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师姐她是个传奇人物 “师父,大师姐又把妖怪抓回来了,你看是直接收为弟子还是放生?” “师父,大师姐又把人家剑宗的山门砸了,咱们得赔五十万灵石。” “师父,大师姐把三清宫抓的魔修全放跑了,现在人家宫主就在外面,要你给个说法。” “来人啊!!!师父吐血啦!!!” 这,是浮珑山上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在这一大清早浮珑派掌门玄言子血压直接飙升到了他这个年纪的顶点。 在表情毫无波澜的二弟子黎雾的注视下,掌门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的经书扔到了一边,化拳为掌拍案而起当头棒喝道—— “……我去去就来。” 。。。 昆仑山往东三百里有座浮珑山,浮珑山上有个修仙的浮珑派。 浮珑山浮珑派,鸟不拉屎,名不经传。 自浮珑山第一任掌门开山立派已过去了百年有余。 百年来浮珑派第二代掌门玄言子秉承前代掌门飞升前的嘱托,积极开坛立说广罗弟子,立志将浮珑派建设成为修仙界第一综合性大门派。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收弟子毕竟不是请客吃饭那么简单了事。 就这么说吧,脑子有病的家长才把小孩儿往这个野鸡门派里送。 浮珑派实在是忒小了,小到弟子什么的都得靠掌门他亲手去捡。 而这种带有随机性的行为不靠谱就不靠谱在,不是每个草丛都有成熟的、嗷嗷待哺的小弟子可以采摘。 即使有,那也可能就像玄言子他亲手捡回来的浮珑派大弟子林琅那样,长成了一朵修真界百年难得一见的奇葩。 时至今时今日玄言子依然坚信自己捡到的并不是个普普通通的躲在草丛里嘤嘤哭泣的小女孩,而是一头幼年雌性山地大猩猩。 林琅她很强、非常强、特别强。 虽然符箓课和丹药课每年都没及格过,但她打架从来没输过。 不,不如说她每次动手都以场地被破坏而告终。 为了让林琅学乖点,玄言子不惜搬出了浮珑派的道德教化终极教义——惩恶扬善之道。并试图对这个未来的混世魔王进行各种意义上的道德感化。 讲道理,玄言子的初衷还是好的。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带孩子,难免会在某些过程中间出岔子。 道德感化的最终结果,就是玄言子成功在林琅身上树立起了一套苛刻的过分的善恶观。 而这,也是浮珑派笼罩在林琅阴影之下的,最主要原因。 ———— “惩恶扬善。” 身材娇小的白衣少女立在悬崖峭壁之上,看着山下若隐若现的林荫道中,那宛如长蛇一般接连不断的接亲队伍。 十里红妆尽数倒映在少女清亮的眼中,她宛如白瓷一般的脸上带着恪守正义的坚定表情,一双秀眉紧蹙。 她赤手空拳,但她有备而来。 她一直在等着最好的机会。 “接受制裁吧。” 她丹唇轻启。 她双手张开,从百尺悬崖上一跃而下。 那一双粉嫩的玉拳带着杀伐决断的岚风,娇俏的脸上骤然浮现的红色光纹仿佛像是在警告他人一般不断闪烁着。 警告。 她,很危险。 ———————— 对于昆仑派和剑宗大部分人来说,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剑宗掌门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终于要和昆仑派掌门的宝贝侄女结为连理,成亲拜堂就在今天。 对日渐式微的昆仑派来说,能傍上如日中天的剑宗固然是一件好事。 虽然昆仑派掌门确实有将自家侄女卖给别人当炉鼎的嫌疑,但这种门派阴私又是谁能一时半会儿理明白的? “听说凌二小姐为这婚事哭了整夜,今早眼圈还是红的。” “别说了,现在还在哭呢。” 送亲的队伍中,几个昆仑派的内门弟子聊了起来。 “是啊,明明她爱的是轩云师兄,可惜就因为灵根和那什么掌门互补,就要被掌门送过去结亲。” “小心你们的舌头!要不是我们门派日渐衰微,那轮得上那种三流门派跳梁小丑作祟?” “清修百年,却连终身大事也无法做主......可悲,可悲。” “话说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很奇怪的威压?”在某股奇怪的威压之下,终于有那么一两个感觉敏锐的骤然紧张起来。 内门弟子话音未落,只见一道红光从空中划过,带着慑人的威压。 那红光宛如流星一般直直坠落地面,它的落点不是别处,正是新娘的花轿前。 这难道是抢亲的?? 大家伙儿应激反应都被这玩意儿吓了出来,连忙停下来抄着家伙将那团红光团团围住。 “新婚大喜之日应当欢笑,为何花轿内哭声连绵不绝?” 清澈如同山泉一般的女声从不断消弭的红光中响起。 待红光彻底散去,那些以为是抢亲山贼的修士都松了一口气。毕竟站在此处的,只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美貌少女。 柳叶眉,桃花眼,那少女长得水灵灵的,倒比新嫁娘还要好看三分。这让人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剑宗掌门过来砸场子的某个老相好。 “凌梧水,我只问你一句。” 少女重又开口,询问的不是别人,是正对面花轿中的新娘。 “你是谁,你究在此作甚?”某个英俊青年扒拉开人堆冲了进来,兴许是感觉到眼前少女的威胁,他径直张开双臂将花轿挡在身后。 “轩云师兄冷静!!” 在这一片混乱中,花轿中的啜泣声渐渐低了下来。 “我问你,大喜之日,你为何而哭?” 眼前少女分明只有筑基的程度,说不好听点,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将她打趴。 但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却令人感到莫名的恐惧,这让送亲队伍里某个昆仑派长老想起了他当年刚进山门时有幸瞥见过的某个飞升老祖的真容。 恐怖吗?是的,非常恐怖,已经到了让人喘不过气的程度。 这位少女...难道是某个隐藏实力的大能? 轿内人不再哭泣,但也并未回答。 轩云的双腿在颤抖,他又何尝没有从少女身上感受到极端的压迫力。但心爱之人就在身后,明明已经失去了一次她,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眼前的大能将梧水杀死吗? “我不会让你接近梧水的!” “我要听的是她的回答,”少女随手拍开某个好死不死冲上来的弟子,“凌梧水,大婚前日,你为何哭了一夜?大婚当日,你又为何而哭?你是因为不想嫁给那个秃顶老头吗!”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说实话倒也没人见过那个剑宗掌门长得什么样,毕竟人家活了近千年,却从来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难道真的跟这姑娘所说,剑宗掌门,是个秃顶老头? 第二章 总会有人收拾残局的 就在一干众人还在纠结那个剑宗掌门到底是不是个秃头的时候。 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轿中人一把掀开帘子,从花轿中走了出来。 只见那位娇滴滴的新嫁娘早已哭成了泪人,连嘴唇都被自己咬得血迹斑斑。 正如同那位不知名白衣少女所说,大喜当天应当欢笑,可为什么这位红衣人儿却将泪珠儿抛? 这下子,就算是对此事一知半解的昆仑派修士也纷纷开始揣测起来。 而知道内情的大部分人,更是羞赧相加,不知所措。 一想到凌二小姐这是在替昆仑派而牺牲,在场的诸位亲朋好友同门师兄弟都忍不住心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偌大的门派居然要沦落到靠联姻维持关系,真是可耻可恨,令人发指。 “我不嫁了!” 成年修士的崩溃往往只是在一瞬间。 只见凌梧水淩二小姐含着泪水一把将凤冠扯下,无数的灵珠美玉随着她的动作,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 但她仍没有停下,又将宛如云霞般绚烂的霞帔撕了,同样丢在地上。 “我根本没见过那人,只是灵根合适,我姑姑就要把我卖了去!”小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她的轩云师兄,哭得撕心裂肺。 “若不是我父母陨落的早,我又何苦在那老太婆手底下委曲求全!?” “梧水!”轩云也似心如刀割一般,兀自红了眼圈,抱紧了怀中的女孩。 “轩云!你带我走好不好?”新娘子拽着轩云的衣襟,美目盈满泪水。 “我带你走...我带你走!” 这对苦命鸳鸯抱作一团哀哀戚戚。 此情此景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不要闹了!”先前的长老拨开人群大跨步走了过来,断喝道,“你不要随意诋毁掌门!赶紧回花轿里去,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人却直直地飞了起来。 大家目瞪口呆的目送着这位长老带着加速度直冲云霄,直到变成一个看不清轮廓的黑点。 而始作俑者,那个白衣少女只是默默收回了挥出的拳头,丹唇轻启。 “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许插嘴。” 发生了什么? 当我们把时间拨回两秒钟之前。 “你这样子像什么话————” 长老刚抬起手指向这对苦命鸳鸯。 只见那位白衣少女瞬时之间将自身底盘压得极低,而后宛如猫儿一般弹身出去直冲至长老身前,一直蓄力的右拳红光乍现,瞬间以上勾拳的姿态迸发而出,直接击中长老下巴。 这一作用力在未知的恐怖力量加持下,成为了长老成功升天的助燃剂。 而白衣少女重又跳回原来的位置,收敛身形,凝神静气。 然后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火箭起飞、直冲云霄的漂亮场面。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长老好像是合体期的吧,居然就这么被小姑娘一拳锤飞了? 这个小姑娘甚至脸不红心不跳? 所以,这个小家伙到底是哪个山头的怪物? 有那位长老珠玉在前,所有人都非常识相地睁大眼睛闭紧嘴巴。 “要想私奔的的话,趁现在走比较好。”少女并没有对周围人的震惊目光做出任何的表示。只是转过身,像是早就得了预感一般看着远处聚拢的乌云,一双漂亮的眼睛毫无怯意。 要变天了。 “我帮你们。” 此时此刻轩云和凌梧水才像被打了一棒一般骤然醒悟。 两人对视一眼,坚定的点了点头,而后祭出长剑预备御剑飞离。 走之前,早已擦干泪水的凌梧水向少女深深一拜。 “敢问女侠是何方高人?小女日后定然登门致谢。” “我?我乃浮珑山大弟子,林琅是也。”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白衣少女仍然露出了一个超级坦荡的笑容,“惩恶扬善是我分内之事,不要介意,不要介意,嘿嘿。” 浮珑山,林琅。 好家伙,这难道就是昨天那个砸了剑宗山门,还给人家三清宗抓的魔修全放跑了的妖女林琅? 那个传说中有着飞升老祖实力还天天砸人家场子的奇葩? 一听到林琅的名讳,基本留下来看热闹的昆仑派修士都跑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瓜可以不吃但命只有一次,要是死在这种压级大佬手里,以后被人提起来岂不是极其丢人? “来了。”林琅看着天边席卷而至的乌云,她轻轻向后跳起,稳稳落在内里已经空无一物的花轿顶上。 几道闪电冲着她原来站立的位置劈下,将那散落一地的珠花霞帔劈成粉末。 面对近乎于恐怖的威压,林琅她只是默默掰响了指头,活动了一下脖子。 她的眼中红光闪烁。 要打架了。 ——————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这大早上的,浮珑派的小破山门前就挤满了各色人等。 有骑着灵兽的,有御剑的,还有扛着锄头牵着老黄牛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愤懑、些许抱怨、些许烦恼。 可是没有人敢踏进那个小山门,哪怕半步。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久等了久等了,起晚了起晚了。” 那拨开清晨山上浓雾由远及近走来的男人带着讨好的笑容,待他站定之后,又朝着脸前的一大堆人拱了拱手,“不好意思了各位,我是掌门玄言子。要投诉的话呢,请先在这边排好队我挨个儿处理。” 虽然但是,这个掌门看起来也太普通了吧。 “李玄言,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正当众人在质疑眼前掌门的真实性时,那个一直坐在自己金紫葫芦上面凌空漂浮的女人收了法宝,施施然从半空落下,跳到玄言子眼前。 “你们家弟子放跑了我们三清宫辛苦抓到的魔修。” 三清宫宫主月玲珑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只见她瞬时间抽出长剑抵住玄言子的脖颈,一双美目不爽地眯起。 “要么,你叫那个叫林琅的弟子出来受死,要么,掌门你就替她受死。如何?” “以前没见过你啊,新来的?”玄言子突然歪着头看了月玲珑一眼,笑了下,“三清宫那个叫月疏影的宫主呢?怎么没见他?” 月玲珑脸色一滞。 “难道死了?” 男人咧开嘴,笑容十足十的嘲讽。 明明是仲夏时节,这两人周围的空气却跟冰结了似的。 只见月玲珑发出一声尖叫,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冰。 而罪魁祸首如恶作剧一般吐出来的蛇信子还没收回。 “赔钱可以,道歉也可以,赔人可不成。”男人伸出手指将抵在他脖颈上的剑弹成两截,又抹了一把脸,霎时间改变了面容。 那是个妖气十足、雌雄莫辩的美人儿。个子也高,身段也软,脸也漂亮,笑着威胁人的模样也能让人心神一荡。 但他绝不是浮珑派掌门。 “再见啦各位朋友~咱就不玩了,省的玄言这家伙把咱挂挑竿上暴晒咯。”美人儿朝着众人抛了个媚眼,转身踏风而去。 而真正的浮珑派掌门,正匆匆忙忙气急败坏地朝众人赶来。 第三章 近战确实打不过远程 那是什么? 帷帽垂坠的黑纱随着气流翻飞着,隐藏在这之下的面容一片模糊。 话说除了剑宗几位长老,几乎没有人见过剑宗掌门的真容,有人甚至怀疑那顶黑纱帷帽就长在这人的脸上。 那个人就算是在大喜当天,身上的黑衣也仍未脱下。 他凝视着远处地面上那一点不断闪烁的红光。 危险。 明明弱小,却又散发着如此危险的气息。 有趣。 虽然奇怪,但不可轻敌。 他这么想着,先排出了几道雷,尽数丢了下去。 —————— “原来剑宗掌门也是躲在云头不敢下来的鼠辈啊!” 林琅躲闪着天空中骤然劈下来的天雷,面对这种老鹰抓小鸡的行为林琅表示强烈谴责,有本事就下来跟她打一架,躲在天上当乌龟算什么剑宗掌门? 她伸出最长的那根手指,对着乌云深处比了一个西陆国通用嘲讽手势。 这还是昨天那群魔修教给她的,据说效果不错。 果然效果显著。 那几道雷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一开始还只是在她四周虚张声势,现在就直直地追随着她的路径一路猛劈。 幸好周围已经让林琅清了场,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越是需要冷静的时候,林琅小朋友就越是能想起她师父玄言子天天对她唠叨的话。 “林琅小朋友啊,你要善用自己的力量,惩恶扬善匡扶正义。唉,不是让你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你得看,用你的心去看。” 你得用心去看。 仿佛是得了神启一般,浮珑山大弟子林琅她在这片天雷之中轻轻合上眼睛。 以心为眼,方能看破真谛。 果然,少了视网膜上的光污染后,林琅能“看到”的,更多了。 然后,像是知道下一刻会出现什么一般,少女静静地伸手,蓄力。 在她的身上,无数条红光闪烁着、蔓延着、涌动着,深红色的纹路从每一条沸腾的血管之上显现出来,映在她嫩白的皮肤上。 嗡鸣。 每一滴血都在唱着诡异的歌,将那不属于她,亦不属于整个修仙界的力量传送至她的手腕。 少女右脚迈开一步,摆出了太极起势。 这一招并非是浮珑派所教授的招式,如果还有昆仑派的修士在场,那么他们肯定会大吃一惊。 林琅摆出的,正是他们日夜苦练的借力打力功法。 搬。 拦。 她闭着眼,粉嫩的右手紧握成拳,在挥出拳的那一瞬间,她的指关节触碰到了迫近的雷霆—— 锤! 出拳的意义就是为了正中目标。 专注于磨练双拳之极限之人,为拳修。 那一瞬间,身为拳修的她。 将触及指尖的天雷打了回去。 在那一天,殿后的几个昆仑派修士从千米之外的地界看到了这一足以载入史册的画面。 “诶...刚刚那道闪电是不是...拐回去了??” “你看错了吧,走了走了,咱们还得回去向掌门领罪呢。” 在浮珑派大师姐她漂亮地将那道雷打回云层之后,天空终于安静了下来。 师父说过,暴风雨来临之前,海面还是平静的。 那家伙要下来了。 那个被人称作剑宗掌门的缩头乌龟。 林琅默默握紧拳头,她希望那对苦命鸳鸯能跑到足够远的地方。 毕竟时间已经不够了。 ———— 乌云终于缓慢地散开了。 林琅看着那个一身黑的男人脚踩长剑从云层中显露身躯,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先不说这个人实力如何,这把剑确实是把养护得当的好剑。 师父说过,一般费心思保养自己武器的,都是好人。 可惜啊可惜,师父他说错了。 好人可从来不会强拆人家的姻缘。 更不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要上了。” 林琅她再次握紧拳头。 ———— 你很难相信眼前能一拳将闪电打回云层的猛人目前仅仅是一个筑基的萌新修士。 剑宗掌门陆修亦一直在观察着这个周身散发着诡异红光的少女。 从这家伙昨天砸了他们剑宗山门开始他就觉得这家伙并非池中之物,可惜当时人跑的太快,没来得及追责。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撞见了这个丧门星。 还是在自己大婚这天。 还给自己老婆拐跑了。 如果这女的是其他门派的弟子,哪怕是掌门的首徒,不,哪怕是掌门本人,闹出这档子事来都得被剥去灵根赶出山门,不然很难收场。 可惜她是浮珑派的人。 一想到浮珑派,男人不禁默默咬了牙。 又没法问责,让人家赔灵石人家也没钱,干脆直接在这里把她杀了算了。 剑宗掌门抬起手,刹那间千万条剑气宛如游龙,带着破风音爆声朝眼前的少女直扑过去。 他倒要看看,连渡劫期长老都觉得棘手的一招,这家伙要怎么躲。 但这位掌门同学很遗憾地犯了教条性错误。 他觉得人家没法躲,但不代表人家真的没法躲。 “崩山式,起!” 宛如作弊一般,少女握紧的拳头直砸地面。 这一击带起无数大块砂石,只见石头土块漫天乱飞,将缭乱的剑气挡下了一大半。 但仅仅是一大半。 她还是太过稚嫩,以为仅仅靠一双拳头就能打倒一切。 一道剑气带着决意一击,直冲少女的面门。 她前额的刘海被这剑风吹向两边,光洁的额头没有任何防御措施。 就算林琅看见了这道剑气又怎样?她这一天的机会已经用完了。 除了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洞穿,她毫无办法。 她输了。 输家的结局只有死亡。 。 “百——花——缭——乱——!” 就在少女自己都觉得自己该离开这个美好的世界时,变故发生了。 伴随着一声略微有些嗲气的爆喝,千万朵带着黏腻香气的粉色花朵宛如炸裂的烟花一般从虚无中突然迸发,一瞬间甚至遮蔽了剑宗掌门的视线。 这香气甚至带着若隐若现的毒,甚至还入侵到了他的护身结界半分,剑宗掌门连忙屏气凝神迅速后退,指挥着剑气清扫这一片繁花。 可是。 已经晚了。 三千繁花落尽,视线之间尽是一片碍眼的粉红色。 而那个来自浮珑山的怪异少女,早已不见了踪影。 第四章 总之先从闺蜜做起 “呼,呼......吓死我了。” 大约是在几十里之外的某个悬崖底下,紫衣少女喘着粗气,把一直夹在咯吱窝底下的白衣少女放了下来。 这人是谁? 林琅一时脑子有点没转过弯。 眼前气喘吁吁、穿着清凉、长得非常好看的紫衣姑娘刚刚从某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对着天空大喊了“百花缭乱”之后在一片遮天蔽日的粉红色中夹着她一路向南疯狂跑路,直到现在才把她放下。 “你知不知道那个剑宗掌门,那个叫什么陆修亦的,真的超级强啊!” 紫衣少女刚把她放下就是一顿数落,“他刚刚放的那一招,就是几百道剑气瞎飞的那个,就算是魔尊和妖王见了都得避避风头,你居然准备用脸接??” “啊,居然这么强的吗?”林琅露出了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我觉得他很弱啊,一直躲在云层里不下来。” “那也是策略的一种吧……额对了,我是不是还没有自报家门?”紫衣少女这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说明身份。 怪不得林琅用一种“你是谁啊”的奇怪表情看着她。 “我是百花教长老程墨衣,”紫衣少女拉住林琅的手,莞尔一笑,“昨日你将我和我的几个朋友从三清宫放了出来,今日我是特地过来报恩的。” 程墨衣笑起来的模样非常漂亮,她本身就带着些媚气,像是含着一勺蜂蜜般,甜的让人心慌。 百花教。 但凡掌握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百花教是修仙界赫赫有名的修魔三教之一,教中几乎全部都是女修。 全是女修的魔修门派,除了修专攻下三路的阴阳调和之法以外,似乎也修炼不了其他的本事。 在这层原因之上,百花教成了最为正道所不耻的魔修派别,没有之一。 而程墨衣作为百花教的四大长老之一,自百年前那场战争之后就与其它魔修战犯一同被羁押在三清宗锁妖塔下。 而那什么据说能防住天雷的锁妖塔,昨个已经被林琅她拆成了断壁残垣。 “啊,不用客气,”解开疑惑之后,林琅重又露出了超级爽朗的笑容,“毕竟惩恶扬善是我的本职嘛!” 等等。 程墨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惩什么扬什么? 小朋友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再确认一下,你知道我是魔修吗?”程墨衣小心翼翼地问她。 “我知道的。”林琅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我们放出来?” “师父说过,魔修也是人,不能因为阵营不同就对他们另眼相看。” 林琅认认真真地向程墨衣解释。 程墨衣看着少女认真的表情,突然回想起了昨日林琅一拳打碎锁妖塔时,对他们一干魔修说过的话。 “我今日救你们出来,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那时少女逆光站在一片废墟之中,双手铺满血色纹路,眼中红光灼灼。 “你们现在就立下心魔大誓,保证从此之后不杀生不放火,不为害众生,恪守正义,立心立身。如有违反......”少女停顿了一下,开口,“内丹破碎,爆体而亡。” 回忆完毕,程墨衣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禁苦笑。 就算她是长老级别的人物,也迫于压力发了心魔大誓。 但她仅仅以为这位只是恶趣味发作把人放出来玩,没想到啊没想到。 经过了三个呼吸的思考,程墨衣想通了。 没想到这浮珑山大弟子林琅是个傻孩子啊,那没事儿了。 ———— 浮珑山上。 二弟子黎雾攥着把剥了壳的花生,一手牵着昨儿个刚被大师姐捡上山的三师妹,路过他们师父门前时,冲着被倒绑在花架子上的碗口粗的大黑蛇打了声招呼。 “二师父练腰呢?” “练个锤子的腰啊,”大蛇懒懒地看了黎雾一眼,“不过就是个恶作剧么,李玄言那家伙还真就生咱的气了,瞧他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三清宫的宫主是他私生女呢。” 大蛇也觉得委屈,上午不过就激了那个三清宫的小姑娘一下,结果那丫头居然哭着逃跑了,现在的小姑娘真的是不经吓唬。 这倒好,玄言子处理完事儿之后就把他绑起来挂花架子上了。 “额哦嗷嗷?”三师妹睁着铜铃般的大眼睛,两只毛茸茸的耳朵高高竖起,她把一直嗦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戳了戳大蛇的鳞片,“咕嗷?” “不,毛毛,二师父不能吃...至少现在不能吃,”黎雾一把把只有五岁小孩儿模样的三师妹毛毛抱离二师父攻击范围,“这是我们家二师父烛玖,是条大——黑——蛇,同时也是咱们浮珑山的护山神兽,记住了吗?” “咕姆。” “这是林琅从哪儿捡的小妖怪?好家伙,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嘛?”烛玖看了毛毛一眼,发自肺腑地叹了一口气,“这样,黎雾你先给咱放下来,咱有点头晕让咱缓缓。” “二师父不必这么着急,等下就变天了,”黎雾抬起头,看着远处朝这边翻卷奔腾而来的黑云,“有贵客到了,我先去泡茶。” “嘶——”三师妹毛毛似乎也察觉出了些什么,朝着天空龇起一嘴小虎牙。 “不,大概率不是敌人……既然如此,我们先走了,二师父再见。” “先把咱放下来啊……算了。”生活不易,大蛇叹气。烛玖抬起酸疼的蛇脑袋看向天空,“电闪雷鸣吗?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 ———— 另外一边。 “对了,程长老。”林琅从怀中掏出干粮,掰了一半递给程墨衣。 “啊,刚好有点饿了...怎么?” 程墨衣接过油纸包着的大半个馒头,这年头带干粮出门的修士确实少见,大家基本都是辟谷丹管饱。 更不要说还带着馒头了。 “程长老那一招百花缭乱,花是怎么出来的呢?”林琅咬了一口馒头。 “我是木灵根,平常也会种种花什么的。比起其他人召唤树木藤蔓,温温柔柔的花朵不是更受人喜欢么?”程墨衣说着,空手一抓,一朵小红花悄然绽放于林琅鼻尖。 虽然平常光用它们杀人了。 这话程墨衣可没敢说出口。 毕竟程墨衣活了五百二十一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词去形容的小姑娘。 你说她无知吧,她又强的离谱,甚至能空手接住剑宗掌门两招。 你说她该是哪个山头的大能吧,她周身的气息却又羸弱得很,顶多筑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想好好看看,看看这孩子能有多远。 总之先从闺蜜做起。 第五章 不祥征兆 一时冲动抢了送亲队伍的代价比林琅想象中的还要惨重。 说实话,本来一切都还好好的。 程墨衣一路将她送到了浮珑山脚下,又从储物戒中取了几条漂亮裙子送给她。 “到这里就是你们浮珑派的地界了,我身份特殊,就不上去了,”程墨衣看林琅双手捧着一大堆衣服怪累,又从指头上薅了枚储物戒送她,“你们门派怎么这么穷?好歹你也是首徒,怎么连枚储物戒指都没有?” 说罢,还没等林琅回话,程墨衣又塞给她一枚纯金的花印。 “拿上这个,以后若哪个魔修不服你,你就把这个拿给他们看。” “谢谢程长老。” 林琅一时半会儿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们浮珑派之所以穷困潦倒,就是因为有她这个败家子儿在。 不,应该说拜她所赐,浮珑派已经欠了好几个亿的外债。 程墨衣看着眼前人儿羞赧的模样,忍俊不禁。 “那么生分干嘛?叫姐姐就好。” “谢谢你,姐姐。”小小少女脸颊绯红,纵然程墨衣没有磨镜子的爱好,此情此景之下也忍不住道心一荡。 这傻孩子,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哈,如果她是个男人就完美了。”看着林琅匆匆忙忙向山上跑的身影,程墨衣不禁轻叹一声。 “墨衣,别玩了。”程墨衣的影子抖了一抖,一个沉稳的女声响起,“蝶、毒、锁已归位,就差你了。”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 林琅走在石坡上,预感不详。 今天的浮珑山依旧很平静。 平静得就跟前面有什么大灾大难等着她一样。 二师弟没有在外面溜螃蟹。 二师父也没有被倒挂在花架子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想到这里,大师姐林琅的轻快步伐不禁变得有些沉重。 “哟,小林琅回来啦?” 说话的美人儿坐在木质结构的回廊上向她招了招手,一双蛇眼炯炯。 “二师父为什么突然换了新衣服?”林琅看见烛玖莫名换了一件崭新的丝绸外袍,不禁警惕起来。 师父教过她,永远不要忽略任何一个细节。 “这个啊,”烛玖抬起袖子看了看,又冲林琅笑了笑,“因为小林琅有好事发生啊,作为师父总要庆祝庆祝。” “什么好事?”林琅下意识攥紧拳头。 如果现在一拳把二师父打倒的话...就能在师父出来前跑掉了! “师父,别逗大师姐玩了。” 黎雾抱着三师妹毛毛走了过来。 这位浮珑山二弟子虽然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但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比这座山头的大多数人都要成熟。 用烛玖的话来说,就是“可靠得跟笨蛋一样。” 虽然搞不明白烛玖的意思是因为是笨蛋才可靠,还是像笨蛋一样可靠。 为了报答烛玖他老人家的一话之恩,黎雾翻山越岭遍访名师习得秘传唢呐绝技。 从此烛玖就再也没有安安静静地冬过任何一次眠。 “大师姐,师父让你去正殿找他。” “哦啊嗷!嘶——!噗啾。”三师妹毛毛兴高采烈地比划着。 “我懂了,我这就去看看。” 林琅完全没懂她的毛毛师妹在说什么。 “你……”黎雾看着林琅的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 “你自求多福。” 怀着一肚子问号,林琅推开门进了大殿。 不知什么时候,这破破烂烂的大殿里多了套半新不旧的八仙桌椅。 她师父玄言子坐在祖师爷的画像右下边,挨着摆满瓜果的供桌。 玄言子倒还跟平常一样穿着他那件半新不旧的竹枝袍,头发也就那样拿根筷子随随便便一束。 只是陪着笑,脸上黑眼圈又深了不少,隐隐的有种英年早衰的风险。 先不说师父,就说供桌。 平日里祖师爷哪见过供品?大家都是烧根香,随便拜两下了事。 不对劲。 而另一个坐在她师父左手位的人...... 在看清了那人的形貌后,林琅猛地向后一大跳,摆开出拳架势。 她汗毛倒立她冷汗直冒。 黑衣黑袍,黑色帷帽,这不就是那个差点弄死她的剑宗掌门嘛!! 可惜一天的机会实在有限。 她拳头上的红光频闪了片刻,彻底宣告熄灭。 “要...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警告你,别对我师父出手!” 没了那股神秘力量的加持,林琅此时此刻,只是空有气势而已。 现在这屋子里随便哪个人都能给她一指头弹飞。 “精神头不错。”剑宗掌门微微点头,“那就这样吧,明日我来接她。” 接她? 林琅用求助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师父。 这是终于要把她卖了还债的节奏吗? “师父,买卖人口是不义之事。” 林琅咽了一口口水。 “林琅她年纪太小,我觉得还是不妥,”玄言子叹气,“你不如再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拜她所赐我现在在修仙界的名声已经臭了,人人皆知我是夺人所爱的……”男人似乎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的秃头。” “……” 只见玄言子脸色一凝突然不言不语,而后,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不愧是一派掌门,憋笑能力之高令人难以比肩。 “林琅,以后这种无根无据之事,不要随便造谣,”玄言子说着,一脸惋惜,“你看,害的人家掌门都找不到道侣了。” 多好的孩子啊,可惜就是脑子不太够用。 现在倒好了。 “但那位昆仑派的凌梧水早已与她的师兄情投意合,在知晓联姻之事后她甚至要殉情,若我不将送亲队拦下,她就会以死明志。”林琅正义凛然地开腔。 惩恶扬善自然要厘清谁是谁非,林琅之所以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因为。 她认为自己做的事情,全部都是对的。 “你的意思是,我难道还要感谢你?”黑纱遮挡了男人的表情,不过他的语气倒是轻松。 “感谢你毁了剑宗和昆仑派的关系,感谢你拐走了我道侣,感谢你造谣我是个秃子?” 师父救我啊! 林琅被这三连问问到冷汗连连,再次用求救的眼神看向玄言子。 而后者冲她点了点头还比了个大拇指。 可真有你的啊,乖徒。 “所以,为了补偿我的损失。”剑宗掌门起身,一步一步向林琅逼近。 “你打算怎么做?” 第六章 代价比想象中惨重 打算怎么做? 那个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长相的人正一步一步朝林琅逼近,而她师父却像是默许了这一切一样,毫无作为,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知道事情会进一步发酵一样。 毕竟这是已经是商量好的事情。 只需要一点小小的计策,少女就会主动说出来他们想要的回答。 可林琅读不出这么多。 “我赔偿你的损失。”林琅抬起头。 真狡猾啊,黑纱把什么都遮住了,既无法从表情上读出这个人的态度,也无法预知他的下一步动向。 这已经是林琅第二次陷入被动的境地了。 “你拿什么赔?”剑宗掌门笑得格外嘲讽,“灵石?还是这一身的修为?” “我把这条命赔给你。” 林琅没有灵石,这身修为也几乎不属于她,她又怎么能拿那个人给她的东西赔偿? 思来想去,只有赔上这条命了。 “我要你的烂命有何用?”一只手从帷帽及腰的黑纱中伸出,掐起她的下巴往上抬,“要么,你把我的道侣还回来,要么,就由你来当我的道侣。” 真是耻辱,要是她还能使用那股力量,现在被摁在墙上掰起下巴的还不知道是谁。 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林琅。 “我当便是。我连死都不怕,小小道侣又算什么!” 话刚一说出来林琅便想反悔。 “别答应那个姓陆的!” 只见烛玖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在完全没有理会玄言子给他的眼神暗示之下,径直扒拉开剑宗掌门,拎起林琅的胳膊就往外带。 “烛玖!我不是让你不要进来吗?”见猛冲进来的烛玖完全不理会他的暗示,玄言子也绷不住了,起身大喊。 “李玄言你这是在卖闺女儿啊!有没有良心啊你!”盛怒之下烛玖再难保持人型,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黑色鳞片,嘴角裂开至耳根,露出血盆大口。 “已经来不及了。” 剑宗掌门陆修亦稳了身形,也许是烛玖实力强大的缘故,他脸上的黑纱向两旁吹起,露出了本来面容。 林琅只来得及瞥上那么一眼。 不管那是什么。 那双眼睛,不是正常人该有的颜色。 “林琅,你先出去,让我给这小王八蛋松松皮。”烛玖一面说着,一面拎着林琅的领子给她丢出了殿门。 ————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头秀发被电成卷毛的烛玖可算是走了出来。 “别看了,咱没辙了。” “......”林琅抱着腿蹲在小池塘边上,看了烛玖一眼,又转过头去看蹦来蹦去的蛤蟆,表情已经凝固成了一团难以言喻的马赛克。 “祸从口出啊你,”烛玖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她旁边,“这下好了,你得给人家当童养媳去了。” “他故意激我。”林琅撅起嘴,一脸难过。 “害,年轻人还是道心不坚定啊,”烛玖托着腮叹着气,“不过成亲嘛也就那档子事儿。两口子过日子,苦也一天乐也一天。” 林琅没搭话。 老蛇又轻叹一声,“早点离开这里,说不定也是好事儿。” 林琅看着二师父的美丽颓颜,以及那头被电焦的长发。 “所以二师父打输了?” “哈?咱怎么可能输?咱当年好歹也是顶级大妖,若咱乐意,只要眨眨眼就能颠倒日月,动动尾巴就能改变地貌......怎么可能输给那种小屁孩儿?”烛玖立马站起来跳脚,而后瞬间颓废,“只是发挥不好被雷劈了几下,而已。” “二师父又吹牛了。”林琅毫不留情地吐槽。 烛玖师父是个大撒谎精。他总是拿灭世啊,杀人啊这些陈词滥调吓唬小孩儿,你若问他这些是何时发生的事情,他又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上次说是在五千年前,上上次说是在万年前,上上上次又扯到盘古开天的时候去了。 那种能灭世的大妖怎么可能会窝在浮珑山这小破地方。 “唉,算了,不跟你贫这嘴了,”烛玖从怀里摸了个物事出来,径直丢在林琅头上,“那什么掌门说了,明天就来接你...祝你新婚快乐。” 林琅接过去一看,是一袋子火红火红的玉,也许是玉的缘故,袋子摸着十分温润暖和。 “这是蛇玉,算是咱修炼的副产物吧,卖是卖不出去的,”烛玖又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块小的蛇玉,扔向小池塘。 蛇玉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立刻沉了底。 下一刻,巨大的水柱伴随着爆炸巨响猛然升起,蹲在池塘边上的两人都被溅了一身带着腥味的池塘水。 不过烛玖似乎更惨一点,身上挂了不少被炸晕的蛤蟆。 “这玩意儿注入灵力就会爆炸,好玩吧?把这一袋子埋剑宗山脚下,保证能把整座山炸飞。” 烛玖满脸都写着开心。 林琅当即决定把这一袋子危险品全部封印在储物袋里。 烛玖没直接回屋换衣服,送走了林琅后,他自己只身回了正殿。 只见玄言子站在一片废墟中,凝视着斑驳墙上被拦腰撕开的祖师爷画像。 “抱歉,咱没控制好力道。”烛玖挥了挥手,把周围恢复成原状。 但那张画似乎跟他对着干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恢复原来的模样。 就算烛玖强行用灵力拼上,画像也会变着法碎回去。 “林玄隐你这家伙是不是跟咱过不去?你信不信咱给你这张臭脸撕下来当厕纸啊?!”烛玖冲着画像吼。 “你敢?” 画像上面,祖师爷缓慢地翻了个白眼,“居然敢在我辛苦建好的大殿里变回原形,你这条蛇...或许能用来煲汤。” 相当精神的男中音回荡在大殿中。 “你应该都看见了吧?你怎么看?”李玄言往太师椅上一靠,顺手摸了个苹果啃。 “放下!那是大爷我的贡品!” 画像上的祖师爷被气到头发直立。 “问你话呢林玄隐,”李玄言托起下巴,令人过目就忘的脸上满是嫌弃。 “只恨自己飞升太早,不能手刃拱白菜的猪。”画像露出了一脸惋惜的表情。 “我是说,林琅的情劫。”李玄言把苹果核扔在画像脸上。 第七章 不如把酒,解忧 “情劫?有个屁的情劫。”听到情劫两个字,画像震了一下,“你们这群家伙不要把人正常的需求当做洪水猛兽看啊!” 烛玖抱着胳膊啧了一声。 “你这飞升老贼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没见那些清修百年之人为情所困,最后落得身死膏草野的下场。” 俗话说得好,修仙之人不能沾上情这个字。 沾上了,非死即伤。 烛玖想起来自己有个堂妹,一千多岁左右如花的年纪,就是因为爱上了个短命的凡人,不惜自降修为也要跟凡人在一起。 结果某天原形毕露,被人关进镇妖塔里,现在还没出来。 要不是玄言子闲着没事给林琅占桃花,结果占出来了一个长达百年的情劫,他们至于这么急得跳脚么? “我见过的好吗?你这长虫能不能安静点?”就算看不到林玄隐此时此刻的样子,两人也能想象出来这家伙正气得到处乱走,“我都说了不要随便给林琅卜卦,你看你们俩慌的。” “有本事在这里嚷嚷不如就从仙界出来打死咱啊?天天躲在画像后面来回看,我说,仙界很闲吗?” “至少比你们闲。等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申请去凡间当土地公了,长虫你给我等好。”画像上面那张脸开始呲牙。 “到时候记得喊咱,咱给你土地庙砸了。” “你们别吵了,”李玄言吃完最后一个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我的意见是,这次那个陆修亦过来提亲,对林琅来说是个机会。” “是个屁的机会。”烛玖和画像异口同声。 “横竖都得度过这个情劫,不如找个勉强能打得过她的,”李玄言完全没理会两人的嚷嚷,径直说,“省的林琅一拳把人打死了自己心里难受。” “确实,你说的有点道理。”烛玖点了点头,“要不是开山祖师爷整出的幺蛾子,我们也不会这么辛苦度日。” “怎么又变成我的错了?你们,过分了啊!” 但男人的话再没传到两人耳中,下一个瞬间,那张祖师爷画像变得粉碎。 同一时刻,在凡人永远无法到达的地方,那个人墙上的童子戏水图彻底变成齑粉。 “林玄隐,你逾矩了。”庄严的声音从虚无中响起。 “哈,真是不通人情啊,”林玄隐起身挠了挠头发,“仙家还真是破规矩一堆。” 他抬起爬满红色纹路的手,眼中红光乍现。 ———— “时间过得真快,明明之前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妻子啊。” 那个人推开林琅的房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两罐子酒。 “你也是来嘲笑我的?” 林琅把手里的《拳法通解》往被子上一丢,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我从师父的后院里挖出了酒,要喝吗?”进来的人正是浮珑派二弟子黎雾,他掂了掂手里满满当当的两罐子,问道。 哦? 林琅眼前一亮。 玄言子每年春天都会在后院的大桃树下埋上自己酿的一坛灵酒,预备着过年的时候拿出来庆祝,可惜每次都等不到秋天,就会被人挖出来偷喝干净。 有时候是烛玖他老人家鼻子灵嘴馋,有时候是玄言子自己忍不住尝鲜,大多数时候都是黎雾和林琅共同解决。 毕竟烛玖师父他喝大了会变回原形在山上搞破坏,事后还死不认账。 所以林琅和黎雾一般都选择提前解决掉这一坛子。 两人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一人抱了一坛,中间摆盘花生当下酒菜。 酒是好酒,带着微弱的灵力和清凉的甜,最适合天气闷热的时候来上那么一碗。 “我听二师父说,你劫了人家老婆,然后人家不乐意了,跑过来要你当他老婆?”黎雾喝下一大口酒,面无表情。 这位师弟总爱绷着一张脸跟人开玩笑,也并非有面瘫的病,只是个人兴趣所致。 虽然大家都不知道这到底哪里有意思了。 “都怪我一时冲动,”林琅叹着气,她老后悔了,“我应该以死谢罪的。” “听说你还造谣人家是秃顶老头?” 林琅闷了一口酒,把酒坛子咣当一声放在地上,嚷嚷:“我昨天在人家昆仑派趴了一夜的屋顶听着他们聊了一晚上的剑宗掌门,我也不知道人家说的是真是假嘛。” “传言大概率是真的,说不定真的是秃顶。”黎雾深以为然。 “我就说嘛!一千多岁了还找不到老婆,一定是脸不行啊!”林琅开始有些兴奋。 “快去向师父和二师父谢罪啊。”黎雾脸色微红。 “秃头会遗传吗?”林琅十分兴奋。 “大概率会,但不到年纪看不出来。”黎雾脸色酡红。 “好嘞,我这就去找师父,问问他怎么不秃头的。” 林琅的一坛酒已经见底。 黎雾的酒还剩点福根儿。 此时此刻少女兴奋异常。 “啊,想起来了。还要给二师父放洗澡水,给师父揉肩,给后山的猴子拿桃子,”黎雾捂着头,整个人已经变成虾红色的一小堆烂泥,“晚安师姐,我熬不住了。” “放心交给我!”林琅嘎嘎大笑,卷起袖子夺门而出。 ====== “给二师父拿桃子,给......师父放洗澡水,猴子...揉肩......” 今夜子时,后山已经变成了废墟一片,不时传来猴子的惨叫。 林琅力所能及地帮所有肉眼可见的猴子松了一遍筋骨。 一边大力揉捏一边还纳闷,为什么黎雾这家伙要给猴子揉肩? 烛玖这边久等不来洗澡水,正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时候,只见他们山头大弟子抱着一筐桃子踹门进来,哐当一声往地下一放。 两片门板应声倒地。 “二桃子,你的师父我给你拿来了!” “?” 看着红光满面打着酒嗝激动万分的某人,烛玖心里暗道一声不好,这崽子一定是偷喝了新酿的酒了。 今年的酒里多加了一味醉仙果,谁喝谁断片。 “记得吃完。”林琅弯下腰,把地上的门板捡起来,往门上一靠,出去了。 “还要给师父放.....个啥来着?给师父放个秃头?问问师父怎么不洗澡?” 林琅一面拍着脑袋喃喃自语,一面往她师父玄言子的卧房去。 师父,危。 第八章 突如其来,禁闭 话说这边玄言子也没睡下,只是和衣坐在那里调理气息,顺便理一下这两天发生的诸多事情。 夜深人静四下无人,远处偶尔传来几声嘈杂的猿啼,正是整理思绪的好时候。 想来林琅一定怨恨她这个不称职的师父。 玄言子想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但他没得选。 换句话说,这是天命。 所有卷入天命的人,都没得选。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有人敲了敲他的门。 “谁?” “林琅想问师父点事情。” 听见是自家大徒弟的声音,玄言子的瞳孔震了一下。 有道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林琅这时候摸上门来,莫非是来报仇的? “门没锁,进来吧。”想来自己也不会被亲亲徒儿暗杀,玄言子叹了口气,把林琅放了进来。 玄言子也是心虚,毕竟在这场闹剧中,他扮的是个黑脸。 坏事儿他也做了,难听话也说了。 林琅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受过委屈,今儿个算是委屈大了,只见小姑娘推门进来,本来看上去还开开心心的,一和玄言子眼神交接就变得畏畏缩缩。 “想问什么?”玄言子挥了挥手,手边的红泥小茶炉便自行加水点火,两个古陶茶杯从矮柜上面蹦跶下来,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几撮茶叶。 “师父为何不洗澡?”林琅此时还处在喝糊涂了的状态,她刚一进门,就想起来忘了给师父抓个秃头放过来,但又不好意思转身出门去找,只能羞愧不已地坐下。 好重的酒味,玄言子皱起眉头。 林琅这一张嘴,算是暴露了喝酒的事实。 “你其实是想说,为何我默许剑宗掌门对你说出那种话?” 玄言子这解读能力也是出类拔萃,虽然人家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但在某种情况下也算是给林琅答疑解惑了一波。 “嗯?”林琅眯瞪着双眼,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个一二三,便顺势点了点头。 “林琅你啊,其实并不是个修仙者,”玄言子回忆起往事,只觉得十分可惜,若不是当年林玄隐那么坚持,林琅说不定还能以一介凡人的身份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你没有灵根,也无法修炼,但你也不是凡人。” “凡人?” 一杯香茶蹦到林琅手中,她此时此刻干渴得很,便慢慢品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师父的话茬。 “就是那什么什么,跟你现在解释也没什么用,反正就是跟那群飞升老贼脱不了关系。”玄言子喝了一口茶,叹气。 “师父也会烦恼吗?”林琅一歪头。 “烦恼啊,明明应该给你安排更好的人,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玄言子持续性叹着气,“陆修亦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他也有难言之隐。” “秃头吗?” “......倒也不是这种烦恼,况且人家还确实没有真秃。”玄言子叹着气,摸了摸自家徒弟的小脑瓜,“造谣什么的,不好。” “我给师父添麻烦了吗?”林琅抬起眼睛,“为什么师父要赶我走?” “这不是在赶你走,只是把你推回命定的位置而已。浮珑山不是你的归宿,你要做的事情比你想象中的更多,”玄言子拍了拍林琅的肩膀,“向前走吧,不要回头。如果你真的是...的话。” 林琅没听清她师父说的话,脑海中清醒的部分总觉得她师父讲了不得了的东西,但混沌的部分却只想睡一觉。 最终,清醒向混沌妥协,林琅脑袋一歪,沉沉睡了过去。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林琅。” 男人平凡的一张脸上充斥着各种复杂的情绪,是不舍,是遗憾,更多的是悲哀。 最后一枚齿轮已经回到了原有的位置。 强行停止百年的命运车轮,又将轰鸣着驶向远方。 在这车轮之下,又将碾碎多少生灵? ———— 宿醉令人烦躁。 林琅捂着痛到不行的头缓缓支起身子,她隐约记得自己昨晚上闹得很大。 是时候该出去跟那什么掌门去那什么地方了。 身子底下的床铺硬的要命,就跟睡在石头上一样。 还有个毛烘烘的压在肚皮上,沉得要死。 林琅嘴里嘟囔了几句抱怨的话,伸手去拿衣服。 一摸,摸出一根圆滚滚糙乎乎的玩意儿来。 这凛冽的手感,让人忍不住猛地睁开双眼。 待看清手里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时,林琅愣住了。 不管她想怎么否认,但那玩意儿怎么说呢?林琅不得不承认,那确确实实是块木头。 她正疑惑着,身上那团毛茸茸嗷了一声,露出个小小的熊脑袋出来。 诶? 熊? 正想着,那只小熊又伸出两只小爪子,抱着她的脸用湿漉漉软绵绵黏糊糊的舌头舔了一口。 “哦嗷!” “......毛毛?”林琅这才想起来,自己前天捡到了这只小家伙,还把她带上山,让她认了玄言子当师父来着。 “咕姆!”毛毛兴奋地点了点头。 “这是哪儿?”林琅环顾四周,看着堆满墙角的木材和边上靠着的斧头,还有身下的草席子和怀里的小熊崽子,意识到了这里好像是—— 浮珑派的柴房。 谁的恶作剧? 林琅抱着小师妹站起身,随手一推柴房门,而后毫无征兆地被烫了一下。 结界! 这跟刚出炉的烤山芋一样烫手的温度...错不了,这是烛玖师父布下的结界。 发生了甚么事情? 浮珑山老蛇烛玖的结界正如其喝高了自夸的那样,比他自己的鳞片还厚。没个千八百年功力是打不穿的。 林琅不信邪,聚气抬手,身体上浮现出泛光红色纹路。 “崩山式,二式。”林琅握掌,对着散发着灼人热量的结界就是一拳。 什么都没有发生。 “毛毛,看来我们是出不去了。”林琅无聊至极,拎着毛毛的两只爪子让她人立。 “姆?” 只见小熊崽子脖子上还挂着个小木牌。 林琅把木牌翻过来一看,上面写了几个字。 “饿了的话,就请吃掉我吧。” 黎雾的字迹。 啊真是的,到底在背着她做什么啊这群人!! 第九章 穴鼠与蛇的反击 “听说浮珑山最令人称道的是那林间飘渺不绝的雾气,现在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那位少女立在浮珑山至高处欣赏着风景,她鸦羽一般的长直发被山风吹起,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对桂叶眉来。 剑宗之人皆着黑衣,少女也不例外,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大小,但身材已经是模板级别的完美。 即使身体的大部分都被黑裙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脖子都不曾露出半分,但过于紧身的衣服下面的躯体已经能适时地让人产生联想。 她腰间别着华丽到难以想象的剑鞘,不论是做工还是设计都属于顶尖,上面甚至还镶嵌着数不清的、打磨到闪闪发亮的妖修内丹,每一颗都至少蕴含着千年的灵力。 但只是剑鞘而已。 里面。 没有剑。 少女将纷飞的长发别在耳后,冲着坐在巨石上发呆的人笑了笑:“修亦,我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存在,还有妖修的臭味。” “锦橙,这里有条烛九阴,”陆修亦拍了拍帷帽上的灰,重新戴回头上,“我不建议你打它的主意。” “我讨厌蛇,”名为锦橙的少女睁开漆黑无光的眼眸,她的笑容在那一瞬间消失殆尽,“百年前有条该死的蛇给我的主人造成了致命伤,我的兄弟姐妹们也因此失去了踪迹。” 相同的话在这百年间陆修亦已经听了无数遍。 百年前“那个东西”突然出现,被强行镇压下去之后又留了一大堆棘手的武器在修仙界,为了保证“那个东西”不再出现,也为了防止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别有企图,每个门派都分到了一把武器自行封印。 而封印的副产物...... “走吧,去把我的姐妹接回来,”锦橙身姿轻盈,从岩石上一跃而下,“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不过他们也是厉害,居然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当小孩养,果然是前代掌门死的太早了么?” “拿到她之后,你要怎么做?”陆修亦问她。 “我要吃掉它,”锦橙笑逐颜开,“怎么?不舍得吗?” “......随你的便。” ———— 日上三竿时,浮珑山的新嫁娘已经在两位师父的引领下来到了浮珑派山门前。 只见她一袭大红嫁衣,头戴大红盖头,双手合拢,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与以往略为疯癫的举动大相径庭。 来接亲的,只有两人。 “真晦气啊,大喜当天还穿着黑衣服,你们剑宗的人都是乌鸦变的么?”身为大黑蛇的烛玖大声吐槽道。 那位黑头发的少女闻言,静静抬起头与烛玖对视一眼。 烛玖一哆嗦。 那是不加掩饰的杀意。 释放杀意的人摆明了就是在告诉他,再多说一个字就弄死你。 “掀开盖头检查一下,”锦橙向陆修亦使了个眼色。 陆修亦点点头,走上前几步,一把将少女红盖头掀开。 “真他奶奶粗暴。”烛玖点评道。 “少说几句吧。”玄言子单手握拳直击老蛇腰间。 再说林琅。有句话叫芙蓉如面柳如眉,正是形容少女此时此刻的模样。 在妆容的映衬下,本就美丽的少女更显得如花似玉娇羞异常。 再加上不情不愿和被无理对待的嫌恶表情,真是宛如天仙下凡。 瑰丽,瑰丽得很。 就算未来夫君是个铁石心肠,心也不免悸动一秒。 但身后的锦橙却一瞬间变了脸色。 气味不对。 “她不是她,她是谁?!” 锦橙发出一声尖叫。 “啧,被发现了。”“林琅”一巴掌打掉试图拦住她的陆修亦的手,而后一个大跳躲回两位师父身后。 她再抬起头时,已然变成了一张面无表情的美少年脸庞。 “蜃。”陆修亦看破了少年的原形,虽然早有预感,但还是不禁腹诽。 这浮珑派怎么全是妖怪? “黎雾你退到山门里去,这里我跟你大师父顶着!” 浮珑山本身就是个大型结界,有老蛇的灵力撑着,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闹不上天。 “好。”黎雾点点头,转身向山门里面跑去。 “蜃妖?我正想要块蜃妖内丹嵌在剑鞘上呢。”锦橙伸出一只带着手套的手。 烛玖抬起骤然间覆盖上黑色鳞甲的手臂,挡住锦橙的决意一击。 只见黑发少女化长发为利刃顷刻间以破风之势直朝烛玖袭来,而后者一把将玄言子推出锦橙的攻击范围,坚硬蛇鳞挡下所有不愉快。 “臭死了,所以我才讨厌蛇!”锦橙十分嫌弃地抽回长发,“陆修亦,你去找那孩子,我要杀了这条蛇。” “这么嚣张?你算老几?”烛玖青筋暴起。 “她是斩妖的剑,你对上她没有胜算,”玄言子慢慢走过来,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根烧火棍,他拍了拍烛玖,说道,“你去制止剑宗掌门,这边我来。” 烛玖低头看了一眼烧火棍。 “好...你那把剑呢?” “早当了。” 玄言子无所谓地耸耸肩。 为了谋财玄言子也是很努力了。 “你居然要拿柴火跟我打?我现在虽为人形,但百年前好歹也是一等一的神器,”锦橙这百年来还未曾被如此羞辱过,她怒极反笑,“好,那就来试试,到底是那柴火硬,还是你的脑袋硬。” “神器之所以是神器,是因为使用的人实力登峰造极。” 玄言子的语气淡然之中带着些疲惫,疲惫到锦橙都怀疑眼前这个黑眼圈深重的颓废男人会在下一刻倒地睡着。 “而你,只不过是把镶金带玉的烧火棍,而已。” 玄言子反手握紧烧火棍,摆了个最正经不过的起手姿势,“请。” 另外一边。 “可恶,完全打不开二师父的结界!”所有努力统统报废,林琅彻底泄气,抱着毛茸茸的师妹靠着柴火堆坐下,“明明都说好要把我送人了,烛玖师父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姆姆。”毛毛嘟哝着,拽了拽她的袖子。 “我也听不懂你说的话啊,毛毛,”林琅举起毛毛晃了晃,“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玩...等等。” 林琅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储物戒指。 她摸出戒指,往里面掏了掏,也没多少有意思的小玩意儿,不过...... 烛玖给的那袋子蛇玉,可还在里面放着呢。 第十章 爆炸、战斗、拳法艺术 眼前的人。 不。 应该称之为怪物。 明明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工具,甚至连工具都称不上,那就是一根一头焦黑的柴火。 但那个人和他手中的烧火棍已经达到了人棍合一的境界。 锦橙俯身单手撑地,她严重低估了眼前的对手。 毕竟这个浮珑山掌门看起来不吭不哈的,半点气场都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山门的大叔。 明明一开始拎着柴火棍的样子颓废得像是刚从某个棺材里爬出来一样。 但自从他摆了起手姿势开始,一切就不一样了。 作为曾经的兵器,锦橙能够看出来,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疲惫的人身上的剑气甚至不亚于以剑入道的剑宗之人。 缭绕的剑气带着蛇的危险,鼠的狡猾,锦橙仅仅分心了片刻,一截发刃就被斩下。 “我的头发......”看着被风吹散不知所终的那截头发,锦橙心里一痛。 再次分心让她漏洞更多,数次斩击之下,锦橙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已经被砍成了狗啃样。 悲伤莫过于心碎。 即使心理素质再强悍,锦橙也不过是个刚化形百年的无机物。 两行清泪从她眼中流下。 “你...真不要脸!”锦橙用手腕一蹭眼泪,咬了牙虚晃一招就往浮珑山山门内冲去。 一旁打架的一人一蛇看见这场景都愣了。 “纯情的让人想泡。”烛玖顿了顿,点评。 玄言子把烧火棍一丢,擦了擦手上的炭黑:“我去拦住她。”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什——”玄言子话音未落,只听见轰的一声整座山仿佛地震了一般抖了一抖。 在他们身后,巨大的蘑菇云腾空而起,爆炸产生的热浪扑了这群人一脸。 不论是正在和大蛇缠斗的剑宗掌门陆修亦,还是头发参差不齐的神剑锦橙,还是正做女装打扮的黎雾,大家都被这一堪称为奇观的景象吓到了。 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见证了这个小破门派从打下地基开始发展到被一口气炸平的现在,玄言子流下两行血泪,心力交瘁倒地不起。 只见他还喃喃地算着账,一双手颤抖不止。 与之相应的,是一脸心虚得不行的老蛇烛玖。 夭寿啊!那死丫头还真把蛇玉拿来用了!! 爆炸的正中心,一个黑影缓缓走出。 只见浑身上下铺满红色光纹的林琅背着呼呼大睡的毛毛,她的右拳高高举起。 自她拳头顶部产生,以她的身长为半径的淡红色半圆结界正闪烁着,保护着内里的一大一小俩熊孩子。 待走到安全地带,林琅才放下手,淡红色的诡异结界也随之消失不见。 始作俑者本人也愣了愣,抬起一双红纹渐退的手不可思议。“居然成功了?师——” 化为人形的烛玖指了指地上抽搐不已的玄言子。 “刚被你气死了。” “终于找到你了......”少女带着颤抖和喜悦的声音从林琅背后响起,“妹妹......” 这个声音以外的熟悉,就像是听过无数次一样。 林琅愣愣地扭过头,看着眼前那个泪流满面的黑发少女,和她手中握着的剑鞘。 “林琅趴下!!!”在林琅还没反应过来时,只见一身红的黎雾大喊一声纵身挡在她和少女之间。 血,喷了出来。 黎雾攥着那根没入胸口的黑色发刃,一贯面无表情宛如人偶的脸上带着讽刺笑容。 “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师姐,去制裁这个丑八怪。” “明白了。” 愤怒。 林琅从储物戒中掏出几瓶还春丹并储物戒一起丢给黎雾。 只见少女活动着脖子,掰响了每一根手指头。 原本带着些深棕色的眼瞳尽头只剩一片血色。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闯我门派,打伤我师父师弟?” 仿佛血管一般的红色纹路浮现在她的身体表面,林琅每向前一步,眼中的血色就浓重一层。 就算是同为武器的锦橙此时此刻也不免震惊到张开嘴。 “怪物......”锦橙忘记了后退,也忘记了反击,“骗人...骗人的吧?” 她不敢相信,眼前宛如神明降临一般的怪物是和她侍奉同一主人的兵器。 明明是最弱的兵器,为什么散发出来的力量如此恐怖? “明明你才是最弱的啊?琳琅你...明明是最废物的武器啊?” 听见那个发型乱七八糟的少女喊她的名字,林琅顿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难不成?” “你想起来了?我是你的——” “难不成我这么有名的吗?”林琅仔细一寻思,然后被自己震惊了。 “......”黎雾手一抖,还春丹撒了一大半。 “我觉得你们家弟子应该去治治脑子。”陆修亦把剑一收,随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好戏。 “用不着你提醒。”烛玖哼了一声,也找了个地方打坐。 “姆姆。”毛毛努力爬上烛玖的膝盖,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转了两圈,卧下。 蓄势待发的兵器组完全没注意到这边已经化敌为友还搞了贵宾席观战,气氛依旧一触即发。 “还有,你一直武器武器的累不累啊,我们明明是人好吧?” 林琅敏锐的察觉到了少女言论中的怪异之处。 华生终于抓到了盲点。 “别把我们和那些家伙相提并论啊!”锦橙被戳到痛处,不禁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奋起反击。 化形已有百年,但锦橙仍以自己是一把神兵为荣,痛恨这具无法修炼的血肉身躯。 只见残余的发丝化形为剑刃,尽数向林琅袭来。 林琅咬牙切齿。 又是远程,又他奶奶的是远程,就不能真枪实干地跟人揍一架的? 怒气加持之下林琅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伸手掰断所有向她袭来的发刃,其熟练程度和精准度只有在田间地头掰了整整半辈子苞米的老农才能媲美。 由于速度过快空气中甚至留下了纤纤玉手的残影,洁白的双手与漆黑的长发交织形成鲜明对比,恰到好处的力量不禁让浮珑派几位师徒想起上一个因为拖欠工资愤然辞职的拉面专精食堂大师傅。 等一切结束之后,就去山下吃碗荞麦面吧。 第十一章 封剑 从现下里的局面来看,林琅这边还没怎么发力呢,锦橙这边已经白给得差不多了。 正如同玄言子说过的,此时的锦橙不过是一把镶金带玉的烧火棍,空有一身剑骨,但实战方面是真的不行。 相比之下,身为浮珑山之光的林琅林琅选手的表现就相当值得一看。 只见对手剑宗锦橙的远程攻击手段已经被消耗干净,无奈之下只能拿出压箱底的气势开始近战肉搏。 而浮珑派的林琅选手也转守为攻采取近身猛攻的战术对着猛扑上来的锦橙选手连打数拳。 锦橙选手转身回旋一百八十度躲过攻击,漂亮! 紧接着她将一部分手臂也化形成了剑刃,转身的一瞬间破空打出三道剑气来! 先不说威力如何,从现场的特效来看自然是相当的厉害,不愧是一把名武。 嗨呀,这边林琅选手大意了,没有躲开,虽然双拳交叉护住头部,但仍然被一道剑气划破了手臂。 “林琅!别愣着,踹她啊林琅!” 这边浮珑派的二号教练也按耐不住了,二号教练退役之前也曾经是自由斗法项目的一名猛将啊,最擅长的据说是锁喉和绞首,也是因为腰肌劳损早早退役,不得不说是十分可惜。 那么这位林琅选手也是完全继承了二号教练的搏击技巧,虽然小小的受了点皮外伤,但是整个人的攻势也很猛。 依旧是朴实无华的连招,但可以看得出来,没有几十年的真功夫还真打不出这样漂亮的一套形意拳,再加上红光特效加持,整个人看起来也是相当厉害。 很快啊,锦橙选手虽然每一招都是杀招,但明显体力已经接近透支了,这也给林琅选手提供了更多机会。 林琅选手低头躲过了锦橙选手的一招直刺,而后一把抱住对手的上臂趁锦橙选手被缴械之际,弓身抬腿,一膝盖顶在了锦橙毫无防备的肚皮上! 锦橙选手吐血了! K.O! 胜败乃兵家常事,女侠请重新来过。 林琅擦掉手臂上被剑风砍伤流出的血,看着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痛到脸色发白的锦橙,甩了甩有点酸的手。 “下一个是谁?” 林琅挑衅地挑起一边秀眉,看着一边闲得拿出磨刀石开始磨剑刃的陆修亦。 面对小姑娘的嘲讽,陆修亦只是默默起身,甩了甩剑上的水,朝她走来。 “你我,并非敌人。”就在林琅挥拳的一瞬间,陆修亦擦着她的身侧走了过去。 他的目标不是林琅,而是...... “——修亦!”锦橙捂着肚皮艰难起身,愤愤然道,“为什么不帮我?” 陆修亦弯下腰向锦橙伸出手,他头上的黑纱低垂着,遮住这人的所有表情。 虽然莫名感到不安,但锦橙还是握住了那只温热的手。 那只即将带她陷入深渊的手。 “封剑。”紫色的电光从两人交叠的掌心中冒出,锦橙的表情瞬间因痛苦变得扭曲。 她想缩回手,但是不能。 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豆大的汗珠从秀美的额头滚落至下巴,她甚至无法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痛,只能无声尖叫着扭动着。 烛玖捂住了毛毛的眼睛。 只见锦橙的身形越来越小,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最后光芒散尽之时,陆修亦的手上只剩下了一把黯淡无光的长剑。 华丽非凡的剑鞘失去了主人,咣当一声落了地。 陆修亦捡起剑鞘,将那把剑装了回去,而后转身向一干老小抱拳行了一礼。 “锦橙剑已归鞘,感谢各位帮忙。” 嗯? 原来不是敌人,而是盟友? 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林琅看向仿佛早就洞悉一切的黎雾。 后者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折腾这么多人给你演戏,道个谢就走了?总得表示一下不是?” 烛玖反倒不愿意了,把毛毛往边上一放,双手抱臂起身。 “赔钱。” “你们家弟子炸的房子,凭什么让我赔?”陆修亦反唇相讥。 “你打伤我了,赔钱。”烛玖指了指自己下巴上那一小块剌破了皮儿的伤。 “……”陆修亦完全没想过这些人能这么厚颜无耻,“赔钱可以,林琅我要带走。” “?”林琅一懵。 “那可不行,这是我们门派的扛把子,可不能让你拐跑。”烛玖就当之前的约定不存在一样,疯狂摇头。 “她是我道侣,为什么不能跟我走?”陆修亦一把拽住林琅的手,力气之大竟然难以挣脱。 这下换老蛇无语凝噎了。 “放了我师姐。”黎雾迅速抱住林琅另外一只手,脸色一沉。 两人都不愿松手,林琅只好站在中间动弹不得。 “怎么,她亲口答应过的事,你们现在还想反悔?”陆修亦不依不挠。 修仙之人最重视的就是约定,一旦约定好了的事再反悔,就有横生心魔的可能。 虽然林琅本质上来说并非修仙之人,只是跟惨遭封印的锦橙一般是个化了形的无机物。 但约定的约束力是能够作用到她身上的。 “我才没同意你们这桩亲事——” 老蛇话音未落,只见青天白日里一道闪电从半空不知何时汇聚的云层中冒出,径直劈在了他的头上。 那一刻,惨遭雷劈的老蛇回想起了昨天被滚滚天雷支配的恐惧。 “婚契上写得明明白白,如浮珑派一方有所反悔,则天打雷劈,”陆修亦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早就备好了的那纸婚契。 看见那契约左下角烙印着自己的姓名,林琅当场愣住。 不是吧,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签过这种阴间契约? “我不记得我签过这种东西。”林琅眼中红光一闪,挣开陆修亦的钳制。 烛玖捂住了脸。 这种常识性的东西,林琅好像还没有学过。 陆修亦这个人鸡贼就鸡贼在,昨儿个半威逼半利诱让林琅说出来自己同意这门婚事的时候,早就揣了一纸契约在怀里。 林琅张嘴同意的一瞬间,这门婚事就已经成立了。 反悔的下场就是烛玖那样,天打五雷轰。 第十二章 内情、转折、新地点? “你也看见你那个蛇师父的下场了,既然如此仍要抵抗吗?”见林琅挣脱了他的控制,陆修亦轻叹一声问道。 浮珑派向他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同为武器的林琅完全能够镇压和她一同产生的存在。 百年来,剑宗一直在寻找能够彻底封印锦橙剑的方法。 作为神器的锦橙留有百年前的记忆,难以被人控制不说,臭脾气还一大堆。 封剑仪式进行了无数次,都无法将她彻底封印。 直到前天。 前天林琅一拳把剑宗山门打碎的那一瞬间,一直油盐不进的锦橙心性动摇了。 她几乎是立刻找到了陆修亦,要求他把自己的“姐妹”带回来。 “求你了,快把那孩子带回来,我有预感...我有预感,”锦橙用着几乎祈求的语气,“我必须要见到她!” “我不可能把别人门派的神器带回来。”陆修亦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那就去偷去抢啊,你们不是很想封印我吗?把她带回来我告诉你们怎么封印神器!” 这是锦橙第一次如此失态。 在林琅和锦橙斗殴哦不斗法的时候,陆修亦就发现了。 林琅在不断吸收着锦橙的灵力,或者说,两人在缠斗的时候,两人的灵力处于一种交融的状态,谁都可以凑上去吸一口,而更强大的一方吸收的更多。 最后灵力全失还被结结实实揍了一拳的锦橙,简直不要太好被封印。 “如果你跟我走,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林琅不能交给任何人,更不能留在剑宗。 在所有人还没有发现她的价值前,夺走她。 “那你能告诉我我爹娘是谁么?”林琅想了个这货绝对不知道的问题,心想说这家伙一定会被这种宇宙级别的难题吓倒吧。 没想到陆修亦沉吟了片刻,回答。 “能。” 反正她就是把武器,爹是铁匠,娘是矿坑。 问这种问题一看就是小时候被师父骗着说是从深山老林子里捡回来的傻小孩。 “你骗人。”林琅捂住头,也许是过度使用力量的缘故,她头有点痛。 “我从不骗人。”反正撒谎又不会少块肉。 陆修亦见林琅的状态越发糟糕,心中不禁产生了某个猜想。 难道? “你这家伙站稳点,不许用分身术糊弄人。”林琅只觉得眼前有四五个穿着黑衣戴帷帽的男人在眼前摇摆不定,不禁开始大声喊停。 “你在犯什么神经……” 陆修亦话音未落,林琅直接身子一歪倒地不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林琅大多都不记得了,只听见周围人七嘴八舌说着什么“晕倒”、“宿醉”、“中毒”之类的话。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温暖柔软的被窝之中了。 等等,温暖柔软? 林琅就跟触了电一般弹起身子,浮珑派可没有这么柔软的被窝。 为了还上林琅欠各门派的灵石,大家都用的水洗之后就变得硬邦邦的便宜货。 不对,浮珑派好像已经被她炸平了来着。 那么这地方是哪儿? 她环顾四周。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简单的陈设,虽然看起来家具什么的都有些年头了,但意外地保养得很到位。 书架子上放着不少书,但大多都是剑谱和剑法心得,偶尔还夹杂着几本折了页的手抄本传奇小说。 至于抽屉里,零零散散地塞着几瓶黑漆漆黏巴巴的药水,打开之后一股子刺鼻味道。 虽然翻别人东西不是个好习惯,但当务之急是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地。 至于墙上挂着的…… 林琅注意到墙上还挂着一把她很熟悉的剑。 朴实无华的剑柄配上华丽到刺痛眼睛的剑鞘,这不正是那什么怪异黑发女的本体嘛。 “嘿,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林琅跟锦橙剑打了声招呼。 那把剑当然不可能理会她。 林琅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毫无收获。 倒也不是毫无收获。也许是她翻箱倒柜扒拉东西的声音太大,只听得外面有微弱脚步声,在她门前停下。 外面的人似乎顿了顿,有些谨慎地扣了扣门。 林琅火速钻进被窝装死。 见屋内人没有回应,门外之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怯怯地说了声“我进来了”。 是小姑娘的声音。 林琅把被子拉到眼下只露出一道观测用的细缝,只见进来的确实是个矮个子小姑娘,一张小脸上带着些婴儿肥,拎着饭盒进来的样子像极了童工。 “师、师娘…可是醒了?”小姑娘将饭盒放下,颤颤巍巍地对着眼前的被子开口。 “……”被这么灼热的视线盯着,林琅就是装睡也装不下去了,只好被子一掀翻身坐起。 至于那句师娘……林琅也没敢往深了想。 就当没听见吧。 “这是哪儿?” 理论上来说,这里应该不是浮珑山。 “这里…这里…这里…”只见小姑娘涨红了脸,摆弄着手指一脸不止所措,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才像是终于找到舌头一般嗫嚅着,“是、是掌门的房、房间。” 为什么这孩子看起来比她还紧张啊。 “你先冷静下来再说话,”林琅试图安抚小姑娘的情绪,“深呼吸,一、二、三……” 效果拔群,几轮深呼吸过后,小姑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冷静点,别哭啊……”林琅在哄孩子方面完全没有相关经验。 “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是废物呜呜。”小姑娘笨拙地用手背去蹭眼泪,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没办法将不争气的眼泪收回去。 “……这里是掌门房间?”林琅捂着要被哭声搞到爆炸的脑门,现如今安慰无效,只能从已有的情报下手了。 小姑娘一边擦着眼泪鼻涕,一边点头。 “哪个掌门?”林琅耐着性子循循诱导。 “掌门…就是掌门啊?……只有一个掌、掌门啊…”小姑娘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林琅都怕她说着说着直接断了气。 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你是哪个门派的?”林琅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问。 “我、我是这个门派的……”小姑娘的声音已经抖得不成样子了。 哦豁完蛋。 林琅往后一倒坐在椅子上,她现在终于能够体会到玄言子一口气带大他们这群熊孩子的心情了。 有没有人能来救场啊! 她正这么无声哀嚎着的时候,房门又被人推开了。 太好了,终于有人来救场子了。 第十三章 新的生活? 谢天谢地,进来救驾的人不是别人,是黎雾。 正所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看见走进来的人是自己亲亲的二师弟,林琅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在这里还能碰上全浮珑派最靠谱的人,真的是万幸啊万幸。 不愧是承包了浮珑派近五十年来所有内务的浮珑山第一大总管,黎雾走进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本来还保持着面无表情姿态的黎雾瞬间将嘴角抬起形成微笑,顶着林琅仿佛见了鬼一般的视线压力飘然而至。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平日里略带着些刻薄的少年音色不同,黎雾此刻的声音沉稳而温柔。 在小姑娘转过头之前,黎雾的脸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带有稚嫩感的圆脸变得棱角分明,他每迈出一步,他的身高都会随之拔高半尺。 等到泪流不止的矮个子小姑娘看见黎雾时,他已经彻底变成了成年美型修士的模样。 划重点,美型。 在温柔系帅哥光环加持下,小矮子忘记了哭泣。 虽然她整个人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哭泣变得潮红的小圆脸剩余的部分也不可避免地被羞怯染上了颜色。 真不愧是蜃。 目睹这一切的林琅撅起嘴摇摇头。 虽然同为能够随意化形的妖物,但和化形蛊惑他人的狐狸精不同,蜃这种妖怪更善于看透他人的内心。 它们会变成你最亲近的人、最恐惧的人,或者最想见到的人,引诱着人进入虚幻的海市蜃楼,让人沉溺其中,再趁其不备一口吞下。 当然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当修士们发现这玩意儿一身都是宝之后,像黎雾这样品相完整个大皮薄的优质蜃源已经属于百年难得一遇的稀有品了。 “公孙藕,你先回去吧,这里我来负责。”成年版的黎雾递给小姑娘一个令人安心的眼神。 他的笑容仿佛四月里的春风,能够让人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名为公孙藕的小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眼泪还没擦干净就跑了出去。 林琅能看出来,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这就是黎雾的能力所在,他能够利用读心术迅速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让所有人都能信任他。 虽然他自己并不信任别人就是了。 “我这是在哪儿?”林琅看着眼前的成年版黎雾。 “剑宗。”比起刚刚完全不知所云的小姑娘,黎雾很明显更加靠谱。 “浮珑山呢?师父呢?” 她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在别人的门派,还躺在那个缩头乌龟的房间里? 为什么一个连话都没法说完整的小姑娘会过来给她送饭,还叫她师娘? 还有,为什么黎雾也在这里? “距离你昏倒已经过去了三天,那黑发女人在头发上抹了毒,而你刚好蹭上了那么一下。然后你就中毒倒地了,只有这里有药可以治你的病。” 黎雾掀开饭盒端出四菜一汤和米饭,又递了双筷子给林琅。 “师父们重建门派去了,幸亏山头还没被你炸平……至于我。” 他顿了顿,把唯一一只鸡腿夹进自己碗里。 “我就是跟着你过来蹭饭的。” “鸡腿还我。”林琅用筷子打掉黎雾伸向鱼香肉丝的手。 “喂,你现在可是尊贵的掌门夫人,一人之上万人之上啊,吃你个鸡腿怎么了?” “我怎么是掌门夫人了?等等...”林琅想起来了,她确实一个不留神就多了个便宜老公来着。 “一纸婚契,违反者,天打五雷轰。想起来了吗?”黎雾再次提醒林琅,“虽然那身嫁衣是我替你穿的,但婚事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林琅刚想开口,这货又学着她的语气和音色把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我当便是。我连死都不怕,小小道侣又算什么!” 林琅彻底瘪了。 “怎么,觉得难过吗?还是不甘心?还是恼火?”黎雾的爱好除了给冬眠的二师父吹唢呐超度以外,还有不用读心术去猜林琅的复杂表情,“还是,只是迷惑?” “迷惑?你说得对,”林琅对黎雾的猜测表示赞同,“那个叫凌梧水的女孩,她用哭泣来表达自己的不情愿,因为她爱着别人。” “但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林琅叹了口气,低头扒拉了两口米饭,“师父没教过我。” 黎雾没有立刻解答。 他把唯一的鸡腿夹进了林琅的碗里。 “如果一个人肯把所有的好东西都让给你,毫无保留,那就叫做爱。” “如果这就是爱的话,”林琅看不透她师弟此时的表情,明明依旧面无表情,却仿佛带着一点遗憾,“那可真是沉重。” “我同意。”黎雾夹走最后一筷子肉。 “把肉放下好吗?” “不行。” 。 “对了,”收拾碗筷离开房间前,黎雾告诉林琅,“那个叫公孙藕的小姑娘只是怕生,你多跟她聊聊就好了。” “那只是怕生吗?”明明都快被吓死了,林琅都担心那孩子被吓出毛病。 “还有点结巴就是了,你只管养你的病,剩下的我会跟她说的,”黎雾拎着饭盒开门离开,“还有,尽量不要出门惹事。” “好。”林琅点点头。 看他行走自如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剑宗内门弟子。 真不愧是黎雾,适应能力连蟑螂都望尘莫及。 林琅伸了个懒腰,躺了三天倒是神清气爽,把之前通宵惩恶扬善的觉都补齐了。 与其混吃等死,不如出门活动活动。 只是活动而已,又不惹事,不会被说的。 反正现实已经没法改变了,既然让她当这个掌门夫人,那就当呗,总比被雷追着劈强点。 这一出门可不要紧。 你说巧不巧,林琅刚转过一处拐角,就和瑟瑟发抖的公孙藕同学碰上了。 只不过这位小朋友的状况比屋里看到时更加不妙。 如果说屋子里的公孙藕还是红里透着白,现在就已经成了一锅迷迷糊糊的虾子酱,光是这么看着就替她难受。 只见虾子酱小朋友被人堵在墙角,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她倒是没有哭,只不过比过冬的小动物抖得还厉害。 堵她的那人看起来也是个剑宗的弟子,长得倒还有点意思,不过一脸匪气,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这是搭讪? 林琅眼睛一眯,觉得有些蹊跷。 第十四章 没见她不乐意吗? “喂,放开她。你没有看见她一脸不乐意吗?”林琅走过去,拍了拍那男人的肩。 “你谁啊?管得着么你?”那男的有些不耐烦的扭过头。 他的语气听起来就挺欠扁的,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看到林琅的长相之后,那男修一愣,语气径直软了些许。 “你是哪位?我怎么没见过你?” 剑宗有这号长得水灵灵的漂亮姑娘么? “师...师...师...”看见林琅的脸,瑟缩在墙角的公孙藕颤抖着嘴唇,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话。 “你算老几,我凭什么告诉你?”林琅抱起胳膊轻哼一声。 “我可是内门弟子,掌门是我师父,这是我师妹,”剑宗弟子指着公孙藕,满脸都写着老子我就是天下第一你能把老子怎么地,“看你这打扮...啧啧,你是外门弟子?你师父是谁?” “我不是外门弟子,”面对这种极度无礼的态度,林琅面无表情地掰响了指关节。 “我是新来的扫地工,专门负责清理垃圾。” “蛤?那好吧,赶紧扫你的地,别来妨碍我。”剑宗青年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公孙藕她并不是结巴的话,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晚了。 。 *由于殴打过程过于暴力,本画面暂不显示* 。 林琅拍了拍手上的墙灰,看向旁边被吓成灰白色的,名为公孙藕的一小堆。 “你还好吗?” 林琅将小姑娘扶起来,又拍了拍她身上的浮灰。 公孙藕此刻腿都是抖的。 “师、师、师兄他......” 林琅看了一眼宛如萝卜一般整个头部被完美镶嵌在墙上破洞中的某名男子。 罪过罪过,怎么能把人嵌进墙里呢? “放心,他没事。” 只不过一时半会出不来而已。 林琅拉着她的手随便找了个方向走。 “谢、谢谢。”指尖传来令人信任的温度,温暖得想让人哭泣。 正像是黎雾所说的。公孙藕不禁想起那位英俊且彬彬有礼的青年对她说过的话。 他们的师娘是个超级好的人。 “不用谢,我只是看这家伙不爽而已...话说这种人渣居然也能当掌门弟子啊?”林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实力差还嚣张得跟只小公鸡一样,感觉比随便捡的还不靠谱。 林琅后来才知道,像这种大型门派一般收弟子都是一个班一个班的收,每年带弟子数量还有指标,低于某个数都不行。 相比之下浮珑派这种只有三个弟子的小门派都跟开着玩似的。 “不、不要紧吗?”那个被林琅痛打了一顿又按着后脑勺撞进墙里的人,不仅仅是掌门弟子那么简单,他还是某个修仙世家的少公子。 公孙藕想到这里忍不住替毫不知情的师娘捏了一把汗。 “那、那个人不、不能、能惹。” “原来如此啊,”林琅点点头,“早知道这样的话就应该多补几拳了。” “啊、啊?”本来对前半句话点头称赞的公孙藕直接愣住。 多补几拳? “我生平最恨那些仗势欺人的人,不要说他是什么王公贵族,就算他是剑宗掌门我也能把他打到回家哭着喊妈妈,”林琅双手叉腰满脸都写着自信,“毕竟我超强的!” “真的吗?” “真的。”林琅超级自信地点点头,完全没有发现身边的某一小只已经色变振恐。 “师、师师......”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们前方的,虽然遮得严严实实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是谁的剑宗掌门本人,公孙藕心脏一顿两眼一黑。 林琅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公孙藕这边已经倒地不起了。 “诶?”林琅一低头再抬头,只见疑似陆修亦的物体就站在自己面前,后面还跟着被打成猪头样的那名萝卜弟子。 被救出来了啊? “师父!就是这家伙打的我!”那名弟子捂着肿的老高的脸颊,颤抖的手指瞄准林琅,“就是她!” 哦哟,恶人先告状?林琅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早已捏成了凤眼锤的模样。 这边陆修亦刚去给昆仑派和浮珑派那档子破事解决完,正打算着去吃个饭,只听库房那边传来几声惨叫,想着不管吧,又担心闹出人命,只好硬着头皮准备过去叫停。 结果走过去一看,就剩下卡在墙里大喊小姑奶奶饶命的某个弟子了。 堂堂剑宗内门弟子居然被欺负到这种境地?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虽然陆修亦嫌麻烦,但该撑的腰还是要撑的。 剑宗虽然明面上禁止私斗但屡禁不止,这次若是找到那个搞事的就直接丢出山门算了—— “师父,就是她打的我!”那笨蛋徒弟指着明明应该睡成死猪模样的某浮珑山大弟子嚷嚷着,“师父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做个屁的主。 “发生了什么?”问问浮珑山的小丫头准没错。 “他调戏人家小姑娘。” 林琅目光如炬,盯得那家伙直发毛。 “原来如此,”其实陆修亦倒也听说过有弟子调戏女弟子的事情,不过一直没有人来报告,也没逮着过现行,“姬选,你为何调戏同门师妹?” 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门下的弟子。 “她喋血喷人!我没有!”姬选气得嘴唇上翻,“我只是......” 他越说越没底气。 “只是什么?”林琅一歪头,“你没见她不乐意吗?” “你这种扫地丫鬟没必要知道这些,”姬选嘁了一声,而后又一脸谄媚地抱起拳求陆修亦,“师父替我做主啊师父!” 麻烦死了。 “姬选,调戏同门,还对师母大言不惭,你可知罪?三百遍剑宗心法,明日之前交上来。” 姬选的假笑梗在脸上。 “等、等等?”师母?姬选彻底僵直在原地。 不是等等,掌门师父什么时候成的亲?前几天不是才刚让人截了亲么?又给人抓回来了? 话说师娘长得这么可爱,师父原来是有老牛吃嫩草的爱好么? “林琅。你叫这个名字对吧?你想怎么罚他?” 林琅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正透过黑纱注视着她,正如之前第一次见面那样。 这种感觉让人十分难受,那个人,你读不懂他,但是他能看穿你。 很不公平。 “等小姑娘醒了让她自己决定吧,”林琅拉伸了一下胳膊,弯腰俯身,一把横抱起昏迷中的公孙藕,“我先把她带回去,告辞。” 帅气、潇洒,动作行云流水。 姬选的心脏忍不住开始砰砰乱跳。 第十五章 一起上课吗? 剑宗,一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衡的大型门派,百分之九十八都是血气方刚的大老爷们儿。 大老爷们儿多的地方注定产生不了什么大型花边新闻。 大家听得最多的无外乎就是某某调戏了某某被罚,某某实际上喜欢的是男人等等。 前几天掌门要娶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但最后却被半路杀出来的不知名女修劫了道。 大家都以为这个瓜就到此结束之时,掌门又偷偷摸摸地带回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而之前那位一直随侍掌门左右的黑发少女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最重要的是,隔了几天,掌门就突然变成了已婚人士?成亲对象还殴打了门派弟子? 这瓜真是一波接一波,让人不知道从何吃起。 整件事的核心人物,也就是林琅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舆论的漩涡。 毕竟,她本人面临着更加严峻的危机。 “师娘你困不困?冷不冷?饿不饿?师娘你喜欢吃啥?师娘要不要喝茶?” 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林琅结结实实揍了一顿的姬选。 “师娘!师娘师娘师娘!” 如果姬选有尾巴的话,此时应该能摇到带着他飞起来,“师娘看看我!” “饶了我吧。”林琅被叫得头昏脑胀,一脑壳锤在桌子上。 姬选这人,惯是个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 想他虽然天赋不济,但他爹娘掏了一大笔灵石,才将他保送进了剑宗,还当了掌门弟子。 像他这样走后门进来的,也并非没有先例。但若想出师,不仅要上下打点,还要和长老掌门处好关系。 可惜掌门完全不吃这一套。 平常掌门也没个爱好,也基本不会在路上闲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连个增进关系的机会都不给他。 姬选正愁无计可施,突然之间就天降了一位师娘。 这种好机会,错过了可就没了。 “我说,你没事情干吗?” 就在姬选为林琅添第十次茶的时候,林琅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茶杯。 “我的事儿就是伺候师娘啊!”姬选举着茶壶,笑得一脸狗腿。 林琅脸色已经变成了苦瓜绿。 “你干脆一刀杀了我算了。” “师、师娘...”正当姬选卖力奉承之际,结巴小朋友公孙藕悄悄走了进来。 经过了上回事件的熏陶之后,这位小朋友的性格稍微开朗了一些,但也只是限于在林琅跟前。 待看见一脸狗腿的姬选,她灵魂深处被常年欺负的那一小块又蹦跶了出来。 她感到害怕。 她害怕姬选再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摁在墙上,欺负她,把那一天的不快乐都发泄到她身上,末了靠在她耳边吐气,说。 “我喜欢你啊,小藕。” 她害怕姬选的喜欢。 她害怕这个人。 正当公孙藕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 林琅呼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么走吧,”她向公孙藕伸出手,就像先前小姑娘被欺负的时候她做的那样,“你来得正好,陪我出去散散心,这儿真是憋得人难受。” 走? 公孙藕下意识地去看姬选的表情。 “我给你们拿行李。”男人笑得虚情假意,令人感到难受。 “我不需要。”林琅拒绝得干脆果断不留情面。 看着姬选吃瘪的表情,林琅并没有感到一丝轻松,她意识到这家伙是个顶难缠的玩意儿。 而且这家伙绝对心里有鬼。 林琅虽然不知道他们剑宗内部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但她凭本能感觉出来这个叫姬选的百分之一万不是什么好人。 师父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得放狠话。 “你这家伙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接近我,”林琅手指一戳姬选鼻尖开始放狠话,她忍了很久了,“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 别的不说,林琅放狠话的水平倒也一般。 这种程度的表达根本吓不住任何人,更何况是将二皮脸磨练至宗师水平的某个人。 但就算再二皮脸的人也知道,林琅揍人是实打实的疼。 姬选只好下毒誓保证自己不会再靠近哪怕半步。 “走吧,”林琅拉起原地待机的公孙藕的手,“问题解决了。” 。 剑宗从上到下压根就没有可以散心的地方。 也许是这几百年来发展速度过于迅猛,也许是致力于为修仙界提供各式各样人才的缘故。 这儿的娱乐设施小于等于零。 “你们平常不修炼的时候都做些什么?”转悠了一圈,林琅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身边一直结结巴巴讲解的公孙藕。 “练、练剑...” “除了练剑呢?” “吃、吃、吃饭。” “......” 真是个没有人情味的修仙工厂。 “啊。”公孙藕右手一锤左手灵光乍现,“师、师娘,要不要听、听课?” 她怎么给这事忘了?今天下午的宗门大课可是掌门师父上的。 师娘一定想见师父! “宗门大课?教的啥?”虽然林琅最烦的大约就是上课,但是去听听别人家的课也不是不可以。 “心、心法。” 居然不是实战课,林琅由衷地不想去。 但看着公孙藕小朋友一张圆嘟嘟的脸上满是期待,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点了点头,挤出一抹微笑。 “听上去不错。” 课还没开始,两人随便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 虽然如此但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不愧是男女比例悬殊的剑宗。 林琅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黑色剑宗制服,公孙藕给她找的这件有点小,遮不住手腕。 衣服还好,她更受不了别人死盯着她看得灼热目光。 “你也不容易啊。”林琅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身为女孩子,在这个门派真是太不容易了。 周围三三两两的说话声渐渐低了下去,公孙藕也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这是要上课了。 林琅闲得一本书都翻得差不多了,明明上面写的字她都认识,可是组合起来就说的不是人话。 可恶,为什么这些心法不能写得通俗点呢? “来、来了。”公孙藕激动地戳了戳她师娘的胳膊肘,满脸通红。 啥来了?林琅眼皮一抬。 讲台上不知啥时候站了个人。长得挺高,一身黑衣,戴着个面具。 “你们剑宗兴遮住脸么?”林琅不懂就问。 “那、那是掌、掌门啦!”公孙藕极力压低声音。 所以这个面具男就是那个帷帽男? 好家伙,这家伙到底有几层皮啊?? 第十六章 好好上课,不要捣乱 陆修亦总觉得剑宗破规矩多。 不仅多,还不能改。 前代掌门是个狗娘养的王八蛋,渡劫之前立了一大堆这不能改那不能改的破规矩。 什么掌门和长老必须每月开一堂宗门大课,上课不得身穿奇装异服等等。 如此事儿妈,活该被八十一道天雷劈成碳。 本来这几天事情就多,今日还轮到他上心法课,按着破规矩还不能带遮脸的帷帽。 遂闭着眼点兵点将,随便拿了个面具扣在脸上。 以防万一,又施了两层障眼法,改变眼瞳颜色。 至于头发…… 陆修亦叹了口气。 还用老办法。 。 今天倒是没多少人来上宗门大课,平常能供三四百人论道的大讲堂此时只落座不到百人。 陆修亦也是有脾气的,一看来的人这么少,心想着干脆别讲了,反正也没人听。 但是事情么,总是出人意料的。 比如第五排边上,坐在公孙藕边上的那个压根就不是他们剑宗的弟子。 那是他花了几亿灵石从浮珑派娶过来的一尊佛。 那个浮珑派的,名字叫林琅的姑娘压根就没有听课的心思。 只见她从储物袋里掏出了几颗核桃,捡了一颗出来,小手一下捏碎。 把相对完整的核桃仁递给旁边一脸紧张的公孙藕之后,自己吃掉了剩下的部分。 别引诱着别人家弟子上课吃东西啊! 陆修亦把脸扭到一边,心说跟这女的也不熟,为需要而联姻而已,干脆当没看见了事。 便继续按着心情讲心法。 “哎,我带了象棋来,要玩吗?”林琅吃玩了核桃,从储物戒里掏出来一副象棋。 “玩、玩、玩不、不成、成啊!” 玩不成啊! 这是在大课上啊!师娘你好歹收敛一点啊! 公孙藕只觉得自己的脑仁无端剧痛,仿佛刚刚偷偷摸摸拼了老命放嘴里的,不是核桃仁而是自己的脑仁。 成? 明显只选择性听见最后一个字的林琅眼睛一亮。 公孙藕看看林琅的激动表情又转头瞟着自家师父的态度。 在极度惊惧和恐慌的状态下,她仿佛已经能看见师父他老人家提着剑冲上来把她们剁成肉馅的绝妙景致了。 只见从不生病的陆修亦把拳头放嘴边低声咳嗽了两下。 这是在暗示吧?这绝对是在暗示。 因为不好意思直接训斥师娘吗? 在这一刻公孙藕的脑补能力已经达到了她这一生的顶峰。 师父这一定是在暗示她要制止师娘的不良行为! “算、算了......”公孙藕带着颤音的声音细如蚊呐。 她怕。 “可是,这家伙讲的也太无聊了吧。” 毕竟林琅在浮珑山的时候,每次师父一讲心法就直接进入沉浸模式,根本不会注意他这俩猴学生在干嘛。 黎雾就趁机给她递瓜子,两人嗑完了瓜子还能偷溜去后山摘桃子打猴子。 然后被严格执法的二师父拎着领子揪回来,绑在花架子上挂到太阳落山。 “不、不是...” 不是这个意思啊!公孙藕疯狂用眼神暗示林琅。 完全没有明白公孙藕疯狂眨眼的意义,林琅一脸无辜,“你眼里进睫毛了吗?用不用我帮你吹吹?” 公孙藕绝望了。 “我、我...” 人间五十年,去事如梦幻;一度得生者,岂有不灭乎? 已经可以了,小藕已经很努力了,不用再努力了...... 公孙藕悟了。 公孙藕安详地去了。 只见剑宗的口齿不清小师妹在林琅眼前安详地闭上眼睛,化作一团无意识体。 那么大一个大活人晕倒在自己脸前,林琅吓得脸都白了。 友军的倒下并不意味着战斗的结束。 更严峻的危机正等待着林琅。 “林琅,你来解释一下何为‘伪道’。”陆修亦已经无法再作壁上观了,直接点名提问某人。 这家伙就各种意义上而言,实在是太过分了。 浮珑派到底是怎么教出这种奇葩的? 被点名了。 林琅呼的一声站起来。 “我不会。”林琅理不直气也壮。 玄言子教过,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 不会就得大声说出来,反正又不丢人。 可惜林琅忘记了,这里不是崇尚佛系修仙的剑宗。 这里是铁血无情的修仙工厂剑宗。 其他剑宗弟子忍不住在心里摇头,这姑娘完了,在掌门的课上明目张胆吃东西还玩象棋,提问还不会。 看来要被罚抄经书抄到死了。 “不会就算了。坐下吧,别再上课吃东西了。”其实陆修亦就只是想让她难堪,顺便警告一下。 没想到这位道侣同学的脸皮非常之厚,真是让人耳目一新。 “好。”林琅迅速坐下。 这个掌门虽然打扮得奇怪,但还挺好说话的嘛。 说实话,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跟身为她道侣的剑宗掌门呆一起那么久。 虽然不太清楚修仙界的夫妻之间是如何相处的,但林琅有幸见过凡人夫妻的日常。 他们说,夫妻就要恩爱,而恩爱的意思就是整天腻歪在一起。 但她自从醒来之后就基本没见过那个掌门,虽然她现在住在掌门的房间,但这家伙从来没有回来过哪怕一次。 难道他只是馋我这双无敌的拳头?林琅一想到这里眼神不禁锐利起来。 果然烛玖师父说的没错,陆修亦不是什么好东西。 后半节课,林琅始终保持着锐利眼神紧紧盯着陆修亦。 甚至本人都被盯得发毛了。 陆修亦只觉得郁闷,这神经病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露出了“等老娘抓住机会就把你打一顿”的表情? 其余听课的剑宗弟子也觉得郁闷,为什么掌门师父今天讲的干货这么多?记都记不完了啊卧草! 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大约就是早早退出战场的公孙藕同学。 这种糟糕情况一直持续到下课。 听到下课钟声响起,林琅第一个站起身,背起公孙藕就往外走。 可算是解放了,憋死她了。 周围人又是一阵不可思议。 喂喂喂!快坐下!掌门师父还没有讲完呢! 陆修亦现在十分平静,平静到想把这家伙打包丢回浮珑派。 莫生气莫生气。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这种狗东西白送人人都不要,为什么他陆修亦会瞎了眼花大价钱娶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下课吧。” 不讲了,爱谁讲谁讲。 他虽然饶过了林琅,可林琅没打算饶过他。 刚从大讲堂走出去没多远,陆修亦就被林琅撵上了。 “我有事要问你。”林琅目光灼灼,来者不善。 陆修亦,危。 第十七章 道侣之道 “我有话要问你。” 林琅将昏迷不醒的公孙藕同学送回她房间之后,又加快脚步跑回这边。 在围着大讲堂绕了三圈之后,终于发现了陆修亦的行迹。 “你想干什么?”陆修亦看着林琅的灼热眼神就觉得头疼。 林琅深吸了一口气,刚刚跑过来发力有些猛,现在她的小腿一跳一跳地疼。 “道侣之间一般都做什么?”林琅问他。 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 面具下面的眉头皱起。 如果是别人问这个问题,陆修亦恐怕会觉得这家伙应该去治治脑子。 但是林琅已经没有脑子可以治疗了。 他甚至怀疑这把来自浮珑派的武器化形时没长脑子,毕竟性格恶劣的锦橙就不会问这种问题。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陆修亦不动声色地从她边上绕过去,“借过。” 林琅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不是说过,如果我跟你走,你就把我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吗?” 陆修亦被拽得愣了一下停在原地,这话他还真说过。 但这种事要怎么说?看她那傻乎乎的样子,估计连小孩儿是麒麟叼来的这种鬼话都能信。 “凡间的夫妻做什么,道侣之间就做什么。” 陆修亦含糊搪塞了过去,但话一说出口他就有些后悔。 如果如他所说,那不就坐实了他现在刻意与这家伙保持距离的事实? 林琅并没有将陆修亦手臂放开的意思,只是继续紧拽着,自说自话。 “凡间的夫妻会像陌生人那样相处吗?会只在路上偶遇才能碰到的吗?你把我带过来,只是为了让我换个地方瞎溜达呢?” 少女此时此刻仿佛扎根于大地一般,她的腕力接近恐怖。 陆修亦甚至觉得比起挣脱开她的钳制,还是自断一臂比较简单。 “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感情,我之所以把你从浮珑山带出来,不过是因为你于我而言还有些用处。” 既然她想听,那就把话挑明白了说。 “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叫恩爱夫妻,那么我就来演给你看。” “你只是一把有意识的武器而已,不要自作多情。” 林琅明显感觉到,这个人在跟自己划清界限。 就像是野兽抢地盘,这一块地是我的,我可以跟你打招呼,给你舔舔毛。 但如果你敢踏进这里半步,我就弄死你。 林琅完全不在意,她甚至都没觉得这人说的话有多薄情。 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也没人求着他让他多看自己一眼。 不过没有感情还强娶,林琅觉得眼前这人就是神经病。 “那你最好演的像一点。”林琅松开手,微笑。 她讨厌这个人。 “最好让我自作多情地喜欢上你,毕竟我还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呢。” 林琅转头就走。 她想去找黎雾,她想回浮珑派。 。 祸从口出这句俗话不假,还没过半个时辰,林琅就后悔了。 她的房间里有个人,或者说,这个房间的原主人比她提前一步回来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现下里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看闲书的人正是刚刚冲她放了一波狠话的便宜道侣陆修亦。 陆修亦眼皮都没抬起来一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头的传奇小说上。 “这是我的屋子,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林琅一想也是,这好像确实是人家的屋子,哦了一声就往外走。 “你想去哪儿?” 陆修亦给书页折了一角,合上书质问道。 一般的小姑娘不是该继续质问一下么?怎么这家伙就直接往外走了? 林琅扶着门框子,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 “我去找个地方睡一觉啊。”这种事情林琅又不只经历过一次,她在野外求生的时候会躲在冬眠熊的地洞里取暖,偶尔会把熊吵醒。 这时候就该头也不回地跑,然后去挖下一个熊洞。 “回来。”陆修亦把书放到一边,打了个响指。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像拎猫一样,拎着林琅的后颈子,将她提起来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同一时间,所有门窗仿佛得了命令一般“啪嗒”一声全部关严,竹帘瞬间放下,将两人隔绝在这之中。 “不是你说的,想知道道侣之间做什么的么?”陆修亦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也说过会演给你看吧。” 林琅这边还在试图挣脱那只无形之手的钳制,那玩意儿像是有意识一般按着她的两只手腕不放。 双手被牵制,她眼中的红光闪了又闪,血色光纹从眼下飞速蔓延至手臂,但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她没办法将力量传递至双手。 “我劝你最好省点力气,”陆修亦端着茶杯,掀起面具喝了一口,“我可以随时随地把你这两只小爪子卸下来,你最好别闹的那么不愉快。” 林琅安静了一会儿。 “还有,别想着能炸平这里。”陆修亦甩了个禁制在林琅的储物戒指上。 太恶劣了,恶劣至极! 恶人!绝对的恶人! 如果她还能动弹一定要把这家伙制裁了! 林琅放弃挣扎了,盯着陆修亦看小说喝茶,好不快乐。 “你为什么要戴面具?”还有帷帽,还给自己施法术遮住脸。 刚刚他掀开面具喝茶的一瞬间,林琅看到面具之下是一片混沌。 多盯着看一秒就会神智失常的那种混沌。 “就算长得丑也不至于这样吧,”见陆修亦没搭话,林琅自己又补了一句,“多多少少要自信点啊。” “是啊,长得丑,我怕吓死你。”陆修亦点点头。 虽然倒也不至于吓人,但异于常人的部分不管是谁看了都会心生恐惧。 索性全部遮住。 林琅记得自己好像在浮珑山的时候见过一次这家伙的脸,但由于障眼法的限制她很难记起来准确的形象。 不过她可以确定的是。 眼睛不一样。 这家伙的眼睛,和正常人的不一样。 大家的眼睛都是棕黑色,偶尔有魔修的眼睛是血一般的红色,她在激动的时候,眼睛也会变成宝石红。 她在凡人界游历的时候,偶尔也能看见有着金色绿色蓝色眼睛的胡人, 但是没有人的眼睛是那样的颜色,两只眼睛还完全不一样...... 究竟是什么样子? 林琅想不出更多细节。 “我见过你的眼睛。” 听到这句话之后,男人周围的气息一下子变了。 林琅身上的束缚又紧了一些,这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你说什么?” 男人身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恐怖气息。 那是杀意。 第十八章 琉璃色 林琅没想过这家伙的反应这么大。 就跟被人踩了尾巴一样,本来还一脸无欲无求地喝茶聊天看书,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却像是预备着杀妻证道。 “你看到了什么?”陆修亦走过来,掰起林琅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林琅毫不胆怯地瞪了回去,“你长成什么样,我便看到了什么。” 那种特质她在猫身上看见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人类有着两只颜色完全不同的虹膜。 “不就是两只眼睛颜色不一样么?这也没什么好吓人的吧。” 下巴被捏得越来越痛,林琅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但是她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 那是坚定的、自信的、相信自己什么都能解决的蠢蛋表情。 这种从来没有在黑暗中生活过的小屁孩,真是天真得让人火大。 陆修亦松开手,同时解开了林琅的禁锢。 “没错,”他伸手摘下脸上的面具,又将身上的障眼法解除。 陆修亦原本与正常人别无二致的黑发从发根处开始转白,几个呼吸过后,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化为了纯白色。 正如同林琅初次看到的那样,他的眼睛一边湛蓝,一边璨金。 整个人看上去就跟波斯猫成了精一样。 这种突然变化形态的情景林琅倒也不是第一回见,毕竟她有个个妖修师父外加一个妖修师弟,俩人平常没事干就喜欢化形斗法。 以至于某天林琅回山门时甚至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冲着自己笑。 林琅十分冷静地看着眼前这只哦不这个一脸怨念的波斯猫男子。 也没有说能给人吓哭啊? 这人看上去不还挺顺眼的? “如果你长成我这副模样,你就会觉得你刚刚说的是十足十的蠢话,”陆修亦低下头,把银白色的长发别到耳后,“你应该感到庆幸,有时候长相正常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有吗?我还想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呢。”林琅有些可惜地撩起自己的发辫看了看。 绿色多好,藏在草丛树林里谁也看不见。 这家伙真的是在一脸傻气的说着不着边际的鬼话,陆修亦心想。 问题是她那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让人觉得她总有一天会真把这头乌木般的头发染成绿的。 “愚蠢。”陆修亦嘴上说着,但他的语气却软了不少,周身上下萦绕的杀气也一下子消失了。 真是可笑,本来只想吓唬一下林琅,结果却差点把自己逗乐了。 他走开几步后,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转过头瞟了一眼正在揉手腕的林琅。 “这床归你了,我去房顶打坐。” “我也去打坐。”林琅呼的一下站起身,却因为脚麻又坐回原处。 克服恐惧的方式就是面对它,陆修亦是个潜在的大恶人,不能让他随便流窜。 林琅心想这家伙绝对会做出对小姑娘对门派对整个修仙界不利的坏事,今天敢把她绑在椅子上审问,明天就会殴打囚禁别人,后天说不定就会一时想不开堕魔,然后从此走向杀人越货的不归路。 她一定不能让这种潜在的坏蛋完成犯罪事实。 她得监视这家伙。 “......那你去打坐吧,我睡床。”陆修亦没想通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那些知道他长相的人无外乎几种反应,要么将他视为异端,表面和气实际敬而远之,或者直接敬而远之。 要么把他看做什么不得了的奇迹,鼓捣着他去开宗立派,将他视为伪神。 而林琅的反应极其平淡。 “那我也睡床。”林琅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又不太对,“我打地铺。” 这是要黏着他的节奏?看着少女宛如野猪一般纯净而认真的眼神,陆修亦只觉得头皮发麻。 “随便你。”陆修亦哼了一声。 是夜。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乖乖打地铺去了。 屋里多个人,陆修亦根本没办法安心入睡。 本以为这家伙会打呼噜磨牙梦游,没想到林琅的睡相不是一般的好。 只见她像一只小型动物一样蜷着身子团成一团,呼吸平稳且缓慢。 她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时被踢到一边,寝衣也穿得乱七八糟。 藕段一样的小腿连着一双小脚丫暴露在空气中,让人一看就想把被子给她盖好。 陆修亦索性闭上那对鸳鸯眼,心里默背心法。 第一遍。 不要再想这家伙的事情了,反正冻一晚上也不会死。 第二遍。 明天还要早起。 第三遍。 不背了,爱谁背谁背。 林琅是被晃醒的。 “起来,去床上睡。”有个人在她耳边说话。 什么? 林琅迷迷糊糊地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不停摇晃她的那双手还怪暖和。 “快起来。”陆修亦见她一低头又昏睡了过去,忍着给她两耳光让她清醒清醒的冲动继续晃她。 “我不要。”林琅嘟哝了一声继续做梦。 梦里她二师弟黎雾一脸无奈地摇晃着她。 “你也太能睡了吧,起来,地上凉。” “我懒得动弹,你给我拖走算了,”林琅迷迷瞪瞪地摸了摸黎雾的狗头,“乖,明天给你买好吃的。” “......”黎雾骂骂咧咧地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林琅只觉得自己有点冷,便拽着黎雾的领子将他拽过来,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胸口。 “别闹了。”黎雾有点不高兴,甚至还试图扒拉开她。 林琅死活不撒手。 “那么小气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别动。我暖和一会儿就放了你。” 之后发生了什么,林琅确实记不太清楚了。 只不过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像只章鱼一样,死死抱着她那个波斯猫道侣不撒手。 怎么说呢?看上去就像是林琅把良家青年糟蹋了一样。 幸亏后者似乎睡得比她还死。 不过这家伙,居然连眼睫毛都是白色的。 长相虽然与素有浮珑派第一美人之称的烛玖相比来说还差了一点,但也相当赏心悦目了。 林琅吞了一口口水,悄摸摸地把一条腿抬起来放到一边,她正准备起身逃离现场的时候。 陆修亦醒了。 只见他睁开那双宛如猫儿一般的琉璃异色瞳,眼中满是嫌弃。 “醒了?” 丹唇轻启。 林琅冷汗直冒。 这家伙,看起来超级生气啊。 第十九章 采花贼竟然是她自己 陆修亦看起来格外生气、相当生气、不是一般的生气。 那一对跟琉璃一般的鸳鸯眼里满是怨念。 林琅心想坏了坏了,果然一不小心给人家糟蹋了。 “你听我解释!”林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总之先从被窝中爬出来再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一大清早的发什么神经? 陆修亦看着眼前头发蓬乱、神情慌乱的小丫头片子一下坐起来,竖起三根指头指向天空,开始发誓。 “是我不小心睡了你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林琅的表情大义凛然,语气坚定不移,“至于怀孩子什么的,生下来交给我养就好!” “?” 且不说为何林琅会以为跟异性同床共枕啥都不干就能生孩子,首先他陆修亦就没有那种功能好吧? “对不起,我这就去自首。”林琅心想自己一世英名竟然败在了男女之情上。 一觉醒来,采花贼竟然是她自己? “你在犯什么神经?” 说真的,陆修亦现在非常、特别、格外佩服浮珑派那位看上去一脸死相的掌门。 到底是顶尖高手,居然能把这种孽障养成这种德行。 本来陆修亦认为锦橙剑已经养的够失败了,结果林琅比这家伙还失败。 自己还花了几个亿灵石把这姑娘请过来。 “你昨晚上喊冷,我给你搬到床上给你盖好被子,结果你抱着我不撒手,就这么将就了一夜。” 起床气作祟,陆修亦有些暴躁地给林琅解释。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做过,何来怀孩子一说?况且用脚趾头也能明白只有女人才能怀孩子吧!” “可是我见过有魔修让男人怀孩子的。”林琅记得自己曾经救出过被魔修抓走专门用来生孩子的修士,那可是男女都有的。 “……那是妖邪之术,忘了吧。” 看来剿灭魔修之事得提上日程了。 “哦哦。”林琅认认真真点头。 正当她取了衣服溜到一边准备换上时,陆修亦又补充了一句。 “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当没有发生过就好。” 既然苦主都这么说了。 林琅松下一口气,这倒也好,自己不用被问罪了。 “但是我会记得对你负责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林琅做事林琅当。 只见林琅一只手锤向心口,语气异常稳重坚定,“林琅永不遗忘。” “随便你,”陆修亦盖上被子躺了回去,他一晚上没睡着,“出去。” 今天天气不错。 林琅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新的一天开始了。 她先去围观了一会儿剑宗弟子练剑,顺便给努力挥剑的公孙藕加了加油。 然后顺手制止了一起打架斗殴事件。 把出口成脏的弟子绑起来栓好。 送被打断了胳膊的弟子去医庐接手。 顺路把打人的剑宗长老一拳送上天。 等到陆修亦正经醒来的时候,屋子外面已经挤满了过来告状的各色人等。 比过年来登门拜年的人都多。 活了漫长岁月的陆修亦第一次血压值登顶。 而始作俑者现在正在医庐帮忙捣药。 “啊,有人来帮忙真是太好了。”负责全门派医护工作的剑宗长老顾修临看着努力干活的林琅,憔悴的脸上一脸欣慰。 “你是哪个人的弟子?想不想换个师父啊?” “她是我们浮珑派的大师姐,”刚给嗷嗷喊疼的剑宗弟子接上手的黎雾走了过来,“师姐,我是不是说过,没什么事不要出门来着?”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陆修亦让我出去的。” “别拿别人当挡箭牌啊。”黎雾擦了擦手。 “话说,黎雾你为何会在这里?”虽然知道黎雾也是个不老实的,但林琅没想过这家伙会在医庐给别人打下手。 顾修临给两只小崽子倒了杯黑漆漆黏糊糊的草药茶,自己则在难以落脚的小屋子里找了一堆书坐下。 “蜃妖可是很稀有的物种啊。”这个男人看上去不修边幅,一头带着些自来卷的黑发随随便便扎成一个发髻,宛如单驼峰般隆起的高鼻梁上架着两片透镜。 林琅知道这个,在人间界探险的时候,她见过有胡人卖这玩意儿,叫眼镜。 此刻那副眼镜上满是水雾。 顾修临摘下眼镜放身上抹了两下又重新戴上,继续说道:“本来想抓回来好好研究一下,结果比想象中能打啊。” 黎雾啧了一声。 要不是顾修临这边给他月薪五万灵石还包吃包住丹药草药随便拿,他才不会在这里给这老男人打工。 “原来如此。”林琅喝了一口迷之草药茶,如果忽略令人作呕的外形,实际味道还算不错。 一杯下肚之后,一股奇妙的力量从胃里抒发至四肢百骸。 林琅觉得,现在她能打一百个。 “好喝吧?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里面加了火麒麟的指甲、冰魄草的根以及上百种草药,只消一口就能让人精神百倍,”顾修临微微一笑,而后有些怅然若失,“不过那些弟子为什么不乐意去尝尝呢?” “长得跟泥浆一样,谁会乐意喝这种东西啊。”黎雾毫不留情地吐槽。 他自己一口没喝。 这玩意儿太过大补。喝太多的话,一个不留神就容易灵力过满爆体而亡。 也就只有林琅这种结实皮囊能安然无恙。 “你是陆修亦的道侣对吧,陆修亦提起过你,”顾修临上下打量了一下林琅,“年纪轻轻就能徒手压制身为神剑的锦橙?了不起。” 这是很厉害的事情么?林琅有些疑惑。 “她又不会打架,对上我自然是吃亏的。” “看来传闻不假,你果然是被选上的那把神器,”顾修临点了点头,“百年前那场战斗折损了不少门派高手,那种人间惨剧我不希望再经历第二次。” 又是一百年前。 林琅皱起眉,那时候她才刚刚出生。 “所以,百年前,我出生的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修临正想开口,却被黎雾抢了先。 “你们很闲吗?闲了就来干活。” “啊哈,不想干活啊。”虽然嘴上抱怨着,但顾修临还是诚实地起身开始照管那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叫唤的剑宗弟子。 林琅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黎雾像是有心事一样。 难道是青春期到了? 第二十章 一个跑一个追 愉快的喝茶时光仅仅持续了一小会儿。 当怒气冲冲的剑宗掌门过来寻仇的时候,林琅才意识到有些大事不妙。 她正准备翻窗户逃离,却被窗户上的雷电禁制给电了个半懵圈。 “想跑到哪里去?”即使带着黑纱帷帽陆修亦的气势也不曾减弱半分。 林琅冷汗浸浸,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黎雾有些不爽,但还是收敛了脸上的表情,看着完全没有控制住个人情绪的剑宗掌门,语气不冷不热。 “一日夫妻百日恩呐。” 黎雾呛人的本事可是出神入化级别的。 “这是我家里的事,外人插什么嘴?” 陆修亦不愧是一代掌门,被呛的次数比林琅走的路都多,这小屁孩子的话对他完全构不成影响。 “那你可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 黎雾继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击。 “哼,彼此彼此。”话音未落,陆修亦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个小家伙根本没有和他吵架的意思,这家伙是在拖延时间。 这周围的空气带着一股子令人难受的潮湿,陆修亦警觉起来,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叫黎雾的小妖怪搞的鬼。 蜃妖最擅长的,便是欺骗他人的眼睛。 “幻术?”陆修亦剑气一指撕开着方寸空间中弥漫的蜃气,这屋子倒没什么变化,毕竟假象需要真相作为支撑,“你在做什么?” “诚如你心中所想,我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黎雾嘴角抬起露出一丝笑容。 虽然比不上烛玖师父这种上古大妖,但黎雾的本事也不可小觑。 他毕竟是化为人形的妖物,活了一百五十岁,虽然年幼,但也积累了不少本事。 就在黎雾发现陆修亦的一瞬间,他就为这个不速之客布下了一道可以以假乱真的幻境。 待幻境被那道剑气撕裂殆尽彻底消失,陆修亦才发现那个一直站在窗前搔首弄姿的林琅,不过是把靠在墙上的破笤帚而已。 真正的林琅早趁他不注意推开门跑走了。 “真是小瞧你了。”陆修亦隔着黑纱瞪了黎雾一眼,转身离开。 “彼此彼此,慢走不送。”黎雾笑得异常灿烂。他也不指望临时制造的幻境能够困住人家掌门,只不过是给大师姐争取点时间罢了。 林琅这边一边跑路一边心想,真不愧是剑宗。 不就是把人家长老锤上天吗?至于让掌门亲自来抓她么? 再说了,就算是长老也不能对弟子体罚,更别说凭着个人情绪动私刑了。 明明道个歉认个错都能解决的事儿,非得见血,现在人的脾气都这么暴么? 她正这么想着,只觉得身后有股异常强大的气息紧随她而来。 坏了。 正所谓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林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几十把飞剑团团围住了。 其中一把直指她咽喉要害处。 她那个便宜道侣踩着飞剑凭虚御风,带着不可抵抗的电闪雷鸣,而目标就是目前动弹不得的林琅。 陆修亦似乎掌握了逮住林琅的诀窍,只要不贴身,林琅就是软乎乎一堆土豆泥,随便揉捏。 “你跑什么?”确定这家伙的情绪能够好好沟通后,陆修亦收剑入鞘,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帷帽。 “我打了你们的人,那人说要向你告状,”林琅叹了一口气,“他还说要把我剥皮抽筋什么的,剩下的话他飞太高了,没听清。” “剑宗不似浮珑派,你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秉性在这里最好收敛一些,”虽然屡禁不止,但在这非常时期还是不要被人抓住把柄比较好,“我也警告了那个长老,让他闭门反思两天再说。” 这家伙居然在维护她?林琅有些不太明白状况。 “我还以为你要惩罚我。” “你又不是剑宗弟子,我闲的没事惩罚你作甚?”陆修亦一皱眉,“下回遇到这种事,直接喊我就好。” “我又找不到你。”掌门这么忙,能抓到人都算她本事。 陆修亦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手伸出来。” 林琅不明所以地伸出一只爪子。 陆修亦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变出一道电光闪烁的剑气,只见那剑气绕着林琅的小手腕转了两圈,化成手镯的模样。 林琅有些好奇地捏了一下拳头。 手上瞬间电光缭绕,看上去厉害得很。 “往这里面注入灵力就能与我产生联系,和别人打架的时候,那上面的剑气也会祝你一臂之力。”有些话陆修亦没跟林琅说,只要林琅戴着这个镯子,他就能及时定位这家伙的位置。 省得下次犯事了抓不到人。 “好厉害,”林琅反复看着这泛着紫光的镯子,“你能不能做出更大点的东西?比如盔甲什么的?” 陆修亦稍微产生出的一丁点好感被林琅一句话归零。 “不能。” “为什么?为什么啊!哎哎别走啊等等我啊!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因为费工夫,”陆修亦被问得烦了,一手按住试图靠近的林琅脑壳,语气不善,“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丢到后山剁碎了喂狗,我说到做到。” “......”果然,这家伙是个大恶人。 “跑了这么远都不嫌累的么?”陆修亦看了看这周围,重又祭出剑来踩在脚下,“会御剑飞行么?” 林琅摇摇头。 “上来。” 陆修亦叹了一口气,向她招招手。 林琅有些犹豫地踩了上去。 这玩意儿会不会断啊,看上去虽然保养的不错,但是会不会踩上去就断啊? “手放我腰上。” 林琅犹犹豫豫地把两只爪子放了上去。 “想掉下去么?抱紧点。” “......”林琅直接表演狗熊抱树。 事后林琅再想起第一次御剑飞行的经历,只觉得陆修亦这狗东西确实是在故意耍她。 明明其他弟子御剑飞行的时候都那么稳健,为什么这位剑宗掌门那么喜欢加速和炫技啊! 一定要吊销这家伙的飞行执照。 幸亏她中午没吃饭,再次回到地面的时候,林琅只觉得要把胆汁都呕出来。 而罪魁祸首还不冷不热的来了句。 “你还是缺少锻炼,下回跟着剑宗的课程好好学学。”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林琅只觉得这死白毛吵闹。 第二十一章 出门准备 “掌门师父!掌门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林琅正扶着树干呕呢,只看到剑宗她第二不想见到的人屁颠颠的朝他们跑过来了。 姬选飞也似地跑过来,见林琅呕成这个样子,不禁关怀了一句。 “师娘这是有喜了?” “师娘这是快死了。”林琅一脸憔悴地抬起头。 “节哀啊。”姬选摇摇头,继续加速度冲向他师父脚边,“师父啊————” 陆修亦闪身躲开了姬选的舍身冲撞。 “何事?”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大概是到了那不得不让他出场的一天了。 陆修亦只觉得头疼。 “师父,我们家家主让我给您带封信,”姬选摇着尾巴双手将信呈上,“他说必须要亲手交给您本人,我也是没办法啊!” “知道了,转告他我过几天就去。”陆修亦撕开信封大眼扫了一下,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拜托的还是同一件事。 真是惯会使唤人,怎么,能用的人都死干净了么? “去哪里?我也要去。”林琅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姬选一愣:“师娘也去?我这就让他们着手准备。” “嗯,她也去。”陆修亦心想这孽障放在剑宗也是搞事情,不如放在身边好好监视。 万一出了什么幺蛾子还能及时处理。 “去哪儿?”林琅再次询问,这群家伙就没一个听她说话的吗? “凡人界,渌水姬家,”陆修亦瞥了一眼林琅这难登大雅之堂的装束,“姬家是修仙世家,在修仙界也算是有头有脸。你要是想去的话最好收拾得齐整些。” “......”林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折腾得破破烂烂的旧道袍,“我觉得我这身就挺好。”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陆修亦只觉得头疼,“你还有没有其他衣服了?” 林琅思索了一下,程墨衣好像给了她几件衣服来着。 不过都是能露则露,不仅上半身露下半身也露。 说真的,那种露肚脐的衣服穿上去不会着凉么? “没有。”林琅当机立断决定把这些衣服都送给毛毛师妹。 “姬选,等下叫个裁缝过来给她做两身能出门的。”陆修亦转身就走,留下这俩人大眼瞪小眼。 机会! 仅仅是愣了一秒钟,姬选马上恢复了狗腿的模样,“师娘!你喜欢啥颜色!” “随便。”林琅彻底放弃了抵抗。 随便? 姬选敏锐的察觉到了林琅的意见,所谓随便就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随便,正是看惯了世间一切风花雪月才会淡然地接受一切! 看来凡夫俗子的衣服已经无法满足他这位高品质生活的师娘了,毕竟有小道消息传言说他这位师娘一年要花掉几个亿的灵石。 不可怠慢! “给我整一套盔甲呗?”林琅又补充了一句。 还需要有防护措施!姬选再次敏锐地察觉到了林琅的话外之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作为一拳能把剑宗长老打飞的至尊强者,光有华丽的外表是不行的!还需要顶级的防护功能!不愧是师娘,考虑得如此到位! “我明白了,”在经历了头脑风暴之后,姬选的内心一片空灵寂静,只见他朝着林琅抱臂行了一礼,语气铿锵有力,“师娘的要求,我姬选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为您完成!” 虽然不知道他要往哪方面努力,但林琅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期待。 . 虽然如此,但是这也太厉害了吧。 掌门房间内。 “这件,凰羽仙衣,据说是某门派飞升老祖留下的法宝,”姬选抖开一件金光灿灿的罗裙,“整件衣服采用一万片金色凤凰羽毛制成,一根杂毛都没有。这之中更含有凤凰精魄,能够抵挡三次致命伤。” 林琅捂着眼摇了摇头,这也太闪了吧,不要说能挡三次致命伤,根本就没有人敢直视这玩意儿吧。 那位飞升老祖的品味可真够奇葩。 “那这件,”姬选又挑出来一件,“冰魄寒衣,衣服上整整镶嵌了九九八十一颗冰系妖修内丹,寒冰护体,能挡住大多数伤害。” 林琅看着这挂满珠子的衣服就觉得沉。 “我觉得我师弟和二师父觉得不行。” “这件,霓裳羽衣,”姬选毫不气馁又选出来一件,“据说是太真仙姑羽化飞升前穿过的,虽然没什么防护功能,但是美轮美奂,绝对能让师父眼前一亮!” “太暴露了,那我还不如穿我朋友送我的那几件。”林琅摇头似拨浪鼓。 “啊这,现在女修士都流行穿轻薄的,不过既然师娘不喜欢就算了,”姬选把这三件衣服重新叠好收起来,“那就剩下一件了,不过那件是个斗篷,我就不拿给师娘看了。” “什么?”林琅一歪头。 “是这个,”姬选从箱子里捧出一件黑色斗篷出来,“这件名唤软鳞披,是徒弟从拍卖场收的,据说上面的鳞片是上古大妖烛九阴的,但徒弟觉得有假。毕竟现在就算是普通的龙鳞都一片难求,哪有卖得如此便宜的大妖鳞甲?也不敢拿出来让师娘丢人。” “......”这件斗篷上的味道她很熟悉,闻上去就跟他们家二师父三天没洗澡的味儿一样,夹杂着火药味儿尘土味儿,还有干货的气味。 她总算明白自家师父每次洗完澡都要把洗掉的蛇鳞扫起来晒干的目的了。 “就这件吧。”刚好储物戒中有件大露背的暗蓝色仙衣,前面看上去还挺好,不如直接拿这件蛇鳞斗篷遮一下。 “诶?”看他师娘两眼一亮,难道这件是真货?姬选心说不会吧,不会真的是捡漏捡到宝了吧? “我就要这件了,有劳你了。”林琅冲姬选点了点头。 虽然不是什么上古大妖,但烛玖师父的鳞片可不是一般的结实,有什么问题找老蛇返厂修整准没错。 “那师娘...师娘收了这衣服,可要向师父多美言几句徒弟我啊,”姬选可怜吧唧地挤出两滴眼泪,“徒弟如此愚钝,怕是过不了今年的考试了。” “行,到时候让陆修亦给你补补课。”林琅满口答应。 不是这种关照啊! 姬选这回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第二十二章 渌水姬家 渌水姬家在修仙界也算是小有名气,毕竟这个家族千百年来也出过几个高手,势力涵盖修仙三大门派七小门派。 除了鸟不拉屎浮珑派和魔修门派,基本每个门派都有姬姓弟子或者长老。 “这个姬家这么厉害的么?”由于林琅晕飞剑晕得厉害,陆修亦不得已叫出了自己的灵兽风狮驮着她飞。 “不过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一边闭着眼御剑飞行的陆修亦哼了一声,“为了生出有变异灵根的子嗣,不仅与各修仙门派女修联姻,更不惜使用禁术亏损母体以增补胎儿。” “这跟你做的事儿有啥区别?”林琅拽着风狮后颈皮朝陆修亦大声喊。 陆修亦这家伙不也去找了昆仑派的小姑娘成亲么? “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再提这件事就把你喂风狮。” “所以这姬家是阴沟翻船了么?”不让提就算了,林琅索性换了个话题。 “他们将修为大成的女修封印在井中,辅以地缚之禁术,将那女人化为一方地母,以求香火永续,”明明是家族阴私,但陆修亦却相当熟悉,“但那女人有执念,每两百年就要冲破封印出来作祟。” “那为什么要请我们去?”林琅继续追问。 “他们需要有血脉的人去平息那女人的执念。” 林琅虽然看不见陆修亦帷帽下的脸,但她莫名感觉到这家伙很烦躁。 “血脉?你也是姬家的人?” 林琅没有等到答案。 “到了。”陆修亦睁开眼睛,两人从云头直降至某个庄园前。 在云头上的时候林琅就注意到了,那个庄园的占地面积不是一般的大,几乎和一座小型城池一般,三面环山,四周都是高耸入云的森林。 易守难攻啊。 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会用城墙和塔楼作外墙?还会在四周挖上护城河? 两个人在城门前降落。 “这地方都快有五个浮珑山那么大了。”林琅环顾一圈,不禁感叹。 “虽然说是庄园,但确实是座城,”陆修亦收起长剑,“有些人出生到老死都不会离开这里,但有些人一旦抓住机会就会逃离这里。” “说得好像你很熟悉这里一样。” “住过一段时间,”陆修亦举起剑鞘朝向城门,“开门。” 他话音刚落,那偌大的城门就朝他们缓缓下放,巨大的铁链带着齿轮轰鸣声,将城门内一角展示给他们两个看。 “走吧,这里耳目众多,你最好扮演好你的角色,”陆修亦说着,向她伸出手,“让他们觉得我们很亲密,这样才不会怠慢你。” 这是要拉手? 林琅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了陆修亦的手上。 两人相当别扭地走进城中。 瓮城城楼下,有一群人正等着他们,见陆修亦标志性的黑纱帷帽出现时,众人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纷纷上前迎接。 “掌门阁下,您终于来了。”为首的是一名鹤发老者,林琅注意到他已经不剩几颗牙了。 陆修亦看都没看他,径直拖着林琅往前走。 “这位是您的道侣吧?” 不愧是姬家,林琅觉得他们求人时低声下气的样子都是遗传出来的,只见那老头谦恭得很,仿佛剑宗掌门是什么贵宾一样。 “正是贱内。”陆修亦停下脚步,朝那老头点了点头。 贱个锤锤啊贱,林琅手上暗中使了些劲。 “可否请夫人移步这边?”老头向林琅示意,暗示她应当从另一个侧门进入这城中。 林琅抬眼看了一眼陆修亦。 怎么,这正门只允许带把的进么? 陆修亦没反应。 这估计意思是别让他们小瞧你了吧。 矜持。 林琅挺直了腰杆,装么,就要装得像点。 “人家新婚燕尔,还不想和夫君分开。”林琅用袖子遮住半边脸,语气娇滴滴得恶心。 “姬家有姬家的规矩,女眷都应当从侧门进入这姬城,小老儿也只是替人传话,您看......” “就按他们说的做吧,过会儿我去找你便是。”陆修亦拍拍林琅的手背,语气温柔得令人胆寒。 林琅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果断松开他的手,“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陆修亦心说我是让你装得亲密点不是让你装得恶心人,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不多时便会相见。” 陆修亦咬牙切齿。 林琅给他抛了个宛如脸颊抽搐的媚眼,顺着老头的引领进了小门。 待林琅离开后,陆修亦又恢复了往日不冷不热的态度,冷声道,“现在就准备仪式,明日日落时分就开始封印地母神,在此之前,不用管我。” “是。”既然他都这么发话了,其他人也只能允诺。 话说林琅这边跟着小老头从侧门进了城,发现这城里和普通城池里也没什么不一样,像酒家食坊什么的应有尽有。 不过除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以外,大街上几乎看不见女性。 “夫人最好不要随意张望,这里的男人多,容易怠慢了夫人。” 离了陆修亦,老头的腰也不弯了背也不驼了,整个人精神了好几倍不说,语气也开始嚣张了。 “你们这一座城的人都姓姬么?”林琅懒得理会这种程度的警告,继续走马观花。 “大抵是这样,不过这姬城也分着本家和外家,姬姓确然比其他外家要高贵些——您最好别东张西望的,”小老头瞪了一眼几个向林琅吹口哨的男人,“这边走。” 两人穿过一段弯弯绕绕的街道。 “那个地母神,什么来头?”林琅继续提问,“难道你们这一城人都搞不定她,非要求外援?” “这......”小老头明显被问到了,“六百年前的事情,小老儿、、、小老儿也不清楚。” 小老头带着林琅穿过两道明显是分界线的小门。 “你是个凡人?”林琅皱眉。 “倒也不是…只是小老儿没有天份,清修了五十年也不曾突破半分。”被问及痛处,老头一阵难受。 现在周围的女人小孩渐渐多了起来,但女人们看她的眼神都相当奇怪。 恐惧、不安、绝望、疑惑、同情。 所有的负面情绪弥漫在街头巷尾。 看起来不被欢迎啊。 林琅眉头皱得老高。 第二十三章 母亲 这地方。 林琅环顾四周,她很难形容这里的气氛。 明明到处都是女人和小孩,但这里的氛围丝毫不让人感到温馨和幸福。 小孩还好,女人们的眼中却像是失去了生存的希望一般,无论是年轻还是年老,每个人都像是缺少了必要的活力一般有气无力的生活。 “又是...新来的。” “可怜......” 林琅听到她们在窃窃私语。 这时候她想起来陆修亦对她说过的话。 【姬家为了生出有变异灵根的子嗣,不仅与各修仙门派女修联姻,更不惜使用禁术亏损母体以增补胎儿。】 【扮演好你的角色,让他们觉得我们很亲密,这样才不会怠慢你。】 “......”如果真如陆修亦所说,那么这姬家可真是坏事做尽了。 但不易轻举妄动,多打探情报就是。 林琅默默捏紧了拳头。 “这里就是夫人的下榻处了,”老头带着她进了一个小庭院,“还望夫人不要嫌弃。” 只见竹林掩映着一条弯弯绕绕小道,通向不远处一间小楼。 林琅有点遗憾,竹子太脆,没法练拳,还是老树干打起来带劲。 “我晓得了,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安静安静。”林琅伸展了一下胳膊。 准备行动。 “喂,老陆,在哪儿呢?”林琅往那镯子里送了点灵力,开始沟通。 镯子闪烁了一下,大约过了一小会儿,传来了陆修亦略有些无奈的声音。 “我现在没空找你,你随便转转吧,不要惹事。” “这破地方怎么回事?”林琅对着镯子直嚷嚷。 “那是他们的生存之道,你最好不要惹是生非,”陆修亦提醒她,“你改变不了什么。” 改变不了?林琅皱起一双秀眉,随口应了一声就往院子外面去。 结果一推门,发现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不仅锁上了还上了禁制,这是要囚禁她的节奏? 那这就不叫惹是生非了,这叫正当防卫。 林琅深吸一口气,只见无数条红纹伴着闪烁的电光统统聚集到她的手上。 看好了! 这是致胜的一拳! 姬家惯是重男轻女的,一打听到陆修亦还带着他新夫人过来,就开始着手准备把这小姑娘先关起来省的破坏规矩。 但是这群人犯了一个教条性的错误,那就是光问了问姬选这位小师娘的修为,没问实力。 陆修亦这边也知道有这回事儿,但他不觉得这种东西能困得住林琅,就没说。 林琅这一拳宛如石头砸鸡蛋,基本还没用劲儿那禁制就已经碎到连渣渣都不剩,由于没有及时收敛住力量,连门带一部分墙就这么被拳风振成粉末。 哦豁完蛋。 林琅保持着扎马步出拳的姿势看着被她荡平的四周。 这可咋办,她本来以为只用赔人家一扇门,现在看来还得再赔上几间房。 就当没看见吧。林琅裹紧了黑色小披风火速逃离现场。 “你在干什么?!来人啊!!” “我不是故意的啊啊啊!!”明显感觉到身后有不少气息朝她而来,林琅脚下加快脚步,又纵身跳上屋顶一路狂奔。 寂寥了许久的街道终于又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打开窗户去看到底是哪个可怜蛋跑了出来。 见越来越多的家丁打扮的人翻上屋顶来抓她,林琅翻身跳下屋顶,伸手一抓凸起屋檐,借力一荡从大开着的窗户跳进了别人家的房子。 “借我用一下谢谢!” 在女主人一脸震惊的情况下,林琅脱了披风塞进储物戒,顺手薅了一件水洗外袍披在身上冲出屋子,一路冲刺着下了楼梯时,还不忘抹了一把墙灰蹭在眼皮上下。 待她重新打开门返回街道上时,她俨然成为了这姬城众多压抑着过活的女人的一员。 一身旧衣,面无血色,眼圈深重,弯腰驼背。 配合上不时咳嗽两声的便宜演技,林琅此刻宛如病痨鬼一般令人唯恐避之不及。 追击她的人从她身边跑过好几拨,愣是没有注意到目标本人就蹲在门口晒太阳。 问题一解决了,接下来是问题二。 “老陆,你在哪儿呢?”林琅找了个没人的犄角旮旯继续联系陆修亦。 对面没有回应。 林琅心底一凉,完了,这不会是姬家这帮人眼看着抓不住她,就把陆修亦吊起来审讯了吧? 一想到这里林琅就觉得自己任重道远,总之先找到陆修亦本人再说。 老弱妇孺的生活区域和正常男性的生活区域是完全分开的,林琅一面凭着记忆往那边走去,一面往手镯中输入灵力,试图和陆修亦联系上。 也不知道试了多少回,镯子那头终于有了音讯。 “怎么?”听到陆修亦的声音,林琅不禁松下一口气。 “我现在正在被人追击,你呢?”林琅问他。 “你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陆修亦似乎完全不清楚林琅身上发生了什么。 林琅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给他讲了一遍。 陆修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这里确实不让女人随意走动,不过囚禁你就是他们做的不地道了。你往南边走,看到大槐树后,直接跳墙过来就好。” “你在那边干嘛?” “忙些私事。” 陆修亦说罢,掐断了与手镯的链接。 他所在的这一处不是别处,正是明日准备封印地母神的祭坛。 虽然说是祭坛,不过是将那口枯井周围装饰了一下罢了。 现在这里处于极端戒严状态,除了姬家独有的禁制,陆修亦又加了一道剑气禁制。 除了他和持有他剑气的林琅,谁也进不来。 当然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进得来,那女人——地母神正处于随时随地可能暴走的阶段。 祭坛中央那株从枯井中长出的“树”正舒展着自己的枝干,每一片叶子嫣红似血。 近乎透明的血色树干包裹着女人的躯体,可以看到那个人已经濒临清醒。 女人的表情满怀着痛苦悲伤,像是陷入了一场悲剧的梦境,又像是哀叹着悲剧的现实。 她的心脏暴露在肋骨之外,正在努力跳动着、将血液顺着血管输送到每一片树叶中。 “两百年没有见过了。”陆修亦摘下帷帽,露出那头如雪银发。 他那双琉璃眼中满溢着说不出来的情绪,也许是愤怒,也许是怀念,或者......感伤,纯粹的感伤。 “母亲。” 第二十四章 不要惹事 “母亲” 陆修亦如此称呼这棵树。 随着他的呼唤,树心中的女人缓慢地睁开了早已空洞的双眼。 所有的血色树叶在那一刻褪色,所有的叶片扑簌着,将所有的血液反哺给那颗不停跳动着的心脏。 陆修亦只是静静看着这每两百年产生一次的奇观发生。 这个女人将渌水姬家引领至今时今日之地步,她罪有应得。 . 另外一边。 林琅还在努力朝大槐树进发。 陆修亦只是告诉她该往这里走,可是却没有告诉她还有追兵。 在踏上专属于男性的街道的那一刻,林琅就暴露了。 等到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之时,林琅已经被装备精良堪比军队的护卫们围住了。 “姬家有姬家的规矩,”随着熟悉的声音响起,堵在林琅的正前方的人墙让开了一条缝,“姬家的规矩,女人不能上街。师娘最好赶紧回去。” 原本应该在剑宗补课的姬选从分开的人海中走出,虽然表情依旧带着些逢迎,但林琅明显感觉到了他作为姬家少公子的自信。 “女人和男人有什么区别?”这是林琅最想不通的一点。 明明所有人都是女人生的,凭什么这群姓姬的要把他们的母亲妻儿姐妹分隔开来?为什么要给她们定下规矩? “......这里不方便解释,要不师娘您来我家喝喝茶,我单门解释给您听?” 姬选也不想闹得不愉快,毕竟他们姬家数万口人可都指望着他掌门师父这两百年一次的仪式呢。 “我忙得很,你就在这里解释清楚就好,”林琅抱起双臂,“我还要去找陆修亦。” “师娘......”姬选毕竟只不过是家主的小儿子,话语权无限接近于没有。 这次抓林琅还是他自告奋勇来的。 “和这小姑娘废话那么多干什么?把她抓起来关进水牢。触犯了姬家的规矩,无论是谁都得受罚。” 说这话的人姬选认识,是同姓的一位大伯,在三清宗修行了四百年。 “想抓我?那你就来试试啊。”林琅朝说话的人勾勾手指。 “师娘小心啊!这家伙有四百年的修为最擅长的是流星锤和破坏地面师娘快跑——啊!” 只见剑宗的优秀弟子姬选一把抱住准备冲上去揍人的他们家大伯大腿,被拍了好几巴掌还死不松手。 “我在这家没地位的!师娘赶快跑啊你打不过这家伙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师父绝对会把我皮剥下来的啊啊啊我还想活着出师啊啊啊啊!!!” “聒噪!姬家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姬家大伯给了姬选两个实打实的耳光,“快放开我!” “住嘴,姬选他才不是废物。”不知何时,林琅已经移步到了这纠缠的两人身前。 小姑娘仰视着这个身高接近九尺的壮汉,叹了口气。 “我可以出手吧?”林琅低头询问被打肿了脸的姬选。 “啊?啊......小心啊。”姬选被问得一愣,难道师娘还有绝杀的一招? 得到了动武的许可,林琅点了点头后退两步,示意姬选松手。 “不过是筑基的小女娃,这么想跟爷爷打,就让你三招。” 没了拖后腿的家伙,姬家大伯活动了活动筋骨。 周围人心领神会,让开一个直径五丈的圆形场地。 这家伙哪儿来的自信让她三招?林琅只觉得疑惑。 难道这家伙比剑宗掌门和烛玖师父和玄言子加起来都强? “原来是强者,”觉得自己分析得十分有道理,林琅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林琅也拿出真本事来吧,请赐教。” 少女向前跨出一步,摆了个长拳的起手姿势。 距离九尺大汉被迫回忆起林琅这一恶名,还剩五秒钟。 . 陆修亦这边左等右等,也不见林琅翻墙过来。 这家伙死哪儿去了? 不会又跟人打起来了吧? 一阵不好的预感浮上他的心头。 “你在干嘛?”陆修亦将自己的识海与手镯连接。 “喂!醒醒啊!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啊大伯!” 林琅有些慌张到过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发生了什么? “师娘!大伯还活着!”那边又传来了姬选喜极而泣的声音,“虽然被打穿了但还剩口气!来人啊把九转还魂丹给我大伯喂下去!” “???” 到底在干什么啊这群人? 很明显林琅闯了不小的祸,不过,估计不一定是坏事。 也许是林琅在这附近胡闹的缘故,那棵树的活力明显下降了一些。 陆修亦注意到了这个变化。 “你注意到了那家伙?”他注视着慢慢闭上空洞双眼的女人,“你在想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陆修亦能听到的,只有微风吹过树叶发出的婆娑声。 . 姬家主宅。 “师娘,您恐怕是这几百年来唯一一个踏进这里的女性。”姬选苦着脸走在林琅前面带着路。 林琅刚刚出神入化的一拳不仅在他有四百年修为的族伯身上开了个洞,还顺便掀飞了几间门店和一部分城墙,直接惊动了姬家家主,也就是姬选老爹。 他老爹直接放话,要把这位猛士请进来好好聊聊。 “重男轻女这么严重的么?”林琅打量着周围的陈设,还摸了摸人家的金柱子。 不愧是有钱人家,还给柱子上贴金箔。 这要让大师父二师父看了非得疯了不可。 “师娘喜欢的话尽管拿,姬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的没处使,”姬选一边说着一边招呼着下人,“来人,去给我爹通报一声,就说是剑宗掌门夫人到了。” 正如同姬选说的一样,这宅子里就连下人都是男性,林琅心中的疑惑越发膨胀。 “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这里的男人和女人有什么不同?”林琅站住脚步。 “师娘真想知道?”见他师娘没有往前继续走的意思,姬选叹了一口气,“其实原本,也就是六百年前还没有这种规矩的,那时候姬家的家主是位女性。” “女性?” “是啊,但是这位女家主就任期间,姬家百年血脉差点毁于一旦……”姬选又叹一声,“据说那位家主一连三胎都是死孩,一时想不开就......” “就死了?”林琅眨巴眨巴眼睛。 “不是,她一时想不开就活祭了这周围三座山上的所有生灵,又将渌水河底下的龙王封印在自己体内。一时间生灵涂炭天地变色。” “然后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怪物——”姬选两只手扯住嘴角扮了个狰狞鬼脸。 “!!!”林琅被吓得战术后仰,但是越害怕就越想听下去,“然后呢然后呢?” “据说那怪物满身白毛,两只眼睛完全不一样......”姬选说到一半,突然止了话头。 “然后呢?”林琅看着这家伙脸色变成青白色,心说这演出效果可真不错,气氛渲染得如此到位,就连她也后背一凉—— 然后林琅就被某人拎着后领子拽了起来。 “你们在聊什么?”陆修亦像拎猫一样拎着自家完全不省心的破坏大王,语气差得像是藏了滔天的怒火。 林琅后背一僵。 不过就是跟别人打了一架罢了,这家伙怎会如此生气? 第二十五章 拎来拎去 说实话,林琅完全不知道陆修亦为什么这么生气。 “能先给我放下来么?”林琅跟只猫一样在半空中挣扎了一小会儿,见没法挣脱,语气自动软了下来,“我知道错了好吧?” “知道错?你又没错,你错哪儿了?”陆修亦依旧保持着拎着林琅领子的动作。 “我不该把人打到半死的。”林琅低头认错。 “不是这个。”陆修亦其实完全是在迁怒林琅罢了,只因为姬选的故事听得他不爽,“那么想知道别人家的秘辛干嘛?你闲得慌么?” 林琅完全没明白这家伙到底在闹哪门子的别扭,只能被提溜着往前去。 “还有你,”陆修亦转头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姬选,语气更加严厉,“废话那么多干嘛?带路。” 姬选虽然隔着道黑纱没有跟掌门师父正眼对上,但他能感觉到陆修亦的烦躁和怒火。 所以这位爷是去吃炮仗回来了么? 林琅就这么在姬家上下多达百号下人的注目礼下被拎进了姬家家主的所在地。 本来姬家家主,也就是姬选的老爹还在思索到底是什么样的猛人能够将有着四百年修为的族兄揍到半死,结果一脸绝望的姬选带着剑宗掌门走了进来。 原来是剑宗掌门啊,那没事—— 只见剑宗掌门陆修亦把手里提着的邋遢小丫头片子放了下来。 “就是你要见我的?”那小丫头片子开口。 姬家家主连忙眼神暗示姬选赶快死过来。 “儿呀,这就是那个在大街上闹事还打伤你族伯的女人?她为什么会跟陆修亦在一起?” “怎么了爹?下人们没告诉你打人的就是我师娘么?”姬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家掌门夫人穿得那么破烂?你看这面黄肌瘦的,你说她是要饭的我都信——” 这父子俩还在咬耳朵,陆修亦从怀中拿出条手绢递给林琅,“去哪儿打滚了?看你脸上脏的。给,擦擦。” “我这是伪装啦!伪装!”虽然嘴上说着,林琅还是老老实实地擦了擦脸上的墙灰。 姬家家主看了看擦去伪装的林琅,震惊表情一秒变成殷勤笑脸。 “原来是林夫人,失敬失敬。” 原来变脸技术也是能遗传的么?林琅顺手把擦脏了的帕子往怀里一揣,看这腆着脸陪着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们的座上宾呢。 “你们为什么把我关起来?”林琅直球出击,“还派那么多人追捕我,怎么,想把我杀了么?” “啊这,”姬家家主陪着笑,“这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我们早先就转告了掌门女眷是要分开住的,原以为夫人是知道的......” 嗯? 这可没人跟她说过。 林琅看向陆修亦。 陆修亦直接把头扭到一边。 “你坑我?”林琅睁大眼睛质问他。 “明日的仪式可以不用准备了,”陆修亦不愧是陆修亦,完全没有把愤怒的林琅放在眼里,他看向一边脸色难看的姬家家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地母神现在重新稳定下来了。” 嗯? 林琅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在说些什么。 “那......”这是什么情况?姬家家主和姬选都是一愣,明明这六百年来地母神都保持着时睡时醒偶尔暴走的状态,现在的状况是什么个情况? “地母下次清醒是在三天后,到时候再举行封印仪式便可。” 陆修亦估算了一下,那棵树要想再次醒过来,恐怕需要积攒三天的能量,“我们会在这里再逗留三天。” “那好说,不要说等上三天,就是三十天三百天都成。”姬选老爹心说只要这位掌门大爷开心,住个两三百年都无所谓。 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六百年前这位将那位名为姬奈的家主封印至枯井中的,不就是陆修亦本人么? “那就好,告辞。”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毕了,陆修亦重新拎起林琅走出门,头也不回。 林琅觉得自己的面子也就剩包袱大小了。 拎来拎去的,你陆修亦怎么不娶个包袱皮回家? 但是反抗也没用,陆修亦明摆着是在扮她难堪。 她就这么被一路拎去了陆修亦的下榻处。 “为什么要拎着我?我明明会自己走的好吗?”林琅抗议道。 “你到处惹事,我不放心。”陆修亦把她往地上一放。 被放下来之后,林琅端起桌上的茶壶茶杯就是一阵猛灌,折腾了那么久,她滴水未进。 陆修亦找了个椅子坐下,开始对某个不听话的家伙进行思想教育,“这段时间你跟着我就好,最好不要离开我视线范围内,懂么?” “包括洗澡和上茅房么?”林琅放下杯子,抬眼看着陆修亦。 只见这家伙摘了帷帽,拿出了磨刀石软布什么的,又抽出佩剑开始保养。 “那倒不至于。”陆修亦歪着头,一双鸳鸯眼认真看着剑身,“我原来觉得你那两位师父英雄气短,现在看来,气短的反倒是我,你那两位师父是真的厉害。” “那是自然,我的师父和二师父都是不世出的强者,自然是超级厉害的。” 林琅难得从陆修亦嘴里听出几句人话,又是些夸浮珑派的好话,赞同之余,不禁有些得意。 毕竟那是她师父嘛。 “这俩人居然能教出你这种为害一方的弟子,真是厉害。”陆修亦不咸不淡地补刀。 “......” “对了,你不是听了地母神的故事么?你怎么想?”陆修亦用软布慢慢擦拭着他的佩剑,虽然那把剑已经足够闪亮了。 “我不对没头没尾的故事进行评价。”林琅也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二郎腿一翘,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姬选刚讲了一半陆修亦就过来了,也不知道是谁害的她没故事听的。 “想继续听么?”陆修亦满意地审视着银光闪闪的剑锋。 “你也会讲吗?”林琅摸了块桌上的点心往嘴里送。 “我讲的算不上故事。非要说的话,只是作为一介故人对曾经发生过的旧事进行整理而已。” 陆修亦看着宛如镜面般的剑身上自己的倒影,不禁长叹一声。 “过去的太久,知道这件事的人大多也都归于尘土,故事的真假已经不重要了。” 林琅总觉得这家伙话里有话。 明明能一口气说完的话一次性不说完,还吊着人的胃口,真是坏得很。 第二十六章 那个故事 “故事开始于距今约七百年前,那时这里还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庄。” 陆修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将深藏心里多年的故事娓娓道来。 “那时姬家也没有此时这么强盛,但也算是富甲一方,而且姬家有个规矩,必须要女性继承家主之位。” “说反了吧?”林琅摸了个果盘里的苹果开始咔嚓嚓啃。 “在姬家第十三位家主姬奈掌权之前都是这样的。”陆修亦回忆起姬奈的脸,那女人似乎从未笑过。 “对于拥有灵根的凡人而言,姬奈很强,她入赘的丈夫更强,按道理来说他们生出的子嗣会继承他们的血统。” “但他们生下的却是死胎?”林琅忍不住接陆修亦的话茬。 “姬选说的不太对。有还未睁眼就死去的,有还未啼哭就死去的,有刚刚学会走路就死去的,而更多的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 陆修亦回想起支配了他将近半个世纪的噩梦。 梦中那些不愿离去的婴儿扯着他的衣摆,脸上血泪交融。 “姬奈为此十分苦恼,她尽她所能找到了最善于卜筮的修士。” “那人告诉她,她之所以无法生下继承人,是因为风水不好,尤其是渌水中的龙脉暗中吸收了姬家的福祉,很扯吧。” 林琅点点头。 “但姬奈信以为真,这也就导致了日后她活祭这三面山中上万生灵,又将渌水龙族尽数抽筋扒皮的暴行。” “真的好强啊这......”数百年前的人怎么都这么猛? 林琅挠着后脑勺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盛况。 “那天,姬奈将五颗血淋淋的龙珠摆在山顶祭坛之上,据说那天本来晴空万里,但刹那间风云变色,电闪雷鸣。” “就在那一刻,姬奈感受到了沉寂已久的腹中,那一下胎动。” 不得不说陆修亦讲故事的本领确实比姬选厉害太多。 林琅的后背已经被吓出来的冷汗浸湿了。 “所以这是个恐怖故事吗?”林琅抖着嘴唇吓到说不利索。 “那个婴儿比想象中出生的要早,”陆修亦完全没理会打着哆嗦的林琅,自顾自讲了下去,“他出生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震惊了。” “是只白毛猴子?”林琅开口询问。 “你再多一句嘴试试看。”陆修亦心说你才是白毛猴子,你全家都是白毛猴子,能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对不起。”林琅默默闭嘴,重新规规矩矩坐好。 “那个婴儿就是我。” 陆修亦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诶?” 由于过于震惊,林琅的词汇量只剩下了一个“诶”字。 “等等等等不是吧?这这这是啥情况?”林琅只觉得自己舌头仿佛被人扯出来打了好几个结。 不然为什么连句话都没法说顺溜? 她可算知道为啥陆修亦那么生气了。 任谁被叫怪物,心里都不会舒坦到哪儿去吧。 果然,可恨人必有可怜之处啊。 林琅忍不住站起来快走两步站到陆修亦面前,在后者一脸疑惑的表情中拍了拍他的肩。 “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林琅满脸都写着慈祥。 “……” 林琅刚说完就又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拎着后颈子拎了起来。 这次的落点不是椅子了,而是床。 只见林琅跟头肉猪一样被扔在床上,陆修亦指尖一点,被子自动将少女裹了起来,还贴心地用挂绳捆了两圈。 林琅活脱脱被捆扎成了春卷样,现在就差下油锅炸了。 陆修亦站起身走到床边,同样满脸慈爱地伸手拍了拍林琅的脑门。 “我不是说了不要多嘴么?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陆修亦眯着一双鸳鸯眼,笑容在林琅看来堪称恐怖。 这家伙怎么恁记仇呢? 陆修亦索性将桌子椅子什么的都搬到了床边,坐在林琅对面开始打磨抛光另外几把飞剑。 这叫什么,这叫磨刀霍霍向猪羊。 . “生下我以后,我母亲终于相信了这世间有因果轮回报应,她折腾多年,却生下一个怪物来。” 陆修亦摸了摸林琅的狗头,从上面顺下一根头发来。 只见他放到剑刃上轻轻一吹,那发丝儿立刻断成了两截子。 林琅现在哪儿敢吭气,只能任由这家伙薅她的毛。 “但是一切似乎好转了起来。在我之后,她又生下了许多健康的儿女。”陆修亦的语气变得温柔起来,但林琅知道,这只是表象。 这家伙在生气,绝对在生气。 “她拒绝看到我的脸,她把我丢进柴房,想起来的时候,就让人丢点吃的进来。” 陆修亦捂住林琅的眼睛。 “那房子很黑,很脏,微弱的光从木板缝隙中透出来,我九岁的时候还不会说话,就连站起来都费劲。” 他似乎试图让林琅也感受到那一份绝望。 被当成怪物,被人遗忘在黑暗处。 偶尔会有下人进来打扫屋子,下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就能看到他的兄弟姐妹们在刺眼至极的阳光下欢笑、奔跑。 而他瘦骨嶙峋、衣不蔽体。 偶尔的偶尔,他能听见他母亲的声音。 遥远、熟悉、亲切。 “他还没死么?” 他母亲,姬家家主姬奈如此说道。 . 林琅眼前一片黑暗。 她沉默了一小会儿,试探性地开口。 “所以你其实叫姬修亦?” 陆修亦发现这家伙完全没有同理心与共情心,粗糙得令人发指。 “我没有名字。”陆修亦这个名字,是他师父给他起的。 “他们都叫我'怪物'。” 林琅再次沉默了。 陆修亦又说了很多。说自己过不久就被路过办事的剑宗长老救了出来,由于是稀有的雷灵根,直接被剑宗掌门收为弟子。 他从头开始学走路说话,第一次握住木剑的时候差点没有握住,丢人得很。 然后,一切就这么慢慢好转起来了。 本以为与姬家再无瓜葛,某天却被亲兄弟找上门,说他母亲寿元将尽,自愿成为地母被封印千年,以换得姬家上下生生不息。 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剑宗数百年来年纪最小修炼速度最快实力最强的弟子。 而他下山的第一件事,却是亲手封印他的母亲。 “那种感觉……”陆修亦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感觉总算出了一口恶气,看着那群弟弟妹妹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跪在我面前低声下气,着实爽快得很。” “我懂我懂。”林琅点头表示赞同。 第二十七章 幕间御伽话 仪式是在三天后。 也就是说这三天里两个人都是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 陆修亦还好,打打坐锻炼锻炼,偶尔看看闲书,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但林琅不行。 林琅这边被陆修亦监视着是哪儿也去不成。 不要说出去了,就是上个茅房也要提前报告。 陆修亦看她跟看贼一样。 林琅不禁感到十分崩溃。 “我们,出去转转吧。”第二日,林琅起了一个大早,一把拽住准备出门练剑的陆修亦。 “最好没事不要乱跑,出去怕是会重新引起骚动。”陆修亦果断拒绝了她。 “我可以打扮成男的,”林琅心说女的不能出去,那男的总可以出去了吧? 她惩恶扬善那么多年,扮个男相还是能信手拈来的。 陆修亦指了指自己。 林琅看了看陆修亦这一双鸳鸯眼这一头白毛。 “你不是会易容术嘛?随便换个发型换个颜色什么的不是手到擒来?” 林琅这是铁了心要出去了。 陆修亦见拗不过她,无奈之下把书一合,摇摇头。 “先说好,出去归出去,你可别给我惹事生非。” “不会的不会的,我稳健的很,说不惹事就不惹事,绝对不惹事!”林琅拍着胸脯给他打保票。 陆修亦轻哼一声,将发色和瞳色尽数抹黑,又随手将头发扎起来绑了个马尾。 这家伙就算是黑发黑眼,也相当吸引人眼球。他的五官仿佛被匠人精心雕琢过一般立体而俊美,厚薄适中的嘴唇泛着淡淡桃花色,身材高挑,肌肉锻炼得当,看上去比较结实又不至于粗犷。 也许这家伙多笑笑会更好看。 但林琅害怕看到他笑,陆修亦笑起来的时候准在生气。 “我收拾好了,你随意。”陆修亦往椅子上一靠,继续开始看书。 相比之下林琅就有点手忙脚乱了,她除了打架的本事,基本什么都没学会。 丹鼎符箓什么的都做不成,更不用提易容术这种细致活了。 只好嘟嘟囔囔地开始往脸上贴假胡子。 陆修亦心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贴了两片胡子的女人。 难道以前就没有人揭穿过她吗? 林琅还有模有样的揽镜自照,似乎还怪满意自己的伪劣变装。 看不下去了。 陆修亦站起身一步走到林琅面前,一把捏住少女的下巴。 “喂,你干嘛?”林琅挥起拳头表示抗议。 陆修亦打量了一下少女的骨相,就那么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想扮男人,真是不知道是谁给她的自信。 索性在她脸上揉了一把,又将她的身高往上提了提,将她变成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小少年。 做完这一切,陆修亦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这样子出去吧。” 林琅看向镜子。 镜子里那个瘦猴转头看着她。 林琅震惊了。 “你的易容术真的超级厉害啊!怎么做到的?”上街的时候林琅还在不停地追问陆修亦,“那你为什么之前还戴着帷帽?是因为懒吗?” “修仙界实力和我相当或在我之上的人不少,更不用说还有那些专攻幻术之人,如果被他们察觉到了会很麻烦。” 陆修亦在两人身上下了个禁制,这场对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我现在这种程度的易容术,就算是你那个蜃妖师弟都能轻松看出……老板,给我来张芝麻饼。” 陆修亦把热腾腾的芝麻饼递给林琅。 “啊,我喜欢这个。”刚出炉的饼有点烫手,暖烘烘的,散发着麦子的香气。 “我知道。”想要跟别人好好相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解对方,而提供准确情报的情报贩子正是林琅那位师弟。 只要灵石给到位,不要说喜欢吃的东西了。 就连林琅泡澡时喜欢什么温度的水他都知道了。 “仔细一看,这条街上还是有七八十岁老太太的,”林琅观察了一圈,“那为什么年轻女性都被关在另一边?” “只是尊老传统罢了,”陆修亦说,“姬奈化身成树之前立下了一条家规,说女性从此不得再插手姬家事务,也许只是她把所有女人都想得跟她一样坏。” “确实,只是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而已,非要用别人的命来换回自己的孩子,真是邪恶至极,”林琅摇摇头,“那个给她支招的人也是个大混蛋,怎么能让人犯下杀生的罪孽呢?” “我也很想知道那个人究竟是谁,但很多东西已经无法考证了,”陆修亦停下来,看着远处南边从围墙上探出头的红色树叶,“我怀疑那个人可能跟你有关。” “你可不要随随便便污蔑我!”林琅警觉起来。 陆修亦像看傻子一样回头看了林琅一眼:“我又不是说你,你着急忙慌的辩解干什么?我是说把你制造出来的那个人。” 通过上一回锦橙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光荣事迹,林琅多少也了解到了自己也许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而是一把不太普通的武器。 而把她造出来的人究竟是谁,锦橙没有说,玄言子没有说,陆修亦也没有说。 林琅思索了半天也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 但她这么一分神,就和对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住对不住!” 林琅刚想道歉,却发现对面的人比她还慌,泪流满面疯狂道歉不说,甚至直接跪下来以头抢地。 林琅只好伸手去扶他。 那人一把把手搭在了她的镯子上。 陆修亦皱起眉,但看那人不过普普通通一张疤瘌脸,身上的气息也像是个凡人,便没再多嘴。 “没关系,下回走路小心点就行了。”林琅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 “谢谢,谢谢你…谢谢……”那人再三感激,走的时候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地向林琅道谢。 “你最好看看身上东西少了没有,那家伙看起来不像好人。”那人身上气息普普通通,也许是个故意来碰瓷的小偷。 “没有少啊?我说你不要把别人都想那么坏好吧,这天底下还是有好人存在的。”林琅大概检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任何东西少了,心想那人只不过是普普通通路过而已。 倒是陆修亦这家伙在犯神经疑神疑鬼。 “随便你。”陆修亦难得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自然非常不爽。 他索性直接打道回府,留下林琅在后面一阵猛追。 “哎,你走什么啊?哎,你走慢点啊!怎么刚出来就要回去啊!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陆修亦这一天都再也没理过她。 第二十八章 玄溟 当晚,林琅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了一棵红色的树。 准切点来说,那不是树,而是树和女人的融合体。 林琅能透过半透明的树干看到女人沉寂的睡颜,女人看上去十分苍白,裸露在胸腔外面的心脏不停跳动着,像是一颗火红火红的果实。 她能听到女人的哭声,她看到女人冰冷苍白的脸颊上挂着凝固如树脂的眼泪。 女人长得跟陆修亦很像,说不出来哪里像,也许是神态,也许是轮廓。 林琅基本可以肯定,这棵树就是陆修亦的三不管亲妈,姬奈。 她忍不住走近几步,用手心感受着粗糙树干带来的温度。 树叶沙沙作响。 “姬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我的梦中?” 林琅放下手掌,她明明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生物,但她又像是认识了这玩意很久很久。 那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根植于她心间某个角落,此时此刻不过重翻旧案将那隐蔽的思绪导出。 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她是地母,是被人造出来的伪神。” 听到陌生的声音,林琅警惕地回过头去。 一位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林琅的身后,他温柔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雾气,若隐若现难以让人听得清楚,“和你一样。” “我才不是伪神。”林琅盯着眼前的人,他个子不算高,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柔和很舒服。 但他长着一双血色的双眸。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恐怖。 “上一位伪神出现在一百年前,人们不知道祂究竟为何出现,也不知道祂终究去往何处。但祂每跨出一步,便屠戮上万生灵,祂有六头十二臂六把武器,其中一把神剑名为锦橙,你应该是见过的。” 青年慢慢走到她身边,随便找了一根凸起的树根坐下。 “你想表达什么?”林琅能感觉到,这人是个魔修。 也许还是相当不得了的那种。 “你是个好人,我想多认识认识你,林琅。”青年冲她露出了一个相当腼腆的笑容。 “李玄言和林玄隐将你保护的很好,以至于我根本没有发现你的存在。” “林玄隐?”林琅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听过。 “啊,那家伙好像已经飞升了?真可惜啊,我和他还未分出个胜负出来。”青年有些遗憾地摇摇头,一双血色眸子黯淡下去。 “那两个人是我的师兄,虽说如此,我也有两三百年没有和他们说过话了。” 他的眼中满是哀伤,林琅觉得这个人下一秒钟就会哭出来。 师父的师弟?林琅算了一下,如果这个人没说错,那这个人就是她的小师叔了。 “那你......是我的师叔?” 被人叫师叔了。 青年抬起眼睛,神情带着些小雀跃,“对!我就是你的师叔,你直接叫我玄溟师叔就好了。” 玄溟。 林琅也并非不谙世事一心修炼的人,玄溟这个名号她还是听过的。 不过前面还差了俩字。 魔尊。 魔尊玄溟。 报上了自己名号之后,玄溟看见自己的师侄脸色僵了一下。 他不禁感到有些难过,本来看这孩子傻乎乎的,应该不会怕他来着。 没想到还是不能免俗啊。 “居然当上了魔尊,好厉害。”林琅喃喃开口。 师父的师弟居然这么厉害的吗?师父为什么从来都没有说过他自己还有个师兄和师弟? “诶?”玄溟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应该先尖叫一声,然后有多远跑多远,最后跪下来求我不要杀你么?” “啊?”林琅心说师叔是不是脑子不太好使,为什么他一定觉得别人就该怕他? 不对,看她师叔的长相就发现了,这家伙应该挺天真? 玄溟长得相当标致,标致到走路上就会被一闷棍敲倒被拐卖进怡红院的标致。看着还面嫩,一双大眼睛可爱,眼下还有泪痣,一边一个。 林琅心说自己也算是见过不少长得标致的男子汉。 有花枝招展一脸魅相颠倒众生宛如怡红院老板娘的烛玖。 有面容精致五官漂亮冷若冰霜宛如怡红院招财猫的黎雾。 有剑眉星目天生异瞳英俊潇洒眼神凶恶宛如怡红院外来务工异域舞娘的王八蛋陆修亦。 这位魔尊师叔看起来能直接进怡红院当花魁,被卖了还傻呵呵替人家数钱的那种。 “原来如此,不愧是伪神留下来的兵器啊,”玄溟站起来,他情绪激动一把握住林琅的手,一双大眼睛里满含泪水,“看看你眼中那闪耀的光啊......真是美丽……玄言他为何要把你藏起来?你明明这么优秀。”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林琅被他吓出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难道正如烛玖师父警告过她的那样,魔修里面就没几个正常人? “师叔你先冷静点......” “那么我们走吧?”玄溟笑了起来,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让林琅确信他是真的在高兴。 他紧紧盯着林琅的眼睛,开口:“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那只白毛猫已经发现我了......你说,我要是把他老母亲一把火烧了,他会不会感谢我?” 这家伙的思维太跳跃了以至于林琅完全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你要带我去哪儿?”林琅现在巴不得陆修亦赶紧扇她两耳光让自己赶快醒过来。 “啊...忘记你现在还在做梦了...醒来吧,醒了自然就知道了。” 玄溟双手扶着林琅的胳膊,在她眼皮上吹了一口气。 “你不要怪我,我只是——” 林琅睁开眼睛。 周围一片漆黑,窗户外面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叫,除此之外,安静得很。 陆修亦还算有良心,虽然吵了一架,但还是把床留给她,自己抱着剑睡在椅子上。 他的眉头皱得老高,估计做的也不是什么好梦。 林琅有些不安,她清楚刚刚自己在梦境中遇到的绝对是魔尊本人。 入侵他人梦境这种事黎雾也带着林琅练习过,俩人还在玄言子的梦境中和玄言子下了一晚上棋来着。 但是这种术法有限制,施术者必须要留在受术者半径五百尺内的圆圈内。 而且,必须与受术者身体接触过。 想到白天那个刻意摸了自己手背的疤瘌脸,一阵不安的感觉涌上林琅的心头。 不安促使她跳下床,开始拼命摇晃陆修亦的肩膀。 陆修亦这边正做着梦,猛然被人晃醒,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正准备发作,却看到林琅慌张到失了神的脸。 “魔尊玄溟就在这里,他要……”林琅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表达,“他要把你家老太太给烧了!” “啊?” 陆修亦刚想说你又犯什么病,结果下一秒就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他在祭坛周围设下的禁制,被人一瞬间破坏了。 第二十九章 争斗 陆修亦扪心自问,若不是自己过于轻敌,此时也不会一下子陷入被动局面。 他本以为姬城还算安全,至少几百年来没出过大型安全漏洞问题,便放松了警惕。 可没想到魔修真就如同苍蝇一般无孔不入,令人烦躁。 在自己的禁制被人一招击碎的瞬间,陆修亦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好歹也是一宗之主,一身修为放眼望去,整个修仙界也没有几个人能与之比肩。 当然林琅不算,这家伙是个规格外的个例。 但世间又有几个像林琅那样破坏规矩的外来个体呢? 能够将他陆修亦设下的禁制打碎的,大概率是那个魔修。 魔尊玄溟。 头疼。 “你继续睡吧,我去处理那家伙。”陆修亦咬牙切齿地站起身,顺便把林琅拎起来塞回被窝里。 “我也要去!”林琅比划了一下自己并不是特别显眼的肌肉,“我特别能打。” “别去,”陆修亦按住她蠢蠢欲动的脑壳,出声警告,“玄溟这个人狡猾至极,他打破我的禁制,并以地母神要挟我,就是为了逼我出来。” 虽然不清楚那家伙闲的没事把人逼出来干嘛。 找打么? “但是……”林琅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修亦恶狠狠地瞪了。 “没什么但是,等我回来。”陆修亦将帷帽扣在头上转身出门。 林琅掀开被子跳起来就追。 结果被门上劈啪作响的雷电禁制电了个痛快。 “……” 可恶! 被电得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的林琅气得猛锤地面。 为什么就不能相信她一回呢?明明她超强的好吗? . 情况不容小觑。 祭坛处,玄溟坐在地母神的树根上,抬头望向乌云聚集的天空。 不少魔修各门派的长老和修士在他身侧垂首拱立。 所有人以玄溟为中心规规矩矩地站好,就算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气氛极其压抑沉重,没有人敢先于玄溟开口,即使那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 “不愧是用五条龙命换出来的孩子啊,”玄溟侧耳倾听由远及近的交织的雷鸣声,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赞叹,“即使没有龙种的血脉,也有了龙的权能……这孩子一定能成功飞升上界。” “您说得对。”离他最近的那一位,百花教长老程墨衣点头称是。 魔修通用手册第一条:不管魔尊玄溟说什么,只要你不想被他卸下来点零件,就点头说对。 “你叫什么?程百花么?听说你在剑宗掌门手下全身而退了,不错。” 玄溟冲着程墨衣温温柔柔地笑。 程墨衣打了个哆嗦。 玄溟看起来柔弱得不像是修仙者,一双血眸红扑扑湿润润,仿佛人畜无害的小兔子成了精。 但程墨衣知道玄溟有多恐怖。 这男人百年之前也曾凭兴趣参与过剿灭伪神之战,并凭一己之力砍下了伪神的一颗头颅和三条手臂。 那周身沐浴在血中的鬼神之姿妖冶异常,即使是真正的神明看见了也会彻夜难安。 他是无数人的梦魇。 “魔尊大人,剑宗掌门的气息逐渐变强了。”程墨衣能感受到周围的植物都在微微颤抖着,恐惧着那股强大的雷鸣。 为什么剑宗掌门会如此之强? 程墨衣皱起眉,她心脏有点不舒服。 “这样,我来对付小掌门。百花你呢,帮我把我的师侄接过来,”玄溟笑得十分开心,“我要带她回去,我和她约好了呢。” 程墨衣早就想要离开这片修罗场了。 她连忙点点头,在其他魔修羡慕的眼神中捏决飞离此地。 不知道哪个倒霉蛋是这家伙的师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能换来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师叔。 还有个问题,她到底该上哪儿找这个倒霉师侄? . 画面再转回到玄溟这边。 他预想的没有错,陆修亦确实是一个人过来的。 也不能算是一个人。 玄溟眯瞪着眼睛看了一小会儿天空,抬起手指对着某个方向轻轻一指。 在那一瞬间,猛然迸发出的金色光芒以他手指为中心迅速展开形成盾形屏障,在同一时刻,无数道剑型闪电带着破风之势从天而降。 这宛如暴风骤雨一般的剑阵瞬间击中玄溟一手铸就的金光盾上,剑气虽然来势汹汹,但也无法破开玄溟的半分防御,只是在那光盾上留下许多刀劈斧凿的痕迹。 其他魔修也各自施展了防护。 不过由于修为良莠不齐,被剑气一下破开防御的人比比皆是。 更不用提那些勉力抵挡却还是被剑雨撕开屏障的人。 一时间血肉横飞,哀声四起。 玄溟看了看周围被剑雨击伤致残或离开这个美丽人间的修士们,觉得有点可惜。 人啊,怎么就这么脆弱呢? 现在剩下来的也不过就是几位魔修门派的长老而已。 感情刚刚来那么多都是凑数的。 而这只不过是陆修亦给他们端上来的前菜而已。 玄溟弃了光盾,手中金光闪烁铸成唐刀样式,像是看见了猎物的猫一般瞳孔睁大原地蓄力起跳,迎面对上从天而降的陆修亦。 烦死了。 陆修亦心情正不爽着,见下方迎面飞过来的那个大眼贼,心情直线跌落谷底。 刀剑瞬间相击,迸出火星点点。 “好久不见啊,”玄溟笑眯眯地跟他打着招呼,“小白猫。” “你怎么还没死?”陆修亦咬着牙。 两人交火一次又分开,同时直坠而下掉入祭坛内部。 陆修亦持剑立于墙垣之上,而玄溟则轻巧地踩在地母神向外探出的树枝上。 “令堂可真是结实,”玄溟笑了笑,挥刀斩断一根树枝,又摘下一片红叶放在脸边轻嗅,“是把好柴火。” “你以为这样就能激怒我?”陆修亦冷笑一声,“天真。” “我不打算激怒任何人,”玄溟眼中流出一行清泪,仿佛正在经历莫大的悲伤,“我们花了不少代价镇压了上一个伪神,而你却在制造下一个,不对……你这家伙本身就是可悲的人造品罢了。” “你以为你很懂么?阴阳怪气的魔修头子,”陆修亦打出两道剑气直击玄溟面门,“闭嘴然后去死。” 玄溟只是摇摇头。 “你这样是不行的。” 那对血眸对上陆修亦的双眼。 “如果你永远保持这个状态,你永远无法摸到飞升的门槛。” 陆修亦心脏突然一沉。 像是有人抓住了他的五脏六腑一般,他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正在遭受着某种诡异力量的挤压。 而玄溟则伸出手,像是在抓取什么一般。 突然魔尊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像是终于找到了什么一般。 “那是你的心脏么?” 玄溟脸上的笑容绽放如同三月春花。 第三十章 地母 再看林琅这边。 陆修亦的禁制带着雷电,在试图轰开禁制结果被电到飞起后,林琅连碰的欲望都没有了。 她只好窝在椅子上发泄似地猛啃苹果橘子梨。 禁制不隔音,林琅只听见外面打斗声此起彼伏,姬家那边也呼啦啦地跑过去了一大票人。 想来陆修亦那边定然是打得热火朝天好不热闹,真是让人实打实地羡慕。 林琅忧郁地扒着窗户看外面电闪雷鸣火光冲天,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回受如此委屈。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我啊!”虽然干嚎没用,但林琅还是在努力求救。 这边程墨衣正满城找那个倒霉家伙,甫一听见某个院落中传出元气十足的呼救声,便停下了脚步慢慢靠近。 少女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感觉,程墨衣走了两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小院的剑气也忒浓了,还带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力。 “有人在么?”百花教这位以谨慎闻名遐迩的长老在屋门前站定,也没有敢碰那个看起来就超级危险的禁制,只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有人有人有人!”听到有人回应她,林琅一阵激动,“不要碰那个禁制,来窗子这边。” 程墨衣疑心有诈,便召了一朵小花飞过去看。 这么一看可不要紧,窗子里禁制中那个嗷嗷求救的人,不就是那位来自浮珑山的恩人吗? 躲在一旁观察的程墨衣连忙把头露了出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老姐姐!”林琅死也没有想到来救她的人居然是那位百花教的魔修姐姐,“好久不见啊长老姐姐。” “啊,这件衣服真的超适合你啊.....”程墨衣注意到少女此时穿着的正是她塞给人家的衣服,不禁有些开心,“怎么样,是不是超可爱?” “超可爱。”林琅也不知道怎么回应此时瞎激动的程墨衣,只好点点头。 “所以哪个王八蛋把你关到这里的?你不会是被姬家那群想成亲想疯了的臭男人绑到这里的吧?” “不是的,我是来这里......玩的。”林琅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告诉程墨衣陆修亦的事情。 “这里有什么好玩的,穷山恶水,还有一堆臭男人,”程墨衣脑补出了一副正义少女仗义执言结果被关在房中当炉鼎的悲惨故事,“你等着,姐姐这就救你出来。” 一想到林琅这么天真可爱的傻孩子也被迫遭遇这些,程墨衣的心都碎了。 程长老往禁制上丢了几片花瓣。 花瓣接触到禁制的那一瞬间被电得焦香四溢酥脆可口。 “......这禁制,是谁设下的?”也太魔鬼了吧。 “是陆修亦那个王八蛋干的。”林琅叹气。 程墨衣松了那么一口气。 “原来是剑宗掌门设下的啊,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么强力呢——等等,陆修亦?” 林琅沉重地点了点点头。 “你不是成功逃脱了吗?”程墨衣捂住嘴。 太悲惨了,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额...说来话长,就我不是放跑了昆仑派的凌梧水嘛...”林琅一脸沉重,“然后就把自己赔给他当道侣了。” “没想到剑宗掌门居然有老牛吃嫩草的爱好,不过没关系,魔尊大人已经去收拾这个混蛋了,保准把他打倒。” “所以为什么魔尊会过来呢?”林琅有点想不通。 “怎么说呢,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临时被叫过来帮忙的,”程墨衣也是真不知道,只是魔尊传唤了她罢了,“也许是跟那棵人面树有关系吧,毕竟魔尊大人让我们一大群木灵根的过来,就是为了彻底让这棵人面树活化。” “他想干什么?”林琅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玄溟师叔要这棵树有何用? 就在林琅问出口的一瞬间,身后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 而陆修亦的禁制也在这一瞬间,碎掉了。 “诶?”林琅呆住了。 下一刻,她手腕上那永远缠绕着隐隐紫色电光的手镯也破裂成两半,摔在地上,当啷清脆声回响。 “看来魔尊大人成功了,”程墨衣伸手去拉呆在原地的林琅,“剑宗掌门的禁制都解除了,说明那家伙十有八九是死了吧。” “死了?”林琅大脑有些空白。 “你也赶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还要去找玄溟大人的师侄呢,就在此别过了。”程墨衣摇摇头,看把孩子乐的,都愣住了。 “......我要去找玄溟师叔。”林琅撂下这句话,从另一边翻窗而出。 “等等?难道你就是?”这回换作程墨衣愣在原地。 为什么这孩子会是那个大魔头的师侄啊! 远处的那棵树正在着火。即使没有那道诡异的金光,天空也被火光照得透亮。 林琅在原本是街道的断壁残垣之间狂奔。 向南,翻过那道墙。 虽然墙已经不存在了。 林琅站在距离祭坛还有五步路处停下,看着那棵已经彻底活化的地母神。 树的那一部分此刻正疯狂甩动着枝干枝条,将靠近的人尽数刺穿。 那个叫姬奈的女人已经彻底睁开的满含血泪的双眸,她已经撕开了树干,半边身子从树干中探出。 林琅倒吸了一口气。 那女人正双手环抱着貌似失去了知觉的陆修亦。 不对,不是失去了知觉。 而是被女人的左手贯穿了胸口。 “很漂亮吧?”玄溟走过来站在林琅身侧,“真是一幅母慈子孝的好图画。” 林琅拍开玄溟放在她肩上的手,大踏步走了进去。 无数根活化枝条像是找到了猎物一般朝林琅汇集而来,瞬间向她扑了过去。 “明明是你自己想不开要当树的,怎么搞得跟别人欠了你几亿灵石一样拉着个脸?”林琅徒手掰断几根枝条。 活下来的人,包括匆匆赶来的程墨衣都一脸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刻手臂上完全布满红色纹路的林琅。 那纹路正在交错汇集,仿佛有意识一般融合交织,直到彻底遮盖双臂的肤色,变成一片惹眼的红。 少女的眼眸由深褐转为深红,两道血泪一般的纹路从林琅的下眼睑刻印至下颌。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也许是气势使然,也许是更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总之姬奈抬起已经木质化的脑袋看着逐渐逼近的林琅,没有瞳孔的眼中满是恐惧。 “老太婆。” 林琅抬起拳头,对着那张和陆修亦七分相像的脸锤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无题 并没有什么用的前情提要: 话说那姬城深更半夜无端走水,原来是魔修来犯。 那群子魔修倒也鸡贼,知道硬刚不过剑宗掌门,便叫了十几位木灵根的魔修来活化剑宗掌门的老娘。 这边剑宗掌门陆修亦招架不住活化后的伪神地母,被一招穿胸,生死未卜。 剑宗掌门夫人浮珑派大弟子林琅以身犯险孤胆直入,对着自己婆婆就是一招破颜拳。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这章。 . 总之林琅也没想那么多,就先给了地母一拳头。 她可是相当不爽。 平白无故被人关了那么久,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结果还要给事儿主收拾这烂摊子。 地母神虽然被这群魔修激起了活性,但本质上而言还是非人之物。 即使脸被林琅一拳打到凹了进去也还保持着活力,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生。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一拳头下去地母神算是安静了不少。 祂在恐惧着林琅。 “放手,”在红色光纹的加持下林琅此刻的理性就显得弥足珍贵,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在相当好脾气地对着这棵树聊天了,“把这人交给我然后该干嘛干嘛去。” 虽然林琅觉得自己是在好声好气的商量。 但在周围人看来,这就是一个女怪物正恶狠狠地威胁着另一个女怪物。 就连程墨衣也感知到了林琅此刻异常恐怖的气息,她忍不住往后站了几步,本能驱使着她往相反方向逃离。 “我的师侄,真漂亮啊。”玄溟嘴角扬起笑容,眼眶中满溢着泪水,激动使他全身颤抖不已,“小百花你看,和那种人造的假货完全不能比,她就是真的伪神。” 被点名了也就跑不了了。程墨衣只好忍着恐惧与恶心原地站好,苦笑着点头称是。 “那个女孩…...”程墨衣忍不住开口,“她到底什么来头?” “这是你能问的?”玄溟突然间收了笑容,杀气顿生,像是被踩住了尾巴一般,就连语气也变得极其生硬。 就在程墨衣以为自己要被宰了的时候,玄溟却叹了一口气,脸色恢复了正常。 “这可是我师侄的小秘密呢,可不能告诉你啊。” 不用了,不用告诉我了。 能让我活下来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劫后余生的程墨衣热泪盈眶。 林琅这边还在苦恼怎么把陆修亦拽出来。 地母木质化的双手扣得死紧,十指相扣仿佛树瘤一般不留一丝缝隙,林琅掰了一下,没掰开。 她又想起来还得去确认下陆修亦的死活,便抬手摸了一把男人脉搏。 热的,还有气儿。 “玄溟师叔——”林琅转过头朝看热闹的魔尊喊,“借我把刀呗!” 玄溟笑了笑,把一直没拔出来过的佩刀丢了进去。 现在大家之所以守在外面,一是忌惮着地母神再次狂暴,二来是害怕陆修亦不死。毕竟也没几个人有林琅这种胆子,敢擅闯神域。 就算是人工制造出的伪神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神明,而擅闯神明的领域结果,陆修亦和其他许多树下亡魂已经做了个不错的榜样。 除非闯入神域的,是另一位“神”。 林琅接了佩刀,抽出来,把刀鞘丢在一边,一脚蹬在树干上开始锯那只穿胸而过的木手。 她不会用这些刀啊剑啊的东西。 对她而言,手臂就是手臂,任何作为手臂的延伸物的武器,都没办法发挥出手的功能。 但是她锤不烂这死木头,只能锯了。 树无法发出声音,但程墨衣能听见,剩下来还活着的那些木灵根魔修也能听得见。 地母神在惨叫。 林琅每锯那么一下地母神都会骤然发出一声近乎于野兽一般的哀嚎,平时也就只能在大火烧山的时候听见那些花草树木这般叫唤过,程墨衣只觉得耳朵都快炸掉了。 但魔尊还在边上,他们除了继续观望或者和赶过来的姬家人打架以外也做不了什么。 “走吧。”玄溟看了一会儿狗熊砍大树,顿觉无趣,也不管原来的目标和计划了,转头便化烟遁入虚空。 其他魔修一见魔尊都跑了,也无心再逗留,便各自散去。 程墨衣看了看仍然在努力砍树的林琅,又看看逐渐收拾残兵朝她围上来的姬家人,一咬牙便藏了气息往祭坛神域中走去。 林琅小朋友这样是不行的。 程墨衣想着,一面躲开朝她扑上来的枝条。 “林琅,我这里有瓶九转还魂丹,你最好先——”她话说一半就被背后的枝条抽中了背,虽然有所防备,但程墨衣还是吐出了一口鲜血,“——先把剑宗掌门救起来。” “长老姐姐?”林琅眼睁睁看着程墨衣口吐鲜血却仍朝她微笑,又从储物戒中掏了一瓶药出来,丢到林琅身上。 “可别撒了。”程墨衣话音刚落,便如同风中落叶一般被狂妄的枝条卷起抛向天空。 “你这XXXXX快放开我长老姐姐啊!”林琅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丢了刀就拼命地锤着地母那颗裸露在外的心脏。 紧缚着程墨衣的那根树枝登时无力垂下。 勉强着陆的程墨衣也顾不上擦嘴角的血,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捡起那瓶九转还魂丹,一手卸了陆修亦下巴就往里面灌。 一边灌还一边喊:“快给我活过来啊!你不是很有办法对付这怪物树吗!!你难道想让你老婆守活寡吗!!!” 又朝着林琅喊:“你这死丫头先别砍树了先把人救起来啊!现在明显的只有剑宗掌门能摆平啊!” “我明白了。”林琅把那柄刀往树心上一插,开始摇晃陆修亦。 “你这样不行啊你这,左右开弓抡他妈的啊!!”情况紧急以至于平常温情款款以理服人甚至关在三清宗那么多年也没爆过粗口的百花教花长老程墨衣开始飙脏话。 “我不敢啊!”林琅看着通红通红的手臂开始慌。 她怕一巴掌下去陆修亦的脑袋就没了。 “哎呀夫妻之间有啥大不了的,”程墨衣撸起袖子给了陆修亦两耳光,“白毛,醒醒!” 别说这几耳光下去真的有奇效,只见陆修亦咳嗽了两声,手指动弹了几下。 醒了。 程墨衣满意地点点头,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们这群魔修跟着头头过来,不就是为了弄死陆修亦么? 怎么她脑子一热还给人家救过来了? 还有这扇耳光喂药的事儿不是该林琅干么? 她给这儿干啥呢? 第三十二章 天朗气清 陆修亦大概率没想过自己会阴沟翻船。 不得不说,在这修仙界中论起鸡贼程度,魔尊玄溟真的能领先第二名八百里。 陆修亦完全没考虑过这货会鸡贼到带着一大堆子木灵根魔修来激活地母神,他更没想过那家伙的目标居然只是单纯地想搞死他。 在被玄溟用禁术洞穿了心脏之后,陆修亦被彻底狂化并撕开树干夺木而出的地母抱在了怀里。 当然这只是姬家后人美化过的版本,真实的情况是玄溟用禁术洞穿了陆修亦的胸口,恰巧此时地母神狂化,一树枝将陆修亦勾到身边,剑宗掌门就跟出水大鱼一样被他老妈捕获了。 幸好他有意识避开了要害,否则也不可能活着醒过来了。 清醒的代价是伴随着几乎撕裂意识的痛楚。 陆修亦艰难地睁开眼睛,几百年来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不得不说濒死的体验是十分新鲜,新鲜到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回了。 视野一片模糊,能看见有个两手红红的人蹲在他身前,而前方某个穿紫衣服的正抡圆了巴掌往他脸上来。 “林......琅?” “嗯?”熟悉的声音来自头顶上方。 有两个人? 感受到魔修气息的陆修亦瞬间睁开眼睛,奈何自己还正像烤串一样被穿在树上,只能挣扎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但即便如此,程墨衣仍然感知到了眼前人的杀气。 “魔修。”陆修亦忍着剧痛抽出腰间佩剑。 “等一下等一下,程长老是来救你的,”林琅连忙按住陆修亦的手,“你差点死了你知道吗?” “......” “我赶到这里的时候你就已经被这棵树刺穿了,多亏了长老姐姐的九转还魂丹你才能醒过来......不过这棵树真的箍得死紧,怎么撬也撬不开。” 陆修亦一边听着林琅絮絮叨叨,一边从自己储物袋中掏出了点伤药塞进嘴里。 “不用那么紧张,地母神是在保护我免于一死。” 虽然方式方法不太正确,但穿胸而过的树枝多少起了些止血的作用。 不然他就彻底死在魔尊玄溟手下了。 “那些魔修呢?”陆修亦环顾四周,看来战斗已经结束了,周围只剩下被树枝拍得乱七八糟的原来是人的部分,让人由衷感到心情不舒畅。 “魔尊大人打道回府了,”程墨衣想了想决定还是由自己开口,“先说明白,我们什么都没有拿走,无论是狂化这棵树也好重创了你也好,都是魔尊大人一时兴起指示我们做的。” “你说这么多,是想让我饶你一命么?”陆修亦眯起一双鸳鸯眼,只见他摆了摆手,那地母像是知道他要做什么一般,慢慢松开了十指交缠的手往后退去。 林琅砍了半天没解决的问题,陆修亦挥挥手的工夫就解决了。 “我程墨衣向来恩怨分明,你的道侣曾经将我从三清宫的塔中救出,现在我救你一命就当报恩了。” 程墨衣看着那对异色琉璃眼,心中只是吃惊。 她本以为这剑宗掌门只是因为少白头才用帷帽黑纱遮盖容颜,没想到居然是天生异瞳。 话说,这家伙不会为了封口就把她弄死吧? 林琅见那树中女人正慢慢往回钻,便扶住失去支撑的陆修亦,开口。 “先别说话了,你且搂住我,我抱你回去。” 抱? “我自己能走。”陆修亦心说人要脸树要皮,只要他还剩口气就绝对绝对不会让区区小姑娘抱,便重新调理气息暂时封住伤口,提着一口真气站起,看起来确实跟没事儿人一样了。 看到他这样子,林琅只是摇摇头,这么逞强干嘛? “你们两个,等下若姬家人问起我的脸怎么回事,就说是中了魔修的恶咒变成这副模样的,懂么?”陆修亦回过头,语气半是威胁半是警告。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程墨衣躲到林琅身边小心询问。 林琅刚想回答就被陆修亦狠狠瞪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率是吃错了药变异的吧。”林琅只好昧着良心跟自己的新朋友撒谎。 三人离开此时已经安静下来的地母神树。 是时天光大亮,一道阳光破开乌云,将三人的背影点亮。 天朗,气清。 . 回去之后,陆修亦向姬家家主交代了些事情后便开始闭关休养生息,大门一关,谁也不见。 程墨衣也和林琅道了别。 “我先走了,”姬城外,程墨衣捏了捏林琅脸上软肉,有些不舍,“等下回你跟我一起去人间过元宵节,我给你好好置办几身漂亮衣服。” “唔觉得这些衣服就够了唔。”林琅被捏着脸,有些口齿不清。 程墨衣又往她手里塞了颗通信珠,“拿好,到时候一起出去玩着方便,我还有不少朋友,大家都想认识认识你呢。” 不用想也知道魔修长老的朋友都是些什么人。 但盛情难却,林琅只好点头如捣蒜。 “别忘了我哦!”程墨衣祭出法宝玉如意准备飞走,走之前一步一回头。 “不会的不会的。” “陆修亦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是受了委屈就来找姐姐啊!”一步两回头。 “好的好的。” “一定要跟我多聊天啊!!!”程墨衣最后一挥手,而后恋恋不舍地飞离。 总之,这件事算是这么告一段落了。 . 三天后。 姬选坐在走廊上晒着太阳,顺便给几个小男孩将着那天发生的事。 “总之,我师娘就这么‘嘿!’‘哈!’两下,就把那柄宝刀插进了地母神的那颗不停跳动的树心中,刹那间风云变色风起云涌北风呼啸狂风大作,吓得那群魔修是屁滚尿流作鸟兽散啊,你们猜怎么这?我师父他‘啪’地一声就站起来了,很快——啊!” 抱着一筐子菜路过的林琅顺手给了姬选一暴栗。 “还能怎么着?别晒太阳了,赶紧过来帮忙。”林琅下巴一抬,墩了墩手里的菜筐并手里那只倒挂着不停挣扎的老母鸡。 “得嘞!”剑宗最佳狗腿姬选闻声起身,“师娘这是要做什么?想吃东西的话叫厨子做就行。” “不用了,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没事,干脆给你师父做点养身补气的吃食。”林琅说得轻描淡写。 能吃吗? 大概摸清了林琅秉性的姬选率先想到了这个问题。 首先先不提修仙之人怎么可能会做吃的,就说就师娘这能耐这脾气,今儿个这厨房能不能保下来还是一说。 “愣着干嘛?赶紧过来给我烧火。” “得嘞!” 烧就烧呗,反正也是师父赔钱。 第三十三章 不如做饭 所谓民以食为天,吃,是一天的开始。 从浮珑山早中晚天天见的大馒头到剑宗医庐特供暗黑草药茶,吃这一门高深莫测的学问总是贯穿修仙之人生活的始末。 始,末。 “快!抓住那只老母鸡!!!”林琅一跃而起借力踩着姬选的脑袋腾空,在老母鸡即将飞跃篱笆前翻身回转双手一探一抓,一招漂亮的海底捞月将咕咕直叫的老母鸡捞回怀里。 只见鸡毛四散纷飞鸡叫声连连,少女倒拎着惊魂未定的老母鸡稳稳及地。 “姬选啊姬选,我是让你杀鸡不是让你放鸡,鸡跑了你师父喝什么?炖你么?”林琅拎着鸡跨过被一下踩倒的姬选返回厨房,语气冲得仿佛年夜饭吃的是炮仗。 姬选认清了一个事实。 此时的林琅不是剑宗的师娘,而是在浮珑山给她师父二师父师弟整整做了将近一百年饭的浮珑山一号厨娘。 早在林琅十二岁刚刚踏入修炼门槛的那一刻,浮珑派二师父烛玖就打着磨练心性的旗号教林琅做饭。 虽然说归根到底还是老蛇懒还馋吧,但林琅就这么硬生生从烧厨房一把手变成了大厨。 “老母鸡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吃老母鸡?”勉强清醒过来的姬选接过林琅丢过来的鸡,一想到自己要亲手送这扁毛畜生去极乐往生,他就觉得难受。 正所谓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不吃鸡?那你在此立下心魔大誓,”林琅举起菜刀对准姬选,“说你这辈子若要再吃一口鸡,不论是鸡腿鸡丁还是鸡丝鸡蛋,都原地七窍流血口吐白沫爆体而亡。” “那不成,鸡还是要吃的。”姬选立马转变态度表明立场拍着胸脯发誓,“我爱吃鸡吃鸡使我心情愉悦,区区一只小鸡算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今儿我姬选跟这老母鸡只能活一个!” “好,很有精神,”林琅开始切辅料,“加油。” “对了师娘,您说您做了这么多菜,万一师父不吃怎么办?” 姬选未雨绸缪。 “我问过了,我问他有没有忌口,”林琅头也不抬,“他说吃不死人就成。” 姬选咋舌。 某种情况而言他师父确实好养活得很。 “那师父这眼睛头发咋回事儿啊?”姬选又想起他老爹拜托他打听的事儿,连忙问道。 “不是跟你们说了么?”优秀的公关技巧在于从来不说二话,“魔尊玄溟给他下了个恶咒,他就成这样了。” 这回答完全没有办法平息姬选的八卦之心。 “那之前师父为什么带着帷帽从不露脸呢?”姬选又问。 “......”这问题陆修亦没教给她啊! 林琅沉思了片刻,调动了一百年来的知识储备,这个回答一定要思路清晰语言流畅最好还要有信服力,哪怕鬼扯一点也没关系,所谓撒谎之道正是如此。 “他怕晒黑。” 屁嘞,一个大老爷们怕晒黑?根本没有半点信服力好吗?姬选沉默了。 老母鸡也为林琅沉默,沉默是今晚的鸡汤。 “真是这样吗?”姬选拎着鸡翅膀走向门外,回头。 “真是这样。”林琅沉重地点点头,烛玖师父教过她撒谎别眨眼。 得了完全不是心中所想的回答,姬选便拎着鸡,沉默地踱着步出去了。 “对了,记得回来带根人参。”林琅补充。 . 约莫半个时辰后,姬选拎着已经择毛放血的鸡肉跨进了厨房,“师娘师娘师娘!我做到了!” 林琅正烧着别的菜,看这家伙身上干干净净,肯定是叫别的厨子代劳了。 不过姬选手里还牵了根红绳,红绳那端弯弯绕绕,绑在了一个三寸长的小娃娃头上。 “?”林琅愣了一下。 “师娘,别客气,这是万年人参,已经化形了的,保证大补。”姬选跟献宝一样把人参娃娃捧到林琅眼前,“怎么样?可还满意?” “......” 林琅最后还是把姬选同人参娃娃一起丢出去了。 小制作,四菜一汤。 林琅拎着饭盒敲了敲紧闭的木门。 “我进来了,”敲门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知会一声,林琅也不管里面人是睡着还是醒着,便推了门走了进去。 “下回我让你进来你再进来好么?”陆修亦合上手里的书,虽然他知道说了没用,但他还是要说。 “行行行怎么都可以,来吃饭。”林琅把饭盒往桌上一墩。 本以为这家伙是在安心打坐疗伤,没想到某天偶然推门看见陆修亦正以卧佛姿态窝在床上看闲书。 一问起来,陆修亦就说今日天气不好灵气浓度不够,没法打坐。 林琅信了一回,第二天再过来一看。 陆修亦还在那儿看闲书,半点修炼的架势都没有。 “我说你一连看了三天闲书,不觉得腻么?”林琅把菜碟子给他端出来,吐槽。 陆修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还差三十卷左右就看完了。” “什么破书这么长?” 陆修亦从储物戒掏了一本递给她。 “给,第一卷。” 林琅这边也没看封皮,只是翻开一页开始看。 “他透过狭小的舷窗往外看,红隼的舰艇比他想象中要大,像一座红色塔楼悬浮在太空中。同样涂装成红色的战斗飞船呈环装分布在它周围,像行星身边的光带。” “????”林琅一脸震惊地看看书又看看已经自己拿了筷子开始吃菜的陆修亦,“这是什么天书?为什么上面每个字我都认识但是合起来我都看不懂?” “这是,关于未来幻想的小说,”陆修亦认真开口,“写下这本书的据说是个从异世穿越而来的人,但他究其一生也未曾摸到修仙的门槛,这长达七十二本的幻想小说就是他的遗作。” 说起来,陆修亦还是在拍卖场上花了重金买下来这套孤本的,虽然买的时候是冲着“从来没人能看明白的天书”的噱头去的,但真正看到第十四卷之后就会发现这本书是真的相当精彩。 什么外太空什么星际战队什么空间跳跃技术,虽然不是很懂但是莫名其妙地很有意思。 陆修亦顿了顿,又说。 “要把他能把这写闲书的功夫用在修仙上,至少也是个金丹。” 林琅寻思了一下某位修炼之余还能修习吹唢呐的师弟。 “我觉得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 “你说得对。”陆修亦表示赞同。 第三十四章 所谓热情 “说起来,今天的饭是你做的?”陆修亦尝了一口鸡汤,感觉味道要比想象中要好。 林琅把眼睛从闲书上挪开。 她本以为陆修亦又多少要挖苦她两句,没想到这厮居然点了点头,说了句挺不错的。 居然被夸了。 “我还以为你不吃呢,姬选不是说你只吃辟谷丹么?”林琅把这本完全看不懂的天书放到一边,开始专心致志对付陆修亦。 “修道之人应当清心寡欲,以俭养德,剑宗上下也就只有刚入山门的弟子会去食堂吃饭。” 林琅想起那只被让来让去的鸡腿和咸的没边的菜和寡淡如白水的汤。 “确实,你们那儿的饭菜难吃得紧,黎雾吃完直接亲自下厨做了四菜一汤,”在剑宗那几天林琅都是偷偷摸摸去后山打猎烤肉吃的,“后山也没有多少能吃的肉。” “.....”怪不得前段时间在后山修炼的某长老抱怨说近来一只活物也看不见,原来都进了这位的五脏庙。 “为什么特地为我做饭呢?我想我们的关系也没有好到这种地步。”陆修亦看着饭碗,叹气。 两个人不过只是表面夫妻,更何况陆修亦横竖都是在利用这小家伙,林琅又何必劳神劳力地给他做饭吃? “生病了受伤了不就应该吃点好的么?”林琅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在纠结什么。 受伤了不就需要吃点好吃的补一补吗? 在浮珑派,不要说像陆修亦那样受了致命的伤,就是平日里感冒发烧,烛玖师父都要砸锅卖铁去整一顿好的补补。 就算浮珑派上下都穷得叮当作响,大家对于吃这一方面还是死活不肯将就。 闻言,陆修亦沉默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传统吗?” 在陆修亦的印象里,每次受伤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包扎吃药调理气息,跟只猫一样躲在暗处自己舔舔伤口,无人问津也无人记挂。 从来没这样被人伺候过。 “是啊,所以大家都挺期待生个小病受个小伤啥的,”林琅眯着眼睛笑,“虽然装病的都被掌门师父倒挂在花架子上晒太阳了。” 为一口吃的故意装病实在不至于。 陆修亦慢慢地也不再出声,全听林琅在讲她在浮珑山的事情。 实际上他之前一直在有意识在和林琅保持距离,毕竟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林琅这家伙多半也就重新被封印回武器了,就像锦橙那样。 工具而已,谁愿意和工具过日子呢?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林琅确实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相比之下他陆修亦反而更像一把没有感情的武器。 陆修亦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嫉妒了。 他嫉妒这家伙从不缺爱,嫉妒她从不畏惧,嫉妒她游手好闲,嫉妒她朋友多,嫉妒她人缘好。 “总之,黎雾这家伙就硬生生吹唢呐给烛玖师父吹醒了,那起床气大的,整座山头都差点被师父削平了。”一提到浮珑派,林琅就有数不清的话题。 见陆修亦一时半会儿没反应,林琅心说难道这家伙嫌我烦了?便也不再开口。 两人陷入一段尴尬的沉默。 “为何不再说了?”陆修亦看着这家伙有些尴尬的表情,皱眉,“挺好的,你接着说我在听。” “我以为陆掌门不喜欢听这些鸡毛蒜皮呢,”林琅学着陆修亦的表情和语气,“再说了只有我一个人在絮絮叨叨,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我也没什么可以絮叨的,除了听你说还能作甚?”陆修亦托着腮帮子,“我这人就是这么无趣,你习惯就好了。” 林琅啧了一声。 “你好歹也活了六七百年——” “六七百年如一日,怎么?” 林琅不吭气了。 林琅只觉得这家伙实在没意思,好歹活了这么大岁数,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大风大浪,多多少少也有几车的故事,但人家就是不说。 像她虽然才一百出头,就已经踏遍了各个名山大川,不论是人间还是修仙界都有她的传说。 陆修亦可没想过惹这家伙不高兴,只是说话说习惯了难免嘴里带刺。 “苦着一张脸作甚?是我不好,吃了你的饭还不领你的情,你要是生气了,趁现在揍我一顿也成。”陆修亦从未安慰过人,只见林琅脸色越来越难看,看来是真的惹住人家了。 林琅才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是稍微有些不爽,仅此而已。 看陆修亦都这么说了,林琅一拍胸脯义正言辞:“我才不是那种随便记仇的人,给你做饭自然是希望你赶紧好起来省得一个不留神就死了。你可不要多想。” “......” 划清界限也挺好。 “姬选都跟我说了,你这家伙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让我没事儿多哄着你,”林琅把碗筷往饭盒里一放,“没事儿的话也多出去走走吧,省得别人担心你。” “不想出去。” 出去又要受别人的白眼,还不如窝在这儿看看闲书,舒舒服服。 “我把头发染成绿色就没人盯着你看了。”林琅义正言辞。 “......” 倒也不必做到这份上。 陆修亦叹了一声,他确实拿着家伙没办法。 “我出门转转就是。” “那事不宜迟,趁着现在天还亮着我们赶紧出门吧!”林琅一手拎着饭盒一手去拉陆修亦,“走走走愣着干嘛你不是伤好了吗不要往床上躺啊!” “啧。” “你别天天啧啧啧的不是你自己答应了要出门吗?” 可恶,太可恶了。 蹬鼻子上脸,太蹬鼻子上脸了。 陆修亦就这么被林琅拎了出来,跟游街一样被拽着手满街乱逛。 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有着怪物一般的亲和力,原本极度抗拒女性上街的姬城人见了林琅都纷纷报以热情的招呼,仿佛林琅就是在这城里出生长大的一样。 “林姑娘又来啦?来来来叔这儿给你留了两条大鲤鱼,别客气,拿走给你相公补身体。” “?” 出于谨慎起见还是易容成了黑发黑眼的陆修亦有些疑惑地看向笑嘻嘻接过鱼的林琅。 “这点心姑娘拿好,感谢姑娘昨日帮我们抓了老鼠。” “姑娘!我儿子尚未娶妻你要不要——哦打扰了,对不住对不住。” 不仅是男人这边,女眷那边也是如此。 不少约莫四五十岁左右的大娘热情地打开窗户邀请林琅上楼打麻将,年轻一点地则相当高兴地请她上来吃点心。 甚至小孩子都跑出来,举着玩具书本什么的让林琅陪他们玩耍学习。 明明才过了几天而已,这货就已经变成姬城通了? 第三十五章 吵架乃常有之事 “你到底做了什么?” 见林琅受欢迎到如此地步,陆修亦只是觉得诧异。 “什么什么?”林琅没听清陆修亦说了点啥,毕竟她现在忙得很。 只见林琅被一大堆小孩儿围在中间,她左右手开弓一边抱着一个小女孩,肩上还骑着个举着风车瞎嚷嚷的小男孩,一个大人带着一群孩子,就这么热热闹闹,打成一团。 见陆修亦的表情不那么高兴,看上去就像是受了冷落一般,林琅赶紧开口解释。 “我就帮着干了点活,带了带小孩什么的,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相当灿烂的笑容。 不得不说,林琅的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就算是性格阴霾的人见了也只会觉得心情舒畅。 陆修亦也受了澎湃热情之力的感染,脸上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叔叔是林琅姐姐的丈夫吗?”陆修亦眼睁睁看着提出这个问题的小男孩把鼻涕揩到他的玄色外袍上。 “叫哥哥。”陆修亦面无表情地将那小孩抱起来举高高。 明明按辈分来说,陆修亦算是这群小孩儿的世祖,但奈何人家修仙修得早驻颜驻得好,几百年来面容不曾改变。 从面相和骨龄上来看,陆修亦也不过二十出头。 和永远十八的林琅看起来也差不了几岁。 “林琅姐姐是怪叔叔的新娘子!”在瞎分析了一通之后,被举高高的鼻涕精发出一声欢呼。 周围小孩儿也跟炸开了锅一样开始七嘴八舌地八卦。 “叔叔会和林琅姐姐亲嘴吗?” “晚上会睡一起吗?就像我爹和我娘那样?” “林琅姐姐是不是要有小宝宝了?!” “如果有小宝宝了林琅姐姐是不是就不走了。” “我不舍得林琅姐姐走呜呜呜。” 完了坏事儿,一个开始哭一群就要开哭。 为了防止鬼哭狼嚎修罗场出现,林琅连忙搂住那个开始撅着嘴酝酿泪水的小女孩。 “姐姐以后还会来看你们的啦,不要伤心不要伤心,”林琅大力摸摸小姑娘的总角,“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再过几年就能见到了,”陆修亦把小鼻涕虫放下,抱起胳膊语气淡然,“等你们测了灵根之后就能加入门派了,到时候记得选剑宗。记好了,你们林琅姐姐是剑宗掌门夫人。” “这么明目张胆地招生真的可以吗?”林琅听完陆修亦的招生发言都震惊了,连忙加入抢未来生源的战场,“来浮珑派啊浮珑派超好的!” “你们门派连个人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妖修门派。”陆修亦开口就嘲讽。 “姑奶奶我难道不是人吗?你歧视妖修你坏蛋。”林琅叉着腰一脸不乐意。 “笨蛋。”陆修亦把一肚子脏话总结成俩字。 “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啊。” 总之当姬选屁颠颠跑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吵了整整一路了。 “师父师娘都冷静点冷静点,不要吵架吵架多伤和气,人生在世难免有糟心的时候,不气不气咱们不气,话说天色已经晚了我家这边给师父师娘准备了好酒好菜师父您看?”姬选开始当和事老。 不愧是剑宗最话唠的弟子没有之一,姬选一开口就算是喇叭唢呐也自愧弗如。 陆修亦被说得心烦意乱,心说这位弟子应该去唱戏而不是修仙。 但一直吵架也不是事儿。 得主动给林琅个台阶下。 “回去了,”陆修亦向林琅伸出手,“回去再说。” 林琅同样也烦得要死,只见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快走几步到路旁树下,猛然挥出一拳。 只见那棵至少有百年树龄的大槐树树干瞬间破裂,刹那间木屑纷飞。 只见一个直拳下去,一个相当完美的树洞就这么诞生了。 “走。”林琅大踏步往回去方向走,顺便一巴掌拍掉陆修亦向她伸出的橄榄枝。 她心里默念了百八十遍不要对病人动粗不要杀生不要动粗,脸上总算轻松了些。 姬选看看树上大洞再看看仿佛已经没什么事儿了的两人,又想起被林琅黑虎掏心的族伯,不禁冷汗连连双股战战。 看来把他脑袋按墙里什么的,真的算手下留情了。 而陆修亦这边也显而易见的只是表面和解,被林琅拍开手之后陆掌门先是原地愣了一会儿,为了掩饰尴尬又清咳两声,遂装作没事人一样慢慢悠悠走回去了。 “唉,果然啊果然,爱情啊爱情,这就是该死的爱情。”姬选旁边,一个还没有回家吃饭的小孩故作老成地摇摇头。 “你个死孩子懂什么?赶紧走,别让小爷我看到你。”姬选一脸嫌弃地把小孩儿拍走。 “略略略,这么凶,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小孩扮着鬼脸一溜烟跑掉了。 在以繁衍生息为家族宗旨的姬家,讨不到老婆之类的话可以算是相当难听不留情面的骂人话了。 “胡闹,我堂堂姬家二少怎么可能讨不到老婆——”姬选说到一半也愣住了。 想他这家世,这能耐,虽然三灵根的资质略微有点拉胯,但放眼望去整个修仙界,又有几个人是家室才学样样行的?他这样的人,多少适龄待嫁女修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 但是剑宗这小破地方不要说女修了,连老母鸡都少见,姬选可是亲眼见过他某位同门师兄过年那时候抱着待宰的老母猪嘤嘤哭泣,说什么好歹也是这山上的女眷就饶了她这一次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公孙藕和其他几个女弟子拜入山门那天。 本来姬选是看不上这个平板板的娃娃脸小姑娘的。 毕竟这么娇小柔弱的类型在姬家人看来就是不好生育的模板。 大家喜欢的类型无外乎就是之前放跑的那位千娇百媚的魔修大姐姐,再不济林琅师娘那样健康结实的也成,若他姬选真娶了个幼儿一般的老婆回姬城,那不就让周围人笑掉大牙了。 但怎么说呢,说来也让人感到不好意思。 公孙藕这可怜吧唧的长相有几分神似他那位生下他便撒手人寰的亲娘。 姬选在他老爹的藏宝阁里见过他亲娘的画像,也是那样一张小小的巴掌脸,水汪汪一双大眼睛嵌在上面,看着可怜兮兮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倒。 就跟公孙藕一样,可爱到让人想往死里欺负。 (作者内心os: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死渣男。) 第三十六章 和好、约法三章 林琅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如此生气过。 按理说她也算是陆修亦的救命恩人,好歹也从魔修手里救过这货一命,还好心好意给他做饭。 结果呢? 好心当了驴肝肺。 陆修亦非但没领情,态度还更加恶劣了,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这要在浮珑派,陆修亦是要被挂在花架子上晒成人干的。 “你怎么还生着气?都是我不好行了吧?” 陆修亦虽然也在气头上,但好歹残余些理智,知道吵架得主动认错。 虽然语气完全不像是在道歉就是了。 “我没生气,”林琅这句回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又犯不上生气。” 犯不上和这种人生气。 看来还是生气了。 陆修亦记得剑宗有个男女关系比较混乱的长老,那家伙说过,女人么,哄上一哄就喜笑颜开了。 得夸。 陆修亦斟酌了片刻。 陆修亦发现自己夸不出来,能想到的字词句段多多少少带着讽刺,就连自己也觉得不妥当。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这一回,”林琅站起身转过头,纤纤玉指一戳陆修亦的胸口,“都是我自作多情给你救出来还给你做饭吃,以后我就不这么干了,你自己蹲角落养伤吧!” “不行,”陆修亦一把抓住林琅的爪子,“你若是想要负责就负责到底,既然不想负责,一开始为何又对我关怀备至?” “因为我自己贱。” 林琅将自己的手抽出来,语气下意识带上了些生人勿近的凶狠。 “行了吧?陆掌门?” 她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 这种捂不热的白眼狼不要也罢。 她现在就回浮珑山去,什么剑宗什么掌门,统统一群王八蛋,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她林琅以后绝对不要再跟这群人有半点交集。 “......不要走。” 林琅刚跨出房门半步,便听见身后陆修亦的声音。 仿佛带着些祈求,又带着十分的小心翼翼。 小心翼翼。 陆修亦此时心情极端地复杂。 他是黑暗中存活的人,已经再难接受光明,仅仅是抱着怕被灼伤的心态远远观望阳光下的生物。 但林琅却试图把他拖到太阳光底下,让他像个没什么烦恼的正常人一般过活。 他由衷地感到抗拒,他讨厌这种打乱他生活的人。 明明只是一把武器。 这家伙明明只是一把武器而已。 “不要走。” 在林琅转头离开的瞬间,一抹绝望悄然爬上陆修亦的心头。 他又是孤单一人了。 就如同六百年前,少年跻身破旧柴房,食不果腹惶惶终日,向那虚幻的光影伸出枯瘦如柴的手般。 陆修亦控制不住地向林琅伸出手。 他知道他是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 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 所有人都会离他而去。 “呼。”林琅抬手扶住额头,她没再往前一步,却也没有转头回去。 “我们来约法三章吧。” 少女叹了一口气,如此说道。 . 第一,两人都不可以单独行动,如有特殊情况要及时报备。 第二,不允许对对方进行言语及肢体方面的嘲讽和谩骂,尤其是嘲讽。 第三,夫妻之间必须坦诚相待,即使是表面夫妻也不得有所隐瞒。 第四,上述三条如一方有违反,则另一方有权对其进行惩罚。 “这样子就可以了,”林琅满意地点点头。把印了两人手印的规章挂在墙上,“从今以后就按照这上面来吧,陆掌门。” “再加一条,不许叫我陆掌门。”床上,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里传出了某铁血无情门派掌门的声音。 “好吧,那之后就称呼名字好了。” 见陆修亦没回应,林琅摇了摇头。 这家伙刚刚跟个被丢出门的小狗一样委屈巴巴地喊她回来,喊回来了之后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便大被一蒙,自个儿给自个儿关禁闭了。 还搁这儿闹脾气呢。 “还有,不要想着你这招能把我叫回来第二次,我只是见不得别人委屈,绝对不是我心软了,”林琅拍拍陆修亦的小被子,“下回你再这样我可就直接回浮珑山了。” “……” “你也六七百岁的人了,好歹成熟点啊。”林琅给他被子扯下来了些,露出一头有些杂乱的白色长发。 “……哼。” 陆修亦才没觉得自己这是幼稚行径,怎么,只兴自己耍大牌,还不许别人闹脾气? “你好歹也多夸夸我啊,”林琅见状,开始坐在陆修亦边上絮絮叨叨,“我这人不经夸的,你说我几句好话我都能高兴挺久,可惜你说话都带刺,让人听着不舒服。” 陆修亦没说话。 “我学东西学的慢,特别是人情世故,别人觉得我该明白的事,我就是不明白。” 林琅自顾自地聊着,她只是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或许陆修亦这家伙就能理解她了呢? “我不觉得魔修尽是坏的,我也不觉得正道尽是好的。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这家伙是坏蛋,哪有好人会强娶别人的?” “那只是我和昆仑派之间的交易而已。” 陆修亦一双眼睛盯着空气,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没有。 他本来以为娶谁都无所谓。 毕竟只是拿别人来挡自己的情劫罢了。 但林琅就像一尾小鱼,把沉寂多年的水搅起来,把水和泥搅在一起,扰乱一颗道心,去抓却也抓不到。 只能任由着她将清池搅和成浑水,将清净搅和成意乱。 偏偏本人还毫无知觉,可恶的很。 “明日跟我一同去祭坛,封印了地母神就回剑宗——这次干脆封印得久一些。” 自从林琅将魔尊玄溟那把佩刀插入地母神的心脏之后,地母就如同死去一般再无声息。 但谁都知道。 这只是表象,凡人的武器无法杀死伪神,即使是姬奈这种三流人造的伪神。 “好。” 林琅想了想,她似乎有件事没有告诉陆修亦。 现在不是开口的时候。 “你还恨着你母亲吗?” “没什么好恨的。” “没什么好恨的是什么意思?”林琅抬起眼睛望向窗外。 陆修亦的落脚处很有意思,透过窗户就能远远看到那棵红叶大树。 仿佛时刻提醒着他还背负着封印自己母亲的责任似的。 “就是字面的意思。” 没必要去恨,只是没必要而已。 “哦。”林琅站起身,关上窗户。 树叶太红了,让人眼睛受不了。 第三十七章 仪式 封印地母神的仪式并没有想象中的复杂。 在还未重建完全的地母神祭坛上,一群身穿白色祭衣手拿不同礼器的人以地母神树为中心呈同心圆状站定。 每个人嘴中念诵着不同的祷词,有人祈愿丰收,有人安抚魂灵,有人诉求力量,有人召求子孙,每个人的话语都彼此交织融合,如同蜿蜒的溪流汇集成向前奔涌的河水,润泽那棵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存在了六百年的大树。 这仪式怪异,但有着说不出口的庄严肃穆。 这次的仪式不论是男女老少均可以观礼,姬城的女眷也被允许在仪式结束后向地母神祈福求子。 林琅拉了拉头上的白色兜帽,虽然特别允许她参加这个仪式,但陆修亦告诉她还是只站在外沿观礼比较好。 “这次代替我爹参加仪式的是我哥,”姬选穿着白衣白袍站在林琅旁边,“就是那个念丰收祷词的那个,父亲很看好他,想让他继承姬家的香火。” 那一堆人都大差不差,林琅完全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 “可能再过几年,我哥就会把分割男女的墙壁给拆了,他从来都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那挺好的。” “是啊。”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突然周围人开始耸动起来,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往前伸着头,似乎有什么重要难以错过的场面要出现了。 林琅知道这是陆修亦登场了。 “师娘师娘,快看师父!”姬选也激动起来,“我跟您说,师父脸上的面具可是从六百年前传下来的老物件,就算是我也是第一次见人戴上呢!” “你确定不是他自个儿买了放这儿用的吗?” 陆修亦依旧穿着一身黑衣,一头雪一般洁白的长发绑成发辫垂在身后,他脸上戴着极端简约的黑色桐木面具,连五官也并未雕刻出来,只是凿了几个孔出来。一般而言这种仪式用的面具应当几近华丽或蕴含各种神秘意味,或假扮为鬼神,或让人心生恐惧。 而陆修亦脸上的面具只是一片纯黑,仿佛像是有人将他的脸整个摘了去,留下一片空洞的黑。 某种意味上而言确实比那些色彩斑斓的面具更加恐怖和神秘。 陆修亦跟周围一片白皑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白的是人群和树干,红的是树叶和心脏,黑的是陆修亦。 一瞬之间,仿佛世间其他颜色纷纷离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了黑白红三种颜色。 祭坛的石阶还没有修复,男人踩着破碎断裂的阶梯逐步攀升。 周围念诵祷词的声音逐渐变大,逐渐盖过窃窃私语声,每个人都在拼尽全力地将胸膛中的声音扩大到人类所能达到的极致,白色祭衣之下的胸口剧烈起伏,所有人的声音几近于吼。 姬选也不再说话,观礼的人也沉默起来,所有人的眼睛盯着拾级而上的黑衣男人。 在陆修亦在地母神正前方站定之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围的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凝结了。 林琅形容不上来此时的感觉,但胸腔中的心脏却在疯狂跳动。 想嗜血,想杀戮,想冲上去把那颗跳动的树心戳个稀巴烂,然后沐浴在血色树汁中,让所有的黑与白全部化为红色。 将所有的所有都尽数毁灭。 三千大千世界,只要之剩下红色就好了。 林琅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 她这才完完全全清醒过来,心里满是自责。 该死的,怎么能出现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呢? 她可是惩恶扬善的浮珑派大师姐啊,怎么能有这些不正义不庄严的想法呢? .远处的远处,在姬城最高的建筑顶上,有三个外来者也观赏了整场仪式。 “我闻到锦橙的气息了。” 一对双胞胎少年并排坐在屋脊上,其中那个稍微开朗些的男孩抬头朝着抱臂而立的成年女性微笑。 “锦橙、琳琅都在这里,但锦橙已经失去了肉体,重新变回了武器,”那位女性身穿道袍,一头长发高高盘起,她的眼上蒙着一条白色丝带,“但是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暮柳,琳琅她跟我们是不一样的,对吗?”双胞胎的另一位,长得有些许阴柔的美少年喃喃道,“锦橙是剑、我和流光是锏,你是镰。” “那么琳琅呢?她究竟是什么?” “也许只有主人知道吧......”名为暮柳的女性幽幽长叹一声,“如果她是我们中的一员,现在应该能想起来自己的责任才是。” “那就再观望一段时日呗?”流光支起身子站了起来,“真有意思啊,竟然有空明都不知道的事情。” “那就这样吧,我先回三清宗了。”暮柳转身跳下屋脊,下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去和琳琅打个招呼吗?”空明抬头看向自己的双胞胎兄弟,“我们很强,她奈何不了我们。” “不要,”流光弯下腰伸手托住自家兄弟的脸,“你忘了吗?锦橙也很强。能将锦橙的气全部吸收干净还好不自知的人,你说她应该是谁?” 空明张了张嘴没有说话,但两个人心中确然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 “我们该去见见她,但现在,不是时候,”流光叹了一口气,“而且最好不要再联系暮柳了,三清宗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在那里耳濡目染了百年,多多少少也会沾染上那群人的毛病。” “那么下一个就是昆仑派了,”空明掰着指头数了数,“我都不知道昆仑派拿走的究竟是兄弟还是姐妹。” “我们总会知道的。”流光看着远处那棵地母神树发出一道直通天际的红光。 刹那间上空所有的云都被那红光打散,而后,那棵树的叶片逐渐由红转为灰白。 “我们该走了。” . 林琅抬头看着这两百年一遇的奇观。 刚刚陆修亦向着这棵树捏了个法决后,拔出了那把本属于魔尊玄溟,又被林琅一口气插进树心的金色佩刀。 那棵树的枝干树叶一同抖动起来,透明树干中的女人重新睁开空洞双眼,但她已再无力挣扎。 刹那间所有的血色树液倒流回她暴露在外的心脏,所有的红叶都变得斑驳花白,那颗心脏开始萎缩、后退,最终轻轻跳动着,倒退回胸腔。 “这次就睡个好觉吧,母亲。”陆修亦颇有耐心地看着女人重新进入漫长沉眠,他拔出腰间挂着的锦橙剑,对着自己的手腕割了一刀,将滚烫的鲜血浇灌在树下。 以血还血,这就是最后一步了。 第三十八章 给你一个拥抱 人这一生总有许多后悔之处。 林琅今天也十分后悔。 本想着仪式一结束就去找陆修亦,结果没想到那边一放开禁制,这边数以百计的老百姓就跟不要命一样一股脑地往祭坛这边冲。 预备着往反方向走的林琅只有被逆流而进的人群撞得七荤八素这一种结局。 人挤人人堆人,摩肩接踵宛如庙会一般,林琅怕闹出人命也不敢硬挤猛推,只能随波逐流被挤上那个小小的祭坛。 不得不说在超强的信仰加持之下,人们的行为真的堪称狂热。 有带着一家老小朝着地母神叩拜的,有将红绳系在树枝树叶上的,有烧高香的,摆上去的瓜果贡品不一会儿就堆成了小山高,而往树下扔的珠宝灵石更是让人直呼没必要。 最过分的要数那些趴下吮那地上鲜血的,恨不得把地面都舔干净。 说实在话,陆修亦放那么多血没关系吗?林琅看着那扎眼的红,隐隐有些担忧。 明明伤还没有好得完全却还要逞强举行仪式,又放了那么多的血。 不要说是男人,就是头肉猪,现在也就剩口气了。 林琅多少有点放心不下,便努努力弯腰躬身,从人墙缝隙中硬挤了出去。 唯一的黑衣服很是好找。 陆修亦这边失血有点小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难免心中烦得要死。 奈何姬家这群遗老遗少还不放他走,纷纷围上来虚情关怀加之自我引荐,还有打听剑宗近十年来招生政策的,上来报名号的一波接一波,姬这姬那的,听都听不过来。 陆修亦连面具都不想摘,就只是站在那儿,时而点点头时而应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还挺乐意在这儿待。 正巧人群中窜出了那么一只横冲直撞打破常规的小鲶鱼,一尾巴甩开前方所有的虚情假意笑脸面具,自人群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鲶鱼小姐一把拽住陆修亦的胳膊往外拖。 “身体还未痊愈就在这儿硬撑什么?回去了走了。” 林琅也不去管周围人的看法,只是自顾自地拖拽着自个儿家的白毛崽子往外走,不得不说今儿个陆修亦是相当极其特别配合,跟只小狗一样任凭林琅拖着走。 乖得很。 “我自己能走。”周围那么多人看着,陆修亦虽然感激林琅能带他脱离苦海,但多多少少面子上有些过意不去。 “你大病未愈,又在那棵树底下一口气放了这么多血,”林琅可饶不了这种不珍惜自己身体的,一天天到晚的,得牺牲多少只老母鸡才能养得回来?“这几天说什么都得老老实实静养听见没?” “我一身修为早已不似凡人,放点血又不碍事。”陆修亦忍着头晕脑胀逞强。 “我师父说,小病小伤不好好治的话,总有一天会被拖垮。” 又不是说修了仙就没病没灾了,只是比一般寻常人的命要硬上一些而已。 敢像他陆掌门那样折腾的凡人,坟头树都合抱粗了。 “......”那面具闷得他难受,陆修亦随手摘下面具挂在林琅脸上,挡住那张跟老妈子一样喋喋不休的嘴和得理不饶人的表情,他头晕,听不清林琅之后说些什么。 他现在只想找一个能暂时倚靠的地方好好歇歇。 “别动。” 林琅安静下来了。 林琅完全没想过陆修亦这家伙会一把抱住她,就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说着话,下一秒这家伙就把面具扣她脸上,紧接着整个人就贴了上来。 你看你看,失血过多站不稳了吧? 正所谓不听林琅言,吃亏在眼前。林琅松下一口气露出坦荡微笑,腾一只手出来轻轻拍了拍陆修亦的背。 “安啦安啦,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别逞强了。” 这家伙安静下来的时候还算是个不错的乖仔。 “我累了。”陆修亦把下巴搭在林琅的脑壳上,语气里带着些挥洒不开的疲倦。 这个人看上去又颓废又疲倦,他的怀抱又温暖又舒适。 说起来,林琅一直都想养这么一只大狗狗。 这边姬选好容易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却看见了眼前这么一幕。 他师父和师娘相拥在一起,明明之前还狠狠吵了一架的两个人此时看起来亲密无间。 姬选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道侣之间的恩怨果然是床头吵架床尾合,还是师父厉害。 他也不去当那电灯泡,便悄悄地从一边轻轻绕过去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剑宗这边。 本以为掌门出去办事少则也就一两天,多则也就三四天。 没想到已经过去了五天,掌门还是音讯全无。 剑宗上到长老下到弟子难免焦躁不安,但其中最为焦躁的,大约还是从浮珑派过来做客的黎雾。 “你们掌门没有吃人的爱好吧?”医庐内,黎雾一边整理着一束一束的中药,一边询问着身为长老的顾修临。 “大约是没有的,但没亲眼见他吃过人,所以也不能确定。”顾修临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这几天掌门不在,剑宗上下都忙得很。 不说别的,就说打架斗殴的事件凭空出来许多。 正所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陆修亦不在,那几个本有二心的长老就跟放了假一样各种挑事儿。 真是吃饱了没事干,成天打来打去,受累的还是他顾修临。 “顾……顾长老,”只见娇小可怜的剑宗弟子公孙藕抱着一堆药包走进来,一双大眼睛里写满疑问,“这个……要…要放到哪里去?” “黎雾,去接一下。”顾修临拿块手巾擦了擦满手的血,下巴一抬示意黎雾去拿。 这几天到处都是被打伤的弟子,顾修临和黎雾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幸好公孙藕最近也没有什么事儿,就来医庐打打下手。 “给我就好,”黎雾冲着小姑娘微微一笑,“真是辛苦你了。” 公孙藕的脸瞬间变得通红滚烫。 “我说你也别逗人家小姑娘了,”顾修临摇摇头,“闲了就过来干活,再不行就出门替我抓长工,成天勾搭人家小姑娘,有意思吗?” “啧。”黎雾收起了挂在脸上的笑容,重又回到面无表情状态。 “我想见我师姐,没有师姐我要死了。”黎雾把那一堆草药往地上一摔,也不干活了,就开始生闷气。 “师…师娘好像回来了……”公孙藕也是刚刚听到的消息, 据说掌门师父和师娘都回剑宗了。 “真的么?”黎雾来了精神,也顾不上休息了,推开门便跑了出去。 “唉,年轻真好。”顾修临摇头叹气。 第三十九章 新的工作? 不管怎么说,林琅总算是回来了。 经历了几次高空飞行之后,林琅觉得作为载具的风狮确实既稳当还舒服,还能看看底下的山川大河无数风景,惬意得很。 陆修亦却没办法对此产生共情,据他而言他其实没怎么骑过他自己这头灵兽,主要还是属性合不来。 偶尔各门派的掌门会聚在一起开会,周围人都祭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法宝灵兽出来,那时候陆修亦要是再御剑飞行就显得没什么档次,这头白毛风狮也算是相当稀有的变异种,骑出去至少不掉价。 但只要他骑完这头圆毛畜牲,风狮浑身上下的毛发就被静电电到飞起,偏偏那狮毛还贼厚贼硬,一次下来至少要报废掉三把刷子。 平日里还是自个儿御剑飞行比较好。 “我看到你们的山头了!”林琅远远看见剑宗那标志性的三山头,有些兴奋。 虽然不是自己门派,但好歹也住过几天认识了不少朋友,倒也十分开心。 “嗯。”陆修亦表情依旧淡然。 自从自己那天逾矩抱着林琅死不撒手之后,陆修亦整个人都安静了很多。 也不呛人了,也不幼稚了,对她的态度也发生了一定的变化。 仿佛倒退回了一开始两人见面那样,带着些距离感的相处模式。 这也是好事,至少两个人之间保持了相当安全的距离。 “怎么,不开心么?”林琅歪过头去看他,只见陆修亦闭着眼睛盲飞,也不知道在想啥。 “不是,只是想到回去还要处理文书工作,就烦得要死。”陆修亦睁开琉璃般的异色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要我帮你吗?” “你要是能帮我把那几个天天闹事的长老揍一顿的话我会相当感激你。” 剑宗之所以到现在还是这种分崩离析的鬼样子,都是因为那群整天不干人事的长老。 偏偏人家论资排辈还比掌门高,再加上前代掌门逼着陆修亦发誓任职期间不大改山门,才导致剑宗内部派系林立,闹得沸沸扬扬。 陆修亦及那位医庐长老顾修临,还有那位男女关系方面搞得十分混乱的司法长老池修兆是修字辈的,算是剑宗掌权的新世代,在他们之上尚且有元字辈和传字辈的几位麻烦师伯师祖。 这几位师伯师祖能力不大脾气不小,天天张嘴闭嘴都是宗门规矩尊老敬老,那难吃到要死的食堂大厨还是那位元字辈的长老家亲戚,已经传了五代,一代比一代做饭难吃。 还有掌管内外开支的那位传字辈师祖级长老,自己挪用门派公款不说,拨钱修山门还扣扣索索,还吃回扣。 陆修亦坐镇剑宗之时尚且压不住这群前朝遗老,更不用说这几天还出了趟远门。 “那群人是恶人么?”往下降落的时候,林琅这么问他。 “邪恶到令人发指。”陆修亦将那几位长老的事简单和林琅讲了讲。 既然剑宗掌门都这么说了。 林琅皱起眉头。 正所谓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正义的林琅,如果不能惩恶扬善那么林琅的存在将毫无意义。 听完陆修亦一席话后,林琅也觉得这群人尸位素餐,搞出来的食堂如此难吃,该打。 但总归是陆掌门的一面之词。 “为什么感觉他们挺恨你的?”正所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陆修亦之所以不受待见,恐怕也有点问题。 总感觉这位陆掌门不很受人待见的样子。 “因为他们觉得搞死前任掌门的人,是我。” 陆修亦说罢,两人降落在剑宗空旷之处。 林琅还想追问更多的细节,但无奈何草丛中突然钻出一只黎雾师弟来,一下子打乱了林琅的惩恶思路。 “一连去了那么多天却杳无音信,师姐倒是玩得兴起,独留你师弟我在这破门派凄凄惨惨戚戚。”突然出现的黎雾板着那张带些少年气的脸庞,语气一如既往。 林琅知道这货没有生气,只是在抱怨,便跳下风狮一把搂住生闷气的黎雾大力揉搓。 “哎呀哎呀瞧你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虽然黎雾不过十五六岁少年体型,但还是要比林琅高出个几寸。 他怕林琅摸头摸得不顺手,便低着头任由林琅揉搓他的脑袋。 “师姐成了亲就忘了我了。”黎雾嘴上委委屈屈,一双杏仁眼却盯上了一旁表情复杂的陆修亦。 看见了吧?师姐是我的。 黎雾嘴角抬起,向着面前那个白发异瞳男露出一丝嘲讽微笑。 “我怎么可能会忘了黎雾你是呢?”林琅哭笑不得,“你可是我唯一的师弟啊!” 听见了吧?黎雾朝着陆修亦一挑眉。 神经病。陆修亦直接无视了黎雾的挑衅转头走掉。 “师姐,我得回浮珑山了。”把陆修亦逼走之后,只见黎雾轻叹一声,话里话外多少带了些怨念。 “师父叫你回去的?”林琅放开黎雾,询问道。 黎雾摇摇头,叹气:“是我自己要走的。剑宗虽然生活优渥,但总归不是家,更何况师姐也嫁为人妇,我在这里只是多余,本想一走了之,又怕你回来找不到我心中焦急,只好等你到现在。” “说人话。” “医庐工作太多了那个顾修临还拖欠我工资。” “居然有这种事情?” 林琅不禁咋舌。 “剑宗那群人打起架来还不要命,真是搞不懂,不过跟师姐想得一样,这剑宗内外派系斗争确实严重得很,”黎雾浏览了一遍林琅的内心,他师姐看来也是知道这剑宗阴私的,“可苦了我们这群给人家疗伤包扎的——我现在见了肉都犯恶心。” 林琅察觉到这家伙话里有话,但是又不能确定,毕竟黎雾总喜欢打着官腔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摆平么?”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黎雾眨眨眼睛抿起嘴,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又带着些恶作剧般的狡黠。 “师姐乐不乐意当这剑宗的掌门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师姐不能被那群有二心的人拿捏住,那陆修亦也是鸡贼,想让师姐当这个杀威棒,可恶得很。我劝师姐最好多惹些事端出来,你不好过,也别让那家伙好过。” 林琅虽然没听很懂,但还是点了点头。 “总之总结一句话就是,去吧师姐,”黎雾举起拳头,“给这群王八蛋点颜色瞧瞧。” 第四十章 池修兆 林琅觉得黎雾只是嘴上说着要走,就没有多把自家师弟的话放在心上。 结果第二日再去医庐找黎雾玩的时候,却被顾修临告知她师弟昨个儿下午就回浮珑山了。 “你说这家伙,不想干就不想干了呗,”顾修临摆弄着碾药的石滚轮,嘴里直叹气,“非说什么要开始选妖王了自己要去试试水,你说我信这家伙的鬼话吗?” “师、师父喝茶。”公孙藕给捶胸顿足的顾长老倒了杯热茶。 公孙藕似乎是在医庐找到了归属感,当然也可能是名下没有弟子的顾修临疯狂挖角的缘故,小姑娘向陆掌门申请换到了顾修临手下当亲传弟子。 陆修亦正巴不得少带些弟子,就同意了。 当然最高兴的还要数顾修临顾长老了,形单影只这么多年终于来了个独苗儿徒弟,给人乐的都想给陆掌门送锦旗。 “黎雾他没说谎啊,”林琅接过公孙藕递来的茶水,道了声谢后继续跟顾修临聊天,“这么说确实也该到这时候了,黎雾他每过几年都会替我们家二师父参加妖族的比武大会的。” “就他那小胳膊小腿的,还去参加比武?”顾长老推了推眼镜,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话说妖王一直以来都是那位吧?” “这个我不清楚,”林琅摇摇头,“我师弟和师父从来不跟我说妖修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确实,妖修那档子事儿也不是我们这群修士能过问的,不过我听说妖族赤熊族前代族长之女被人类女修拐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 “是我干的。” 没想到当事人这么快就承认了。 顾修临不禁高看了林琅一眼。 顾修临的本业并非救死扶伤,他主要负责的,其实是各个门派的情报收集。 陆修亦带回来的这位夫人在三界惹了不少麻烦,但意外的风评不错,而陆掌门似乎也对这位很是上心,甚至让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虽然现在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顾修临默默呷了一口茶,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陆修亦是被魔修变成这副鬼样子的了。 “赤熊族的每任族长都会将前任族长的子嗣吃掉,”林琅看着杯子里沉浮不定的茶叶梗,眼神意外地令人感到恐惧,“我本不该管这种事情,但毛毛她向我求救了。” “看来掌门夫人意外地有爱心。” 林琅大约是无害的,但也不能确定,顾修临多少还是留了个心眼。 气氛诡异了起来。 正当这时,有人推开医庐小门闯了进来。 “顾修临,”只见来人扶着墙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像是狂奔了几百里地一般上气不接下气。 林琅刚放眼看过去,那人却像是脑袋上装了寻妹雷达一般将头抬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家伙双膝跪地滑到林琅脚边,抬起头握住林琅一双小手,满面激动。 “这位妹妹是哪里人士?家住何处?是哪个门派的寂寞仙姝?”只见男人的眼睛闪闪发亮,着实盯得人发毛。 握住她手的男人长得倒是不差,剑眉星目,看上去倒是英挺潇洒,但这人身上的脂粉气却重的让人皱眉头。 整个人的气质看上去就跟常年在花街柳巷寻花问柳的男客似的。 “……”林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顾修临一巴掌拍到那男人头上,本来好脾气的顾长老此时的语气意外的严厉,“池修兆你这种见人就发情的毛病该好好改改了。”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池修兆眯着眼睛笑得十分开心,两只爪子完全没有放下的意思,“这位妹妹可曾婚配?还没有心上人吧?要不要跟哥哥出去玩啊?” “你你这家伙,离我远点。”林琅把手一抽整个人往后一倒一翻一滚,警惕地靠墙站稳。 “小美人身手真好。”那池修兆见状反倒起了兴趣,一撩脸边长发起身去扑。 顾修临眼见拉他不住,又感知到方圆五十米内有陆修亦气息出没,便使了个眼色让公孙藕赶紧离开。 至于剩下的就看池修兆这家伙的本事了。 好歹也是剑宗身手一等一的高手,总不至于被小姑娘一拳打死吧? 见这男人朝自己扑将过来,林琅将手头能投的东西,药钵也好草药捆也好,尽数朝他丢了过去。 池修兆虽然身在空中,但左右躲闪得也十分及时,林琅觉得这家伙肯定特意练过锻体的功法,不然不可能跟个猴儿一般灵活。 林琅摆开拳脚架势,眼中红光阴晴不定。 心神不宁,力量便无法完美展开,林琅此时此刻只能倚仗拳法之势。 “这位妹妹不要怕啊,”池修兆倒是没有和眼前这位小美人打架的意思,只是笑着靠近。 林琅抬左手挡住那男人预备去摸她脸颊的手,右手捏成凤眼锤从腰后侧迅捷击出,直直锤在池修兆小腹上。 肌肉坚实,看来是个练家子。 也许是心中平静了些许,一道红光仿佛闪电伴随着击出的一拳刺入池修兆腹中。 池修兆吐出一口血,但整个人的表情似乎变得更加享受了。 “啊,好软,好香。”明明被狠狠打了一拳还吐了血,但男人似乎变得更加兴奋了。 “池修兆你等等,她是……”顾修临心说门都打开了陆修亦这家伙就在你背后瞪你呢。 池修兆你这家伙今天看来是要栽在这儿了。 “她是,剥夺我心的美人,”池修兆完全没有注意到俩人此时的脸色变化,只顾着自说自话,“这炽热的爱情真是让人背后一凉毛骨悚然——” “池修兆,你最近挺闲的啊。”陆修亦的声音在池修兆耳边幽幽响起。 那把被磨得雪亮佩剑此时正架在池修兆脖子上,距离刺开表皮只剩一丝一毫。 “掌门?你不是出远门了么?”池修兆目视前方眨巴眨巴眼睛,语气也变得可怜吧唧。 他可不敢乱动,脖子就算再硬也硬不过钢铁。 “早就回来了。”林琅嘟嘟囔囔地从原地走出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对了,掌门,我想娶了这位姑娘,”池修兆闭眼微笑,“我已经不会再迷茫了。” “……” 陆修亦沉默了。 顾修临捂住了脸。 第四十一章 变天了 话说偷偷摸摸给自己放了个假的姬选吃完中午饭从姬城回剑宗这天,大老远地就看见剑宗山门上倒吊着个人。 不过可惜距离太远,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死了没有。 难道是魔修?姬选眼睛一眯觉得事情不大对劲。 姬选御剑飘到山门正下方,只见那被倒挂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这剑宗的司法长老池修兆。 “池长老,池长老?”姬选吃了一惊,收了佩剑悄悄凑过脑袋去看池长老的死活,“池长老?” “活——着呢,”池修不耐地睁开一对凤目,“吵什么吵什么,没见我在午觉么?” “原来池长老是在睡午觉啊,那弟子就不打扰了。”姬选拱手一拜就往里走。 这位长老可惹不得,虽然说池长老在男女之事方面放浪形骸、放荡不羁、放的很开。 但这货往往光走腰子不走心,正所谓恋爱归恋爱生活归生活,不要想着能用美色来诱惑这位司法长老。 从古至今给池修兆施美人计的,没一个成功的。 所以陆修亦让他当这个司法长老,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是不偏不倚。 “等等停下,”池修兆连忙喊住往里面走的姬选,“你这家伙,你是掌门的弟子?” 姬选一顿,心说完了,这可就走不了了,今天摊上这块硬石头也算他姬选倒霉,只好陪着笑返了回去。 “池长老好记性,弟子正是掌门的亲传弟子。”姬选脸往边儿上一别,拱着手向这位司法长老回话。 看来没记错,这张狗舔似的脸确实是陆修亦他们家的弟子。 池修兆叹了一声。 “帮我去看看掌门消气了没有。” “好嘞!等等,是掌门把您栓在这儿的?”姬选一皱眉头,心说不应该啊,这惩罚的方式…剑宗都没有把人倒栓在山门上晒干的传统啊? 一说到这儿池修兆可就不困了,只见他满脸激动气喘吁吁,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姬选觉得池长老可能今儿个要交代到这儿了。 “我怎么知道那个小美人是陆修亦的道侣嘛!!”池修兆大声嚷嚷起来。 “六百年了,六百年了啊!我第一次遇到这么一位让我想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妙人儿,为什么就这么快就成了别人的妻子啊!!” “……”姬选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池修兆到底干了什么事儿了。 看来师娘还挺受欢迎的,不愧是师娘。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辣的姑娘,”池修兆闭上眼睛重新感受少女拳头的力道和全身血液上涌的无双感觉,“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充满能量,真是让人想立刻与她共赴巫山嬉戏玩耍!” “……啊哈哈池长老真是幽默……” 姬选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比较好了。 原来池长老好这口的吗? 池修兆又叹了口气。 “然后我就被掌门这家伙绑起来栓山门上了……据说这个倒挂金钟刑还是小美人发明出来的,我看惩罚力度可以。之后就加入到剑宗的刑罚之中吧。” “……”姬选完全没办法插嘴。 “所以你就赶紧去探探掌门的口风懂么?我今晚上还约了三个妹妹我可不想挂上一天。” “我记得这剑宗上下也没有这么多女性吧……”姬选喃喃。 “三清宗、昆仑派到处都是漂亮姐姐,”池修兆开始分享自己的经验心得,“当然百花教的姐姐妹妹们也好看,我还记得那一天我跟百花教的某个长老——” “停停停停停池长老你先停一下停一下师父走过来了——” 姬选看见陆修亦远远地从山门内溜达过来,连忙出声让池修兆赶紧别再说了。 “那真是难以磨灭的一夜回忆啊,”池修兆完全没理会这位弟子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回忆起当年春风一度的美妙时光,“那位姐姐秀发上的香气仿佛还萦绕在我的指尖——哈,真香。” “香?”陆修亦踏步而来,语气中带了些幸灾乐祸,“看来挂得还不够久。” “见过掌门师父。”姬选往后一退,向陆修亦行礼。 “下去吧,我跟池长老说会儿话。”陆修亦摆摆手让姬选直接走,自己则找了个最佳观景位置坐下,抬头看着此时池修兆的窘相。 姬选哪里还敢再在这里呆半分钟,道一声弟子告退就小跑着离开了。 “上面风景不错,还能让你的脑子清醒清醒。”陆修亦拿出一块软布开始清洁自己的剑鞘。 池修兆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不就是女人嘛。至于发那么大火吗?我们好歹也有几百年的交情,当年住一个屋的时候我还借你被子盖呢。到所谓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你再说一句歪理,我就打断你的腿。”陆修亦脸都不抬,就这么淡淡的来了一句。 “对不起我错了,不过你放心,兄弟的女人,我是绝对不会动的,”池修兆满眼都是笑意,“我都没想过你陆修亦居然真的成亲了,话说你这么维护那姑娘,你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关你屁事,”陆修亦把脏布往池修兆脸上一丢,起身,“我警告你,玩闹归玩闹,别耽误正事。” “这破门派能有什么正事?”池修兆反唇相讥,“我是能惹得起那几个师叔还是惹得起那个师祖?你陆修亦陆掌门都搞不定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司法长老又能做什么?” 陆修亦没说话,只是看着这家伙在那自由发挥。 一提到剑宗这堆破事儿,本来还笑呵呵的池修兆整个人都炸了毛,只见他跟个活虾似的在半空疯狂挣扎蹦哒,满脸都写着义愤填膺。 “我当这个司法长老当了二百年...二百年呐!那狗娘养的前代掌门逼着我们哥几个发心魔大誓,就是为了保住这帮前朝遗老!这帮弄臣!” 陆修亦知道,池修兆之所以沉溺酒色,大抵也是因为人生过得并不快意。 “叫得那么大声,是想把苍蝇都喊过来么?”陆修亦不仅没生气,还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两个人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或者换句话说,两人实际上是朋友。 “暂且再忍耐些吧,”陆修亦含着笑起身甩袖离开,“再过不久,这儿可就变天了。” “你能打保票?”池修兆反问他。 “信不信在你,只是到了那一天,你得帮我。” 第四十二章 所谓掌门的工作 自打入秋以来,这天气是越发的凉爽,剑宗三山头上红叶遍染,正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 但剑宗弟子们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难看。 只见平日里冷冷清清的演武场近来挤满了对练的弟子,就连午休和半夜也是如此。 一大清早,剑宗弟子都规规矩矩站好等着演武场开门,排起的长队能从演武场门口一路顺到医庐后头。 公孙藕在给医庐帮忙的时候,也不忘带着一本心法笔记,闲暇之余熟读一番。 姬选也不再纠缠林琅,每天寅时不到就在演武场门口排队,然后被打成猪头模样去医庐包扎。 本来林琅每天还会去演武场打打拳锻锻炼,现在不行了。 至于漫山红叶的后山?到处都是背心法背剑谱背经书的弟子,乌泱乌泱的,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 “你问那群弟子在干什么?冬至那天就是年终考试了,这群三脚猫不过在临时抱佛脚而已,”陆修亦给林琅解释,“剑宗规定,弟子按成绩分为三六九等,连续两年不及格就重新打回外门。” “稀奇。我在浮珑派待了一百年,从来没有考过试,”林琅把胳膊架在窗台上看着远处人声鼎沸的演武场,“你们就不考虑建个大点的校场吗?看看给人挤的。” “管账的不给拨钱,掏点小钱出来就跟要了他的命一样,我能有什么办法。”陆修亦抿了一口香茶,这几日他还在为试题头疼,不能太简单又不能太难,真是让人心烦气躁。 不用想,这年末考核也是前代剑宗掌门立下的破规矩。 “你不是挺有钱的么?”林琅心说你也可以拿钱出来给门派好好修葺一下不是么?还能让人感恩戴德你。 “钱?我哪儿有什么钱?”一说起这事儿陆修亦就来气,茶也不喝了书也不看了题也不想了,“你那两个好师父合起伙来坑了我一亿上品灵石四亿中品灵石当彩礼,重建你们山门也是我掏的灵石,我这些年攒的家底都被你们霍霍了。” 一块下品灵石能换一袋儿面粉,一块中品灵石能换十袋面粉,一块上品灵石能换一百袋面粉......林琅掰着手指头换算了一下,那么一亿加上四亿就是—— 一百四十亿袋面粉。 “......这么多钱的吗?”林琅震惊了。 “这么多钱换我一条命,倒也不亏,”陆修亦笑了起来,“若没有你,我早已经是一个死人。” 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 林琅点点头,有些得意:“我只是举手之劳,举手之劳,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所以这次剑宗改制,你要帮我。”陆修亦一双异色眸子写满诚恳,自从骗别人说自己受了诅咒之后这家伙就再也没有戴过帷帽或者面具。 林琅隐约觉得这家伙没安好心,但又觉得自己不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便重重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胸脯,扬言。 “放心,我林琅从来说一不二,不要说改制了,就是将这儿统统弄颠倒都行。” 瞧这一脸傻样。 陆修亦默默忍住了吐槽的冲动,只是含着笑。 “那我们这就算是约好了,半个时辰后你随我一同出门,我带你认识认识那几位长老。” “我还以为你要我暗地里行动呢。”林琅有些不明白这家伙的想法,难道不应该是让她穿着夜行衣摸黑去查人家的情报么?她脸都暴露了要怎么查? “人在暗我在明,对付那些穴居蛇鼠,引蛇出洞不如提桶滚水浇下去,烫死一窝是一窝。” “我怀疑你内涵我二师父。” . 半个时辰后,林琅跟在陆修亦身后出了门。 陆修亦先去演武场转悠了一圈,顺便给某些动作不标准的弟子指导了一二,而后去了讲堂,看看剑宗的教学质量,顺便对勤奋学习的弟子提出了口头表扬。 林琅就跟在他身后看着,只见陆掌门不带半点真情实感的假笑都没从脸上揭下来过,林琅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昧着良心夸人的。 可见当一派掌门着实不容易。 相比之下玄言子的活儿可轻松太多了,玄言子只用管三只猴,他陆掌门得管一山的猴。 转悠这么一大圈,林琅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头。 这剑宗弟子很明显被分成了好几块。 有主动和掌门问好的“完全不怕掌门派”。 有绕着道躲着掌门走的“看起来好怕掌门派”。 有背地里瞪掌门的“完全不爽掌门派”。 “......你怪不受欢迎的。”林琅总结了这么一句。 “习惯了。” “对了,上回忘了问,你真的杀了前代掌门吗?”走到背阴处时,林琅才想起来上回陆修亦话说一半没说完的事儿。 “这种事情你只想听我这一面之词?”陆修亦索性也不走了,转过身抱起臂低头看着一脸疑惑的林琅。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吧。”林琅就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儿,但陆修亦是坏蛋,他说不定真的干了。 “他不是我师父,但我师父的死和他有关。”陆修亦想起往事,不禁暗自唏嘘,前代掌门历来与他师父不合,甚至在他师父飞升前暗中设计让他师父重伤。 重伤,加之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他师父就算是铜皮铁骨也变成了劫灰。 而这家伙在飞升前居然还想利用雷灵根的陆修亦去帮他挡雷劫。 “所以你报仇了?”林琅思索了一下,问道。 “我哪有这么小肚鸡肠?只是没帮他挡雷劫罢了,”陆修亦一摆手,“那么大人了还想让我帮他挡雷,真是不要脸。” 陆修亦顿了顿,又说。 “当然,要是你境界能到金丹,我可以考虑一下帮你挡那九道雷哦?” “我觉得你等不到那一天。”林琅很诚实地对陆修亦讲。 她筑个基都已经是难上加难了,她就只打算给这筑基的两百年寿元活干净,然后埋在浮珑山后山当花肥。 “确实,我不一定能活到那时候。”这些年来伪神事件频发,再加上魔尊玄溟的挑衅,能不能活着看到林琅结丹还是一说,陆修亦心里也是没底。 林琅一愣。 这家伙会错意了啊! “不是,我的意思是——” “匹夫终有一死,只要我活着一天就能保你一天,不用担心。”陆修亦知道林琅想说什么,无外乎就是些鼓励的话。 这家伙虽然看上去没心没肺,但也还是会被生老病死打动的啊。 第四十三章 会议 说完一番话后,陆修亦自己先一步陷入了沉默。 这种话题实在是太过沉重,像林琅这样只活了一百年的小姑娘自然是不会懂。 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接把话题扯开的好。 “等下要见的是剑宗的几位长老,其中顾长老和池长老你是见过的,剩下还有四人,”陆修亦告诉林琅,“那四人都不是特别好对付的角色,你就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 “一个是不给钱的长老,一个是把食堂整的死难吃的长老,还有两个呢?”林琅回忆起陆修亦跟她说过的,开始在心里默默给人对号入座。 陆修亦思考了一下,认真道:“还有想杀了我的长老和墙头草长老。” “再加上眼镜长老和色胚长老,只有六个吗?” 两人走在洒满阳光的小径上,秋天的阳光暖暖的让人心情舒畅,也让人心生懒意。 “我觉得,色胚长老这个名号你可以当面讲给池修兆这家伙听。”陆修亦笑了起来。 林琅一想到这家伙就来气。 “那家伙是在令人感到不齿,真是的,这种满脑子女色的人怎么能担当司法长老呢?” “这家伙只会对女人高看一眼,而剑宗上下几乎全是男人。”陆修亦选那家伙当司法长老也是考虑了许多,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没人愿意接手司法长老这得罪人的烂差事。 “那如果有人用美色引诱他办事呢?” “那就把他阉了,六根清净。”陆修亦不假思索地开口。 另外一边等这掌门过来举行会议的池修兆只觉得下边一凉。 他暗道一声不好,难道是那天被拴在山门上着了凉? “池长老脸色不太好啊,”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眯眯眼笑了笑朝他走过来,“那日池长老吊在山门前的英姿真是令人难忘,难道是那时候感了风寒?” “就你长了张嘴啊?一天天叭叭叭地瞎说,”池修兆完全不给这人好脸色看,虽然论资排辈那人算是他师叔吧,“我看见男的就烦,离我远点。” 但在池修兆的观念中,打不过的那才叫师叔师伯师祖。 而这群遗老遗少,没一个能打的。 统统都是剑宗后山堆的农家肥。 “......”那位长老脸上仍然挂着笑,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眯眯眼脸已经绿了。 “好了好了,池修兆,你少说两句,这好歹也是元字辈的长老,”顾修临过来打圆场,“伤了和气,多不好。” 当然他也不爽这垃圾师伯很久了,那“元字辈”三个字顾修临几乎是咬着牙着重说的。 “等会儿去演武场打一架,若你赢了我喊你一年爹,若我赢了你给我磕三个响头,如何?”池修兆还在这儿叭叭叭地说着,只听见陆修亦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好啊,”陆修亦拍了拍僵在原地的池修兆,“我答应了,你可说话算话。” “见过掌门。” 除了呆若木鸡如丧考妣的池修兆,其他五位长老纷纷起身向陆修亦致意。 “都坐下吧。”陆修亦踱步到众人上首,坐下。 林琅跟在他身后,发现这儿也就六把圈椅,这是让她站着的节奏? 她刚想开口,却发现有人反应比她还快。 “你们这群人怎么能不给掌门夫人准备椅子呢?!”开口的正是一脸正义凛然的池修兆,只见这家伙身体力行地将自己的椅子搬到陆修亦边上,“夫人坐,我站着就行。” 突然被人关心感觉还挺好的,虽然这个人实在很恶心吧。 林琅也不好推辞,只好在池修兆的殷切目光中坐下。 “掌门,今天要谈的是我们门派的私事。”那位看上去有四五十的中年男人开口,话里话外有所意指。 “是啊,剑宗大事,还是不要让女眷旁听的好,”在中年男人右手位坐着的瘦削男人连忙开口。 瞧他那慌里慌张不吐不快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话烫嘴呢。 “怎么,这儿也是不让女人上堂的姬城?”林琅抱起胳膊往椅背上一靠,“我再怎么说也是剑宗的一份子,怎么门派的事儿就成私事儿了,防谁呢?” “区区丫头片子——”那中年男人突然噤了声。 “区区丫头片子罢了,掌门,冲撞长老该当何罪?”那瘦猴还给这儿抢话,却发现其他人早已不再开口。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被我一拳打飞的长老,”林琅越看越觉得那个中年男人脸熟,她想了半天终于灵光乍现,“是这样的吗?我不认得人脸。” 陆修亦笑了笑:“确实是他。”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记得有此事?”那长老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嘴硬。 这下顾修临也笑了:“李长老,你这不行啊,我怎么记得你那日断了六根肋骨,吐的血四斤有余。” “......”李长老脸色一凝。 “还向我告状呢,说要将我夫人逐出山门。”陆修亦脸上的笑已经不加掩饰了。 “......”李长老耳根发红。 池修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听说过这件事,也跟着笑:“连一拳都接不住么?我接了夫人一拳可还是活蹦乱跳的呢。” “......”只见李长老此时脸色黑的就像是从酱缸里刚捞出来的一样,黑里透着红,红里发着紫,紫上还夹杂青绿色,他也不在这儿待了,哼了一声就拂袖出去了。 池修兆耸了耸肩,坐在这位李长老原来的位置上,二郎腿一翘。 “那么接下来就开始吧,”陆修亦收了脸上笑容,重又将脸板了起来,“近日大家都比较忙,我也就不多占用各位的时间,先汇报一下最近的情况吧。” “近来无事发生。” “我处理了四十七起弟子打架斗殴事件,把十三个弟子打回外门,四个直接赶出山门,这怎么能叫无事发生呢?”池修兆一挑眉。 林琅抬头看了池修兆一眼,有点疑惑。 她觉得这家伙应该是个坏人来着,怎么看他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怪正经的? “门派收支正常。”管账的那位长老开口。 “我门前的杂草都一尺高了,我那窗户破了半个月也没人管,我可是跟您老人家说了三回!”池修兆一拍桌子跟人家吹胡子瞪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拾荒长老呢!” “门派本就不甚富裕......”那位上了些年纪的长老皱起眉头,“实在是没有闲钱。” “每年秘境开启那一个月我搞到的奇珍异宝可都上交门派了,”池修兆就硬怼,“没钱你上回说什么建个掌门的雕像,还用汉白玉,怎么不把那块料刻了字放你坟头?” “......”管账的长老默默闭了嘴。 林琅可算知道陆修亦为什么把这色胚提拔成长老了。 有他在,陆修亦一天到晚能省多少事儿啊。 第四十四章 所谓掌门的演技 这场例行会议变成了池修兆池长老的单方面输出。 现在没有发言的除了掌门和顾修临,就只剩下了一开始被池修兆呛得惨兮兮的眯眯眼长老。 林琅胡乱分析了一下。 那个铁公鸡老头是管账的,那个瘦猴是墙头草,那个被她揍了的如果是想杀了陆修亦的,那么这个眯眯眼就是把控食堂的? 虽然她不认识这个眯眯眼,但是本能上感觉到那家伙应该不太一般。 毕竟她师父警告过她,总是带着笑的人其实很可怕,相反那些表情很可怕的反而单纯得很。 “我这边兼管着医庐,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止血药一天到晚不够用,人手也不够,”顾修临见没人再说话,便开始汇报起自己的情况来,“当然了,我那边的情况只能跟掌门私下里汇报,诸位见谅。” “顾修临,你这家伙一天到晚也不去给弟子授课,天天窝在医庐里成何体统,”也许是有小姑娘在场的缘故,今儿个池修兆表现欲极其强烈,“掌门,顾长老公开违反剑宗规定,必须要罚。” “......”顾修临想起来了,这货也生了他的气了。 还不是上次管他要那方面的药结果他没给人家嘛! 至于这么记仇吗? “我之后就去领罪,”顾修临摘了眼镜放身上蹭了蹭又戴上,“还望掌门罚轻点。” “把你那堆事做好再说受罚的事。”陆修亦一双鸳鸯眼在顾修临脸上逗留片刻,而后又扫视了一番周围每个人的表情,最后的最后,停留在那眯眯眼脸上。 “李元谷,该你了。” 注意到语气和气氛的变化,就算迟钝如林琅,也抬眼看了一眼陆修亦。 这家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杀气......仿佛是领地被入侵的虎豹一般,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和敌意。 难道……林琅皱起眉头。 难道陆修亦真的特别讨厌吃剑宗食堂的饭菜? “我没什么好汇报的。”被点了名的李元谷仍然保持着笑容。 “一切一如既往,只不过掌门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连剑都提不起来了,这可真是让我担忧不已啊。” 顾修临先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掌门在姬城被魔修重伤的事李元谷怎么知道的? 姬家算是陆修亦本家,不可能到处乱传陆修亦的伤势。 况且也没有那么严重,回来的时候不还挺正常的? 而剩下知道陆修亦受伤的人,除了林琅和他和陆修亦本人,再无他人。 “胡说八道,掌门怎么可能受重伤?”池修兆一拍桌子站起身,食指直指李元谷眉心,“我看你就是觊觎掌门之位,下贱。” 其他人也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掌门受没受伤,拉开衣襟便知分晓,”李元谷仍然保持着那种令人反感的微笑,“这里又没有外人。” “我为何要特意拉开衣襟让你看?我又没受伤,”陆修亦冷笑起来,“你这人也忒不讲道理,怎么,你是馋我的身子么?” “受没受伤,拉开衣服让我们看看便知。”李元谷寸步不让。 “可是我不想让你们看,”陆修亦皱起眉头,“我确实是受了些伤,只不过……” 这句话几乎引燃了所有长老的情绪,就连池修兆也开始相信陆修亦确确实实受了重伤了。 现在陆修亦是无论如何也得掀开衣服一辨真假了。 林琅被这凝重气氛搞得很慌,毕竟他陆修亦是实打实地被地母神穿胸而过了啊! 这种伤口就算痊愈了也会留下伤疤。 看来陆修亦要阴沟翻船了? 陆修亦看了一眼林琅,朝她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不用担心我。” 林琅懂了。 林琅彻底懂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家伙笑得那么奇怪,绝对是搁这儿演戏呢。 只见陆修亦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慢慢悠悠地宽衣解带,也许是心虚,也许是羞怯所致,整个人的动作慢到了极点。 林琅看着这家伙慢腾腾地脱着衣服,心说这画面也太刺激了太活血了,这不是她这个年龄段能看的东西吧! 一想到这儿,林琅就默默把眼睛捂住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今儿个陆修亦穿的衣服还比较难脱,再加上他动作慢慢腾腾,让急性子的人看了都忍不住上手替他扒。 “陆掌门最好快一点,大家都忙。”李元谷也嫌弃这家伙脱得慢,直接火上浇油。 吊足了胃口了,也该上正餐了。 陆修亦拉开右边衣襟。 只见这家伙胸口白净得很,不要说重伤伤口了,就是个胎记都没有。 当然要说伤口,也不能算是没有。 池修兆盯着陆修亦带着点点深红色淤斑的脖颈看了又看。 “掌门还是要多注意注意身体,就算是新婚燕尔也不能……”池修兆一想到自己看中的姑娘就这么成了别人的妻子,不禁鼻子一酸,话说一半就讲不下去了。 啥? 林琅满脸都写着疑惑。 这货脖子上的红点儿咋回事? 蚊子咬的? 这跟新婚燕尔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这一群人直接开始红着脸咳嗽起来了? “另外一边呢!”李元谷也被闹得脸红心跳,但他明显感觉到事态正朝着奇怪方向发展过去,连忙出声控制事态。 陆修亦把左边衣襟一拉。 同样的,完全没有任何受伤痕迹的白净肌肤展现在众人眼前。 “满意了吗?”陆修亦低头看着不死心的李元谷,“要不要我把裤子也脱给你看?” “……是我多虑了。”李元谷这种情况之下也没法多说什么,只是咬牙切齿。 陆修亦一把搂过原地待机装傻充愣的林琅,冲着眼前这群人笑。 “你们可别再觊觎我的身子了,我现在可是有家室的人。” 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那几个脸红的厉害的长老都恨不得脚趾扣条缝钻进去。 真是,陆修亦的把柄没抓到不说,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 “所以你脖子上的红点是什么情况?跳蚤咬的?”回去之后,林琅忍不住追问,“为啥他们都红着脸咳嗽?” “我早上自个儿抠的,就为了让这群家伙难堪,”陆修亦靠在椅子上,脸上波澜不惊,“当然你不知道最好,这种东西你不需要知道。” 陆修亦清修这么多年也没有近过女色,但没吃过猪肉总归见过邻居吃猪肉还带猪回来炫耀。 池修兆每天早上回山那脖子上顶着的那些红点淤青总不可能是自个儿掐的。 “那你的伤疤呢?”林琅又问。 “还在,只不过我用易容术遮挡起来了而已。”陆修亦掀开衣襟让林琅看。 只见左半边那穿胸而过的伤疤还未好完全,狰狞得很。 不仅如此,这家伙身上新伤摞旧伤,层层叠叠,看着不舒服。 “李元谷想要这掌门之位,可惜这人也不是很聪明,稍微耍一耍还挺有意思。”陆修亦整理好衣服,重又把注意力放在手里的闲书上。 “只不过今天的事,我怀疑他和魔修有勾结。” 第四十五章 小团圆 又是魔修。 经历了姬城那档子事儿之后,林琅发现自己其实很难对某一个群体的行为下定义。 比如你说魔修都是大坏蛋吧,玄溟师叔其实坏得并不完全,甚至还挺好说话的。 而程墨衣则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人,不仅救过她一命,还救了陆修亦一命,还送她漂亮衣服穿。 但他们确实算不上好人,至少好人不会被心魔左右,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这种似是而非的存在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那我也算是和魔修有勾结吗......我记得我之前还放跑了三清宗抓的魔修来着......”林琅说完就沉默了。 陆修亦眼见着小姑娘也不闹腾了也不嗑瓜子了,整个人就像只被人打了一棍子的傻狍子一样呆愣在原地。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总算意识到自己出问题了。 陆修亦顿觉欣慰。 “你这样的不叫有勾结。” 林琅松了一口气。 陆修亦深深地看了林琅一眼。 “毕竟寻常人的规矩在你身上其实并不适用,正如一把神剑不一定能用普通的磨刀石去养护,你师父恐怕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才会拼尽全力让你走上正道。” 他的字里行间中带着些语重心长,仿佛教育孩童的长辈一般。 “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其实林琅只听了个一知半解,“我是把神剑。” “......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就是这个意思,”陆修亦也懒得再把讲过的话跟她解释一遍,便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额,处置那个眯眯眼?” “我不知道,这几百年来都没有做到的事,又怎么会是一朝一夕完的成的?”陆修亦叹了一口气,脸上全是阴霾,“也许魔修已经潜入了剑宗内部,若能找个什么方法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好了。” 林琅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种弯弯绕绕的东西真是令人反感,就像是打架打到一半不打了一样,让人心里憋屈得慌。 “这段时间,你先回浮珑派吧。”也许有让人会对林琅暗中出手,林琅又是个不省心的,万一着了别人的道...... 那陆修亦花这么大代价下的一盘棋就成了死局。 “我还以为你不会让我回去呢,”林琅搞不懂这家伙在想什么,“你不是人手不够吗?我这么能干你为什么不让我继续帮你啊?” 之前还说要林琅帮他,现在又要赶她走,这什么人啊这是。 “正是因为人手不够,你才要回去。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你有个三长两短你那两个师父还不得活剥了我。” 师父?林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也许那个办法说不定可行? “——我有个办法,”睿智的林琅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眼神变得犀利了起来,“那就是——” . . 一日之后。 听说剑宗来了位不得了的红衣大美人,美人儿长得如花似玉雌雄莫辩,微微一笑就让人神魂颠倒。 剑宗的诸多弟子也再无心课业,纷纷跑将过去一睹美人芳容。 只见美人儿一袭红衣大衫,一双凤目波光流转,红唇轻抿,流露出千种娇媚万种风情。 如此良辰美景怎么少得了采花恶贼。 只见特意打扮了一番的池修兆池长老将美人儿截在半路。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今日我就说为何门前树上那对雀儿唧唧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有位天仙似的妹妹降临到了此地。” 池长老叼着朵刚摘下来的月季,朝着美人儿微微一笑。 “伊人就像这朵月季花,悄然走进了我的心间,我别无所求,只想轻吻美人儿来过的路。” 美人本来还想着绕道走开,听他这么一说便直接停在了原地,沉默了片刻,轻启朱唇。 吐出来的却是相当磁性的男中音。 “你这人恶不恶心啊!别吵吵了好不好?给咱让开。” 池修兆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也再也叼不住嘴里的鲜花,只是任由那朵月季零落成泥碾作尘。 男的? 男的! 这位美人正是浮珑派二师父兼任浮珑山护山神兽,上古大妖烛九阴,烛玖是也。 一见是男人,围观美女的弟子们也走了个七八成。 “二师父!”只见身穿宝蓝长裙的少女远远跑了过来,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喜色。 来人正是浮珑派大弟子林琅。 “哎呀乖徒,咱真是想死你了,”待林琅在他身前站定,烛玖又是摸头又是拍肩,“怎么瘦了不少,是不是又长个儿了?咱一看到你写的信就风雨兼程赶过来了。” “我觉得现在应该不会再长个儿了吧。” 以往林琅回山门,烛玖师父肯定是要化为原形给她来一个原汁原味的蛇抱的。 不过看起来烛玖师父也有些顾忌他人眼光,虽然脸上因为激动浮现出了些许鳞片痕迹,但他多少还是忍耐住了。 “这段时间你不在,黎雾那小子也跑了,就留了我们两个老人家带一个小熊崽子过活,李玄言说他看家就不过来了,咱今儿个把你小师妹也带来了......等等,你师妹呢?” 烛玖往后一看,发现原本跟在身后的小熊崽子彻底没了熊影。 两人找了一圈都没发现毛毛师妹的身影。 正当烛玖自责不已之时,只听得那边吵吵嚷嚷的,两人过去一看,却发现林琅那位师妹早就变回了原形,正在一堆好事儿的剑宗弟子围观之下啃着生玉米棒子。 “毛毛啊!生玉米棒子不能吃!”烛玖眼疾手快地将小熊从人堆里拎了出来,还给她拍了拍灰,“咱的小祖宗啊,你能不能给咱省点心!” “额哦嗷嗷,”毛毛抱着烛玖就是一通乱舔,“噗噜噗噜。” “行了,你别以为你夸咱帅咱就不会揍你,”烛玖嘴上说着,但还是松了一口气,“林琅啊,还是你乖啊。” “哦嗷!!!”毛毛转过头,又兴奋地向林琅要抱抱。 “哎呀我们家毛——毛!”林琅一把把小熊崽子抱在怀里大力揉搓,“毛毛最近有没有听话啊?有好好吃饭吗?我想死你了毛毛!” “嗷!”毛毛伸出软乎乎的小粉舌头猛舔林琅的脸颊。 少女和小棕熊的组合看上去极其赏心悦目。 烛玖摇摇头笑了笑,看来就算嫁了人离家这么久,林琅还是个孩子啊。 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也算是一次小小的团圆吧。 第四十六章 那位师父,七窍生烟 这一家子团聚之后总不可能一直站在外面叙旧,林琅打完招呼之后就抱着毛毛,把烛玖引到了剑宗招待来客的厅堂。 烛玖也不跟自家崽子客气,直接往首位一坐,开口。 “所以,这次叫咱过来是来帮忙的?还是林琅你砸了人家东西,现在赔不起了?” “倒也不是砸了人家东西……”林琅叹了一口气。 “那就是打了人家的弟子喽?” 老蛇笑了笑:“哎呀这都不是问题,咱和你师父有钱,这不刚坑了那个二百五上亿灵石,堆都没地方堆。咱改明儿打算给咱这身上鳞片镀层金,也出去炫耀炫——” “叫谁二百五呢?”烛玖话还没说完,只见浮珑派人傻钱多的姑爷陆修亦气冲冲地走了进来。 看来是全听见了。 全听见了也无所谓,烛玖咧嘴一笑:“我还以为进来只会骂人的白毛波斯猫,没想到居然是浮珑派的姑爷,失敬失敬。” “今日请烛玖先生过来,确实是帮忙的。”陆修亦按耐住了一肚子火,好声好气地开口。 “真不是你搞了破坏?”烛玖一瞪林琅,“你看你给人都气出毛病了,剑宗掌门何时会低声下气地求人?” “真不是我!”林琅皱着眉连连摇头,“再说了,我哪儿搞过破坏?” “嗷嗷。”被林琅抱在怀里的毛毛师妹此时倒变回了五六岁小姑娘的模样。 看林琅在那儿疯狂摇头,毛毛也开始跟着一起摇头晃脑,嘴里还嘟嘟囔囔有样学样。 “大人说话小熊别插嘴,”烛玖吐着信子威胁人,“林琅,你能安生下来不捣乱,你师父咱直接变蚯蚓。” “……”林琅不吭气儿了。 “就开门见山直接说吧,”陆修亦也不想听这两人吵架,便打断了话题,自己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我现在保不住林琅。” “此话怎讲?”烛玖一皱眉。 难道有人想加害他们家林琅? 不可能,林琅这么皮糙肉厚的,谁不想活了加害她? 只见老蛇眉毛皱起又松开。 “前不久我受了重伤,现在光是据守掌门之位就已经让我劳神劳心,但现在剑宗风雨招摇,我害怕有人对林琅不利。”陆修亦如此说道。 实际上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受了重伤不假,但也没有到那种地步。 但剑宗掌门这位置树大招风,那李长老就是那不省心的邪风之一。 这个人十有八九会从陆修亦的弱点下手。 按照打不倒这个人就去威胁他的妻儿这一亘古不变的定律,他刻意把林琅伪装成了他的弱点。 之前伪装出那一副恩爱模样,也是演戏给他人看的。 只是陆修亦担心有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使阴招,比如加害林琅什么的。 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预测那一闷棍儿到底什么时候敲在林琅她老人家后脑勺上。 “你怎么能把人剑宗掌门打成重伤呢?!” 陆修亦明明说了那么多,老蛇却只选择性听见了第一句。 只见老蛇又开始冲着林琅吹胡子瞪眼,而林琅跟只小鸡崽子一样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是我打的,”林琅苦着一张脸,“二师父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错都怪我身上啊!” “你要是能省点心,我跟你师父就能死而瞑目了。”烛玖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是玄溟师叔干的。”林琅又补充了一句。 “等等,玄溟?师叔?”老蛇发出一声尖叫,“我的老天爷啊你怎么能!管!那!玩!意儿!叫!师叔???” 只见老蛇瞳孔化为一条竖线,眼睛变得澄黄澄黄,白净脸皮上黑色鳞片乍现。 他嘴里的尖牙也再藏不住,整个人散发着只有上古大妖才有的古奥气息和极端的压迫力。 稍微弱一点的小妖怪,比如毛毛,此时已经吓得变回了原形,一下子从林琅怀抱中跳出,瑟瑟发抖地藏在椅子下。 “二师父你冷静!”林琅顶着平地刮起的岚风对着烛玖大声喊。 一双手按上林琅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拉。 林琅失去了重心,往后一倒。 不知何时陆修亦已经站在了她身测,以他双脚为中心呈蛋形展开的小型禁制将老蛇的法术挡在外面。 “你这样说是没有用的,”陆修亦看了林琅一眼,抬手在她和毛毛身上加了个防护禁制,“我来让他清醒一下。” 只见陆修亦祭出了那把黝黑无光的锦橙剑,朝着暴走中的烛玖直击过去。 锦橙,是斩妖的剑。 不知为何,林琅的脑海中响起了玄言子的声音。 你对上她,没有胜算。 她师父明明没有说过这些话,为什么场景却像是发生在她眼前一般? 林琅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烛玖抬起附满鳞片的双手挡住陆修亦的剑击。 但就算大妖的鳞片坚若磐石,也挡不住那柄斩妖剑的剑气,只见下个瞬间烛玖的双臂被锦橙剑砍出了一道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 周围的压迫力一下子减轻了。 烛玖疼了,醒了。 “这他奶奶的,好疼啊……”烛玖跌坐回椅子上,抱着手喃喃。 “失礼了。”陆修亦收剑入鞘,点了点头。 “你倒是还知道放水,没把我整条胳膊卸下来。”烛玖甩了甩手,刚刚被砍出来的伤口下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魔尊玄溟和浮珑派,到底有何关系?”陆修亦之前也盘问过林琅,但林琅除了知道那家伙让她管他叫师叔以外,什么都不知道。 老蛇沉默了一会儿。 “你听说过天衍宗吗?” “天衍宗?”林琅和陆修亦同时开口。 “唉,那是千年前的门派了,你们不知道也正常,”烛玖轻叹一声,“从前在修仙界还没那么多门派的时候,有个门派,叫天衍宗。” “门派掌门叫天衍道人,是个女的,没人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强的很。她收徒还有个破规矩,不论灵根出身,长得好看的要,不好看的不要。” “天衍道人一生只成功收了三个弟子,三位弟子都是各自领域集大成者。大弟子百年前已经成功飞升,二弟子守着大弟子留下来的小破门派,三弟子堕入魔界,成了魔修头子。” “等等,二弟子是我师父玄言子,三弟子是玄溟,那么大弟子又是谁?”林琅皱起眉头,“难道真的跟玄溟说的那样,我其实还有个师伯?” “就是咱们浮珑派祖师爷林玄隐啊,我们难道一直没给你说过么?”烛玖满脸都是诧异,“你别告诉我你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咱们祖师爷姓甚名谁?” “……”林琅沉重地摇了摇头。 老蛇差点被这崽儿气晕过去。 第四十七章 那位师父,育儿经 “哪有那种都在山门住了百十来年都不知道自己祖师爷叫啥的弟子啊!!” 烛玖的声音响彻云霄。 老蛇被气晕一回,又醒一回,心里只道是儿大不由娘。 他和玄言子一把屎一把尿亲手养大的小屁孩子居然是个数典忘祖的。 何其恐怖,何其恐怖。 真是…活该。 活该他林玄隐不带孩子!活该他飞升得早! 烛玖脸色一下子就缓和下来了,甚至还有点小开心小高兴。 “算了,不知道林玄隐也没事儿,不过那家伙还给你换过尿片呢,”老蛇假惺惺地煽了一会儿情,“正是人走如灯灭,当年天衍道人的三位弟子也踏上了不同的道路,有了不同的结局。” “我倒是有幸见过贵派开山老祖几面。” 陆修亦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给完全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林琅补课。 “他确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特别是百年前伪神之战之时,他给了那怪物最后一击。林玄隐破空击出的一剑截断山河颠倒日月,天地为之变色——也许他才是真正用剑之人。” 陆修亦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崇拜,在以剑入道的剑宗,人们往往会崇敬那些剑技绝伦之高手,就算是剑宗掌门也不能免俗。 “要是能拿到那位的佩剑,想来也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情。” 林玄隐的佩剑,肯定在浮珑派放着呢。 “剑?那你得管林琅要。”烛玖伸手一指旁边,“老林的东西她都拿着呢。” “?”林琅疑惑不已,“我没有拿过啊?” “当年林玄隐飞升之前,可是把所有的法宝都留给了你,话说,你难道就没有疑惑过,自己为什么姓林?” 烛玖心说自己都点到这份上了,林琅就算是块石头,现在也通透了。 “难道……”林琅咬着手指头寻思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结果,“他是我爹?” 难道,她失散多年的亲爹就是那位飞升近百年的祖师爷林玄隐? “不是,你是他捡的,”烛玖一句话打破林琅幻想,“他一个老单身汉跟谁生去,后山的通臂猿吗?” 陆修亦心说看林琅这能耐,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本来我们都说好了,这伪神的武器能不要就不要拿了多麻烦还晦气,结果人家兴冲冲地抱着你就跑了。说是他自个儿养,结果直接给没满月的你喂馒头喂面条,狗都不敢这么养。” 老蛇谈起从前,只是叹气。 想想他们几个大老爷们带着个小婴儿,在随便起了个破屋的破山头开宗立派得是有多不容易。 “要不是你师父还有些恻隐之心把你接过来自己带,你就被人活活养死了。” “……”林琅根本不敢吭气儿,只是瞅瞅憋着笑的陆修亦又瞅瞅满脸苦大仇深的烛玖。 “你瞧瞧你这眼神,跟林玄隐犯了事儿之后的眼神一模一样,”烛玖扶着额头,“那两个鸡贼欺负咱睡得晚,这换尿布起夜的工作都是咱上手。” “功夫不负有心人,你会说的第一个词儿就是蛇。” “等等……”林琅心说这还有外人在呢,二师父你能不能不要再继续往下说了啊? “想你三岁的时候还尿炕,五岁的时候就和后山一群猴子拜了把子,七岁和山里狗熊掰手腕还赢了,十五岁那年你第一次出海,把你二师弟连人带壳钓了上来。” “嗷……”毛毛师妹打了个哈欠,自己找了个地方转圈圈卧下团起身子睡着了。 “别说了别说了……”林琅的脸已经变成了酱红色,“英雄不问出处好汉不分来路…师父就别说了。” “说下去。不是还挺有意思的么?”陆修亦也不忍耐了,只是笑。 “扯远了,”烛玖清清嗓子,喝了口茶,“咱想说的是,林玄隐那家伙飞升前把你定为了他的继承人,至于那些法宝什么的,就封印在浮珑派后山狗熊洞里,你别忘了去拿就好。” 林琅不仅有些感动,这些年来师父们砸锅卖铁把她养大都没有打那些听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法宝的主意。 看来这两个人是真心想等着她长大,等她自己有了是非判断能力之后再处理这些宝物的。 就算林琅再没心没肺,也不禁湿了眼眶。 “啧,要不是那破禁制只能你解开,我和玄言子早给它卖干净了。说起来那狗熊洞里的狗熊冬眠的时候,你还去给人家哭丧呢!” 林琅冉冉升起的一颗孝心啪的一声碎了一地。 “师父。”林琅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绕到烛玖身后。 “怎么,乖徒要给咱捏肩?”烛玖眯着眼睛微微笑。 只见林琅左手绕过烛玖下巴,右手往左手上一搭一使劲一锁,流畅的裸绞技巧就这么应用在了老蛇的身上。 “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林琅抬胳膊用力紧紧勒住烛玖脖颈,脸上血泪齐流。 有句老话说得好,在不清楚后果是什么的情况下,永远不要试图去激怒一只愤怒的山地大猩猩。 。 “咱错了。”悠悠转醒之后,烛玖第一句话就是这。 “就你这徒手碎大石的怪劲儿还用人保护?” 第二句话。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 第三句话。 再次悠悠转醒之后,烛玖就只剩下了一声接一声叹不完的气。 林琅抬起小拳头。 “别打了别打了,再打你师父我就圆寂了,”烛玖连忙护住脸,“几天不见这胳膊肘都往外拐了,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唉。” “你又不是我娘。”林琅放下拳头,喃喃。 “完了!叛逆期了!管不住了!”烛玖重又躺回床上,“呜呼哀哉哎呦喂呀!” “你就说你帮不帮剑宗这个忙吧。”林琅才不理会她这天天装傻充愣的师父呢。 “没好处的事儿我不帮。”烛玖神色瞬间恢复正常,一双美目波光闪烁。 “好处大着呢,陆修亦说了,他把那块汉白玉的石料让给你,让师匠雕成你的模样放浮珑派门前,多气派。” 林琅跟烛玖比划。 “你确定那二百五不是在消遣咱?”烛玖呸了一口,“记得雕像点雕帅点,让人一眼都能认得出咱。” “好嘞。” 烛玖看着林琅如花般绽放的笑脸,心说这孩子还是不能在剑宗久待,下回得找个机会把她带回浮珑派。 你看这孩子鸡贼的,比剑宗掌门还鸡贼。 “所以,到底想让咱干什么?”烛玖也不打太极了,双手往胸前一搭,开口。 第四十八章 那位长老,阴沟翻船 就在烛玖不堪其扰临近崩溃的时候,林琅终于开了口。 “二师父要做的,就是找出剑宗隐藏的魔修。” 她二师父能打能抗还能藏,用来找内鬼最合适了。 “咱不干。妖修从不干预你们修仙界的破事,你这样让咱很难做妖。”烛玖断然拒绝。 “二师父不都早就退隐了吗?”林琅一脸奇怪地看着自家二师父,“是谁那天喝多了抱着我师父不撒手说自己熬了三千年终于退休了的?” “......小孩子偷听这种东西干嘛?”烛玖心中暗自吃了一惊,但面皮上还是不动声色,“忘掉忘掉。” “啧。” “你拜托的事儿咱会考虑的,只不过咱可能要隐蔽行动,所以最近找不到咱也不必担心,”烛玖知道这死丫头不达目的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只好主动妥协,“咱这几天不在,你可看好毛毛啊。” “好的好的,二师父慢走。” 烛玖颇不爽地轻哼一声,转身化为一条寸长黑蛇,悄然远离。 林琅此时还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将在修仙界掀起多大的波澜。 由她之手放出的蝴蝶此时已经悄然掀起了一道飓风,每个人卷入其中,谁也不能幸免。 。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在大部分人都悄然进入梦乡的时刻,池修兆长老的房间中却烛火通明。 一位脖子以下难以描述也不可描述的少女正慢慢把自己身上理论上能用来保暖御寒但更多是装饰性作用的淡粉色短纤维织成物以慢镜头速度剥离自己的躯干。 这大约是池长老房间中每天晚上固定上演但演员始终不同的戏码。 但今天不一样。 今天池长老完全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或者说,他,额,很犹豫。 他穿得齐齐整整,他脸上犹犹豫豫。 一条小黑蛇从房梁上游走而过,一双金黄蛇眼看了看底下的两人,又飞快逃走了。 “你长得是不是很像你娘啊?”池修兆总算没按耐住自己心中的疑惑,询问那个目前脖子以下无法描述的少女。 “你怎么知道的?”少女呵气如兰,少女媚眼如丝。 少女一舔嘴唇准备往某人身上倒。 “你爹呢?”池修兆惊恐万状地往后一躲。 “不——知道,”少女俏皮一笑,加紧了攻势,“我娘没说过。” “我觉得今天还是算了吧。”池修兆慌忙往床上躲。 “奴家衣服都脱了...您可真会说笑,”少女吃吃笑着,撩起鬓边碎发,“来啊。” (作者:阿西吧你可别再折腾了我要过审的!) “算了,我这年纪都能当你爹了!”池修兆拿起旁边的大袍衫就往小姑娘身上丢。 趁那孩子眼前一黑暂时无法行动,只穿一件单衣的池修兆慌忙逃了出去。 山顶夜风很冷,星星很亮,池修兆站在星空之下,很迷茫。 本以为是半路偶遇的绝世美人,结果搞到手却发现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刚刚更是一抹脸换了一张稚嫩面皮。 池修兆不喜欢孩子,更不喜欢跟十六年前的老相好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若时间没推演错误,那么这孩子,很有可能是他的...... 不对,看那双眼睛,这不是很有可能。这是很大概率极有可能。 “所以你大晚上吵醒我,就是让我恭喜你当爹?” 被疯狂敲门声吵醒的顾修临连眼镜都没戴,顶着一头疯狂上翘的卷毛,就这么气呼呼地给池修兆开了门。 “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问问你,你说,有没有这个可能性?”池修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伸着一只冻得拔凉的爪子比划。 顾修临皱起眉头,决定先把这家伙拎进屋子里再说。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顾修临招招手,几只萤火虫般大小的小妖怪扑腾着翅膀飞过去,给两位斟了两杯酒。 池修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娘是百花教的蝶长老万惜岚,我们俩十六年前有过一段露水情缘,当时我年少轻狂,不懂事。” “得了吧六七百岁的人了还年少轻狂?”顾修临慢慢抿着杯中的酒,毫不留情地吐槽着某人,“你就是提裤不认人,下贱。” “你说得对,”池修兆整个人都蔫儿了,“她娘,怎么说呢,是个很不一般的女人。” “我大半夜不睡觉可不想听这些,”顾修临语气就没好过,“你不是掌门的挚友吗,你为啥不去敲人家的门?” “我怕打扰人家小夫妻蜜里调油。”池修兆轻叹一声,满脸都写着怨念,“本来有一段珍贵的恋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我却临阵脱逃了。” “我本来以为我们只是飞鸟池鱼,稍微尝尝鲜的关系,可她当了真,”池修兆一脸悲伤,“你懂这种感觉吗?” “我不懂,我也不想懂,我觉得我最好别懂。” 顾修临透过眼镜认认真真看了一眼一脸衰样的池修兆。 “那天早上,她早早地起来,给我煮了碗阳春面,还加了个荷包蛋。我那时候意识到她是真想和我过日子的,然后我就跑了,头也不回地跑了。” “……” 顾修临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是你把魔修带进来的?” 百花教长老的姑娘总归不可能是什么正派人士吧? 池修兆一拍脑袋。 “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忘了?” 两人匆匆忙忙收拾东西出门去去拦截那个少女,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外面已经风云变色。 “按照约定,我把池修兆那家伙的印章偷出来了。”在一个隐蔽角落,那位疑似池修兆亲生闺女儿的少女此时穿得齐齐整整,稚嫩的一张脸上满是得意。 “很好,”那位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的黑衣蒙面人接过印章,确认了一下真伪之后点了点头,“你多大了?” “我十五,怎么?嫌我年纪小吗?我告诉你,我可都筑基了。”少女哼了一声。 “没事,只是觉得你如果死在这个年纪,还挺可惜的。” 那黑衣人话音未落却已抬手变爪,直击少女心窝。 眼见躲闪不及,少女肠子都悔青了。 万念青觉得自己就不该打肿脸充胖子去接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 明明门派中那些姐姐们说这任务就是睡一觉偷点东西,连见血都不用见。 但为什么觉没睡东西偷了,见血的那个人,会是她? 第四十九章 却话巴山夜雨时 “落花无情。” 几片花瓣宛如飞镖一般朝黑衣人打去,那人一惊连忙将万念青一把推开,自己直接跑了。 “你这孩子真不省心,”百花教长老程墨衣从天而降,芊芊玉指猛一戳小姑娘脑门,“几个大人都看不住你……你是有多大本事自己去接门派任务?” “我…我已经是个大人了!我都筑基了!”万念青抱着自己通红发痛的脑门哭哭唧唧,“这不还,挺顺利的嘛。” “你差点就顺利死了。”程墨衣看见这孩子就头疼。 这和前代百花教蝶长老长的一模一样的小姑娘叫万念青,是在百花教出生的。 她出生的时候程墨衣还在三清宗里关着,程墨衣也是刚从其他几位长老嘴里知道的这个小崽子。 下一秒就接到了这孩子跑去剑宗做任务的坏消息。 由于万念青的娘在她出生后郁郁而终,这养孩子的事儿就交给了百花教的各位。 本来想好好给她养大让她好歹嫁人成家,不要想修仙这档子破事儿,结果这孩子自己偷着摸着修炼还出门接任务。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其他几位长老有何颜面去面对你死去的娘亲?”程墨衣抬头看了看墨一般的天空,“剑宗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赶紧走。” “走?”一个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来都来了,吃个夜宵再走呗?” 只见一位红衣美人立在两人面前,朝着她们微微一笑,眼中金光闪烁。 “快走。”程墨衣朝着万念青低喝一声,自己则一下挡在小姑娘身前。 眼前这个红衣红袍男子诡异得很,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像是一般人。 “你们,哪个都走不了,”烛玖轻蔑一笑,“区区魔修居然敢在这儿撒野,也不看看这地头是谁罩着的——反正不是咱。” 那你说个屁啊! 程墨衣脸上冷汗涔涔,手中紧紧捏着片花瓣,百花教长老身上的手段自然不少,但她不清楚自己是否能从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红衣男人手上逃脱。 烛玖托着下巴想了一想,像这名山大川的都有神兽驻场子,他也没跟人家打声招呼就过来打架,是不是不太好? 程墨衣看着那男人托起下巴若有所思,看起来没有动手的意思。 她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服软。 “我不是过来打架的,我也无意挑起事端,”程墨衣强作镇定,但语气中还是带了一丝慌张,“我们魔修虽然罪该万死,但这孩子才十五岁,请这位大人饶她一命。” “若不趁着野草年幼时将它拔除,那它就会危害庄稼,咱觉得这个道理小孩子未必懂,但大人绝对明白。”烛玖轻笑着,眼神却冰冷得很。 若要不让魔修那边察觉,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这儿把这两人都吞了。 悄无声息,神不知鬼不觉。 程墨衣一咬牙。 “念青,你躲远点。” 看来交涉无效,只能硬着头皮打架了。 就在这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状态之下。 一把剑从天而降,插在两人之间。 “都别打了!” 只听得半空之中一声断喝打破此时的寂静,宛如暴风一般的凶猛剑气将烛玖与两个魔修强行分开。 “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 熟悉的声音。 万念青不禁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明明之前只觉得这人是个色中饿鬼,为何会有如此能耐? 烛玖抬袖将那剑气一扫而空。 “咱当是谁,原来是变态来了。” 这持剑屹立的,不就正是那剑宗司法长老池修兆吗? “两个魔修,一个妖修,”顾修临从飞剑上跳下落在池修兆身边,“问题不大。” “你先去禀报掌门,这边我来对付。”池修兆冲着顾修临使了个眼色。 顾修临看了一眼那躲在程墨衣身后的粉衣服小孩儿。 那双眼睛看上去还真有点像她爹。 “我知道了,你好自为之,”顾修临拍了拍池长老的肩,“若要认亲的话,找我拿药。” 老蛇这边见剑宗来了人,也不想去惹是生非。 只见那位卷毛长老来了又御剑跑了,烛玖也动了开溜的心思。便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消失。 现在就剩下池修兆和两个女修大眼瞪小眼。 “啧,居然跑了。”池修兆见抓不住那个神秘的红衣男,心中一阵不爽。 本来他只是想抓住那个小姑娘问问情况,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档子破事。 “百花教花长老大晚上来剑宗,总归不可能是来找我春风一度的吧?”池修兆把剑一收,开始专心对付眼前两个小娘子。 眼前这个人没有敌意,但也确确实实让人捉摸不透。 “最近腰疼,男女之事还是算了吧,”程墨衣打了个哈哈,“既然没什么事儿我就带着我们家弟子走——” 剑刃直指她的咽喉。 “放心,我从不对女人下狠手,但花长老今天可不能走,”池修兆往两人身上丢了个定身术,“毕竟这儿我说了可不算,我们掌门说了才算。” “呸。”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万念青准准确确地将唾沫吐在了池修兆的脸上,“仗势欺人的狗。” “......” 这驴脾气...果然是他的孩子! 两人看着脸上顶着唾沫的池修兆轻轻笑了一下,仿佛还蛮高兴的。 程墨衣整个人都傻了。 完了,这货怎么跟玄溟一样是个神经病啊! “你们教的蝶长老万惜岚在哪儿?”池修兆擦掉脸上的唾沫就地坐下,陆修亦说过,若是发现魔修就等着他亲自过来处理。 “你问我娘干嘛?”万念青哼了一声,“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一个劲儿的问我娘。” “念青,别说了,你打不过这个人。”程墨衣连忙制止小姑娘开口。 “我是她的...朋友。”池修兆斟酌了一下,决定用朋友这个字眼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 “蝶长老已经故去了,”程墨衣轻叹一声,“你若真是她的友人,你不可能不知道这种事。” “......”池修兆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会儿,“那这孩子的爹是谁?” 程墨衣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那悲伤的小眼神那苦瓜似的表情,就仿佛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是这孩子的爹”一样。 但问题是,程墨衣真的不知道万惜岚的情史,周围姐妹们也仿佛把这事儿当做一种禁忌,能不提也尽量不提。 而万念青更是说过,她爹已经死了,死的透透的。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五十章 原来她是大美人? “你说的没错,魔修出现了。” 这个夜晚,从大开着的窗户外跳进陆修亦卧房的,正是医庐长老顾修临。 大约是有几年没有从事过这种上蹿下跳的工作,顾修临感觉自己的身体意外地沉重。 果然是搁医庐里混吃等死太久了,看来下回还是要好好锻炼一下。 “是百花教,还有一个妖修,我不知道他是谁。” 顾修临语气中带着一些担忧,在黑暗的卧房中,他的眼镜因反射月光而显得闪闪发亮。 陆修亦沉默着抬手点燃房间中的蜡烛。 “不用担心那个妖修,那是我们的人。” 陆修亦把桌上的棋盘推到一边,由于太无聊,他一个人黑灯瞎火的搁那下棋下了半宿。 “百花教的人呢?抓住了吗?” “池修兆抓住人了,正在那儿看着呢。” “我早知道你们不合,但没想到你居然变着法害他?”陆修亦的眉头皱得老高。 别的先不说,就说这家伙能不能把持得住吧,就跟把头狼扔进羊群里一样,监守自盗的可能性极大的增强了。 “这个……你放心,池修兆他大概不会搞事吧,主要是那啥,”顾修临给陆掌门简单讲了讲池修兆那一摊子事儿,“总之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你懂我意思吧陆修亦?” 陆修亦虽然觉得这种临时认亲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会找上那家伙,但是居然卡在这么个时间节点上,真是让人不知道说啥才好。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向我说,非得先找你?”陆修亦沉默了一会儿,开口。 “他怕打扰你们两个交颈鸳鸯,”顾修临环顾一下四周,“诶?你道侣呢?” “我叫她陪我下棋,结果她说自己肚子疼跑了,”陆修亦叹了一口气,“一个时辰了都没回来,她不会是掉茅坑里了吧?”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琅只是不想下棋好吗? 陆修亦这边看上去还挺困惑。 说起来,剑宗也没人愿意忍受着一次次失败带来的耻辱感和掌门下棋,或者斗法,或者击剑。 毕竟这家伙平时看上去与世无争,实际上胜负欲高的很,也就只有池修兆那脸皮比城墙厚羞耻心比纸薄的人能受得住。 “出去一个时辰了,你都不担心一下人家?万一她遇到魔修了怎么办?” 顾修临心说哪有大晚上放任人家出去溜达一个时辰的,还是说你陆修亦压根就是自己和自己下棋下嗨了,完全忘了这茬事儿? “……哎呀。” “果然是自己下棋下嗨了吧!” 。 正所谓是说啥来啥,顾修临担心的其实也并不全无道理,此时身在外面的林琅也觉得自己今天非常的倒霉。 “好久不见啊,小,师,侄~” 那男人居高临下,背后是一轮巨大而诡异的血月,月光之下,男人那一张带着幼态的美丽脸庞有些模糊不清,唯有那双血色眸子泛着惹眼的光芒。 到底是上辈子倒了多少年的血霉,才换来今时今日和她师叔的一次偶遇? “师、师叔,”林琅的表情凝结在脸上,“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就不能来吗?”玄溟语气中染了几分委屈,“我懂了,你们都嫌弃我,都不想见到我。”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师叔......”林琅斟酌了一下,皱着眉头开口,“师叔是睡不着觉吗?为什么大晚上来这边溜达?” “也不是睡不着觉,我白天睡得很香,”玄溟温温柔柔地笑了笑,“你应该有听我的师兄说起过我的事情。” “他们没给我说太多。” 玄溟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默默从一直站着的房顶上跳了下来。 “他们确实不怎么喜欢我,那条该天杀的蛇也是,”他说,“只有师父会看着我,我都习惯了。” “为什么呢?”林琅虽然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接话,但她就是忍不住。 “因为我喜欢偷他们的东西,然后看他们两个气得来回跺脚。” 好、好邪恶!居然如此邪恶! 林琅光想想她师父气得跳脚的模样就觉得受不了,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喜欢让人家气的跺脚? 这是何等的邪恶! “我是花街柳巷中出生的孩子,因为长得好就被鸨母哄骗着签了卖身契,”玄溟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语气淡淡的,又极其冷静,冷静得不像是他自己,“我喜欢把客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不是穷,只是出于好玩。” “但那时候,偷东西的人是要被砍去双手的。”玄溟说完这句话,停顿了片刻,似乎又轻叹了一声。 “有一次,我偷了某位贵妇头上的簪子,我也许不该对那种警惕性高的人下手。然后我就被抓了,在被砍手之前,我师父走了出来,说,她买下了我,要我跟她走,”玄溟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离开过林琅,“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其实长得很像我师父天衍仙姬?” 林琅一皱眉,这可真没人跟她说起过。 难道其实烛玖师父是骗她的,其实那个开山祖师爷林玄隐是她爹,那个什么天衍姬是她娘? “不过也难怪,神器化的人形长相多半和养它的人喜好相关,你既然长成了我师父天衍仙姬的低配版本......看来我某个师兄对师父余情未了啊,不过我师父毕竟是仙界出名的大美人,你长她那样,不亏。” 玄溟一句话打破林琅父母双全的幻想。 话说烛玖师父从她刚听懂人话就开始说什么这丫头长得太丑了以后难嫁之类的话,导致她一向觉得自己其实长得不咋地。 原来她其实是......大美人? 林琅摸着自己的小脸蛋一脸震惊。 震惊!原来她是大美人! “是吧,”玄溟看着林琅摸着脸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长成别人的样子,还成了别人的替身,这种感觉很恶心吧?是不是很想复仇啊?” 林琅愣愣地看着玄溟。 玄溟微笑着回看着她。 “我原来是......出名的大美人?”林琅惊喜开口。 “......”玄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脑子不行气质不行,觉悟更是半点没有,长成那副皮囊的模样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