聚体内精血,一边壮大自身生机。 进境神速,一日千里。 “都说凡境五重,筑基境界,有上中下品级之分。” “主要体现于凝聚精血这一步上,下者十五,中者三十,上者六十,哪怕传说中的大圆满,也不过九十九。” 赵穆脸色有些古怪。 他感觉自己所修炼的道路,与此方天地的武夫,似乎有亿点点的区别。 “可我已经凝聚了三百六十五滴精血,而且好像还没到极限。” 在他的内视之下,那座神光缭绕,水火相济的气海丹田。 共有三百六十五滴圆溜溜,如玉珠般的纯粹精血,载沉载浮。 犹如点点星辰,排列各处。 “莫非是我所走的武道,出现了什么偏差?” 赵穆引动识海之中的神秘石钟,观照自身的功法和真气。 一行行文字显现—— 【赵穆】 【八百年真气】 【虎魔炼骨拳,藏形敛息诀,明神武典,冰心诀,穹天圣典,翻天三十六路·奇,藏密智能书】 “诸般武学,皆存于心,应当不会走上歧路。” 赵穆心中微定。 可能是九窍金丹强化体魄的效果,有些过于惊人。 这才导致凝聚精血的数量,远远超出常理。 第四十章 万岁山,初见太子 “恍然之间,竟已经过去了数月之久。” 地宫石室之内,赵穆把所学的武功,逐一提炼其中精义。 互相结合,仔细参悟。 若是换成自己领会,练习。 哪怕他用尽毕生之精力,最多也只能彻底吃透其中的一到两门。 但有神秘石钟相助,赵穆烙印武学的同时,还能迅速理解意思。 犹如已经练过千遍,万遍一般。 这才使得他,有了博采众家之长的难得机会。 “数月过去,我才只是凡境五重,筑基境界,进展有些慢了。” 赵穆面色一肃,反思自己。 “都怪摩诃无量宫的那帮人,平白耽误时间。” 数月时间,连破五境。 还嫌慢! 这番话,要是给外人听见,怕是要气出内伤来。 即便是用十大正宗,六座圣地作为衡量标准。 在那些精心挑选,天赋异禀的真传弟子,天骄圣子当中。 也从未听说过,突破境界用“月”来计算的妖孽人物。 “元阳,玄阴,两道真气才不过八百年,也要更加努力才行。” 赵穆审视自省后,继续制定计划。 “争取早日达成一千年,两千年,三千年,这几个阶段性的小目标。” “虽然说,我的武学见解不逊色于大宗师级别,可总共并未经历过几场战斗,经验也许不足,能够做到以力压人,那是最好不过。” 八百年真气,听上去已然是极其雄厚的积累。 但是,赵穆仍然觉得不够。 也许是穿越之前的影响,他有点火力不足恐惧症。 千年真气,只是小目标罢了。 万年真气,才有安全感。 “修炼的日程上,每日出去练武,打坐,凝聚精血,还要挤出一个时辰,用真火煅烧身躯,把体魄再提升一个层次。” 赵穆靠在座椅上,将要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楚列出来,牢牢地记在心里。 他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服用过九窍金丹。 如同开启宿慧一般,凡是听过,见过,想过,都清晰地映照于识海。 “炼神,观想也不能落下。可以用《明神武典》,《藏密智能书》,《翻天三十六路·奇》的武道精神,磨炼自己的意志。” 赵穆补充道。 他能有今日之成就。 大半都是靠自己的努力。 哪怕有挂在身,也未曾懈怠半分。 “这些天提取到的东西……” 赵穆引动神秘石钟,凝视流淌出来的文字。 忽略真气,功法。 犹如详尽清单似的长长列表,便浮现了出来。 【虎骨玉髓膏】 【隐匿符】 【养气散】 【辟谷丹】 【黄金】 【白银】 【暖玉】 【夜明珠】 【天香豆蔻】 【洗脉双卷】 【虎狼丹】 【角蛟铠】 【天罡童子功】 【……】 “倒也是收获满满。” 这天底下,除开六座圣地的山门,以及某些危险禁地。 应当是没有比天京皇城更适合烙印道痕的地方了。 “今日又该去哪里烙印道痕……让我瞧瞧,还有哪里没去过。” 赵穆随手从石室的书架上,抽出一册皇城大内的建筑分布图。 这样的机密,一般只收录于内廷的案牍室。 而且。 类似于密道,密室的隐秘机关,会有大幅度删减,防止外人得知。 可护龙大统领乃是大周王朝,镇国之宗师。 他所持有的图录,自然是无比详尽。 赵穆正是凭借此物,加上藏形敛息的法门,在皇城大内自由进出。 唯一没有靠近过的地方,大概就是周天子常待的垂拱殿,清凉殿,御书房了。 这是因为忌惮司礼监的陈朝恩,那人境界莫测,传闻能与武安侯一较高下。 “要不探一探皇城北面,位于后苑的万岁山?” 赵穆手指移动,最后在一处地方停了下来。 太祖定都天京,入主皇城以后。 曾经下令挖出玄武大湖,然后再把土方运到内廷,堆砌加高,植上青松,建起凉亭,硬生生造了这座小山。 据说,这是为了镇压前朝的龙气。 “兴许能烙印到什么好东西。” 赵穆也不更衣换装,只是着了一身玄色常服,显得不太引人注意。 那门藏形敛息之法,他已经练到“和光同尘”之境。 莫说是呼吸,气血微不可查。 连形体,气息都彻底消失,恍如山石草木一样。 待到夜色更深,赵穆双手背后,脚不沾地,如若鬼神一般出了长乐宫。 皎洁月光洒落而下,照在他的身上,却像是径直穿过,浑然无物。 别说四周巡逻的禁军甲士,便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顶尖高手,一时之间,也难以察觉。 呼呼呼! 风声猎猎。 赵穆身形闪动,仿佛腾云驾雾。 有着雄厚真气的加持,他脚下飞快。 普通的提纵之术,使得如仙家法门一样。 大约半柱香左右,便就来到了万岁山。 外面围起数丈高墙,里面树木葱郁,鹿鹤成群。 如同世外之地。 赵穆停下脚步,远眺而去。 万岁山并未有多高,只是堆垒而起的土丘罢了。 呈现出一个“山”字形状。 中间高峰有两棵极其粗壮的古松,相传是太祖亲手所植,如今已然华盖如亭。 “虽然说,我不是很精通观气之术,但仅用精神灵觉感知,万岁山的‘气韵’,全部都在中峰顶部。” 赵穆思忖了一下,衣袍荡起,如浮萍一般,随风而行。 “嗯,怎么会有血腥气味!” 他踩在一棵树上,倏然停住。 这里是半山腰。 距离山顶还要数百步之远。 赵穆伸手往前一捞,似是捕捉气流。 凑到鼻间,轻轻一嗅。 “还真是血腥气味。这么晚还有人捕猎?” 万岁山周遭,都是被围起来的禁地。 豢养了不少野鹿,白鹤,飞禽走兽。 春、秋两季,若是得闲了。 周天子会带着诸位皇子,来此狩猎。 当然了,赵穆并未参加过。 只是,都是从弟弟赵原口中得知。 “不关我事,换一条小道上山算了。” 赵穆眸光微动,他没有什么探究的心思。 万一惹来麻烦,打扰了修行计划那就不好了。 往后退了几步,准备掉头离去。 “赵昭!你不守承诺!真是无耻小人!” 那声怒叱,传进赵穆的耳中。 他脚下一顿,嘴角却是慢慢往上扬了起来。 眼眸之中,幽光亮起。 “竟是太子殿下,我的皇兄。” 玄色袍服,衣角飘飞。 身形如离弦之箭,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射去。 第四十一章 太阴太阳,龙气穴眼 赵穆自幼长于冷宫,除去弟弟赵原,从未见过其他的“兄弟”。 今晚。 此时此刻。 这夜深人静,后山禁地。 居然能够撞见东宫的太子,大周王朝的储君,他名义上的长兄。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奇妙的缘分。 原本打算退去的赵穆,衣角飘动,脚不沾地,如同行于深山老林的山鬼精怪。 身形闪烁,影子飘摇。 加之藏形敛息,没有活人生气,显得有些惊悚。 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就瞧见前面有火把晃动。 “呵,云漱玉,本宫何时不守承诺了?” 披着黑狐裘衣,贵气逼人的青年,戏谑着问道。 “这就是东宫太子,赵昭?” 赵穆目光转动,有些失望。 长相平平,武道修为也很是一般。 倒是立在一旁的老太监,浑身透出一股子阴森气,是个非同寻常的高手。 “凡境八重,神变高手。” 藏于树上的赵穆,轻轻瞥了一眼,连忙收回目光。 “绛紫袍服,地位与内廷十二监的掌印太监等同……可能是太子身边的大伴冯森。” 他隐约听闻过,太子入主东宫以后,事事都向周天子看齐。 看到自家父皇有司礼监的陈朝恩贴身护卫,赵昭也有样学样,干脆把自家大伴培养成了武道高手。 “当初说好,我告诉你龙气穴眼的位置,你就放过东楼和盛叔!” 说话那人,是一名颇有姿色的年轻女子。 她嘴角淌出鲜血,靠在树上,水绿色的长裙沾满泥泞。 “本宫没放过他们吗?” 太子面露无辜,故意问道: “那云东楼和云盛,自个儿受不住诏狱的大刑伺候,击碎丹田气海,真气逆冲心脉,死了,这难道也要怪罪到本宫身上?” “话说回来,云漱玉,若是你早点合作,主动把秘密说出来,他们兴许能少受点折磨,也就不用做孤魂野鬼了!” 年轻女子面色苍白,咬紧银牙,怒视着赵昭。 怒火攻心,牵动伤势,反倒让她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你要是真想救人,何必故意拖延一旬之久,让东楼和盛叔受刑!” 年轻女子的眼神犀利如剑,恨不得从太子身上刺出几个血洞。 “姓云……” 躲在旁边的赵穆听见这番对话,心中微动。 已经覆灭的大肃王朝皇族,便是以“云”为姓氏。 太子莫非与前朝余孽还有勾结? 赵穆耐着性子,继续听了下去—— “云漱玉,你一介丧家之犬,亡国之奴,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宫?” 太子用一种俯视的态度,轻蔑说道: “若非有本宫的庇护,你以为自己能活下来?” “且不说那诏狱的大刑,光是发配教坊司这一条,就够你吃尽苦头了。” “前朝公主,这名头可比红袖楼的花魁有吸引力,相信有不少世家门阀,权贵人物,都想要尝一尝滋味。” 年轻女子面色更白,几乎失去血色。 她自然知道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要是沦落到那里,那跟堕入魔窟没什么区别。 “云漱玉,你现在把太阴寒玉床交出来,老实带殿下找到大肃王朝留下的两处龙气穴眼。” 老太监冯森把年轻女子的细微表情尽收眼底,阴恻恻说道: “相信以殿下的宽宏大量,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可以既往不咎。” 太子颔首,似是赞同,淡淡道: “本宫不是气量狭小的人,只要你愿意臣服,依附,刺杀之事可以一笔勾销。” 他花费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就是为了从云漱玉的嘴巴里,撬出几个秘密。 一是太阴寒玉床的下落。 那件宝贝与太极纯阳棺与一套。 太子深知自己根基受损,若是无法补足。 这辈子都很难铸就道基,成就有限。 可太极纯阳棺落到护龙大统领的手里,一时半刻拿不回来。 于是,他把眼光放到另外一件至宝上面。 本身主修阴寒属性的《寒渊八劲》,若是能得到太阴寒玉床,就能纯阴之气,走一条极致之路,把功法推向大圆满。 铸就道基的可能性,也会多出几分。 至于第二,就是云漱玉口中所说的“龙气穴眼”了。 传说,大肃王朝还未覆灭之前,曾经聚齐天底下最顶尖的风水大师。 打算借助天京皇城的地利,加上举国之力,耗尽各种天材地宝,硬生生造出两个龙气穴眼。 大体上的思路,就是截断西方昆仑山脉,北方燕然山脉,这两大龙脉所散发的帝王之气。 将神州中土之龙气,悉数汇聚于皇城。 彻底绝了草莽龙蛇崛起的机会,使得自家的江山社稷,延续万万年之久。 当然,这只是痴人说梦。 想要以人力,违反天道规律,怎么可能成功。 别说万万年,大肃王朝后来连五年都没有挺过,就彻底亡了。 “当年,大肃天子虽然没有成功延续气运,保住江山,可那两个龙气穴眼确实存在,并非虚假。” 太子脸上带着自信笑容,慢条斯理说道: “阻截龙脉,自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本宫想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找到那两个隐藏于地底深处的龙气穴眼,吸收两百余载来所积累的帝王之气!” 老太监冯森附和道: “殿下是储君,未来继承大统之人,没有谁比殿下更应该得到皇道龙气!此物合该归于殿下!” 年轻女子闻言,不由地冷冷一笑,讥讽道: “赵昭,皇道龙气,非潜蛟,幼蟒等气运浓烈之人,不可吸纳!” “潜蛟化龙,从而有紫气鸿运显化,所以也被称为“帝王之气”,常常凝成华盖,冠冕等形状。” “你虽是大周太子,天子血脉,可气运却单薄得可怜。” “武道境界迟迟无法突破,甚至连铸就道基这一步都过不去!” “此等资质,也想吸纳皇道龙气,成就帝王命格?真是惹人发笑!” 躲在暗处的赵穆,听得嘴角抽动。 这位前朝公主也太会拉仇恨了,一波嘲讽简直满分。 “哼!牙尖嘴利!” 太子怒气横生,却强自按捺住了,脸上露出一丝冷酷 “森公公,擒住她!” “我总能有手段,让你说出来!” “大肃朝的余孽还有三十一人,他们都被关在诏狱里,你还有几个弟弟对吧?云东楼已经死了,还有云可风,云子涛……” 年轻女子又惊又怒,不等老太监冯森动手,她就踏步而上。 双掌翻飞,掀起滔天气浪。 汹涌的掌力,催生出巨鲸之相。 仿佛有一头无形巨兽,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万物。 “凡境六重,练气之境……” 赵穆有些惊讶。 那年轻女子也就是二十三四的年纪,竟然有一身颇为深厚的武道修为。 “狂涛掌,鲸吞气?你连大肃朝皇族的绝学,《鲲鹏吞天功》都没有学到么!” 老太监冯森并不把年轻女子放在眼里,他如鬼魅一般,穿梭于重重掌影。 汹涌澎湃的真气劲力,伤不到半分。 “这点微末伎俩,也有胆量行刺殿下!” 冯森干瘪如树皮的脸上,露出阴寒之意。 一团团雪白霜气,从他周身窍穴喷发出来。 如同极冰寒流,冻结一切! 那年轻女子布下的气场,猝然破裂。 整个人倒飞而出,砸在树上,震得枝叶晃动。 第四十二章 弑父灭亲,方能成事 “刚成练气不久,连真气化形都没能掌握,还想行刺杀之事!” 冯森只用了一招,就击伤了凡境六重的云漱玉。 那股阴寒彻骨的雪白霜气,瞬间侵入脏腑,冻结气血。 不仅让对方失去再战之力,甚至连引动真气,逆冲心脉都做不到。 这份精妙的掌控力,实在令人赞叹。 “说吧,龙气穴眼是不是在万岁山的中峰之顶?” 太子向前走了几步,轻声问道。 “你之前说,两处龙气穴眼,一者至阴,靠太极纯阳棺镇压,一者至阳,靠太阴寒玉床镇压。” “那处阳穴应该就位于万岁山吧?” 云漱玉面目僵硬,脸上覆盖着一层薄霜。 如同置身雪地,即将被冻毙之人。 她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大肃覆灭两百余载,皇族血脉已经没剩下多少。 之前是为了幼弟和二叔的性命,云漱玉才会说出龙气穴眼的惊人秘密。 当得知两人惨死诏狱,她脑海里只剩下复仇的念头。 如今行刺失败,求死不能。 当真是凄惨无比。 “本宫有的是耐心。” 太子声音柔和,却像是尖刀一样,扎进云漱玉的心头。 “你要是不愿意说,本宫就让森公公废去你一身的武功,然后丢进教坊司。” “漱玉公主,你也别想着做贞洁烈女,本宫手底下养着几个下三流的门客,他们精通制药,除了毒丸、迷魂散这等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还有一样专门对付江湖女侠的好东西。” 云漱玉睁大眼睛,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不知是害怕,还是寒气侵入脏腑所致。 “对于你这样的天家贵女,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 太子轻轻笑着,如同玩弄着猎物一般,继续说道: “我见过有不少贞烈的女子,连续灌了数日的药物,如今都成了教坊司响当当的招牌,放浪无比,吸髓蚀骨。” 云漱玉朱唇微动,软弱无力的吐出两个字—— “禽兽!” 太子不怒反笑,俯视着倒地不起的前朝公主,淡淡道: “亡国之人连草芥都不如,更别提有尊严的活下来了。” “本宫是惜才之人,才会想着留下你。” “只要你肯投靠本宫,说出龙气穴眼的位置,再把太阴寒玉床双手奉上。” “等到本宫继承大统,你们云氏一族也就不用继续受黑龙台的搜捕追杀。” 云漱玉似是意动,考虑片刻,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应当知道,云氏家传绝学,除了《鲲鹏吞天功》,还有十二篇《天数论》。” “那是集合当时世间最为顶尖的风水大师,星命相师,合力编修而成。” 太子微微一愣,他确实听说过此事。 那十二篇《天数论》,把古往今来的“相面之术”,“观气之术”,“星象占卜”,“算命测卦”等玄学之说,悉数囊括进去。 堪称是一部罕见的奇书! “《鲲鹏吞天功》,倒是有被收录于皇家书库,那《天数论》却没有下落。” 太子眉头微皱,而后舒展。 “莫非你想把这部奇书献给本宫?” 云漱玉嘴角微翘,笑道: “十二篇《天数论》早已遗失,不过我却是学过其中的‘相面’,‘算命’和‘观气’。” “按照《天数论》那三篇所说,大周诸位皇子之中,死在拥雪关的五皇子赵诚,有‘潜蛟’之气,只是差了一丝际遇,未能遇到风云之变,化为真龙。” “九皇子赵宁略逊一筹,只是‘幼蟒’,但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再上一层楼。” “外界都说,夺嫡只有三派。” “我却不这样认为,按照四柱神煞,测命相面,皇城之内,还有一位皇子气运最为浓烈” “可以说是际遇莫测,遇难成祥,逢凶化吉,日后必定能荣登九五!” 太子听得入神,下意识地问道: “那人是谁?” 云漱玉刻意停顿了一下,这才说道: “正是十一皇子赵原!” “他命中有三劫三难,却自带吉神。” “每过一劫,气运便浓烈一分,每解一难,便有奇遇相伴。” “等到大势成就,就能上应天星,凝聚‘天乙贵人’之命格!” 太子眉头紧皱。 十一皇子? 赵原? 岂不就是那个灾星的弟弟! 瞥见太子变幻不定的神色,云漱玉接着说道: “赵昭,诸多兄弟之中,你气运最差!” “所以才想图谋龙气穴眼,欲借皇道龙气,养出天子所有的紫气鸿运!” “哈哈哈哈,在我看来,你要继承大周江山,只有一条路可走!” “先杀赵宁,再除赵原,最后弑父,方能成事……” “否则就算让你得到那两座龙气穴眼,也是无济于事!” 太子面容扭曲,显出狰狞之色。 心头火起,骂了一句: “贱人!” 一身阴寒真气勃然欲发,就要轰在云漱玉的身上。 “谁在那里!” 静立于太子身旁的冯森,陡然大喝。 空荡荡的绛紫袍服倏然消失,如残影一般,掠向树上。 周身窍穴喷出滚滚真气,凝出一团团雪白霜花。 咔嚓!咔嚓! 寒气席卷! 如怒海狂潮! 冯森还未接近那棵大树,繁茂枝叶就已经冻成冰了。 可见其威力! “凡境八重,精神蜕变,灵觉敏锐,果然不是虚言!” 躲藏于树上的赵穆浑身一震,他本来藏形敛息,气息收敛,无人发现。 但是,听到云漱玉说起弟弟赵原,有一瞬间的精神波动。 没想到,这也能被冯森察觉到。 “小原是‘天乙贵人’之命,这件事被太子知道,日后必定生出祸端,索性……” 赵穆不禁生出杀心。 帝王之家,没有亲情可言。 夺嫡之路,更是凶险异常。 自古以来,为了那张九五宝座。 父杀子,子杀父。 兄弟相残,手足反目。 这样的事情还少么! 赵穆心念电闪,八百年的真气轰然决堤,冲出丹田气海。 如真火一般的元阳炁,好似要把空气点燃。 化为一颗拖着长尾的陨星,撞向飞扑而来的冯森。 “不好!是高手!” 这位东宫大伴扯着嗓子,发出尖利叫声。 他那一身极为深厚的寒渊真气,遇上元阳炁。 好似积雪融化,冰消瓦解。 熔金销铁的炽热气浪,像一座庞大的熔炉罩住冯森。 只是几个呼吸,这个老太监的干瘪皮肤就开裂脱落,全身血液都要被蒸干一样。 “好霸道的真气!” 冯森骇然不已,连忙沉下心念,调动精神。 身后立即浮现出极地冰川,万丈深渊的武道虚影。 他所修炼的武功,正是太子私下传授的《寒渊八劲》。 大成之后,能够演化出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盛大气象。 武道虚影投映而出,犹如寒渊降临,镇压四面八方的炽热气浪。 “这就是神变之境,刀剑,拳脚,都有了神意。” 赵穆心中明悟,他也有样学样。 运起《藏密智能书》,烙印识海之中的武学精神。 翻天三十六路·奇! 混沌帷幄吐奇气! 赵穆五指合拢,手掌猛然一握。 轰然巨响! 雄浑至极的元阳炁,化为一座覆盖周遭的可怕力场。 草木砂石,甫一卷入,便被融为一道道白气。 冯森只觉得置身烈烈火海,莫说移动半步,就连呼吸都有灼烧肺腑的疼痛感觉。 “怎么会有如此强横的拳意!简直快要凝虚化实了!” 东宫大伴鼓足真气,一口气打出十八掌,硬生生从那座坚硬如铁的力场壁垒上,轰出一道口子。 而后,头也不回,带着震惊不已的太子殿下遁走。 “殿下!此人不可敌!” 第四十三章 阳穴,阴窟 “神变高手就这……” 看到带着太子,仓惶奔逃的冯森,赵穆不由有些错愕。 他刚准备拿对方,练一练翻天三十六路·奇的熟练度。 没曾想,这位东宫大伴只是硬拼了一招。 然后掉头就跑,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这份果断,实在令人震惊。 “莫非是顾及太子的安危?他的灵觉之敏锐,连我心中所发出的一丝微弱杀意,都可以感知到?” 适才赵穆确实有想过,要不要把太子永远地留在此地。 按照云漱玉所说,弟弟赵原乃是天乙贵人的命格,日后有机会成为真龙。 这话落进太子的耳中,就是一根扎进心底,拔不出来的刺。 五皇子死在拥雪关,朝堂上能够与东宫一党对抗的,眼下只有九皇子这一派了。 两座山头,彼此明争暗斗,搅弄风云。 若是弟弟赵原被卷进去,后果实在难以想象。 “必须得想个办法,除去这个隐患。” 赵穆眸光微冷。 他连元蒙帝师拔思巴的门人都敢下手。 更何况是东宫太子。 所谓的兄弟感情,血脉相连。 对于本是穿越客的赵穆而言,并没有多少分量。 “呵,第一次见到大皇兄,我就想着下杀手了。” 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难不成。 司天监还真的没有看错自己? “这女的,却是不好处理。” 赵穆收起杂念,把目光投向犹如冰雕一般,动也不动的云漱玉。 有点犯难了。 前朝公主。 这身份太敏感了。 真要算起来。 大肃亡于大周。 赵穆还是她的仇人。 “直接杀了,毁尸灭迹……是不是有点太凶残了。” 他思忖着。 自己又不是滥杀之人。 严格意义上说。 从赵穆练武以来,双手都未沾过血。 那乾闼婆是被蒙赤行,李沉舟和洪武大帝的武道精神震死,跟他可没有关系。 而且。 若非那女人心怀不轨,打弟弟赵原的注意,自己才懒得出手。 说到底,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我没有太子的手段,能够随便带人进大内,带人出皇城。” 赵穆眼眸闪动。 如若置之不理,任由云漱玉自生自灭,又有些浪费。 从刚才她与太子的对话,可以得知。 太极纯阳棺本是镇压龙气穴眼的一件器物。 除此之外。 还有一件太阴寒玉床,可以组成一套。 “龙气穴眼,应该是个烙印道痕的好地方。” 赵穆敲定心思,从神秘石钟开辟的无形空间中,取出那件角蛟铠。 此物不知出自何处,外表漆黑,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锋利鳞片,好似蟒蛇皮一样。 内里有玄奥咒印,只要滴血上去,它就会如活物一样,自动裹住全身。 更奇异的是,穿上以后,极为轻便,没有丝毫的憋闷。 并且防御力惊人,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寻常人,还能凭空增添两分气力。 可以说一件神物。 赵穆运转藏形之法,直接把挺拔的身躯,再拔高一截。 而后,逼出一滴鲜血,融入咒印当中。 嘶嘶嘶! 那角蛟铠像活过来一样,如蛇扭动,裹住了赵穆。 从头到脚,全部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眸。 “下去见一见这位前朝公主。” 赵穆纵身落下,溅起尘土。 “多谢前辈搭救!等我脱困,必有厚报!” 云漱玉倒是有些机灵,感觉到有人走近,连忙说道: “云氏一族,向来讲究有恩必偿,绝对不会让前辈失望。” 赵穆默不作声。 只是抬手,射出一缕火线。 冯森留下的阴寒真气,用一种极其精妙的手段,侵入云漱玉的五脏六腑,封住丹田气海。 换做常人,必须运转真气,徐徐将其磨灭。 可赵穆那身元阳炁,性质之霸道,至今还没遇见过对手。 那一缕火线冲进云漱玉体内,阴寒真气就如冰雪消融。 瞬息之间,她就恢复行动能力,缓缓站立起来。 “前辈……” “穴眼在那?” 嘶哑的声音,高大魁梧的身材,加之那身漆黑甲胄。 使得赵穆看起来,犹如森罗冥界的可怖魔神,极具威慑力。 “前辈,我……” 云漱玉愣了一下,脸上笑意凝固。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回答,那高大魁梧的黑甲魔神,似是觉得不耐烦了。 一缕火线,弹射而出。 这一次,没有之前那般温和。 性质霸道的真气,如烈火灼烧脏腑。 令云漱玉面色扭曲,发出一声痛苦叫声。 “焚心之苦,未必会比寒气入体来得好受。” 赵穆声音变冷,放出一丝杀意。 “前辈,若是我献上太阴寒玉床,您可否出手杀了大周太子?” 云漱玉强忍着痛苦,咬牙问道。 “哪里有你谈条件的资格。” 此时的赵穆,乃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恶人。 嗤!嗤! 再次弹指射出两缕火线。 元阳炁冲入心口,释放滚烫热力,像是通红的烙铁。 那云漱玉受此折磨,面色发白,汗如雨下。 连站稳身体都成问题,差点儿瘫软倒下。 “就在万岁山里,一处寒潭下面。” 终究是捱不住焚心之苦,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带我过去。” 赵穆发号施令。 他不认识云漱玉。 也不知道这位前朝公主性格如何。 但却明白一个道理,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若自己以好人的形象登场,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最多落得一份人情,几句好话,再无其他。 再俗套一点。 这位前朝的漱玉公主瞧着赵穆长相俊雅,兴许会面带娇羞,说要以身相许。 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是他所需要的。 太极纯阳棺,太阴寒玉床。 两处穴眼,积攒两百余载的龙气。 面对这样的至宝,幼童才做选择,赵穆当然是全部都要! 一男一女,一前一后,行于万岁山中。 “两处穴眼,一者为阳穴,一者为阴窟。” 云漱玉似是认命,主动地说明情况。 在她看来,只要东西没落入大周皇室的手里,便是可以接受的结局。 “阳穴需要至阴之物镇压,阴窟需要至阳之物镇压,可大肃覆灭时,太极纯阳棺和太阴寒玉床已经被取出,前者落进大周皇室的手里,后者被曾祖带出天京。” “没了这两样至宝,那大周太祖便挖出玄武湖,造了万岁山,用山水地势,镇住暴动的龙气。” 赵穆心中恍然: “原来如此。” 绕行几圈,云漱玉忽然停下,轻声道: “前辈,就是这里了。” 一口幽幽深潭,没有丝毫涟漪波澜。 赵穆淡淡扫了一眼,随手抓住云漱玉,沉声道: “你跟我一起下去。” 也不等她回答,便直接跳进散发寒气的漆黑深潭。 丹田气海的八百年真气,如同源源不绝,撑起一道坚实气场。 冻彻骨髓的寒气冷意,完全被隔绝在外面。 “这位前辈好深厚的修为,那老太监是凝聚出武道意志的神变境界,却被一招击败,仓皇逃走……莫非前辈是先天大宗师?” 云漱玉心下骇然,原本存着的那点小心思彻底消散。 任她想方设法,智计百出,也不可能抹平如此之大的实力差距。 “这口寒潭像是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赵穆一路下坠,约莫过去半盏茶才终于落地。 也就是他真气雄厚,好似无穷无尽。 否则,压根到不了此处。 “有一个入口。” 赵穆身披角蛟铠,水火不侵。 碧涛波浪,在他面前自行分开,让出一条道路。 这样的本事,让云漱玉更加坚信,此人绝对就是先天大宗师。 第四十四章 吞天灭地,神魔武学 “你先进去。” 赵穆踏足那处狭窄的入口,示意云漱玉打头阵。 后者默默地往前走,努力做出听话懂事的乖巧样子。 一位先天大宗师有多强大,有多可怕。 她很清楚。 自己遇到此等人物。 首先想的,不应该是脱困和算计。 而是如何攀附。 大周王朝若是没有那位护龙大统领的强绝武功,怎么可能从十八路反王中脱颖而出。 最后顺利夺下江山,奠定基业! “不愧是阴窟!至阴至寒,即便是凡境五六重的武道高手,一身气血都要凝结成冰,有性命之危!” 赵穆神色自若。 犹如真火的元阳炁撑开气场,隔绝四周涌来的彻骨寒意。 整个人都好似一团硕大的光球,散发温暖光芒,颇为神异。 两人越往里面走,空间越开阔。 那股阴寒之气,如怒潮卷动。 使劲冲击在真气场上,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前辈,我走不动了……” 云漱玉艰难地说道。 由于有元阳炁护持,她没有受到阴寒之气的干扰。 可越是深入,阻力越大。 强劲的气流如铜墙铁壁,死死地拦在前方。 只有凡境六重,堪堪练气境界的云漱玉。 完全破不开那层厚实的壁障,几乎是寸步难行。 赵穆眉头微皱,心想这女人的体魄未免也太弱了,也就比炼真观的长云道人好上一点。 之前所表现的武功,也是平平无奇。 实在不符合练气境界,顶尖江湖高手的形象。 他一言不发,大步向前走去。 那犹如铜铁浇铸的气墙,好似被利器破开一样,自行分出一条通道。 畅通无阻! “这样的体魄,比起金刚不坏之躯,似乎还要更胜一筹!凡境七重,龙象境界的武道高手,怕不是一拳就被打死了!” 云漱玉身为前朝皇族,有着公主的名分。 加上家学渊博,见识自然不差。 这位神秘莫测的黑甲魔神,至少有着两百年起的雄厚真气,超出凡境七重的肉身体魄。 再结合之前,对方一招击退东宫大伴冯森。 她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确定对方是一位先天大宗师。 “可惜不知道前辈的喜欢何物,否则也可以投其所好。” 云漱玉亦步亦趋,紧紧跟随着那高大魁梧的漆黑身影。 “武道宗师与世俗凡人不同,权势和富贵,都如同过眼云烟。” “唯有境界之突破,武学之感悟,天地之壮美……方能打动他们。” 她没有愚蠢到,觉得能用美色勾引。 凡境八重,已经蜕变精神,凝聚意志。 寻常的男欢女爱,一夕欢愉,已然无法触动心境。 何况这位前辈,还是更上一个层次的先天大宗师。 “云氏皇族的《鲲鹏吞天功》不在手上,《天数论》只有三篇,还是无甚用处的看相算命之术……” “太阴寒玉床,那本就是要交给前辈的……” “神兵利器?却也没有收藏……” 盘算一番,云漱玉不得不承认一个极其残酷的事实。 那就是,自己真的家道中落了。 连半点贵重之物都拿不出来。 “对了,那样东西!” 神情沮丧的云漱玉,忽然像是记起什么,精神变得振奋起来。 “虽然不能提升武道境界,可也是一件世所罕见之物……” 咚! 许是想得入神。 她竟然没发现走在前面的黑甲魔神,已然停了下来,一头撞了上去。 “这女人脑子有点不好使……” 赵穆身形不动,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露出嫌弃的神色。 他日夜参悟《藏密智能书》,深谙炼神之法。 只不过凡境六重的云漱玉所思所想,产生的精神波动,根本瞒不过自己的感知。 时忧时喜,时而沮丧,时而激动。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心灵如此脆弱,像一张布满漏洞的大网。 如若他愿意,轻而易举就能侵入精神,而后为所欲为。 “前辈,这里就是龙气穴眼了。” 云漱玉往后连退几步,露出几分尴尬之色。 阴窟内里深处不似外面,有着强劲气流阻隔。 甬道尽头,风平浪静。 一股股暖意流溢出来,仿佛置身温泉。 只见有一方闪烁着金黄光芒的虚幻水池,呈现于两人面前。 半月牙形状,波光荡漾,令人心神迷醉。 赵穆扫了一眼,看出所谓的穴眼,其实是一座天地生成的奇异鼎炉。 传闻大肃王朝搜罗世间灵药,再辅以水法炼丹之术,硬生生造出了这方容纳龙气的穴眼。 那丝丝缕缕,有若实质的金黄光芒,便是两百余载所积攒下来的皇道龙气。 比起上一次,他烙印道痕所得到的数目,只多不少。 “难怪太子想要找到这两处龙气穴眼。” 赵穆感慨道。 只要坐进那处水池也似的龙气穴眼,不说吸纳皇道龙气,凝聚帝王华盖,成就尊贵命格。 单单是穴眼当中,数百年积累下来的灵药宝液。 常人沐浴其中,便有洗髓伐骨,延年益寿之效。 “肉身体魄,我已经再无精进的地步了。” 赵穆神色淡然。 自从炼化那枚九窍金丹,自己的躯体有如金铁浇铸。 气力悠长,更胜蛟龙巨象。 论及体魄之强横,可以说是世间少有。 除非境界大幅度提升,否则很难再进一步。 至于增加寿元? 那更是不值一提。 九窍金丹,完全炼化,可延寿八百。 比起凡境十重,武道人仙都要活得长久。 “如此看来,世间珍奇宝物,都不如烙印道痕来得实在。” 赵穆心中想道。 他没有坐进穴眼。 洗髓伐骨这等机遇,还是留给弟弟赵原吧。 留下云漱玉,逼问龙气穴眼。 最终目的,不过为了烙印道痕罢了。 皇道龙气,太阴寒玉床,都是顺带拿到手的附加价值。 “您来到了阴窟,提取到了吞天灭地七大限!” “是否烙印?” 赵穆心中一惊。 这门武学来头可是很大。 动念烙印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气息瞬间笼罩阴窟。 如同天塌地陷,灭世灾劫爆发一般! 站在一旁的云漱玉,心神动摇、 恍惚之间,好似看到阴阳逆乱的末日景象。 炽烈熔岩倾倒而下,焚山煮海,蒸发一切。 大地轰隆抖动,风暴龙卷势不可挡,峰峦大小的可怕冰雹砸落激射…… 万物寂灭,世界瓦解。 唯有一人独立虚空,挥动长刀。 其气势震撼寰宇,霸绝苍穹! “这完全已经超出武功的概念,而是灭世的天劫!” 云漱玉双腿颤颤巍巍,忍不住跪倒下去。 受到吞天灭地七大限的精神冲击,她的精神接近崩溃,几乎要沦为毫无思考能力的白痴傀儡。 那种横刀斩杀神魔,蔑视苍天仙佛的霸气! 那种挥手之间,天地寂灭,万物皆亡的恐怖意境! 完全不是云漱玉这样的凡境武夫,所可以承受的! “竟然烙印到了,这样一门神魔级别的极限武学。” 赵穆没有理会徘徊于崩溃边缘的前朝公主,而是努力吸收来自远古大神蚩尤的武道经验。 吞天灭地七大限,每一招都霸道无匹,几乎超越人体极限。 以他现在的武道境界,哪怕有神秘石钟相助,恐怕都难以发挥其万分之一的威力。 识海之中,原本占据中央的三门神功武学,已经被挤到角落。 只剩下,吞天灭地七大限的精神烙印。 如太古神山,横亘天地,镇压四方。 第四十五章 气运华盖,白热明王 毫无疑问,吞天灭地七大限是赵穆得到神秘石钟以后,烙印道痕以来。 所提取到最为强横、最为霸道的一门武学。 仅以品级而论,它完全凌驾于《明神武典》、《翻天三十六路·奇》、《藏密智能书》三道功法之上。 “只不过好像学过七大限刀法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约莫花了半个多时辰,赵穆方才完全吸收上古大神蚩尤所创出的这门刀法精义。 他揉着发胀生疼的眉心,忽然想起吞天灭地七大限似乎有克主的说法。 创始人蚩尤因为受到神兵虎魄的反噬,败于黄帝之手。 后来的天晶传人南宫问天,曾用息壤仿造虎魄刀,意图模仿七大限刀法,下场颇为凄惨。 自身被魔气感染,变得神志不清。 差点亲手杀子,铸下大错。 还有隋炀帝杨广,修炼天魔功,动用七大限刀法。 结局是天子之位被夺,偌大王朝覆灭,自身魂魄被拘,几乎沦为牵线傀儡。 总而言之,但凡学过吞天灭地七大限之人。 貌似都难以善始善终,落得圆满。 “呵,命由天定,运由己生!我却是不信一门武学刀法,能够影响未来的命数气运!” 赵穆收敛杂念,眼神一凝。 精神意志透体而出,笼罩四面八方,形成若隐若现的天地虚影。 他若是真的信命,那就应该待在冷宫里等死。 而非一心想着练武,成为先天大宗师。 “唯有打破心中藩篱,方能得到自由。” 赵穆似有所悟,倏然竖掌成刀,轻轻斩下。 心神动摇,几欲崩溃的云漱玉。 受到气机牵引,抬头看去。 “好可怕的一刀……” 她只感觉双眼刺痛,白茫茫一片,好似要被灼瞎一样。 连忙偏过头去,不敢再注视。 “只是,这一刀的威力从何而来?” 云漱玉想不通。 明明未见刀光纵横,更未见刀气破空。 那一记平平无奇的掌刀划过,阴窟石壁有如豆腐般脆弱,直接破开一条细线。 轰隆隆! 那刚猛无尽,锐烈凌厉的强横刀意切过岩层,余势不减,直至数十里之远! “可斩大宗师!” 云漱玉浑身颤动,流泪不止的那双明眸怔怔望向黑甲魔神,其中满是敬畏之色。 竖掌成刀,横击数十里之地! 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想象! 这一刀,非大宗师不可能挡得下来! 崩山断狱,斩岩削壑! 其锐利肃杀之意,破强攻坚之志,简直无可披靡! “七大限,第六式,山崩。” 赵穆收回手掌,只是领悟其中一丝神意,便有如此威力。 神魔武学,当真名不虚传。 “看日后能不能提取到一把神兵、名刀,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出七大限刀法的强横之处。” 赵穆眸光闪烁,并未提及蚩尤那把天神兵“虎魄”。 吞天灭地七大限会不会克主,他不太清楚。 可虎魄刀却是实实在在地伤敌又伤主,凶戾异常。 “前辈……” 待到余波消停,云漱玉正想献上那件皇族至宝。 谁知道那黑甲魔神却径直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自己。 只是甫一对上那双邪异无比的通红眼眸,她便觉得精神扭曲,整个人恍如堕入森罗地狱。 凶煞之气、污浊血海、三头六臂,顶天立地的盖世魔头…… 各种骇人景象纷呈而来,猝不及防之下。 云漱玉螓首一歪,直接昏倒过去。 “这下子安静了。” 搞定这个前朝公主,赵穆这才放心地吸收起了皇道龙气。 穴眼中积累下来的灵药宝液,要留给弟弟赵原洗髓伐骨。 但这皇道龙气,对修炼《明神武典》大有裨益,却是不可错过。 赵穆气沉丹田,如长鲸吸水。 吞纳那丝丝缕缕,凝成实质,如朦胧水雾般的皇道龙气。 之前,他在护龙大统领闭关的地宫石室。 提取到九条皇道龙气,凝聚出一顶虚幻的帝王冠冕。 然后还把肉身,推进到全阳之体。 至纯至阳,至刚至大,不含有半分杂质。 而这一处阴窟穴眼当中,历经两百余载所积攒的皇道龙气,总共有八十一条之多。 其好处之大,不言而喻。 呼呼!呼呼呼! 吐气如闷雷,回荡阴窟。 赵穆置身于皇道龙气当中,此物看似轻飘飘,有如气雾。 实际上极为沉重,好似山岳压在肩头,令人寸步难移。 那身漆黑的角蛟铠,都有些承受不住这股强绝外力。 表面密密麻麻的漆黑鳞片纷纷颤动,几欲碎裂。 赵穆不管不顾,疯狂吞纳龙气,壮大己身。 八十一条耀眼精芒照遍阴窟,缓缓凝成一顶如金似玉的华盖宝伞。 其中有五色光华流转不停,四周有祥瑞云气飘荡不休。 可以说是气运如虹! 贵不可言! 紫气鸿运如精芒横空,贯穿天穹。 自此以后,若无赵穆的允许。 再有人凭空推算他的命数,观看他的气运,只会引来天地的反噬。 这就是皇道龙气的厉害之处! 即便武安侯那样的凡境八重,神变巅峰。 本身的武道意志,也影响不到周天子。 “小原是天乙贵人,遇难成祥,逢凶化吉……那我现在又算什么?” 赵穆心中想道。 自己拥有九十条皇道龙气,不知能不能破开克父克兄的大凶命格。 “云漱玉说她精通《天数论》中的三篇,相面,观气很有一套,到时候不妨让她看上一看。” 赵穆念头闪动,随后按照《明神武典》的口诀,双手合十,运转气海丹田的元阳炁和玄阴炁。 八百年的雄厚真气,一热一冷,一阳一阴,相互碰撞,迸发轰隆巨响。 如水银汞浆似的气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好似海潮卷动。 全身筋肉皮膜,骨髓窍穴,统统都被涤荡一遍。 心脏如擂鼓一般,释放出强而有力的生命精气。 嗡嗡!嗡嗡嗡! 肉身剧烈震动之下。 赵穆一时之间,没有收住劲力。 脚下的坚实地面,绽开粗大裂痕。 气流排空,碎石碾灭,如同被犁过一遍,硬生生陷下去几寸。 随着他的呼吸越发急促,元阳炁和玄阴炁合二为一,化为不可直视的纯白焰光! 《明神武典》第五重,白热明王! 成了! 白热明王,乃是将体内元阳、玄阴,两道真气融为一体。 催生风、火劲力,化为恐怖高温。 达成此阶段,可以凭空吸纳日精、月华,运用天地之力。 不仅拥有凡境九重,先天大宗师才有的“辟谷”之能。 还可以上感天心,冥冥之中,获得启示。 “今日的收获,当真是令人满意。”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赵穆缓缓睁开双眸。 如同电光掠过! 瞳孔之中,霎时显化异象根骨。 左眼为日,右眼为月。 是为“日月双瞳”! 天地万物,落于眼中,皆能捕捉细微之处。 再快的招式,也变得缓慢下来。 再深奥的武学,也能轻易窥出破绽。 可以说是,一双颇有用处的武道法眼。 “九十条皇道龙气,凝聚帝王华盖。” “《明神武典》推进到第五重,练成白热明王,真武之体。” “吞天灭地七大限,学会第六式,山崩。” 赵穆总结道。 如此之多的底牌,如此之厚的积累。 让他终于有了一点安全感,不必再担心遇上真正的先天大宗师。 “皇城之内,已能自保,只不过皇城之外……” 赵穆收起膨胀的心念,自省道: “世间高手如云,奇人众多,切不能狂妄自大,再多练练等级。” 第四十六章 横空出世,三奇贵人 “这是何处……” 云漱玉缓缓醒来,双眼似睁非睁。 感觉身下冷硬无比,好似躺在地面上。 “想必已经离开龙气穴眼,不知道出了皇城没有……” 她心念闪动,暗自想道。 那位身披黑甲,犹如魔神的前辈。 似是有些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既然醒了,何必再装睡。” 云漱玉正想着该如何表现自身的价值,忽然听到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心头微凛,连忙坐起身来。 四下扫视一眼,原来自己躺在一张石床上,头顶悬着的硕大夜明珠。 几面墙壁立着书架,再无他物。 “密室……” 云漱玉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衣物并无异样。 心中有些复杂,不知庆幸,还是遗憾。 先天大宗师的意志坚定,果然不会轻易被美色所迷惑动摇。 “前辈……” “你把《天数论》那三篇抄录下来。” 还没等云漱玉说完,背对而坐的魁梧背影就出声打断。 趴在桌上打盹的大猫,倏然人立而起。 前爪捧着笔墨纸砚,大摇大摆走到她的面前。 只看那六亲不认的嚣张步伐,竟有些像公侯府邸里鼻孔朝天,仗势欺人的豪奴管家。 “喵喵!” 那只大猫很通人性,棕黄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云漱玉,似是催促。 “不愧是先天大宗师,就连家养的宠物都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云漱玉默默夸赞了一句,乖巧地抄录起被誉为“奇书”的《天数论》。 她下笔很快,可以说是才思敏捷,期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迟滞。 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把总共一万八千字的三篇内容。 洋洋洒洒,抄录完全。 “前辈,好了。” 云漱玉轻轻吹气,待到墨迹已干,这才恭敬地呈给那只大猫。 后者一溜烟儿,跳到桌上,献宝似的把一摞纸张双手奉上。 “相面,观气,算命……” 赵穆大略扫视过去,将密密麻麻的娟秀文字烙印心间,留到以后参悟。 “山川地势,河流水脉,阴宅,阳宅,人之福祸吉凶,皆有‘气色’之说……” “东方属木,其色为青,南方属火,其色为红……” “气色光明则发兴,气色暗淡则败落……” 他对相面算命没什么兴趣,主要看重那道观气之术。 其中不少新奇理论,深究起来颇有意思 “你之前说,大周诸位皇子当中,就属十一皇子赵原的气运最为浓烈,命格最为尊贵。” 耐心看上片刻,赵穆忽地转过身来,望向坐姿笔直,显得很是恭敬的云漱玉。 “此话是真是假?” 云漱玉微微一愣,如实答道: “确是如此。” “这两百多年以来,云氏皇族一直怀有复国之心,对于大周的境况时刻有所关注,皇室子弟皆会录于名册,留下画像,用以辨识。” “周天子共有十子两女,大皇子赵昭志大才疏,武道根基受损,日后未必能坐稳东宫之位。” “三皇子少时降服烈马,反被踹伤,吐血而亡。” “四皇子生母出身低微,一心坐禅求道,无意卷入夺嫡之争。” “五皇子赵诚深得天子恩宠,不仅武功出众,更有将帅之才,可惜死于拥雪关,潜龙气运还未凝聚就已消散。” “六皇子也是英年早逝,服用丹药不慎,气血逆流,经脉寸断。” “七皇子天生有疾,右脚残缺,加之生性软弱,不可能继承大统。” “八皇子乃是跟九皇子一派……” 说到十皇子的时候,云漱玉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奇异之色。 “听说他降生之时,天出异象,命格大凶,克父克兄,自幼被周天子囚禁于冷宫,外人都不曾得见。” 赵穆嘴角扯动了一下,淡淡问道: “所以,你没见过此人?” 云漱玉点头应了一声。 其他皇子都有画像流传,可以观其面相,算其生辰,得其命数。 唯独那十皇子幽居深宫,难以接近,反倒显得神秘。 “不过他的弟弟十一皇子赵原,命格贵不可言,乃是最吉之神,天乙贵人。” 云漱玉继续说道: “此命格若是常人得之,功名早达,官禄易进,拜相封侯,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更何况,赵原还是一位地位尊崇的天家皇子,三垣之中,入命紫微,比起太子,五皇子和九皇子,更有帝王之相。” “依我看,大周王朝的夺嫡之路,怕是凶险无比,结果未知。” 赵穆想起弟弟赵原在藏书楼内,竟能发现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霍如烈之精神残念,被其收为弟子。 之后。 更是让摩诃无量宫的八部众乾闼婆看中,做那活佛嫡传。 如此种种,际遇远非常人。 由此可见,云漱玉所说“气运浓烈,命格尊贵”这八字批语,倒不是强行穿凿附会。 “你看相算命的本事如此之准,不妨给我也推算一番。” 赵穆心中一动,收敛九十条皇道龙气所凝聚出的“气运华盖”。 免得引来天地反噬,让云漱玉死于非命。 反正有《藏密智能书》,扭曲精神,篡改意识。 哪怕被云漱玉认出来,直接抹去念头便是,也不怕会泄露自己的身份。 “前辈说笑了!先天大宗师的命数,哪里是我可以随意推测的。” 云漱玉勉强一笑,凡境九重的武道宗师,已经能够做到意与天合,心血来潮。 别说贸然推算命数,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有可能惊动对方,引来杀身之祸。 “我从不与人说笑。” 赵穆沉声说道。 他发现扮一个喜怒无常的神秘高人还挺有意思。 “那……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前辈莫怪。” 云漱玉心中忐忑,害怕万一看出什么端倪,直接被杀人灭口。 人之命数气运,乃是最需要保守的秘密。 江湖之中就有不少旁门左道,极为擅长咒杀降头秘术。 杀人无形,诡秘至极。 当然,只要抵达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秋风未落蝉先觉,冥冥之中自会有所感应。 寻常手段,难以算计。 凡境九重的先天大宗师,更是精通千里锁魂。 哪怕远隔千里、万里,都能有所感应。 那些鬼蜮伎俩,很难凑效。 赵穆并不言语,心念微动。 角蛟铠自动脱落,现出内里的玄色袍服。 真实的模样,显露在云漱玉的面前。 “前……” 后者话音戛然而止,眸光微亮,犹如看见何等惊喜之物。 她本以为这位“前辈”应该是体格魁伟的中年男子,或者衰朽老态的仙风道骨。 没成想,竟是如此的年轻俊雅。 “嗯?” 赵穆眉头微皱,流露不满。 “那个前辈,只看皮相,难以下判断,需得再……瞧一瞧骨相。” 云漱玉端正态度,轻轻起身,忍不住搓了搓手,眼中浮现出一抹期待神色。 “不必了。” 赵穆摇头。 这女人一脸痴色,怕是对自己心怀不轨,借机大占便宜。 “那好吧。” 云漱玉遗憾地坐回去,收敛眼中的惊叹、欣赏之色,把注意力转回到面相上。 “眼若灿星,鼻似悬胆,嘴唇抿如一线,显得冷峻,真是好看……咳咳,让我瞧瞧,耳为采听,眉为保寿,眼为监察,鼻为审辨,口味出纳,此为五官,皆是气清神秀,卓尔不凡。” 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杀意,云漱玉连忙回神,做起正是。 只不过,片刻后。 她眼中露出疑惑之色,似是感到不解,小心翼翼地问道: “……前辈,我可否试一试观气之术?” 赵穆自无不可,点头应允。 云漱玉凝神静意,运起真气,倾注于双目。 明眸之中,浮现水雾似的朦胧亮光,映照出坐于对面之人的命数气运。 轰! 如天雷轰下! 一声巨响震动耳膜。 难以形容的尊贵之气,如一道精芒光柱,直冲云霄。 “甲遁入戊!太乙进位!壬水空亡!此为三奇!” 云漱玉如同被惊吓到一样,眼中满是惊骇,喃喃说道: “孤立不凡,横空出世……这是世所罕见的三奇贵人!” 第四十七章 十二载悲苦,不过弥天大谎 “三奇贵人。” 赵穆轻轻地念了一句。 他适才看过抄录下来的《天数论》,自然知道此为何解。 命理书中曾言,万物以贵为奇。 所谓的三奇,便是指天、地、人。 天上三奇甲戊庚; 地上三奇癸壬辛; 人中三奇乙丙丁。 三者合一,乾坤**,乃为命中之奇。 但凡有此命格之人,襟怀卓绝,横空出世,未来难以预测。 乃是世间最为罕见,也是最为稀少的一种。 比之十一皇子的“天乙贵人”,要更胜一筹。 “不对!怎么可能!命数两变,死气横生,黑云盖顶,分明应该是幼年早亡!” 云漱玉怔怔出神,那双清澈明眸,忽然感到阵阵刺痛。 那道精芒光柱,迸发堂皇之气,尊贵不可言。 可她仍是没有避开视线,反而极力想要看清对面之人命数气象的演化变幻。 按照《天数论》中的方法推断,这位“前辈”幼年当有一劫,乃是夭折之相。 后不知为何,倏然一变。 更改为“甲遁入戊,太乙进位,壬水空亡”的三奇命格。 正如其批语一般,横空出世,孤立不凡。 不知其来处,不知其去处。 仿佛云中神龙,见首不见尾,难以窥清全貌。 “命入紫微,透发贵气,甚至隐约凝聚出了一顶鸿运华盖,这简直就是真龙之相!远胜其他皇子所有的‘潜蛟’、‘幼蟒’!” 若非云漱玉曾见过大周天子的画像,她甚至会以为,坐在面前的俊雅少年,便是那宰执天下,统率江山的一国之主。 “你说我是什么‘三奇贵人’,这却有些奇怪。” 赵穆嘴角含笑,轻声说道: “想必这个时候,你应该知道我是何人了。” “也应该知道,司天监给我的批命,是‘绝十逢九,克父克兄’。” “漱玉公主,到底是你看错了,还是监正元黎老眼昏花了?” 坐于石床边缘的云漱玉闻言,不由地呼吸急促,战战兢兢。 仿佛面对君王的臣子,一个没有回答好,便是身首异处的可怜下场。 这位“前辈”气色带紫,鸿运深厚,显然是身份尊贵之人。 想到对方行走在皇城大内,随意进出万岁山这等禁地。 加之长相年轻,风采俊雅。 与十一皇子赵原眉眼之间,还有几分相似。 此人是谁? 答案自然呼之欲出。 云漱玉朱唇微张,身子有些颤抖: “前辈,您就是……十皇子赵穆?” 转而。 她似是明白什么,脸色一变,连忙说道: “司天监绝对是信口胡说!殿下您的命格虽然经历变化,可在三奇贵人之前,也不是什么绝十逢九,克父克兄的大凶之相!” “蛟龙吞蟒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殿下您的中宫之内,紫气如冠冕,天庭之上,鸿运似华盖!完全就是不折不扣的真龙之相!” “区区蛟龙,根本不配与之并论!” 赵穆听着这番解释,嘴角笑意愈发浓郁。 深邃眸光,却是闪过一抹幽暗。 他面容平静,淡淡问道: “那司天监为何要这么说?” 云漱玉娇躯颤动得愈发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她是凡境六重,练气境界。 再怎么迟钝,也不至于连笼罩石室的森然杀机都难以察觉。 都说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那先天大宗师一怒,又该如何? 云漱玉喉咙滚动,艰难道: “我,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元黎必然是有所图谋,欲借殿下克父克兄的名头,大做文章!” 赵穆颔首,似是赞同。 他缓缓起身,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 可周遭空间气流扯动,呈现雪白霜气,熊熊烈火。 石室之内,时而寒冷如冰窟,时而炽热似火炉。 这是赵穆激荡的心绪,引动体内澎湃真气,化为冰火两重天的极端景象。 云漱玉缩着脖子,如受惊的鸵鸟,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她听说过关于十皇子的各种传闻。 譬如,克父克兄,大凶命格。 自幼囚于冷宫,未曾见过父亲兄长。 生母过世,也没能踏出一步,前去祭奠。 诸如此类。 皆是值得同情、怜悯的凄惨之事。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便是司天监的那句批命。 可如今,这位十皇子殿下知道了。 那句批命压根就是杜撰而出,毁人一生的虚假之言。 云漱玉扪心自问,如若换成是她,此时该会有着怎样复杂的心情。 “你且待在这里。” 赵穆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所有杂念都按于心底。 他缓步走到云漱玉的面前,运起《藏密智能书》。 眼眸倏然化为漆黑墨色,仿佛能吸入灵魂。 伸手,轻轻挑起对方的下巴,只是一个简单地对视。 云漱玉的精神意识,陡然堕入无边虚空。 此前发生的一切,尽数都被抹去。 “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赵穆双手负后,走出地宫。 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嘀嗒。 水滴落于脸颊。 他微微仰头,看到天穹乌云密布。 如断线珠子似的豆大雨点,倾倒而下。 想到自己十二载凄苦,竟是一个弥天大谎。 当真是有些可笑了。 此前,所受过的委屈、所遇到的冷眼、所听见的嘲笑…… 皆犹如梦幻泡影一般。 霎时间! 破碎开来! “元黎啊,司天监啊……他日若得报冤仇,哈哈哈哈……何须他日!” 赵穆轻轻吐气,浑身微微震动。 腾起一圈圈纯白光焰,蒸发大片的水雾。 抬腿,踏空。 玄色袍服翻飞卷动,如黑龙乘云,没入云间。 翻天三十六路·奇! 驭虚踏空绝世奇! …… …… 皇城之外。 司天监。 府衙。 此是大周王朝较为特殊的一处官署。 它并不在黑龙台的监察范围。 只对天子一人负责。 每到国战,或者祭祀大典。 都需要司天监定好时期,再行商议。 内里一共设有四部,分管天文、漏刻、历法、推算等事。 其中主事者,并非监正元黎,而是三名年老的少监。 天京城内,人所共知。 司天监正元黎乃是放浪形骸,不拘礼仪的逍遥之人。 他平日里,要么待在紫金山的一处道观,打理自家的一块茶田。 要么便云游四方,见客会友。 一年之中,能有三四个月留在天京,已算是稀奇。 周天子对此也没甚意见,只是笑着说,元黎有“名士之风”。 不过这段日子,元监正显得颇为勤勉。 他已经在天京足足待了数月之久,而且每天都会站在那座九丈高台上,推算天文星象。 反常得很! 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取笑这位监正大人,说是幡然醒悟,浪子回头了。 “子平,今日是休沐日,你和其他两位少监,还有众多知事都回家歇息去吧。” 乌发披散,赤足麻衣的中年男子,靠在卧榻之上,淡淡说道。 “哪里有监正当值,下官休息的道理。” 一丝不苟,穿着四品官服的荀子平拱手说道。 “无妨,我稍后要起一卦,院落之内,最好人气消敛,风平浪静,方能显现卦象。” 眉目之间,荡漾着几分醉意的中年男子摆手道。 荀子平闻言,只得躬身道谢,走出正厅。 约莫半柱香光景,司天监便为之一空。 连那些负责打扫清洁,跑腿办事的杂役仆人,也得到吩咐,不能靠近监正所在的院子。 檀香袅袅,勾勒成形。 中年男人喝光壶里的好酒,懒洋洋地起身,随手掷出几枚铜钱。 他只是看了一眼,却悚然一惊。 好似有极其恐怖的东西,从铜钱上面冲出。 血光之灾! “教主大人,元黎哪里得罪你了,竟然惹你动了杀心!” 中年男人丝毫不惊,自顾自说道。 只见正厅外面的假山之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名红衣男子。 “过去这么久,你还没有寻到那护龙大统领的闭关之所,更没有找到那座太极纯阳棺,莫非不该死?” 红衣男人飘然而落,含笑问道。 第四十八章 灭杀潜蛟,三十年之布局 不管男女,但凡着大红大紫的鲜艳衣袍,难免会让人觉得俗气。 深究其原因,大概是如若自己压不住这样的颜色,反而会被夺去光彩。 可出现于司天监正院的红袍男子,却没有这样的感觉。 他表面看上去不过二十如许,气质温润如玉。 长得也很秀气,好似生活优渥的富家公子。 但是那两条狂野的眉毛,如剑戟林立,格外张狂,完全破坏了原本那令人亲近的感觉。 无形散发的霸烈气焰,如一团炽火。 仿佛只要跟他的眼神一触,就会被燃为灰烬。 如此鲜明的气质,正好与那身大红袍相得益彰。 “教主大人,那护龙大统领闭关两百多年,总共出现不过三四次,偌大的天京城,找起来多少要费些工夫。” 元黎淡淡一笑,对于流溢四周,笼罩自身的森寒杀机不以为意。 这位出自魔门六道的赤心教主。 虽然说有些喜怒无常,杀性极大。 但眼下大业未成,正是用得上自己的地方。 倘若因为这点小事儿就下杀手,那未免也太不可理喻了。 “元黎,你觉得本座不敢动手?” 那红袍男子眉毛一挑,显出几分冷酷的意味。 轰隆! 只见一座巍峨耸立,散发极寒之意的巨大冰山。 陡然浮现而出! 红袍男子缓步而行。 所过之处,霜气凝结。 仿佛四季轮转,大雪漫天,冷得人直打哆嗦。 飘荡袅袅檀香的火热铜炉,更是化为一坨硬邦邦的冰团。 “教主……” 元黎面色猛然一变,眉宇之间的醉意一扫而空。 他却是没想到,这位赤心教主气性如此暴烈,精神如此敏锐。 连自己的心念变化,都能有所感应。 “你以为魔门处心积虑所谋划的三十年之大计,非你不可么?” 红袍男子站立不动,充塞于正厅之中的庞然冰山镇压四周,滚滚阴寒真气散发而出,冻结空间 同样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的司天监正,完全抵挡不住对方强横的武道意志。 “教主的《冰魄屠神法》臻至大圆满,看来只差一步,就能阴极生阳,突破桎梏,跻身于先天大宗师之列。” 元黎呼出的气息化为白雾,窍穴之中喷发的真气,只能紧缩于周围,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论起心神之力,他远不如赤心教主来得强大。 “哼!” 听出言外之意,红袍男子眼神微冷。 收起足以覆盖数十丈之地的心神之力,武道意志随之散去。 随后。 他轻轻瞥了眼身体僵硬,不敢妄动的司天监正。 嗤! 气流震动。 寒光闪过。 一道极浅、极细的血痕,倏然出现在元黎的脖颈。 再深上几许,就可以斩下那颗大好头颅。 “本座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刻意卖弄,自作聪明之人。” 红袍男子依然是嘴角含笑,可声音语调都极为冷酷。 “明白了。” 这一次,元黎不敢再掉以轻心。 魔门之人,向来讲究随心所欲,行事无所顾忌。 万一真要被摘掉脑袋,那可就亏大了。 于是,这位司天监正低眉顺眼。 态度变得恭敬许多,轻声道: “关于那护龙大统领的闭关之处,其实我也有些眉目了。” “数月之前,皇城曾出现过万里山河,日月同天的奇异景象,甚至引动皇道龙气。” “陛下特地召我入宫,为其推算吉凶。” 红袍男子双手负后,淡淡问道: “你那点占卜算卦的本事,也就只能蒙骗大周天子了。” 元黎面露几分尴尬,只得附和道: “微末伎俩,自然入不了教主的法眼。” 红袍男子眼中带有轻蔑,丝毫不给这位大周王朝的司天监正半分面子,戳穿道: “你当年只是一个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子,仗着生了一张不错的面皮,勾搭上了县城员外家的小妾,结果事发被打折腿脚。” “若非有奇遇,得了《天数论》中的两篇,学会星象占卜之术,而后再入了武道,早就如野狗一样,死在无人得知的角落了。” “不过说起来,本座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从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摇身一变,成为当时还只是齐王的周天子门下客卿,又是怎么样成为凡境八重的世间顶尖高手?” 瞧着面无表情的元黎,红袍男子似笑非笑,话中满是揶揄之意。 “人生际遇,谁又能说得准呢,不堪回首的往事罢了。” 这位司天监正似是不欲多言,岔开话题,转而说道: “照我判断,护龙大统领的闭关之处,应当是在皇城大内。” “那座太极纯阳棺汇聚大日精气,能够滋养躯体,补足生机。” “此等重宝,每到红日东升,精气升腾,极为醒目。” “十几年来,我借着寻龙点穴,堪舆风水的名头,几乎走遍天京城一百零八坊,未曾发现符合要求的地方。” 红袍男子若有所思,轻声道: “皇城大内,紫气东来,鸿运盖顶,完全可以遮掩太极纯阳棺所制造的异象。” 元黎点头,赞同道: “不仅如此,大统领肯定还会选择一处阴寒之气深重的地方,好压住太极纯阳棺,使之精气不会泄露。” 红袍男子面露异色,冷淡语气稍显缓和: “想必你已经有了答案,不妨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元黎讪讪一笑,回答道: “十皇子赵穆所居住的那座冷宫,曾是前朝太子的东宫,因为遭了一场大火,死伤众多,阴煞之气盘踞不散,故而寒气极为深重。” “若是猜得没错,大统领的闭关之处,很有可能就在长乐宫附近。” 红袍男子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意外: “那个被你批命的废人皇子?” 元黎脸上带笑,颇有几分得意之色: “正是此人。” “当年齐王登基,成为天子,我也因为从龙有功,坐稳司天监正的位置。” “自那时起,我与圣门的六位宗主掌教,便定下屠龙大计。” “借着十皇子的灾星名头大做文章,把气运最旺,命数最好的几人,如三皇子,六皇子,五皇子统统扼杀,防止潜蛟化龙,凝聚大势。” “大周王朝十成气运,六成都在天子身上,其余分润给诸位皇子,文武百官,乃至于境内百姓。” “如今,我们已得两成,大周天子的皇道龙气,撑不了多久。” 红袍男子满意一笑,圣门六道,诸位宗主掌教于三十年前,便已经定下屠龙之计。 “两百余载的王朝气数,倒也不算短了。” 元黎默不作声,视线移向掉落在地的那几枚铜钱。 而后,他的眉头一挑,神色微怔。 卦象之上的浓烈血光,竟是还未消散! 元黎不由心头狂震,抬头看向红袍男子。 他本以为铜钱卦象所显示的血光之灾,是这位赤心教主的杀机激发。 “大祸临头……死劫……这是怎么回事?” 元黎似有所感,忽然变得心绪不宁,仿佛有极其凶险的灾祸降临。 “你怎么像个受惊的老鼠,慌张起来?圣门大计近在眼前,本座会留你性命的,不必担心。” 红袍男子有些奇怪。 他的心神之力强横无比,轻易就能捕捉到元黎的念头变化。 这位地位尊崇的司天监正,不知为何变得惊慌失措,内心滋生出莫大的恐惧。 轰! 这位赤心教主话音还未落地,气流狂飙,发出震天爆响。 一道人影倏然而至。 第四十九章 无需多言,跪地领死 红袍男子似有所觉,回首望去。 只见乌云密布的阴沉天穹下,有一道高大人影踏空而来。 漆黑铠甲,赤红双眸。 周身气流狂飙,发出连绵不断的沉闷爆响。 瞬息之间,便落在司天监的庭院之内。 轰! 如同一尊精铁浇铸的万吨巨像,狠狠地砸在地面上。 整个庭院铺就的长条青砖,霎时崩裂! 宽敞的空地掀起狂风,烟尘翻腾,飞沙走石,一片混乱的景象。 还未等红袍男子,或者坐在厅堂里的元黎出声发问。 一股强横无比的心神之力扫荡全场,将院落之中的所有生灵,统统覆盖在其中。 恍惚之间,好像有一双淡漠无情的深邃眸子,俯视天穹之下的渺小众生。 红袍男子,监正元黎。 他们皆是凡境八重,神变境界。 已经可以自如控制心灵意志的微妙波动。 但忽然之间,两人莫名感到自己凭空矮了一截。 这就是气势上的压制! 精神上的侵袭! “这人……好生奇怪!” 自进入司天监起,便保持从容自若的红袍男子,头一次面露惊色。 “体魄之强横,比起天龙禅院的那几个老秃驴还要更胜一筹!” “真气性质极其霸烈,品质又极其上乘!” “还能够做到凌空虚渡,这等本事实在高深……大周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神秘高手!” 刹那之间,这位赤心教主心中闪过诸多念头。 他本人名列周天榜二十五位,可以说是世间顶尖的武道高手。 眼界见识,武学见解皆是一流。 可见到那个身披黑甲的魁伟男子,一时之间却有些看不透对方的武道境界。 “阁下……” 红袍男子瞧着来者不善,粗狂的眉头向上一扬,正要踏前一步。 却没成想,那人看也不看他。 冰冷眸光如实质一般,扫向坐于厅堂的司天监正元黎。 森寒的杀机如怒潮卷动,使得后者如坠冰窟。 “是你惹来的麻烦?” 红袍男子愕然,目光瞥向一脸迷惑的元黎。 “我哪里认识一位这样的大高手!?” 这位司天监正也是满心不解。 他向来低调得很。 从不招惹江湖之中的武道高手,更别谈与人结仇了。 那位突兀出现的不速之客,一言不发,似是有些怔怔出神。 片刻后,淡淡说道: “原来你长得这个样子,元监正。” 仿佛熟人打招呼一样。 又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 配合上笼罩庭院的森寒杀机。 当真是分外诡异! 元黎不由地汗毛倒竖。 他下意识低头。 看到落于地上的那几枚铜钱卦象,血光愈发浓烈。 正是无可破解的死劫之相! “血光之灾!必死之劫!这到底是为何?!” 这位司天监正心中狂吼,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红袍男子眼中流露厌烦之色,身形微动,挡住元黎的面前,阻隔那人的目光,轻声道: “不管阁下跟他有过什么恩怨,今日还请……” “滚开!” 赵穆毫不留情,打断对方的话头。 他向来是一个情绪内敛,耐得住寂寞,忍得住怒气的平淡性子。 枯坐冷宫十二载,再多的恨意、怨气都埋在心底,从未外露半分。 从云漱玉口中得知自己的命数气运,乃至于这十二年的悲苦境遇都源自于一个弥天大谎后。 赵穆也曾反复地考虑,要不要争这一时之气,直接冲出皇城,杀到司天监?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小不忍则乱大谋……” 诸如此类的话语,从心头一一闪过。 可越是想得多,他胸间那股戾气越是浓烈。 终究是意气难平! 念及于此,赵穆抿紧的嘴唇反而向上扬起,露出一抹笑容。 冰冷眸光注视着那位浑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司天监正元黎,大步向前。 “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红袍男子见状,如剑戟一般的眉毛拧紧。 怒气勃发,牵动心神之力。 那座庞然冰山倏然浮现,阴寒真气如浪潮滚滚,肆虐席卷,直直地扑向那人。 赵穆依然是看也不看对方,踏行之间,心神之力扫荡而出。 周遭场景陡然变幻,宽敞庭院化为无风无浪,寂静不动的广袤虚空。 而后。 忽有三道顶天立地的模糊身影出现。 环绕拱卫在他的身旁,仿佛金甲力士,护法天神! 红袍男子一身深厚无比的阴寒真气,还未沾到赵穆的衣角,便腾起一阵阵轻烟,消散不见。 镇压而来的庞然冰山,更是不堪一击。 只见三道模糊身影之中。 那个犹如君临天下,权倾九州的盖世枭雄。 直接抬手! 握拳! 悍然砸下! 毫无花俏的一招! 压塌虚空的一拳! 翻天三十六路·奇! 冲奇雷伏震霹雳! 轰隆隆—— 天地之间,猝然绽放一声巨响。 宛若山岳崩塌,江河倒流! 无可阻挡的拳意、气势,悉数轰在红袍男子一身武功、精神所凝聚出来的庞然冰山上。 咔嚓! 只是一个呼吸的时间。 巍峨耸立,冻结空间的巨大冰山,直接被一拳砸得粉碎! 噗! 红袍男子吐出一口鲜血,眼中不可抑制浮现出惊骇之色,原本暴怒的神色也随之凝固。 挺立的身形如遭雷击,整个人向后倒飞而出,摔在墙面上。 “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之强……” 红袍男子好似忘记全身疼痛,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死死望向对方。 自己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挡下! 赵穆对此毫无反应,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 冰冷的眸光,牢牢锁定在司天监正元黎的身上。 “这位前辈……” 那道万物凋敝,肃杀至极的心念,几乎要把他的心灵都给摧垮了。 就连呼吸都觉得无比困难,仿佛陷入森罗地狱,遭受诸般折磨。 “不必多言,领死就好。” 赵穆没有自述心路,痛斥仇人的想法。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元黎面前。 俯视着对方惊恐、迷茫、畏惧的复杂神色。 这位司天监正好像死到临头都不知为何。 赵穆轻轻地抬起手。 五指合拢! 化掌为拳! 翻天三十六路·奇! 独阳独刚绽奇华! 八百年的雄厚真气灌注其上,轰然砸下! 厅堂之中掀起飓风! 周围的桌椅屏风,所有摆设统统破碎! 那如挂画一般的红袍男子,只觉得凭空升起一轮大日,难以言说的恐怖力量迸发而出。 霸道无匹的元阳炁,释放无穷无尽的光与热。 好似被一只无形巨掌按压而下,整个厅堂发出惊天巨响。 梁柱断裂,房顶垮塌。 “我不可敌!” 红袍男子再也顾不得自身威仪,狼狈地闪现而出。 司天监内烟尘滚滚,如同长龙腾空。 置身恐怖拳意当中的元黎,心神为之所慑,完全提不起半点反抗的念头。 他像是被吓破肝胆,跪伏余地,连抬头都不敢。 正如赵穆所说。 领死而已。 砰! 一声闷响。 拳头砸落下来。 那颗大好头颅登时粉碎! 红的、白的浑浊液体,涂满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