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里
蔓延在脑海深处的最后记忆是无尽的疼痛，那种痛仿佛并不会让人麻木，如同成千上万只蚂蚁啃噬着宋微笑的神经。
然而真正令她焦虑心慌担忧不已的，却并不是这深入骨髓的剧痛，而是耳边来自于两个儿子激烈的争吵声。
“……宋舟行你别老是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你孝顺，难道我就不心疼妈吗？但你没听医生说吗？妈这个情况之前根本就没有前例，他们也弄不清她是得了什么病，只能用昂贵的设备维持妈的生命体征，旁的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最重要的是，人家说了，通过数据监测，可以肯定的是妈现在时时刻刻都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与其这样让妈苦熬下去，还不如让她解脱。”
“你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舍不得钱？粱舟同，那是你亲妈！你不能因为一点钱就放弃她的生命！”
“那是一点钱吗？ICU病房一天一万多，如今才一个星期，我手头存款就已经花光了！不是……都被你绕晕了，谁跟你说钱不钱的问题？如今问题的关键是人家医院根本就对妈的情况无计可施，继续下去，除了让她承受更多的痛苦，别的根本无济于事。人家医生说了，妈这会承受的痛苦，比人家生小孩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咱妈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她那么怕疼，要是这会醒着，肯定也不乐意遭这份罪！”
“可是人家医生也说了，CT报告显示妈不管是大脑、内脏器官还是四肢都是健康的，没有任何问题。如今她莫名昏倒剧痛，可能是一种怪病绝症，也可能只是神经痛，熬过一段时间可能就不药而愈了。”
“人家医生摆明了是在安慰你呢，反正ICU的钱又不用他们出，他们怎么说不是理儿？神经痛，你见过谁神经痛痛成这样的？哥，你能不能别总是这么天真理想化？咱家就这条件，ICU病房住上一个星期已经是极限了，我去年刚借钱买了车库，这次交医疗费的钱本来是要还给同事的，幸好因为有事在手头搁了两天，否则别说一个星期，ICU一天的费用我都交不出来。你难道就比我好了？你在S市的房贷能还到退休吧？”
“那就把房子卖出去……”
“你是想让妈疯了，当初为了给你买这房子，她跟爸吵了多少回，又费了多大力气才给你凑满首付？”
“房子再重要也重要不过妈的性命！”
“你现实一点好不好？妈这情况特殊，人家医生一句准话都不肯说，否则哪怕她只有百分之十的几率能好，我咬咬牙借了钱也得给她看，但如今这样……”
……
宋微笑极力想要睁开眼睛，然而却都是徒劳，然后她想要开口说话。
最终，一句“别吵”始终没能说出口，宋微笑怀着满心的担忧和释然失去了呼吸。
——太好了，自己死了，他们应该就不用吵了。
最后的最后，她这样想道。
宋微笑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再睁开眼睛。
她脑子晕乎乎的，有些茫然抬头看去，这地方……好破。
身边不到一米的地方是个黄沙堆，脚下是红砖砌成的平地，应该有些年头了，有好几处浅坑。大概是之前下过雨的关系，浅坑里除了黑乎乎的泥还有一层污水，墙边和角落处能看到一片片的青苔。
再看四周，她前面是一排小屋，看着又旧又脏，墙壁居然还是泥砖堆砌的。往左数百米是一条小河，往右是一片种满了蔬菜的自留地，而后面……
看着这栋红砖砌成的二层平房，宋微笑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这房子……好像有些眼熟？
不单单是这平房，还有那小屋，还有那小河，那自留地……
年幼时的记忆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但她还是看出来了，眼前应该是自己小时候故乡的模样。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不胖，但很明显这是一双属于孩子的手，再想到自己低矮的视线……
所以这是……
自己没死，而是睡着了在做梦？
是了，若不是梦，自己脑袋不会晕乎乎的，走路……好像也有些头重脚轻。
这么一想，她的心情陡然好了起来。
年幼时的回忆固然不是都美好的，但时隔多年，想起来却是只剩怀念。
最重要的是，这个时候，微雨还活着啊。
既然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梦，那是不是说明自己还能再见微雨一面？
她时隔数十年，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始终不曾入过梦的挚友。
微笑兴奋得脸都红了，毫不犹豫地就甩着小短腿奔跑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忘了自己向来是个路痴，也忘了几十年前的路况跟她所熟悉的完全已经成了两个模样，忘了自己家和徐微雨家本就离得不近。
她只记得这是自己的梦，是会让她心想事成的梦。
俗话说得好，梦里什么都有。所以，微笑坚信，自己一定能如愿见到微雨的。
带着这样的自信，她迈过了泥泞的小路，走过了磕绊的石子路，绕过了无序的杂树……
微笑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她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重，脸颊越来越热，两条腿又酸又麻还开始发软，脑子越来越晕，视线似乎也开始模糊了？
不对啊，这是在梦里？我怎么会累呢？
晕过去的时候，微笑心里满是迷惑和不解。
田野边的小树林中，嫩绿的野草杂乱丛生，年幼的小女孩趴在其中，若是有人走近的话，能发现小姑娘即便昏迷着，眉头也皱得紧紧的。
陶静霞找了半天的人，心里又急又慌，见女儿安然无恙，心里的担忧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满腔的怒火。她将微笑拎起，手掌毫不留情地拍到了她的屁股上——
“我让你乱跑！我让你一声不吭跑到田地里！一家子找你找得都快疯了，你倒好，搁这里睡大觉！”
她的手劲儿向来大，这会怒火攻心，自然没有收敛。
微笑几乎是心惊肉跳一般醒了过来，这种熟悉的疼痛，这种火爆龙一样的场面……
第2章 发烧
微笑对母亲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身材瘦小，头发花白，明明一身病痛，骂起人来却格外有气势的小老太上，至于她年轻时的模样，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遥远了。
然而再遥远，这世上也不会有人认不出自己的亲妈。
看着眼前这张布满怒气和凶恶的年轻面孔，微笑心里仿佛有个炸弹炸了开来。
之前的一幕幕从脑海中闪过，耳边的怒骂和屁股上清晰的疼痛让她眼中的茫然越来越少，最终化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女儿凄惨的哭声陡然响起，陶静霞即将打下去的一巴掌到底停住了。
“怎么了？”她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凶恶和不耐烦。
多年前的微笑听不出来，但如今她却听出了那话里藏着的慌张。
宋文娟跑得没自家嫂子快，这会才到，一看侄女通红的脸，顿时惊道：“嫂子你快摸摸，笑笑是不是在发烧！”
陶静霞这会也注意到了女儿红得不正常的脸，连忙伸手在微笑额头摸了一把，顿时抽气道：“好烫！”
宋文娟也上前摸了摸微笑的额头，变了脸色道：“这至少得有三十九度了！”
姑嫂俩顾不上别的，连忙抱着微笑往回赶。
“微笑还小，发了热可不能再吃风，嫂子你回去把她塞被子捂汗，我骑车去叫黄忠武。”宋文娟一边说着，一边跑在了前面。
陶静霞抱着个孩子跑，这会只顾着喘气，闻言只知道点头。
微笑哭得浑然忘我，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
一到家，陶静霞顾不上婆婆难看的脸色，抱着女儿就冲到了楼上，将女儿塞到了被子里。
被儿媳妇无视，蒋玉兰本来正不高兴，跟着上来一看，皱眉道：“这是发烧了？”
陶静霞擦了擦汗道：“额头摸着烫手，小妹去叫黄忠武了。”
黄忠武和他媳妇宋静雯是枇山大队唯二的赤脚医生，不过大家公认黄忠武的医术更好，毕竟黄忠武当初是正式培训出来的赤脚医生，而宋静雯原来只是镇上卫生院的护士，所以大家生病都喜欢找黄忠武，除非他不在才会退而求其次找宋静雯。
宋文娟这次的运气不算好，去了黄忠武家里，却被告知黄忠武不在，倒是宋静雯在。无奈之下，只能把宋静雯喊了过来。
宋静雯也是从小楚湾嫁出去的，跟他们一家都熟，到了地方先给微笑量了体温，然后看了下喉咙道：“三十九度二，喉咙有些肿但没有脓。没事，先挂一天水，等体温退下来再吃点消炎和清热的药就成了。”
一边说着，她利索地从带来的医药箱里拿出了针管和盐水瓶，利用床边的衣架给微笑挂上了水。
“你们别紧张，微笑的身体一向不错，发烧也就是偶尔的事，平常看待就行。”见这一家子都满脸担忧，宋静雯笑安慰道：“我儿子比微笑还大两岁呢，发烧的次数可比她多多了，小孩子生病是难免的。”
宋静雯一走，蒋玉兰就道：“既然孩子没事，那我先去干活了，地里的芥菜和小青菜都要追肥了。”
说完，都没多看孙女一眼就走了。
陶静霞早习惯婆婆的性子，也没说什么，只在她走后翻了个白眼，然后认命地下去做晚饭。
“嫂子你做饭，我帮你看着微笑的盐水。”宋文娟有些为自家妈的行为尴尬，但作为女儿又不好说什么。
陶静霞倒是没有迁怒小姑子的心思，闻言点了点头，问道：“月娇呢？”
“在睡呢。”提起女儿，宋文娟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每天中午都有午睡的习惯。”
微笑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是小姑在床边守着自己。
“饿不？饭马上好了。”见侄女醒来，宋文娟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忧心道：“热度还没有退下去，估计得睡上一觉，明天才能退烧。”
微笑却是根本没留意宋文娟说了什么，只带着几分新奇看着年轻的小姑。
宋家四兄妹中，宋文娟的容貌大概是最差的，略显突出的龅牙很是给她的外貌减了分，更别说她的皮肤随了蒋玉兰，有别于三个兄姐的白皙，显得有些暗淡粗糙。加上沉默少言的性子，在很多人眼中她都有些木讷蠢笨。
然而微笑却清楚，相较大姑二姑和自家爸，小姑却是兄妹中最不好惹的人。
大姑宋文兰温和柔顺，本就不是和人争锋的性格；二姑宋文慧为人热心，却是个旁人说上几句好话就抹不开面子的人；自家爸宋文国老实迂腐，极不擅长拒绝他人的请求。
倒是小姑，心里一门清，从来豁得出去，旁人轻易糊弄不了她，更别说从她那里占便宜了。
虽然如此，但小姑对待亲人却是跟大姑二姑一样的赤诚。
犹记得当初，小姑骂她骂得最狠。
然而，心知她是为她好，所以微笑对她是如何也记恨不起来。
想到这里，微笑心里一时间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便是如今，她也说不清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对是错，不甘是有的，遗憾更是不缺，但后悔……却也不至于。
她从来就是这样的人，看着绵软好脾气，但却并不懦弱，真正下定决心了，却是比谁都坚定。
“笑笑来喝点水。”宋文娟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
微笑因为出神反应慢了一拍，看在宋文娟眼里却以为她不肯喝，立时便劝道：“乖，听话。发烧了就要多喝水才会好得快。”
微笑没有解释，就着她的手乖乖喝了大半杯水。
正好陶静霞端着饭菜上来，见她醒了，面上一喜，对着宋文娟问道：“笑笑的烧退了吗？”
“没这么快。”宋文娟从她手中接过饭菜放到一旁的写字桌上，然后顺手将微笑从床上抱了下来。
陶静霞连忙帮着举盐水瓶，口中道：“笑笑这边我看着，小妹你赶紧下去吃饭吧。”
“嫂子你吃了吗？”宋文娟问道。
“还没。”陶静霞道：“没事，这会天热，冷饭我吃着还更顺心一些。”
第3章 蒸蛋
摆在写字桌上的饭菜非常简单，用小洋碗装着的一碗米饭，一小碗蒸蛋还有一小碗炒韭菜。
虽然没有肉，但这个年代，蒸蛋对于孩子而言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微笑记得很清楚，直到她上小学的时候，邻居老太太还拿这事宣传了一个村子。
——文国家闺女，没有蒸蛋都不肯吃饭的。
话里话外说微笑娇惯。
虽然带着些许主观意愿，但在当时还真不算错。
可想而知，在微笑还只有四岁的时候，一碗蒸蛋有多难得了。
“怎么不吃？”见她不动，陶静霞皱眉板起脸道。
微笑垂头，拿起筷子安静地吃起饭来。小时候她不懂，但后来就知道了，脾气暴躁的妈妈，其实比谁都爱她。
见女儿一反往常的憋憋缩缩模样，陶静霞开口道：“笑笑乖，等你病好了，妈妈带你去老街吃豆腐花。”
闻言，微笑差点笑出声来。
和温和有耐心的宋文国相比，脾气暴躁的陶静霞似乎让人觉得是个不近人情的人，然而事实却是相反。
陶静霞其实是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当然那是在她情绪冷静的时候，一旦她脾气上来，那是什么道理都说不通的。
她自己也知道这点，所以每次对着微笑发脾气或是说了什么重话，事后就会想办法找补。
像这会，她明显是在后悔之前打她打得太重了，所以在想办法哄她。
类似的事情在她记忆中发生过很多次。
微笑虽然发烧，但食欲却意外地并没有受到影响，一碗对于她的年龄而言份量不小的饭吃完，她不但没觉得撑，反而还觉得有些不够。
“妈妈，我还想吃。”犹豫了一秒，微笑开口要求道。
对着亲妈，自己实在没有忍耐的必要。
陶静霞皱眉不解，“没吃饱？”这样说着，她伸手去摸微笑的肚子。
微笑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后就十分坦然地任由她动作。
陶静霞知道闺女和丈夫一样十分怕痒，因此手上的力度很有分寸。
她本以为会摸到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手掌下却是一片平坦。
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陶静霞迟疑道：“一下子吃太多消化不了，我去给你熬点粥？”
这会乡下煮饭都是用灶膛，没有一两个钟头，粥是熬不成的。
微笑摸了摸肚子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见女儿这般模样，陶静霞爱怜地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摸了摸她的脑袋道：“睡吧，等睡醒就不难受了。”
微笑：我能说我其实并不难受吗？
正因为不难受，所以这会的微笑心里有些不确定。
自己真的重生了吗？
或者，其实还是梦，只是这个梦过于真实了？
不怪微笑会有这样的怀疑，从小到大，她只要一发烧，不管是低烧还是高烧，保准得头晕，从来没有过例外。
然而这次发烧，自己却愣是没有头晕。
——不，准确说之前应该是有些晕乎乎的，但这会却是完全没有症状了，只心跳似乎快了些，还有些气喘。
不单如此，好像还有些精神亢奋？
——就仿佛体内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
微笑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进一步探究，欢快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下一刻，一个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
“笑笑，妈妈说你生病了？”长着苹果脸的短发女孩趴到床边，一脸担忧地对着微笑问道。
微笑委实愣了好几秒，才开口道：“娇娇你吃饭了吗？”
不怪她没有一眼就认出表妹，毕竟相较陶静霞，这个时候的侯月娇和她印象中的人差距实在太大了。
一个是为了儿子头疼发怒，年近五十的……老太太？一个是三头身萌萌的小女孩，微笑但凡记性差点，都无法将两人联系到一起。
是了，这个时候，只要小姑上早班和夜班都会把娇娇送过来，只有上中班才不会送过来，因为家里没有人带她。
也是因为这样，微笑小时候可以说是跟侯月娇一起长大的，两人说是表姐妹，其实跟亲姐妹没有两样。
当然，便是过去的感情再好，微笑这会跟她也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
但是侯月娇明显不这么想，在她眼里，微笑还是那个跟她同吃同住，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她吭哧吭哧爬到床上，坐在微笑旁边。看了看旁边的盐水瓶，侯月娇皱起眉头，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地问道：“笑笑，你疼不疼？”
话说娇娇小时候这么甜的吗？
上辈子记事并没有这么早的微笑意外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不疼。”
娇娇的性格很好，但在微笑印象中，这个妹妹小时候一直都有些像男孩子，却是没想到她还有这么甜的时候。
侯月娇叽叽喳喳说了许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微笑虽然对这些不感兴趣，但也没有不耐烦。
小孩子的精力有限，侯月娇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终于得到了清静，微笑抬起头打量眼前的房间。水泥地面，石灰墙，头顶是白炽灯，款式古旧的窗栅栏，因为陈旧已经变得暗沉的大红色橱柜，一张姜黄色的写字台，一张可以折叠的山水写字桌，以及自己此时正躺着的红色西式床。
后世人很难想象这点东西就涵盖了一整个房间，然而在九十年代初的乡下，这样的房间极为普遍。
微笑没记错的话，这个房间是父母年轻时的卧室。至于她，这个年代像她这么大的孩子是绝对不可能有自己的卧室的。
她这会这个年纪应该是跟着父母一起睡的，等上了小学爸爸从单位拿了一张小床回来放在他们卧室，她才开始自己睡。后来爷爷过世，她又开始跟奶奶一个卧室。直到奶奶去世，她才得以拥有只属于自己的卧室。
微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她自己其实摸不出自己的额头烫不烫，只是下意识这么做。
就在这时，一声不是很清晰的骂咧声从阳台外面呢传来。
“各扎细棺材……”
微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突然确定，自己应该是真的重生了。
如果是梦的话，这种她早已忘记的骂人方言按说是不会出现的。
第4章 承诺
尽管没有看到声音的主人，但微笑很轻易就猜到了对方是谁。
不出意外的话，那话应该是邻居的那位老太太。
——就是那位曾经将微笑要有蒸蛋才肯吃饭宣传出去的老太太。
说来这位的辈分很是不小，微笑的爷爷奶奶都要叫她婶婶，而微笑更是要叫她阿太。
——在微笑故乡，阿太是对曾祖辈的长辈的称呼，不管男女都一律称呼为阿太。
邻居阿太说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当然，说她是什么好人也不尽然，大概就是……一个有些讨厌的人吧。
至于那些骂人的方言，微笑都不用脑子想就知道是在骂谁——除了小伙伴宋跃没有别人了。
其实本地那些骂人的方言更像是老一辈的口头禅，大多数时候并不带恶意，只是一种习惯。到了微笑年老的时候，这些骂人的方言已经很难能听到了。
也是因此，猛地听到，原本对此很讨厌的微笑竟是觉出了几分亲切。
她本来是打算到阳台那边去看看的，然而却被连在手上的盐水瓶困住了。
微笑叹了口气接受了现实，一时间竟是觉得无所适从。
“怎么没睡觉？”陶静霞端着一碗粥上来，就看到女儿睁着眼睛正傻乎乎地发呆，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微笑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开口：“我怕睡着的时候盐水会滴完。”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
事实上，这话虽然是假的，但也只限于现在。
在年幼的时候，每当挂盐水，她确实会不敢睡觉，原因就是这个。
然而很显然，因为这个时候的微笑是第一次挂盐水，因此，陶静霞并不知道她这种“恶习”，闻言挑了挑眉道：“人不小，想得倒是多。”
正好这时候盐水挂得差不多了，陶静霞利索地帮她将针头给拔了。
微笑看得晒然，好吧，自家妈向来胆子大得很，多半女人不敢做的事情她敢做，一部分男人不敢做的事情他也敢做。
见微笑盯着针头看，陶静霞误会了，开口道：“我把盐水管子给留着，给你做一条小金鱼。”
微笑一愣，半晌才想起来她口中的小金鱼是什么。
陶静霞别看是个急脾气，但却很手巧，总是能做一些特别的小手工物品，这种用盐水管子做的小金鱼挂件就是其中之一。只是她这人耐心差，寻常都不乐意给微笑做。
也是因为这样，她这些“绝活”，微笑一样都没继承。
年轻的时候是不感兴趣，人到中年是没有时间学，到了老年……那会已经是个老太太的陶静霞倒是想要教她，只是岁月带走了她的好记性，多年不动手，加上手脚没以前灵活，很多东西她都做不出来了。
对此，微笑没少遗憾，要知道她也曾想过做点东西哄哄小孙子。
“妈妈你真好！”如今有了机会，微笑开心极了。
看到女儿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陶静霞的面容也渐渐柔和，对着她伸出双手道：“来，妈妈抱你下来。”
微笑有点不好意思，但却是诚实地伸出了手。
——她喜欢妈妈温暖的怀抱，也喜欢这种被人呵护疼爱的感觉。
年轻的时候，她可能会羞于坦诚内心的想法，然而暮年时，回首过往，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够坦然的了。
将满满一碗粥喝了下去，发觉自己的肚子还是没有饱，微笑已经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具体点说并不是没有饱，而是……怎么说呢，她没觉得饿，但这么多东西下去，却是始终没有吃撑的感觉。
这就有些说不通了。
微笑的饭量不算小，但也不大，就是普普通通的饭量。按说以她这会的年纪，这么多东西吃下去，不可能一点饱腹之感都没有的。
正因为发觉不对劲，哪怕对着亲妈，她脸上也没有出现丝毫异色，一脸如常道：“妈妈我吃饱了。”
她能够不在意心理年龄对着妈妈撒娇，然而惯性思维却让她习惯不让长辈担心。
陶静霞端起空碗，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跟娇娇一起睡吧。”
直到陶静霞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微笑才猛地坐起身，趴到写字台上的镜子前。
这是一面不大的椭圆形翻转镜，背面是有些模糊的仕女图，椭圆的金属底座，在八九十年代，很多新娘子出嫁都会陪嫁一面这样的镜子。
如果可以，微笑这时候更想要一面全身镜。
——她有些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重生到自己小时候了。亦或者……自己其实是重生成了其他人。
比如……自己可能有一个年幼夭折的姐妹，只是自己不知道？
——作为一个曾经的网络写手，有这样的脑洞实属寻常不是吗。
然而，看清镜子中那张白嫩的小脸，微笑不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还如同受到惊吓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然后很快，她又坐了回去，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那张脸。
那张脸……
微笑当然能认出这张脸是自己的，眉梢微不可见的红痣，鼻梁上方不近看看不出来的疤痕。
哪怕她曾有过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连这种细节特征都一模一样的可能实在是太低了。
当然，让微笑受到惊吓的不可能是自己的脸。毕竟她长得并不丑，甚至继承了父母优点的她容貌绝对算得上出众。
她只是蓦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自己是真的回去了，回到了九十年代初。
这个时候，很多悲剧都还没有上演。
她的脖颈还没有大面积烫伤，她的面部也没有因为未知原因感染……
最重要的是，微雨这时候还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小女孩。
她还没有遇到那个渣男，还没有被骗身骗心，还没有被动成为小三，还没有留下遗书托孤，自己从十六层的高楼上一跃而下。
她的挚友，此时此刻还是鲜活的，而不是一块冷冰冰的墓碑。
便是以后，她也一定不会再遭遇那些不幸，会拥有一个灿烂光明的未来。
微笑的眼底散发出明亮的光芒。
即便命运的轨迹照常，我也会改变这一切的。
微笑在心底对自己承诺道。
第5章 爷爷
重生第一晚，微笑以为自己会失眠，然而事实却是她不但一夜好眠，还睡过头了。
当然这个睡过头只是她认为，对于一个不在学龄阶段又生了病的小豆丁而言，不论她睡到几点大人都不会责怪。
还没有睁开眼睛，一股香气就袭上了鼻尖，微笑睁开眼睛，就看到写字桌上放着一张用红色尼龙袋装着的草鞋底，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然后，微笑就注意到了坐在一旁小板凳上的侯月娇。小家伙双手托腮，满眼渴望地看着那张草鞋底，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模样。
“笑笑你醒啦！”侯月娇看到她醒来，顿时便一脸开心。
微笑从床上爬下来，拿起写字桌上的草鞋底就啃了起来。
这东西到了后世基本都买不到了，毕竟原料太简单，对比其他各种要么馅料丰富，要么层次丰富的饼类并没有什么竞争力。
别说，还怪香的。
微笑吃得认真，一旁侯月娇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草鞋底谁买的？”微笑才不上她的当呢，看她嘴边的油光和芝麻就知道她吃过了。
——虽然重生了，但是微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就应该让着侯月娇。
“外婆买的。”侯月娇蔫蔫地道：“外婆还买了一个西瓜。”
微笑闻言一愣，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蒋玉兰这人，说得好听是节省，说得难听就是吝啬，且她对外人还会顾及脸面，对着家人却是怎么省钱怎么来。
“你确定是买的不是跟人换的？”
微笑这么问不是没有原因的，蒋玉兰是卖菜的，偶尔菜卖不掉有剩的，她会拿菜跟其他同样有东西卖不出去的摊贩以物易物。
就微笑的记忆，蒋玉兰换过的东西不少，西瓜、小龙虾、鹌鹑、鸡味圈、苹果、梨……
当然，换来的东西大多都有些问题，像水果基本都是不新鲜甚至是坏的。
闻言，侯月娇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才三岁的她显然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蒋玉兰居然真的买了西瓜。都不用人说，只看西瓜切开来之后的新鲜程度，微笑就知道了。
西瓜是宋璋鸣切的，他将大大的两囊西瓜分别递给微笑和侯月娇，面带微笑道：“吃吧，吃完还有。”
陡然看到这张苍老的面容，微笑几乎泪目。
打小她跟爷爷的感情就极好，宋文国和陶静霞忙于工作，蒋玉兰也忙着种菜卖菜，微笑基本上都是宋璋鸣在带。曾经一度，爷爷在她心里的地位是胜过爸爸妈妈的。
然而微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宋璋鸣就因为高血压诱发了脑溢血过世了。
因为时间隔得太长，以至于重生后微笑竟是没有意识到一件事——在她四岁的时候，爷爷还在。
一瞬间，小小的女孩眼中有亮光绽放出来。
宋璋鸣伸手摸了摸孙女的额头，松了口气道：“不怎么热了。”
微笑从旁边拿起一囊西瓜递了过去，“爷爷你也吃。”
宋璋鸣一怔，眼底的笑意更深，接过西瓜后却放了回去道：“爷爷不爱吃这些，放着你跟娇娇吃。”
闻言，侯月娇一脸高兴，微笑却是忍不住蹙眉。
是了，这会不是物资丰富的后世，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国内经济虽然有所复苏，物资开始变得丰富，但也只是相对七八十年代而言。
因着这般，在微笑记忆中，家里有点难得的东西，大人都省给她吃自己不吃。
直到微笑上初中，这种情况才有了明显的改善。
想到爷爷一辈子都没尽情吃过一顿肉，微笑心里不由发酸。
“爷爷你吃，西瓜还有很多，我跟娇娇吃不完。”微笑重新拿起那囊西瓜，固执地递到宋璋鸣面前。
宋璋鸣一愣，却是摇了摇头，依旧将西瓜放了回去。
“没关系，多的西瓜爷爷给你们放在井里湃着，明天还能吃。”
宋璋鸣说什么都不肯吃西瓜，微笑只能放弃。
她在心中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一定不会再让曾经的悲剧再次发生。
或者让爷爷活得更长，或者让爷爷能够晚年享福。
这两件事，至少要做到一件！
“你和娇娇在家里玩，不要跑出去，爷爷去地里看看。”吃过饭，宋璋鸣将碗收了，对着两个孩子道。
微笑点头，侯月娇也跟着点头。
等宋璋鸣一走，微笑就忍不住叹了口气。说是去地里看看，但以爷爷的性子，肯定少不了干活。上辈子就是这样，确诊高血压之后，医生交代不能劳累，但他却依旧忍不住到地里去干活。
一口气刚叹完，就听到旁边也传来一声叹气声。她一愣，转头看着侯月娇道：“你叹什么气？”
侯月娇歪了歪脑袋，“笑笑叹气，我就叹气了啊。”
微笑顿时哭笑不得，心里那些情绪倒也散了。
这会不比后世，小孩子的玩具能在家里堆满，事实上，微笑小时候的玩具是有数的——一套积木、一个洗澡时玩的黄色小鸭子、一辆小三轮车。
就这样，蒋玉兰都没少嘀咕陶静霞浪费钱买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东西。
事实上，凭着那辆小三轮车，微笑就能够睥睨村里大半的孩子了。
然而小孩子向来便是贪新鲜的，这几样玩具，侯月娇早就玩厌了，这会拉着微笑的衣角道：“笑笑，我们出去玩吧。”
“不行，爷爷说了不能出去！”微笑想也不想便道。
虽然老家的治安一直不错，她上辈子都没有听说过有人贩子，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己这会短手短脚的，很多事都有心无力。
侯月娇顿时蔫蔫的，“那我们玩什么？”
微笑瞪着眼睛看她。
侯月娇迷茫地看过来。
“……去睡觉？”微笑迟疑道。
侯月娇连忙摇头，“不要不要。”
微笑死鱼眼，“那你要干什么？”原谅她年纪大了，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喜欢玩什么了。
“要不……”侯月娇的眼睛亮了起来，“我们来做泡泡水？”
泡泡水？
微笑本来要拒绝，但话到嘴边还是点了点头。
算了，除了这个她也想不到做其他的打发时间。
第6章 金色源泉
说是做泡泡水，其实就是做个过程，至于结果……
想也知道，单单用洗衣粉加点水再搅搅，是绝对不能做出真正的泡泡水的，吹的时候是真的吹了个寂寞。
要不然的话，那些商家哪里还有得赚。
不过，用来打发时间的目的是达到了，而侯月娇也玩得挺开心的。
只是让微笑有些沮丧的是，陶静霞下班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又发烧了。
不单是她，家里的大人都发现了。
“怎么又烧了？”陶静霞摸着她的额头担忧道。
“应该再挂一天盐水的。”过来接女儿的宋文娟开口道。
“我去找黄忠武。”陶静霞皱眉。
蒋玉兰已经皱起了眉头，要知道挂盐水也是很费钱的。
微笑开口阻拦道：“妈妈我不难受，不挂盐水。”并不是她讳疾忌医，实在是……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这会的情况还好。
虽然发热了，但温度并不高，而且，没觉得头晕，也没有任何其他症状。
她觉得这种情况有些诡异，但介于暂时感觉不到威胁，便不打算兴师动众。
宋璋鸣摸了摸孙女的脑袋，“温度不是特别高，要是明天早上没有退下来，就去找黄忠武。”
他作为家里的大家长发话了，其他人便不再说话了。
宋文国是凌晨回来的，到家第一时间就是回卧室找闺女，打开灯探头往床上一看，他顿时愣住了。
自家闺女今天的睡相居然很好，没有把脚架到妻子身上，也没有横躺在床上。
虽然惊讶，但他也没放在心上，亲了闺女一口，就轻手轻脚地开始脱衣服上床。
宋文国动作虽然小，但因为女儿发烧睡得警醒的陶静霞还是被吵醒了。
“给笑笑买东西了吗？”看到丈夫，她下意识问了一句。
——因为闺女生病，她便希望丈夫能买点什么哄哄她。
宋文国一愣，随即摇了摇头。
“我这次没答应给她买吃的啊。”他皱着眉头道。
会这般说是有原因的。
上个月宋文国答应给女儿买好吃的，小姑娘眼巴巴在家门口盼着，好不容易宋文国回来了，结果打开他的包一看却是空的。满怀希望落了空，小家伙的小脾气顿时就爆发了，将他的包给扔了。
宋文国嘴上埋怨女儿脾气大没大没小，心里还是觉得理亏的。
“不是那么回事。”陶静霞蹙眉道：“笑笑生病了，前天发烧发到三十九度，昨天降下来，到了晚上又有点回升。”
她摸了摸女儿的额头道：“这会还有些热度呢。她虽然不说，但估计很难受，我想着拿点东西哄哄她。”
“哪有那么娇气……”嘟囔了这么一句，宋文国道：“我先睡一会，等天亮了我去街上看看。”
微笑不知道父母之间的谈话，她这个时候正在做梦。
她梦到自己上辈子临死前的事情。
那本是非常平常的一天。
一大早，她将孙子送去幼儿园，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趟菜市场。刚好菜市场有刚进回来的海鲜，她趁机买了不少，挑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不巧，当时下起了雨，因为雨不大，回家的路也短，她就没有停下来穿雨衣。
突然，天空毫无预兆地劈下了一道闪电。
——那个画面她印象很深，金色的强光猛地划过天际，方圆一公里的天空都被照亮了，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一瞬间，微笑觉得心跳蓦地开始加快。
咚——咚咚——咚咚咚——
一直到家，微笑还觉得心惊肉跳。
好在似乎是她多想了，一直到临睡前，她都什么事情也没有。
然而，到了半夜，微笑却是突然痛得失声惨叫，在隔壁的儿子儿媳到来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梦里的事发过程和微笑经历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在金色闪电出现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抹金光钻到了自己的脑袋里。
这……真的假的？
才这么想，微笑就发现自己的视野变了。
她好像进入了一颗……大脑？
是的，你没有看错，就是大脑。
大脑皮层、脑干、垂体、小脑、丘脑……嗯，原谅她的生物知识不够丰富，能够认出的也只有这么几样。
然而，便是她再缺少生物知识，也知道眼前有一样东西是不属于大脑的。
微笑几乎是目瞪口呆看着那颗……可能是种子？或者心脏？还是泉眼？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金色的光点，之所以会让微笑看成是种子、心脏以及泉眼，是因为它给人的感觉是活着的，有生命的，而且一直像心脏一样在颤动。于此同时，它仿佛是一个有着无穷潜力的泉眼，源源不断的金光蔓延而出。
或许是太无聊了，微笑琢磨了半天，给它起了一个名字——金色源泉。
做了之后她自己都对自己无语了。
这算是职业病犯了吗？做个梦都能激发创作欲。
笑着笑着，微笑却是有些笑不下去了。
她捂着胸口，一瞬不瞬地看着那被自己命名为金色源泉的光点。
咚——咚——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金色源泉颤动的频率似乎是和自己的心跳重合了？
这是什么情况？
熟悉的剧痛突然从大脑蔓延到四肢百骸，微笑痛得面色惨白，汗流如浆。
这是梦吧？这应该是梦吧……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微笑这般安慰自己。
“笑笑的额头好烫，文国你赶紧去叫黄忠武！”陶静霞刚醒来，就发现睡在身边的女儿满脸通红，身体还在小幅度抽搐，顿时便惊了，失声喊道。
宋文国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一看女儿的模样，立刻惊道：“我马上就去！”
黄忠武来之前，陶静霞整个人都是焦虑的，她几乎每隔几秒就摸一下微笑的额头。
家里没有温度计，但女儿的体温明显不低，那烫手程度……陶静霞心底都快生出绝望了。
发烧说起来不是大事，但那也要看轻重程度的。
不巧，陶静霞就有一个堂妹小时候烧坏了脑子，二十好几的人，言行举止还像个孩子一样。
第7章 赚翻
黄忠武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宋文国给拽过来了。
本来他还有些不高兴，不过一看烧得浑身通红像虾子一样的微笑，他满肚子埋怨都烟消云散了。
“怎么回事？静雯不是说笑笑已经退烧了吗？”黄忠武一边快速打开医药箱拿温度计，一边问道？
整个虞江公社就他和妻子两个赤脚医生，加上小楚湾本就是妻子娘家，所以他对微笑一家还是比较熟悉的。而就他的印象，微笑这孩子的身体一直不错，出生以来就一岁左右的时候有过一次腹泻。
他本是想将孩子叫醒，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孩子根本就叫不醒。
如此一来，测量体温就有些麻烦。
——也幸好如此，若非一直盯着，否则温度计炸开的时候他恐怕根本就无法及时将之从微笑嘴巴里抠出来。
要知道水银可是有毒的！
黄忠武后怕地看着地上混在一小堆玻璃碎中的小银珠。
“这……怎么回事？”陶静霞都懵了。
宋文国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边掰开女儿的嘴巴一边问道：“笑笑没把水银吃下去吧？”
“没事。”黄忠武咽了口口水道：“都掉地上了。”
余悸过后，陶静霞皱眉道：“温度计坏了？忠武你有备用的吗？”
黄忠武尴尬地摇了摇头，“静雯那边有一个，等会我拿过来给笑笑量一下，我先看看她的喉咙，听听心跳和肺音。”
说着，他的手摸到了微笑的额头。
一瞬间，掌心触及的温度差点让黄忠武缩回手。
“这……温度有些高。”嘴上这样说，但黄忠武心里其实是有些犹疑的。
这温度……怎么感觉不止是有些高的问题，他感觉都有些烫手了。
一点都不夸张的“烫手”。
好像都超过六十度了？
怎么可能？
他在心中否决自己的想法。
大概是天气太热了吧。
之后，黄忠武听了微笑的心跳和肺音。
“问题不大，就是有些气喘。”这样说着，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准备好的盐水，一边操作一边道：“和之前一样挂水，这次我给添了治气喘的药。”
“忠武，笑笑这样真没事吗？”陶静霞有些不安地问道。
黄忠武皱了皱眉道：“温度太高了我也不好给你保证，你要不放心的话就送她去卫生院，只是卫生院能做的估计也是给挂盐水。”
“这样，先在家给笑笑挂盐水，等到挂完盐水要是一点都不好转，你们就送她去卫生院。”
宋文国有些犹豫道：“有没有可能是脑膜炎？”
黄忠武闻言倒是不意外，他是知道宋文国的二姐宋文慧小时候就得过脑膜炎，当时要不是运气好遇上来下面视察的领导，对方看出端倪提议送县医院，否则宋文慧都不一定能活下来。即便如此，宋文慧都留下了一点后遗症，偶尔会出现癫痫或者昏迷的现象。若不然，她那么一个漂亮大方的姑娘，也不至于嫁给憨实过头容貌又普通的马大头。
“不可能是脑膜炎。”黄忠武却是肯定道：“笑笑除了发烧并没有出现头痛的症状。”
顿了顿，他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没有吧？”
“没有。”陶静霞肯定道。
“那她的精神如何？食欲好吗？有呕吐吗？”黄忠武问道。
“精神挺好，吃得也多，没有呕吐。”说到后来，陶静霞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了。
一旁的宋文国也放下心来。
“那就没问题。”黄忠武道：“你们真要不放心的话，就每隔半个小时拿温水给笑笑擦身。”
“不需要用烈酒吗？”宋文国问道。
“不用。”黄忠武摇头道：“孩子太小，不适合接触酒精。”
宋文国去送黄忠武，陶静霞则留下来照顾女儿。
等宋文国回来后，她开口道：“我不放心笑笑，今天就不去上班了，你走一趟去帮我请个假。”
“……也行。”宋文国点头应下。
陶静霞连早饭都是在床边吃的，吃完就一直守在女儿身边，每半个小时就给她用温水擦一次身。
——她光顾着看女儿的情况，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每次换下来的水都有些脏得不寻常。
半天之后，陶静霞摸了摸微笑的额头，脸上露出了微笑，“终于退下来了。”
微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满脸疲惫和高兴的陶静霞和宋文国。
“爸爸妈妈。”她的嗓音有些沙哑。
宋文国眼底闪过一抹喜色，“肚子饿了吧，爸爸去给你拿饭。”
陶静霞已经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喝一点。”
微笑这会确实口渴了，就着陶静霞的手喝掉了大半杯的水。
“我怎么了？”她有些疑惑地问道。
心中不是没有猜测，然而……若是真的，那就太……然而若是假的……
不，连重生这种事情都发生了，似乎发生任何不科学的事情都不算意外？
微笑的大脑有些混乱。
陶静霞不知道女儿小小的脑袋里想了那么多，见女儿醒过来，体温也恢复了正常，她就已经非常高兴了。
宋文国和陶静霞一走，本来装睡的微笑立刻睁开了眼睛。
她觉得自己需要理一理。
首先是那个梦。
准确说那应该不是梦，而是回忆，真实的回忆。
假设，假设所谓的金色源泉真的存在，并且存在于……她的大脑。
应该是在她的大脑。
那么，自己上辈子应该是因为金色源泉而死。甚至于她会重生，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也是因为金色源泉。
而如今自己频繁发热，应该也是因为金色源泉。
然后最大的问题来了。
自己这辈子，还会因为金色源泉而死吗？
微笑皱起了眉头，这事一时半会恐怕不会有答案。
金色源泉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对自己到底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或者有没有办法避开它带来的害处，这一切都需要她一点一点去验证。
一瞬间，微笑是有些沮丧的，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
然而很快她就振作起来了，俗话说福祸相依，哪怕自己再次因为金色源泉死了，损失也有限，但若是自己能活下来……
那就赚翻了。
第8章 预感
接下来整整三个月，微笑都一直处于发烧——痊愈——再发烧——再痊愈的循环中。导致的结果是微笑瘦了一圈，原本就不胖的人，现在看着跟皮包骨一样。
除此之外，因为她的这种情况，家里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虽然微笑觉得自己的情况根本不用挂盐水，然而大人不这样认为，胳膊拧不过大腿，到最后微笑还是只能被安排了。
——这会不是后世，世人对抗生素的认知还有限，除了心疼钱，并不认为多挂盐水不好。
如此，三个月以来，微笑光是挂盐水就花了两百多。
可别小看这两百多，放在后世可能也就是一顿火锅的花费，但这会，大家月工资普遍只有一百多。
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房子是宋文国和陶静霞结婚的时候从一层升到两层的，当时借了不少钱，到这会还没有还完。本来，蒋玉兰卖菜赚的和宋文国的工资是拿出来还债的，而陶静霞的工资拿出来家用。
原本，陶静霞的钱还能攒出一些，平时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可好，她攒下那点钱基本不剩什么了。
除了经济上的压力，对于微笑的身体，一家子也是担忧不已。原来氛围还算温馨的家庭，如今蒙上了一片阴云。
黄忠武刚调整好针头，抬头就看到小姑娘皱着眉头满脸忧愁的模样。他一愣，随即笑道：“皱着眉头干什么？小小年纪，难不成还有什么事要你愁？”
那当然了。
心里这样想，微笑面上却只是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看着眼前的黄忠武，她心里划过一片怅然和怀念。
别看黄忠武只是个赤脚医生，但微笑对他的记忆却非常深刻。
曾经年幼的时候，她一度以为“忠武”是所有赤脚医生的头衔，而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在她成长的过程中，每次生病都是黄忠武看好的。对方的水平也确实不低，反正微笑的问题在他那儿基本都得到了解决。
在整个虞江公社，黄忠武的威望都不低。哪怕后来社会发展，赤脚医生的经营模式被取缔，公社里的人不管大病小病都喜欢去村委医务站找黄忠武，若是小病对方直接能给你解决了，若是大病，对方也能给出精准的意见，告诉你该去什么医院做什么检测。
老一辈评价黄忠武，都说他断病的水平一流。
可惜，黄忠武身为医生，明明道理都懂，却控制不住自己，后来得了咽喉癌却还嗜酒如命，术后复发，连七十岁都没有活到。
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惋惜。
对于微笑而言，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人，她还是会很高兴的。
目送黄忠武离开，微笑不由叹了口气。
要说这三个月，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她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对于金色源泉，她如今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首先，金色源泉本身的性质应该是无害的——至少它不会主动害人，或者它的本意不是害人。也就是说，微笑判断金色源泉并没有自身的意识。
确认这一点的时候，微笑大大松了口气。
要知道那可是她的大脑，要是金色源泉有自身意识，那她就不得不担心自己被夺舍了。
微笑推测，金色源泉应该是一种能量源。之所以她上辈子因为金色源泉死了，恐怕是因为那时候的她身体已经苍老衰弱，也没有任何成长潜力，所以无法承受金色源泉涌出的能量。
而如今，她不断发烧疼痛，估计就是身体受到金色源泉的影响，正被动进行调整强化。
除此之外，只要身体能够容纳金色源泉，其涌出的能量应该是对身体有益的-。
这三个月以来，微笑虽然越来越瘦，但她的皮肤却越来越白嫩细腻。而且这只是表象，她私下做过试验，发现自己如今的力气大了很多。不但如此，她的身高也蹿高了六公分左右。
这些都是肉眼能够看到辨别的变化，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看不到也难以辨别的变化。
微笑隐隐能够感觉到，具体不好形容，真要说的话，就是脱胎换骨。
以前吧，微笑的身体比例很一般，长到成年的时候也就不高不矮的一米六二，骨架有些偏大，腿也不算长，下半身的骨骼筋脉有些粗，腿也不是特别直，不论是穿裙子还是裤子都谈不上什么美感，就非常普通。
除此之外，她的运动神经也很一般，上辈子体育课也就勉强及格的水平，不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是中下那一拨人。尤其反射神经，她自认是有些迟钝的。
但是现在微笑照镜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或者是瘦过头的关系，她觉得自己如今的身体比例比原来好看了，腿也变细变直了，做什么都变灵活了，有种体态轻盈的感觉。
这些还都是微笑目前能够感受到的变化，但她有一种直觉，自己身上应该还有一些没有显露的变化。或者，今后也将会有其他新的变化。
只要她能够熬过去！
想到这里，微笑的表情不由有些扭曲。
这糟心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而目前当务之急，却是想办法让大人同意不要再给她挂盐水。自己这情况短时间内根本无法改善，一直这样，一家子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然而这事做起来却有些难。关键微笑如今就是个小豆丁，一点人身自由都没有不说，她的意见在大人那里也根本没有被采取的可能。
她倒也想过找地方躲两天，但是除非她露宿街头，否则这会还真没有人会收留她。
准确说不会在隐瞒她父母的前提下收留她。
而只要待在家里，她都逃不过被压着挂盐水的命运。
到了晚上，微笑的热度再次退下来，陶静霞松了口气，转而又忧虑起来。
“要不……我们带笑笑去大医院看看吧？”她迟疑着开口道。
宋文国皱眉，有些烦躁道：“家里哪来的钱？”
他语气不太好，陶静霞立刻火了起来，“没钱就不看吗？事关笑笑的身体，便是借，我也要给她看！”
微笑心里一个咯噔，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9章 麻烦
事实证明微笑的预感是正确的，那一天，陶静霞和宋文国大吵了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说实话微笑是有些懵的。
她知道父母年轻的时候没少吵架，陶静霞说起过，她自己隐隐也有两人闹离婚的记忆，但那到底太久远了，她一时间根本没有想起来。
上辈子，宋文国和陶静霞年老之后虽然也会有口角，但通常都是毛毛雨，不像现在这样，都是****了好不好。
——她却是不知道，原本她真正年幼的时候，父母吵架都会把她吓哭，而顾及她，即便是****也会很快停歇。这会的她自然不会被这场面吓哭，如此导致两人这次吵了个“尽兴”。
接下来的发展让微笑目瞪口呆了。
宋文国似乎将和陶静霞之间的争吵告诉了二老，晚上吃完饭的时候，宋璋鸣皱着眉头不说话，似乎在沉思着什么，但蒋玉兰的嘴巴却一直都没有停过。
“嘴巴一张就想去大医院，大医院是那么好去的吗？没听人家说吗？看个感冒都要花掉三五百，光是路费都要三五十，我们这样的人家哪里看得起？人黄忠武都说了，笑笑这情况即便去医院也只是挂盐水……”
陶静霞皱眉，“但是大医院的仪器设备更好更全，我想给笑笑检查一下，看她到底是什么情况。哪怕身体差也不是这个差法的，如今笑笑三天两头要挂盐水，几个月下来花的钱也够去一趟大医院了。”
她心里是很不高兴丈夫的告状行为的，但到底还是耐下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的念头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觉得女儿的情况有些奇怪，似乎并不单单是免疫力差的样子。
“你就是想太多了，我看啊，笑笑就是因为天气变化大所以才老是发烧感冒。还有你给她穿的衣服太少了，衣服多穿一点，少吹风，肯定就不会生病。”蒋玉兰反驳道。
听到这里，微笑差点捂脸。她知道奶奶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她就是这样浅薄的一个人。曾经一度，微笑真的是特别特别讨厌她，直到她死后很多年才渐渐释然，放下对她的不喜。
陶静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了，正当她要开口，一旁的宋璋鸣开口道：“去县医院看一趟吧。”
闻言，蒋玉兰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却并没有再开口反对。
——说来也奇怪，她奶奶一直都是个听不进道理的人，但唯独却很听爷爷的话。
陶静霞其实有些不满意，女儿的情况那么奇怪，她觉得保险一点应该一步到位，直接去省城医院看。
但她也清楚家里的经济状况是真不好，公公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纷争似乎到此为止了，然而微笑却知道并不是如此。
夜深人静，她躺在爸爸妈妈的中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用医疗手段根本看不出什么，当然看出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事实上，她不需要任何治疗，金色源泉对身体的侵蚀，只有她自己能够熬过去。
然而，微笑清楚自家妈的性子，若是县医院看不出名堂，她肯定会打省城医院的主意，若是省城医院看不好，她甚至会打魔都甚至是首都的主意。
除非医院断言她得了绝症，治疗需要的花费又远远超出她的承受能力，否则她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但即便不去医院，一直这么挂盐水，家里早晚也得被她拖垮了。
微笑脑袋都快要炸了，仿佛怎么做都是错，怎么做都是无用功。
家里商量了一下，决定让宋文国和陶静霞请一天假带微笑去县城看病。
想了两天都没想到办法，微笑都快抓狂了。尤其她还想到了一件事——后世去县城，要么是私家车要么是公交车，再不济也有辆电瓶车，然而这会……
私家车就不要说了，城镇公交微笑记得还是她二十多岁的时候搞起来的，电瓶车也不是这时候有的。
她倒是记得自己上高中那会去县城一天有几趟中巴车，只是这会恐怕还是没有的。
如此一来，要去县城就只有两个方式——要么走，要么骑自行车。
彭莱文镇距离县城并不是很远，也就二十来里路。自行车一两个小时就能到，便是不行，半天也差不多了。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这样耗时的赶路方式并不算什么
但微笑不行，她早就习惯了方便舒适的交通方式，一时真适应不了。尤其走这么一趟根本就没有意义，完全是白白受苦，她就更不乐意了。
然而，任微笑如何想办法拖，到底还是没有拖过大人。
她事先都想好了，真没办法她就撒泼打滚，总之不能让大人把她带走，然而……
现实是，在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去县城的路上了。
宋文国骑着自行车，陶静霞抱着她坐在后面。
微笑抬头看了看天色，都还没全亮呢，路上的行人也不多。
合着凌晨就起来赶路了……
但是医院上班少说也得八点，在不是急症的情况下，早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微笑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没想到，自己还没有因为承受不住金色源泉而死，却不得不面对超出预料之外的麻烦。
关键是，目前看来，这个麻烦还是无解的。
就如微笑所预料的，他们到县医院的时候，里面的医生还没有上班，自然也没有办法挂号。
不过宋文国和陶静霞对此也没有意外，在大厅找了椅子坐了下来。
“我去给笑笑买点吃的。”
交代了一声，宋文国就出去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陶静霞开口道。
宋文国皱眉，“外面太冷了。”如今已经进入九月了，早上的气温还是很低的。
陶静霞摇头，“大早上得吃点热乎的汤水，你又没带碗，咱只能去摊子上吃。”
宋文国一想也是，便点头道：“那就一起去。”
这时候的早餐摊子少，花样也不如后世多，宋文国和陶静霞带着微笑去了一个混沌摊。
第10章 看病
微笑小时候喜欢吃小馄饨，宋文国就给她要了一碗鲜肉小馄饨。
八毛钱一碗的小馄饨，里面差不多有二十多个，在微笑看来已经很良心了，但是很显然，不管是宋文国和陶静霞都觉得贵。
“咱乡下只要六毛钱一碗，这小混沌里的肉这么少，一点也没有自家包的实在。”宋文国忍不住小声叹气道。
微笑差点翻白眼，要是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时候自家那个奶奶可向来只包素馄饨。
“爸爸你吃。”为了堵上宋文国的嘴，微笑舀了一个小馄饨递到他嘴边。
宋文国的表情一下子柔和了下来，“笑笑吃，爸爸在家吃过早饭了，不饿。”
见状，微笑不由叹息，其实不单单是爷爷，爸爸也是这样的，有什么好东西都省给孩子吃。
上辈子，对着舟行和舟同爸爸也是这样，甚至她那会年纪都不小了，爸爸也仍旧这样对她，东西总是省给小辈吃，自己吃剩下的。
对此，她曾经深恶痛绝，不止一次要求他改掉这个坏毛病，免得把孩子惯坏了，变得自我自私。
然而如今这个情景，却又是另一回事。
不比后世，九十年代大家虽然不至于缺衣少食，但衣服只能说是能蔽体保暖，款式美感和舒适性几乎不存在，食物只能说能吃饱肚子，但想要吃好是根本别想。
这个年代的孩子，身体营养不良可能不至于，但也就堪堪及格的水平，像维生素微量元素之类的，肯定是缺的，到了生长发育的时候，一个个都能瘦成骨架子。
因此，大人把吃的省给孩子，与其说是宠溺，不如说是为了现实。
便是微笑，其实也是没有办法拒绝大人这般的牺牲。
她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自己上初中前有一段时间总觉得骨头疼，告诉妈妈后，妈妈说这是因为身体在长。那一年自己确实一下子蹿高了好几公分，因此她没有怀疑。
然而后来网络信息发达，她想起这事，兴致上来搜索了一下，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生长发育阶段骨头疼并不是一种正常现象——那是身体在发出警告，意味着成长所需的钙质和营养不足。
也就是说，她在成长阶段并没有获得足够的营养，身高也并没有达到预期该有的高度。
对此，上辈子身高才一米六二的微笑特别在意，还跑去质问陶静霞。
当时陶静霞愣了一下，回答她道：“可是当初你外婆就是这么告诉我的。”
微笑不由晒然。
比起她成长的年代，父母辈成长的年代物资更加匮乏。
而且换个角度想，便是知道了，陶静霞难不成还能每天大鱼大肉供着她？
不可能的，不是不愿意，而是做不到。
而这辈子……微笑原本野心勃勃地想着自己的身高少说也得有一米七，然而……
现实是她这辈子的最终身高可能都不足一米六二，如果她熬不过金色源泉的话。
即便性命保住了，她这辈子需要的营养恐怕远远比上辈子多。
要知道过去几个月中，哪怕她已经尽量克制了，但饭量还是让家里人吃惊不已，蒋玉兰好几次嘟囔说家里的米消耗速度比以前快了。
——也幸好这时候家里还有田，吃的米都是自家种的，等到以后需要花钱买，她怕是会更心疼。
想到这里，微笑脑中划过一道灵光，她心有触动，却只抓住了一个尾巴，并没有抓到正主。
食物？
通过食物解决目前的困境？
微笑蹙眉，单是这样的话似乎有些异想天开了……再说如今这会自己根本没办法弄到大量的食物。
即便她内里是个成年人，但受困于如今的壳子，想要赚到钱根本难如登天。
虽然真说起她上辈子的职业其实并不受限于年龄，然而九十年代网络文学别说发展起来，那根本就还没有影儿。
更何况，自家这会便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一台电脑。
至于手写投稿……上辈子她的书虽然有几本出版了，但这会的环境和后世可不同，能够出版的书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她自认自己还没达到那样的水平。
更别说，她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学龄前儿童，怎么解释自己突然能书会写了？
所以想要通过写小说赚钱根本就不用想。
至于其他的，微笑自认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没有什么经商才能，上辈子倒算是玩闹一般做过一段时间微商，但这会也没有朋友圈给她发挥。至于其他的才能，她不会刺绣不会赌石不会算命不会看风水……
总之，她并不具有任何能够来钱的技能。
微笑倒是很擅长烹饪和烘焙，然而她这会要是表现出自己的好厨艺，别说摆摊赚钱，怕是得被人给当成妖怪！
她倒也想过彩票，然而很遗憾的是，上辈子她根本没有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别说买了，她连彩票号码一共几位都不清楚，相关规则也模模糊糊，更别说是记住中奖号码了，想要一夜暴富无异于做梦。
而没有钱，她就买不到吃的。
微笑叹了口气。
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把整整一碗小馄饨给吃光了。
——话说她本来打算佯装肚子饱了，剩一半让爸妈也解解馋的。
微笑咬了咬唇，说不出心里是一番什么滋味。
宋文国和陶静霞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吃完了，便将她抱了起来，往医院走去。
其实这会还不到七点，但他们却并没有出去逛逛的打算，一来是乡下人来了城里，多少有些心怯，二来则是舍不得花钱，三来就是忧心微笑的情况了。
一想到接下去会花一笔冤枉钱，微笑就希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都不要到八点。
然而事与愿违，不管她多么不情愿，最后还是被父母抱着坐到了医生面前。
一家三口刚进门，刘静就觉得有些奇怪。
“小姑娘哪里不好？”这孩子虽然瘦了些，但气色还好，看着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看到坐诊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宋文国和陶静霞松了口气的同时不由有些失望。
第11章 推荐
哪怕是到了后世，比起年轻的医生，大家还是更信服年长有经验的医生。
刘静对于这样的目光已经见怪不怪，也不生气。
陶静霞开口将微笑的情况说了一番，最后道：“我们带笑笑过来就是想要做一下检查，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静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遇到。别看她不过堪堪三十，实际上因为家学渊源，她从小就跟着爷爷给人看诊，见识远比寻常医生强。
“是叫笑笑对吧？来阿姨这边。”她思索片刻，对着微笑招了招手。
微笑看了陶静霞一眼，然后乖乖来到了刘静面前。
话说这还是她第一次被医生这样和颜悦色对待，倒不是她遇到的医生都蛮横，只是都很平常，没被这么哄过。
老黄瓜刷绿漆的感觉，似乎……有一点点上头。
手头的器材有限，刘静听了听微笑的心跳和肺音，皱眉道：“心跳和肺音都没有问题，不出意外她的心脏和肺部发育是健全的。”
顿了顿，她道：“这样，我开个单子，你们带她去做一下腹部B超，看看她其余的器官有没有发育健全。”
虽然按照她的经验，若是器官发育不健全，这孩子不该到这个年纪才出现问题。然而按照对方父母的说法，她在这之前非常健康。
“不能做X光吗？”宋文国忍不住开口问道。
据他所知，X光应该要比B超要便宜不少，而县城的B超机才引进不到一年，价格肯定不便宜。
陶静霞也抬头看向了刘静，她虽然想要给女儿看病，但也不是不心疼钱。
刘静迟疑了下道：“其实我原本也想要安排她做X光的，X光更适用于检查骨骼、四肢和胸部，而B超适合做腹部检查。但是X光是有辐射的，大人还好，小孩子还是不做为妙。”
她其实一直不赞同将X光用在幼童和孕妇身上，但大家似乎都对辐射不以为意，她也不能强求别人听她的。
就像现在，要是患者父母强烈要求，她也会开X光单子。
闻言，宋文国和陶静霞都一愣。
“那……”
宋文国还没说完，陶静霞就坚决道：“那就不做X光！”
微笑松了口气，她上辈子听陶静霞说过，这个时候是不禁止给孕妇做X光的，后来有人因此生下畸形儿，也没想到是做了X光的关系，等到后来知道了也只能后悔懊恼。
虽然不觉得做个X光能出什么大事，但这会能少做一项检查是一项，毕竟都要钱啊。
B超做下来，什么问题都没有。
“这孩子的器官都是发育健全的。”刘静看着单子，有些迟疑道：“初步判断，她反复发烧并不是因为这方面的原因。”
她沉吟片刻后道：“但是根据你们的说法，她明显也不是单纯的感冒发烧。”
见她说到这里不说了，陶静霞有些急道：“那笑笑这样到底是什么原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刘静歉意地笑了笑，“可能是更深层的身体机能问题，像是免疫体系不成熟形成的发热现象，也可能是某种过敏现象。”
见两位家长神色凝重，她宽慰道：“你们放心，孩子如果除了发烧没有其他现象，那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真的？”陶静霞迟疑道：“你不是没检查出来吗？或者我带孩子去大医院检查？”
花了这么多钱却没有得到确切的结果，她自是心有不甘。
“没有那个必要。”刘静由衷道：“比B超更进一步的检查就是CT了，但是国内如今还没有CT机，你们去了大城市也是这么一个路数，顶多就是医生水平更好。”
微笑眼睛都亮了，果然漂亮的人都善良，这位医生姐姐说的话简直不能更符合她的心意了。
见她表情真诚，陶静霞知道她没有说谎，一时便有些茫然。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样三天两头挂盐水的吧……”
刘静皱眉，“你的意思是，这孩子发烧了你们一直都在给她挂盐水？”
陶静霞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刘静道：“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这说的还是中药。重要是纯天然的，而盐水，那都是人工合成的化学药物，伤害比中药只会更大。”
“再说你们那边的医生怎么回事？哪有一发烧就挂盐水的，不能吃药吗？”
黄忠武是没有听到这话，要是听到肯定得喊冤：我倒是想要不挂盐水，但人孩子每次都浑身烫得让人心里发慌，要是不挂盐水把温度降下来，烧成傻子谁负责？
陶静霞闻言脸色一白，“可我们笑笑都挂了三个月的盐水了。”
“三个月每天都挂？”刘静挑眉。
“不是每天，但也三不五时，一个月里有二十天左右是挂盐水的。”陶静霞回答道。
“赶紧别这样了。”刘静道：“这样费钱不说，从长远看对孩子也没有好处。”
微笑心下松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黄忠武不是庸医，这位女医生是不知道她发烧时温度有多高——她都炸裂两支温度计了，也幸好黄忠武没多想，只以为是进回来的温度计质量不好。但这样一来，自己至少能逃避挂盐水的命运了。
“那要吃什么药？”宋文国开口问道。
“我是比较建议采取中医手段的。”刘静犹豫了下道：“西医治标不治本，你们女儿这情况更适合看中医，从根本上调理好身体，从而杜绝这种发烧现象。”
微笑的情况确实奇特，但刘静并没有太当回事。行医这么多年，她见多了仪器检测什么问题都没有却身体不适的人，而这类疑难杂症，往往都能被中医解决。
闻言，陶静霞皱眉道：“中医？可是你们医院中医出名的也就只有周向红老先生。”
周家是出了名的中医世家，但人家是专长看妇科的。
“你们要是信我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位老中医。”刘静开口道。
老中医？
听着就靠谱，陶静霞眼睛一亮道：“那就麻烦您了。”
第12章 发小
面对陶静霞的感激，刘静不由心中苦笑。
“你们听我说完再决定要不要去找这位老中医。”她叹了口气道：“事实上，我说的这位老中医不是别人，是我的爷爷。”
见他们面露惊讶，刘静摸了摸鼻子道:“是这样的，我爷爷原来在省城医院任职，退休后被返聘，直到前几年上班路上摔断了腿，才不再坐诊。回到老家后，开头几年爷爷养养花钓钓鱼，日子也过得不错，但是前两年我们发现他得了老年痴呆，记忆越来越倒退。如今，他的记忆已经倒退到了自己五十岁的时候。在他的认知中，自己是一位大夫，而大夫就应该给人看病。所以他总是想方设法想要回省城医院，我们没办法，就哄他说在家也能够坐诊，这才让他放弃了买火车票的想法。”
陶静霞都懵了，“你的意思是……”让一个老年痴呆的大夫给我们家笑笑看病？
“你放心，我爷爷虽然得了老年痴呆，但他的专业水平还在，脑子也没有糊涂，只是对自己的年龄认知有了错误。”刘静连忙解释道。
“但是……”陶静霞一针见血道：“你能保证他以后也不出问题吗？”
宋文国也在一旁点头，“这不是小事，若是开错药是要害人的。”
“不会的！”刘静道：“我爷爷三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是省城名医了，即便记忆后退得严重了，没有把握，他也不会乱开药。”
她索性下了一次重剂：“你们找我爷爷看病，诊费可以分文不收，你们只要花抓药的钱。”
刘静也实在没办法了，若是不能找到足够多的病人安抚爷爷，他怕是又要离家出走了。
闻言，陶静霞和宋文国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微笑抓住两人的衣角，小声道：“我们就去这个老爷爷那儿吧，可以省好多钱。”
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的模样，陶静霞也好，宋文国也好，纷纷有些心酸。
这几天家里为了钱的事情争吵，小家伙看在眼里，大概有些被吓到了。
微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的想法，一时有些晒然。
她想到上辈子小时候，每次自己提出想要买什么东西，爸爸总会说哪来的钱，家里还欠着债呢。
一度，微笑对这话是有阴影的。
她曾小心翼翼询问家里欠了多少钱，但大人的回答不外乎是那些——“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得不到确切的回答，微笑焦虑极了——因为曾经看过的电视剧情节，想象力丰富的她很担心家里还不了债会把她给卖了。
虽然后来证实那只不过是她的杞人忧天，但不得不说，她年少时期的自卑，除了容貌受损的影响，这也是不容忽视的原因。
可是同样，若她当初不是将话藏在肚子里而是说出来，这样的烦恼完全不会有。
就像这会，因为她的话，父母之间本来有些剑拔弩张的关系一下子就得到了缓解。
微笑眼底划过一道恍悟。
古话诚不欺人，活到老学到来，再活一辈子，她要学的依旧还有很多。
最终，陶静霞和宋文国还是决定带微笑到那位刘老大夫那看看。
令人惊异的是，拿着对方给的地址找到了地方，见到了那位老大夫后，他们发现若不是刘静事先说明，他们完全看不出这位老先生得了老年痴呆。
尽管年老，但这位老先生看着精神矍铄，那双眼眸虽略有浑浊，但气质却沉稳若山。
老先生听了他们的描述，给微笑摸了脉。
大约十几分钟后，他才迟疑地开口道：“小姑娘的身体现在看很健康。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在她发烧的时候把脉。若不然，我不好下结论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陶静霞和宋文国纷纷一愣。
“那个……不用开药吗？”宋文国问道。
老先生摇了摇头，“不用，等下次她发烧了，你们送她过来。”
顿了顿，他道：“或者你们不方便的话我也可以出诊。”
出诊！？
陶静霞连忙摇头，“不不不，那样太麻烦您了，我们自己来吧！”
不是假客气，虽然骑自行车到县城又累又耽误时间，但这位刘大夫年纪这么大不说还有老年痴呆症，让他出诊，若是半路出个什么意外，他们是真的承担不起。
等他们从刘家出来，已经是饭点了，宋文国找了一家早餐店买了两个肉包子，递给微笑道：“吃吧。”
若不是女儿最近饭量见长，他怕一个肉包子她吃不饱，他是舍不得买两个肉包子的，四毛钱一个呢。
不过这次微笑控制住了，吃了一个肉包子就说饱了。
她的本意是让两人都尝尝味，但宋文国却是毫不犹豫就将肉包子递给了陶静霞，“你吃吧。”
陶静霞摇头，“留着吧，晚上热了给笑笑吃。”
她这样一说，宋文国没有反对就将肉包子收进了包里面。
微笑都无奈了，她能说其实再来两个包子自己都吃得下去吗？
才到家，微笑还没有从自行车上下来，就有一个小炮弹从旁边冲了过来。
“笑笑，你去县城了？”
微笑定睛一看，发现这小炮弹不是别人，正是邻居发小宋跃。
看着他干瘦得像根树枝一样的模样，微笑想到未来的微胖青年，不由从喉咙里叹出长长一口气。
一起长大的发小中，宋跃的条件不说最好，但也属于上乘，但谁能够想到，平庸无特色的宋丹结婚了；不学无术的裴鹏程在遭受社会的毒打之后浪子回头成家了；家里条件差性格又木讷的宋晓斌娶上了媳妇；挑剔的裴秀也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
然而宋跃这个有房有车，高校毕业的人却是一辈子沦陷在相亲市场，直到微笑死前，都没能听到他结婚的消息。
而此时，还年幼的宋跃眼巴巴问她：“县城大吗？好玩吗？有什么好吃的吗？”
微笑突然就笑了。
没关系，那些不好的事，如今都还有改变的机会。
第13章 收入
宋跃比微笑小一岁，虽然瘦，但却很白，五官清秀，目前看着是个软叽叽的小豆丁。
面对他的问题，微笑叹了口气道：“县城很大，我都没时间逛完，我今天吃了小馄饨和肉包子。”
宋跃咽了咽口水，“他们说你去医院抽血了，真的吗？”
“没有抽血。”微笑叹了口气道：“医生说让我发烧了再去抽血。”
这个是真的，下次她发烧，不但要去刘大夫那，还要去医院验个小血。
宋跃顿时满脸同情。
“笑笑！”就在这时，侯月娇从家里冲了出来。
微笑抱住她，面露惊喜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侯月娇一脸馋相道：“我要县城的好吃的。”
微笑一愣，随即道：“还有一个肉包子，晚上热了给你吃。”
闻言，一旁的宋跃咽了咽口水，却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年代，哪怕是小孩子也知道吃的金贵，在大人的交代下，便是再馋也能控制住不开口讨食。
正为难只有一个包子该给哪个孩子吃的陶静霞闻言一愣，看着微笑道：“肉包子都给娇娇吃？”
“嗯。”微笑点头，“我中午吃过了，剩下这个给娇娇。
从小到大，她有什么吃的都会分娇娇一半，娇娇也一样，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后来两人有了孩子。
或许曾经她对此有过怨言，到了后来却是甘之如饴了。
“我最喜欢笑笑了！”侯月娇把脑袋搁在微笑肩膀上，眼睛里的光都要溢出来了。
没几天，微笑就再次发烧了。
这一次，是陶静霞和蒋玉兰两人带着她去了县城。先在医院验了小血，然后去了刘大夫那儿。
小血单子上什么问题都没有，按照刘静的说法，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几乎很难让人相信她居然在发烧。
到了刘大夫那儿，这一次，他把脉的时间比上次还要长。足足半个小时，他才将手收了回去。
沉吟许久，他开口道：“这个孩子的脉象……有点奇怪。”
微笑一愣，她还以为中医也和西医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的脉象并不是病脉，但是她的脉象却又和正常人的脉象不一样，从脉位、脉形和脉势上看，无疑她是健康的，但是……从脉数上看，她却是不健康的。”刘大夫一边拟方一边道：“用你们能够理解的话说，她的脉搏频率比正常人要高，这种高频率的脉搏和心跳对她的身体是不小的负担。或许正因为此，她才会出现高烧现象。”
“您的意思是……我们笑笑的心脏有问题？”陶静霞脸都白了。
“不不不。”刘大夫笔下一顿，开口道：“相反，她的心脏不但没有问题，还健康过头了。”
他没有说的是，小孩的脉象按说要细弱一些的，但是这个小女孩却并非如此，甚至，她的脉象之强，几乎可以和成人媲美了。
“那她到底哪里不好？”陶静霞问道。
“没有哪里不好。”刘大夫干脆道：“甚至我觉得，她其实不吃药也可以。”
陶静霞和蒋玉兰都瞪大了眼睛，那表情仿佛在说：你认真的？
便是微笑也瞪大了眼睛，中医有这么神吗？
随即她眼睛亮了，若真的能让爸爸妈妈打消在她身上花钱的想法，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笑笑烧得这么厉害……”陶静霞一脸犹疑。
“这么说吧。”刘大夫道：“以我的经验，她这种发烧现象对身体并没有害处。”
“您的意思是，我们笑笑不用看病？”陶静霞迟疑地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刘大夫道：“我说的是对他这次发烧的判断，但以后就不好说了。”
他将写好的药方推了过来，“这个药方主要是温养身体，还有退热效果，你们可以看情况决定要不要用。”
陶静霞和蒋玉兰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说话。
路上，蒋玉兰开口问道：“到底要不要让笑笑吃药？”
“先看看。”陶静霞咬了咬牙道：“往常笑笑挂两天盐水就能退烧，若是两天笑笑的烧还不退，就去抓药给她吃。”
“好，就这么办。”蒋玉兰点头。
微笑松了口气，她很清楚，往常她退烧跟挂盐水一点关系都没有。
事后，微笑果然两天就退烧了，宋文国和陶静霞都松了口气。
微笑的情况不用吃药挂水也能够自行好转，这对全家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微笑才有功夫将注意力从自身转移到目前家中的情况上。
如今是1994年，这个时候，宋璋鸣作为曾经的生产队队长还在大队里，不过基本是无偿的，每天去看看，时间不会超过半天，唯一的报酬大概就是中午免费的一餐了；蒋玉兰卖了一辈子的菜，这时候自然也不例外，不过这时候卖菜不比后世，利润低得很，一年能赚到的钱有限，累却不是一般的累；宋文国在省城的水泥厂工作，虽然工资不算高，但福利很好；陶静霞在棉纺厂上班，赚的钱不比宋文国少。
这个时候，家里还养着羊，不过幸好是养在前面小屋里。否则那气味，微笑反正是受不了的。
放到后世，肉价高，一只长成的羊最少能卖个两三千。然而这个时候，别说两三千，一只羊能卖到八百就已经不错了。别以为这个价高，要知道买一只小羊就得近五百。而这时候养羊不似后世用饲料养肥羊，半年就能出栏，这会乡下养羊吃的都是自己去割的青草，少说也得一年半才能出栏。
更别说这会信息不发达，大家养羊都靠经验，顺利的话不说，要是不顺利遇上瘟病，养死了那就是血本无归。
微笑家里就养了两只羊，要是顺利的话，两年左右能够赚上五六百。
除此之外，这个时候家里还有田，每年种出来的粮食除开自己吃的，剩下的大概也能卖上一两百块钱。
以上，就是家里全部的收入了。
看着不少，但还债剩下后，家里一个月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顿肉。
第14章 谁傻
微笑最近在考虑为家里创收，她也没太大野心，就是希望爸妈能趁着时代好去做点小生意，不求大富大贵，至少将家里欠的债给还清了。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肯吃苦，很多小生意都有得赚。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怎么说服他们。
好吧，微笑得承认她没有办法。
不是她没有志气，实在是父母坚持的事情，别说现在她还小，就是她长大后也很少能够说服他们改变主意。
而做生意……
陶静霞还好，她是Z省人，那里的人做生意还是很出名的，她或许有点没有被挖掘出来的天赋，但宋文国……他就是个迂腐书生，在念书上天分不错，但一点也不懂变通，有时候又固执要面子，还容易耳根软，一点都不是做生意的料。
微笑听宋璋鸣说过，因为高中学历，当初中学的副校长还来找过宋文国，想要他去中学教书，可惜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不过也不奇怪，那会中学的工资低不说，还总是拖欠，好多学生上着上着就不上了，老师得一家一家去挽回，不知要遭受多少白眼。
在微笑看来，老师这个职业还是很适合自家爸爸的。虽说……她觉得以自家爸爸某些时候苛刻的性格，怕不会是个受学生欢迎的老师。
不过没关系，宋文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却并不是真的坏，甚至很多事情，他都是抱着一片好心去做事的，只是过程会让人不愉快罢了。
但这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宋文国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中学里已经不缺老师，他毕业近十年，学的东西也忘得差不多了。
微笑有些遗憾地想道。
她倒是琢磨着想让蒋玉兰换个生意做做——二十年后的菜贩子或许能赚个盆满钵满，但这时候，像这样自种自卖的经营模式，真的只能赚个辛苦钱。等做出点成绩来，见有钱赚，宋文国和陶静霞肯定会动心思加入进来。
然而，残酷的是，比起宋文国和陶静霞，蒋玉兰是更难说服的人。
想想看吧，她卖了一辈子的菜都没想过换样东西卖卖。
不过再难也要试一试。
介于蒋玉兰只听宋璋鸣的话，微笑决定从宋璋鸣入手。
这一天，宋璋鸣在地里种莴苣，微笑和侯月娇坐在边上，一人拿着半个苹果啃。
——这苹果还是陶静霞买的，蒋玉兰少不了嘀咕浪费。
“爷爷，奶奶卖菜赚的钱多吗？”微笑状似天真地问道。
宋璋鸣意外孙女这么问，愣了下笑道：“你奶奶赚的钱得还债，不能给笑笑买吃的。”他还以为孙女馋了。
微笑托着下巴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还完啊？”
“快了。”说起这事，宋璋鸣表情轻松道：“再有两年就能够还完了。”
两年？！
微笑一愣，她明明记得家里的债是到她上初中之前才还完的。
是了，她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又加盖了一层房子，那次同样借了不少钱。
——其实对于这事她是有些黑线的，记忆中家中的三楼一直都没有装修，也没有住人，堆放着各种杂物，灰尘漫天。按照她看来，这个三楼完全没有加盖的必要，两层楼完全够他们住了。有那钱，还不如买点好吃的呢。然而乡下就是这样，同一个村的，谁家建了三层楼，别家就不会有只建两层楼的，谁也不愿意低别人一头。而他们小楚湾就有人没有开好头，弄得全村甭管有钱没钱建的都是三层的楼房。
回过神后，想到自己的目的，微笑连忙继续道：“还要两年啊，就不能快点还掉吗？”
宋璋鸣一愣，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操心起这事来了？”
“我怕你们还不起债把我给卖了。”微笑皱着一张小脸，似模似样地叹气道。
闻言，宋璋鸣还没反应过来，一旁的侯月娇却是瞪大眼睛抱住了微笑，“不要卖笑笑。”
微笑一脸忧愁道：“可是家里没钱还债。”
“那……要不，把我卖了吧。”一句话说完，侯月娇眼底已经酝酿了一泡眼泪，到底没忍住害怕，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宋璋鸣连忙去哄外孙女，“不卖不卖，不卖我们娇娇。”
“也不要卖笑笑。”侯月娇抽噎着道。
“都不卖都不卖。”说着这话，宋璋鸣不由无奈，话说本来就没打算过要卖孩子啊。
不过孩子会这样真情实感地担心，也是家里大人没有尽到责任。
“爷爷，让奶奶去卖水果吧。”回去的路上微笑开口道：“或者卖鱼卖肉都行，总比卖菜赚钱。”
宋璋鸣疑惑道：“谁跟你说的？”
“这还用说吗？”微笑叹了口气道：“妈妈买的苹果八毛钱一斤，鱼要一块钱一斤，肉要两块钱一斤，菜能卖多少钱啊？两毛都是贵的了。”
宋璋鸣不由无语，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赚多赚少不是这么算的，还得算成本。更无语的是，孙女的想法虽然是错的，得出的结果却是对的。
卖菜利润确实不如卖水果、鱼和肉的利润高。
“不能这么算的。”他道：“大家都要吃菜，但水果、鱼跟肉却很少有人吃。”
“爷爷你是不是傻啊？”微笑叹了口气道：“大家的确都要吃菜，但大多数人不买菜吃啊。乡下家家户户都种菜，吃都来不及吃，谁去买？把多的菜拿去贱卖的倒是不少，就是因为这样，菜价才涨不起来，能有什么赚头？”
别说，孙女说得还头头是道。
宋璋鸣好笑道：“你还懂贱卖了？”
“当然了。”微笑道：“我上次听小奶奶说她把地里吃不了的菠菜三分钱一斤卖了，那不就叫贱卖吗？”
“话虽如此，但水果那些利润再高，买的人少也没用啊。尤其那些都是放不住的，烂了坏了反而要赔本的。”说完，宋璋鸣忍不住摇了摇头，自己跟笑笑说这些干嘛，她都不一定听得懂。
微笑人小鬼大的学着他摇了摇头，“我说爷爷你傻，爷爷你还不信。”
第15章 说服
软萌可爱的小孙女说自己傻，饶是宋璋鸣都有点……好吧，不是生气，就是想生气却气不起来的那种感觉。
微笑不知道宋璋鸣的想法，顾自说道：“水果、肉、鱼这些我们平时确实很少吃，但过年过节的时候总要吃啊，即便自己不吃，也要给亲朋好友送啊。”
她笑眯眯道：“其实我觉得卖水果最好，还能搭着花生瓜子糖果卖。”
宋璋鸣原本还听得漫不经心，到了后面，却是不由认真起来了。
于此同时，他看向微笑的目光也越来越深。
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自家孙女难不成是个天才？
——说实话，微笑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就是知道自家爷爷看自己是有滤镜的。记得小学的时候，她成绩虽然不差，但也从不拔尖，但爷爷愣是觉得她是考大学的胚子。
要知道不比后世，那会的大学生还是很值钱的。
不过宋璋鸣也确实把微笑的话听进去了，蒋玉兰之所以卖了一辈子的菜，说到底是因为这个家庭过于保守了，他们不愿意冒险离开自己熟悉的领域。
其实就是怕赔钱，没有那个破釜沉舟的魄力。
但怕赔钱却并不妨碍他们想要赚钱，毕竟家里欠着债。
或者说正是因为想要赚钱，所以他们才更不愿意损失手中现有的钱财。
但再怎么怕赔钱，风险这么低的赚钱机会放到面前，他们还是会心动的。
反正即便是亏，亏得也有限，但若是赚了……就像孙女说的，卖水果的利润可比卖菜高多了。
宋璋鸣的想法正是微笑所期望的，凡事都得慢慢来，等见识了做生意的日进斗金，长辈还能甘于每个月拿那点死工资。
到底是做过生产队队长的，宋璋鸣并没有贸然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让宋文国带着他去了一趟省城的食品城。
见宋璋鸣一直在那些水果批发店和年货批发店前面流连，宋文国也没有多想，只以为临近过年，老爹是在准备年货了。
虽然他有些奇怪以往老爹都不管这事，今年怎么有那个闲情。而且他们买年货也买不了多少，其实完全没那个必要去省城食品城。
那点差价，都不够路上折腾的。
宋璋鸣去了一趟省城食品城，却是越发觉得孙女说的生意能够做。
九十年代过年虽然不比后世那般花样多，但有些地方是不变的——比如家家户户都要买瓜子花生糖果这些，条件好的会买点水果，即便条件不好的人家，送礼也会选择水果。
这天晚饭时，宋璋鸣就将这事给说了。不但说了，他自己还做了一番补充：“除了水果瓜子花生糖果这些，还可以进一些礼盒装的保健品，像是哈哈哈口服液、蜂皇浆这些，一样进个二十盒，先卖卖看，若是好卖再去进。”
一大家子都愣了，陶静霞率先支持道：“我觉得爸的主意好，过年的时候卖这些肯定不愁。”
“不是……怎么突然要做起生意了？”宋文国有些懵。
蒋玉兰几次张嘴都没把话说出来。
宋璋鸣开口道：“这事摆明了能够赚钱，咱们没有不赚的道理，能提早把家里欠的钱还上是好事，再有笑笑的身体，如今看着是不用花钱了，但以后可不好说。不管怎么说，手里能多攒点钱是好事。”
闻言，陶静霞的眼睛都亮了，“到时候我去食品城进货。”
宋璋鸣沉吟片刻后道：“让文国和你一起去。”
“要进货的话光有自行车不行，得借个三轮车。”陶静霞开口道。
“不用。”宋璋鸣抽了一口烟道：“我问了，食品城那边买得多的话是能直接帮忙送货的。再不济，食品城门口有很多帮着送货的摩托三轮车。不过咱们也需要买个三轮车，出去摆摊少不了。”
“三轮车？”宋文国道：“那个可不便宜，得两三百。”
“两三百也得买。”宋璋鸣道。
听到这里，微笑忍不住开口道：“可以买个旧的，不用一百就能到手。”
见家里人都看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道：“隔壁阿太的三轮车不是八十块钱卖给别人的吗。”
微笑说的是宋跃的爷爷而不是奶奶——不管男女都叫阿太就是不方便，很容易混淆。
宋跃家原来是开面店的，家里很早就买了一辆三轮车用来送货取货，等到后来面店不开了，就把那辆三轮车折价卖了。
但即便如此，连大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她一个小豆丁居然想到了，已经十分让人吃惊了。
陶静霞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道：“我们家笑笑说不准像舅舅一样有做生意的天分呢。”
舅舅？
微笑忍住没有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话说她舅舅做生意确实不错，但也就是不错，能把日子过起来的那种程度。纵观他的一生，后半生绝对比前半生精彩。
人家是靠爹，但陶俊林却愣是达成了靠儿子逆风翻盘的成就。
最绝的是，后来觉得儿子那么能耐自己不需要再努力的陶俊林开始一心专研风水算命，成了一代神棍，从此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财名双收。
在他算得上是“传奇”的一生，做生意怎么看都算不上是他的绝活。
一家子为了过年时的生意都忙了起来，倒是微笑因此闲了。然后，她就跟村里一群孩子混到一起了。
本来，面对发小们的邀请，她的想法是这样的：太幼稚了，我能拒绝吗？
然而等不情不愿加入之后，她却成了玩得最嗨的那一个。
哇塞，好爽好爽……
宋·不讲武德·微·以大欺小·笑两辈子第一次过足了当游戏王的瘾。
不论跳房子、剪刀石头布还是丢沙包，她从头到尾都在傲视群雄。
一天下来，微笑就一个想法：小说都是骗人的，虽然我芯子是个成人，但我一点也不嫌其他孩子幼稚。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我就是这么一个不忘初心，拥有赤子之心的人才！
决定了，以后一定要多多发挥这方面的才干。
嘿嘿，感觉青春又回来了。
第16章 怀孕
进入腊月的时候，家里的生意还没有做起来，就有了一出喜讯。
——陶静霞怀孕了。
微笑当时都傻了，后知后觉想起来，是了，她虽然是独生女，但陶静霞的生育次数却不止一次。
上辈子，在微笑5岁的时候，陶静霞给她生了一个妹妹，但是两个多月的时候就送人了。等她9岁的时候，陶静霞再次怀孕。只是这次这个孩子却没能顺利出生，在怀孕八个月的时候，因为有心人的举报，陶静霞被妇女主任抓去医院进行了打胎，流下来一个男婴。
因为陶静霞不止一次说过，所以微笑知道，原本怀孕的时候她都跟宋文国说好了，这个孩子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以后都不生了。然而宋文国答应得好好的，最后却因为宋璋鸣和蒋玉兰的劝说改变了主意。
至今，微笑都记得陶静霞不止一次的抱怨——
“你爸耳根子软得很，你爷爷奶奶一说，他就答应把你妹妹送走了。我倒是想要留下她，但那会你奶奶不但自己劝，还把你大舅婆还有姨婆她们都叫来劝我。天天劝日日劝，仿佛我不把孩子送走就成了大罪人。”
“我能怎么办？我一个人难道还能违背所有人的意愿？”
“后来你舅舅过来，看了你妹妹的八字，说这孩子‘鸭窝里生，鹅窝里长，命倒是挺好的’，我便也歇了留下她的面头。我就是怕孩子送人会没有好日子过，但她若是能过上好日子，送走就送走吧。”
微笑抿了抿唇，上辈子，她这个妹妹还找过来过，不过找错了地方，找到隔壁村去了，后来听说是她养母不准她来找亲生父母，她说是打算等结了婚再来找亲生父母。后来听说她结婚了，却也没见她找过来。
对此，微笑说不上是否遗憾，只记得当初妈妈带着几分怅然说的话。
“当初是我不要的她，她找过来我便好好待她，她不找过来，我也不强求。”
如今，这个自己短暂拥有过的妹妹再次来到，微笑心中只剩下一个声音：这次，一定要把这个妹妹留住！
成功说服家里做生意，微笑这个时候格外膨胀，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
相较微笑，家里其他人就是纯粹的高兴了，三个大人都希望陶静霞这一胎能生下一个儿子。
微笑知道，这个家里除了自己和妈妈，其他人都重男轻女。她对此倒是没什么怨气，一来她上辈子是作为独生女长大的，并没有不被偏爱的经历；二来……
或许大多数人认知中重男轻女的家长是这样的：好吃的好喝的新衣服都给儿子，女儿只能捡儿子挑剩下的不说，还要给兄弟当牛做马。儿子再差也是宝，女儿再好也是根草。等到女儿长大后嫁人不但不给嫁妆，还要狠狠要一笔彩礼钱，再拿这彩礼钱给儿子结婚。女儿即便嫁了人，兄弟有需要了还是要出钱出力，当个称职的扶弟魔。
但微笑经历的重男轻女却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不但宋家长辈重男轻女，微笑的外家也重男轻女。但是，不管是哪一家，都没到那等丧心病狂的地步。
宋文国虽然是独子，但他却有三个姐妹，宋璋鸣和蒋玉兰最重视他是真的，毕竟是要给他们养老的儿子。但要说他们不喜欢女儿，那完全是骗人。
微笑三个姑姑，没有哪一个结婚的彩礼是被家里昧下的，给的嫁妆虽然不多，但那也是家里条件有限。
就说蒋玉兰吧，宋文娟出生的时候是大冬天，那会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见又生了一个女儿，蒋玉兰就将她放到了门外，想要把她冻死，减轻家里的负担。后来宋璋鸣回来看到冻得脸色发青的女儿，连忙把她塞到被窝里，才让宋文娟得以活了下来。
发生了这种事，但却一点也不妨碍蒋玉兰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把她娇惯得到嫁了人都不会做饭。
而宋璋鸣最心疼的却是宋文慧这个年幼时因为脑膜炎留下后遗症的女儿，据说她嫁人的时候宋璋鸣喝了个酩酊大醉。
最大的宋文兰也不是没有人疼，宋家阿太生前最疼爱的就是这个酷似自己的大孙女。
真说起来，宋文国反而是最不被偏爱的那个。
也是因为这样，当陶静霞生下第二个女儿的时候，大家都要求她将女儿送走，再生一个儿子。
但微笑也听陶静霞说过，当初想要领养妹妹的有两家。
其中一家很有钱，之所以想要领养妹妹是因为结婚好几年都没有孩子，想要领养一个招孩子。为了能领养到孩子，这家愿意给一笔不菲的感谢费。
另一家家境普通，之所以想要领养妹妹是因为丈夫患有死精症，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之前外人还怂恿那妻子“开开后门”自己生一个，但妻子拒绝了，说那样对不起丈夫。
陶静霞当时选了第二户人家，因为她希望自己女儿能得到父母全部的爱，也因为她觉得那位妻子人品不错，两口子能安安顺顺过日子。
明明选前一个能够获得的好处更多，但当陶静霞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却并没有人劝她改变主意。
所以微笑觉得，对于这样的家人，要让他们同意留下妹妹或许很难，但却并不是不可能。
怀孕对陶静霞几乎没有影响，她照常上班，照常做家务。
时间很快就临近年关了，这个时候，宋家已经从省城食品城进了一大批货，还找人从镇上花90块钱买到了一辆有八成新的二手三轮车。
家里的存款几乎都花光了，不但这样，宋璋鸣还从几个女婿那各借了一笔钱。
陶静霞和宋文国都要上班，卖东西的任务暂时就落到了宋璋鸣和蒋玉兰身上。
彭莱文镇这个时候的街上还没有像样的水果店，别说水果店，连水果摊也很少。
虽然这时候还没有摊位费的说法，但他们不是镇上人，想要在街上找到好的摊位无异于是异想天开。
第17章 接地气
蒋玉兰提议到菜市场去卖，不等宋璋鸣犹豫，微笑就一口拒绝了。
“不行！”她瞪着眼睛道：“一般家庭准备年货的通常都是年轻人，但你见过几个年轻人逛菜市场的？”
在彭莱文镇，各家各户的常态是老人做家务做饭，年轻人上班赚钱。也是因此，菜市场基本都是年纪不轻的大妈，偶尔能看到几位大叔。
而这类人群，他们往往是不太舍得买水果这些“奢侈品”的。
宋璋鸣觉得孙女说的有道理，索性问道：“你觉得应该在哪里摆摊？”
“当然是去镇上的必经路口了！”微笑毫不犹豫道。
她记得后世一到年节的时候，去镇上的路口就摆满了这种摊子。不过那时候大家都更乐意网购或者去大超市和正规销售点购买年货，这种小摊子已经没有什么竞争力了。
但是这时候就不一样了。
宋璋鸣不笨，脑子稍稍一转，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几个大人商量了一番，就决定好去哪里摆摊了。宋璋鸣和蒋玉兰还商量好了，两人一个看摊一个就在家里做饭带孩子。
微笑看了眼蒋玉兰，不由皱起了眉头。
话说她一点也不想被她奶奶带啊。
第一天摆摊，别说是留守在家里的蒋玉兰，便是微笑也紧张不已。她在心中不断祈祷：拜托拜托一定要顺利，千万不能打击大家做生意的信心。
后来陶静霞上班回来了，虽然不说，微笑也知道她这会正非常焦虑。
眼看着五点半了，陶静霞站了起来道：“估计东西还没卖完，我去给爸爸送饭。”
这会不比后世，很多人都要到六七点才会下班，所以如果没卖完，宋璋鸣肯定会留下来继续卖。
陶静霞还没走出家门，宋璋鸣就骑着三轮车晃晃悠悠回来了。
大家第一时间去看车斗，见里面只剩下三四箱梨，不由都面露惊喜。
“都卖完了？”蒋玉兰瞪着眼睛问道。
宋璋鸣笑呵呵点头。
“那你怎么回来了？”蒋玉兰一脸高兴道：“咱赶紧吃晚饭，吃完继续去摆摊。”
微笑眼睛一抽，一旁的陶静霞开口道：“明天再去吧，吃完晚饭再去天色都晚了，别出事了才好。”
就是就是，白天的时候还好，天黑了可能会遇上想要赊账的混混，到时候爷爷老胳膊老腿的，完全只有被欺负的份。
微笑听得在心中连连点头。
蒋玉兰不乐意道：“能出什么事？我卖菜都是天没亮就出发去菜市场的，怎么从来都没出过事。趁着好卖赶紧将存货都卖掉，到时候再去进货！有钱赚都不赚，你脑子坏了？”
对于蒋玉兰这种调调，陶静霞早就习惯了，有些心累道：“妈，你一天的菜加起来都不值五块钱，谁能惦记上你？咱这卖的可都是金贵货，能一样吗？”
蒋玉兰也反应过来了，但依旧嘴硬道：“人家想赊账我们难道就给赊啊？我和你爸又不傻。”
“好了，少说两句。”这次不等陶静霞开口，宋璋鸣就打断她道：“明天再去吧，多备点货。我都跟好几个顾客说好了，明天他们就来照顾生意。”
等到吃完饭，大家终于想起一件事。
“爸，今天一天赚了多少钱？”陶静霞开口道。
蒋玉兰警惕地看了儿媳妇一眼，随即也期待地看向宋璋鸣。
宋璋鸣一边抽烟一边从三轮车车斗里拿出了一个用来赚钱的铝饭盒。
三大一小凑在灯下，仔仔细细地将饭盒里的钱都数了一遍。
“我这里是92块8毛。”陶静霞咽了口口水道。
“我这里是71块5毛。”宋璋鸣道。
“我这里是63块。”蒋玉兰道。
宋璋鸣算了算道：“一共227块3毛，扣除成本，今天大概赚了……72块9。”
听到这个数字，三个大人都呆住了。
一天赚七十几块，这是什么概念？
要知道这会陶静霞和宋文国一个月的工资都只有一百多。也就是说，他们卖上两天，就抵得上寻常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不，或许都用不上两天。毕竟今天才第一天，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在路口卖年货，等到消息传出去，肯定有人特意赶过来，到时生意会越来越好，赚得也会越来越多。
宋璋鸣咽了口口水，难怪那些做生意的人都买上了电视、电扇甚至是电冰箱，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这么算的话，或许过年的功夫，自家赚的钱能把债都还清了。
“今天还没有把保健品拿出去卖，要知道保健品的利润才是最高的。”陶静霞道。
保健品只要卖出去一盒就能赚上5块钱，就这，还是他们比较良心，不敢喊高价的缘故。
宋璋鸣道：“明天我带上点保健品，看有没有人问价格。”
这晚上，一家子包括微笑都兴奋地睡不着。宋璋鸣他们是想到即将进入自己口袋的钱给激动的，而微笑……她是因为自己展望的未来激动的。
——她觉得这样下去，自己这辈子的身高还是有指望向一米七进阶的。
再有，她也实在不想再因为家里欠债过上十几年缩衣节食的日子了。
人家重生之后左手彩票右手股票，她要求不高，有鱼有肉不过分吧？
想到这里，微笑不由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是最接地气的重生者了。
都没有之一！
宋文国是第二天凌晨到家的，本来是打算一觉睡到中午的，但是从媳妇那儿知道家里第一天摆摊就赚了七十几块钱，原本昏昏欲睡的他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你说真的？”
“不骗我？”
“你别是在做梦吧？”
“你别睡了，赶紧起来说清楚！”
……
得，这下陶静霞也不用睡了。而从她口中知道具体情况的宋文国更加精神了，彻底没了补觉的念头。
——他觉得自己现在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力气。
想到接下来能赚到的钱，宋文国骑着三轮车帮忙搬了三趟货，愣是一点都没觉得累。
如果不是蒋玉兰催他回去睡觉，他本来都打算留下来看摊的。
第18章 熊孩子
看着眼前的蛋炒饭，微笑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面的蒋玉兰抬头看过来，板着脸道：“嘴巴这么刁，有蛋炒饭还不吃。”
微笑面无表情，话说上辈子她年少的时候或许真的算得上挑嘴，不吃的东西有很多，但是后来生了舟同，自身口味变了一些，为了孩子成长也逼自己吃了很多东西。慢慢地，也成为了别人眼中不挑食的人。
然而，再不挑食，看着眼前这碗蛋炒饭，微笑还是表示一点食欲都没有。
要说蒋玉兰的厨艺确实一般，但很多时候，她做的饭好不好吃和她的厨艺没有关系，而是和她倒出的油有关系。
是的，蒋玉兰她做饭舍不得油，却特别舍得盐。
——因为烧菜盐多放了更下饭。
而微笑眼前这碗蛋炒饭就因为油放得少的关系，鸡蛋都炒糊了。
她叹了口气，到底动筷子慢吞吞吃了起来。
所以啊，她一点也不想被她奶奶带。
蒋玉兰不知道微笑的想法，见孙女开始吃饭，也开始喝自己的粥。
——蛋炒饭这么金贵的东西，她是舍不得自己吃的。
饭后，见微笑坐在小桌子前乖乖地玩积木，蒋玉兰道：“笑笑你自己在家玩，奶奶去地里干活了啊。”
微笑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等她走后，微笑不由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上辈子，她年幼时颈部大面积烫伤留下疤痕，此后一直都很自卑。而说到底，导致她烫伤的罪魁祸首就是蒋玉兰。
按照陶静霞的说法，蒋玉兰明明是个女人，却只干得来男人干的事情，地里的活都会，做饭干家务却都不行，女人的耐心细心和柔和，她身上通通都没有。
然而陶静霞要上班，微笑难以避免会有要蒋玉兰带的时候。
当初，蒋玉兰烧了水倒进热水瓶里，却是忘了把木塞给塞好。因此当她一不小心将热水瓶从灶台上撞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掉到地上，里面的热水就泼了出来。
也幸好当时微笑下意识后仰了一下，否则那滚烫的开水就不是泼到她脖子上，而是泼到她脸上了。
因为是夏天，蒋玉兰的急救措施又没有做好，微笑的脖颈甚至一度溃烂，后面留下了极其狰狞难看的疤痕。
后来她跟蒋玉兰简直就像是死对头，固然是两人性格本就不和，但谁也不能说没有这方面的缘故。
哪怕出事时年纪太小她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记忆，但脖颈间的疤痕带给她的伤痛实在太多太多了。
甚至她后来彻底毁容，说到底也是在疤痕修复手术过程中造成的感染蔓延。
后面她之所以愿意因为微雨的托孤和才见过几面的梁旭结婚，多少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在。
——对已经毁容的她而言，不论是爱情还是婚姻，都已经没有期待可言了。
幸好，这辈子的她已经平安度过了四岁的夏天，那样的悲剧也不会再发生在她身上。
“爷爷，明天我跟你一起去看摊吧。”这天晚上，微笑拉着宋璋鸣的袖子请求道。
宋璋鸣一怔，随即拒绝道：“外面很冷，笑笑还是待在家里吧。”
微笑抿了抿唇不太高兴。
陶静霞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女儿，随即有些无奈。
她知道婆婆带孩子根本就不上心，无奈她要上班，又舍不得女儿跟着公公出去吹冷风。
至于让婆婆去看摊，让公公待在家里看孩子……
自从见过蒋玉兰对着顾客的那张晚娘脸之后，家里就默认让宋璋鸣看摊了。
“笑笑，笑笑！”
这天，微笑正趴在沙发上看电视——其实这会的电视也没什么看头，影像是黑白的不说，还没几个台，看着看着就会出现模糊。
因此，一听到宋跃的声音，微笑就关了电视机冲了下去。
站在门口的除了宋跃还有宋华强和宋丹。
“我们要去跳房子，你去吗？”看到她，宋跃问道。
“去去去！”微笑想也不想便道。
跳房子得找干净平坦的地面，微笑家门前只是红砖场，四人便跑去了宋丹家门口。
玩了几圈，宋华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硬糖，一边分给他们一边得意道：“我爸妈买好年货了，这是我偷偷抓的。”
你个熊孩子！
微笑有些无语，但看其他孩子接了，她也没拒绝，一边拨开吃一边道：“你等着，下次我也请你吃糖。”
“我也是。”
“我也是。”
宋跃和宋丹紧跟着道。
微笑却是想起了一个事儿，对着宋华强问道：“二强，你抓糖的时候阿春在吗？”
他说的阿春是宋华强的哥哥宋春强，比微笑大七岁，平时并不跟他们一起玩。
“在啊，还是我哥提醒我能这么干的呢。”宋华强憨憨道。
微笑扶额，就知道这样。
上辈子就是这样，宋华强这个憨货没少被宋春强怂恿着干坏事，完了还要背黑锅。
两兄弟一个精一个憨，一个爱贪便宜一个没心眼，小时候还只是小打小闹，等到大了……
这个时候，一边宋跃和宋丹已经在说起过年的事了。
“我爸妈已经给我买好年初一穿的新衣服了，你们呢？”宋丹开口问道。
“我爸妈也给我买新衣服了。”宋华强乐呵道。
微笑点了点头，“我也是。”别说最近家里赚了钱，便是上辈子，她从小到大，年初一那一身新衣服都是少不了的。
宋跃蔫蔫道：“我只有新衣服和新鞋，我妈没给我买新裤子。”
同样家里养着两个孩子，宋华强父母是有一个花两个的性格，宋跃妈妈却很会过日子，什么都要精打细算来。
如今看，宋华强比宋跃过得好，然而等到长大后，宋跃有房有车，宋华强却沦落到去给人做上门女婿的地步。
“你们家今年做米花糖了吗？”回去的路上，宋华强问道。
“做了。”
“我家也做了。”
微笑家没做，倒不是别的，大人忙着赚钱，根本没有做米花糖的功夫。
“我家没做，不过我妈说到时候给我买大白兔奶糖。”微笑扬着小下巴道。
第19章 失望
“哇——真的？”
“真的是大白兔奶糖？”
面对三个孩子眼中的惊叹，微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别说她幼稚，反正她现在也才四岁。
“到时候我分你们一颗。”微笑大方极了。
“笑笑你真好！”宋跃开心坏了。
宋丹小声道：“你家没有做米花糖，到时候我给你米花糖吃。”
“我们也给。”宋跃和宋华强齐声道。
三四岁的孩子，除了吃就是玩，微笑愣是跟他们有说有笑一路，完全融入了进去。
她回到家的时候，陶静霞已经到家了，正在炒菜。
“回来了？赶紧去洗手，马上就能吃晚饭了。”陶静霞回了下头道。
微笑乖乖地去洗手，然后跑到陶静霞身边，倚着她道：“妈妈，我跟宋跃二强他们说好了，到时候我给他们大白兔奶糖，他们给我米花糖。”
曾经年幼的时候，她是有些怕陶静霞的，有什么事都不敢告诉她。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什么事都想告诉她。
——梁旭曾经说她是妈宝女，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多数人是越长大越不依赖父母，微笑相反，她是越长大越依赖父母。
相反，在年幼和年少时期，在她眼中父母甚至不如小伙伴们可靠，她对他们并没有太多信任。
陶静霞也发现了女儿最近的改变，原本是文静羞怯的性子，缩脚缩手的不够大方，如今性格变开朗，话多了，看着大方活泼起来。
作为一位母亲，她对此自然是非常乐于见成了。
因此，听了女儿的话，她一点也没有生气女儿做了一笔“亏本生意”，笑眯眯道：“那妈妈给你多买点大白兔奶糖？”
“不用，一袋就好了。”微笑道。
她的确很馋大白兔奶糖，但她也清楚家里虽然赚了钱，但最先要做的还是把债给还了。
——有些人对债务的态度是能拖就拖，不到没有办法绝对不还，但宋家上下都不喜欢欠债，微笑同样不例外。
“我们笑笑真乖。”陶静霞伸手摸了摸微笑的脑袋。
买年货的生意做得很顺利，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宋文国和陶静霞跑了三趟食品城，为的都是补货。
到了除夕，家里的生意算是告一段落，一家子凑在一起算了一下账，发现半个月的时间，家里竟然赚了2068块钱。
得出这个数字，一家子都呆了。
“这真的假的？”宋文国呆愣着道。
“当然是真的。”陶静霞看向宋璋鸣和蒋玉兰问道：“爸妈，这么多钱，够将家里的债都还清吗？”
“还差点。”宋璋鸣抽着烟道：“不过等将剩下的水果和保健品都卖了，应该就差不多了。”
从食品城进的瓜子花生糖果都卖光了，只剩下水果和保健品。这两样东西正月里也能卖，很多人走亲访友都喜欢现买礼物。
“那就太好了。”陶静霞一脸高兴道。
只要还清了债，家里就宽裕了，她跟丈夫赚的钱虽然不多，但养两个孩子却绰绰有余。即便要攒钱，也完全可以将丈夫赚的钱都攒起来，她的工资都可以用来供孩子，不用像以前那样抠唆。
“好什么好？还要攒钱升三楼呢！”蒋玉兰习惯性打击儿媳妇道。
陶静霞白了她一眼道：“升就升，做生意这么赚，还怕升不起一层楼？”
闻言，蒋玉兰也忍不住有些高兴起来。
她便是再刻薄不讲理，遇上这样的好事，也没能免俗地高兴起来了。
晚上，微笑躺在宋文国和陶静霞的中间，迷迷糊糊就要睡着，突然就听到陶静霞开口道：“文国，你说我们去镇上摆个水果摊好不好？”
“不是摆了吗？”宋文国下意识道。
“不单是过年的时候摆摊。”陶静霞道：“我的意思是常年摆，就跟妈每天都去卖菜一样。”
微笑一个激灵差点坐起来。
要知道她原来就是打算等家人尝到了做生意的甜头，慢慢从“兼职”变成“全职”。本来她正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谁知道自己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自家妈就有想法了。
这简直不能更好了！
“你疯了？”宋文国瞪大眼睛道：“你别被钱给迷了眼，现在水果卖得好是因为过年的关系，放到平时，哪来那么多人卖水果？”
“我知道，但是……”陶静霞正色道：“我看摊的时候看了，虽说大多数人是因为过年才买水果，但也有一小部分经济条件好的人是买来自己吃的。平时的时候不指望能像过年时候这样生意好，只要一天能赚上两三块，就比上班合算了。”
“再说，如今大家的日子是越来越好了，以后买水果的人肯定越来越多。趁着现在镇上卖水果的人少，咱们现在先把位子给占了，等将来大家日常都买水果，这生意就大有可为了。”
微笑听得眼睛发亮，别说，自家妈妈或许还真有做生意的天赋。
宋文国皱着眉头道：“你想得太好了，别忘了水果如果卖不掉是会烂掉的。”
“我可以少进一点。”陶静霞道：“卖掉一斤苹果能赚两毛到四毛，一天只要卖掉十斤苹果就能赚三四块。再说还有梨、橘子、香蕉这些水果，即便一开始会因为进太多货没及时卖掉而烂了，但卖的时间长了，总会有经验。”
“那些烂掉的水果就当是前期投入，这点钱我亏得起。”
宋文国久久没有开口，正当微笑和陶静霞以为他不会开口了，却听到他道：“等我和爸妈商量一下。”
这一瞬间，陶静霞也好，微笑也好，都觉得失望极了。
微笑叹了口气，好吧，自己应该早就清楚的，自家爸爸就是这样一个没什么魄力，做事瞻前顾后的人。
但是……
微笑眼底划过一抹坚决，做生意这事，无论如何她都一定要促成。
即便宋文国不为所动，但陶静霞已经有了想法，只要说服她……
微笑比谁和清楚，当她妈妈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是谁也无法阻止她的。
很多时候，她妥协都是为了家人。但同样，为了家人，她能够比任何人都坚定不移。
第20章 外交利器
大年初一，微笑是被爆竹声吵醒的。还没有睁开眼睛，就听到陶静霞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笑笑，赶紧起来，你梅姐和松哥过来找你了！”
微笑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穿好了衣服，然后再慢吞吞走了下去。
“梅姐松哥新年好！”她一边接过陶静霞挤好牙膏递过来的牙刷，一边打招呼道。
“笑笑你快点。”宋劲松催道。
宋寒梅蠢蠢欲动道：“要我给你刷牙吗？”她比微笑大六岁，正是喜欢玩洋娃娃的年纪，所以格外喜欢照顾妹妹。
微笑连连摇头，她可不想被折腾。
不管姐弟俩怎么催，微笑都不紧不慢洗漱好，然后吃了一碗热腾腾的小圆子，才跟着哥哥姐姐出去。
“先去我家，我家今年的糖有橡皮糖，我让我奶奶给你抓一大把。”宋劲松开口道。
宋劲松和宋寒梅既是微笑的表哥表姐，也是她的堂哥堂姐。他们的妈妈和陶静霞是姨表姐妹，他们的爸爸和宋文国是姑表兄弟，他们的爷爷和宋璋鸣是堂兄弟。
——宋劲松和宋寒梅的妈妈是微笑大姨婆的女儿，但因为二姨婆结婚后没有生育，就将这个女儿过继了过来，而他们爸爸是上门女婿，所以姐弟俩是跟着妈妈姓的。
两家亲戚关系有些复杂，一时半会都不太能弄清楚。
不过微笑小的时候，平时还好，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基本都是这两个哥哥姐姐带着他们。
微笑对橡皮糖没有偏爱，不过这个时候这种糖果还是很新奇的，很多小孩都很喜欢。大概是吃的东西太少，身体又是小孩的关系，微笑现在几乎对所有甜食都来者不拒。
到姨婆家的时候，姨婆和阿姨正在包馄饨，姨公坐在门口晒太阳。
“笑笑来啦，快去跟你姨婆要糖吃！”看到她，姨公笑呵呵喊道。
说来这待遇微笑几十年没享受过了，没办法，她姨公是个偏心眼，从来只会对着小孩子假以辞色，对着大人向来只有面无表情。
“姨公过年好！”
面对她甜甜的笑容，姨公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姨婆不但给微笑抓了一把橡皮糖，还用花生瓜子将她的口袋都给装满了。完了，还用尼龙袋装了一袋米花糖让她带回去。
“我们去玩摔炮吧！”从家里出来，宋劲松兴致勃勃道。
“好啊。”不等宋劲松高兴，微笑就道：“松哥你买，我没有钱。”
呵呵，她这会可不是真的五岁，才不会像上辈子一样上当呢。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这辈子就轮流到松哥你贡献出自己的压岁钱了。
“我……我也没钱。”宋劲松理不直气也壮道：“你没有压岁钱吗？”
“妈妈说了不能花。”微笑笑眯眯道。
“我也不能花。”宋劲松道。
“没事，松哥我知道你零花钱多。”微笑道。
嘿嘿，她可是知道松哥和梅姐都是攒钱小能手，上辈子攒的零花钱都十个一卷用卷纸卷起来，搞得跟银行一样。
——不过听阿姨说着姐弟俩攒的钱一直留到他们结婚都没有花出去，放在那都成了一种留念。
这么一看，这钱攒得一点也不实惠，毕竟物价上涨得那么厉害。与其留着贬值，还不如现在先花了。
然而，宋劲松要是能这么轻易把钱拿出来话，上辈子就不会把钱攒成纪念品了。
因此，他话音一转道：“那我们去打水漂吧。”
微笑哼了一声，眼神鄙夷地看了宋劲松一眼。
宋劲松就当没看见，拍着胸脯道：“你不是一直想我教你打水漂吗？我今天包教会！”
宋寒梅到底年长一些，提醒道：“注意点安全，可别掉河里。”
“知道了知道了。”宋劲松问道：“姐你来吗？”
“我去拿根竹竿钓鱼。”宋寒梅道。
微笑顿时囧了，一边打水漂一边钓鱼，这是什么神奇操作？
然后宋寒梅用现实告诉她这样也能钓到鱼。
——好吧，她突然想到了，这俩姐弟不单是攒钱小能手，还是养家小能手，不管是网鱼给家猫吃，还是钓田鸡给鸡吃，或者是采野菜，两人都是一把好手。
至于微笑，那个……她从小就是个磨蹭鬼，做啥都细心，但做啥都慢，没有利索劲。记得那会跟着宋劲松和宋寒梅去钓田鸡，每次他们的网袋都满到田鸡要跳出来了，而她的网袋里还只有浅浅一层。每到这时，宋劲松和宋寒梅就会把自己的田鸡倒一部分给她，这样她的收获就会变得可观，回到家喜滋滋地被家长夸一遍。
对于打水漂，微笑根本就没指望，别说现在年幼肢体协调能力弱，便是长大后，她也只能打一个水漂——直直沉下去的那种。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能学会这项技能，不过是重在参与。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她这会似乎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竟是在宋劲松的指导下一上来就打了两个水漂。
“我厉害吧！”宋劲松可得意了。
微笑反驳道：“明明是我聪明。”
“可算了吧。”宋劲松嘲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学了半天都是一水漂。”
微笑顿时鼓起了脸。
恰在这时，宋寒梅钓到一条不小的昂公。
“哇——是昂公啊！拿回去让奶奶炖蛋给我们吃。”宋劲松高兴道。
“不行。”宋寒梅反驳她道：“这条给笑笑，她身体差，吃昂公补的。”
微笑心说我身体才不差呢，但她知道在挂了三个月盐水之后，如今大家都公认她身体差，自己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不过宋寒梅的善意她还是受了。
话说真难以想象这会温温柔柔的梅姐，将来会变成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强人。
反倒是松哥……微笑有些嫌弃地摇了摇头，人家靠爹靠娘，这位是靠姐。
而且吧，也不知道咋回事，原来特别有冲劲的人，长大了特别安分知足，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微笑心中叹了口气，面上甜甜笑道：“谢谢梅姐，你给我昂公吃，我把我的大白兔奶糖分你两颗。”
大白兔奶糖简直是外交利器！
第21章 行动力
大年初一，宋寒梅不但钓到了一条昂公，还钓到了一条半斤多的鲫鱼。姨婆看着直说兆头好，今年一年都不会差鱼吃。
微笑拎着条昂公回家，本来打算再去找松哥和梅姐玩，不想才走出家门，宋跃他们就找过来了。
“笑笑，你要跟我们一起玩摔炮吗？”宋华强问道。
微笑道：“我没钱买摔炮。”她这话也是真的，刚刚回家的时候，见她头发和衣服都乱了，陶静霞担心她把压岁钱给搞丢了，就问她要了过去。
“没事，我有。”宋华强财大气粗道：“我买了五块钱的摔炮呢。”
微笑眼睛都瞪大了，“你把压岁钱都花光了？”个熊孩子，这是嫌挨的揍太少吗？
“没有，我还剩了五块呢？”宋华强回答道。
微笑翻了一个白眼，“你就不怕你妈揍你？”
“揍就揍呗，反正钱我花了。”宋华强一脸不在意道。
看着他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微笑不由叹了口气，她想到了长大后的宋华强。
宋华强念书不行，人也有些缺心眼，但胜在胆子大。上辈子，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去杭市打工，看中机会跟人合作做生意，短短一年就赚了一百多万。
然而那一百多万被他生生给赌没了，不但赌没了，还倒欠了五六万。
那会债主老是上门要钱，他父母兄长每天数落他，逼得他最后说出让父母将属于他的那套房子给卖了的话。最后那套房子卖了二十多万，除了给他还债的那五六万，剩下的也还了他父母兄长在外面欠的钱，多的被他父母收了起来。
到后来他想要结婚却没房子，到最后不得不出去做上门女婿。
那时候，人家问起宋华强怎么会出去做上门女婿，他父母都说他是自己把房子给赌没了，大家当面应着，背后却无不唾弃。
按照陶静霞的话说：他们当父母的就没有称职，换做我儿子做生意赚了一百多万，我说什么都不会任由他挥霍，不说收起来，也至少要压着他把那钱去买套房子。
微笑想，宋华强的父母在他那儿恐怕从来都没有威信可言，也管不住他。小时候管不住他乱花压岁钱，大了管不住他将一百多万赌没了。
不过再想想，这似乎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当初宋华强之所以会跑去杭市打工，说到底也是被父母逼的。
——那会宋华强出来工作，他父母却总是去他的单位拦截他的工资。因为那单位老板是熟人，竟也真的月月将宋华强的工资给了他父母。要他父母能够帮他存起来就算了，但事实是那些钱都被他们花了。辛辛苦苦赚的钱自己却花不到一分，换谁都不乐意。
副食店里其实除了摔炮还会有那种威力更大的烟花，但一个村上的，人家根本不会把那种炮卖给他们这些小豆丁。
不过对这会的小豆丁而言，能玩摔炮就已经够知足的了。
玩了不到一小时，宋劲松和宋寒梅就跑来找微笑了。
“笑笑你也太不够义气了，玩摔炮也不找我。”宋劲松委屈极了。
“又不是我买的。”微笑甩了甩头发道：“是二强买的，我的压岁钱被我妈给收起来了。”
宋劲松哼了一声，“我奶奶来喊你过去吃馄饨。”
“我家也吃馄饨啊。”微笑歪了歪脑袋。
这边大年初一都吃馄饨，不明白怎么姨婆突然就来喊吃馄饨了，而且明显还只喊她一个。
闻言，宋劲松立刻就得意了，“我妈买了一斤肉，还熬了油渣，今天的馄饨里有肉和油渣。”
微笑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真的？”她都有大半个月没沾荤腥了。
“要去吗？”宋寒梅笑着问道。
“要去！”微笑大声回答道。
和小伙伴们挥了挥手，微笑就跟宋寒梅和宋劲松去吃馄饨了。
微笑已经好几十年没吃过姨婆包的馄饨了，一口咬下去，她第一个感想就是好香，实在是太香了。
等两个馄饨吃下肚，她才下了结论：姨婆包的馄饨没有自己包的好吃。
——因为梁旭和舟同嘴巴都很挑，以至于微笑的厨艺远超家常菜的水准。
但即便如此，微笑还是吃得很满足。
她心中想：等以后一定要让姨婆吃上我包的馄饨。
这个正月，除开年初一的时候真正歇了一天，家里的大人都在摆摊做生意。
本来年初四就把东西卖光了，但看正月里的生意比年前还要好卖，家里没忍住诱惑，又去进了一批货。
如此，这批货卖到正月十二才卖完。
这期间，陶静霞心疼女儿，给她留了一箱苹果和一箱梨。为此，蒋玉兰愣是嘀咕了一个正月，最后还是宋璋鸣听不过去呵斥了一番，她才算停了。
在还掉家里的债务后，宋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陶静霞没跟家里商量一句，就在棉纺厂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然后自己骑着三轮车去食品城进了二十斤苹果和二十斤梨。
“你疯了！”看着堆在屋里的那四十斤水果，宋文国不由瞪大了眼睛。
事实上，若不是陶静霞坦白，家里根本不知道她居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面对众人的震惊，陶静霞一脸平静道：“我已经决定了，只要能将这四十斤水果在一个星期内卖完，我就去辞职，然后专职卖水果。”
微笑一脸惊愕，她想过自家妈妈拿定主意后行动力一定会很强，但却没想到她的行动力会这么强。
简直……太棒了！
“妈妈我支持你！”
家里原本紧绷的气氛在微笑的欢呼下陡然一松。
宋璋鸣抽掉半支烟才缓缓道：“既然你想试试，就去试试吧。”他想得很清楚，儿媳妇并不是没给自己留退路，如果水果卖不掉，大不了回去上班。哪怕这四十斤水果一斤都卖不出去，损失的钱也不超过一百块。
如今他们家还是损失得起一百块钱的。
陶静霞闻言松了口气，至于一旁婆婆难看的脸色，她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早就预料到了。
第22章 悲观
尽管得了宋璋鸣的首肯，但是家里的气氛明显低迷下来了。
一直到晚上临睡前，宋文国都没和陶静霞说一句话。
微笑看得有些无奈，即便是作为女儿，她也得承认，她爸妈的性格作为夫妻是真的不太合适。
对于丈夫的反应，陶静霞早就预料到了，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因为她很清楚，若是真和他商量的话，他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消她的想法。
就像当初，陶俊林想要扩大煤饼生意需要可靠的合作人，因为二姐夫和妹夫都不合适，他本是打算将宋文国这个大姐夫拉过去和他一起做生意的。
对此，陶静霞是非常乐意的，毕竟煤饼生意本来就是陶俊林做成的，宋文国加入进去可以说是不用承担风险，只要跟着出力就行。
不是亲姐夫，这样的好事陶俊林都想不到宋文国。
然而宋文国愣是没有下定决心，跑去找宋璋鸣跟蒋玉兰商量了。
然后蒋玉兰对着陶静霞说了一句话：“我们文国忠厚老实，被你兄弟卖了数钱怕是都不知道。”
陶静霞那个气啊，一晚上嘴里愣是多出了两处口腔溃疡。
这下好了，她也彻底歇了让兄弟拉丈夫去做生意的心思。
但是那会陶静霞是不知道做生意能赚到这种程度，如今知道了，哪怕是为了孩子，她也绝对要把这生意给做下去。
彭莱文镇这种小地方，想要找个工资高的工作并不容易，陶静霞自己是初中文凭，棉纺厂的工作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宋文国倒是有个高中文凭，他毕业那年，隔壁当公社书记的阿叔倒是说过只要交两千块投资费就能让他去大队当书记。
然而那个时候，便是把一家子都卖了也拿不出两千块钱。
到如今，先不说这个投资费涨到多高了，即便家里有这个钱，让宋文国去当大队书记……
陶静霞摇了摇头，不是她看不起自己丈夫，他真不是那块料。真勉强当了大队书记，怕是会惹上是非。
既然打算正儿八经做生意，那再在路口摆摊就有些不适合了。陶静霞索性在镇上租了个摊位，一个月八块钱，价格不算低了。
摊位就在菜市场对面，往北是老街，往南是学校，位置算得上不错了。
然而不论是陶静霞还是微笑都知道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一来，如果要做长做大，光是一个摊位是不够的，总得需要一个店面，二来……
微笑记得上辈子发生过一件事，同族的一位婶娘就是卖水果发家的，她长期租着一户人家的店面，生意越做越好。然而突然有一天，房东不论如何都不肯再把店面租给她了。后来才知道，人房东用那店面自己做起了水果生意，婶娘辛辛苦苦多年积攒的客源就这么被对方截胡了。
陶静霞还在琢磨着租店面，微笑却已经考虑趁着这年头房价还没有涨起来买一个店面了。
过了年之后，水果生意确实差了很多，但是陶静霞给自己定的目标很低，因此，还不到四天，那四十斤水果就卖光了。
如此，陶静霞一鼓作气辞了工作，又去食品城进了一批货。
这一次，她不但进了三十斤苹果、三十斤梨，还进了十斤香蕉、十斤枇杷、五斤樱桃、五斤草莓，还有二十根甘蔗。
因为生意还没有稳固下来，所以这个时候的陶静霞进货还是很保守的，就怕一不小心进多了放坏。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陶静霞的生意算是进入了正轨。
等到陶静霞的肚子开始显怀的时候，水果摊已经经营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陶静霞赚了一百五十多块。
而这，还是因为她进货极其保守的关系。
看到月结账本，蒋玉兰和宋文国这才没再对陶静霞做生意的事多说什么，并且也开始帮忙。
然而微笑的日子却是陡然难过起来，原本已经适应的高烧似乎一下子变得严重起来了。
以前她高烧通常只会持续一天，其中会感觉到剧痛的时间不足一小时，第二天温度就会下降大半，到了第三天基本就没什么事了。
介于微笑这般稳定的恢复力，家里对她的情况还是报以乐观的想法。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微笑高烧的时间变成了一天半，剧痛的时间却增长到了两小时，降下温度后要持续两天才能大好。
她有种预感，自己接下去的日子恐怕会越来越难过。
如果不找到解决根本性问题的方法，自己恐怕真的会难逃一死。
尽管心中忧虑，但微笑却竭力掩饰自己的不适，不让大人察觉到，以免他们担心。
尤其是陶静霞，开始卖水果后她不但没有闲下来，反而还比以前更忙了，加上她如今还怀着孕，微笑是真的不忍心让她再来操心她的身体。
唯一让人庆幸的是，在家里的债务还掉之后，陶静霞明显手松了许多，家里如今不说天天吃肉，两三天总能吃上一次了。有时候即便没有肉吃，也会有鱼虾这些荤腥。
微笑能够明显感觉到，有足够食物补充的时候，自己发烧的时候会好过一点。
她猜测，要解决自身的问题，关键应该也是在一个“吃”上。
然而问题也来了，家里的经济状况虽然好了许多，但想要天天吃肉显然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之前跟着去水果摊的时候，微笑曾看到陶静霞跟客人打听店面，所以微笑猜测，陶静霞应该是在攒钱打算租个店面。
所以，她打算先劝陶静霞改变主意买个店面。
她有些悲观地想到，若是自己真的熬不过金色源泉，家里有个店面，日子能好过很多。
再有……如果自己死了，大概不用想办法，家里也肯定会把妹妹留下了。
为免以后有心无力，所以微笑这次的行动力前所未有的快。
在一次陶静霞又向客人打听店面之后，微笑状似天真地问道：“妈妈，你是打算买店面吗？”
“当然不是。”陶静霞一愣，随即笑道：“买店面太贵了，我只是打算租一个。”
第23章 酸涩
“什么是租？”微笑装作疑惑地问道。
陶静霞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就是妈妈花钱，然后人家将店面借给我们用。”
“也就是说那店面并不是我们的？”微笑眨了眨眼睛，干脆道：“妈妈你为什么不买？”
“因为要很多钱。”陶静霞道。
“可是如果租的话，那岂不是随时都可能被收回去不能用？”微笑道。
陶静霞一愣，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女儿继续道：“像我们现在的水果摊，如果人家不租给我们了，我们也没办法。而且……如果我是人家，我就把人赶了自己卖水果。”
小孩子的话似乎天真不实际，然而陶静霞却是呆住了。
原谅她生活的环境比较单纯，根本就没想过还有人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
一开始，她脸上还带着漫不经心，然而想着想着，她就不由面露严肃。
或许是她想多了，然而……年少时期的经历让陶静霞知道，这个世界上或许有很多好人以及更多不好不坏的人，但同样，这世上也存在坏人。
人心的险恶，她在很早之前就初窥门径了。
所以她毫不怀疑，女儿口中所说的事情还是有人能做得出来的。
若是自己辛苦多年好不容易累积了可观的客源和口碑，结果却被人轻易夺走……
当然，或许她能够遇上一个好房东。
然而，她真的能将人生寄托到旁人的善心上吗？
陶静霞就这么纠结了一个月，然后下定了攒钱买店面的决心。
彭莱文镇作为乡镇，房价本就不高，更别说这会还是九十年代。然而，即便如此，要在镇上买一处临街的店面房，没有七八千都是不可能的。
更别说，彭莱文镇的建筑都是民宅，除了公有建筑，其他可以交易的店面其实都是民宅。而民宅最少都是两层的，要买下来的话，怕是得要一两万。
但是陶静霞并不气馁，虽然目前卖水果一个月才只能赚到三百多块钱，但是她相信随着大家的日子越过越好，水果生意会越来越好做的。
更何况，哪怕每个月只能赚三百块，用上五年自己应该也能买到一间店面了。
虽然做下了决定，但陶静霞却并没有告诉宋文国。无他，她并不想和他吵架。
陶静霞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情况比她想的要好多了。
她的水果生意越做越好，在她怀孕满八个月的时候，月盈利居然达到了六百块。短短半年的时间，她竟是赚了两千多块钱。
这么算的话，可能再用上两年的时间，她就能买到一个店面。
然而这个时候的微笑却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她现在每次高烧都会持续三天，剧痛则延长到了七八个小时，每次发烧都需要七八天才会好，但间隔时间却从原来的两天缩短到了一天。
每一天过去，她都会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即便她极力掩饰，家里人也还是发现了她的异常。
陶静霞几乎吓坏了，夫妻俩带着微笑跑去县城找了刘大夫，但刘大夫却跟之前一样，坚持说她的身体很健康。
刘大夫是省城名医，他说便是到首都和魔都，那些大医院的结论也不会和他不同。
如此一来，倒是浇灭了陶静霞想带女儿去求医的心思。
这个时候，蒋玉兰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堆所谓的偏方，想要给微笑吃。为此，陶静霞和她大吵了一顿，若非宋璋鸣插手，两人估计会将天都吵翻了。
在陶静霞即将生产的半个月前，微笑刷牙的时候突然喉咙一阵腥甜，猝不及防就吐出了一口血。
她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就将水杯里的水倒出去，将那口血给冲淡了。
微笑憋了半小时，等到家里大人都去忙了，到底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发现，哪怕生命重来一次，哪怕自己就是原地死亡也不亏，但是，她还是不想死。
她想要一个更精彩，更没有遗憾的人生。
非常非常的想。
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下，微笑想要放声大哭，又不敢惊动任何人，只能死死捂住嘴巴。
无声痛哭了一场，微笑的眼睛变得通红，她拿热毛巾捂了捂，感觉舒服点了，照了镜子也不太明显。
进入夏季的第一场雨还没有下完，陶静霞在家里痛了一整天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婴。
对此，家里三个大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失望。只有微笑，她除了高兴妹妹出生，也将关注力都放到了陶静霞身上。
微笑上辈子曾听陶静霞抱怨过，说她坐月子从来没真正舒坦过。蒋玉兰除了会在月子里帮着把孩子的衣服和尿布洗了，旁的什么也不会做。就是这样，她也是数好了日子，陶静霞一出月子就立马不再帮她洗了。
在微笑还没结婚生孩子之前，听了这话她感想有限，然而等她自己也生了孩子之后，体会到刚生产完的产妇有多虚弱，带孩子有多累人，就明白妈妈当初有多不容易了。
“哪来的益母草水？”看着从热水瓶中倒出的浅金黄色液体，陶静霞不由惊讶道。
这边的风俗，家里有孕妇就会出去找益母草晒干，等到产妇生完孩子，就将益母草洗干净放水里煮，过滤出来的水给产妇当水喝，以此帮助排恶露。
但是陶静霞知道，自家婆婆根本想不到这些，之前那次生笑笑还是她阿姨采了送过来的。即便那样，婆婆也不肯费心思煮给她喝，所以这次她也没指望，谁想到……
宋文国的表情有些古怪，“是笑笑煮的。”
到了这会他都难以相信，自家才五岁的闺女居然知道洗了益母草给自家母亲煮水喝了。虽然这件事并没有多大难度，但五岁的孩子能想到去做这件事，就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了。
“你说笑吧？”陶静霞一脸难以置信。
“真的。”宋文国道：“她烧完了没法灌进热水瓶里，还来找我帮忙。”
陶静霞呆愣片刻，鼻子酸涩不已。
第24章 虚弱
“不是，她哪来的益母草？”等回过神之后，陶静霞就发现了不对。
她阿姨今年忙着织布没空帮她弄益母草，还提前说了让她自己去弄。她本来是打算自己去弄的，然而后面开始卖水果，忙起来把这事给忘了。
“她自己晒的。”似乎猜到陶静霞要问什么，宋文国道：“她晒在屋顶上了。听她说是每天出去采一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陶静霞眼里已经有了泪意，“真没想到，闺女才五岁，我就已经享到她的福了。”
宋文国有点酸，但更多的还是高兴闺女的孝顺。
他这人自己孝顺，所以就格外看重旁人孝不孝顺，一个孝顺的人，在他眼中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坏人。
而上辈子，微笑这个女儿在他眼中一直都不是一个孝顺的人。
因为她总是不听他的话。
自此之后，微笑除了每天给陶静霞煮益母草水，还会另外给她烧一锅水，那是给她用来洗漱用的。
倒不是家里人不给陶静霞烧水，只是产妇用的水都要是熟水，所以需求比较大。而很明显，蒋玉兰并不是会为人着想的性子。
陶静霞生产之后第三天，宋文国从省城带回来三条鲫鱼。
这个时候，微笑的记忆再次觉醒了。记得上辈子妈妈生妹妹坐月子的时候，因为她嘴馋，妈妈把肉都给她吃了，自己就喝一点汤。
因此这一次，等到宋文国将熬好的鲫鱼汤端上来的时候，微笑一眼都没看过去。
然而，陶静霞却主动道：“笑笑过来吃鱼。”
微笑摇头，“我不要吃鱼。”虽然这样说，但她却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没办法，这是生理本能。
陶静霞一愣，随即道：“妈妈也不想吃鱼，怎么办？倒了的话就浪费了。”
微笑才不上当，她转身噔噔噔地跑了下去。
“妈妈我下去吃饭了！”
陶静霞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却别提多暖了。
然而，看着身边的小女儿，她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她知道丈夫是个耳根子软的，却没想到他会出尔反尔，明明都已经说好了……
陶静霞出月子的时候，已经进入了盛夏，这个时候，正是水果生意最好做的时候。当然，因为天气的关系，这个时候的水果也正是容易坏的时候。
在她坐月子的期间，水果摊一直都是宋璋鸣在看，倒也没出什么大差错。
但小差错还是有一些的，以往有些水果放得时间长了，陶静霞就会赶在坏掉之前折价处理——这年头不比后世，大多数人都乐意占这种“便宜”。如此一来，几乎不会有水果烂掉坏掉的现象。
而宋璋鸣看摊的时候，因为舍不得把水果折价卖了，所以放坏掉的比较多。
最后一算，损失的钱可比折价卖更多了，宋璋鸣即便懊恼也来不及了。
陶静霞多少预料到了一些，因此倒没有说什么，只是出了月子却是说什么也打算自己去看摊了。
家里其他人都反对她马上出去做生意，倒不是别的，只是这会孩子还小，需要吃奶。
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劝着，陶静霞终于忍不住了，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们不就是想要逼我把孩子给送人吗？”
微笑一愣，有些懵逼地抬起了头看向大家。
这些日子，她又要给陶静霞烧水又要竭力忍耐住身体的不适不让大家担心，实在分不出心思去关注其他。
谁想到，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大人们居然已经动心思要把妹妹送走了……
她本来还以为家里经济好了之后或许不会再有将妹妹送人的念头，谁想到……
“不要把妹妹送人，我想要妹妹。”微笑连忙开口道。
陶静霞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抬头道：“我知道生二胎要罚款，但现在我手头有点钱，并不是出不起罚款。”
“你说得容易，现在可不是以往，生二胎得罚个七八千，要是个男孩就罢了，这可是个女孩！”蒋玉兰大声道。
微笑只恨不得把她奶奶那张嘴给捂起来。
陶静霞的脸色果然难看了起来，“不管男孩女孩，我都不打算再生了。”
闻言，蒋玉兰面色难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宋璋鸣拦住了。
“静霞，你得为笑笑想想。笑笑如今的身体……虽然人刘大夫说去大医院看也没用，但眼看着她的身体怕是不太好，等她长大了，说不准都没办法上班，我们总得为她以后想想，给她多攒点嫁妆，好让她嫁个好男人。否则的话，她身体不好，你难不成想让她嫁给个瞎子瘸子或者傻子？”宋璋鸣语重心长道。
微笑的身体虽然变差，但谁都没想过她会活不了，只以为她会身体不好。
或许小说影视中林妹妹会让人怜惜，但是现实社会中，谁都不愿意娶个身体不好的媳妇，放到乡下就更是如此。
微笑都懵了，不是，自己怎么就沦落到那地步了？
但是很显然，这话陶静霞听进去了。
宋璋鸣继续道：“笑笑身体不好，不管是我们还是你和文国，将来都要先她一步走了。她这身体要是一直这样，将来能不能生孩子还不好说，若是没个兄弟，将来她被婆家欺负死都没有人为她撑腰。”
“所以，我的想法是把这孩子找个好人家送了，然后你再生个儿子。以后你和文国努力挣钱，多攒点钱给笑笑当嫁妆，再有个给她撑腰的兄弟，她这一辈子才能活得舒坦。”
微笑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成为爷爷说服妈妈放弃妹妹的最大理由。
她张了张嘴，竟是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看陶静霞的样子就知道，宋璋鸣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我……我再想想。”
听到这话，微笑就知道要遭！
“我想要妹妹，妈妈，我想要妹妹不想要弟弟！”她抓着陶静霞的衣角喊道。
陶静霞只当她说的是孩子话，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笑笑乖，弟弟跟妹妹是一样的。”
然而看在微笑眼中，她的笑容却格外虚弱。
第25章 心思重
微笑急得差点哭出来，“妈妈，我就要妹妹，就要……”
她急得忘了其他语言，然而坐在她对面的几个大人却是都变了脸色。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鼻子似乎有些热，伸手一摸，却是满手的鲜红。
“笑笑你别动！”陶静霞近乎惊恐地喊道。
微笑没有动，然而她的鼻子却似是成了开了闸的水龙头，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没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头晕，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接住女儿小小软软的身体，陶静霞简直要疯。
“文国，赶紧去叫黄忠武！”宋璋鸣也吓得够呛。
黄忠武过来看到这么多血的时候也有些慌，等各种检查之后，他稍稍松了口气道：“没什么大事，孩子心跳呼吸都挺好的，晕过去可能是失血太多晕的。”
“她流了这么多血，你跟我说没什么大事？”陶静霞不满极了。
黄忠武摸了摸鼻子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卫生院查个小血。”
闻言，陶静霞毫不犹豫道：“那就去。”
其他人也没有意见，实在是微笑这模样把他们吓坏了。
前往卫生院的过程中，微笑的体温又开始上升，天气本来就热，陶静霞急得脸上都是小汗珠。
到了地方，医务人员看到微笑满身的血又烧得通红的脸蛋都吓坏了，还以为是得了什么绝症。
“这……这是不是送县医院？”小护士年纪不大，看到这个场面吓坏了。
刚好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跑来，闻言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时候彭莱文镇的卫生院其实还成，不像后世，好医生都被县医院挖去了，只能看看小感冒，碎个肾结石啥的，生孩子都没人愿意去。
陶静霞道：“先给孩子测个小血。”
医生闻言一怔，“呼吸心跳都正常？”
“都正常。”陶静霞道：“赤脚医生给看过了。”
“你们哪里的？”医生有些犹豫。
毕竟各地的赤脚医生水平不一，他也不敢完全相信对方的判断。
“我们虞江公社的。”宋文国回答道。
医生松了一口气，“黄忠武看的啊，那就没问题，你们跟我过来验个小血。”
黄忠武别看只是个赤脚医生，但在彭莱文镇的医生圈子里还是有几分威信的。
查了小血，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微笑并没有贫血现象。
对此，陶静霞并没有觉得安慰。
从来都是这样，不管做什么检查女儿都没问题，但她却照旧反复发烧。如今留了那么多鼻血，竟然都没有贫血。
微笑是被痛醒过来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在家里了。陶静霞正守在床边，看到她醒来便问道：“笑笑你感觉如何？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
然而才开了个头，她就面色扭曲痛苦了起来。
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痛了，大脑似乎被当成毛巾一样被一只无形的手极力挤压，那种仿佛脑髓要被挤出的感觉恐怖至极。
看到她这样，陶静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抓着女儿的手，有些急切地问道：“笑笑你哪里不舒服？”
“我……”微笑抿了抿唇，极力让自己不要颤抖道：“我就是有点头疼，大概是睡得太久了。”
冷汗已经从她后背蔓延，微笑需要用全部的力气才能避免自己不惨叫出声。
陶静霞一脸狐疑。
微笑心里有些急，她这会只希望能瞒过妈妈，把这一茬给糊弄过去。
然而陶静霞似是发现了什么，她开始仔仔细细打量女儿。
这下，便是微笑有再好的演技，但有些破绽还是藏不了了。
似是咬紧的牙关，汗津津的额头，微微颤抖的身体……
“笑笑你是不是疼？你哪里疼？”陶静霞将微笑抱到怀里有些慌张地问道。
微笑本来就在极力忍耐，陶静霞这么一抱，她立即就破功了。她不想喊痛，但身体却出卖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体让陶静霞意识到了女儿已经痛到了什么程度。
到了这个时候，微笑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无声落下。
真的好痛，好痛好痛……
是不是自己死了才能真正解脱？
尤其，这次如果自己死了的话，家里应该就不会将妹妹送人。
陶静霞向来坚强大胆，然而作为一个母亲，看着女儿痛得在自己怀里发抖，她快要急疯了，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中落下。
“笑笑你哪里疼，告诉妈妈。”
微笑下意识张嘴，却因为疼痛再次咬紧了后槽牙。
足足痛了一个多小时，微笑才带着泪痕睡着。
或者说她不是睡着，而是痛晕了过去。
陶静霞久久情绪不平，正打算离去，就发现女儿好像在说梦话。
她凑过去，费了很大力气，才从女儿含糊微弱的声音中拼凑出了一句话——
“是不是我死了，妹妹就不用被送走了？”
陶静霞心神大震，她没想到，女儿居然有这样的念头。
她从来没有想过女儿可能会死，她更没有想到，幼小的女儿已经在考虑和死亡相关的事情了。
然而扪心自问，笑笑这个样子，真的……一定能保住性命吗？
陶静霞面色发白。
她比谁都清楚，若是女儿有生命危险，公婆和丈夫势必会改变主意将小女儿留下。
如此，她或许能如愿，但是……
听笑笑说的梦话就知道小家伙的心思有多重。如果不打消笑笑的疑虑，便是笑笑有生的希望，如果没有求生意志，那她也活不了。
当陶静霞将笑笑的心思告诉宋文国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他整张脸都白了，“你开什么玩笑，笑笑怎么可能会……会……”
那个字他说不出来。
陶静霞垂泪道：“但是笑笑就是这么想的，她认为自己死了我们就不会把妹妹送走。还有……”
“刚刚笑笑痛得厉害，我问她哪里痛她没有回答我，但是……”
“笑笑的情况恐怕没有我们以为的那样乐观，或许她是得了什么怪病。”
“她现在没有什么求生意志，若是不能让她安心，她恐怕真的会离开我们。”
第26章 怨恨
“那你是想……”宋文国迟疑道。
陶静霞道：“不要把小囡囡送走了，让笑笑知道不论她在不在，我们都不会把宝宝送走。这样，她才能毫无压力地去对抗病魔。”
宋文国点头，“好，我去跟爸妈商量。”
宋璋鸣和蒋玉兰闻言也都呆住了。
“怎么会？笑笑就是发烧，能是什么大毛病？你胡说八道什么？这世上哪来那么多怪病？小孩子身体弱就会这样！或者是被哪路仙人惊了魂也说不准，我明天就去烧香，等我烧了香笑笑就能平安了！”蒋玉兰瞪着陶静霞道。
婆婆的话难得并没有让陶静霞生气，甚至她还有些欣慰，婆婆再刻薄不讲道理，对笑笑这个孙女到底还是真心心疼的。
宋璋鸣久久不说话，只眼睛却是悄悄的红了。
以前他是没想过，毕竟孙女还那么小，自己都还健朗着呢，孙女怎么就，怎么就……
然而理智想想，那个可能还是存在的。
“行。”宋璋鸣声音带着些许嘶哑道：“反正囡囡还小，只要不记事人家都要，等笑笑康复后再送走也可以。”
陶静霞松了口气。
然而这些大人却是低估了微笑，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
一开始，得知家里不打算将妹妹送走了，微笑是非常高兴的。但是高兴了没多久，她就发现不对了。
细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微笑就隐隐弄清楚了大人的想法——她若是死了，妹妹就留下来，若是她好好的，就把妹妹送走。
一时间，她有些无奈，但也没太在意。
不管大人是什么想法，哪怕只是暂时拖延一下也是好事。
其实陶静霞有些多虑了，微笑虽然想过自己死了之后妹妹就不用被人送走，但是也就是想想。
说实话，她还没有伟大到为了别人放弃自己的生命。
她跟这个妹妹要说有什么感情是不可能的，对方到底几个月大就被抱走了，她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培养出姐妹情。
尤其，这个妹妹上辈子虽然被人抱养了，但并没有受什么苦。
如此，自己并没有牺牲性命留下对方的必要。
若是自己真熬不过去，这个妹妹自然能留下，若是自己熬过去了，能拖延时间好的，到时自己就能想办法说服大家改变主意。
——爷爷之所以要送走妹妹，与其说是重男轻女，还不如说是缺钱。生二胎的罚款不是一笔小数目，但若是家里的钱足够罚两次款，爷爷是不介意多养一个孙女的。
夏天还只剩下一个尾巴的时候，微笑的情况又变差了。
陶静霞发现女儿居然痛得一晚上没睡着的时候，几乎心痛得落泪。
微笑也发现自己现在有些糟了，她倒是想要想办法改变目前的现状，然而……在每天的疼痛都要持续十个小时以上的时候，她不得不将剩下清醒的时间用来睡觉，以便迎接下一次的疼痛。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隐瞒了。
此时此刻，她觉得活着就已经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了。
痛到极致的时候，她甚至会生出不想活的念头。
“笑笑你想吃什么，妈妈去给你买。”陶静霞含泪问道。
一旁的宋文国不说话，但眼眶已经红了。
微笑想了想道：“我想吃老街的豆腐花。”
“好，爸爸去买。”不等陶静霞开口，宋文国就带着些许哽咽道。
宋文国走后，微笑忍不住小声问道：“妈妈，奶奶会不会骂爸爸？”
“不会。”陶静霞轻声道：“你奶奶刚刚还让我问你想不想吃草鞋底呢，她说她从菜场买回来。还有肉包子、馓子、麻花，你想吃什么都行。”
微笑有些意外，她倒是没想到蒋玉兰也有这么大方的时候。
“我……我有点想跟跃跃他们玩。”微笑忍不住道。
在不久前，她还意气风发地想要改变小伙伴们的人生，然而现在……那可能永远只能是想想了。
陶静霞一愣，表情有些为难。
然而，不等她开口劝，微笑就道：“算了，我要睡觉，没时间玩。”
这一刻，陶静霞的心中忍不住生出了怨恨。
为什么？
明明她的笑笑那么乖那么懂事，为什么要让她摊上这种事？
哪怕是她生这种病也好，为什么要是她的笑笑？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
微笑不知道陶静霞的想法，这一天，她吃到了老街的豆腐脑，还吃到了蒋玉兰特地买回来的麻花和肉包。
临睡前，她想到了上辈子自己的厨房。其实说是厨房，那更像是一个工作间。
微笑在写作之余还喜欢烹饪，尤其是烘焙，不管是中式还是西式她都有所涉猎。上辈子，等到舟行和舟同前程明朗，觉得自己的责任都尽到之后，她索性花积蓄将手头一套小户型的房子装修成了专门用来烹饪的工作间。除了常见的烹饪工具和电器，那个工作间还涵盖着几乎所有的烘焙工具、原料以及模具。
靠着自学，她不管是做家常菜还是做中点西点水平都不差。偶尔也会将成品在微信朋友圈售卖。不过她不靠这个赚钱，纯粹就是做多了自己吃不了，标价不会太高，最多就是回个本。
那会她其实还挺可惜的，她年纪大之后肠胃不太好，很多东西辛辛苦苦做出来，自己只能尝上几口，不敢多吃。
原来还想过这辈子能够享足口福了，哪想到……自己似乎没那个好命。
这会，微笑忍不住想念自己那个工作间。
重生文中，好多人重生都带着金手指，她看过别人写的，自己也写过类似的小说，轮到自己身上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也不肖想那些逆天的系统灵泉什么的，要是能让她把工作间带过来该多好呀。
别的不说，至少在临死之前让她好好吃上一顿。
或许是因为有这样的念头，接下来几天，微笑睡着之后都会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工作间。
工作间和自己记忆中一般无二，里面的东西都是那么熟悉，每一样都是她精心挑选，并且曾用过千百次的。
——这个时候，她还没意识到这些梦有什么问题。
第27章 舅舅
就当微笑的身体越来越糟的时候，一位客人光临了宋家。
“……舅舅？”原本躺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微笑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年轻男人，有些迟疑地喊道。
陶俊林惊讶极了，“笑笑居然还认得舅舅？”
微笑说出口其实就已经后悔了，因为她想起来自己上回见陶俊林的时候应该还只有两岁。显然，自己这会应该是不认识他的。
“嗯……我见过舅舅的照片。”好在她脑子一转就想到了搪塞的理由。
陶俊林也没有多想，夸道：“我们笑笑真聪明！”
陶静霞不在家，蒋玉兰也去菜场卖菜了，家里只剩宋璋鸣。陶俊林是个性子活泛的，和宋璋鸣寒暄了没几句，两人就有说有笑起来。
微笑本来有心跟陶俊林寒暄一番，然而她昨晚才痛了一晚上，这会实在有些精力不济，加上小孩子精力有限，没多久就在躺椅上睡着了。
陶俊林和宋璋鸣说话的时候一直分神关注着外甥女，这会见她睡着了，不由问老亲家道：“笑笑怎么看着不太有精神？”
说起大孙女，宋璋鸣的脸色便带上了忧愁，“笑笑她……她如今每到夜里便浑身疼，旁人夜里睡觉，她则是睁着眼睛受折磨。大人都不一定熬得住的苦楚，她小小人一个，却愣是没叫一声苦。因此，白日里她都没什么精神头，必是要睡觉的。”
“这……”陶俊林见外甥女虽然瘦弱，但皮肤白皙红润，并不似是生病的样子，便道：“亲家大叔，真那么严重？我看笑笑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啊。”
宋璋鸣摇了摇头，“笑笑发这个病已经一年多了，不论是去医院做什么检查，身体都是没问题的，中医也看不出什么，但她还是该发烧发烧，该疼依旧疼。最近，她三不五时地咳血或是流鼻血。”
“老话有说法，年少咳血命不久。我们都指望着笑笑能好好的，但情况却并不乐观。”
陶俊林皱眉。
陶静霞回来的时候是带着小女儿的，看到小不点，陶俊林立时就笑了，“大姐，这就是小囡囡吗？眼睛倒是像你。”
陶静霞和宋文国一个双眼皮大眼睛一个单眼皮小眼睛，微笑的眼睛却是没像他们中任何一个人，虽然是单眼皮，但她眼睛不小，且眼型隔代遗传像了宋璋鸣，看着清澈又明媚，特别有韵味。倒是小囡囡的眼睛和陶静霞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而陶俊林和陶静霞的眼睛都像微笑外婆，小囡囡的眼睛像陶静霞，自然也跟陶俊林像。
见儿媳妇回来，宋璋鸣就离开让他们姐弟俩说体己话了。
“姐，小囡囡的生辰八字是什么时候？”陶俊林开口问道。
陶静霞报了一个生辰八字，随即好笑道：“怎么？你又要算命？”
陶俊林的算命技能是自己看书学的，就是个兴趣爱好。然而，陶静霞虽然这样打趣，其实对兄弟的能力还是有几分信任的。
——当初陶俊林第一次给人算命就是拿陶静霞练手，当时他说陶静霞会嫁出省，后来陶静霞真的嫁出省了。
陶俊林拿着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半晌才凝眉开口道：“这个孩子鸭窝里生鹅窝里长，是个好命的。”
微笑刚刚醒来，没想到就撞上了妈妈曾经说过的场景。
她顿时就愣了。
陶静霞也愣了，“阿林你别是跟大姐说笑。”
“谁会拿这种事跟你说笑？”陶俊林道。
“那、那你给笑笑算算。”陶静霞带着几分忐忑道。
陶俊林顿时迟疑，他其实给笑笑算过的，只是没将结果说出来你。一来是那个结果不太好，二来因为是自学的关系，他自认为水平不稳定，怕说出来不准，让大姐白白操心一场。
要不，再重新给笑笑算一次？
这一次，他没拿生辰八字算，而是直接看了面相。
片刻后，他有些震惊道：“笑笑如今是否极泰来的面相，只要过了如今这一关，她一辈子都会畅通八达，再无坎坷。”
“你说真的！？”陶静霞精神一振。
“真的，不过……”陶俊林硬着头皮道：“她这一关可能不太好过。”
“那要怎样才能让笑笑度过这个关卡？”陶静霞问道。
“大姐你这就为难我了。”陶俊林摸了摸鼻子道：“你别看外面好多算命的都能改命，实际上都是为了骗钱的。命这东西，能窥见一角已经是运气，又怎么可能轻易去改？真要有这能耐，谁还去给人算命，不都得把自己改成大富大贵之命？”
陶静霞顿时面露沮丧，“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陶俊林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话说全。
其实他从笑笑的面相上已经看到了转机，但还是那句话，他不敢保证自己看的都准，要是让大姐白高兴一场，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陶俊林是个喜欢孩子的，不管是对微笑还是对小囡囡，他都喜欢得紧。
难得清醒又不疼的时候，陶俊林一直在逗微笑玩，微笑也乐意配合他。
陶俊林这次是去江省做生意，途经苏省特意过来看望大姐一家。他还特意给微笑买了玩具——一辆黑色的铁皮汽车。
这其实是更适合给男孩子的礼物，然而陶俊林自己也还是个大孩子，会给外甥女买这辆玩具汽车，有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也对这个玩具感兴趣。
不过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微笑都没有嫌弃过这份礼物。
陶俊林在这边住了几天，亲眼看到了外甥女发病时痛得浑身发抖冒冷汗的样子，也不由心惊。
“真不需要去医院看看？”陶俊林忍不住问道。
陶静霞抱着女儿苦笑道：“没用，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出问题，所有医生都说笑笑很健康。”
其实陶俊林是被她写信叫过来的，她本意是想让他将笑笑带去浙省住上一段时间，顺便去杭市求医。那会微笑的情况还没糟糕到这个地步，如今微笑几近频危，她却是不可能让陶俊林带走微笑了。
陶俊林也知道这一点，因此离开前根本就没提这一茬。
第28章 惊愕
陶俊林走后，微笑虽然有些不舍，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她记得上辈子陶俊林也来了，然后自己被他带着去了浙省外公家。过了大概十天，陶静霞也过来了。她们在外公家住了个把月，等再回去，妹妹就不见了。
这次自己没被带走，那妹妹应该也不会被送走了。
临近年关的时候，家里却是出了一件事——宋文国从阳台上摔了下来。
微笑当时正睡觉，所以并没有亲眼看到事情经过，等她醒来时，就发现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你婆婆说那话确实不对，但你立马就拉着行李箱要走，还嚷嚷着要离婚就是你不对了。即便不为了别人，你总要为两个孩子着想，尤其是笑笑，她如今这个样子，你舍得丢下她？”姨婆语重心长的劝说声从门外传来。
微笑听不到陶静霞的声音，只听到了几声吸鼻声，想来她之前应该是哭了。
怔愣片刻，微笑从记忆中挖掘出了一件事。
陶静霞曾跟她提起过，说她还年幼的时候宋文国从阳台上摔下来，当时蒋玉兰对着她就说了一句：“都是你的缘故！扫把星，你来了家里就开始什么都不赎当了！”
微笑也记得妈妈说过，她当时就气疯了，收拾了行李箱就要回娘家，当时爸爸叫来了姨婆，两人把她劝下了。
这些事也就是她年轻的时候陶静霞跟她说说，后来她年纪大了，也不再提了。
若非撞上，微笑都不记得这些了。
由这一件事，微笑记起了很多很多陶静霞曾经说过的事。
说蒋玉兰在她怀孕的时候当着宋文国的面什么活都不让她干，等宋文国一上班，就什么活都丢给她干，她一边上班还要把家里的家务给包圆了；说她怀着七八个月的身孕到河边洗衣服，因为不能弯腰，下半身都泡在水里，也幸好那会是夏天；说她嫁过来后蒋玉兰总到外面说她的坏话……
其实陶静霞不单单是说蒋玉兰，连宋文国甚至是宋璋鸣在她口中也有种种不是。
有些是小事，但有些……
微笑记起一件事，陶静霞曾说过，她怀三胎的那个男孩会流掉固然是因为有心人举报，但真要怪的话其实要怪宋文国。
当初陶静霞怀孕后躲到了娘家，当时宋璋鸣和蒋玉兰并不知道她怀孕，但宋文国却是知道的，陶静霞走之前悄悄告诉过他。
本来两人都说好了，陶静霞在娘家生下孩子再回来。然而到后来，宋文国却是三天一封信地催她回来。她还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到底坐不住跑回来了。
结果回来后才发现家里根本没什么事。
面对陶静霞的质问，当时宋文国反驳说是你阿姨叫你回来织布。
陶静霞骂他：“阿姨不知道我怀孕，难道你不知道吗？”
——说到底，宋文国催陶静霞回来是因为不信任她，怕她像其他外地媳妇一样跑了。
那会陶静霞大着肚子在家里战战兢兢，蒋玉兰还提议让她再躲到她娘家靖市去，遭到了陶静霞的拒绝。
后来才发生了被人举报的事。
微笑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爸爸妈妈晚年处得虽然还好，但真说起来，嫁到宋家之后，妈妈是真没享过什么福。
早年就不说了，后来她爷爷奶奶过世，她长大，按说妈妈能安享晚年了，然而她又是做了那样一个选择。后半辈子，妈妈都在为她操心。
也就是后来舟行和舟同要么结婚生子要么事业有成，看她熬出头了，妈妈才算是过上了几年舒心日子。
但是那会她已经八十好几了，尤其……自己还走在了她前头。
然而现在算什么？
微笑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发黄的天花板，不论是爷爷奶奶还是爸爸妈妈，不论他们各自是什么观念什么想法，但无疑他们都是爱她的。
然而，这四个爱她的人却是在互相伤害。尤其是妈妈，作为外来媳妇，她受到的委屈实在太多太多了。
自己要怎样做才能让妈妈提前过上舒心日子？
她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若是自己死了，那妈妈这会绝对是会崩溃的。
在姨婆劝说之后，陶静霞似是心平气和了，一家子的气氛也仿佛回到了过去。
但微笑心里却有些不好的预感，陶静霞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根本就不像是她。
在微笑的印象中，陶静霞若是怒极了，不是把罪魁祸首给痛骂一顿，就是将你冷处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陶静霞不知道女儿心中的不安，她跟往常一样去卖水果，回来后会先把小女儿哄睡，然后再陪伴被疼痛折磨得异常狼狈的大女儿。
这天早上，当身体中的疼痛消退的时候，微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在宋文国在住院的时候，陶静霞跟个没事人一样本就是一件不正常的事。
晚上，陶静霞卖完水果回来，微笑一边帮她掰白菜叶子，一边试探地问道：“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陶静霞一怔，极其自然地问道：“笑笑想爸爸了吗？”
微笑点头，“爸爸说要给我带省城那边的肉包子的。”
陶静霞微微一笑，“快了，再有两天爸爸就回来了。”
似乎……妈妈提起爸爸的态度很是平和？
微笑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放下了心中担忧的关系，这一天，微笑竟是在身体剧痛的过程中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又“看”到了自己的工作间。
用奶白色石英石构成的台面，挂满墙壁的各种锅具，抽屉里数不胜数的烘焙工具，橱柜里堆满的各种模具和原料，冰箱里满满当当的各种食材，置物架上零星的几样水果。
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怀念不已。
若是能再次拥有它就好了……
这个念头才出现在微笑的脑海中，全身的剧痛就如同潮水一般褪去，微笑惊愕之余正要探究，大脑却似是被重击了一下，又一下……
微笑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注意力。
半夜，陶静霞习惯性伸手探了探女儿的额头，预料中的高热并没有出现，她倏地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29章 惊喜
整个后半夜，陶静霞都守着微笑，确保她的温度的的确确没有升上来。
——要知道这几个月，微笑已经几乎无时不刻与高温相伴了。
微笑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陶静霞还没有出去摆摊，不由便是一愣。
“妈妈？”她歪着脑袋一脸疑惑。
看着女儿红润的面颊，陶静霞有些激动地问道：“笑笑，你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她自然知道女儿后半夜应该睡了一个好觉，而不是像以往一样生生痛了一夜。
微笑一怔，随即垂眸道：“睡得很好，没有痛。”虽然感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并不是坏事，但是，这只是猜测而不是已经确证的事情。
所以，她不会告诉妈妈自己后半夜其实是昏迷了。
陶静霞给微笑做好了早饭和午饭就出去摆摊了，微笑乖乖地和她道了别。
今天宋璋鸣去大队了，蒋玉兰在医院照顾宋文国，因此这会家里就只剩下微笑一个人。
——按说是不该留微笑一个人在家的，但宋璋鸣中午之前就能回来，陶静霞经过微笑的同意之后，每次出门都会把大门锁上。
陶静霞一走，微笑就迫不及待地吃完早饭跑到了楼上去。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至于是真是假，还需要亲自验证。
若是没有猜错，自己或许再次拥有了上辈子的工作间……
才这么想，微笑就发现自己的视野出现了变化，周围简陋的环境被经过装修，简约大方的工作间代替。
——工作间的内部风格并不奢华，是后世并不罕见的韩式风格，大体上还是偏素雅温馨的。然而再怎么素雅温馨，对比微笑如今居住的环境，也透出了十二分的精美华丽。
这个工作间原本是一套两室两厅一厨一卫的格局，微笑将之改造了一番，厨房、卫生间和餐厅还是寻常的装修，两个卧室一个改成了置物间——里面放着各种平时很少用到的锅具、工具、模具和原料。一个改成了烘焙间——有明火的厨房难免油烟重，放在里面的东西都需要频繁清洗，因此，微笑特意弄了一个烘焙间，里面除了放置烤箱、发酵箱、厨师机等大家伙，如榨汁机、原汁机、绞肉机、面包机等小家电也都放在这里。
客厅则被改造成了操作间，这里有着比厨房台面还要大的操作台，以及大量日常会用到的烘焙工具和原料。
说是小公寓，其实工作间的面积并不小，不算公摊面积都有92平米，然而即便如此，里面不管是柜子里还是置物架上，几乎都放满了东西。
上辈子，宋舟行直接宣言自己是不婚主义者，不愿意参与任何相亲活动，微笑震惊之余选择了尊重他的想法，但因为担忧他的未来，想办法筹出首付的钱，让他在S市买了房。她想得很简单，养儿防老和养房防老，撇开个人情感，其实还是后者更靠谱一些的。
相较宋舟行这个哥哥，粱舟同的人生说得上是中规中矩了。微笑对他的安排自然也中规中矩，买房买车，然后为了让儿子娶上媳妇对亲家低声下气，出大笔礼金，出钱出力筹办婚礼，等他们婚后生了孩子再劳心劳力帮他们带孩子。
等到粱舟同的儿子上了幼儿园，微笑才算是相对自由——只需要接送他上幼儿园了。
也是这时候开始，有了闲情的微笑拿出自己剩下的积蓄，装修出了这个工作间。
那时候她年纪已经大了，已经开始拿社保退休金，加上往年写的书还在继续盈利，开新书的频率就减缓了许多，往往一两年才开一本，多余的时间便多耗费在了这个工作间中。
懂的人都知道，烘焙是个无底洞，更别说微笑还是个收集控，什么都不是一个能够满足的，不同品牌的东西都有自己的优势，大到烤箱、发酵箱、厨师机、冰淇淋机、料理棒，小到锅具、蛋抽、刮刀、面粉筛，她就没有一样是只买一个的。因此，在花光积蓄之后，她每月的收入有一半是投入到这些上面的。
微笑一开始没有想过在朋友圈买东西，一开始是将吃的分给亲朋好友，大家吃的次数多了，觉得不好意思又舍不得拒绝，便提出付钱。她一开始是不愿意收钱的，后来发现大家是真觉得过意不去，便意思意思收个成本费，至于人工费……她真不觉得需要人工费，毕竟那是她的爱好，能回些本就不错了。
对此，儿媳妇面上不说，私底下却说她傻，有钱赚不赚——她也是因为孙子说漏嘴才知道的。
不过微笑也不在意，她知道儿媳妇一直都对她挺有意见的。那孩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很多老年人退休了都还劳心劳力为了小辈操劳，赚钱为儿女分担，攒的钱也舍不得自己花，而是攒着留给儿女。如此比较下来，像她这样的家长就显得自私自利了一些。
然而微笑也有微笑的想法，她一辈子为两个儿子操劳，该尽的责任都尽了，自觉到了功成身退的时候，难道还不能为自己活一回？
好在舟同那孩子虽然对她那样浪费的生活习惯有些不赞同，但因为对她这个母亲的孝顺，从来没说过什么。便是她媳妇私底下有什么怨言，也会被他骂回去。
至于舟行就更不要说了。虽然他是个男人，但微笑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养了一个女儿。无他，他实在是太体贴了，对自己这个母亲也极为尊重。按照他的说法，只要微笑健康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微笑将整个工作间都里里外外走了一遍，确定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和自己记忆中如出一辙，不由露出了一个欢喜的笑容。
突然，她的目光落到操作台上，一只手机正安静地躺在那里。
不会吧？
微笑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上前。屏住呼吸，她有些激动地将手机拿起，然后熟练的开机、解锁，看着屏幕上她跟两个儿子的合照，以及一个个她熟悉的APP，不由面露惊喜。
第30章 糊弄
微笑点开了WLAN，发现无线网连着，她深呼吸一口气，点开了一个需要流量的视频网站。
能看！
这一刻，微笑高兴坏了。
她一直想要个金手指，没想到实现得这么快。更别说，这个金手指的到来还让她避开了原有的生命危险。
而且目前这个金手指实在是太大了，天知道回到这个时代，她最不适应的就是没有手机没有网。
虽然想继续待在工作间中，但微笑担心自己在里面待的时间太久，宋璋鸣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她就糟了。因此，她忍耐住了不舍，从工作间里离开了。
出来后，她下意识看了一下家里的钟，然后目光不由凝固了。
若是没记错的话，自己进去的时候是六点半左右，而现在……钟面上显示的时间是6:31。
这个时间……
微笑不太确定，便再次回到了工作间。
她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发现上面的时间是固定的。无奈之下，她索性数了五个一百，估摸着怎么也有五六分钟过去了，便再次离开了工作间。
看着钟面上和之前一模一样的6:31，微笑忍不住捂住了嘴巴。
也就是说，当她在工作间的时候，外面的时间是完全停止的。
这实在是……太好了！
这样，她就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待在工作间中，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微笑再次进入了工作间——这一次，她比之前就轻松了许多。
因为时间足够余裕，这一次，微笑将目光落到了工作间通往外面的门上。
她有些好奇，这扇门是会打不开还是充斥着迷雾……
呃……
上手试了一下，她发现门能够打开，但是外面不是迷雾，而是……
微笑无法以语言形容看到了什么画面，大概就是“外面什么都没有”，就是这样一种直白的认知。
真要说的话，就仿佛是面对了空气一般。
微笑挠了挠脸，面色古怪地将门关上。
来日方长，她也没想过自己能一下子就将这个明显依托金色源泉诞生的工作间给弄清楚。
微笑来到操作台前，两眼发光地从柜子里拿出了奶粉、马铃薯淀粉、炼乳等材料，又跑到一旁的对开门大冰箱前，从中拿出了黄油，然后噔噔噔跑回了操作台前。
如高筋面粉、低筋面粉、糖粉、盐这类惯常会用到的东西，是日常摆在操作台上的。
——天知道自打梦到工作间的时候，她就已经手痒想要做点什么了。
介于她如今人小手指短，所以她并不打算为难自己做挤花曲奇，而是打算做点切片曲奇。
原本，微笑以为自己如今便是做曲奇这种烘焙入门的东西也不会很容易，然而真正操作起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相比上辈子年老体弱的时候，这会她虽然只是个三头身，站在操作台前还需要垫一张凳子，但她的力气真心不比那会小多少。
烘焙不比其他烹饪方式，用料都要精确到克。也幸好有手机，微笑查看了一下手机，这只手机虽然明显不可能是她上辈子用的那只，但本质其实和她用过的那只一模一样，至少她曾经记录在APP中的东西还都在。
否则的话，便是那些配方微笑曾经做过再多遍也不可能都记得。
计时器上的时间过去了三个小时——其中两个小时用来给面团冷藏定型了，一炉曲奇就好了。因为是用风炉烤的，一次就烤出了近十斤的曲奇。
微笑咽了口口水，顾不上烫就捏了一块饼干放到了嘴里。
好好吃……
微笑明显感觉得，这个饼干好吃不单单是因为她手艺好——曲奇虽然简单，但越是基础的东西越考验水平，她上辈子也吃过自己做的曲奇，好吃是好吃，但也没好吃到这种程度。
就……感觉神仙曲奇也就这样了。
很明显，材料在其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很显然，这些由金色源泉创造出来的材料远比普通材料做出来的东西更好吃。
微笑这会食量本来就大，吃到这么好吃的曲奇就越发忍不住了，一块接着一块，一块接着一块……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将近半的曲奇给消灭了。
就……有一点被吓到。
微笑摸了摸肚子，发现居然是瘪的……她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尤其，她好像还能吃。
看着剩下的曲奇，微笑不由有些为难。倒不是吃不掉，而是为难要怎样才能将这些曲奇给家人分享。
然而想了半天，她发现自己除了能糊弄一下娇娇，其他人她一个都糊弄不过去。
这会不是后世，自己一个小孩子，这些曲奇说什么都不该是她能拿出来的——更别说这时候市场上只有机器生产的饼干，还没有这种手工饼干。
事实上，在经济不自由——准确说是没有经济可言的情况下，微笑拿什么出来都会引人怀疑。
她也就只能糊弄一下小孩子了。
这一天，微笑在工作间待了很长时间，将各种口味的曲奇都做了一遍，最后还熬了两斤软糖，才因为劳累出去。
——事实上，这已经超乎她的预料了，上辈子她可没有这么好的体力。
侯月娇晚上被宋文娟送了过来，趁着大人不注意，微笑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软糖。
侯月娇睁大了眼睛，正要开口，就被微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等到没人的时候，侯月娇扒着微笑道：“笑笑笑笑，刚刚那是什么，好甜好好吃。”
说着，她有些可惜地舔了舔嘴巴，那糖太小了，这会已经在嘴里消失了。
微笑一怔，随即才意识到这会的娇娇还没有吃过橙子，所以她也没有吃出来这是一颗橙子味的水果软糖。
“好吃吧？”微笑笑道：“我这里还有好多，包你吃个够，不过你不能告诉大人。”
“好！”侯月娇点头。
微笑是相信她的，打小娇娇的嘴巴就紧，跟小姑姑一个样。
“对了，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吃完糖一定要记得漱口！”微笑补充道。
她可不想让娇娇因此蛀牙。
侯月娇点头，“好！”
第31章 学做饭
微笑觉得侯月娇嘴巴紧，这个是真的，然而她却是忘记了一件事——侯月娇嘴紧的对象并不包括宋文娟。
甚至，都不用宋文娟问，侯月娇就主动坦白了。
“妈妈妈妈，今天笑笑给了我很好吃的糖。”侯月娇坐在自行车后座，甩着脑袋一脸开心地道。
宋文娟没有多想，只道：“那你有了好吃的也得分享给笑笑。”她知道侄女身体不好之后，爸妈也好哥嫂也好，对她在吃食上都很舍得下力气，所以并没有多想。
宋文国出院的时候，一家子包括陶静霞都在家。
看到健康的女儿，宋文国不由面露激动，对着她伸出手道：“笑笑过来，给爸爸抱抱。”虽然已经听妻子说过女儿现在的情况变好了，但真正看到安然无恙的女儿，他才有了真实感。
微笑却是被他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了两步，“别，爸你有腰伤！”
她可是记得妈妈说过，当初爸爸出院回来，因为她老是缠着他要抱，他都没休息足够就逃回去上班了。
闻言，宋文国的表情顿时一僵。
微笑迷茫了一瞬间，然后就想到了原因。
宋文国曾经说过，他摔伤腰住院动手术，当时医生跟他说以后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干重活，他当时心里一个咯噔，还以为自己变成了一个废物。
不过后来事实证明那医生多少有些危言耸听了，水泥厂倒闭之后，宋文国干的都是重活，一开始跟着工程队在各地挖电缆线地沟就不说了，后面他甚至进了一家私人钢厂。因为是私人的，那家钢厂很多设备都不齐全，连行车都没有，全部靠人力，可想而知活有多重。然而，因为工资是其他单位的三倍，宋文国还是硬着头皮干了，甚至一干就干到了退休。
——也是因为这样的经历，导致宋文国养成了不将医生的话放在心上的坏习惯。
这会的宋文国可不知道，他还当自己以后真的废了，听微笑提起腰伤，自是情绪不好。
陶静霞岔开话题，对着微笑夸道：“我们笑笑真乖！”
宋文国回到家休养之后，家里就开始面对一个问题——谁来照顾他。
毕竟宋文国大多数时间都只能躺着坐着而不能站着，而且上半身不能有大动作，也不能提重物，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若是因为没人照顾，一个不小心受到二次伤害，那就得不偿失了。
最后大家商量之后，决定让蒋玉兰留在家里照顾他，毕竟比起陶静霞卖水果赚的钱，她卖菜赚的那点钱根本不算什么。
更何况，临近过年，陶静霞那边肯定很忙，而她还要照顾小囡囡。
对此，微笑是不太赞同的，她实在不想吃蒋玉兰做的饭。
“爷爷，我想要学做饭！”
说出这话的时候只是一时冲动，然而说出来后她却觉得这个主意非常棒。
即便短时间内自己不好将全部实力都展现出来，但是却可以循序渐进。
如此一来，她不但可以不吃蒋玉兰做的饭，而且还能趁机做些手脚。
——要知道她的工作室里虽然烘焙材料占多数，但寻常食材也不是没有，她完全可以来个李代桃僵。
更何况，微笑心中还有一个猜测，若这个猜测成真的话，自己应该就不用担心工作间里的东西消耗殆尽了。
听到微笑的话，家里的大人纷纷一愣。
陶静霞笑道：“说什么呢，你这小身板，够得到灶沿吗？”
微笑家如今还没有燃气灶，用的是乡下很多见的那种灶膛，如果没有人帮忙，炒菜时得一边翻炒一边去添柴，很是不方便。
“我可以站在凳子上！”微笑信心满满道：“到时候爷爷给我烧火，我准没问题。”
“不成！”蒋玉兰开口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先不说会不会烧饭，便是会，也肯定会费油费柴。”
微笑暗暗挑眉，是了，自家妈妈曾经抱怨过很多次，说她年少时期之所以四体不勤，就是因为她小的时候她奶奶不肯让她干活——嫌弃她烧火费柴，嫌弃她剥豆角、削丝瓜皮浪费料，嫌弃她做家务磨蹭耽误事……
闻言，原本正打算继续反对的陶静霞反而道：“让笑笑试试吧，孩子有这个心总是好的。”她算是知道闺女为什么会提出想要学做饭了，虽说不觉得她真能学会，但也不好太打击她的自信心。等试过不行之后，她总会知道放弃的。
不等蒋玉兰开口，宋璋鸣就率先道：“让笑笑试试吧。”
他倒是没深想，只是老爷子对大孙女向来宝贝，自然乐意宠着她。
这下，蒋玉兰不说话了。
这事就这么算是一锤定音了，然后第二天中午，微笑就搬了一张凳子兴致勃勃地冲进了厨房。
蒋玉兰瞪圆了眼睛想要说话，但碍于一旁的宋璋鸣在没有开口。
“爷爷给你烧火。”见孙女这么大的兴致，宋璋鸣笑道。
蒋玉兰板着一张脸道：“她会什么啊？”
“炒鸡蛋！”微笑装小孩道：“我知道怎么炒鸡蛋！”
“要爸爸给你打鸡蛋吗？”一旁的宋文国也笑呵呵道。
“不用，我自己来！”微笑颇有志气。
“你可别把鸡蛋打碎了。”蒋玉兰继续叨叨。
微笑也不理她，自己从橱柜里摸出了两个鸡蛋和一个碗，有些笨拙但还算稳当地将两个鸡蛋磕到了碗里。然后，她又往里面放了点盐。她这会拿筷子不太稳，便拿了个铁质的勺子打蛋。费了些功夫将鸡蛋打散，微笑就爬到凳子上，对着宋璋鸣喊道：“爷爷，烧火！”
那气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要跟人干架呢！
宋璋鸣笑得宠溺，“好，这就烧火。”
等了一会锅热了，微笑舀了两勺油倒进锅里。
这时候，旁边又传来蒋玉兰的抗议声：“油太多了，放半勺油润润锅就成了，哪要这么多？”
微笑听而不闻，等油温差不多了，就将打散的鸡蛋倒了进去，然后用筷子进去搅。
——这个时候她其实反应过来了，这会她用的不是不粘锅，光用筷子不用锅铲的话怕是鸡蛋会粘锅。
第32章 野炊
微笑本来是想改用锅铲的，然而转而一想，第一次做饭有点错误才比较符合正常情况。
因此，最后微笑炒出来的鸡蛋有一小部分因为粘锅有些老了，样子也有那么一点不尽如人意。
但即便如此，作为一个五岁孩子的作品，这份炒鸡蛋已经算得上是优秀了。
“我们笑笑真棒，第一次就把鸡蛋炒好了。”宋文国夸道。
宋璋鸣也笑道：“以后爷爷就用我们笑笑炒的鸡蛋下酒。”
蒋玉兰抱怨道：“你看你油放那么多，跟不要钱似的。”
宋璋鸣维护孙女道：“油放多了才好吃，再说幸好放多了，不然得糊了。”
微笑才不管呢，把鸡蛋往宋璋鸣面前一放，乐滋滋道：“爷爷你吃。”
“给我们笑笑吃。”刚刚是那么说，但实际上宋璋鸣是不太舍得自己吃鸡蛋的。
微笑直接夹了一筷子鸡蛋送到宋璋鸣嘴边，“爷爷你总要尝尝我炒的鸡蛋好不好吃。”
闻言，宋璋鸣没再拒绝，张口将鸡蛋吃了。完了他笑道：“咸淡正好，我们笑笑真厉害。”
之后，微笑又如法炮制将鸡蛋送到了宋文国嘴边，宋文国吃过后也夸了又夸。
轮到蒋玉兰，微笑有些别扭——前后两辈子，她跟这位长辈都没有真正亲密过，但到底还是夹了一筷子鸡蛋递到她嘴边道：“奶奶也也吃。”
蒋玉兰也有些别扭，吃下鸡蛋后倒是没再唠叨什么。
等侯月娇再次过来的时候，微笑就特别骄傲地告诉她：“我现在会炒鸡蛋了，等会我炒鸡蛋给你吃！”
“笑笑你好棒！”侯月娇一脸开心地问道：“我想吃蛋炒饭，笑笑你会做蛋炒饭吗？”
宋文国和宋璋鸣正坐在一旁笑看着他们，微笑眉头一皱，迟疑道：“我试试看。”
侯月娇一点也没觉得微笑会做不到，听她这样说，连忙凑到微笑耳边道：“我们打三个鸡蛋吧？我们两个人吃三个鸡蛋。”
平时他们一人份的蛋炒饭里只有一个鸡蛋，小家伙贪心想多吃半个。
见宋文国和宋璋鸣都没听到这句悄悄话，微笑点头道：“好！”
别说是三个鸡蛋了，娇娇想吃的话，她三十个鸡蛋都拿得出来。
不过……
等到大人不在的时候，微笑小声道：“不过你得学烧火了，我一个人不行，得有个人帮着烧火。要是爷爷烧火的话，我就不能偷偷放一个鸡蛋了。”
不是她丧尽天良想要剥削童工，而是为长远考虑，若是厨房只剩她跟娇娇两个人的话，她能做的手脚就更多了。
把两个鸡蛋变成三个算什么，她还想要把一斤肉变成两斤，把半斤重的鱼变成一斤重，甚至是将所有食材都替换成工作间里的呢。
——她有种直觉，工作间里的食材应该不单单是美味，对身体肯定也有好处。
为了多吃半个鸡蛋，侯月娇一点也没有犹豫就点头道：“好，我等会就让外公教我烧火。”
微笑一点也不担心，要知道侯月娇可比她能耐多了，和情况特殊打小就不干活的她不同，侯月娇打小就帮宋文娟干活。记得她小学时还会换煤球以及挽柴结呢，这个技能微笑直到长大都不太行。
所以，她坚信侯月娇在这方面应该是比较有天分的。
再说了，烧火真不是一件难事，只要把柴放进去，并注意不要塞得太多，留点空隙就成了。
果然，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侯月娇还是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掌握了烧火这项技能。
对此，除了蒋玉兰，上到宋璋鸣，下到宋文娟的大人都喜闻乐见。
而微笑，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了炒鸡蛋、蛋炒饭、下面条、煮粥、煮饭、炒青菜这六项技能。
她原本是有些忐忑的，怕自己学得太好会引人怀疑，但很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
按照陶静霞的说法，她六岁就站在小板凳上拿着锅铲炒菜了，微笑虽然比她小一岁，但她小时候，别说五岁站灶台的孩子，便是四岁的都有。
“不过我们笑笑做饭确实很有天赋，我记得我当初炒菜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有时候还是生的甚至是糊的。”陶静霞笑道。
微笑转移话题问道：“那有人吃吗？”
“吃啊，怎么不吃？”陶静霞道：“那会各家各户都这样，大人忙着干活，饿到份上，有的吃就不错了，谁还嫌弃？除非难得有荤腥，否则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孩子做饭。”
“笑笑炒的菜好吃的！”一旁的侯月娇骄傲道。
微笑背后都冒出了冷汗，好在陶静霞根本没有多想，点头道：“这样也好，以后家里农忙了就让笑笑烧饭。”
她其实就是这么一说，实际是舍不得女儿吃苦的。反正农忙的时候天气都热，她完全可以早点起来将一天的三顿饭都提前做好。
微笑却是心中一动，这么看来，最好做手脚的时候就是农忙的时候了。
靠着学会做饭这件事，微笑最近在小伙伴中倍有面子。
然后，一群小萝卜头就生出了一个主意。
“笑笑，我们去野炊吧！”宋华强兴奋道：“我哥跟莹莹姑姑他们去野炊过，就是不带我。”
“对，也不带我。”宋跃噘着嘴道。
——宋华强口中的莹莹姑姑是宋跃的姐姐宋莹，她虽然和宋春强差不多大，但因为辈分的关系，微笑他们都要叫她姑姑。其实宋跃辈分也大，微笑他们该叫他叔叔的，不过因为他跟他们差不多大，因此就直接叫名字了。
微笑有些心动，但是……
“我们哪来的食材和工具？”虽然她工作间里什么都有，但问题是那些不能见光啊，这些小伙伴们的嘴巴可不牢靠。
“回去拿！”宋华强道：“菜可以到地里偷摘，像米、鸡蛋这些可以从家里偷偷拿。”
顿了顿，他道：“我们回去看，能偷什么偷什么，然后在我家门后集合。”
“你们难道还能偷锅？再说家里的锅都太大了，我们搬不出来。”微笑皱眉道。
第33章 烤红薯
“不用锅！”一旁的宋丹道：“我家有很大的蚌壳，那个可以替代锅。”
蚌壳……
微笑想起来了，他们小的时候，出去野炊确实都是将蚌壳当做锅用的，然而最后得出的成品……
她其实是有些想要拒绝的，然看着小伙伴们脸上的期待，到底还是点头道：“成吧。”
大概半个小时后，一群小萝卜头在宋华强家门后集合。
宋华强从家里拿出了两个鸡蛋两把米，宋跃拿出了火柴、盐、油还有筷子勺子，宋丹则抱来七八个红薯，微笑和侯月娇从家里拿出来的是一把虾米和一小碗猪油渣。
虽然她们姐妹俩拿出的东西最少，但架不住都是荤腥，宋跃他们看着都快流口水了。
“笑笑你其实不拿东西都行。”宋华强口不对心道。
“对啊，我们都不会做饭。”宋丹咽了咽口水道。
微笑笑道：“你们就当这是娇娇的份吧。”这两样东西其实都是从工作间里拿出来的，刚好如今家里有这两样东西，也不用担心节外生枝。
她的这群小伙伴都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便是长大后，他们虽然不像现在这样亲密，但也一直相处得挺好，平日联系虽然不多，但谁遇到困难，其他人都很乐意伸出援手。
所以，工作间的东西，微笑并不吝啬于跟他们分享。
因为要避开大人，所以他们最后选定的野炊地点距离村子并不近。不过这一片都是各家的田地，虽然人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所以微笑也并不担心会遇到危险。
他们这些孩子野炊，自是不可能正儿八经地砌灶的，两块红砖一竖，上面放一个大的蚌壳，一个小灶就这么成了。
来的路上，他们又弄到了一些韭菜和青菜。
微笑看了一下食材，最后决定弄一个炖蛋，一个鸡蛋虾米汤，再用油炸炒个青菜，炒个韭菜。
“不烧饭吗？”宋华强疑惑道。
“对啊，还有我的红薯也不烤吗？”宋丹道：“我家今年的红薯可甜可好吃了。”
“不成。”微笑差点翻白眼道：“这两个都不容易熟，蚌壳不经烧的，至于红薯，我们没有那么多柴。”
天知道对于她而言，用这个蚌壳做菜已经很挑战神经了。
微笑是几人中最大的，她又一向有主意，因此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微笑就把预备的东西做好了。
虽然她觉得有些惨不忍睹……
青菜和韭菜是好不容易才熟的，因为火力的缘故，看上去都软塌塌的，一点都没有炒菜该有的脆爽。炖蛋则不够凝实，看着有些破碎，虾米蛋花汤大概是最像样子的了。
她自己觉得水平发挥失常，但其他小伙伴可不这样觉得，一个个都赞不绝口。
“笑笑你真厉害！”
“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我可以吃了吗？”
……
微笑嫌弃得不行，然而看着小伙伴们脸上开心纯粹的笑容，却是不由也跟着笑了。
嘴里的食物并不甚美味，但此刻的心情，却是任何语言都形容不出的美好。
她想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宋丹的父母都下班回来了，他不敢将带出来的红薯带回去，但扔掉又舍不得。
见此，微笑便道：“这些红薯给我，我放到灶膛里，烧晚饭的时候把它们给烤熟了。你们吃完晚饭到我家门后来，我们偷偷吃红薯。”
对乡下人家而言，烤红薯并不是难事，只要将红薯往灶膛里一丢，做饭的同时顺便便烤好了。之所以都不乐意烤，一来是嫌麻烦，二来则是放灶膛里烤的红薯难免要烤过头，有时候甚至会出现整个红薯都碳化的情况。
放在后世这不算什么，但这个时候，大家可舍不得这么糟蹋东西。
因此，对于孩子而言，烤红薯是难得能够吃到的美味。
到了晚饭后，宋华强最先到，宋丹是最后一个，还是小跑着过来的。
“红薯烤好了吗？”远远的，他就开口喊道。
微笑问道：“你没被你奶奶看到吧？”宋丹的奶奶是村里的厉害角色，她可不想扯出什么事儿。
“我奶奶去我小叔家了。”宋丹一脸心有余悸。
宋丹奶奶倒不是什么坏人，就是特别护短，护短到不太分是非，要是让她知道宋丹把家里的红薯拿出来给大家吃，她肯定要跳脚，觉得其他孩子占她孙子便宜了。
也是因为这样，宋丹在村里小孩中的人缘不太好，他也特别厌烦他奶奶这样。
微笑松了口气，从后面拉出一个簸箕，七八个黑乎乎的红薯就放在其中。
宋华强眼睛都亮了，连忙抓起一个，因为烫，他不住地发出呲呲呲的呲牙声，却始终没舍得将红薯放下。
其他人见状，也不甘示弱地各自抓起一个红薯。
微笑剥好一只红薯，细心地用报纸包住下半个，然后递给了侯月娇，然后拿过她手中只剥了一个口子的红薯继续剥起来。
宋华强看了看自己手中坑坑洼洼的红薯，忍不住有些眼红道：“我也想要姐姐。”
一旁的宋跃不忿道：“娇娇都不叫笑笑姐姐！”
“笑笑你别给娇娇扒红薯了。”宋丹也跟着怂恿道。
侯月娇才不理他们呢，埋头专心地啃着美味的红薯。
微笑摇了摇头，其实上辈子她年少时期确实对此挺耿耿于怀的，就特别想要娇娇叫她姐姐。后来年纪大了倒是越来越不在意了，毕竟……女人嘛，年纪越大越想装嫩。
别说，这个时候的红薯好像特别好吃，粉粉的糯糯的，甜滋滋的，吃到嘴里还特别烫人心。
尤其……和小伙伴一起偷吃的感觉，别提多有滋味了。
“我家的红薯也快收了，到时候我请你们吃烤红薯。”吃完，宋华强抹了抹嘴巴道。
“还有我。”宋跃道：“我家的红薯已经在晒了，等晒好了我也请你们吃。”
微笑有些苦恼，因为她家今年种的是大多是白心红薯，黄心红薯特别少，若是拿了特别显眼，一定会被大人看出来。
至于侯月娇……她小姑姑年轻那会根本就不会种地。
第34章 意义
一年后
陶静霞刚回到家，就看到女儿趴在桌子上，一副没精神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将安慰的话说出来。
微笑其实老早就看到陶静霞了，但却并没有开口打招呼。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如今这地步的呢？她的眼底不由划过一抹迷茫。
明明……明明家里的情况和上辈子已经有了不同，然而一个月前，妹妹还是被送走了。
甚至领养妹妹的家庭还是上辈子那一个。
她大概能猜到事情的经过，一定是看她身体好了，爷爷奶奶他们旧事重提。
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妈妈为什么没有反对？
明明自家如今的情况，并不是交不起罚款不是吗？以她妈妈如今卖水果赚的钱，别说超生一个，就是超生两个孩子的罚款，她也不是拿不出来。
微笑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不是没有问过陶静霞，但她每次都不正面回答问题，有时候被逼急了，也只会说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还小不要多问。
以至于现在，微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笑笑，你是不是要上学了？”
当宋跃这样问的时候，微笑都愣住了，“什么？”
“你爸妈没跟你说吗？”宋跃歪了歪脑袋道：“我姐姐说你要上学了。”
微笑顿时瞪大了眼睛，是了，她怎么就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她今年六岁，确实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了，然而……想到上辈子自己上幼儿园的经历，微笑表示她一点也不想重温过去。
然而上不上学却不是微笑想不想就能决定的，果然，进入八月的时候，家里就提到了让她上学的事。
“我明天去一趟，问问什么时候报名。”宋璋鸣开口道。
他作为曾经的队长，在大队里还是颇有声望的，和学校的老师也有几分交情。
微笑倒是想要拒绝，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因为她很清楚，说了也没有用。虽然她自觉这辈子的自己是一个很省心的小孩，但这不代表父母长辈不需要分出心思到她身上。
其实相较上辈子，她这次上学已经算晚了。不过上辈子是自己羡慕人家背书包，巴巴地要求父母将她送去的，等到后悔不想去，也已经晚了。
显然，她这个伪小孩的想法还是不符合大众的，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事情，其他小伙伴却是羡慕坏了。
“笑笑笑笑，你爸妈给你买书包了吗？”
“你以后是不是就会写字了？”
“你能带我一起去吗？”
……
微笑无奈之余只能耐心回答道：“上幼儿园是不能背书包的，幼儿园最多教个数数和自己的名字，勉强能算会写字。至于带你去……”
她无语地看着提出这种要求的宋华强道：“别想了，要能这样，你爸妈早让你哥把你带学校去了。”
等到九月一日开学，微笑就被陶静霞和宋文国送去了幼儿园。
期间，还发生了一件上辈子发生过的事情。
宋文国希望微笑能跳过小班上大班，这样一来就能省一年幼儿园的学费，将来出社会还能早一年。因此，他便去找幼儿园的老师提出这样的要求。
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个时候不同于以前，对于学龄是有严格要求的，只能超过不能不满。
但是宋文国实在太难缠了，幼儿园的老师无奈之下就说先让微笑去大班上一天试试，看她能不能适应。
这话其实就是敷衍和推脱，微笑记得，上辈子自己刚好坐在同村的宋霞身边，上课时对方主动和她说悄悄话，她自然给予了回应。然后老师就以此为理由将她退回了小班。
长大之后的她自然知道那只是对方的借口，但小时候的她不知道，还一度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对此忐忑内疚不已。
当时宋文国显然也清楚这一点，但是他虽然没有指责她，但也没有解释这并不是她的错。
微笑在还是真正的小孩的时候因为家庭条件和自身缺陷的关系自尊心非常强，那次经历即便说不上是阴影，但在她的人生中也是一抹极其浓重的色彩，不过是灰色的。
和记忆中一样，微笑这一次还是被安排在了宋霞身边。
看到她，宋霞很兴奋，“笑笑你也来上学啦！”
宋霞是宋华强的堂姐，比他大两岁。微笑和她的关系虽然不像和宋华强那样亲近，但也不差，只不过因为两人志趣不同，后来又各自嫁人，关系越发浅淡了。
“对啊，霞霞。”微笑笑着应了一句，
上辈子，在一群陌生的小朋友中见到一个认识的人，她当时是十分高兴的。
宋霞显然同样如此，她一脸开心地道：“你要折手帕吗？我教你折手帕。”
“我没带手帕。”微笑挠了挠脸道。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和上辈子一样，和宋霞一起在下面说悄悄话。
“没关系，我的先借你。”宋霞道：“我已经会折好几样了，有船、衣服还有青蛙。我跟你说，我很厉害的，以后你有什么不会的我都会教你。”
“好的。”微笑点头。
很显然，宋霞很享受当大姐头的滋味，微笑这个小妹妹的存在很是让她有当姐姐的成就感。
宋霞又道：“我跟你说，等会我们有小点心吃的。有油条、小馄饨、豆沙包还有冰棍。我最喜欢小馄饨，你喜欢什么？”
微笑想了想道：“油条吧。”这时候的油条还是很干净的，不像后来一段时期，吃到嘴里都是洗衣粉的味道。
“去年开学第一天吃的就是油条，今天说不准就是油条呢。”宋霞开口道。
微笑注意到，上面苏老师已经不止一次看过来了。
果然，宋霞的话才说完，苏老师就厉声喊道：“宋微笑，宋霞，不要在下面说小话。”
闻言，宋霞顿时缩了下脖子不敢说话了，微笑则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心中做下了某种决定。
她想，上辈子苏老师的行为固然能够理解，但她以孩子为理由推托，总归是错的。
回顾过去，这虽然已是小事，但她想为当年幼小的自己征讨一个公道。
哪怕这个公道很小，但对她的意义也不一样。
第35章 好奇
到了下午，苏老师宣布放学，一众孩子如同放闸的小鸟一般冲了出去。
——这会可不是后世，刚上小班的孩子或许还有家长接送，上了大班的孩子基本都是自己上学下学的。
微笑踮脚往门口看去，果然，宋文国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苏老师正在和宋文国说话。
“……宋微笑上课后一直在跟人说话，还是让她回小班吧。”苏老师皱着眉头道。
微笑心中挑眉，面上却一脸忐忑道：“霞霞也要回小班吗？”
闻言，两个大人纷纷一愣。
宋文国是不知道微笑在说什么，而苏老师就是尴尬了。
“我上课的时候跟霞霞说话了。”微笑对着宋文国解释了一句。
宋文国了然，他自然清楚老师刚刚的话是借口，但女儿显然不知道。
他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不会好心为苏老师解释。
“苏老师，霞霞也要跟我一起去上小班吗？”微笑逼问道。
“宋霞本来就是大班的孩子，自然要留在大班。”苏老师僵着脸，看向微笑道：“你年纪不到还不能上大班。”
微笑抬头看她，明明是再清澈纯真不过的一双眼睛，却让苏老师想要避开。
“好孩子都不会撒谎，苏老师你是个坏孩子。”微笑笑盈盈道。
这一句话，仿佛将上辈子曾经那个小女孩心中所有的阴霾和自卑都吹散了。
微笑的话说得不客气，苏老师的表情更难看了。
对此，微笑一点也不同情她。
她知道，如果不是宋文国在，对方出于对孩子的轻视，肯定连个解释都不会有。
毕竟，虞江公社就这一家幼儿园，而幼儿园也只有苏老师和马老师两个老实。
作为曾经被苏老师迫害了一年的老师，微笑不说对她多了解，但也清楚她是个怎样的人。
事实上，光是看苏老师的面相，就知道这位老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曾经，微笑到了她面前乖巧得像只兔子，然而如今……她已经明白，自己并不用怕她。
回到家，宋文国将发生了事情说了一番。
微笑哼了一声道：“爸爸你也坏！”
“我哪里坏了？”宋文国一脸冤枉道：“怎么扯到我身上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微笑瞪着他道：“如果不是你缠着老师要让我上大班，老师才不会拿我上课说话当借口呢。”
刚刚宋文国说的时候可没说这一茬。
陶静霞立时便瞪了宋文国一眼。
宋文国不由辩解道：“虽然如此，但笑笑上课说话总归是不对的。”
“那是因为霞霞跟我说话，我觉得不回答她会不礼貌，再说了……”微笑抿了抿唇，理直气壮道：“又没人跟我说上课时不能说话！”
上辈子她之所以会和宋霞在上课时说话，宋霞可能是小孩子心性忍不住，但她却是真的因为这两个原因。
闻言，别说宋文国，便是陶静霞都愣住了。
听到微笑的话，他们第一反应是那还需要特意说吗？
然而仔细一想，于他们而言是常识的事情，对第一次上学的笑笑而言却并不是常识。
“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告诉你的。”陶静霞率先道歉道。
宋文国摸了摸鼻子，“爸爸也不对。”
微笑有些惊奇地看了宋文国一眼。要知道做了几十年的父女，她比谁都清楚，自家爸爸是一个多么不愿意认错的人。
尤其是对着女儿。
宋文国是一个特别看重父母权威的人，不论对错，他都不喜欢子女和他顶嘴。
他能和任何人认错，但这个对象却并不包括他的儿女。
想到上辈子宋文国跟两个外孙的相处模式，微笑眼底划过一抹恍然。
是了，她爸这人就是这样，对着孩子会特别宽容，但是一旦你大了……或许也不用大了，只要七八岁上下，他就没有原来的宽容了。
说起来这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幸运，毕竟上辈子她并没有爸爸对自己宽容的记忆了，留下的都是对方对自己严苛甚至是苛刻的记忆。
还没到吃晚饭的时候，宋跃几个人就跑来了。
“笑笑，幼儿园里好玩吗？”宋华强一脸好奇地问道。
宋跃也问道：“笑笑你在幼儿园学写字了吗？”
宋丹虽然没有开口，但眼底却是毫不掩饰的好奇。
“一点也不好玩。”微笑回忆了一下这一天的经历道：“大多数时间都要坐着不能乱动，老师会教我们折手帕，也会教我们唱歌。中午会午睡，睁着眼睛的话老师会骂。下课时间虽然能够玩，但时间都很短，玩得正开心呢就要回教室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学校有小点心吃，今天吃的是麻团。”
这个时候的幼儿园可不比后世，别说是老师骂孩子，便是打孩子，家长也不会有意见。
不说孙子上幼儿园那会，上辈子微笑送两个儿子去幼儿园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态度就再亲切和煦不过了，别说骂了，连句重话都不会对孩子说。那会的幼儿园就相当于一个小型游乐园，教学方式也是充满趣味，绝对考虑到了孩子的天性，让他们玩到又学到。
至少舟同和舟行那会都很喜欢上幼儿园。
不像现在，幼儿园跟小学差别不大，老师的存在于学生而言更大的作用是管束而不是教学。
——事实上，这个年代乡下的家长送孩子去幼儿园并不指望他们能学到多少，就是花钱找个有人带孩子的地方。
所以，别看宋跃他们现在对幼儿园多有向往。事实上，等到他们真正上幼儿园的时候，保准不乐意去。
而微笑这个假小孩就更是如此了。
听到前面的话，宋跃他们脸都皱了起来，然而听到小点心，三人的眼睛却不约而同亮了。
“麻团啊……我只吃过一次。”
“我都没吃过。”
“好想去上幼儿园啊……”
微笑：……
是了，她忘了这个年代的孩子都缺吃的，一顿小点心就能让他们忽略幼儿园的那些不好了。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再等一年，你们也能上幼儿园了。”
第36章 二战成名
对于微笑而言，上幼儿园是一件并不让人愉快的事情，那代表着接下来的两年自己都要遭受旁人的管束。
尤其那种管束在很多时候都是蛮不讲理的。
就像这会，睡过午觉之后，马老师让他们排队去上厕所——尽管微笑这会一点尿意都没有，但还是要走一趟做做样子。
从厕所出来，微笑想洗个手，然而……幼儿园倒不是没有水龙头，只是水龙头坏了。或者说从开学开始这个水龙头就是坏的，至今都没有人去修。
这会不是后世，还没有上完厕所要洗手的说法，其他小朋友手拉手离开了，而微笑的表情却是快要裂了。
教室里倒是有个脸盆架，上面也有一盆水，然而那完全是为老师服务的，微笑的身高堪堪能够够到，洗手是想也不要想。
无奈之下，趁着老师不在，她就近拖了一把椅子站上去洗了手。
她以为事情到此就算完了，令人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告状。
是的你没有看错，有人因此告状。
“老师，宋微笑刚刚踩着椅子去你用的脸盆里洗手了！”说话的小女孩昂着下巴可骄傲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马老师居然真的因此训斥了她。
直到回到家，微笑都还觉得不可思议。
要说特别生气似乎又不至于，但是……总之心里不是特别舒服。
然后这天晚上，微笑向陶静霞提出了一个请求。
“你要脸盆做什么？”陶静霞一脸惊讶。
微笑道：“装一盆水带去幼儿园洗手。”
“幼儿园没有水给你洗手吗？”陶静霞问道。
“没有。”微笑摇头道：“虽然有脸盆，但里面的水只能老师用。”
“怎么可能？”陶静霞笑道：“你想用难道老师还会不给你用？”
微笑哦看了她一眼，“我今天用了，然后被其他小朋友告状，老师训了我一顿。”
陶静霞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怎么训你的？”
微笑回忆了一下复述道：“小小年纪别那么多事，老师让你们干嘛就干嘛，别干些小偷行当。宋微笑，以后别乱动教室里的东西。”
后世幼儿园的老师对孩子们说话会很注意措辞，怕伤害他们幼小的心灵，怕给他们留下心理阴影。
但这个时候，孩子们在幼儿园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待遇的。
有时候正因为孩子年幼不懂事，所以作为大人的老师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顾忌，说出的话也更伤人。
闻言，陶静霞心里窝火，面上淡淡道：“好，妈妈等会去给你买个脸盆。”
然后第二天，陶静霞亲自将微笑送去了学校。
看到陶静霞手里的脸盆，马老师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宋微笑妈妈您这是……”
陶静霞笑眯眯道：“这不是学校的脸盆不让孩子用吗？我给孩子买了一个，您放心，以后我们笑笑都用自己的。”
说着，她还拎出一个装满水的白色塑料壶道：“我连水都带了，保证不占学校一分便宜。”
马老师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陶静霞将水倒进脸盆里，然后放到了教室后面的地上。
这个时间，来送孩子的家长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五六个，见状纷纷面露好奇。
就这样，微笑二战成名，幼儿园两位老师都在她那儿受挫，并由此对她生出了忌惮之心。
自此之后，不论是苏老师还是马老师都不太敢管微笑了，甚至可以说是无视了班里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若是换个孩子，遭遇这种“冷暴力”怕是会留下深刻的心理阴影，然而幸好微笑不是寻常孩子，她巴不得老师们当她不存在。
与之相反的是经此一事，班里的小朋友对微笑却是崇拜极了。她一下子成了班里的宠儿，所有人都想跟她当朋友。一下课，不是这个来喊她玩翻绳，就是那个来喊她丢沙包，可受欢迎了。
“你们老师今天有没有骂你？”事情过去一个星期后，陶静霞在吃完饭的时候问道。
作为大人，她自然想过老师可能报复到孩子身上。不过她也不是特别担心，自家闺女以前看着胆小腼腆，但这两年却是变得越发不怕事了。
若不然，她便是再气老师的行为，也不会将事情做到这份上。
“没有。”微笑道：“不过现在老师都当我不存在，我也乐得轻松。”
以防万一，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闻言，陶静霞的脸色立刻便不好了，一旁的宋文国直接道：“我明天送你去学校，到时候好好跟老师说说。”
宋璋鸣也皱着眉头，“我也去找认识的人说说。”
“不用。”微笑摇头道：“我巴不得苏老师和马老师不要理我呢，这样我还自在一些。否则的话，我明明不想上厕所她们非得要我上，午睡时我也可以睡在边上，免得旁边的小朋友尿床尿到我身上，遇上我不想做的游戏也可以不参加。”
“你们放心啦，苏老师和马老师虽然不喜欢我，但小朋友们都可喜欢我了，都抢着和我玩。”
“但是……”陶静霞犹豫道：“要是老师因此亏待你怎么办？”
“妈妈你看我是吃了亏不说的人吗？”微笑道：“你放心，我一点也不在意她们喜不喜欢我，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们。”
陶静霞抿了抿唇，“若你以后觉得难受委屈一定要告诉妈妈，大不了我们去上镇上的幼儿园。”
闻言，微笑倒是有一点点心动，然而想想这会镇上的幼儿园怕是不会比乡下好多少。
最重要的是若是去镇上的话以后自己上学都要人接送了，还得另外出伙食费，这对家里是不小的负担。
而且，村上的小伙伴们都不去镇上，她一个人去的话也怪寂寞的。
“知道了妈妈。”微笑笑着应道。
陶静霞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心中已经决定要加快原本的计划了。
若是能早点在镇上买下一间店面房，甚至是买下一整套住房……
她的眼底划过一抹坚定。
第37章 发难
对于微笑而言，在幼儿园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无聊的，但偶尔又是“有趣”的。
在还是个真正的孩子的时候，微笑非常乖巧听话，但是这样的乖巧听话并没有让她获得应有的夸赞和喜爱，反而因此受到了一些不该有的伤害。
——待到成年后，回顾过往她能够释然，并不将其放在心上。
然而，真正再次身临其中，她却发觉，自己其实是意难平的。
说她没有气量也好，说她小题大做也好，总归一句话，她不想再受这种委屈了。
哪怕只是一些小委屈，然而这世上，谁又是活该被轻视欺负，承受不公的呢？
幼儿园每天都有小点心，若是如棒冰、油条、包子、麻团什么的自是好分，但像小馄饨这样汤汤水水的东西，分的时候就要费些功夫了。
在学校，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小搪瓷杯。
分小馄饨的时候，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小杯子，而苏老师和马老师则一人提着装着小馄饨的铁皮桶，一人拿着一个大勺给大家分小馄饨。
看似每人都是一勺，不多不少不偏不倚，然而事实上这里面的偏差是很大的。
上辈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微笑就发现了这种偏差，同样是一勺，盛的时候注意点，多的能够六七个，少的只有四个。
而微笑当初从来只能分到四个，六七个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待遇。
曾经年幼的时候，对于老师这样的区别对待，她没有怨怼老师，反而还自卑不已，觉得是因为自己脖子上有难看的疤痕，老师不喜欢自己所以才总是少分小馄饨给她。
然而长大后，她就明白了事实并非如此。
对作为成年人的苏老师和马老师而言，她们还不至于因为她脖子上的伤疤就欺负她。
或者，受欺负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此时微笑以一个成年人的目光去看待两人的言行，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蹊跷。
事实上，和微笑一样只分到四个小馄饨的孩子不少，反倒是分到六七个小馄饨的孩子是少数。
而后者，几乎多多少少都跟两个老实有点关系。
有的是她们同村的孩子，有的是她们亲戚家的孩子，更甚者……马老师的儿子恰好和他们是一个班的，而微笑留意了一下，对方杯子里分到的小馄饨足足有八个。
说到底，两个老师这般偏颇的言行完全是出于私心。
“马老师，为什么陈义新分到八个小馄饨，我却只有四个？”这样说着，微笑转头问旁边的冯娜娜，“你有几个？”
冯娜娜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声道：“我也只有四个。”
苏老师和马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
“分给你你就吃，哪来那么多话？”苏老师拉着脸道：“每人都是一勺，你运气差分的少怪谁？难不成还想让我们一个一个数？”
“赵纪中、赵晓丽、赵丽萍、赵铁军、赵芳、赵丽琴、赵涛涛、赵梅、赵云玲都是六个小馄饨，陈小芬、陈丽、朱晓雪和马小红都是七个馄饨。”微笑开口道。
她一脸笑吟吟地看着两位老师道：“据我所知，这些人中，姓赵的都是苏老师你一个村上的孩子，陈小芬和陈丽是马老师家大门里的孩子，朱晓雪和马小红是马老师亲戚家的孩子。陈义新就不说了，他是马老师的儿子”
“怎么，他们爸爸妈妈交的学费比我们多吗？”微笑微微提高嗓音道：“我算了一下，这些小馄饨本该是每人五个，然而因为老师你们的偏心，跟你们关系亲近的同学能吃六个七个甚至八个，而我们明明跟他们交一样多的学费，却只能吃四个小馄饨。”
“说到底，其实就是将本该属于我们的小馄饨分给了其他孩子罢了。”
今天送点心的人晚了一个小时，因此这会已经是临近放学的时候了，有些早到的家长已经等在门外了，自然也将微笑的话听在耳中。
隔着玻璃窗，他们轻易就看到了教室里的情景。
“苏老师，真的像这个孩子说的那样吗？”有急脾气的家长直接走进教室问道。
见状，剩下几个家长也跟着走了进来。
事实上，这个点会来接孩子的家长都是爷爷奶奶。而这一辈人，相对更不肯吃亏，尤其是有关吃食方面的亏。
因为吃过挨饿的苦，所以他们更加无法容忍属于自家孩子的吃食被别的孩子占了去。
见两个老师跟几位家长已经争执起来，微笑默默坐了回去，深藏功与名。
她却不知道，此时不论是苏老师还是马老师都在心中骂她。
——个死孩子，简直精得不像是孩子，那浑身的心眼大人都比不上！活生生一个妖孽！
放学回去的路上，微笑将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宋璋鸣。
宋璋鸣脚步一顿，“每次分小馄饨都这样吗？”
“都这样。”微笑也不是第一次就发难的，事实上，她已经观察了一个月了，确定每次都这样，又见今天机会合适，才会选择发难。
宋璋鸣又问：“你们每个星期都能吃到一次小馄饨吗？”
“有时候没有。”微笑回答道：“小馄饨比较少，不过每两个星期至少有一次。”
宋璋鸣犹豫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
他是个和稀泥的性子，大多数情况下，宁愿吃点亏也不愿意和人争执，但是孙女这样做了，他倒也没有开口责怪。
毕竟他也心疼孩子，一想到自家孙女少吃了一口，他心里也会不乐意。
不过……
“我们笑笑真厉害，不像那些傻孩子，根本不知道老师为什么偏心其他孩子。”宋璋鸣夸道。
他自己并不是什么活泛灵敏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孙女这样敏锐的反应是多么难得。
微笑默，话说自己上辈子就是这样的傻孩子啊。至于现在……说到底也是占了年龄的便宜。
虽然这样，宋璋鸣却忍不住在心里担忧，孙女再机灵也是个孩子，别看那两位老师被孙女摆了一道似乎一点办法都没有，若是事后人家故意针对孩子……
第38章 太阳
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微笑的行为触犯到了一小部分同学的利益，使得他们一反之前的友好，开始疏远微笑。
对此，微笑并不觉得多失落，只是在心中感叹：人类果然是被利益驱动的动物，幼崽也不例外。
然而很快，微笑就发现自己的感叹其实早了。
因为不到一个星期，这些孩子就忘记了之前的“仇恨”，一个个跟没事人一样来找微笑玩了。
这么一来，倒是闹得微笑反倒有几分不自在了。
其实幼儿园的这些同学微笑都认识，毕竟虞江公社只有一个幼儿园，也只有一个小学，每个年级也只有一个班，在今后的七八年中，她会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对于已经是二周目的微笑而言，哪怕大半人都是好几十年没见了，但再次见面，微笑对他们还是有着超出寻常的熟悉。
在白天的时间基本都交代在幼儿园之后，微笑晚上回来待在工作间的时间越发长了。
毕竟，人在做了不喜欢做的事情之后，往往越会想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一年的时间，微笑对工作间的认知早已不是刚刚得到的时候那样浅显了。
如今，她已经验证了只要有金色源泉，工作间中的东西要么是不会坏的，要么就是源源不断，不用担心用光的。甚至，偶尔遇到工作间中没有的东西，只要微笑一个念头，就可以进行添置。
到现在，原本就东西齐全的工作间如今越发五脏俱全了。
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哪怕光明正大“学会”了做饭，但她将工作间里的东西偷渡出去的机会还是不多。
尤其今年家里装了自来水管，不再用水缸蓄水之后，微笑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李代桃僵了。
她能做的就是三不五时地往水井里倒工作间里的水，或者自己做饭的时候偷偷换了食材。
前者还好，但后者的机会却并不多，一来即便她会做饭，在大人有空的时候也不会让她做饭，二来……如今上幼儿园的她做饭的机会更加少了。
这就导致微笑这一年来的成品在工作间里攒了老多，多到有一天她生出了想要一个储藏室的念头。
然后工作间的角落里就多了一扇门，门后是一间放满储物架的储藏室。
凡是放到这个储藏室里的食物，放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拿出来依旧是什么样子，完全不用担心变质腐烂。
这个储藏室一开始只有十几个平米大，后来随着微笑做的东西越多，如今已经扩张到了近两百平米。
在储藏室中，存放着大量的糕点以及各种菜肴和饮品。
每当微笑进入工作间，第一时间就会去储藏室大吃一顿满足自己的胃，然后再开始烹饪。
——事实上比起正餐，微笑更喜欢做糕点，再其次是一些类似于腊肠、泡菜、零食之类的自制品。倒是正经菜品，她不是不会，也不是做不好，但兴趣确实要差上一筹。
这一次，微笑打算做一点腊肠。
事实上，苏南这边并没有做腊肠的习惯，这边过年更习惯做咸鱼咸肉。不过微笑上辈子经历了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尽管也没怎么出去旅游，但全国各地的美食，不说见识全部，但也在一半以上了。而且她见识的方式都是自己学自己做，然后再自己吃。
要知道在后世的网络上，版权意识日盛，一首歌、一集电视剧、一部电影都可以线上收费，再发展到后来，线上收费教学越来越多，像是育儿、推拿、烘焙、做菜，只要你愿意花钱，就没有什么是学不到的。若是不指望学精，甚至你不用花钱都可以学到很多。
微笑对美食感兴趣，相关的APP下载了很多，一开始是跟着免费方子学，积累了一定基础后开始花钱买食谱，往里面丢了不少钱，有时候觉得花的钱冤枉，但也有很多时候觉得钱花得很值。
如此，多年累积下来，她的烹饪水平真心不低。要知道上辈子临死之前她都开始动心思自己做美食APP的讲师给人讲课赚钱了。
而腊肠，恰好是她学过的。现成的方子她手中就有十几个，有的是花钱买的，有的是自己进一步开发出来的。
除了腊肠，微笑还打算做一些玉米脆皮肠。
灌肠机她的工作间里有好几个，有的是专门用来灌肠的，也有的是绞肉机或者厨师机附带的功能。总之一句话，工具她是不缺的。
一口气做了五十斤腊肠和十斤脆皮肠，等到做完后微笑才意识到一件事。
糟了，只顾着做腊肠却是忘了一件事——腊肠不比脆皮肠，它要晒的啊！
工作间别的啥都有，但打开门出去没有太阳啊。
才这么想，微笑突兀地觉得工作间里的光线似乎变亮了？
她一愣，连忙跑去打开门，却发现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外面突然出现了一个金灿灿的太阳，原本虚无的下方也出现了凝实的地面。更夸张的是，门口还有两排晾架，看着就非常适合用来晒腊肠。
这也太……
微笑眼底冒出了光，看来金色源泉比她想的要更无所不能。
将腊肠一一晾好，又将脆皮肠放到储藏室中，正要离开，微笑犹豫了下又返回了储藏室。
她想找一样能带到幼儿园的食物跟大家分享。
糖果不行，山楂卷不行，肉脯不行，水果干不行，果脯不行，米糕不行……
看了半天，微笑发现什么都不行。
毕竟她要带轻松的东西首先得是体积小，可以携带的，然后得是被大人发现后不会生出怀疑的——她反正是不指望那五十几个孩子都能够守口如瓶的。
最后，她自暴自弃的抓了一把大白兔奶糖。介于现实的问题，她打算分次行动，每天分几个小朋友，分几次完成目标。
大白兔奶糖虽然珍贵，但好在被人发现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东西如今家里常备。
——陶静霞道听途说，认为多吃大白兔奶糖就相当于喝牛奶，而众所周知，喝牛奶可以让人长高。
微笑叹气，大白兔奶糖果然是外交利器。
第39章 买房
尽管最后用大白兔奶糖解决了问题，但微笑该不爽还是不爽，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她总不能一直这样空有宝山而不能用。
虽说等她长大经济独立之后这个问题就能够迎刃而解，但她根本不愿意等那么久。
可是，单就目前为止，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
作为一个才六岁的孩子，别说微笑没有办法经济独立，便是能，她也不可能获得金钱支配权。
更别说工作间里的东西不单单是钱的问题，关键很多东西都是外面买不到的。甚至有些东西目前全国范围内都买不到，比如动物奶油。
得不到解决的烦恼只让微笑失落了不到一天，很快就有其他事情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说什么？”微笑瞪着眼睛看着宋丹。
宋丹蔫头蔫脑道：“我舅舅说要让我爸爸妈妈离婚。”
这是什么情况？
微笑明明记得上辈子宋丹的父母一直都是好好的，后来还在镇上买了房子，搬到了镇上。
“你知道什么是离婚吗？”微笑问道。
之所以这么问是有原因的，微笑记得自己上辈子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曾经羡慕其他小朋友的父母离婚了，回来问自家爸妈怎么不离婚。
——那时的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离婚，只知道这是一样其他小朋友有她没有的东西。当然也不能说她蠢，因为当时一整个班级的小朋友都羡慕。
宋丹点头，蔫头蔫脑道：“知道，我舅舅说以后我和我妈妈就不跟我爸住了。”
说着，他忍不住冒出眼泪道：“怎么办笑笑，我不想和你分开。”
囧，合着这才是重点啊。
微笑问道：“你知道你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离婚吗？”
宋丹一愣，犹豫道：“听我舅妈说，好像是我爸在外面有人了？”
顿了顿，他问：“笑笑，啥叫有人啊？”
微笑顿时沉默。
这个……难道真的是自己引发了蝴蝶效应？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微笑都是恍惚的，正出神呢，忽然听到了大人口中出现了宋丹爸爸的名字。
“……锡良也是没有良心，当初他能得现在这个好工作，说到底还不是靠了老婆？现在可好，人家儿子都给他生了，他倒是看上更年轻漂亮的女人了。要我说也是不知足，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宋文国摇了摇头道。
倒是宋璋鸣道：“他们这个婚怕是不好离，锡良媳妇的兄弟可不是好打发的人。”
“确实。”宋文国道：“锡良可是在大舅子手下干活，真以为那工作就万无一失了？”
陶静霞至始至终没有开口，微笑却是从久远的记忆中挖掘出了她曾经说过的话。
记得当时是自己先提起，说宋丹他叔伯都不是好东西，他爸爸是唯一的正经人了。
然后陶静霞就反驳道：锡良也不是好东西，当初要不是他大舅子施压，他早丢下原配跟外面的女人好上了。
微笑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宋丹爸妈最后应该不会离婚，按说是好事，但是……
她想起上辈子宋丹结婚的时候，忙前忙后在操劳的似乎一直是他妈妈，他爸爸说好听点是在招待宾客，其实就是跟人闲聊。后来宋丹生了儿子，她去探望的时候家里也都是他妈妈在忙活，他爸倒是一直在逗孩子。
若这些都不算什么的话……
宋丹的妈妈后来不到六十就得了肝癌，据说因为病痛折磨脾气变得非常差，尤其是对丈夫，几乎到了一看到就恶言相对的程度。
这些种种，微笑以往没有在意，然而现在却是不得不在意。
但是在意也没有用，作为一个孩子，哪怕拥有成年人的思维，她也无法改变成人的决定。
就像之前家里将妹妹送走一样，没有人会来询问她的意见。
更别说这是宋丹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根本没办法干涉。
果然没两天，宋丹就一脸兴奋地告诉微笑道：“我爸爸不去上班了，他现在能在家里陪我了！”
微笑一怔，随即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合着因为想离婚，宋丹爸爸直接丢了工作？
还真是像爷爷说的那样……
然后又过了一个月，宋丹一脸失望地说他爸爸又去上班了。这个时候，他似乎忘了他爸妈离婚的事情。
但是微笑却猜到，他爸妈应该不会离婚了。
微笑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宋丹而言可能是好事，但是对于他妈妈而言……
破碎的镜子即便重新粘合在一起也不会和原来一样，和一个曾经出轨的男人继续婚姻生活，又有几个女人能真正毫无芥蒂？
但这个时代和社会环境注定了这时候的女人为了脸面，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选择离婚。
微笑过完小班上学期的时候，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陶静霞在镇上买下了一栋临街的三层民宅。
这栋民宅的位置非常优越，距离镇中心的钟楼只有三百米，建筑面积有一百二十几平米，后面还附带一个约三十平米有水井的院子，且建成时间不超过五年。
这么好的房子，价格也非常不俗，整整花了两万四千块，可以说是将陶静霞卖水果的钱掏空了，还外借了两千块。
对此，不管是宋璋鸣和蒋玉兰还是宋文国都是没有意见的，谁都清楚这栋房子贵有贵的道理，他们有意见的是陶静霞居然将这栋房子放到了微笑名下。
“你怎么把房子放到了笑笑名下？她才多大啊？”宋文国皱眉道。
微笑也是一脸意外，她亲妈真不是这样溺爱孩子的人。上辈子她想在舟行还没成年的时候将他亲外公留下的房子过户到他名下她都没同意。
这会又是闹得哪一出？
陶静霞淡淡道：“我就这一个闺女，以后我的东西早晚都是她的，现在不过是提前给了，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其他人还没反应，蒋玉兰率先忍不住道：“什么一个闺女？你难道不打算再生个儿子了？”
第40章 硬气
陶静霞面露冷笑，“我早说过了，第二胎不管是男是女就都留下来自己养，不生三胎了。你们不听我的，非要把小囡囡送走，如今难不成还想要我听你们的不成?”
闻言，在场其余三个成年人脸色都不太好。倒是微笑瞪着眼睛一脸惊叹，这实在是……
话说她上辈子一直很奇怪，自家妈妈那性子，怎么爷爷奶奶说啥就是啥，这辈子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倒是让妈妈一下子威武起来。
陶静霞买下的那栋房子位置实在是好，本来是计划一楼卖水果，二楼三楼自家住的，谁想到她还没把一楼的水果店布置好，就有人来打听想要租二楼和三楼了。
回到家，陶静霞一脸惊奇地道：“我问了一下，那人租了房子是想要卖电器的。”
哇——
微笑心中惊讶，要知道这个时候电器基本上只有供销社有的卖，私人经营的电器店在彭莱文镇这还是头一家。
可以想见，这家电器店开张之后生意肯定不会差。
不过也可以从侧面表明这人要么很有门路，要么很有胆魄，否则这个年代，寻常人根本没办法没办法弄到电器。
“卖电器的？”宋文国一愣，“这放在二楼卖得出去吗？”
“怎么卖不出去？”陶静霞道：“这是电器不是别的，只要他不缺货东西又好，别说开在镇上，便是乡下也有人去买。”
这么一说还真是。
宋文国道：“不过人家为啥要租咱们的店面？我不信镇上租不到一楼的店面。”
“为了省钱呗。”陶静霞道：“换做是一楼的店面，一个月的租金少说得一两百，但是楼上我两层租给他，月租金也才一百八。”
“你租了？”宋文国吓了一跳。
陶静霞点头，“不租干嘛？留着也是生灰，还得定时去打扫。反正我们又不去住，租出去赚点钱不好吗？”
宋文国心中感叹媳妇主意越来越大了，面上问道：“这租金你打算给笑笑？”
“不给她。”宋文国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陶静霞道：“我打算把钱攒着，等攒够了就再买间店面房放到笑笑名下。”
“她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干嘛不把钱存银行？”宋文国蹙眉。
陶静霞白了他一眼道：“我乐意给闺女买店面房怎么了？至于存银行……我又不傻，存银行的利息还不如买了房子租出去多呢，我干啥想不开跟钱过不下去？”
宋文国憋屈道：“那你也不用把所有房子都放笑笑名下，总得……”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陶静霞哪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一脸不置可否道：“想生儿子你要么去找其他女人，反正我是不生了。”
宋文国差点噎死。
微笑却是想笑，自家妈妈真是……不过她也是清楚，以她爸爸那种中规中矩的性子，是说什么都不可能去外面找女人的。
等到陶静霞的水果店开张之后，微笑才蓦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话说自己好像有些了不得啊，这才六岁吧，就已经成为有房一族了？
多少人奋斗一辈子的目标也不过是这样啊。
尤其那还不是普通的房子而是店面房，哪怕只是镇上的店面房，但依照微笑对未来的了解，过上二十几年，将这店面房卖了，绝对够在县城买一套面积不小地段也不错的房子了。
家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但是微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很清楚导致这番的缘由。
微笑这时候也想清楚陶静霞这辈子为什么这么硬气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手里有钱，心里有底气了。
陶静霞是外地媳妇，当然她跟寻常外地媳妇有些不一样。虽然是从浙省嫁到苏省来的，但她在这边并不是除了宋家便无亲无故。因为微笑外婆就是苏省人，陶静霞嫁到苏省，其实就是嫁到了外家所在的省份。
然而，她到底不是本地人，有些地方和外地媳妇其实差别不大。
虽然陶静霞的姨母和舅舅们都在苏省，但她到底是在浙高官大的，和这边的亲戚相处有限，感情也有限，她受了委屈不可能去找这些长辈诉委屈，也不可能要求他们给她撑腰。
她对村上的姨婆倒是有几分不同，毕竟当初她结婚前曾在对方家里住了一年多。
然而姨婆这样的老辈人往往都奉行劝和不劝离，一旦陶静霞和宋文国有了什么矛盾，她第一反应不是跟她同仇敌忾，而是努力为宋文国说好话。
久而久之，陶静霞有委屈不甘的时候都习惯了将之咽到肚子里。
在这个距离家乡很远的的苏省，没有一个让她完全信任的人，和举目无亲的差别并不大。在此基础上，面对婆家的人，孤单一人的她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妥协。
然而，在经过卖水果赚了钱——且赚得比家里任何一个人都多的时候，她越来越自信，也开始敢于“反抗”。
如此一来，微笑就不用再担心妈妈在这个家里待得不开心了。
冯莲莲刚到学校，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微笑。
“笑笑，我跟你说，宋凯妈妈刚刚来了。”她凑到微笑耳边小声道。
宋凯妈妈？
微笑一怔，然后好奇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时隔数十年，她对宋凯这个妈妈仍旧有印象。原因很简单，这位是个非常护短非常不讲道理的人。
不讲道理到什么程度呢？
她会因为同村的孩子考试考得比自己儿子好而追着人家打。
也因为她的不讲道理，她丈夫原本前途大好的工作被他闹腾得丢了，她儿子宋凯也受到母亲影响，性格变得懦弱。
总之，宋凯这个孩子在班级中一直都是被人轻视又被人忌惮的存在。
“宋凯受伤了。”冯莲莲小声道。
微笑眼睛都瞪圆了，“谁干的？”她不由在心中同情对方。
宋凯妈妈是那种无理都能说成有理的人，若是让她揪住错处，那……
微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自己弄的，听他同村的宋青说他被开水烫到了，两个膝盖都烂了，他妈妈是来给他请假的。”冯莲莲道。
微笑顿时松了口气。
第41章 许晨
微笑是真的庆幸，要知道她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上辈子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因为宋凯迟迟不来，老师不敢撇下他叫大巴车司机开走，近五十人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结果最后他们去了魔都，却因为时间不够，预计要看的东方明珠塔都没有看成。
——这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老师们害怕宋凯妈妈发火啊。
由此，就知道宋凯妈妈有多可怕了。
因此，微笑是真的一点也不希望有谁去碰宋凯一根毫毛。
“宋凯被烫到哪里了？”微笑问道。
“是膝盖。”冯莲莲道：“听说两只小腿都烂了，现在都不能走路也不能穿鞋。”
微笑忍不住咋舌，那就倒霉了，要知道这会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春天了，但天气照旧很冷，至少不到能穿短裤的时候。但是很显然，宋凯这会是不能穿长裤的。
要是放到后世，这事简单得很，一台空调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然而这个年代的南方是没有暖气这东西的。
在心里为宋凯默哀了十秒钟，微笑就把注意力转移了。
“许晨，这羽毛球拍是你带来的吗？”她眼睛一亮，大声喊道。
整个班级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虽然这会老师不在，但敢这么大声说话的人还真没有。
许晨一个哆嗦，回头一看是微笑，顿时便了然了，点了点头，有点得意又有点懊恼道：“你知道这是羽毛球拍吗？你见过？”
微笑撒谎道：“我在电视里看到过。”
许晨顿时嘚瑟了，“那你肯定没有打过羽毛球，等会我用我的羽毛球拍教你。”
微笑歪了歪脑袋，“你好像只带了一个羽毛球拍？”
许晨顿时石化，好像……是这样的……样子。
微笑摇头叹气，别看许晨说话口气大，但她若是没猜错的话，对方应该也是才刚开始学打羽毛球。
其实微笑对羽毛球也说不上多精通，也就是业余玩玩的程度。她本来就是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人，羽毛球算是她为数不多会的运动了。她上辈子之所以会打羽毛球，也是因为得了颈椎病，然后被读者推荐去学了打羽毛球和游泳。
说实话，要说多喜欢也不至于，完全就是当成一项维持健康的健身运动在做。
至于这会会问起，也是因为无聊到一定地步了。
——当孩子王虽然爽，但偶尔也是需要点调剂的。尤其幼儿园这地方，实在太没有自由了。
“那个……我明天就带两个羽毛球拍来。”许晨连忙许诺道。
微笑倒是琢磨起回去要不要让妈妈给她买羽毛球拍了，她清楚只要有经济能力，妈妈是不会拒绝这种合理请求的。
不过……
“晨晨，你知道这个羽毛球拍是哪里买的吗？”微笑问道。
据她所知，这东西至少在镇上是买不到的。
许晨道：“是我舅舅买了送给我哥的，我舅舅是县城人。”
说到后半句，他满脸骄傲。
微笑眨了眨眼睛，“你该不会是偷偷把你哥的羽毛球拍给带到学校来了吧？”
许晨顿时支支吾吾了，“那个……我妈妈说我也能玩的。”
“或许这句话有个前缀是等你长大后？”微笑问道。
许晨呆了，“你怎么知道？”
就知道会是这样。
许晨信誓旦旦说他明天一定会带两个羽毛球拍到学校来，然而事实上，发下这样的豪言壮语后没多久，他带来的羽毛球拍就被马老师没收了。
“等会你妈妈过来接你的时候我会把羽毛球拍给她，以后不许再带这种贵重物品到学校来，丢了坏了可没有人赔给你！”马老师一边将羽毛球拍放到讲台下，一边蹙着眉头道。
微笑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见许晨眼睛里已经冒出了泪花，便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
算了，就不打击他了。
明明记忆中的许晨是个格外圆融干练的人，怎么小时候这么莽？
然而很快微笑就发现许晨还是那个她认识的许晨。
“你说什么？”微笑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
许晨转着眼珠子道：“我想去把羽毛球拍偷偷拿回来。”
“拿回来有什么用？”微笑纳闷道：“马老师还是会告诉你妈妈的。”你到时候该挨骂还是要挨骂，该挨揍还是要挨揍。
“不会的。”许晨道：“只要马老师不知道是我把羽毛球拍偷偷拿回来了，她就不会告诉我妈，她怕到时候要她赔。”
不是……你真的只有六岁吗？
微笑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男孩。
在这之前，她因为重生的关系一直挺有优越感的，虽然也不至于将周围的小朋友当成蠢蛋，但是她向来是以大人看待孩子的目光看待他们的。
然而就在今天，许晨给他好好上了一课——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个小萝卜头。
“但是你想过把羽毛球拍偷拿回来后藏在哪吗？”许晨的主意虽然极为显情商，然而到底年纪小，还是有很多漏洞的。
除了这个，微笑还没有说出口的是——即便把东西藏好了，也有可能会有小朋友去告状。
——告状的幼崽不一定有什么坏心，但是心智不成熟的他们总有一种想要讨好老师，获得老师赞赏的心思。
许晨顿时垮了脸，“对哦，要是被别人偷偷拿走我就亏大了。”
微笑囧，小孩子看事情的角度实在有些清奇。
许晨的计划最后不了了之了，但对微笑的影响却是深远的。
她不再跟哄孩子一样跟周围的小朋友们相处，虽然不可能全然郑重，但也学会了认真倾听他们的想法。
古话说得好，活到老学到老，三人行必有我师。
哪怕她如今身处孩子堆中，但这些小朋友身上，依旧有值得她学习的地方。
有些东西，甚至是她始终都学不会的。
但无妨，光是用眼睛去抓捕到这些曾经经历过却没有注意到的事情，就足以让她终身受益了。
又有多少人能像她这样对人生来个查漏补缺？
微笑自认自己足够幸运，也不愿辜负这份幸运。
第42章 陶静霞的上进心
陶静霞开的水果店名字叫笑笑水果店，刚知道的时候微笑其实挺羞耻的，然而那时候招牌都定做好了，她便是提出抗议也不可能改名字了。
自打有了自家的店面之后，微笑周末放假的时候就经常待在水果店里。
陶静霞的本意是自己做生意的时候能顺便照看一下女儿，然而事实上，微笑到了水果店不但不需要她照看，还能帮着她做生意。
微笑一开始收钱找钱的时候，陶静霞还不放心，会在旁边盯着，后来发现女儿一次都没有问题——既没有记错水果价格，也没有算错找钱，便也放手了。
对于微笑而言，帮妈妈卖水果可比待在家里有趣多了。
唯一不好的事情，大概就是到店里来的顾客都喜欢逗弄她了。偏偏她还不好拒绝这种逗弄，甚至得配合对方。
“笑笑，上星期的香蕉还有货吗？”问话的是一位年轻男人，他伸手揉了揉微笑的脑袋，趴到柜台上和她面对面。
微笑一边将被揉乱的头发捋顺，一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道：“你都说是上星期了，怎么可能还有？”
男人皱了皱眉，“怎么就没了？”
“便是有，放到现在也烂了啊。”微笑撇嘴道。
这个年轻男人叫秦玉生，说是顾客，其实也是微笑他们的邻居。只是和微笑家不同，他自家并没有做生意，而是将一楼店面租了出去，自家住在二楼和三楼。
秦玉生是真不知道香蕉那么容易坏，这东西在彭莱文镇算得上新鲜玩意，吃过的人不多，便是有些条件好的人家买回去，往往也会很快吃完。因此，很少有人知道这东西跟苹果梨这些水果的储藏时间是不一样的。
——微笑记得上辈子还是小学的时候，蒋玉兰娘家的外甥过来做客送了五斤香蕉，她舍不得一下子吃完，规定微笑一天只能吃一根，然后一个礼拜之后，大半香蕉都坏了，家里吃都来不及。
也是因为香蕉容易坏，笑笑水果店进的少，不是每天都有的。
“陶大姐有说什么时候再进香蕉吗？”秦玉生开口问道。
微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喜欢吃香蕉？”若没记错的话，这人唯一喜欢的水果就是甘蔗。
明明微笑的问题很正常，然而秦玉生却是满脸通红了。
她不由满头问号，“你脸红什么？”
然后，秦玉生竟然转身跑了？
而且看那样子，分明是害羞的样子……
微笑一脸疑惑地看向陶静霞，“妈妈？”这什么情况？
陶静霞轻咳一声道：“小秦他对象喜欢吃香蕉。”
那你就说啊，有什么好害羞的？
陶静霞见女儿一脸纳闷，只以为她是不懂，却没有想到二周目的老家伙其实是太懂了，她不懂的是这种程度有啥好害羞的。
这天晚上，陶静霞在饭桌上说起了一件事。
“我觉得家里的店面太大了，光是用来卖水果有些浪费，空荡荡的看着也难看。”她开口道。
宋文国一愣，“你是想隔出一间租出去？”
“不是。”陶静霞道：“我想要将一楼隔成三个相通的门面，其中一间卖水果，另外两间卖点别的。”
一家子都有些被吓到，他们都没想到陶静霞有这么大的心。
倒是微笑两眼发光，她以为自家卖卖水果日子就能过得不差了，谁想到妈妈远比自己以为的有上进心。
蒋玉兰拉着脸问道：“卖水果不是挺好的吗？干嘛还要折腾其他的？要是赔了怎么办？”
宋璋鸣沉吟片刻后问道：“你想卖什么？”
陶静霞想了想道：“多出两个店面，一个我想卖鸡蛋、豆皮、粉丝、干货这些东西。反正这些东西要么好卖，要么放得住，亏本的可能很低。另外一间我还没有想好，不过这也不急，反正将店面隔开需要一点时间。”
听到这里，微笑忍不住插嘴道：“为什么要将店面隔开，一起卖不好吗？”
“水果和鸡蛋粉丝这些不是一样的东西。”陶静霞下意识回答道。
微笑道：“那也不用隔开啊，那样看店还不方便。反正这些东西也不会串味，放一起卖有什么关系，就当是开了家杂货店呗。”
她其实是想弄后世那种生鲜超市，不过很显然，这样的理念放到现在是不太适合的。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先让家里店铺的规模无限接近生鲜超市，以备将来做改革。
闻言，陶静霞顿时一愣。
别说，她其实还挺心动的，毕竟做隔墙的话也是要花钱的。一举两得的事情谁会不喜欢？
不过……
她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样真的没问题？”
“当然没有。”微笑道：“谁会在意这个啊。大家只会在意你卖的东西好不好，价格贵不贵。”
陶静霞一想也是，“那我就将店面隔成一大一小两间，大的那间卖刚才说的那些。”
“妈妈，我觉得除了卖你刚刚说的那些，我们还可以卖菜。”微笑提议道。
“卖菜？”陶静霞一愣，下意识看了蒋玉兰一眼。
蒋玉兰也是一呆，倒是一旁的宋璋鸣看向她道：“那的确好，还省得你凌晨就赶去抢摊位。”
这个时候菜市场的摊位是不用花钱租的，但需要抢。为此，蒋玉兰每天半夜里就会起床，披星赶月地去菜市场抢摊位。
上辈子蒋玉兰后来得了食道癌，不能说和她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惯没有关系。
毕竟，从半夜前往菜市场，到第二天下午才回来的她期间为了省钱吃的都是自己带去的粥。天冷的时候喝冷粥，天热的时候倒是要好一点。虽说偶尔家里人有空会去给她送饭，但那真的只是偶尔。
“但是有谁买菜不去菜市场的？”蒋玉兰难得反驳道。
这也是她难得出于客观而不是自身情绪说出的话了。
宋璋鸣顿时也有些犹豫，“要不……试一试？”
倒是陶静霞反应过来后道：“我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可能一开始大家都不会想到来水果店买菜，但总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别的不说，只要我们给的价格不离谱，附近的居民应该都是很乐意过来买菜的。”
第43章 机灵
微笑是真的对自家妈妈刮目相看了，谁能想到，上辈子那个大半辈子都围绕着油盐酱醋和家里长短转的家庭妇女只要给她机会，居然能变得这样自信耀眼。
她连忙补充道：“不单单是我们自家种的菜，妈妈你还能去食品城进一些其他蔬菜，甚至是本地没有的蔬菜。”
和后世菜市场那些什么菜都有的卖的摊贩不同，蒋玉兰这会卖菜卖的都是自家地里种的那几种，随着季节变幻，卖的都是时令蔬菜。
“你是说菜贩子？”蒋玉兰一愣，脸上下意识露出不喜。
本地习惯叫那些自己不种菜，专门从别人手里收了菜卖的人叫菜贩子，从字面就知道，这个称呼是带着贬义的。
会这样也是有原因的，菜贩子的菜都是从那些大棚户手里买到的，因为大批量种植，又因为大量使用化肥农药缩短蔬菜生长周期，大棚户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也因此，菜贩子的菜价格卖得更便宜，如此一来，户头上的菜价也高不起来。
——大家都知道户头上种的菜好吃，因此菜贩子从来不会承认自己的菜是大棚菜，而是会谎称自己卖的菜也是户头上的。
因为菜贩子的存在，如蒋玉兰这样卖菜的才越是赚不到钱。
“也可以这么说。”微笑道：“不过不一定要从大棚户那边进货，咱们完全可以跟户头上的卖菜人做生意。反正这方面的人，奶奶你肯定都熟。本地种不成的蔬菜则可以去食品城进，总之要尽可能保证店里的货全面。”
顿了顿，她补充道：“其实若是可以的话，店里也可以卖鸡鸭猪这些生肉、活鱼以及一些熟食。”
“如此一来，菜市场上能买到的东西都能来我们家买，附近的人肯定会贪图方便来光顾。等做出口碑，离得远的人也会上门。”
陶静霞他们不知道这是明显的生鲜超市规格，但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微笑的主意好。
只是……
陶静霞：“要做到笑笑你说的那种程度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成的，咱们只能慢慢来。不过，若是这样的话，再隔出一个小店面地方会不会不够？”
“不会。”微笑摇了摇头道：“至少近几年应该是够的，但是等以后蔬菜鱼肉的品种多了就不好说了。”
这会镇上的蔬菜品种就那些，像是芦笋、山药、西葫芦、生瓜、茼蒿、花菜、芦蒿、胡萝卜、彩椒、菜椒、辣椒、刀豆等后世稀疏平常的蔬菜这会都是没有的，有的就是一些青菜、白菜、卷心菜、韭菜之类的常规蔬菜，至于肉的话就只有猪肉、鸡肉和鸭肉，牛羊肉不要想，鱼的话就只有鲫鱼、草鱼、黑鱼、青鱼、鲢鱼这几种——甚至这几种菜市场也不是每天都有货的，海鲜那东西这会根本就没有。
因此，目前为止，一楼三分之二，大概八十平米的店面绝对是够的。
不过……
微笑好奇地看向陶静霞道：“妈妈，你对那个小店面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陶静霞一怔，随即有些迟疑道：“我是有想法了，但是还没决定好。”
“你说说看。”微笑感兴趣道。
陶静霞道：“我想弄个早餐店，就卖卖面条、粥、馄饨、包子之类的，但是我怕我手艺不行。”卖水果不用太早，但卖早餐就不同了，两者刚好时间岔开，到时能做两份生意赚两份钱，又何乐而不为呢？
然而她就是寻常的家庭主妇，做饭的手艺不能说差，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前面三样还好，但包子……她作为一个南方人会发面就已经算得上了不起了，她甚至都不会包包子……
想到过年的时候闺女包的青菜包子，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要是自己有那个手艺，早餐店的生意保准不差。
但女儿还小，她不可能让女儿不上学来店里帮忙的。
因此，陶静霞开口问道：“笑笑，你能教妈妈调馅和包包子吗？”
“当然可以。”微笑道：“不过只包素馅的不包肉馅吗？”
“你会？”陶静霞眼睛一亮。
微笑自信道：“我试一试肯定能行。”
陶静霞对女儿也极为信任，过去一年的时间，女儿在厨艺上已经展现出了足够出众的天赋。
很多没有做过的东西，她说试一试，最后准能成。
她本来还想着光卖素馅的包子也成，如今看来……
“那馄饨呢？笑笑你能调馄饨馅吗？”陶静霞问道。
“当然能。不单是素馅，肉馅也绝对不是问题。”微笑回答道：“面条的汤底我也能教你，还有除了白粥，你也可以弄甜粥和咸粥。”
陶静霞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浓，“成，那就做早餐店。”
看着母女俩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将这么大的事情给定了，一家子大人的心情都复杂极了。
临睡前，宋璋鸣一边抽着烟一边翻着自己的笔记本，一旁的蒋玉兰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咕哝道：“笑笑那丫头，还真不像我们家人，精的跟什么似的。”
“那是像她舅。”宋璋鸣乐呵道：“陶俊林有多机灵，你又不是没见过。”
蒋玉兰一想陶俊林，顿时也不觉得孙女的表现有什么奇怪的了。
说起来，只要是小楚湾的人，对陶俊林的印象都很深。
在陶静霞还没有嫁过来之前，小楚湾的人就已经认识陶俊林了。
当时，十四岁的陶俊林瞒着大人带着十一岁陶宁霞坐上了从浙省出发的火车，没钱买火车票的他们先是想办法躲在货运车厢中，又在转站被人发现时谎称发现自己家是外家，外家是自己家，骗火车上的工作人员将他们送到苏省。到了苏省，又将姨父的名字谎称是自己爸爸的名字。
天知道微笑她姨公当时正在大队里上班，结果人家跑来喊说“成安，你儿子女儿回来了”的时候有多懵。
——后来才知道，陶宁霞是被陶俊林一路骗到苏省的。
由此，陶俊林小小年纪就让整个小楚湾的人认识了他，并对他有了极为清晰的认知。
第44章 鼓捣
蒋玉兰有点兴奋，直到上了床还忍不住对宋璋鸣道：“咱笑笑可真是出息，会做饭不说，还会做生意，以后日子保准差不了。你看那些会做生意的人家，哪一户日子是过得差的。”
宋璋鸣抽了一根烟，忍不住叹气道：“要笑笑是孙子就好了。”
闻言，蒋玉兰也跟着叹气，“是啊，那样咱老宋家的就有香火了。”
宋璋鸣不说话了，他一来是跟蒋玉兰一样愁老宋家的香火，二来……也是担忧儿子以后没人养老。
要知道在乡下，一般是默认儿子养老，女儿最多在父母生病的时候拎点东西回来。
他倒不是认为自己孙女将来会不孝顺儿子，只是孙女是要嫁人的，这世上又有几个人家是乐意儿媳妇帮衬娘家的？
另一边，宋文国也在跟陶静霞感叹，“咱们笑笑真是了不得，以后念书保准好，将来说不准还能考上大学。”
宋文国向来是个注重孩子学习的人，微笑还没上小学呢，他就琢磨这个了。
陶静霞却道：“咱笑笑即便以后学习不成，日子也不会差。”
她曾为女儿腼腆内向的性格发愁，但此时此刻，却再没有人比她对微笑更有信心的了。
“那不可能，我都是高中生，笑笑怎么也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宋文国固执道。
陶静霞也不理他，反正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现在说再多都没用。
微笑不知道家里长辈对她的议论，大概是白天用脑多了，她今天早早就睡着了。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醒得也早，外面天色还有些暗呢，旁边宋文国和陶静霞也正睡得香。
微笑不想吵醒他们，便一个念头进入了工作间。
腊肠都已经做了好几批了，如今晒场上的腊肠是最后一批的，这会刚好能收，微笑拿了个筐子将腊肠都收进了储藏室。
——和工作间内部不同，外面的晒场时间是流动的，大概是外界三倍的时速。
做了腊肠和脆皮肠后，微笑开始对其他肉制品感兴趣，像是肉丸、鱼丸、肉脯、肉松，做了一大堆，味道一个比一个好，她自己也吃了个尽兴，然而却照旧带不出去。
刚好之前陶静霞说起了包子，微笑便想多做些包子饺子馄饨之类的面食，琢磨着以后有机会能在这方面做点手脚。
上辈子这些面点微笑是常做的，舟同嘴巴刁，便是喜欢的东西也顶多吃两天就要厌了，微笑做饭几乎每天都要变花样。倒是舟行在吃食方面比较好打发，不过他也有偏好，就爱吃饺子包子面条这一类。
也是因此，微笑做这些都非常得心应手。
考虑到外面如今的情况，微笑只打算做馅心比较常规的几种饺子包子和馄饨，至于海鲜馅、羊肉馅、牛肉馅这类就不考虑了。
倒是能做一点自己解解馋。
最后，微笑考虑了一番，打算做猪肉韭菜馅、猪肉白菜馅、韭菜鸡蛋馅三种大馄饨，小馄饨是荠菜肉馅和纯肉馅的，包子则做两种，一种是纯肉馅的肉包，一种是青菜香菇馅的素包。
至于饺子倒是可以自由发挥，反正如今本地人都只知馄饨不知饺子，饺子是不可能放到早餐店去卖的。
最后，微笑的成果让储藏室里又多出了一个置物架。
——因为储藏室的时间是静止的，所以她便也没有多费功夫去弄冰柜，反正拿出来都是刚做好时的样子。
除了这些面食，微笑还做了一大锅茶叶蛋，还有一些鸡蛋饼。
“这两样都是可以带走的，这样有些人赶着上班，或是想要买点东西回去哄孩子，就有了选择。”微笑是这样对陶静霞说的。
陶静霞没想到闺女把茶叶蛋都给鼓捣出来了，简直不能更惊喜了。
——这会可不是后世，茶叶蛋的方子在网上一搜，没有几千也有上百个给你挑。
“茶叶蛋好，到时自家店里的鸡蛋就不用担心卖不掉了。”蒋玉兰在旁边道。
微笑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只能说对方看事情的角度有点清奇。
“不过鸡蛋饼不成。”蒋玉兰道：“这鸡蛋饼谁不会做啊，与其花钱买，肯定还是自己在家做合算。”
“但我做的这个好吃。”微笑道。
“我知道好吃。”但是蒋玉兰却坚持道：“但你又不可能不挣钱，人家一算你这个鸡蛋饼的本钱，就不乐意买了。”
微笑还来不及说话，陶静霞就道：“你奶奶说得对，与其卖鸡蛋饼还不如卖油条，至少那个人家在自己家做不成。”
说完，她忍不住嘟囔道：“要是有豆腐脑就更好了，油条配豆腐脑最好吃了。”
“妈你真想卖的话我给你弄啊，油条和豆腐脑又不是多稀奇的东西。”微笑有些哭笑不得地道。
“你真能弄？”陶静霞一愣，“豆腐脑我大概知道怎么做，只要用石膏给豆浆点一下卤就成，但是油条怎么弄？”
“那个很简单的，只要有膨松剂就成。”微笑道。
其实没那么简单，家用版油条只要酵母、泡打粉和小苏打就成，但是商用版的话得有专用的油条膨松剂、酥脆剂还有酵母粉。
这些东西在现如今的彭莱文镇都不太可能买到，但食品城可能有，再不济，微笑也能从工作间中拿出来。
——她早就发现，金色源泉是能变成任何东西的。曾经她以为金色能源能变幻的都是她认知中的东西，也就是要她见过吃过或者用过，然而后来才发现不止。似乎只要是这世上有的，哪怕是后世才会出现的东西，哪怕她自身没有接触过，金色源泉也能变出来。并且，还能里里外外完全符合微笑的心意。
其实这个时候市面上的油条是用明矾和碱做的，但是介于这种方式做出来的油条含铝，多多少少对人的健康有害处，因此微笑并没有考虑这个方法。
——毕竟想也知道，若是自家卖油条，家里人势必也会吃。
陶静霞不能更高兴了，“笑笑你要真能弄出油条和豆腐脑，那咱们就卖。”
第45章 小菜场
微笑跟着陶静霞跑了一趟食品城，然而很遗憾的是，这个时候并没有她需要的那几种油条添加剂，商家倒是推荐了明矾。
她倒是买了，但是没买多，为的是在陶静霞面前做做样子。毕竟她这次之所以会跟着过来，名义上是为了买试验做油条用的东西。
除此之外，她还杂七杂八地买了不少东西。
——这是为了混淆陶静霞的视线，将做油条真正需要的东西混进去。
至于以后东西用完之后陶静霞去进货会不会发现问题……微笑打算到时候再想办法。
反正这些添加剂如果是大包装的话哪怕是商用也要间隔很长时间才会需要进货。
等到了家，微笑装模作样研究了一个多星期，就做出了一大锅的豆腐脑还有卤汁。
一旁陶静霞已经将碗拿了出来，按照微笑说的盛了一大碗豆腐脑，然后舀了一大勺卤汁浇进去。
拿了个勺子，陶静霞迫不及待舀了一大勺放到嘴里。
“好嫩，好滑，好鲜！”还没来得及咽下，她就忍不住赞道。
吃上第二口，陶静霞问道：“这卤汁你放了什么？怎么这么鲜？”
微笑无奈道：“你不是看着我做出来的吗？”
陶静霞一怔，回想起刚刚女儿放的东西，顿时咋舌道：“难怪好喝，里面十几样料呢。”
在她的意识中，做饭哪里需要这么多的花样啊。
见陶静霞再次埋头吃起来，微笑无奈道：“妈妈，你给爷爷奶奶他们也盛两碗啊。”
陶静霞脸微微一红，连忙站起来去盛豆腐脑。
微笑嗒嗒嗒跑出去喊道：“爷爷，奶奶，回来吃豆腐脑了！”
没多久，宋璋鸣和蒋玉兰一前一后从自留地上走了回来。
蒋玉兰将两碗豆腐脑端到桌上道：“爸、妈，你们赶紧吃。”
宋璋鸣一看豆腐脑的卖相就道：“我们笑笑做的豆腐脑比老街的还要好。”
蒋玉兰：“等吃过了才知道好不好。”
陶静霞听了不乐意了，“我吃了，味道很好，比老街的好吃多了。”
这边宋璋鸣已经吃了一口，夸道：“果然好吃。笑笑，你自己吃了没有？”
闻言，陶静霞不由再次脸红，自己真是的，吃到好吃的忘记公婆就算了，居然把女儿都忘了。
“还没。”微笑道：“我不急，爷爷你们吃慢点，我这正准备炸油条呢。”
知道孙女已经为了这个准备了好多天，宋璋鸣并没有让她先吃，而是道：“好，你慢慢来，不要急。”
陶静霞已经把锅洗干净了，灶膛里的火还在烧，微笑塞了一个柴把，等锅中的水迹都消失，便倒了两斤菜籽油下去。
看到她倒了这么多油，蒋玉兰心疼得不行，“这油不是钱买的吗？”
微笑不理她，等油温达到六成热，便将醒好做好的油条生胚放入油锅中，在她时不时的翻动下，油条生胚在几人的注视下不断膨胀，从白色的细长条变成了一根金黄的小胖胖。
“成了成了！”陶静霞忍不住激动道。
第一根油条夹出来，陶静霞迫不及待地拿起来咬了一口，顾不上烫，她一边抽气一边道：“外酥里嫩，跟外面卖的一个味道，但是要更香！”
这个时候，第二根第三根油条也出锅了，宋璋鸣和蒋玉兰一人拿着一根油条吃了起来，配上好吃的豆腐脑，简直神仙都不换。
微笑又炸了几根，便也坐下来吃了。
“我看油条有不少，豆腐脑做得也多，今天就不要做晚饭了，就吃这些吧。”吃到一半，蒋玉兰突然开口道。
豆腐脑跟油条当晚饭？
微笑忍不住黑线。
然而不等她开口反对，宋璋鸣和陶静霞就纷纷点头说好。
可是我想吃米饭啊……
微笑不由欲哭无泪。
等将一大锅豆腐脑和十几根油条都解决后，微笑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对陶静霞道：“既然都做豆腐脑了，我们索性每天做一板豆腐放在店里卖。还有豆干、豆皮、千张这些我们也都能做。”
“不成！”出乎意料的是，明明是个会过日子的主意，蒋玉兰居然反对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俗话说得好，世上三般苦，乘船、打铁、磨豆腐。你当豆腐是好做的？”
“的确。”陶静霞道：“光是磨豆浆就是一个苦活。若只是做点豆腐脑就算了，若是再做豆腐、豆干、千张这些，那就辛苦了。再说这些咱们都没做过，便是你能钻研，需要浪费的黄豆恐怕也不在少数，没那个必要。”
宋璋鸣也开口道：“豆腐这东西利润很低，我们又不是大量卖，没必要自己做，跟做豆腐的人每天定一板就成了，豆干千张这些也是一样的道理。”
微笑一想也是，便没有坚持。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不影响水果生意的前提下，店铺里面多了一面有个门洞的隔墙。如此，一楼变成了一大一小两个铺面。
这个时候，陶静霞开始考虑做招牌。
“早餐店就叫笑笑早餐店，但是原来的水果店叫什么？”陶静霞头疼道。
关键她不知道这个店算是什么店，继续叫水果店不合适，叫杂货店也不合适。
“能别拿我的小名当店名吗？”微笑忍不住抗议道。
陶静霞听而不闻，一边摸了摸她的脑袋，一边转头看向其他人道：“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宋璋鸣沉吟片刻后道：“要不叫小菜场？”
方言里把菜市场叫成菜场，家里的店本来就是跟菜市场抢生意，那叫小菜场就比较适合了。而且，这个招牌清晰明了，让人一看就能猜到里面是卖什么的。
——反正菜市场也有人卖水果。
微笑其实不是特别满意，她还是觉得生鲜超市好，然而这个时候，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
陶静霞倒是满意得很，笑道：“那成，那就叫笑笑小菜场。”
微笑顿时瞪圆了眼睛，“都说了不要拿我的小名当店名！”这是跟她的小名过不去了是不是？
陶静霞笑着道：“这是好事，你还小，不懂。”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是给她闺女的。
第46章 无耻
小菜场开张之后的一段时间，家里都有些手忙脚乱。
馄饨包子这些都要提前一天包好，后者还得提前先蒸好。豆腐脑则得提前一天泡好黄豆，第二天早早起来将豆浆磨了，将粥煮了，将鲜汤熬好。
以往，水果店的生意都是陶静霞一个人在忙活，如今宋璋鸣和蒋玉兰却都来帮忙了。
蒋玉兰和以前一样每天将菜收拾好，只不过区别是她不用再半夜去菜市场抢摊位，只要早起送到店里就成了。除此之外，她还要跟其他户头上卖菜的人联系，用较为低廉的价格买进一些家里不种的本地菜。
——头几天卖菜生意不好，她就在中午之后将卖剩的菜拉去菜市场便宜一点卖掉。
宋璋鸣主要是帮着包馄饨，还和陶静霞一起跟微笑学包包子。
——是的，宋家这对老夫妻就是这么奇怪，作为丈夫的宋璋鸣心灵手巧，耐心又细心，作为妻子的蒋玉兰刻薄又没有耐心，比起家务更擅长在地里忙活。
其实最累的活是剁肉，毕竟这会可没有绞肉机，做馅心的肉泥只能手动剁。
早餐店刚开的时候，生意寻常，每天剁上两三斤肉就够了，后来生意越来越好，每天都要剁上七八斤的肉。
而这个活，如果宋文国在家必定是他的，若是他不在，则主要是陶静霞做，偶尔宋璋鸣和蒋玉兰也会帮忙。
因为所有吃食都是出自于微笑的方子，美味有保证，早餐店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已经成了镇上很多人买早餐的首选地点。
小菜场的生意也不差，随着时间的流逝，附近的人如今都习惯到这里来买菜，只有买肉的时候才会去大菜场。
——即便是镇上的人，也很少有人家是每天买肉吃的。
这个时候，陶静霞看准机会开始在店里卖猪肉和活鱼。至于鸡鸭肉，顾客如果有需要可以提前一天说好，她去食品城进货的时候给带回来。
微笑并没有一直关注家里的店铺，见早餐店和小菜场的生意都进入了正轨，她便又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重心上。
——虽然她的生活重心是幼儿园这一点有些让人沮丧。
最近宋凯回来上学了，他的腿其实并没有好全，但是显然便是他妈妈再心疼他也得上班，请一个月假已经到了极限了。
然而，回来上学的宋凯对于其他小朋友而言简直就是个碰不得的炸弹。因为从这天开始，宋凯妈妈来接儿子放学的时候都会将他身边的小朋友恐吓一般，似乎生怕其他孩子欺负自己儿子。
如微笑这样的孩子不痛不痒，胆子大的孩子吓过之后就忘，但也有不少孩子每每被她吓得哇哇大哭。
要换个大人，看到孩子被自己吓哭大概会觉得尴尬不好意思，但是很显然，宋凯妈妈不是寻常大人。
苏老师和马老师显然很烦这样的宋凯妈妈，无奈她们都怂，心里有再多意见都不敢说出来，生怕被她缠上。
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两位老师因为家长们的投诉而心情不好。
微笑看出来了，但是她一点也不在意，家长的投诉有理有据，她们作为老师不能解决职务范围内的问题，完全是活该。
然而她没有想到，无耻的大人居然有脸皮将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
不同于后世，便是幼儿园也有教材，老师教导孩子都是按着教材来的，这时候的幼儿园，往往是老师想教什么教什么，想不教就不教。
两个老师中，马老师因为年轻一些，所以教的多一些，苏老师的话因为年纪大，更多的是管束他们。
这一天，马老师新教了他们一首儿歌。
——这个时候教儿歌可不像后世那样寓教于乐，首先老师会读一下歌词，让孩子们背下歌词，然后再教他们唱。
马老师率先将歌词读了一遍。
“那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在朦胧的记忆中，难忘小小的摇车，它摇着日月，它摇着星索，它摇着妈妈无字的歌。童年的时光，悄悄的流过，母爱啊，深埋在心窝，深埋在心窝。”
“那一天妈妈问我，童年最难忘的是什么？在朦胧的记忆中，难忘小小的摇车，它摇着童心，它摇着梦幻，摇来鸟语花香好春色，如今我走向，新的生活，母爱啊，深埋在心窝，深埋在心窝。”
这个时候，微笑还没多想，然而等马老师一开口，她就发现不对了。
“大家记住了吗？”
这么读一遍，幼崽们怎么可能记得住？
便是大人，除非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否则也记不住。
然而吧，这个时候的孩子也跟后世不一样，他们不擅长跟老师说不，也不擅长反抗老师。
因此，微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犯蠢，看着他们拖着长调子回答道：“记住了——”
果然，就听马老师道：“那好，有谁愿意站起来背一遍吗？”
这下，孩子们也意识到不对了，纷纷缩着脖子不敢举手。
也不知道是因为微笑这段时间太安静了，还是因为此时情绪的失控，马老师似乎忘记了对微笑的忌惮，她点名道：“宋微笑，你站起来背一遍。”
宋微笑眨了眨眼睛，站起身道：“老师，我没有背下来。”
她想起来了，上辈子似乎也有这件事发生，那时候的她背了开头两句就背不出来了，然后马老师对着她言语讽刺了一番。她那会胆小，心里又羞又气又不敢哭，不知道这是老师的针对，只以为是自己犯了错，回去也不敢跟大人说。
“刚刚不是说记下来了吗？”马老师拉下脸道。
“没有啊。”微笑一脸无辜道：“马老师你看到我张嘴了吗？”
马老师皱着眉头道：“那你也没回答没记住啊。”
微笑摇了摇头，为免其他孩子遭殃，她索性直接开口道：“老师你做人能不能宽容和善一点？你怎么不喊陈义新起来背？因为你知道他背不出来吗？”
“若我们是听一遍的儿歌就能背出来的天才，还用得着上幼儿园吗？”
“最重要的是……马老师，你合上书的话能把这首儿歌完整地背出来吗？”
第47章 西施豆腐
这一刻，教室里鸦雀无声。
一众小朋友，哪怕是被CUE到的陈义新也用看勇士的目光看着微笑。
马老师的面部表情足足保持了一分钟的僵硬，然后就出现了明显的扭曲。
“宋微笑！”因为没有家长在，所以这一次马老师并没有压抑自己的愤怒，开口骂道：“谁让你这么跟老师说话的？你父母就是教你这样顶撞老师的吗？有没有教养？”
微笑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马老师，你说话注意一点。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一句不差地转述给我爸爸妈妈听。”
她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将马老师泼醒了，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她的脸忍不住有些发白。
这个时候，微笑正对着教室里的其他小朋友道：“大家记得回去后将马老师做的事情告诉爸爸妈妈。”
她转头看向马老师道：“马老师，你总是对我们说做错了事情就得道歉。我想，你自己一定能够做到对不对？”
顿时，马老师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明明……她很清楚，自己只要说一声对不起，今天的事情就能够揭过去。
可是她是老师啊，如果今天她在宋微笑的逼迫下说了对不起，那以后她在这群孩子们面前又哪里还有权威？
他们又怎么可能还听她的话？
但是如果今天这句对不起不说出来，等这些孩子回去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家长，那自己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不说别的，光是赵家村那些蛮横无理的家长就够她喝一壶的了。即便有她公公的关系在，这些人也能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即便工作能够保住，那她的名声也……
内心权衡利弊了一番，马老师到底还是绷着一张脸语气僵硬道：“是老师错了，对不起！”
见状，微笑见好就收地坐了回去。
事实上，微笑并不是不能理解苏老师和马老师对孩子们的粗暴。
不同于后世幼儿园一个班级二三十个小朋友，却有两个老师和数个阿姨管理。虞江幼儿园大班和小班都只有一个班，然而大班有48个孩子，小班有56个孩子，加起来一共一百多个孩子，但老师却只有苏老师和马老师两个老师。
要知道，大多数小孩子都是很麻烦的，有的不会穿衣脱衣，有的说不清话，有的调皮捣蛋，有的一不如意就苦恼。尤其，这会不比后世，家长们为了工作，即便孩子生病或者受伤，也照样会把孩子送过来。
在这般鸡飞狗跳的情况下，苏老师和马老师一味约束孩子们，对着孩子们没有一张好脸其实是人之常情。
甚至，她们能够不暴力对待孩子已经算得上是不错了。
所以，微笑从没有想过因此让她们付出什么代价。
但是，不论是她们因为私心对孩子们偏颇，还是今天马老师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的行为，都是不值得提倡的。
不过既然马老师道歉了，并且以后十有八九不敢再做这种事了，她便也没有再为难她。
正当马老师还忐忑的时候，微笑对着其他小朋友道：“好了，今天的事情就当做是大家的秘密，不用告诉任何人了。”
“为什么？”一个稚嫩的嗓音响起。
马老师下意识恶狠狠地看过去，结果黑线地发现出声的居然是她儿子陈义新。
她肺都要气炸了，然而被妈妈宠爱着长大的陈义新一点也没觉得害怕，反而还对她咧嘴笑了出来。
胖乎乎皮肤白皙又浓眉大眼的小男孩，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别提多可爱了。
然而马老师却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微笑将此情此景看在眼中，心中爆笑，面上却是一脸认真道：“因为我们得给马老师留一下面子。”
顿了顿，她看向马老师道：“同样，也希望马老师以后能尽量给大家留一点面子，不要有点事就跟我们爸爸妈妈告状。”
“毕竟有来有往不是吗？”
看着小女孩脸上俏皮的笑容，马老师心情复杂极了，似是愤怒又似是感激，但真说起来却又都不是。
看着微笑一派从容地跟马老师谈判，小朋友们觉得老师似乎一点也不可怕了，几个胆大的竟是开口支援起微笑来。
“就是，马老师你以后不能乱告状了，要不然我们也回去告状。”
“老师你以后也给我们留点面子啊。”
“对的对的，我们互相帮助一下。”
……
马老师：……
就知道以后这群小恶魔会越来越不好管。
这一天，回到家的微笑心情好极了，看到妈妈做了西施豆腐，她心情就更好了。
西施豆腐是陶静霞的家乡菜，也一直是微笑最喜欢吃的菜之一。虽说后来她自己也学会了这道菜，但她还是更喜欢妈妈做的。
陶静霞难得才做一次西施豆腐，但只要做，量就不会少。
微笑就着米饭吃了三碗，还是陶静霞怕她吃坏肚子才阻止她去盛第四碗。
晚上，陶静霞给微笑洗了澡洗了头，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问道：“明天要吃什么？妈妈给你留着，你自己起来做。”
自打开了早餐店之后，陶静霞自己舍不得吃店里的东西，但微笑却开始每天吃早餐店里的东西。
“给我留两个包子吧，一荤一素就成。”微笑道。
陶静霞用梳子将她的头发梳顺，“再加一碗小馄饨吧。”她如今知道闺女的饭量大，所以在这方面限制放宽了许多。
微笑摇头，“不用，我明天喝稀饭，用两个包子配着吃刚好。”她工作间里多的是吃的，没必要再去吃早餐店的。
不等陶静霞反对，她就补充道：“已经吃了两天小馄饨了，我想喝稀饭了。”
这下陶静霞才没有说话，反正店里每天都多少会剩点东西，到时候她不吃，留着回来给女儿吃也是一样的。
宋文国今天在家，进了卧室见妻子正在给女儿梳头，忍不住上前撸了把闺女的头发。
第48章 出事
“你别捣乱！”陶静霞不满道。
宋文国笑了笑道：“咱笑笑的发质真好。”
陶静霞也笑了，“我们俩发质都好，她发质自然也好。”
微笑的发质确实挺好的，黑亮不说，还顺滑柔软，且一点也不厚不硬，洗过头之后效果跟洗发水广告没有两样。
上辈子的时候，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应该是她身上最突出的优点了。
“笑笑，你头发不短了，要留长吗？”陶静霞比着她的头发问道。
微笑一愣，说实话她有些意外，要知道她妈妈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她上辈子小时候倒不是没留过长发，但往往刚留成，就会被妈妈带去剪了，因为她不耐烦给她扎辫子。
还是后来她大了，自己会扎辫子了，才算是把长发留起来。
想了想，她摇头道：“还是算了，我不会扎辫子。”自己这会短手短脚的，勉强也能扎，但还是太费力了。
再说了，这辈子的自己没有被烫伤，即便短发也漂亮。不像上辈子，总想要利用长发遮掩一下脖子上的疤痕。
“妈妈可以给你扎啊。”陶静霞笑道：“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
微笑有些狐疑，但还是点头答应道：“那好吧。”其实她怀疑妈妈用不了多久就会嫌麻烦带她去剪头发，不过没事，反正她都可以。
就这样，微笑的头发留了下来。因为太短的关系，短时间内只能扎一个小揪揪。
陶静霞忙起来后，微笑上学放学就都是宋璋鸣负责的了。
唯一麻烦的是宋璋鸣不会骑自行车，只能步行接送，微笑也因此要比原来早二十分钟起床。
陶静霞本来还有点担心，见一个月后一老一小对这种生活的变化都适应得很好，便也放下心来。
谁想到就是这个时候出事了。
这一天放学后，见到来接自己的居然是陶静霞而不是宋璋鸣，微笑直觉不对。
“妈妈，爷爷呢？爷爷怎么不来接我？”微笑脸都白了。
陶静霞这会正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到女儿的脸色，一边抱着她坐到自行车横杆上，一边道：“爷爷住院了，不能来接笑笑。”
“爷爷生什么病了？”微笑脑子嗡嗡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高血压、脑溢血。
难道因为自己的蝴蝶效应，爷爷的病提前发作了？可是明明自己替换了很多家里的食材，而她已经验证了，金色源泉形成的食材长期吃是能够改善身体情况的。
“不是生病。”陶静霞跨腿骑上车，解释道：“你爷爷早上送完你回来的路上被车撞到了。”
微笑皱眉，“可是爷爷是走路的。”
“没错。”陶静霞忍不住骂道：“那女人骑自行车不长眼睛的，你爷爷走得好好的，她直愣愣就从后面撞了上去，魂灵头都不在身上！”
微笑担忧道：“爷爷受的伤严重吗？”她这会也镇定下来了。
因为她从记忆中翻到了这件事，上辈子宋璋鸣也确实在送她回来的路上被人撞了，只是事发的时候她还小，对于这方面记忆并不深。
若是没记错的话，爷爷股骨上端的关节软骨碎裂，不得不换上一个不锈钢的关节软骨。
其实按说被自行车撞到不至于这样严重的，无奈宋璋鸣年纪大了，骨密度完全不如年轻人。
将微笑送回家之后，陶静霞就忙着去做饭了。
微笑倒是想去县医院看宋璋鸣，无奈家里的交通工具只有自行车和三轮车，不可能晚上出行。
陶静霞忙着炒菜的时候，微笑见一旁水池里有一条鲫鱼，便道：“妈妈，明天我来烧鲫鱼汤，你带去医院给爷爷吃。”
她其实更想跟着一起去医院的，但是想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陶静霞越是不会让她请假。
因为这会大人都有事忙，没工夫照看她。
陶静霞一怔，有些犹豫道：“可是这样的话，你明天就要很早起来了。”
“没事，我起得来。”微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都不用陶静霞喊，微笑摸黑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见陶静霞还睡着，微笑没有惊动她，自己穿衣洗漱下了楼。
进了厨房，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水池里的鲫鱼换成了工作间中的。除此之外，她还从工作间中取出了一点白米，打算煮点白粥。
想着家里种的那几种菜，微笑又从工作间中取出了一点韭菜和菠菜。
等到陶静霞下来的时候，微笑已经将两菜一汤以及白粥都做好了。甚至，她都用三个铝饭盒将饭菜都装了进去，另外还找来自己以前穿的旧棉袄将三个铝饭盒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没办法，这时候没有保温饭盒，她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即便如此，将饭盒交给陶静霞的时候，微笑还是忍不住交代道：“如果饭菜冷了，就到医院食堂加热一下，可千万不能让爷爷吃冷的。”
“知道了知道了，小管家婆。”陶静霞一脸无奈道。
其实虽然这样说，但她要顾店里，这些饭菜得等宋文国回来给宋璋鸣拿东西的时候再把饭菜顺便带去。
其实要她说，既然住在县医院，就不要家里做饭了，直接在医院食堂订，或者在外面买都可以。
但是蒋玉兰显然是舍不得花这个钱的，因为这次撞到宋璋鸣的人只会赔医药费，像是这种花费是不赔的。
陶静霞说不过她，也只能在家里准备好饭菜了。
只是她到底有些心疼丈夫，宋文国回来的时候，她盛了一碗白粥又给他热了三个肉包子。
——想也知道，他急着赶回来肯定没有吃早饭。
宋文国也确实饿坏了，一边大口啃着包子，一边问道：“笑笑如何，你昨天去接她没晚吧？”
“没晚。”陶静霞道：“小家伙懂事的很，给爸妈带的饭菜还是她一大早起来做的。”
完了，她将女儿的言行一一说了出来。
宋文国听了有些动容，“这孩子……”
他又问陶静霞，“店里的生意没受到影响吧？”
说起这个，陶静霞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店晚了，影响自然是有了，不过我说了原因，大家也都能谅解。”
第49章 探病
因为微笑表现得好，周末的时候，宋文国带着她去县医院看宋璋鸣了。
看到孙女，原本躺在病床上有些蔫蔫的宋璋鸣立时便笑了。
“笑笑来啦？”他招了招手道：“来，到爷爷这边坐。玉兰，给笑笑剥个香蕉。”
微笑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宋璋鸣的腿，她可是记得很清楚的，上辈子妈妈说过，爷爷做了手术后脚一直都吊着，然而现在……虽然打了石膏，但爷爷的腿并没有被吊起来。
“爷爷，你的腿怎么了？疼吗？”微笑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试探地对宋璋鸣问道。
宋璋鸣将香蕉递给她，一脸不在乎道：“没什么大事，就是骨折了。”
是骨折？！
微笑心中惊愕，转而一想，便知道问题在哪儿了。
想来这一年多以来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爷爷这辈子的身体到底比上辈子好了许多，同样的撞击，他受的伤并没有上辈子那样严重。
这样的话就太好了！
她由衷地并不希望爷爷受太多痛苦。
微笑三下五除二将一根香蕉吃掉，然后扒开一旁的包，将自己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
“爷爷，这个是我给你熬的骨头汤。我还给你熬了鸡蛋粥，你尝一尝，可好吃了。”微笑将两个饭盒放到床头柜上。
这会不比后世，猪大骨不像后世那样贵，价格非常低，所以微笑说要给宋璋鸣熬猪大骨汤的时候，陶静霞连犹豫都没有就去买了两根。
“猪大骨有什么好吃的，一点肉都没有，浪费钱……”蒋玉兰在一旁嘀咕道。
微笑根本不理她，她对着宋璋鸣道：“我问黄忠武了，骨头汤营养丰富，像爷爷你这样伤了骨头的吃这个正好。”
宋璋鸣只要是孙女做的都说好，更别说自家孙女的厨艺没话说。
正说着呢，病房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几人转头看去，就看到宋文兰和赵忠国带着赵君赫走了进来。
“大姑姑、大姑父、君赫哥。”微笑叫人道。
“笑笑也在啊。”宋文兰笑着将买的水果放到一边。
赵忠国递了一支烟给宋文国，看向老丈人道：“爸，觉得怎么样？好的吧？”
“没事，骨折不是什么大问题，回去养养就好。”宋璋鸣回道。
蒋玉兰一边招呼女儿女婿坐，一边将剥好的香蕉递给外孙，“君赫吃香蕉。”
“谢谢外婆。”赵君赫接过香蕉道。
赵君赫比微笑大七岁，这会正上小学六年级，正是最别扭的年纪。这个时候的他对着微笑向来是不带搭理的，倒是后来，微笑大了之后，双方关系逐渐亲密起来。
因为知道这一点，微笑并没有凑到赵君赫面前，而是将铝饭盒打开，对着宋璋鸣道：“爷爷你趁热吃。”
女儿女婿都在，自己却吃东西，宋璋鸣有些不好意思，但在孙女的催促下，到底还是拿起了筷子。
宋文兰看了眼饭盒里的菜色，笑着道：“阿嫂开早餐店之后手艺进步了很多啊。”
——虽然宋文兰比宋文国大，但彭莱文镇这边只要是兄弟媳妇都是叫阿嫂的。
“哪里是我手艺好。”陶静霞笑道：“这是笑笑做的。”
“真的？”宋文兰惊讶地看向微笑，“咱笑笑可以啊。”
赵忠国原来做过厨师，这会看了看饭盒里的鸡蛋粥和骨头汤，不由赞道：“单看卖相，笑笑的水平已经超过大部分人了。”
“味道也好着呢。”一边说着，宋璋鸣舀了一口鸡蛋粥。
一旁的赵君赫盯着饭盒里的骨头汤咽了口口水。没办法，这年头的孩子都缺油水，哪怕赵家家境不错，赵君赫也不是每天都能吃肉的。
尤其，微笑做的骨头汤和鸡蛋粥闻着就很香。
看到外孙的馋相，宋璋鸣连忙道：“玉兰，拿个碗来，我分点给君赫。”
宋文兰连忙道：“别，爸你自己吃吧，君赫在家吃过饭来的。”
赵君赫在一旁不说话，只眼神却眼巴巴的。
宋璋鸣接过蒋玉兰递过来的两个碗，将骨头汤和鸡蛋粥都分出了一点递给了赵君赫。
宋文兰瞪着赵君赫，宋璋鸣不乐意道：“君赫别看你妈，外公让你吃你就吃。”
“爸——”宋文兰一脸无奈。
一旁的赵忠国笑眯眯道：“君赫吃吧，回头咱去菜市场扛条猪腿给你外公。”
宋璋鸣到年正好六十，按着彭莱文镇的规矩，父母整寿的时候，女儿是要给买一条猪腿两条青鱼的。
赵忠国这话说得讨喜，宋璋鸣听了也高兴。
赵君赫到底吃上了，才喝了一口骨头汤，他的眼睛就亮了。
“妈，笑笑这手艺可比你强多了！”他惊叫道。
宋文兰挑眉，“真这么好吃？”
“绝对好吃！”赵君赫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埋头苦吃起来。
“那你可得好好讨好讨好你笑笑妹妹。”宋文兰打趣道。
赵君赫抬头看了微笑一眼，那表情……居然很是心动的样子！？
微笑有些囧，话说她君赫哥难道打小就是个吃货吗？明明……她一直以为他是因为参军那两年亏了嘴，才会越来越注重吃。
结果是她误会了吗？
“文慧和文娟来过了吗？”宋文兰帮着宋璋鸣将床头柜收拾了一下，转头问道。
“没有。”宋璋鸣道：“她们工作都忙，我让文国告诉她们别来，等我出了院再来看我。”
——这会不比后世，乡下大多数人上班都是在私人单位，这种单位是没有所谓的周末休假的，一年365天，大概也就过年的时候能休息几天。而不巧，宋文慧和宋文娟都是在这样的私人单位上班的。
“大头和良玉也没来？”宋文兰有些不高兴地问道。
她说的是宋文慧的丈夫马大头和宋文娟的丈夫侯良玉，这两人一个是卖菜的，一个是木匠，按说时间都自由，不至于连给老丈人探病的时间都没有。
“别提了。”说起这事，蒋玉兰皱眉道：“大头他哥和人打架伤了人正被人索赔，这会家里正一团糟呢。至于良玉，他干活的时候把一节食指给锯掉了，这会正在镇上卫生院呢。”
第50章 出院
别说宋文兰，便是一旁的微笑也愣住了。
“小姑父没来县医院？”微笑忍不住问道。
微笑的三个姑父为人都不错，赵忠国最让人敬，马大头最让人放心，但要说她最喜欢最亲近的，那必然是小姑父侯良玉。
她是知道小姑父食指少了一节，但她根本不知道那节食指是什么时候少的，自然也就不知道从哪里防起。
但是……手指断掉这种大事，不是应该上县医院的吗？
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小姑父的食指才没有接上去？
“没有。”宋璋鸣叹了口气道：“先去了卫生院，本来是打算来县医院的，但是卫生院的医生说他的食指是被锯子锯掉的，切口毛糙，便是到了县医院也接不上，他便索性就留在了卫生院。”
“有这种事？”宋文兰一惊，“别是骗人的吧？”
“是真的。”宋璋鸣叹了口气道：“我让文国去找这边骨科的医生问过，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这也太……良玉他怎么就不小心一点？”宋文兰忧心道：“这个对他以后干活没影响吧？”
“只是一节食指应该没事。”赵忠国道：“很多人少了一根食指都照常干活，习惯就成了。”
“那大头家又是怎么一回事？”宋文兰问道：“他大哥不是脑子有问题吗？”
马大头的大哥马大山脑子有些问题，也不是傻，就是不太灵光，有点一根筋，据说是小时候高热导致的。好在马大山人力气大，干活也勤快，因此在出了大笔礼金的前提下还是娶到了媳妇。倒是马大头因为家里的钱都大多用在马大山身上，自己又容貌普通为人老实，拖到二十八岁才娶了宋文慧。
“脑子有问题他也不傻啊。”蒋玉兰颇有些刻薄道：“看他那媳妇娘家当初收了那么多礼金，就知道不是省油灯的。自打结婚后，那媳妇三不五时就把婆家的钱和东西往娘家搬，马大山好糊弄，一直都没发现，这次是孩子上学要交学费，马大山问媳妇要钱要不到才爆发出来的。马大山跑到老丈人家要钱，被他们整个大门的人给群殴了。结果人家打他还收着点力气，他那个一根筋的却是不晓得收力的，一棒子把他媳妇堂弟的手给打断了。这不，人家吵上门要医药费了。”
“这……”宋文兰犹豫道：“这打伤了人总要赔钱的，要不然人家报警了怎么办？”
“话是这样说，但是人家马大山说了，他的钱都被媳妇送回娘家了，他连孩子的学费都拿不出来，让他堂阿舅一家去问他老丈人要钱。他老丈人一家自然不乐意，想让文慧她公婆出钱。反正如今事情一团乱，唯一令人庆幸的是那边没打算报警。”陶静霞皱眉道。
宋文兰：“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事？”他们兄弟姐妹四个，竟是只有她家里是安生的了。
中午回去的时候，微笑磨着陶静霞带她去了一趟卫生院。
“笑笑来了！”看到她，侯良玉立时便笑了，对着一旁的宋文娟道：“文娟你赶紧拿点吃的给笑笑。”
看着那张阳光四溢的娃娃脸，微笑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道：年轻时的小姑父真的是帅的一批，除了个子是短板，跟明星比都不差什么的。
侯月娇都没有百分百继承侯良玉的美貌，但后来还是长成了一个不掺水份的美女。
“不用不用。”微笑连忙阻止宋文娟，她走到侯月娇身边，看着侯良玉包着纱布的手担忧道：“小姑父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少了节手指，多大点事？”侯良玉一脸不在意道。
微笑黑线，好吧，她忘了自家小姑父向来是个乐天派。
“你爷爷没事吧？”侯良玉问道。
“没事。”微笑摇了摇头，“奶奶说再过四天爷爷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到时候我去家里看老爷子。”侯良玉笑道。
微笑拿过陶静霞手里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铝饭盒放到侯良玉面前道：“这是我煮的骨头汤，小姑父你赶紧喝。”
顿了顿，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原本不知道小姑父你住院了，这是给爷爷做了之后多的。”毕竟两根猪大骨呢，哪怕她跟妈妈两个人吃掉了一部分，再给爷爷送去，也还有剩。
一旁的侯月娇眼睛已经发亮了，相较赵君赫，经常住在外家的她可是很清楚微笑的厨艺有多好的。
微笑无奈道：“娇娇，今天这个骨头汤不多，都给小姑父吃，下次我再给你做好不好？”
侯月娇有些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娇娇要吃吗？爸爸不吃，都留给你。”傻爸爸侯良玉连忙道。
侯月娇摇头，“爸爸你吃，你受伤了。”
侯良玉还要说话，一旁的宋文娟道：“好了你吃吧，娇娇吃的机会比你多着呢。你没发现这一年她胖了多少吗？”
的确，这一年侯月娇胖了不少，这其中很大程度是微笑投喂的功劳。
比起不好糊弄的大人，微笑可没少往侯月娇嘴里塞工作间里做的吃食。
好在宋文娟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嫂子做了生意，娘家的伙食水平上涨，女儿才会沾光长胖。
宋璋鸣出院的当天，宋文兰三姐妹都带着丈夫孩子回了娘家。
“二姑姑，二姑夫，晓飞哥！”
宋文慧一家是最晚到的，微笑跑上去就拉住了马晓飞的手道：“晓飞哥，我炒了花生米，你赶紧来吃花生米。”
对于这个年代的孩子而言，花生米已经是非常不错的零食了。
马晓飞长得像宋文慧，性格却像马大头，温和又腼腆，很会照顾人。
“笑笑。”马晓飞抿嘴笑了笑。
赵君赫和侯月娇已经坐在凳子上吃了一会了，见马晓飞来，赵君赫招呼道：“晓飞快来！”
——他对表妹别扭，对着弟弟却不会别扭。
侯月娇正在嚼一颗花生米，闻言也转头看过来，含含糊糊道：“晓飞哥来……”
大大小小四个小朋友坐在一张小方桌前，一口又一口地吃着花生米。
正开心呢，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怒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