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哄 《难哄》 2020.03.17/竹已 第一章 难得的休息日,温以凡熬夜看了部恐怖电影。 诡异感全靠背景音乐和尖叫声堆砌,全程没有让人胆战心惊的画面,平淡如白开水。出于强迫症,她几乎是强撑着眼皮看完的。 结束字幕一出现,温以凡甚至有了种解脱的感觉。她闭上眼,思绪瞬间被困意缠绕。即将坠入梦境时,突然间,房门被重重拍打了下。 嘭的一声—— 温以凡立刻睁开眼。 顺着从窗帘缝隙掉进来的月光,看向房门。从那外边,能清晰听到男人醉酒时含糊不清的话,以及跌跌撞撞往另一个方向走的脚步声。 之后是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阻隔了大半的动静。 又盯着门好几秒。 直至彻底安静下来后,温以凡才放松了精神。 她抿了抿唇,后知后觉地来了火。 这周都第几回了。 睡意一被打断,温以凡很难再入睡。她翻了个身,再度阖了眼,百无聊赖地分出点精力去回忆刚刚的电影。 唔。 好像是个鬼片? 还是个自以为能吓到人的低成本烂片。 …… 迷迷糊糊之际,温以凡脑海莫名浮起了电影里的鬼脸。 三秒后。 她猛地爬起来,打开床头的台灯。 - 整个后半夜,温以凡都睡得不太踏实。半睡半醒间,总觉得旁边有张血淋淋的鬼脸正盯着她看。 直到天彻底亮起来了,她才勉强睡了过去。 隔天,温以凡被一通电话吵醒。 因为熬夜和睡眠不足,她的脑袋像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发疼。她有些烦躁,磨蹭地拿起手机,按了接听。 那头响起发小钟思乔低低的声音:“我晚点给你打回去。” “……” 温以凡的眼皮动了动,脑子当机了两秒。 打个电话来把她吵醒。 这就算了。 居然不是正片,还只是个预告。 她的起床气瞬间炸裂,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存……” 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被挂断。 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温以凡睁眼,闷闷地泄了气。又在床上躺了一阵子,她拿起手机,看了眼现在的时间。 临近下午两点了。 温以凡没再赖床,扯了件外套套上,出了被窝。 走进厕所。 温以凡正刷着牙,手机再度响起来。她腾出手滑动了下屏幕,直接开了外放。 钟思乔先出了声:“妈的,刚遇到高中同学了,我顶着大油头还没化妆,尴尬死了!” “哪那么容易死,”温以凡嘴里全是泡沫,含糊不清道,“你这不是碰瓷吗?” “……”钟思乔沉默三秒,懒得跟她计较,“今晚出来玩不?温记者。您都连着加班一周了,再不找点乐子我怕你猝死。” “嗯。去哪?” “要不就去你单位那边?不知道你去过没。我同事说那有家酒吧,老板长得贼几把——”钟思乔说,“诶,你那边怎么一直有水声?你在洗碗?” 温以凡:“洗漱。” 钟思乔惊了:“你刚醒啊?” 温以凡温吞地嗯了声。 “这都两点了,就算是午休也结束了。”钟思乔觉得奇怪,“你昨晚干嘛去了?” “看了个恐怖片。” “叫啥?” “《梦醒时见鬼》。” 钟思乔明显看过这个电影,一噎:“这也算恐怖片?” “看完我就睡了。”温以凡当没听见她的话,扯过一旁的毛巾,把脸上的水珠子擦干,“结果半夜突然醒了,然后还真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见到鬼了。” “……” “我就跟鬼打了一晚上的架。” 钟思乔有些无语:“你怎么突然跟我扯这么限制级的话题?” 温以凡挑眉:“怎么就限制级了?” “什么架要打一个晚上?” “……” “行了,别嫖鬼了。姐姐带你去嫖男人。”钟思乔笑眯眯地,“帅气的,鲜活的,热腾腾的,男人。” “那我还是嫖鬼吧。”拿起手机,温以凡走出厕所,“至少不花钱,免费。” 钟思乔:“谁说要花钱了,男人咱也可以白嫖啊。” 温以凡:“嗯?” “咱可以用眼睛嫖。” “……” - 挂了电话,温以凡再次在微信上跟房东说起昨晚的情况。随即,她犹豫着补了句,合同到期之后,可能不会再续租的话。 两个月前,她从宜荷搬来南芜市。 房子是钟思乔帮忙找的,没有什么大问题。 唯一的不便就是,这是个群租房。房东将一个八十平米的房子改装成独立的三个房间,每个房间带一个厕所。所以没有厨房阳台等设施。 但胜在价格便宜。 温以凡对住处没有太大的要求。况且这儿交通便利,四周也热闹。她还考虑过干脆长租下来。 直到某天,她出门的时候恰好碰上隔壁的男人。 渐渐地便演变成了现在的状况。 不知不觉间,太阳下了山,狭小的房间内被一层暗色覆盖。万家灯火陆陆续续燃起,整座城市用另一种方式被点亮,夜市也逐渐热闹起来。 见时间差不多了,温以凡换了身衣服,而后简单化了个妆。 钟思乔不停在微信上轰炸她。 扯过衣帽架上的小包,温以凡用语音回了句“现在出门”。她走出去,往对面看了眼,不由自主走快了些,出到楼梯间下楼。 两人约好在地铁站会和。 准备去的地方是钟思乔今天提到的酒吧,位置在上安广场的对面。穿过一个垭口,就能看到接连不断的一连串霓虹灯,点缀在每个店面的招牌之上。 只有夜晚才会热闹起来的地方。 是南芜市出了名的酒吧街,被人称作堕落街。 因为没来过,两人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小角落看到了这家酒吧。 名字还挺有意思,叫“加班”。 招牌格外简单。纯黑色的底,字体四方工整,呈纯白色的光。在一堆色彩斑斓而又张牙舞爪的霓虹灯里,低调得像是开在这儿的一家小发廊。 “这想法还挺好,”温以凡盯着看了须臾,点评道,“在酒吧街里开发廊,想来这儿钓妹子的,就可以先来这里做个造型。” 钟思乔嘴角抽了下,扯着她往里走:“别胡说。” 出乎意料,里头并不如温以凡所想的那般冷清。 她们来得算早,还没到高峰时间,但店里的位置已经零零散散被占据了大半。 舞台上有个抱吉他的女人,低着眼唱歌,氛围抒情和缓。吧台前,调酒师染着一头黄发,此时像耍杂技一样丢着调酒壶,轻松又熟稔。 找了个位子坐下,温以凡点了杯最便宜的酒。 钟思乔往四周看了一圈,有些失望:“老板是不是不在啊,我没看到长得帅的啊。” 温以凡托着腮,漫不经心道:“可能就是那个调酒小哥。” “放屁!”钟思乔明显无法接受,“我那个常年泡堕落街的同事可说,这酒吧的老板可以说是堕落街头牌了。” “说不定是自称的。” “?” 注意到钟思乔不善的眼神,温以凡坐直了些,强调了句:“就,说不定。” 钟思乔哼了声。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阵。 钟思乔提起中午的事情:“对了,我今天遇到的是我高一的副班长。他大学也上的南大,好像还跟桑延一个宿舍,不过我没怎么见过他。” 听到这个名字,温以凡稍怔。 “说起来,你还记得——”说着,钟思乔的视线随意一瞥,忽地定向吧台,“诶,你看十点钟方向,是不是‘堕落街头牌’来了?” 同时,温以凡听到有个人喊了声“延哥”。 她顺着望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调酒师的旁边站了个男人。 酒吧内光线昏沉。他半倚桌沿,整个人背对吧台,脑袋稍侧,似是在跟调酒师说话。穿着件纯黑色的冲锋衣,身材挺直而又高大,此时微微弓着身子,也比旁边的调酒师高一节。 眼眸漆黑,唇角淡扯着,略显玩世不恭。 顶上的彩色转盘灯拉过,落了几道痕迹在他脸上。 温以凡也在这瞬间把他认了出来。 “我操。”大概是跟她有一样的发现,钟思乔语调一扬,十分震惊地说,“姐妹儿,这头牌是桑延啊!” “……” “怎么我一提他就见着人了…你还记得他不?你转学之前,他还追过你……” 听到这句话,温以凡的睫毛颤动了下。 正好路过了一个服务员,温以凡有些不自在,想出声打断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她抬头,就见服务员似乎是被人撞到了,手中的托盘略微倾斜,搁在上边的酒杯随之歪倒。 ——朝着她的方向。 酒水夹杂着冰块,掉落至她的左肩,顺势滑下。她今天穿了件宽松的毛衣,此时大半边衣服被淋湿,寒意渗透进去。冻得人头皮发麻。 温以凡倒抽了口气,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 店内音响声大,但这动静也不算小。 像是被吓到,服务员整张脸都白了,连声道歉。 钟思乔也站起身,帮温以凡把衣服上的冰块拍掉,皱眉道:“没事吧?” “没事儿,”温以凡声音不受控制地发颤,但也没生气,看向服务员,“不用再道歉了,以后注意点就行。” 随后又对钟思乔说:“我去卫生间处理下。” 说完,她稍抬眼睑。 意外地撞入一道视线之中。深邃,淡漠而又隐晦不明。 定格两秒。 温以凡收回视线,往女厕的方向走去。 找了个隔间,她把毛衣脱掉,里头只剩一件贴身的打底衫。 所幸是隔了层毛衣,没被打湿多少。 温以凡抱着毛衣走到洗手台,用纸巾沾了点水,勉强把身上的酒水擦干净。 大致处理好后,她走了出去。 余光瞥见走廊处站着个人,温以凡下意识看过去,脚步一顿。 男人斜靠墙,嘴里咬了根烟,眼睑懒懒耷拉着,神色闲散又淡。与之前不同的是,他的外套已经脱了下来,就这么松松地被他拎着。 身上只剩一件黑色的体恤。 距离最后一次见面,已经过了五年了。 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温以凡也不知道该不该打声招呼。挣扎了不到一秒,她低下眼,干脆装作也没认出来,硬着头皮继续往外走。 暗色简约的装修风格,大理石瓷砖上的条纹不规则向外蔓延,倒映着光。在这儿还能听到女歌手的歌声,很轻,带着缠绵和缱绻。 越来越近。 即将从他旁边走过。 在这个时候。 “喂。”他似有若无地冒出了一声,听起来懒洋洋的。 温以凡停了下来,正要看过去。 毫无防备地,桑延倏然将手上的外套兜头扔了过来,遮挡了她大半的视野。温以凡愣了下,立刻伸手扯下,有些莫名。 桑延仍未抬头,低睫,把烟掐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两人谁都没有主动说话。 似乎过了很久,实际上也不过几秒的光景。桑延缓慢地掀起眼皮,与她的目光对上。眉目间带着疏离。 “谈谈。”他说。 难哄 好些年没见,距离最后一次见面至今,没有任何联系。淡薄到让温以凡几乎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但也记得。 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并不太愉快。 并不是能让他在看到自己狼狈糟糕时,会过来慰问帮助的关系。 温以凡的头一反应就是。 对方认错人了。 但脑海里又浮起了另一个念头。 也可能这几年桑延逐渐成熟,心胸变得宽广起来。早已不把从前那些事情当回事,不计前嫌,只当是再见到老同学时的客套。 温以凡收回思绪,把外套递给他,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 桑延没接,目光从她手上略过。而后,他淡声说:“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温以凡的手定在半空中,反应有些迟钝。 一时间也不太清楚。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自我介绍; 还是在炫耀他现在混得如此之好,年纪轻轻就已经飞黄腾达,当上了老板。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居然还分心,神游想起了钟思乔的话。 ——“这酒吧的老板可以说是堕落街头牌了。” 视线不免往他的脸上多扫了几眼。 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更显薄凉。 褪去了当年的桀骜感,青涩的五官变得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敛住他的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 说是头牌。 似乎也,名不虚传。 桑延又缓缓吐了两个字,将她拉回了神。 “姓桑。” “……” 这是在告诉她,他的姓氏? 所以就是,没认出她,在自我介绍的意思。 温以凡明白了情况,平静说:“有什么事儿吗?” “很抱歉。因为我们这边的失误,给您造成了困扰和不便。”桑延说,“您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告诉我。另外,您今晚在店内的消费全部免单,希望不会影响您的好心情。” 他一口一个“您”字,温以凡却是没听出有几分尊敬。 语气仍像从前一样。说话像是在敷衍,懒懒的,听起来冷冰冰又欠揍。 温以凡摇头,客气道:“不用了。没关系。” 这话一出,桑延眉目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可能是觉得她好说话,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些,颔首道:“那先失陪了。” 话毕,他收回眼,抬脚往外走。 温以凡的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下意识喊:“桑——” 桑延回头。 对上他视线的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陌生人,“延”字就卡在嗓子眼里不进不出。 脑子一卡壳,温以凡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气氛寂静到尴尬。慌忙无措之际,空白被刚刚神游的内容取代,浮现起两个字眼。她盯着他的脸,慢一拍似地接上:“——头牌。” “……” 四目对视。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 在这几近静止的画面中,温以凡似乎看到,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 “……” 嗯? 她刚刚说了什么。 桑头牌。 桑、头、牌。 哦。 桑…… 我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桑头牌啊啊啊啊啊!!! “……” 温以凡的呼吸停住,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她完全不敢去看桑延的表情,抿了抿唇,再次把衣服递向他:“你的衣服。”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跟她以往的做法一样,当没觉得不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直接将这段小插曲略过。 但桑延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撇头,缓慢重复:“桑、头、牌?” 温以凡装没听懂:“什么?” 沉默片刻。 桑延看她,有些诧异,仿若才明白过来。他拖腔带调地“啊”了声,唇角微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抱歉,我们这儿是正经酒吧。” “……” 言外之意大概就是。 我自知是绝色,但没考虑过这方面的服务,请你他妈自重点。 温以凡想解释几句,又觉得没法解释清。 她暗暗吐了口气,懒得挣扎。反正以后不会见面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顺着他的话惋惜道:“是吗?那还挺遗憾。” “……” 桑延的表情仿佛僵了一瞬。 却像是她的错觉。 温以凡眼一眨,就见他的神色依旧古井无波,毫无变化。她没太在意,礼貌性地笑了笑,再度提起:“你的衣服。” 桑延仍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 接下来的十来秒,温以凡诡异地察觉到他盯着她嘴角的弧度,眼神直白而又若有所思。 就这么停住—— “穿我的衣服,”桑延顿了顿,忽地笑了,“不挺开心的吗?” “……” 温以凡:?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我本人好像比这酒吧出名?”他不正经地挑了下眉,话里多了几分了然,仿佛在给她台阶下,“拿回去当个纪念吧。” “……” - “他真这么说的?”钟思乔再三确认,爆笑出声,“牛逼啊,他怎么不直接说让你拿回去裱起来?” 温以凡慢慢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钟思乔忍着笑,象征性安慰了几句:“别太在意。可能这种情况太多了,桑延就直接默认你来这是为了看他。” “你把咱俩来这儿的目的忘了?” “啊?” “不是‘嫖’吗?”温以凡说,“‘看’这个字怎么能配得上他的言行举止。” “……” 钟思乔又开始笑。 温以凡也笑:“行了,你悠着点。等他走了再笑,他还坐那呢。” 此时吧台前的高脚凳已经坐满,桑延占了最边上的位置。他端起桌上的透明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表情从容自在,像个纨绔不羁的大少爷。 见状,钟思乔总算收敛。 恰好把酒水弄洒的服务员过来了。 这服务员是个男生,年纪看着不大,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手端托盘,动作谨慎地上了酒。而后,把刚刚温以凡付的钱返还,压在夹着小票的文件夹板下面。 “这是您的酒。” 温以凡看着钱:“这是……” 没等她问完,服务员忙解释,神色略显不安:“对不起,刚刚是我的错。老板已经交代下来了,您这桌免单的。” 温以凡这才想起桑延的话。 一顿,下意识就是拒绝:“没事儿,不用。钱拿回去吧。” 服务员摇头:“除了这事,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 他的态度很坚决,温以凡也没坚持。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我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捡到了这个外套。可能是哪个顾客不小心落下了。” 服务员连忙接过:“好的,谢谢您。” 等他走后,钟思乔朝她眨眨眼:“怎么回事?” 温以凡简单解释了下。 钟思乔瞪大眼:“那他都这么说了,你咋还要给钱。” “人开店也不容易,”温以凡抿了口酒,“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儿就拿他几百块钱。” “你怎么还担心富二代创业苦,这少爷有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钟思乔说,“不过,他还真不记得你了啊?” 温以凡合理推测:“应该是没认出来吧。” “没认出来?”钟思乔觉得荒唐,脱口而出,“不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名字里有个‘凡’就真觉得自己平平无奇了?” “……”温以凡差点呛到,无言又好笑,“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在骂我。” 也难怪钟思乔会觉得这回答不可理喻。 因为温以凡是真长得漂亮。 跟她温和的性格完全不符,她的长相极其妖艳,漂亮到带了攻击性。那双狐狸眼像是来勾人魂的,眼尾略略上挑,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 坐在这暗沉的酒吧里,像是自带光一样。 钟思乔一直觉得她光靠这张脸就能红得发家致富。 哪知最后却去当了苦逼的新闻记者。 “而且你现在跟高中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啊,就是头发比那会儿短了——”瞅见桑延那边的动静,钟思乔瞬间改了口,“好吧,也有可能。” “……” “他这条件,这几年泡过的妹也不可能少,说不定就有几个跟你差不多类型的。” 闻言,温以凡支着下巴,往桑延的方向看。 这次,他的旁边多了个女人。 像是不怕冷,女人穿着贴身的短裙,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她半靠吧台,歪着头给他敬酒,巧笑嫣然,玲珑曲线随着动作被勾勒得清晰明了。 桑延抬眼看她,似笑非笑地。 在这氛围的烘托下,也多了几分调情的意味。 这话题来得短暂,很快,钟思乔就说起了别的事情。 注意力被她的声音拉回,温以凡收回目光,跟她继续聊了起来。 半晌。 女歌手结束了最后一首歌。察觉到时间,温以凡问道:“快十点了,我们走了吧?” 钟思乔:“行。” 两人起身往外走。 钟思乔挽住温以凡的手臂,边看手机边说:“向朗刚跟我说他下个月回国,下回我们找他一起来吧。去个能蹦迪的,这个有点儿没劲。” 温以凡应了声:“好啊。” 临走前,她又往吧台看了眼。 桑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旁边的女人似乎又换了一个。他的脸上仍然没带情绪,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 跟她意外的重逢,也真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只是碰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温以凡恍了神。 莫名想起他们断去联系之前,最后见的那一面。 寂凉的夜晚,无月。浓雾暗云压迫小城,细雨如毛绒,扑簌簌坠下。窄巷里,唯一的路灯闪烁,飞蚁义无反顾往里撞。 少年发梢湿漉漉的,睫毛也沾了水珠。肤色净白,眼里的光被浇熄。 一切都像是虚幻。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 只记得。 桑延声音沙哑,最后喊了她一声:“温以凡。” 而后低眼自嘲:“我也没那么差吧。” 也记得。 他折去一身骄傲,将自己视为,让人避之若浼的污秽。 “放心,”他笑,“我不会再缠着你。” - 自从把酒洒在顾客身上,余卓整个晚上都过得不踏实。做事儿小心翼翼地,唯恐再犯了相同的错误,再度点燃老板刚褪去的火气。 等这桌顾客走后,他上前收拾桌子。 将酒杯回收,余卓一扯文件夹板,底下压着的几张红色大洋顺势被带过。 他的动作停住。 又注意到软椅下方掉了条手链。 余卓伸手捡起,面色沉重地走回吧台。他把托盘往里推,对黄毛调酒师说:“小何哥,K11的客人掉了东西。” 何明博接过,抬头说:“对了,你刚拿过来的那衣服,我看着咋这么像延哥的。” “啊,我不知道,说是在厕所捡的。”想到钱的事情,余卓抓了抓脑袋,“哥,延哥刚交代我这桌免单,但退还的钱,K11没拿走。我要不要跟他说啊?” 何明博瞥他:“去认错。” “……”余卓懵了,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哥,不是我想吞了这钱,是K11没拿走。我还跟她说了好几遍的。” 拿了个透明袋装手链,何明博笑道:“延哥可没这么讲道理。” “……” 好像也是。 虽是这么想,但余卓上楼去找桑延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垂死挣扎一番。 一晚上都见桑延在吧台前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二楼的。此时,他坐在卡座区最靠里的位置,面上情绪淡淡。 不知听没听进他的这番说辞。 桑延没出声,散漫地把玩着手里的透明杯。 氛围近似威压。 余卓硬着头皮出声缓和:“这可能不是付的酒钱,我刚听到这两位客人在说……” 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太对劲儿,支吾起来:“但周围挺吵的,我听得不太清楚,所以我也不是很肯定……就、就是……” 跟桑延冷淡的眉眼一撞上,余卓打了个激灵,说话顿时顺畅:“我听到这客人的朋友问她,来这个酒吧是不是为了来看延哥您的,她说不是。” 桑延的眼睫微动。 余卓:“然后,她说,是、是为了嫖……” 桑延:“……” 桑延:“?” “所以这个可能是给您的嫖资……” “……” 难哄 外头比来时更冷。 唯一能保暖的毛衣已经湿透,被她放进袋子里。走到家门前,温以凡觉得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她把门打开,又下意识往对面看了眼。 这个时间,对门的男人估计还没回来。 往常大多是两三点,她已经陷入沉睡时,他才会带着笑路过她的门前,不怀好意地敲打两下门板。力道很重,在这深夜里像是雷鸣。 而后便回了自己的房子。 什么事儿都不干。 令人恼怒,却又没法做出什么措施来解决。 温以凡跟房东说了好几次这个状况,但似乎都没有任何成效。 锁了门,温以凡烧了壶水,顺带给钟思乔发了条微信:【到家了。】 钟思乔家离上安远,这会儿还在地铁上:【这么快?我还有好几个站。】 钟思乔:【诶。】 钟思乔:【我刚刚一吹风,又想起桑延今晚的行为。】 钟思乔:【你说,桑延是不是怕你会冷,才给你扔的外套?然后他又不好意思说,就掰扯了一个那样的理由。】 温以凡从衣柜里翻出换洗衣物。瞥见这句话,她停下动作:【说点儿靠谱的。】 钟思乔:【?】 钟思乔:【我这话哪里不靠谱!!!】 温以凡:【他是来解决问题的。】 温以凡:【所以估计是怕我因此冻出病,找他讹医药费吧。】 钟思乔:【……】 钟思乔:【那他找别人给你件外套不就得了。】 温以凡:【这么冷的天,这不是一件容易事。】 钟思乔:【?】 温以凡提醒:【他可能借不到。】 钟思乔:【……】 恰好弹出电量不足的提醒。 温以凡把手机放到桌上充电,进了浴室。将脸上的妆一点点卸掉,她盯着镜子里的脸,动作突然顿住。 前不久见到的那双带了陌生的眉眼,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温以凡垂眸,心不在焉地把化妆棉扔进垃圾桶。 不谈现在,就是以前最熟悉的时候,温以凡也不算很了解桑延。所以她也分不太清,他是装作认不出她,亦或者是真没把她认出来。 像个抛硬币猜正反的游戏。 没有蛛丝马迹可寻,也无从猜测,仅能凭借运气得到结果。 毕竟在她看来,这两种可能性。 都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 吹干头发,温以凡习惯性地打开电脑写了会儿新闻稿。直到开始有了困意,她才回到床上,伸手扯过桌上的手机。 在她进浴室没多久,钟思乔又发来几条消息:【万事皆有可能嘛,就算没有,咱也能脑补一下让自己爽爽。】 钟思乔:【我还挺好奇,你现在见到桑延是啥感觉。】 后头还跟一个八卦兮兮的表情。 温以凡想了想:【确实是挺帅的。】 钟思乔:【……】 钟思乔:【没啦?】 温以凡:【别的还没想到,想到了再告诉你。】 温以凡:【我先睡了,好困。】 平心而论,要说真没什么感觉是骗人的。但她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提起来了又要扯一堆,有那时间不如多睡点觉。 她把手机扔开,开始酝酿睡意。 这一觉,温以凡还是毫无例外地睡得极差。 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被光怪陆离的梦缠绕。觉得下一秒就要挣脱,彻底入睡时,就被隔壁那个傻逼一巴掌拍门上吵醒。 把被子从脑顶扯下,温以凡浑身上下都觉得窝火。 温以凡的脾气是公认的好,遇上任何事情都能不慌不忙地解决,外露的情绪很少有波动特别大的时候。 可能是人总要有个发泄的渠道。 所以她的起床气极其严重。 被人吵醒会失了理智。 更别说在这种,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睡着的情况。 温以凡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期盼外头的人能像平时那样,拍几下就赶紧滚。 哪知这次他像是中了邪一样,敲门声持续不断的,嘴里还打着酒嗝:“还没醒吗?漂亮姐姐,帮个忙吧,我家厕所坏了…来你这洗个澡……” 温以凡闭了闭眼,起身把相机翻出来,调整好位置,对着门的方向录像。而后,她扯起手机,直接拨打了110,清晰地把地址和情况报出。 这么一折腾,她仅存的睡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半夜,独自一人居住,门外有醉酒的男人骚扰。 温以凡觉得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是要害怕的。但这个时候,她只觉得火大和疲倦,没有精力去分给其他情绪。 因为一直得不到反应,在民警来之前,男人已经回了家。 温以凡把拍下来的片段给民警看,并要求到派出所解决这个事情。既然已经闹到报警了,她也没想过要和解,打算这事过后就搬走。 录像里,门被拍得直震,还伴随的男人不清醒的声音。看着就瘆人。 民警敲响了对面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打开门,不耐道:“谁啊!” “我们接到报警,”民警说,“举报你半夜骚扰邻居。” “什么骚扰。”男人默了几秒,装作不清醒的模样,语气也没刚刚那么冲了,“警察同志,我刚喝完酒回来呢,喝醉可能敲错门了吧。就是个误会。” 民警板着脸:“人还提供了视频,你敲错门还喊着要去人家里洗澡啊?别在这跟我扯淡。赶紧的,跟我们上派出所。” 在这样的天气,男人只穿着件贴身的短袖,露出手臂上威风凛凛的虎纹身。身材很壮,肌肉一块块凸起,就像是一堵墙。 男人又解释了几句,见没有用处,很快就放弃。 他抬起头,目光幽深,盯着站在民警后头的温以凡。 温以凡抱臂靠着门沿,面无表情地回视他。眼里情绪很冷,没半点儿畏惧,反倒像是在盯着什么脏东西。 …… 到了派出所。 男人咬死说自己就是喝醉了胡言乱语,温以凡在另一边明确说了这段时间的情况。但这事儿具体也没给她造成财务上的损失,只导致了她精神敏感又衰弱。 到最后,男人罚款了几百块钱加拘留几天就这么结束。 出派出所前,其中一个老民警好心提醒她,让她不要住群租房。 不单是这方面的问题,还有其他的安全隐患。 之前因为某个群租房因为用电超负荷引起着火,南芜政府已经开始重视这个事情,等政策批下来了,也要开始管理了。 温以凡点头,道了声谢。 外头天已经亮了。 她干脆直接回了台里。 回南芜之后,温以凡通过社招,往南芜电视台都市频道《传达》栏目投了简历。 《传达》是台里的一档民生新闻栏目,以报道本市以及周边县城镇的民生新闻为主,主旨在于“关注百姓生活,传达百姓声音”。 温以凡觉得自己这情况还挺需要被关注的,胡乱想着要不要把这个事情当个选题报上去,边进了办公室。 里头灯亮着,但没人。 她到茶水间泡了杯咖啡,这会儿实在没什么精神,连早餐都没胃口吃。但她也睡不着,刷了刷新闻APP便开始写稿。 一整天下来过得浑浑噩噩。 新来的实习生付壮跟她一块外出采访时,表情一直欲言又止的,最后还是没忍住说:“以凡姐,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 温以凡才意识到自己这起床气持续了快一天了。 直到熬到交上去的新闻上单,温以凡头一回没选择加班,直接收拾东西走人。 夜里气温低,寒风仿若锋利的冰刃,刮过耳际。 没走几步,温以凡就收到了钟思乔的消息。 钟思乔:【温以凡,我死了。】 “……” 温以凡:【?】 钟思乔:【我!真的!要!死!了!】 钟思乔:【我的手链不见了!】 钟思乔:【我男神送我的!我都没戴过几次呢呜呜呜呜!】 温以凡:【没找着吗?】 钟思乔:【对TAT】 钟思乔:【我今早在公司才发现不见的,我还以为在家里,但刚刚回家之后也没找到。】 钟思乔:【但我感觉是落在桑延那酒吧了。】 钟思乔:【你下班之后帮我去问一下吧,我这去上安太远了。】 温以凡:【行。】 温以凡:【你也别太着急了。】 温以凡脑子像生锈了似的,迟钝地思考着方向,而后才重新抬了脚。所幸是堕落街距离这并不远,走个七八分钟就能到。 再往里,找到“加班”酒吧。 她走了进去。 跟昨晚的风格不同,圆台上的位置被摇滚乐队取代,音乐声重到让人耳朵发麻。酒吧内灯光昏沉,气氛高昂,五光十色的灯光飞速划过。 温以凡走到吧台前。 里边还是上回那个黄毛调酒师。 温以凡喊住他:“您好。” 调酒师露出个笑容:“晚上好,女士。想喝点什么?” 温以凡摇了摇头,直白地提了来意:“我昨天跟朋友过来的时候,掉了一条手链,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捡到?” 听到这话,调酒师似是认出她了,立刻点头:“有的,您稍等一下。” “好的,麻烦您了。” 温以凡站在原地等。 看着调酒师拉开一侧的抽屉,在里头翻了翻。随后又拉开另一侧,又翻了翻。他的动作突然停住,抬头朝某个方向招手,喊了声:“余卓。” 被唤作“余卓”的服务员走过来:“诶。小何哥,怎么了?” 温以凡看过去。 一眼认出是昨天往她身上洒了酒的服务员。 调酒师纳闷道:“昨天你捡到的手链,我不是收这儿了吗?咋没找到。” “啊?那手链……”余卓也懵,又突然想起,“噢,对了。延哥下来拿衣服的时候,把那手链也拿走了。” “……” 以为自己听错,温以凡一愣,没忍住出声:“什么?” 余卓下意识重复:“被延哥拿了。” “……” 这次温以凡听得一清二楚。 一个开了这么大家酒吧的老板。 像是八百年没见过钱一样,毫无道德品质地将客人不小心遗落的财产据为己有。贪得无厌而又明目张胆地,干出近似盗窃的行为。 调酒师显然不知道这个事儿,一脸莫名其妙:“延哥怎么会拿?那他去哪了?刚刚不是还在的吗?” 余卓像个天然呆:“我不知道啊。” 安静片刻。 调酒师有些尴尬地看回温以凡:“抱歉,我们这儿的失物一般是老板在管。要不您先留一下联系方式,或者您稍微等等,我现在联系一下老板。” 温以凡不想在这儿呆太久,觉得明天过来拿也一样:“没关系,我留联系方式吧。” “好的。”调酒师从旁边抽了张名片给她,“您写在上面吧。” 温以凡低头往上面写了一串号码,递回给他:“那麻烦您再帮忙找找。如果找到了,打这个号码就可以——” 话还没说完。 名片突然被人从身后抽走。 温以凡猝不及防地回头。 就见桑延站在她身后,距离靠得很近,像将她禁锢。他生得瘦高俊朗,此时微侧着头,轻描淡写地往名片上扫了两眼。 而后,与她的目光对上。 灯红酒绿的场景,震耳欲聋的音乐,以及烟草与檀木混杂的香气。 男人眉眼天生带冷感,此刻却掺了点吊儿郎当。 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神。 像是把她认出来了。 倏忽间。 他的唇角一松,似笑非笑道:“不死心啊?” 没懂他的话,温以凡怔住。 桑延随手把名片扔回她面前,慢慢站直,与她拉开距离。 “特地过来留联系方式的?” 难哄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却像平地一声惊雷,在一瞬间点醒了温以凡。 前些天她来这儿的时候,跟桑延说出了怎样的话。 ——“抱歉,我们这儿是正经酒吧。” ——“那还挺遗憾。” “……” 温以凡微抿唇,铺天盖地的窘迫感将她占据。 所幸是周围吵闹,调酒师完全没听到桑延的话,只纳闷道:“哥,你干嘛呢。”而后,他指指抽屉,将声音拉高:“你有看到放在这儿的手链吗?” 闻声,桑延轻瞥一眼。 调酒师解释:“这位客人前几天在我们店里消费,遗落了一条手链。那天余卓捡到,我……” 说到这,他一顿,改口:“你不是给收起来了。” 桑延坐到高脚凳上,懒洋洋地啊了声。 调酒师:“那你给收哪了?” 桑延收回视线,神色漫不经意:“没见过。” “……”调酒师一噎,似是被他的反复无常弄到无言。 与此同时,有两个年轻女人到吧台点酒。 像是看到救星一样,调酒师给桑延丢了句“老板你招待一下,我先工作”,随后立刻转头去招呼那两人。 余卓也不知何时已经从这块区域离开。 只剩下他俩。 尽管是在拥挤喧嚣的场合,但也跟独处没多大差别。毕竟调酒师说了那样的话。两人一站一坐,氛围像与周围断了线,有些诡异。 桑延拿了个干净的透明杯,自顾自地往里倒酒,直至半满。 下一刻,桑延把杯子推到她面前。 温以凡意外地看过去。 男人黑发细碎散落额前,眼睫似鸦羽,面容在这光线下半明半暗。他的手里还拎着半听啤酒,挑了下眉:“要我怎么招待?” 这回温以凡是真有了种,自己真是来嫖的错觉。 她默了须臾,没碰那酒:“不用了,谢谢。” ——冷场。 估计桑延也因为调酒师的解释而尴尬,没再刻意提起联系方式的事情。想着这是他的地盘,温以凡决定给他留个面子,也没提起。 她扯回原来的事情:“你们这儿的失物都是老板在管?” 桑延笑:“谁跟你说的?” 温以凡往调酒师的方向指了指。 桑延顺着望去,手上力道放松,忽地将易拉罐磕到吧台上。 “何明博。” 何明博下意识抬头:“诶!咋了哥。” 桑延不咸不淡道:“我什么时候闲到连失物这种破事儿都管了?” “……”何明博明显没反应过来,再加上他还忙着,便只说了句,“哥。你等等,我先给客人调完这杯酒。” 桑延这态度实在说不上好。 温以凡抿了抿唇,把名片放到酒杯旁边:“那我把联系方式留在这,你们找到了直接打这个电话就可以,我会过来拿的。谢谢。” 桑延眼都不抬,敷衍般地嗯了声。 温以凡也不知道。 如果他对待任何一个客人都是这样。 这家酒吧是怎么经营起来的。 也可能只对她如此。 或许是因她先前的言辞感到不悦;也或许是对从前的事情还耿耿于怀,装作不认得她,见到她也不想给任何好脸色。 今天凌晨去了趟派出所,后又因采访跑了三个地方。回去要跟房东沟通提前退租、再考虑新住处的事情,还得防备着隔壁那男人的报复。 一大堆事情等着她。 相较起来,桑延这点态度,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但不知为何。 可能是因残存的那点起床气,她莫名觉得有点儿闷。 温以凡轻声补了句:“是很重要的东西,麻烦你们了。” 她正准备离开。 桑延:“等会儿。” 温以凡动作停住。 桑延喉结滚了滚,又喊了声:“何明博,你磨蹭什么?” 何明博:“啊?” “人东西落这儿了。”桑延看他,一字一顿道,“不找?” “……” 桑延都放出这话了,何明博只能不死心地再次翻找。这回很神奇地在靠下边的柜子里找到。他松了口气,立刻递给她:“是这条吗?” 温以凡接过:“对的,谢谢您。” 何明博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摸了摸后脑勺:“不用不用。耽误了您那么多时间,我们还觉得抱歉。” 桑延继续喝酒,没说话。 温以凡点头,道了再见便离开。 外头又湿又冷,人也少。一路望过去冷清而空荡。 温以凡冷到不想碰手机,飞速在微信上跟钟思乔说了句“手链找到了”,便把手揣回兜里。她吸了下鼻子,莫名走了神。 思绪渐渐被记忆见缝插针地填满。 因为刚刚那个恶劣又有些熟悉的桑延。 她想起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 高一开学当天,温以凡迟到了。 到学校之后,她连宿舍都来不及回,让大伯替她把行李放到宿管阿姨那,之后便匆匆地跑向高一所在的A栋教学楼,爬到四楼。 穿过一条走廊,往内侧的区域走。路过校用饮水机时,她第一次见到了桑延。 少年长身鹤立,穿着蓝白色条纹的校服,书包松松挎着。五官俊朗矜贵,表情很淡,看着有些难以接近。 跟她的状态完全不同。 像是不知道已经打铃了,他在那儿接水,看上去优哉游哉的。 温以凡着急着回班,但只知道她所在的班级在这栋楼的四层,不知道具体位置。 她不想在这上边浪费时间,停下脚步,打算问个路:“同学。” 桑延松开开关,水流声随之断掉。他慢腾腾地把瓶盖拧好,侧眸看了过来。 只一眼便收回,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那会儿温以凡还不认识他,只觉得这人不惧迟到,在上课时间还能大摇大摆地在这打水,没半点新生的谨慎和惶恐。 更像个游历江湖多年的老油条。 所以她犹豫几秒,改了口:“……学长?” 桑延扬眉,再度看过来。 “请问一下,”温以凡说,“你知道高一十七班在哪吗?” 这次桑延没再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他抬了抬下巴,十分仁慈地出了声:“往前走右转。” 温以凡点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但桑延没再开口。 温以凡也没听到类似“就到了”这样的结束语。 怕他还没说完,出于谨慎,她硬着头皮又问:“然后呢?” “然后?”桑延抬脚往前走,语气闲散又欠打,“然后自己看门牌上的班号,难不成还要学长一个一个地报给你听吗——” 他拖着尾音,咬着字句说:“学、妹。” “……” 温以凡好脾气地道了声谢。 按照他说的方向走,一右转,就看到了高一十五班的门牌。再往前,最靠里的就是十七班。温以凡加快步伐,到门口细声喊:“报告。” 讲台上的班主任看向她,垂眸看了眼名单,问道:“桑延?” 温以凡摇头:“老师,我叫温以凡。” “以凡啊。”班主任又看向名单,有些诧异,“名单上就剩你和桑延没来了,我看这名更像个女孩儿,以为是你。” 没等班主任让她进来,温以凡身后又冒出了个男声:“报告。” 顺着声音,她下意识转头。 就见刚给她指路的“学长”站在她的身后。两人之间只差两步的距离,拉近后,她才察觉到他长得很高。 这距离看他脸还得仰头。 气息冷然,平添了几分压迫。带着似有若无的檀木香。 他的情绪淡淡,很没诚意地说:“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你俩先进来吧,位置在那。”班主任指了指教室里仅剩的两个位置,顺带问,“怎么第一天就迟到了?你俩一块来的?” 班主任指的方向在最靠里那组的最后一排。 两个位置并排连着。 温以凡老老实实回话:“不是一块来的。我家里人早上还有别的事情,送我过来的时候就有点迟了。再加上我不太认得路,所以就来晚了。” “这样啊。”班主任点点头,看向桑延,“你呢?” “我爸不知道我已经高一了,”桑延径直走到靠外侧的位置,把书包搁到桌上,懒洋洋地说,“把我送初中那边去了。” “……” 鸦雀无声。 又在顷刻间,被大片的笑声覆盖。静谧的教室热闹起来。 温以凡的唇角也悄悄弯起。 “那以后你爸送你过来时,提醒着他点。”班主任跟着乐了,“行了,你俩坐吧。” 桑延点头应了声。拉开椅子,他正想坐下,突然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温以凡。 他的动作顿住:“你要坐外边里边?” 两人视线对上。 温以凡连忙敛了笑意,迟疑道:“里边吧。” 教室的空间不大。 课桌被分成了四组,每组七排两列。最后一排没剩多大空间,椅子挤压墙壁,进去的话得让外侧的人腾个位置出来。 桑延没说话,往外走了一步,给她让了位。 讲台上的班主任又开始发言:“我再自我介绍一遍吧,我是你们接下来一年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班的化学老师。”说着她拍了拍黑板:“这是我的名字。” 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着“章文虹”三个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 温以凡从书包里拿出纸笔,认真记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前桌男生的身体忽地往后靠,手肘搭在桑延的桌子上。他似乎认识桑延,不甚明显地转头,嬉皮笑脸道:“桑姑娘,你这名儿确实还挺女孩儿哈。” “……” 温以凡愣了下。 顿时想起刚进教室时章文虹说的话。 ——“名单上就剩你和桑延没来了,我看这名更像个女孩儿。” 闻言,温以凡的注意力落到了桑延身上。 他人生得高大,坐在这狭窄的位置上,长腿都塞不进课桌,束手束脚。其中一条干脆支在外侧。眼睑耷拉着,总给人一种睡不醒又有些不耐的感觉。 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男生。 “这可不是我说的啊,刚刚老师说的。但她这么一说,我再细想你那名字,确实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男生强忍着笑,“要是你是个女的,我一定泡你。” 桑延上下扫视他,而后慢条斯理道:“苏浩安,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 苏浩安:“啥。” “我是个女的我就看得上癞蛤.蟆了?” “……”苏浩安瞬间黑脸,默了三秒,“赶紧滚。” 温以凡分神听着他俩的对话,有点儿想笑。 这语气还让她联想起,刚刚桑延自称学长喊她学妹的事情。她顿了顿,在心里嘀咕了句“不要脸”。 此时章文虹被另一个老师叫出去。 没了镇场子的人,教室里的叽叽喳喳声逐渐加重。 “还有,我这名呢。”桑延还没完,继续扯,“是我老爹翻了七天七夜的中华大词典,开了百八十次家庭会议,之后再三挑选——” 温以凡托着腮帮子,思绪渐渐放空,逐字逐句地听着他的话。 就听他停了几秒,吊儿郎当地把话说完:“才选出的一个最爷们儿的字。” 吵闹至极的背景音带来了安全感,温以凡盯着笔记本上的字眼,微微叹息了声,低不可闻地点评:“结果还没我的爷们儿。” “……” 苏浩安嘲讽地“哈”了声:“那你怎么不直接叫桑爷们儿呢?” 温以凡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低头无声地笑。过了好半晌,她忽然察觉到,旁边的桑延一直没回应苏浩安的话。 沉默无言。 这会儿倒是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 她下意识看向桑延。 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桑延的目光已经挪到她的身上。漆黑微冷的眉眼,星点的阳光落在他的眼角,也没染出几分柔和来。 直白不收敛,带了点审视的意味。 温以凡心里咯噔一声。 什么情况? “……” 不会听见她刚刚的话了吧…… 不会吧? 不至于吧? 还没等她得出结论。 桑延指尖轻敲桌沿,悠悠道:“啊,对。还没来得及问。” 温以凡呼吸一窒,捏紧手中的笔。 “新同桌?”桑延偏头,略显傲慢地说,“你叫什么名儿?” 难哄 温以凡还隐约记得。 当时自己若无其事地把名字报出后,桑延只是拖着腔调“啊”了声,之后也没再说什么。 现在想起,她莫名还能脑补出他当时的心路历程,大概先是——“我倒要听听你的名字有多爷们儿”,再到——“温以凡?”,最后到——“噢,也不过如此”。 那高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样,跟现在几乎相差无二。 但也许是因为年纪增长,他不像少年时那般喜形于色;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多年未见,两人间变得陌生。比起从前,他身上的冷漠近乎要涵盖所有情绪。 恰好到了地铁站。 温以凡边从包里翻着地铁卡,边拿出手机。看到钟思乔的微信,她随手回复了几句。而后,她突然记起自己的微信里,好像是有桑延这一号人物的。 前两年用微信的人多起来后,温以凡也注册了个账号。当时她直接选了通讯录导入,手机里还有桑延的号码,所以也向他发了好友申请。 那边大概也是顺手点了同意。 从添加到现在,两人一句话都没说过。 不过温以凡觉得,他通过的时候,应该不知道这个人是她。 因为她那时候早已换成宜荷的号码了。 想到这,温以凡点开通讯录,拉到“S”那一栏,找到桑延。点进桑延的头像,扫了眼他空荡荡的朋友圈,很快就退出。 一条朋友圈都没有。 估计是把她屏蔽,又或者是早把她删了? 还是说她加的这个人压根就不是桑延。 人家可能也早就把手机号换了。 温以凡在删除键那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了退出。 毕竟不太肯定,她也没有删人的习惯。 让他在这无声无息地躺列,好像也碍不了什么事。 - 回到家。 温以凡先给房东打了个电话,商量退租的事情。 这个房东人很好,因为多次听她说了这个情况,也同情她一个姑娘在外头住,很快就同意了。说是她如果想现在搬的话,押金和提前交的房租都可以退还给她。 温以凡感激地道了声谢。 解决完这一茬,她打开电脑,开始逛租房网站。 逛一圈下来,都没找到合适的。 因为南芜的房子实在是不好找。 一线城市,一房一厅家具齐全,近上安,治安好。按温以凡目前看到的,房租一个月最便宜也得三四千。 这对于她目前的经济情况来说,确实是困难。 温以凡有些头疼。 干脆跟钟思乔说了一声:【乔乔,我打算搬家。】 温以凡:【你有空的时候,帮我问问你朋友那还有没有合适的出租房。】 很快,钟思乔就打了通电话过来。 温以凡接起。 钟思乔觉得奇怪,单刀直入道:“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要搬家,你当时不是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吗?” “邻居骚扰。”温以凡言简意赅,平静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叙述一遍,“我今天凌晨报警,跟他闹到派出所去了。现在他被拘留五天,我怕他之后会报复,还是早点搬比较好。” “……”钟思乔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你没事吧?这事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没什么事儿,他之前也没做什么太过激的行为,就敲敲门。去派出所的时候都三四点了,而且有警察在,很安全,没必要让你跑一趟。”温以凡说,“你过来多远啊,还三更半夜的。” “对不起啊。”钟思乔很内疚,“我之前还觉得这房子挺好的,便宜又离你单位近……” “你道什么歉,没你帮我找地方住我说不定就得露宿街头了。”温以凡失笑,“而且我也觉得这房子很好呀,要是没这邻居我都打算长租了。” “唉,那你打算怎么办?这段时间要不要先来我家住啊?” “不用了,你嫂子不是刚生了二胎吗?”温以凡说,“我这去了,怕会让他们不自在,也怕给他们添麻烦。真没事,我找到房子就搬了。” 钟思乔家里人多。除了一个结了婚的哥哥,还有个在读高中的妹妹,都还跟父母住在一块。平时她下班之后,还要帮着照顾妹妹和侄子。 知道自己家的情况,钟思乔也没再提,又叹了口气。 “那你要不去你妈那?” “我没跟她说我回南芜了。” “啊?为什么?” “太忙了,过段时间再说吧。”温以凡扯开话题,半开玩笑,“想想还有点后悔这一时的冲动,我今天看到我这邻居的腿有水桶那么粗,看着拿刀砍都得砍半小时。” “……”钟思乔忍不住吐槽,“你这说的也太吓人了。” “所以我这不是怕吗?”温以凡慢腾腾地说,“要是他怀恨在心,之后想报复我,说不定还会出现这样一种可能——” “什么?” “我拿着把电锯都不一定能打过他。” “……” - 挂了电话。 温以凡打开另一个租房网站,又扫了一遍。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合适的,她干脆关掉电脑,起身去洗澡。 搬家这事儿,说急也急不来。要是病急乱投医找了个新住处,却还不如现在这个,那也没有丝毫意义。反倒又耗费精力又耗费物力的。 温以凡想着要是五天后还没找到新住处,就等到时候再想办法。 隔天就是13年的最后一天。 南芜市政府联合南芜广电举办了个跨年烟火秀,分了两个观赏区,分别是淮竹湾度假区和东九广场。门票是免费的,但需要通过线上平台提前预约抽签。 只有预约了,并且中签了的市民才能参与。 先前钟思乔预约时,选的是淮竹湾观赏区,中签之后还邀请了她一块去。 温以凡没浪费她的名额。 这活动前两周台里就批下来了,温以凡照例要加班,去现场做直播。但跟钟思乔去的地方不同,她去的是东九广场。 温以凡跟台里申请了采访车。 一行人提前过去做准备,开车的是带她的老师钱卫华。除了他俩,付壮也一块跟了过去,外加一个老记者甄玉充当出镜记者。 到那的时候,距离烟火秀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 广场有ABC三个出入口,划分成三个不互通的观赏区域。现场来的人已经不少了,此时正在门口查验入场券和身份证,陆陆续续进场。 他们只是台里分配下来的其中一组,被分到了A区域。 除了他们,还有不少其他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到来。 找到个合适的拍摄点,钱卫华开始调试设备。这算是比较大型的活动,现场人多且杂,没有固定座位,什么职业、哪个年龄段的都有。 可能是看到摄像头觉得新奇,周围渐渐围了一圈人,窸窸窣窣地对着这边说话。 广场被海水和夜色笼罩,远处高楼鳞次栉比,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带。海风染上低温,湿而潮,发了狠地扑面袭来,顺着缝隙钻入骨子里。 温以凡还没重新彻底适应南芜这湿冷天气,再加上今天刚来了例假,这会儿又开始难受。 她从包里翻出口罩戴上。 又站了一会儿。 温以凡看了眼时间,打算趁空闲的时候去趟洗手间。钱卫华和甄玉还在跟导播室沟通,她也没打扰他们,直接跟付壮说了一声。 顺着路标走了一百来米,总算看到了公共厕所。隔壁还有个破旧的小凉亭,里头满满当当地坐着人,或休息或等待。 厕所空间并不大,女生队伍已经排出门外五米了。 但男厕门口倒是一个人都没有。 两边对比鲜明。 温以凡认命地过去排队。 她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刷了会儿微博,没多久,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浅浅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还有些熟悉。 温以凡顺着望去。 凉亭靠外的小空地,灯光白亮,有些刺目。 她稍稍眯起眼,视野清晰的同时,在那块区域再次看到昨天刚见过的桑延。 还有种出了幻觉的感觉。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男人表情漠然,虚靠着凉亭,穿着件军绿色的挡风外套,显得肩宽腿长。他用纸巾擦着手,看着像是刚从厕所里出来。 身子稍稍弓着,跟坐在旁边长凳上的中年女人说话。 女人抬头瞥他:“好了?” 桑延:“嗯。” 女人站起来:“那你在这等只只吧,她还在那排队。我要先去找你爸了。” “……”桑延动作一停,缓缓抬起眼皮,“上个厕所也要人等?” “这不是人多吗?”女人说,“而且我跟你爸过二人世界,你跟着干什么?” “所以你叫我来干什么?”桑延气笑了,“给你带孩子?” 女人拍了拍他的手臂,似是有些欣慰:“你要早有这觉悟,你妈我也不用总像现在这样绞尽脑汁掰扯理由了。” 桑延:“……” 临走之前,女人又说了一句:“对了,你顺便跟你妹谈谈心,我看她最近压力好像很大,这段时间都瘦一圈了。” 桑延扯了下唇角,要笑不笑道:“我跟她谈心?” 女人:“嗯,怎么了?” “我跟她不光年龄有代沟,”桑延从口袋拿出手机,语气闲闲地,“——性别也有。所以这事儿还是交给您吧。” 沉默三秒。 女人只说了十个字:“我现在喊不动你了是吧?” “……” 等女人走后,温以凡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听他们说话。队伍在此刻前挪,她收回注意力,顺势往前走了几步。 这个位置也看不到后头的桑延了。 过了大约一分钟。 钟思乔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钟思乔:【[/图片]】 钟思乔:【我惊了。】 钟思乔:【我之前客套给他群发的祝福消息,他从来没回过,我还以为他不用这微信了。】 温以凡点开图片来看。 是钟思乔跟桑延的聊天记录。 桑延发来一条消息。 看上去像是群发的,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 见状,温以凡下意识退出聊天窗,扫了眼未读消息。 没有看到桑延。 但她通讯里桑延的头像跟截图里是一样的。 所以应该没加错。 那她怎么没收到群发消息…… 他总不会那么小心眼,故意不发给她吧。 还是说不是群发的? 但没多久前,他还在自己眼皮底下被他母亲教训,也没见他有这么多闲工夫一条一条给人发祝福短信。 想了好片刻。 温以凡觉得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如之前所想的那般。 他已经把她删了。 这么一想,她顺势联想到自己通讯录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干脆也编辑了一条群发消息,借此把那些已经把她拉黑的人清掉。 发出去没多久,立刻有十几条回应。 温以凡从下至上,一一点开,偶尔回复几句。 点到最上边一条的时候,温以凡愣了下。 因为她惊悚地发现。 回消息的人是她心血来潮想群发的导.火.索,是她刚刚误以为早已把她删除的人,此时还站在她几米远处的位置。 他只发了一个符号。 桑延:【?】 “……” 难哄 温以凡的眉心一跳,内心莫名惊了下。 这。 怎么还。 诈尸了??? 而且甩个问号是什么意思。 温以凡视线上挪,盯着自己发出去那五个字。 ——新年快乐呀^_^ 一时间温以凡还有种不识字了的感觉。 她这发的应该是祝福语,而不是什么污言秽语吧…… 还别说。 这单甩个问号的行为还挺唬人的。 温以凡隔着个屏幕都被他震慑到了。 这反应就像是看到了一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人一样。 不管对方说了什么,就算是祝福消息,也要甩个问号来怼一下。 温以凡犹疑地在对话框输入:【你知道我是】 还没敲完,她用余光注意到,身旁有人跟她擦肩路过。温以凡下意识抬眼,发现桑延走到她前方一米左右的位置,在一个女生旁边停下。 女生身材细瘦,安静地低着头。像是在看手机。 联想起桑延跟他母亲的对话,这个应该是他妹妹。 温以凡对这小姑娘还有点印象。高中的时候她见过,名叫桑稚,比桑延小了六七岁。那会儿她个头还小小的,生得像个瓷娃娃,温以凡跟她说话还得弯下腰来。 现在都长得跟她差不多高了。 桑延懒懒道:“小鬼。” 桑稚抬头:“干嘛。” 桑延:“听说你最近压力很大?” 桑稚很敷衍:“没有。” 桑延自顾自地继续提:“因为快高考了?” 温以凡跟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人。 这距离,他们说话就像是在面前放电视剧一样,清晰无比。她不想刻意去听,也依然源源不断地传入她的耳中—— “说了没有。” “想那么多干什么,”像是要把母亲交代下来的任务贯彻落实,桑延慢悠悠地说,“你哥我当初不学习,不也考上南芜大学了。况且,你资质虽然不行,咱家也有钱让你去复读。” “你不学习?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吗?”桑稚瞅他,语气开始烦了,“放心吧,你当时拼死拼活才考上的南芜大学,我闭着眼都能上。” “……” “还有,”吐槽完这点,桑稚又道,“我今天听妈妈说,你把工作辞了?” “……” “肯定不是吧?” 桑延侧头:“有你什么事?” 桑稚也开始自顾自地说:“你是不是被炒了不好意思说啊?” 没等桑延再开口,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低眼看去,突然提了句:“我说话你听不进,那就让你‘亲哥’来安慰你几句?” “什——”可能是看到来电显示,桑稚瞬间消了音,过了几秒才低声说,“不要。” 之后桑延也没多说,走回凉亭那边接电话去了。 安静下来。 虽然有些话温以凡也没太听懂,但这近距离被迫偷听认识的人说话的事情,还是让她有点不自在。所幸是脸上还戴着个口罩,给了她几分安全感。 温以凡重新点亮屏幕。 注意到在输入框还未发送的话,又觉得不太妥当,伸手全部删掉。她想委婉地确认对方是不是知道这是她的微信,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谨慎地回了个:【?】 大概是还在打电话,那头没立刻回复。 盯着看了两秒。 温以凡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就算桑延真把她屏蔽了。 但她的朋友圈。 可没有。 屏蔽。 桑延。 “……” 这么一想,温以凡立刻点开自己的朋友圈。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上一条朋友圈已经是两个多月前了。当时还在宜荷市,好像是跟同事去清吧时一块发的。 温以凡的目光定住。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跟前同事们的自拍照。 照片里的其他人露出牙齿,笑得灿烂,摆出各种拍照姿势。温以凡坐在左下方的位置,皮肤白到像是曝光过度,只温和地看着镜头,嘴唇弯起浅浅的弧度。 五官极为清晰。 …… 队伍渐渐排进厕所里,恰好隔间同时有几人出来,轮到了她的次序。温以凡回过神,把手机放回口袋,顺着往里走。 片刻后,温以凡走了出去。 洗手台是男女共用的,在男女厕中间,两三米宽。 温以凡打开水龙头,大脑有些乱。 所以之前在酒吧,他就是在装不认识自己。 群发祝福也是刻意不给她发。 看到她的消息头一反应就是怼。 温以凡抬头,通过面前的镜子,她能见到还站在原来位置的桑延。看上去已经打完了电话,他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把玩着手机。 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她消息。 下一刻,温以凡看到桑稚也从厕所里出来了,走到旁边的洗手台。但水龙头可能是坏了,打开也不出水。 温以凡刚好用完了,给她腾位:“你用这个吧。” 桑稚立刻说:“谢谢。” 视线对上温以凡时,她似是愣了下。 温以凡没注意到,收回眼,边掏出手机边往外走。点亮,界面还停在跟桑延的聊天窗。 他这次连半个标点符号都没施舍给她。 温以凡明白了原因,默了会儿,没忍住在对话框输入了句“咱俩要不互删吧”。 很快又删掉。 瞥见他俩刚对着来的两个问号,温以凡一顿,突然觉得这个聊天记录火.药味十足,有种“傻逼就你他妈会甩问号吗”的意思。 但她本意并不是想要跟他争吵。 温以凡不想在节日里闹了不快,想着该怎么退让。 她敲了一个字。 【那】 盯着桑延发来的问号以及自己发出去的“快乐”两字,她迟疑着继续敲。 【不快乐也行。】 “……” 发送成功之后,温以凡也离桑延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隔空擦肩而过之际,她不自在地垂下头,用余光看到他似乎点开了微信。 男人长睫低垂,盯着屏幕上的内容。 不知是不是错觉,温以凡似乎听到他轻嗤了声。 她的后背一僵。 继续走了好一段路。 直到拉开距离了,温以凡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感才总算消退。她重新看向屏幕,依然如她所料地没有回复。 她叹息了声,没功夫再想这个事情。 觉得自己去的时间有点长,温以凡不敢再拖,快步回到拍摄点。 跟她离开时区别不大。 广场内弄了装饰,植物以及小建筑上都缠了一圈彩色灯带,带了过节的氛围。周围人来人往,有工作人员在维持秩序,望过去都喜气洋洋的。 一切前期准备都已经就绪,只等着新一年的到来。 钱卫华和甄玉正聊着天。付壮站在他俩旁边,极为乖巧地听着,不发一言。见温以凡回来了,他立刻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付壮是前两周新招的实习生,今年大四。人不如其名,个头不高且瘦,像个竹竿。长了张正太脸,却十分违和地有着一副低音炮:“姐,你要是再晚来一步。” 温以凡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怎么了?” 付壮沉痛道:“你可能就只能看到我被冻死的尸体。” “……”温以凡点头,“那谢谢你了,我正缺选题呢。” “在你眼里!我居然只是个选题!”付壮控诉她,冻得哆哆嗦嗦,声音却精神,“我靠,我真太他妈冷了,这风吹得我鼻涕都出来了。” 温以凡看他。 这年纪的男生大多要风度不要温度,付壮也不例外。他只穿了件牛仔外套,看着完全没有抗冻的效果,嘴唇都冻紫了。 况且他还瘦,仿若下一秒就要被这海风吹垮。 “海边本来就会冷些,以后出来跑新闻穿多点。”说着,温以凡从口袋里拿了个暖宝宝给他,“放口袋里暖暖手。” “诶,不用。”付壮没想过要拿她东西,“姐,你自己拿着吧,你一女孩子肯定比我更冷。” “但我口袋里已经有俩了。”温以凡说,“这个没地方放。” “……” 这回付壮毫无负担地接过,顺带扯了个话题:“对了姐,你之前看过烟火秀吗?” 温以凡嗯了声:“不过没看过这么大型的。” 付壮:“对着这玩意儿许愿有用吗?” 温以凡:“没有。” “……”付壮嘀嘀咕咕,“我就只许个,明年能找到女朋友的愿望。” 温以凡笑:“那更没有了。” “以凡姐,你咋这样!”付壮嚷嚷道,“那我许个,再长高五厘米的愿望总行了吧!男生二十了还能不能再长高啊……” 这回温以凡没打击他。 说到这,付壮忽地指了指某个方向:“诶,就那样差不多,我的梦想就是长这么高。比他矮半个头我都心满意足了。” 温以凡看了过去,瞬间缄默。 非常巧的,付壮指的人是桑延。 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太有缘分,还是该说他阴魂不散。 他站在距离这十来米的位置,整个人倚着栏杆,外套被风吹得鼓起,下颚微敛,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 刚跟他在一块的桑稚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他这完全就是我理想中的身材。”付壮感叹,“今天能不能在上天和烟火的见证下,把我的头安到他的身体上。” 温以凡挪回视线,好笑道:“你怎么不把他的脸也偷过来。” 付壮明显也有这想法,话里动摇的意味很明显:“那拿两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 钱卫华突然喊他们。 大概是觉得忽略他们太久了,开始有了几分惭愧,于是非常敬业地跟把他们叫过去说起出外景直播的各种注意事项。 时间渐渐过去。 跨年在即,氛围越来越热烈。远处高楼上的LED显示屏已经开始倒数,四周人声鼎沸,在最后一分钟的时间,开始有人跟着这数字喊了起来。 “——59、58、57。” …… “——5、4、3。” “——2!” “——1!” 最后一声落下的同时。 无数烟火往上升,在夜幕中拉出不同颜色的线条,而后在某个位置用力炸开。斑驳的光开出各式各样的花,重重叠叠地绽放。 在场的人纷纷举起手机,找到个自认为最佳的拍摄位置,将画面录下来。 等钱卫华没什么吩咐了,温以凡也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被前边的人挡着了便挪个地儿看。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多分钟。 不知不觉间,温以凡被人群挤到外头,到了栏杆的位置。注意到烟火秀差不多结束了,她正想回去找钱卫华,忽地被路过的一个人撞了下。 温以凡不受控地前倾了几步。 然后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立刻后退,仰头,下意识道:“抱歉。” 话脱口的时候,才察觉她撞到的人是桑延。此时,他正垂着眼看她,神色说不清道不明的,看着似乎是在跟人打电话。 “——嗯,准备回去了。” 出于礼貌,温以凡硬着头皮又道了声歉。 桑延轻描淡写地打量了她须臾,而后,朝她点了下头。 像是在示意自己听到了。 温以凡往回走时,隐隐听到他跟电话里的人说了句。 “新年快乐。” 回到钱卫华旁边,温以凡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摸到还戴在脸上的口罩,她动作停住,神经随之放松。 挡了脸,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 另一边。 电话那头的大学舍友兼朋友钱飞本叽里咕噜地说着话,被他连着打断了两次,沉默了几秒:“哦,你啥时候回家我并不关心好吧?不过还是谢了,兄弟,你也新年快乐。” 桑延挑眉:“谢什么。” 钱飞:“你这不是给爹祝福呢么。” “能别自作多情?”桑延拖着尾音,懒洋洋道,“没跟你说。” 难哄 直播结束后。 甄玉又采访了附近几个来看烟火秀的市民,之后一行人便收拾东西返程。 想到刚刚的事情,温以凡内心总有种不踏实感,便喊了声同坐在车后座的付壮:“大壮。” 付壮应了声:“诶。” 温以凡口罩还未摘:“要是你在路上看到我。我像现在这样戴着口罩,穿的衣服也是你没见过的。” 她停了下,认真地问:“你能认出来吗?” “只带口罩,”付壮思考了下,非常严谨地询问,“其他地方都不遮吗?比如戴个墨镜,或者戴个帽子什么的。” “就现在这样。” 付壮理所当然道:“那当然能啦!” “……” “以凡姐。说实话,我可没见过比你长得好看的人。”付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第一天来上班,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哪个跑错地儿的大明星呢。” 副驾的甄玉笑道:“小凡确实是好看。” “这一瞧也确实是,”闲暇时间的钱卫华比平时和蔼得多,打趣道,“小凡,有男朋友了吗?哪天老师把儿子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甄玉笑骂:“得了吧你,你儿子小学还没毕业吧。” 付壮嬉皮笑脸:“那要不考虑考虑我?” 也没因他们的调侃而恼,温以凡笑着接了句:“等你那新年愿望实现了再说。” 付壮嚷嚷:“以凡姐,你咋这样呢!” 丢下这句,付壮又凑过来,小声说:“不过。” 温以凡:“嗯?” “姐,因为你今天给了我一个暖宝宝,我太感动了。”付壮眼睛很大,神色像是在求夸奖,“所以我许愿的时候,还帮你许了一个。” “许了什么?” “我希望你能尽早找到一个对你超级好的男朋友。”付壮握拳,“各方面条件也都超级好,长得还像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男人那么帅!” “……” - 温以凡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了。 熬夜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这会儿倒是没觉得困,只疲倦到不想动弹。她换上拖鞋,直接坐到床边的地毯上,懒懒地翻了翻手机。 因为先前群发的消息,未接电话和未读消息都不少。 顺着一一回复,温以凡继续下划。 直到翻到消息栏靠下的位置,仍然没丝毫动静的桑延。 她戳了进去。 瞥见那句“不快乐也行”,温以凡头皮一紧。 “……” 当时没考虑太多,只是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所以也没觉得不对劲。 但现在再看怎么就变了味道。 像在挑衅一样。 对方明显不想搭理她,温以凡也没再说话自讨没趣。她心不在焉地开始神游,莫名想到桑延今天跟他妹妹桑稚的对话。 而后,回想起高一的时候,他们两个的成绩都很差。 在年级垫底的班里,还排了中下游。 温以凡是以舞蹈特长生的身份考进南芜一中的,文化课成绩自然不太好。而桑延极度偏科,除了数理化其他科目压根就不学,每次的成绩单都像被狗啃了一样难看。 数理化几乎科科满分,其他大多都是三四十。 那时候。 每回考试成绩出来后,桑延都会拿她理科的试卷来看,边看边挑眉笑。 次数多了,温以凡脾气再好还是没忍住说:“桑延,你看我的试卷是没有用的。你得从自己做错的题里找到问题。” “嗯?你对我这是哪门子的误解?”桑延抬睫看她,指尖在她试卷的某个红叉上打了个转,吊儿郎当又欠揍地说,“我的卷面上就不存在这种东西。” …… 温以凡收回思绪,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 关于桑延装作不认识她这个事情,她其实是能理解的。 估计是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想起了年少轻狂时曾为不值得的人做过的蠢事,想起了人生中那唯一的黑历史。也因此,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的交集。 装作不认识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这。 温以凡捋了捋从桑延的角度看到的内容。 早已遗忘的曾经心仪过的对象突然来到自己的酒吧,还提出了近似要嫖他的话; 故意落下手链以此换得第二次见面; 刻意发祝福消息套近乎; 最后还装作被人撞到,跟他有了肢体上的接触。 “……” 也不知道这回他得脑补出多少东西来。 - 新一年还是照常过。 元旦那天,钟思乔把她那个做房屋中介的同学微信推给温以凡。 但按照温以凡给出的心理价位,这人给她推的好几个房子,都是跟先前一样的群租房,要不然就是在郊区那边的一室间。 最后还是钟思乔给她提了个建议。 让她可以找人合租。 因为二居室或者三居室平摊下来会便宜不少。 温以凡接下了这个建议,但也不知道上哪去找合租室友。隔壁那个邻居给她的心里阴影太大,让她不敢去找陌生人当室友。 只想找个认识的同性朋友。 周四下午,温以凡从编辑机房出来,去了趟厕所。 出隔间后恰好碰上同团队的王琳琳。 王琳琳在《传达》栏目组呆了三年,比她大几岁,长相和声音都很甜。元旦那天她轮休,加上今天她常常迟来早退,温以凡还有种很久没见过她的感觉。 温以凡主动跟她打了声招呼。 王琳琳顺着镜子看她:“诶,小凡,你这口红什么色号?还挺好看的。” 温以凡下意识道:“我今天没涂,但我平时用的色号是——” “哎呀!”不等她说完,王琳琳就打断了她的话,娇娇地说,“什么没涂呀,都是女人咱们真实点好吗?你要是想问我化妆品的牌子我也能告诉你呀。” 说完王琳琳便踩着高跟鞋走出厕所。 温以凡茫然地站在原地,看着镜子,而后迟疑地用手背蹭了蹭嘴唇。 “……” 确实没涂啊。 回到办公室。 温以凡走回自己的位置。王琳琳的办公桌在她斜后方,这会儿她正半坐在办公桌上,扭头跟温以凡隔壁桌的苏恬说话。 苏恬跟温以凡同一批进来的,两人年纪相仿,关系还算不错。 温以凡笑道:“在聊什么?” 苏恬:“聊琳姐跟她男朋友跨年夜的事情呢。” “就随便说说。”王琳琳摆手,很随意地说,“我也是运气好,刚好元旦轮休,就跟我男朋友去淮竹湾那边过了一晚上。吃个烛光晚餐泡个温泉什么的,他还给我转了5200和1314,也没做什么,还过得挺无聊的呢。” “真羡慕你,琳姐。”苏恬扯了下唇角,强行扯开话题,“对了以凡,你不是要搬家吗?新房子找到没有。” 王琳琳神色诧异,立刻问:“诶,小凡,你要搬家吗?” 温以凡:“对呀。” “你要不来跟我一起住吧?”王琳琳跳了起来,神色很惊喜,“我最近正愁着呢,我之前那个合租室友辞职回老家去了,我也找不到合适的人跟我一块住。” 温以凡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你今天下班之后,可以先跟我去看看房子——”说到这,王琳琳一停,改口道,“哎呀,不行。还是明天吧,我今晚要跟我男朋友去看电影。” 陈恬主动说:“琳姐你家住哪儿呀?以凡想找个离公司近点的。” 王琳琳:“就尚都花城呀,很近的。” 温以凡知道这个小区,离她现在住的地方很近,平时她上下班都会经过。是近几年新建成的,算是那片区域比较高档的小区。 陈恬看了温以凡一眼,又问:“那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合租室友吗?” “没有没有,就我一个。”王琳琳拍了拍温以凡的肩膀,笑得很可爱,“放心吧,我不会乱带人回来的,咱要是真当室友了,住之前也可以提一下注意事项什么的。” 她都这么说了,温以凡当然觉得好,爽快地应下。 “好,那就明天下班之后?” …… 趁王琳琳去茶水间的时候。 陈恬凑了过来,神色有些担忧:“你真要跟她一块住啊?我觉得她还挺烦人的,整天扯她那个刚交的富二代男朋友。而且我感觉她因为你长得好看,对你说话总阴阳怪气的。” 温以凡大致清楚王琳琳的性格。 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娇气和嘴碎,这两点她都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而且多数时间,王琳琳都挺好相处的。 她眨了下眼,温声道:“我先看看房子吧。” - 第二天下班后。 温以凡和王琳琳一块坐地铁到尚都花城。 王琳琳现在住的房子是一个三居室,但房东只出租两个房间。有一个小房间被房东用来放杂物,长期是锁着的。剩一个带浴室的主卧和一个次卧。 所以房租也相对低一些。 但整体都很不错,厨房餐厅阳台外加所有必备设施都俱全。 主卧一直是王琳琳在住。 温以凡看了眼次卧。 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一点灰都没有。 王琳琳在旁边说:“因为我住的是主卧,所以我交的房租会比你多点儿。你一个月付2000,然后水电费什么的咱平摊,你觉得行不?” 这个价格,比她之前住的群租房稍贵些,但还在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而且各方面条件都好不少。 温以凡没说话,还在思考。 毕竟搬家不是小事,王琳琳也理解,没催她立刻给答复:“你再想想吧。都这个点了,咱先去吃个晚饭吧,我好饿呀。” 温以凡没有吃晚饭的习惯,本想拒绝。但又想着她们有很大的可能性要合租了,本着打好关系的念头,她还是同意下来。 两人刚出小区。 王琳琳手机响起,她接起电话,声音嗲了好几个度:“喂,亲爱的。怎么啦?” 温以凡安静走在她旁边。 “我现在跟我同事在外面呢,正打算去吃个饭。”王琳琳开始撒娇,“可以呀。你在哪儿呀,我现在刚出小区门口呢,走得好累哦。……诶,你现在开车过来啦?快到了吗?那好哦,我不打扰你打电话啦。我乖乖在门口这等你,你要快来接我哦。” 等王琳琳挂了电话。 温以凡弯唇,识相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会给你答复的。” 王琳琳眼睛眨了眨,立刻拽住她:“怎么突然就回去了,咱不是说好一起吃饭吗?你不用不自在,你不是电灯泡啦。我男朋友那边也会带朋友来,就当去参加个聚会。” 温以凡没来得及再拒绝。 一辆黑色的车已经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副驾窗户降下来,驾驶座上的男人侧头看过来,笑道:“亲爱的,快上车。”下一刻,他瞥见站在王琳琳旁边的温以凡,愣了下:“咦,温以凡?” 温以凡顺着望去,也愣住。 她倒是没想过。 王琳琳这个富二代男朋友会是苏浩安。 “我靠,这都多少年没见了……”没等他说完,后头就响起了鸣笛声,“我操。快快快,你俩先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温以凡:“不……” 苏浩安着急道:“快!” “……” 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后座。 坐上去之后,温以凡才发现后座是有其他人的。 她定眼望去。 车内光线比外头要暗些。 男人没发出任何声音,呼吸声很浅,存在感却极强。此时,他像没骨头似的瘫在座位上,眼睛闭着,模样慵懒又困倦。 仿若对周围发生的事情毫无察觉。 车子发动。 苏浩安顺着车内后视镜往后看,边开车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喂!桑延,赶紧醒醒!快起来见你的白月光了!” 温以凡:“……” 难哄 像是被这动静声吵到,桑延稍稍侧头,懒散地睁了眼。 与她的视线对上。 空气中仿佛有尴尬在交汇。 桑延没吭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没半点刚醒来的失焦感。 他的眉眼生得极为好看。浅浅的内双,眼尾弧度上扬,再加上他总是一副对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顾的模样,看着总带了锋芒。 这一瞬间。 温以凡有了种,他下一秒就要对“白月光”这三字进行疯狂嘲讽的感觉。 王琳琳主动出声:“你们认识呀?” 苏浩安:“嗯,高中同学。” 温以凡收回视线,正想顺势说句话把这个话题彻底带没时,王琳琳又极其没情商地来了句:“白月光是什么意思呀?就是你朋友以前小凡追过但没追到吗?” 苏浩安还缺心眼似地哈哈笑起来:“对对对。” “……” 这俩人怪不得是一对。 这种状况,温以凡再怎么想装傻糊弄过去也不行了。 她清晰地意识到,之前彼此心照不宣在脸上安的面具,就在这一刻,被前面两个人撕了大半,只剩点残余的遮挡。 也不指望桑延能说出什么拉回场面的话。 知道他向来面子大过天,温以凡平静地说:“是吗?我这当事人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儿。苏浩安,你是不是记茬了?” “怎么可能记茬?你俩——”说到这,苏浩安才后知后觉般地察觉到不对劲,“诶,你俩这是尴尬还是啥。不是吧,这都多少年了,还记着啊?我这就只是当个趣事随便提提而已。” 王琳琳又问:“你们多久没见了呀?” “这我一时半会儿也算不出来,温以凡,你只在我们学校呆了一年吧?”苏浩安说,“我记得你好像高一还是高二就转学了。” 温以凡认真道:“高二下学期转走的。” 苏浩安:“这么算来,那得七八年了吧。桑延,你这咋一声不吭呢。都七八年了!你不会还因为这事情耿耿于怀吧?” 桑延又垂下眼,没搭理他。 “牛逼。”苏浩安服了,噼里啪啦地吐槽,“温以凡,你不用理他。你也知道他这人什么样,眼睛长他妈头顶的,估计是觉得你当初是眼瞎了才看不上他,但他不知道他这个模样多惹人嫌——” 王琳琳打断他的话:“哎呀,你好好开车吧,别这样说你朋友。” “……” 苏浩安把剩下的话憋回去,眉头皱起,抽空看了王琳琳一眼。 察觉到他的情绪,王琳琳又立刻道:“开车得专心呀,不然多不安全。哎呀,你别不开心嘛,我就是提醒一下你,你想说话就继续说。” 苏浩安这才笑了下:“没生气,谢谢亲爱的提醒。” 不知不觉就到了吃饭的地方。 都到这儿了,温以凡也不好再开口说自己要走。毕竟桑延什么话都没说,反倒显得她十分在意从前的事情,连同台吃一顿饭都做不到。 想着吃顿饭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熬熬就过去了。 但出乎温以凡的意料,王琳琳先前说的那句“我男朋友那边也会带朋友来”里的这个“朋友”,并不单指桑延一个人。 而是一群人。 他们预订了一个包厢,这会儿里头已经坐满了人。 按道理,温以凡算是被王琳琳带来的,应该是要跟她坐在一起才对。但剩余的四个位置两两连着,她便果断抛下温以凡,跟苏浩安坐一块去了。 温以凡就这么被迫跟桑延安排在了一块。 这样看起来,温以凡就像是被桑延带来的。 有个男人起哄道:“桑延你不厚道啊,怎么突然脱单了?” 苏浩安啧了声:“别胡说。桑延这傻逼配的上吗?这我们老同学,我们高中当时大名鼎鼎的校花!——钱飞你记得不,你高中不也在南芜一中上的吗?” “记得记得,温以凡嘛,而且我之前跟你朋友一个班的,就钟思乔。”坐桑延隔壁一个胖胖的男人看向温以凡,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看过她在朋友圈发跟你的合照。” 温以凡弯唇,点点头。 下一刻,又一个男人说:“我去,胖子你咋脸红了啊?” 桑延压根不参与他们的话题,就算这期间有多少人提到他名字,他也像完全听不见似的。听到这话,他才稍稍有了点动静,抬眸往钱飞的方向看。 苏浩安:“他不是一直这样吗?看到长得漂亮的就不会说话了一样。” 可能是觉得受到了忽视,王琳琳不乐意了,开始插进他们的话题:“什么呀,你怎么在我面前说别人长得漂亮。” 沉默几秒,苏浩安哄道:“宝贝儿,你这是怎么理解的啊?别乱吃醋了。” …… 这家店菜上得很慢菜,台面上一群大老爷们儿你一句我一句地吹着水,半天了一道菜都没上。但话题渐渐扯开,因她这个陌生人的到来而引发的一些关注也逐渐散去。 温以凡松了口气,不经意间看了眼桑延。 桑延没参与聊天,此时正低着头玩手机,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别人喊他也爱答不理的。 温以凡低头喝水。 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过了一会儿。 王琳琳忽地亲了亲苏浩安的脸,起身往温以凡的位置走来。她扯住温以凡的手腕,笑眯眯道:“小凡,走呀。我们去厕所。” 温以凡站起来。瞥见被她放在椅子上的包,她默默拿了起来。 顺着指示牌,两人进了厕所里。 王琳琳拿出口红补妆,闲聊般地说:“你拒绝过那个桑延啊?就是穿黑衣服那个,高高帅帅的,你以前拒绝他了?” 温以凡笑着没回答。 王琳琳当她默认了,十分诧异地说:“你知道我们公司附近那个‘加班’酒吧不?那是他跟我男朋友,还有另一个男的合资开的。” “……” “他这条件多好啊,你为什么拒绝?”王琳琳摇了摇头,“你是不是要求太高了啊?你现在是不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我刚刚看他那个样子,确实对你也没什么意思了,而且都这么多年了。” “都过去了。”温以凡笑得温和,而后拿出手机看了眼,“对了,琳姐。真不好意思啊,我得回去了,钱老师让我今晚交个稿子给他,就麻烦你帮我跟你朋友说一声了。” 王琳琳啊了声,有些不高兴:“就一顿饭,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老师赶着要。”温以凡说,“我也不敢拖,这不是还在试用期吗?” “喔,那行吧。”王琳琳撇了撇嘴,“那你自己路上注意点儿,我先回去了。” “好的,明天见。” 等王琳琳走后,温以凡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惹到到王琳琳不开心了,但她实在不想继续呆在那个没有任何熟人的聚会里。 温以凡松了口气,抽了张纸巾把手擦干。 刚走出去,温以凡就撞上了,与此同时从对面男厕走出来的桑延。这回,他不像温以凡所想的那把,直接把她当成空气般略过。 桑延停下脚步,神色很淡,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她。 温以凡莫名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让她想起了第一回去加班酒吧时,跟他在走廊上的那次重逢。 但这次的状况和那时候完全不一样。 像是重来一次。 回归正常的发展方式。 从他今晚一直沉默的态度来看,温以凡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提起先前见的那几次面。她朝他点了下头,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但出乎意料的,桑延这回似乎并不打算跟她维持面上的和平。他依然是那副带了审视的姿态,闲闲地重复:“好久不见?” 他的语调,让温以凡一时没分清是疑问句还是陈述句。 随后,桑延又道:“跨年到现在才过了几天,见不到我——”他顿了下,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把剩余的遮挡彻底撕破。 “也不至于这么度日如年吧?” 难哄 静默片刻。 这话落下的同时,温以凡的脑海里浮现起跨年夜发生的事情——她被路人撞到,不小心撞进他怀里,而后跟他道了声歉,他点头以示“没关系”。 整个过程就跟陌生人之间的交流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温以凡猜到他大概是认出来了,彼此估计也都心知肚明。 但她没想过他会这么直白地摊开来说。 毕竟从一开始,温以凡所有的回应方式,都是在配合他做出的各种行为。 所以现在是,在她还觉得这场戏可以继续演下去的时候,他那边觉得局面兜不住了,就抢先表现出一副“装不认识有意思吗”的模样。 显得他这人待人待事都非常真诚,从不做拐弯抹角的虚伪事情。 总结起来,就是“温农夫”与“桑蛇”的故事。 温以凡默了两秒,也不想给他留面子了:“也不是,我还以为你没认出我来。” 桑延扯了下唇角。 “毕竟我当时戴着口罩,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她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慢吞吞地说,“没想到你眼神这么好。” 桑延挑眉:“眼神好?” 很快,他又欠欠地说:“啊,抱歉,让你误会了。” 温以凡:“误会什么了?” “我没见着你人,是我妹认出你了,”桑延模样气定神闲,不带半点儿心虚,“跟我说你一直盯着我看呢。” “……” 温以凡面色未改,接下话来:“确实是这样。” 桑延看她。 “因为,我看到你当时,”温以凡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开始胡扯,“裤链没有拉。” “……” 怕这话又会造成他的误解,温以凡又补了句:“我周围还挺多人在讨论的。” 桑延:“……” “你也不用太在意这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温以凡笑了笑,假意安慰,“先不聊了,我工作上还有点事情,先回去了。” 她脚步还未动,桑延突然喊:“喂。” 温以凡:“?” 桑延:“记得刚刚苏浩安把车停哪了么。” 她下意识点头。 “行。”桑延抬了抬下巴,“带路。” - 温以凡还挺茫然。 本以为自己带着他找到车了,再怎么样他也应该会礼尚往来地问一句“要不要送你一趟”。结果找到车之后,除了“再见”,桑延多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没半点要跟她同行的意思。 她原本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温以凡刚观察了下,才发现这个饭馆开在一条很偏僻的街道上。她用手机地图查了查距离这最近的地铁站,离了好几公里。 周围也没见几辆来往的车,往外看都是乌漆嘛黑的一片。 温以凡犹豫了下,盯着桑延一直没发动的车子,只能硬着头皮敲了敲副驾的窗。 几秒后,桑延把窗户降下来,冷淡地瞥她。 温以凡轻声说:“你能不能送我一趟?这里有点偏。” 桑延淡淡道:“你住哪儿。” 温以凡:“城市嘉苑。” “噢。”桑延收回视线,“不顺路。” “……” 温以凡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人。她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又提道:“我不是让你送我回家,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可以了,真麻烦你了。” 桑延直直地盯着她看,过了几秒才勉强地说了句。 “上来吧。” 温以凡暗暗松了口气,上了副驾驶座,垂头系安全带。 桑延发动了车子。 车内安静得过分,空间密闭又狭小。 桑延没开音乐,也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思。 觉得自己这样不说话白蹭车,有点像是把桑延当成了司机,温以凡主动扯了个话题:“你怎么突然要走了?不是朋友聚会吗?” 桑延敷衍地回:“吵。” “……” 温以凡也不知道他这是在说聚会吵,还是在说她吵。 她嘴唇动了动,也没再说话。 温以凡侧头看向窗外,看着外头飞快往后跑的景色,路灯被拉出一条条光亮的线,刺眼又晃神。她渐渐发起了呆。 想到来时在这车上跟苏浩安的对话。 温以凡和苏浩安确实是七八年没见了。 但跟桑延并不是。 温以凡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事情。 从苏浩安的反应来看,桑延似乎也跟她一样没告诉其他人。 好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的事情。 高二下学期,温以凡因为大伯的工作变动,跟着他们一家搬到了北榆市。之后,除了发小钟思乔和向朗,她没有跟原来学校的任何一个人再联系。 除了桑延。 本来温以凡也觉得他们会就此断了联系。 但忘了从哪一天开始,温以凡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桑延发来的短信。他不跟她闲聊任何事情,也不会主动问她什么,只把自己每次小考大考的成绩和排名都发给她。 就这么一直维持到高二结束。 高二期末考成绩出来后,温以凡恰好收到了桑延的短信。她当时纠结了好久,最后还是就着成绩单,缓缓地把自己这次的成绩输进短信框,而后按了发送键。 那边大概是没想过她会回复。 过了好片刻,才回了句。 【咱俩成绩好像没差多少,要不考一个大学呗。】 过了一会儿。 他又发来两个字。 【行不?】 …… 温以凡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注意到外头已经开过了几个地铁站,她愣了下,提醒道:“好像开过了,我记得再往前开一段还有一个地铁站,你在前面放我下来吧?” 桑延凉凉道:“我是司机?” “……” 这不是一开始就说好的吗? 似是因为这话感到不爽,桑延没有停车,继续往前开。 温以凡忍不住问:“你这是要开到哪儿?” “你家。”桑延的语气总带了几丝嘲意,“不然还能去哪儿?” “……” 温以凡觉得他们之间完全不能好好说句话。他说话时,总有不太明显的刺存在,似有若无的,显得对话不太对劲。 温以凡想跟他好好谈谈。 但又觉得好像也没有谈的必要。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城市嘉苑。 这个小区建了十来年了,建筑和小区内设施都很老旧,空间也不大。里头全是楼梯房,物业基本不管事儿,这会儿门口没保安在。 连拦车杆都没降下。 桑延没把车开进去,直接停在小区门口。 温以凡解开安全带,客套地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了,等你有空了请你吃饭。” “嗯?”桑延靠在驾驶座上,侧头,神色毫无正形,“这么快就想着下一次见面了?” “……” 温以凡还挺好奇。 这几年他当上的这个所谓的“堕落街头牌”,到底是有多吃香。 能让他随便听一句话都觉得别人别有用心。 还是说,是因为她先前在酒吧的话,让他对自己产生了误会。 温以凡决定解释一下:“之前在酒吧的时候,我是不小心口误了——” 没等她说完,桑延便打断她的话:“哪句。” 桑延:“‘那还挺遗憾’这句?” “……” 温以凡放弃了,直接略过这个话题,伸手打开车门。 “你回去开车小心。” 温以凡走进小区。 她住在最靠近小区门口的那栋楼,进了小区往右走几步便是。 掏出钥匙,温以凡打开了楼下的门,慢慢爬了上去。这栋楼一层六户,爬到自己所住的三楼,再走到走廊的最里,就是她家。 温以凡正想走过去,突然注意到她家门口站了三个男人,带了浓郁难闻的酒气。此时他们正站在那儿抽烟,嘻嘻哈哈地说着各种荤段子和脏话。 也不知是刚回来的,亦或者是在那等了一段时间。 楼道里灯坏了,光线很暗,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但透过外头的光,温以凡大概能从其中一个人的身型认出,是住在她隔壁的男人。 温以凡突然意识到。 从她报警的那天算起,好像已经过了五天了。 她的动作停住。 手中的钥匙却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男人们瞬间看了过来。 虎纹身男笑起来:“美女姐姐,你回来啦?” 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莫名站在这里,温以凡觉得不安。 “兄弟们,就这个美女,说我骚扰她。”虎纹身男叹了口气,声音浑浊嘶哑,“我可太无辜了,我就敲个门也算骚扰啊?” “美女,你是不是没见过啊?”另一个男人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怎样才算真的骚扰啊?” 温以凡一声不吭,转头下了楼。 “她咋跑了。” “我怎么知道她跑什么啊?美女!我们没要干嘛!聊聊天行不行?” “我不怪你啊美女姐姐!我就是想搞好咱俩的关系,邻居嘛,别弄得这么僵。” 说这些话的同时,他们也跟着温以凡往楼下跑。 男人们步子大,嘴里还带着兴奋地笑着,像是在玩闹,在这暗处又显得阴森。 温以凡连从口袋里拿手机报警的时间都没有,跑到一楼,打开楼下大门便往小区门外跑。她想求助保安,却突然想起回来时就看到保安亭没有人。 这小区地段不算偏,出去之后走一段路就是一条美食街。 温以凡想着跑到人多的地方就好了。 身后的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 在这个时候,温以凡看到小区门外,桑延的车还停在原来的地方。他斜倚着车的副驾门,站姿散漫,看着像在跟人打电话。 注意到动静,桑延抬了眼,与她对视。 温以凡稍微慢了半拍,脑子里闪过一瞬间想找他帮忙的念头。但在心里迅速衡量一番,还是选择往美食街的方向跑。 温以凡正想从他身边穿过。 桑延已经把电话掐断,出声喊她:“温以凡。” 她抬眼,再度与他的视线交汇。 瞥见她此时的神情,以及她身后跟着的三个看着就不善的男人。 桑延神色寡淡,平静得过分。 “过来。” 难哄 从再遇到现在,这似乎是桑延第一次喊她名字。 温以凡此时的精神紧绷到了极致,仓皇间,还有种自己幻听了的感觉。她没有停下脚步确认的时间,不自觉又往前跑了几步。 下一刻,温以凡的手腕被桑延拽住。 桑延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扯,力道不算轻。温以凡仰头,视野被他生硬的侧脸占据。他的唇线抿直,单手打开车门,看上去有些火大。 “愣着干什么?” 因为无法控制的恐惧和一路的奔跑,温以凡的呼吸急促。她抬眸看向他,没出声,顺着他的举动和话坐进了车里。 门被桑延关上。 透过车窗,温以凡看到他随意地按了下锁车键。 那三个男人已经追了过来。 见到这个场景,虎纹身男往车内看了眼,确认没其他人之后才流里流气地说:“帅哥,这是你女朋友啊?长得还挺漂亮的呢。” 桑延抬眼,一字一句道:“关你屁事。” 因他这态度,虎纹身男心情瞬间不爽,上前推了下他的肩膀:“你这什么态度?我说关我事了?说好话还不爱听了是吧?” 桑延迅速抓住他的手臂,力道收紧,很快便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般地甩开。 他的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走不走?” “行啊,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虎纹身男当他这是退让,往温以凡方向指了指,“让你车上那骚货先下来给我道个歉,长一副欠操的模——” 像是戳中了桑延的什么神经,他突然毫无预兆地往虎纹身男的腹部踹了一脚。 这一下使了十足十的劲,没半点克制,温以凡在车里都能听到碰撞的巨响。 虎纹身男的话立刻中断,往后退了几步,腰腹向下弯,艰难地冒出了一句脏话:“我操.你妈的……” 跟在他后边的另外两人愣住。 听到虎纹身男骂骂咧咧的话后,才反应过来似的过来帮忙。 温以凡垂眼,忍着颤抖掏出手机报警。 桑延这人向来懒懒散散,什么事情都不爱搭理的样子。看人时总似有若无地带着点嘲讽的笑意,这会儿像是真动了气,脸上没半点表情。 他的眸色黑得纯粹,带着戾气,看着面前的人就像是在看一团烂肉。 两个人同时上去抓他,想把他控制住。 桑延眼疾手快地抓住其中一个人的头发,用力向上一扯,往旁边的路灯上磕。另一人趁这个时候发了狠地往他脸上揍了一拳。 他躲闪不及,头向另一侧偏。 定格须臾。 桑延仿若没了理智和痛感,负了伤反倒笑了出来。 知道自己出去之后帮不上什么忙,反倒会拉了桑延的后腿,温以凡闭了闭眼。她不想去看桑延被打的场景,却又担心他们里面会不会有哪些人带了武器。 只能又睁开,眼都不眨地盯着外头看。 除非是另外两人缠得太过,桑延的所有动作都是有针对性的,力气全数往虎纹身男身上使。某个瞬间,温以凡看到他嘴唇一张一合,短短地说了一句话。 可隔了一段距离。 温以凡完全听不见他说了什么。 所幸是附近的巡警来得快,上前吼:“喂!干什么呢!” 见状,温以凡立刻下了车,往桑延的方向走。怕警察会觉得他是闹事的一员,她把桑延拦到身后,强装镇定道:“警察同志,刚刚是我报的警,这是我朋友……” 桑延脸上负伤明显,唇角带了血丝,好几块破了皮,脸侧还有些青紫。他眼里情绪散去了些,低下眼,盯着温以凡白皙的后颈,没有说话。 …… 几人被带到派出所做笔录。 按两方的伤情看来,这也不算是正当防卫,更偏向双方斗殴。不过虎纹身男有前科在,加之今天刚释放就去找先前的受害人麻烦,情节情况严重些。 除了虎纹身男,其他人被口头教育了一阵,罚了几百块钱便离开了。 出了派出所。 温以凡偷偷往桑延的脸上看,抿了抿唇:“你要不要去趟医院?” 桑延情绪不佳,没搭理她。 “你身上还有别的地方有受伤吗?”因为自己的事情把他拉下水,温以凡觉得愧疚又不放心,“我们去一趟医院吧,应该也花不了多少时……” 桑延打断她的话:“温以凡。” 温以凡抬睫:“怎么了?” 桑延看着她,莫名冒出了句:“我站那你看不见?” 温以凡没听懂:“什么?” “你不喊我帮忙你跑什么?” “……” “我让你过来也没听见?”桑延的语气毫不客气,嘲讽的意味十足,“又瞎又聋又哑光剩双腿会跑了是吧?” 温以凡没计较他的恶劣。他救了自己,还负了伤,这会儿不管怎样她在他面前都觉得理亏:“我是想找你帮忙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动手,不想拖你下水。” 桑延目光幽深,听着她的解释。 “而且,”温以凡老实道,“主要是他们有三个人,我觉得你打不过。” “……” 桑延气笑了,被她这话噎得无言。 恰好路过一家药店。 温以凡停下脚步,视线又在他脸上瞥了眼,而后道:“你在这儿等一下。” 说完,也不等桑延应话,温以凡进药店买了点跌打损伤的药。出来之后,她往四周扫了圈,在附近偏僻处找到个长椅。 两人走了过去。 “涂点药吧,”温以凡把袋子递给他,诚恳地说,“你这样出去也没法见人。” “……” 桑延的气息似是有些不顺。他看了她一会儿,不发一言地把装着药的袋子扯开。 温以凡也没说话,在旁边看着他捋起袖子,往手臂上的青紫处喷药。越看,本就已经极为强烈的负罪感又在加剧。 桑延上药的方式很粗暴,只讲求迅速,温以凡感觉他上了跟没上没多大区别。 之后是膝盖,最后才到脸。 过程从这里开始变得艰难。 因为脸是视野盲区,再加上这周围没镜子,桑延只能盲目地涂。他的力道没个节制,再加上总涂错地方,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温以凡看不下去了:“我帮你吧。” 桑延看她一眼,停了几秒,才把手上的东西给她。 温以凡正想凑过去,便听到他来了一句。 “别趁机占我便宜。” “……” 温以凡顿了下,忍气吞声地说:“好的,我会注意的。” 她拿起碘伏棉签,盯着他脸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往上边抹。刚触碰到他的伤口,桑延就像是她用针往上扎了似的,啧了声。 温以凡立刻僵住。 像是没事找事一样,桑延不悦道:“你力道能注意点儿?” 温以凡:“……” 她甚至觉得自己还没碰到他。 温以凡好脾气道:“行,我再轻点。” 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近。 温以凡专注地盯着他的伤口,力道极其谨慎,唯恐又让他不满。渐渐往下,涂到唇角的位置,她拿了个新的碘伏棉签,折断后轻轻往上边点。 彻底处理好后,温以凡的视线向上一抬,撞上了他的眼。 空气滞住一瞬。 “就涂个药,”桑延眼神很暗,声音哑了些,“你有必要凑这么近?” “……”温以凡坐直起来,“抱歉。这里光线不好,我看不太清。” 说完,她又补充了句:“涂好了。” 之后也没别的事情。 桑延靠在椅背上,随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情况?” 温以凡低眼收拾这长椅上的东西,边缓缓地解释:“算是有过节吧。刚刚那个最壮的住我隔壁,经常敲我门,我之前报警让他被关了五天,可能让他记恨上了吧。” 闻言,桑延表情不太好看:“你今晚还住那破地儿?” “我已经找到新的住处了,没来得及搬。我今晚先随便找个酒——”说到这,她顿了下,改了口,“去我朋友家住吧。” 桑延没再接话,过了好半晌才嗯了声。 注意到时间,温以凡先站了起来:“我们走吧。挺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苏浩安的车子还停在我小区那,你还得再跑一趟。” 桑延只点了下头,不置一词。 两人拦了辆车回到城市嘉苑。 下了车,没等温以凡跟他道别,桑延抬脚往小区里头走。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忙跟了上去:“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桑延偏头:“上去收拾东西。” 温以凡一愣:“嗯?” 他话里处处是对这小区的嫌弃:“这破地儿你还打算回来?” “……” 这意思好像是要陪她一起上去收拾。 温以凡本还在忧愁这事儿,毕竟短时间内她是不敢自己一个人上楼了,加上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找不到人陪她一块上去,也不好意思找桑延帮忙。 但他既然都这么提了,她也松了口气。 温以凡道了声谢:“谢谢你。” 桑延懒得搭理她。 这小区物业管理确实做的很差。 温以凡住的那栋楼有几层楼的灯坏了,黑得让人看不清路,一直也没人来换。楼道的拐弯处还有不少垃圾没扔,味道又潮又难闻。 之前温以凡还没觉得有什么,但有这大少爷在,她莫名觉得自己的状况有些窘迫。 但这回桑延倒是什么都没说。 走到自己家门前,温以凡拿出钥匙开门。 桑延没贸贸然进去人姑娘的家里,插兜站在外头:“我在外头等你。” 温以凡点头。 温以凡走了进去,从床下拉出行李箱。 她来南芜还不到三个月,来之前把自己的很多行李都卖掉或者弃置了,再加上她一直也没时间新东西,这会儿收拾起来也跟来南芜时没多大区别。 一个行李箱加一个行李袋就装完。 确认没有落下的东西之后,温以凡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桑延瞥了眼她的行李:“就这点?” 温以凡:“嗯。” 他没再多说,直接帮她把两个行李提下了楼。出小区后,桑延把行李放到车尾箱,而后上了驾驶座:“你朋友家在哪儿?” 温以凡思考着到底是要找个酒店住,还是跟王琳琳商量商量,让她今天就住过去。 桑延没耐心了:“听见没有?” 温以凡只好道:“尚都花城。” 桑延皱眉看了她一眼,发动了车子。 从这开到尚都花城很近,五分钟都不到。 快到目的地时,桑延随口问了句:“你朋友住哪栋。” “……”温以凡记得位置,但没特意观察过是哪栋,诚实道,“我不记得了。” 桑延也不急:“你问问。” 温以凡已经在微信上跟王琳琳说了,但她可能是没看手机,一直也没回复。她不想麻烦桑延太久,又道:“她还没回我。没事儿,你在门口放我下来就行。” 沉默。 桑延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真有朋友住这儿?” “……”温以凡没懂他意思,“什么?” 桑延没再说话。 到了尚都花城门口,桑延下车帮她把行李拿了下来。 温以凡又客气地道了声谢:“今天真的麻烦你了,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顿饭。” “吃饭就免了。”桑延语气冷淡,说话利落而干脆,“今天就算是个不认识的人,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温以凡盯着他脸上的青紫,没忍住说:“那你这么见义勇为,这脸一年下来有能看的时候吗?” “……” 难哄 话音刚落。 注意到桑延不虞的面色,温以凡瞬间察觉,她这话的意思似乎跟“你的脸实在是太过不堪入目”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这种话她今晚说了好像还不止一次。 就像是个过河拆桥的白眼狼。 温以凡决定挽救一下局面:“不过就算毁容——”说到这,她又觉得不对劲,硬着头皮改了口:“就算短时间的破相,这也丝毫不影响你的帅气。” 桑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在这个时候,王琳琳恰好给她回了微信。 温以凡低头看了眼,是个“ok”的表情。她神色一松,主动说:“我朋友回复我了,那我先进去了。” 桑延没回话,只扯了下唇角。 “对了,”临别前,想到今晚的事情,温以凡郑重道,“不管怎样,就算你觉得是举手之劳,我都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桑延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随意地摆了摆手,回到车上。 他往放在副驾驶座上的药袋瞥了眼,又顺着窗户看向外头。 看着温以凡把行李袋放在行李箱上,抓着拉杆缓慢地往小区门的方向走。可能是因为行李有些重,她走的速度很慢。 但自始至终没有回过头。 直到她的背影在视野里彻底消失,桑延收回视线。正想发动车子,但回想到她刚刚的境遇,以及半天说不出朋友小区和楼号的反应,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桑延把窗户降下来,手肘搭在窗户上,没立刻走。 想起了高中时的温以凡。 因为长相漂亮得极其张扬艳丽,加之她性子文静不爱说话,在其他人眼里就是个傲气难以相处的人。所以她在班里的人缘不算好。 尽管,她的脾气实际上好得像是没有脾气。 时间长了,大家互相熟悉了。 同学间渐渐明白了她是怎样的人,就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在私底下给她起了个“花瓶”的称号——她什么都做不好,像没有任何生活常识,除了漂亮和跳舞一无是处。 桑延也不知道,如果是那时候的温以凡遇到现在这种事情会不会哭。 但他能肯定,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如常跟他说话,正常得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就这段时间,他也没见她找任何人安慰。 只一味地向帮助了她的人表示感谢。 像没了任何的情绪。 桑延低下眼,想抽根烟,动作被一通电话打断。 他接起了电话。 那端响起了苏浩安的声音:“你今晚还来不来‘加班’?来的话就顺带把我车开过来。你他妈开我的车那我开什么!没车还怎么泡妞!” 桑延:“行了,一会儿还你。” 苏浩安:“不过你怎么突然走了?” “自己不知道?”桑延冷笑,“轮得上我跟你提?” “……”苏浩安沉默三秒,主动承认错误,“行行行,我下回不带了行吧?他们已经轮番阴阳怪气了我一顿了唉。” 桑延懒得理他。 苏浩安又开始为自己鸣不平:“那我他妈就喜欢嗲精有错吗!我就对这种类型感兴趣!” “说完了?” “当然没有,”苏浩安继续吐槽,“你能不能对我有点耐心,你就当我是你未来的女朋友一样哄哄行不?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挂了。” 桑延掐断了电话,从口袋里翻出包烟,抽了一根咬在嘴里。 正想找打火机的时候,苏浩安又打了回来。他随手接起,打开车内照明灯,顺带往前边的储物箱翻找着。 “你也太无情了,我现在可是因为我那对象去厕所了,才有时间喘口气跟你说话。”苏浩安谴责他,“你怎么!能!说挂!就挂!” 桑延“噢”了声:“我还能挂第二回。” “……”苏浩安开始叹气,“唉,哄女人真的太累了。我本来还觉得这个琳琳挺可爱的,怎么今天一看又这么烦。” “那你就别谈。” “那可不行,谈恋爱可太爽了。” “……”桑延嗤了声,“你就是欠的。” 说这话的同时,在灯光的照耀下,桑延注意到副驾驶座下边有个亮晶晶的东西。他视线一停,眯了眯眼,凑过去弯腰捡起。 桑延直起身,若有所思地看着手里的东西。 是一串钥匙。 - 温以凡在王琳琳家门口等了大约两个小时。 直到十二点,王琳琳才姗姗来迟。看到温以凡的模样时,她有些诧异:“小凡,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温以凡解释:“之前住的那个房子出了点事情,突然过来还打断你约会,让你提前回来了。真不好意思啊,琳姐。” “没事儿。”王琳琳打开门,叹了口气,“本来我还能更早回来的,但我男朋友实在太缠人了,让你在这等半天我才不好意思。” 两人一块走了进去。 王琳琳:“时间也不早了,你先收拾收拾吧。我可太困了,洗个澡就睡了。有什么注意事项,咱俩明天再谈。” 温以凡忙点头。 王琳琳往主卧的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你今天咋回来的呀?咱吃饭的地方还挺偏的,你走的时候我都忘了提醒你了。” 温以凡:“桑延刚好也好走,我就拜托他载了一程。” “你拜托他的?”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王琳琳猛地笑了起来,“他怎么不主动载你啊?” 温以凡不知道这事情的笑点在哪,有些懵:“他没必要载我啊。” 王琳琳摇了摇头,有些同情:“你以后可别这样了,他现在私底下不知道多痛快呢,估计都在跟他那些朋友嘲笑你。” 温以凡:“嗯?” “毕竟他之前追不到你,现在你要是反过来倒贴他,他肯定会陪你玩一阵子,玩腻了就会甩了你了。你自己可得注意点。”王琳琳走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相信我的话,我可太有经验了。这群公子哥没什么区别,都一个臭德行。” “……” 温以凡想说自己没打算倒贴,也觉得桑延不是这种人。 毕竟他现在连理都不想理她。 但温以凡向来懒得跟人争,只当对方是善意的提醒。 “我明白的。” - 跟王琳琳的合租比温以凡想象中要和谐。 因为两人在家里基本碰不上面。 王琳琳的作息很养生,对美容觉极为执着,每天睡足八个小时,除非逼不得已,否则十一点前一定要入睡。醒来后她也不吵不闹,化个妆收拾一下就出门了。 温以凡因为要跑新闻,忙得在家呆的时间都没有,作息颠三倒四的。住处对她来说,基本上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这里治安好,离公司近,有舍友跟没舍友没多大区别。 对温以凡来说,已经是她想象中最完美的合租生活了。 知道温以凡跟王琳琳真住一块后。 苏恬跟她问过好几次这事情,见她确实觉得挺好,才彻底放心下来。 隔周周三下午。 温以凡刚跟一个专家通完电话,苏恬恰好从茶水间回来。她凑到温以凡旁边,压低声音跟她聊起八卦:“我刚听说王琳琳要辞职了。” 温以凡被吸引了注意力,诧异道:“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你跟她住一块她没跟你提过吗?”苏恬说,“好像已经递了辞呈了,她最近的状态一看就是不想干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天天迟来早退的,主任这段时间对她很不满呢,自己不辞职也迟早要被炒了。我今天就见她装模作样地查了会儿资料,啥事儿都没干就走了。” 由于经常无偿加班,记者这行业的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忙起来能通宵二十四小时干活,活干完了也能晚来早退。 局限性不大。 虽然是呆在一个办公室里,但有些同事一周下来也见不了几面。 温以凡没太关注这些事情,也没觉得不妥:“她是不是不想跑新闻所以跳槽了?毕竟光拿那点儿底薪也不够生活。” “她不是搭上了个富二代吗?”说到这,苏恬忍不住提,“那个富二代好像是真的有钱,我前几天看到王琳琳上的车又变成辆法拉利了。她现在除了跟我炫耀,说不出别的话。” 温以凡笑:“听听就好了。” 苏恬小声嘀咕:“我怎么就这么看不惯她那嘚瑟的样子。” 没等温以凡回话,付壮的脑袋突然挤到她俩中间,笑眯眯道:“看不惯谁的嘚瑟样?” 也不知是何时回来的。 苏恬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把他推开:“还能是谁!你啊!” 付壮:“?” 苏恬:“偷听什么呢,小屁孩滚远点。” “什么小屁孩!”付壮瞬间不满,把手里的饮料瓶当麦克风,“咱仨不是‘凡付苏子’组合吗?你俩有什么职场八卦也要跟我分享,不能孤立我!” 苏恬气乐了:“起得什么破组合名,经过我同意了吗?” 付壮:“这不挺好听的吗?” 温以凡笑了笑,没参与这个话题,继续敲着键盘。 沉默下来。 见她们两个都不搭理自己,付壮主动提出:“两位姐姐,你们今晚有约吗?要不要跟大壮一起过个节?为了庆祝大壮剪的片子第一次上单,咱们组合开个party!” 苏恬拍拍他的头:“自个儿回家喝奶吧,姐姐有约。” 付壮看向温以凡:“那以凡姐……” 听到自己的名字,温以凡抬了眼,看上去完全没听他俩的话。瞥见他手里的饮料,她反应了几秒,而后装模作样地敷衍了句:“谢谢,我不喝。” “……” 话毕,温以凡继续捋着新闻稿的思路。直到初稿完成了,她往后一靠,靠着椅背休息了一会儿,顺带打开手机看了眼。 前房东两个小时前给她发了条微信。 房东:【小温,房子的钥匙你是不是忘给我留下啦?】 温以凡愣了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搬走的当天晚上,就在微信上跟房东说了一声。没几天,房东用微信给她转回了剩余的租金和押金,之后也没再联系过。 她也用不上这钥匙,完全没考虑过这个事情。 温以凡回了句:【对的,抱歉。您看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拿去给您。】 虽是这么回,但是温以凡也想不到自己把钥匙扔哪了。 该不会掉了吧。 不知为何,温以凡莫名想到钟思乔把手链落桑延酒吧里的事情。想着自己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的时候,又有人给她发来了两条消息。 看到名字时,温以凡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下意识点开。 第一条是一张照片,上边是房东刚跟她要的钥匙。 接踵而来的第二条。 桑延:【同样的方式建议不要用第二次。】 难哄 “……” 再这么下去,温以凡感觉自己都要被桑延洗脑了。 ——她久闻这镇店桑头牌之绝色,千里赶来一睹其风华绝貌,就算发现这头牌是自己曾经的追求者,仍然因此心动,之后千方百计地在他面前找存在感。 在他面前做的所有行为都带了目的性。 温以凡忍着吐槽的冲动,平静地回复:【原来掉你那了。】 温以凡:【抱歉,又给你添麻烦了。要不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过去找你拿。】 想了想,她又觉得他俩完全可以杜绝见面的机会:【或者是你把钥匙放在你的酒吧,我去吧台拿。你看可以吗?】 等了一会儿。 他没立刻回复。 温以凡也不着急,没特地花时间等他。她继续忙于工作,认真把初稿修改完,发给编辑。听到手机响了,她才随手拿起来瞥了眼。 桑延:【这几天都没空。】 温以凡耐着性子回:【那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 下一刻。 桑延发了个语音过来,语气懒懒地:“周六晚上吧。” 周六晚上…… 温以凡思考了下。 她周日轮休。 周六晚上跟他拿了钥匙,周日拿去还给前房东,这么算起来好像刚刚好。就是得跟房东说要晚几天,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温以凡:【好的。】 温以凡:【那要不就定在加班酒吧或者你家附近?】 温以凡:【我也不想麻烦你跑太远。】 过了半分钟左右,桑延又发来两条语音。 温以凡点开。 桑延意味不明地哂笑了声,慢悠悠地吐了两字:“我家?” “……” 温以凡的眼皮一跳。 这条播放结束,自动跳到下一条。 从桑延的话里行间,温以凡能清晰听出,他的话里行间都在透露着“你的意图不要太过明显”的讯息,只是没有明确说出来:“嗯?别吧。” 桑延:“你直接来‘加班’门口吧。” “……” 本以为既然双方的面具都撕了下来了,相处方式大概也会正常些,但桑延可能是这几年受到了太多的追捧,优越感太过强烈。 导致不管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他都觉得别人对他别有企图。 在这瞬间,温以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桑延面前说话必须时时刻刻打起十万分精神。 稍微说点跟他自身有关的话都不行。 温以凡吐了口气,回了个:【好的。】 之后温以凡便把手机放到一旁。 编辑恰好给她邮了修改意见,温以凡打开来看,顺带注意到电脑右下方的时间。 思绪有顷刻的飘忽。 突然想起,她上回跟桑延见面,似乎是元旦过后两天的事情,钥匙肯定是在那个时候掉的,那距离现在也过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了。 怎么这会儿才来告诉她钥匙的事。 不想联系她,所以等着她主动联系吗? 好像是有这种可能性。 温以凡也没太在意这个事情。 - 加班结束后,温以凡回到家。 一进门就看到了王琳琳真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此时正边看电视边敷面膜,旁边还放了一碗水果沙拉。她的心情似乎不错,还哼着歌。 温以凡主动喊她:“琳姐。” 王琳琳含糊不清地说:“回来啦?今天好像还挺早。” “嗯,今天事情不多。” “这工作可累人了吧。”王琳琳碎碎念,“我在《传达》呆这几年,都走了多少人了。只加班不加价,谁受得了。你看咱组多少人熬出病来了,工资光用来上医院了。” 温以凡只是笑:“还好。” “对了小凡,”说着,王琳琳坐了起来,提起一茬,“你昨晚半夜是不是起来了?” 温以凡愣了:“没有呀。” 王琳琳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那应该是我做梦吧,我咋感觉半睡半醒间客厅有动静声。我当时看了下时间都凌晨三点多了。” “……”听到这话,温以凡忽地想起自己以前的一个毛病。但已经很久没犯了,而且王琳琳这说着也不太肯定,她考虑了下还是没提。 “嗯。”温以凡看了眼时间,主动道,“琳姐,我先去洗个澡。” “等一下,你等会儿再去洗吧。”王琳琳叫住她,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小凡,咱俩说说话。你坐过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温以凡顺从地走了过去:“怎么了吗?” “你得先答应我,”王琳琳把面膜摘下来扔到垃圾桶里,表情带了点讨好,“你听我说完绝对不会生气。” 温以凡点头:“好。” “我刚刚也跟你说了,这工作真的太累人了,一个月工资还买不起我男朋友给我买的一个包。我能干这么久真的是是我的极限了。”王琳琳说,“我前几天跟主任递了辞呈,不打算干了。我表哥那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皋子口那边——” 说到这,她一停,声音小了些:“这不是还离得挺远的吗?” 温以凡瞬间明白她的意思:“你是不打算住这了吗?” 王琳琳解释:“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我事先也不知道我新工作离这里这么远,本来是想着还跟你一块合租的。” “……” 大概是确实觉得理亏,王琳琳的态度比平时好了不少:“我应该还要过几天才搬。搬之前我一定给你找个新的合租室友,你看这样行不行?” 对这事情,温以凡的心情其实没多大起伏。 今天听到苏恬说王琳琳辞职了的时候,她就有想过这个可能性,所以这会儿也没太惊讶。更说不上会生气。 温以凡神色温和:“没事儿,我能理解的。你能找到适合的工作,我也替你高兴。新室友这个你也不用太操心,我自己再想办法就好了。” “唉小凡你人可太好了!”王琳琳松了口气,抱着她的手臂撒娇,“我可担心你会骂我了呢。我最开始找的合租室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跟我大吵了一顿。” “……” 事情解决了,王琳琳开始抱怨:“我是真的很无语,我反正没觉得我哪儿做错了,我搬个家还不行啊?那我找她一起合租的时候哪想过我这么快会搬啊……” 温以凡弯着唇角,没说话。 “不过小凡你还是很讲道理的,”王琳琳笑得甜甜的,“我一定会给你找个很靠谱的室友。” “不用,没关系的。” “哎呀没事,你别担心。”王琳琳说,“我找之前一定会问你意见的好吧,你不喜欢的话我也不强求你跟我介绍的室友一块住。” 听到这话,温以凡才应了下来。 “那麻烦你了。” - 王琳琳的意思是,等工作上的事情交接完,她正式辞职之后,就差不多要搬了。因为她已经在皋子口找好了房子,最晚在下周末之前就会搬走。 不过温以凡也不太着急。 毕竟王琳琳这边已经付了一个月的房租了。 她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找新的室友。 但温以凡在南芜市认识的人并不多,当初同个班的同学已经不联系了。虽然当时通过QQ好友列表添加,她微信通讯录有不少当时南芜的高中同学,但基本没联系过。 所以都不熟悉。 跟陌生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温以凡还是打算找钟思乔帮忙。 毕竟钟思乔从小在这儿长大,就连大学都是在南芜上的,认识的人肯定比她多。而且钟思乔介绍的人,她也会觉得靠谱和放心。 不知不觉就到了周六晚上。 知道桑延不可能主动找他,临近下班的时候,温以凡先给他发了条微信。 接近八点,桑延才有了回复:【过来吧。】 温以凡的提纲还没写完,但她也没法让桑延等她。她收拾了下东西,打算回家之后再继续写。跟其余的同事道了声别便离开了公司。 快到堕落街的时候。 温以凡掏出手机,又给桑延发了条微信:【我差不多到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温以凡走到了进堕落街必穿过的那个垭口。没等她往里走,她就注意到桑延此刻正站在垭口外边。 他靠在黑色的路灯杆旁,肤色被灯光照得冷白,脸上还是照例地没带任何表情。依然穿着深色系的衣服,气息冷然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温以凡倒是没想过桑延会亲自拿过来给她。 本以为他会放在吧台,亦或者是找个服务员转交给她。 她不想浪费他太多时间,加快了脚步,正想喊他的时候,桑延就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他的下巴稍扬,姿态懒懒散散地,一声不吭把钥匙往她怀里扔。 温以凡下意识地伸手接住:“谢谢。” 桑延轻点了下头。 温以凡把钥匙揣回兜里,还赶着回家写提纲。她从不指望桑延能说场面话,只能自己来:“那我不打扰你了,就先回去了?” 他没应话。 “这段时间麻烦你太多次了,”反正对方也不会答应,温以凡又开始做表面上的礼数,“你看你什么时候方便,我请你吃顿饭。我随时都有空。” 桑延笑:“你这话还要提几次?” 没等她接话,桑延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看清了她此刻的想法。他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不咸不淡地说:“得不到我同意,你不罢休了?” “……” “行。”桑延似是被缠得有些不耐,勉强道,“那就今天吧。” “……” 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复,温以凡的表情有点僵。 注意到她的表情,桑延歪头,话里带了几分玩味:“怎么?” 温以凡无奈:“没什么,你想吃什么?” 桑延抬脚往前走:“随便。” 温以凡忙跟上:“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很多。” “……” 温以凡提:“那要不去吃火锅?” 桑延:“不。” 温以凡:“烤肉呢?” 桑延:“一股味儿。” 温以凡:“川菜?” 桑延:“太辣。” 温以凡:“那砂锅粥呢?” 桑延:“不吃。” “……” 温以凡就没见过比他更龟毛更难伺候的人。 她向来是叫外卖或者自己煮,很少出去外边吃,现在实在是想不到别的了。温以凡叹了口气,好脾气地说:“那你选一个你想吃的吧。我都可以,我没有忌口的。” 桑延正想说话,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接了起来。 两人离得近,加上那头的声音实在太大,所以温以凡能清晰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桑延!你家炸了!” “……”桑延皱眉,“说点儿人话。” “操,不对。是你家楼下炸了!”电话里的人语气越发激动,甚至开始咆哮,“烧你家去了!都他妈快烧没了!赶紧回来!!!” 周边在一瞬都变得安静了。 温以凡立刻抬头,看向他的手机。 “……” 似乎是嫌吵,桑延把手机拿远了些,等那头吼完了才重新贴回耳边。他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说:“哦,那你帮我打个119。” 说完便挂了电话。 他看向温以凡,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走吧。” 温以凡:“你家着火了,你不回家吗?” 桑延反问:“我是消防员?” “……” 过了几秒。 温以凡突然问:“我能冒昧问一下,你家在哪儿吗?” 桑延瞥她:“干什么。” 温以凡从口袋里翻出手机,诚实道:“我想赶过去做个报道。” “……” 难哄 像是觉得荒唐,桑延气笑了:“什么?” 在通讯里找到钱卫华,温以凡打了过去。在等待对方接听的时间里,她又问一遍:“小区名字和具体地址,能说一下吗?” 桑延:“?” 没等温以凡等到答案,那头已经接起电话。 温以凡还没开口,钱卫华语速飞快地说了一串:“正好,我刚想打给你。你刚出单位吧?我刚接到热线,附近的中南世纪城发生火灾,你现在跟我跑一趟现场。” 温以凡忙应下,跟他说了自己的具体位置后便挂断。 她对上桑延的视线。 总觉得这氛围有些安静。 温以凡主动说:“你住的是中南世纪城吗?” 桑延:“……” “我临时要加个班,这顿饭下次再请你吧?”说到这,温以凡停了几秒,迟疑地问,“我老师现在开车过来,要不要顺便捎上你?” …… 三分钟后,两人坐上了台里的采访车。 开车的是钱卫华,付壮也跟来了,正坐在后座的位置。桑延的车停在垭口里的停车场里,他懒得回去开,温以凡便让他也坐到后座,自己坐上副驾驶位。 付壮立刻问:“以凡姐,这位是?” 温以凡扣上安全带,随口说:“我高中同学,住中南世纪城,应该是发生火灾那房子的业主。他得回去看看情况。” 钱卫华发动车子,诧异道:“这么巧啊?这14年才开了个头,咋就摊上这种事情了。” 付壮脱口而出:“这会不会是什么不祥的征兆啊?” “……”温以凡说,“大壮,别胡说。” “不过哥你发生这种事情一定是好的寓意,”付壮反应快,看向桑延,很及时地改了口,“火烧财门开!哥你今年一定能暴富!” 桑延用眼尾扫他,懒得搭理。 “诶,哥。”付壮凑过去了些,总觉得桑延有些熟悉,“我怎么觉得觉得你这么眼熟,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啊?” 温以凡坐在前头,低头检查设备。听到这话时,下意识觉得桑延会回一句“你这搭讪的手法也太过于低级”,但等了一会儿,他却一句话都没说。 她没太在意。 觉得这可能是因为他此时实在没什么心情。 中南世纪城离这儿很近,开车只需要几分钟。 一行人到现场时,消防车和救护车都已经到了。底下疏散了不少住户,明显是仓皇跑出,好些人身上只穿着睡衣,连件外套都没有。 可能是没经历过这种事情,这会儿都聚在一块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此时临近晚上九点。 不知从何时开始下起了雨,绵绵密密地,冷到像是夹杂着冰渣。 发生火灾的是6号楼八层B户,火舌将玻璃窗烧炸,如恶魔般疯狂窜出,蔓延到楼上。细点似的雨没半点作用,落下便蒸发。 桑延住的房子就在这户的正上方。 他顺着往上看,舌尖抵了下唇角,眉心略微一跳。 温以凡大概能猜到他当时为何是那个反应。估计给他打电话的人本身就不怎么靠谱,加上这事情来的突然,他估计根本没往心里去。 片刻后,桑延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钱卫华扛着摄像机,把周围的状况拍下来。 车辆闪着红蓝光,消防人员来来往往,救火、救人以及控制现场秩序,没有空闲的时间。 雨势渐大,浅色的水泥地被染深。黑夜和雨水将寒冷加剧。周遭吵而凌乱,人声与动静声混杂,像电影里的灾难片。 温以凡往人群靠近,去采访逃出的住户:“阿姨,抱歉打扰您了。我是南芜电视台都市频道《传达》栏目组的记者,请问您是6栋的住户吗?” 被她采访的阿姨抱着个小孩,说话的口音很重:“对呀。” “您住在第几层?是怎么发现火灾的?” “就五楼啊,突然听到爆炸声,把我给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哪儿在放烟花!”看到摄像机,阿姨格外热情,“外头动静声也大,我就跑出来看了。” 旁边的大叔插话:“对呀!好几次呢!现在的情况已经是被控制住——” “砰——!” 话没说完,还烧着的八层传来一声巨响。橙红色的火焰用力向外伸手,伴随着浓烟滚滚,像是要将黑夜照亮,又像是要将之吞噬。 一片哗然和抽气声。 钱卫华迅速将镜头抬起,对准画面。 温以凡顺着望去,目光停在九楼的位置。随后,她下意识往桑延的方向看。他站在原地,沉静地看着燃烧的大火,把电话从耳边放下。 她收回眼,同情心后知后觉地冒上心头。 …… 所幸是,这场爆炸造成的损伤不算太大。 只有一名消防员受了轻伤。 楼里所有的住户全都已经疏散,还剩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被困在电梯里,已经被消防员救出。花了接近一个小时,火势才被彻底控制住。 消防部门还在清理现场。 起火原因还不明,屋内物品几乎毫无幸免,全数烧毁。同层以及上下层的房子也都有轻微损害,临近其上的九层B户影响最严重,厨房和客厅被烧得面目全非。 对这事故的相关人士一一做了采访,而后在业主的同意以及消防员的带领下,温以凡和付壮跟着钱卫华到现场。 钱卫华将屋内状况拍下,听消防员简单说了情况,时不时抛出几个问题。 到九楼B户时,温以凡还跟桑延碰了面。 他们找他做了个简单的采访,这回是付壮提的问题。因为是认识的人,他问得很随意:“哥,你现在心情如何?” 桑延显然觉得他问的这个问题极其傻逼,话里带了嘲讽:“我很快乐。” “……” “希望你也能像我这么快乐。” “……” 钱卫华主动问:“这场火灾对你损失严重吗?” 桑延平淡答:“还好。” 钱卫华:“我们刚刚看了房子的情况,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是完好的。” 桑延:“那又如何。” “……”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猖狂,桑延接下来的话明显配合了些:“我没在这放什么贵重的东西,除了房子和家具就烧了个手机。不过也早就不能用了。” 温以凡在旁边做着笔录,动作莫名一顿。但跟他也没有多余的交谈。 之后,一行人动身回台里写稿剪片子。 付壮忍不住说:“以凡姐,你这同学真是又惨又牛逼。房子给烧成这样,他还能这么淡定。” 钱卫华:“你也安慰安慰他,让他跟物业和保险公司谈谈赔偿。这段时间找个新地方住就行了,不用因为这个事情太伤心。” 温以凡随口嗯了声。 尽管她并不觉得桑延那块需要她的安慰。 付壮又开始逼逼:“不过姐你也很惨,明天休息今天还得回台里加班。我本来都跟老师说了,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音量抱怨。 “但他说我太废物了。” 闻言,温以凡点点头:“确实。” “……” 这晚虽然过得有些兵荒马乱。 但这段小插曲在温以凡这儿,就算是过了。 火灾只是意外的突发事件,恰好桑延是其中的受害者。她回台里写稿子,将新闻成片上交,审核通过了这个事情就算结束。 之后受害者所需要处理的后续都与她无关。 温以凡拿回钥匙,把钥匙还给前房东。跟前一个房子彻底道了别。跟桑延碰不上面,她也完全没必要通过通讯工具主动再跟他提起请吃饭的事情。 近期内,她剩下的唯一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 就是,找到一个靠谱的,合适的新舍友。 王琳琳把工作交接完毕,在新的一周到来前,彻底搬了出去。 像是为了让自己这个好室友的形象从头贯彻到尾,临走前王琳琳又强调了遍,一定会帮她找新室友,让她千万不要担心。 毕竟合租是一个长期的事情,温以凡没想过要跟王琳琳介绍的人一块住。 因为王琳琳介绍的人,有很大概率会是她不认识的人。到时候如果因为这方面的事情闹了矛盾,又得找个新住处,反倒更加麻烦。 但她这么热情,温以凡只能客气地应下来。 温以凡已经拜托了钟思乔,这段时间一直在等她的消息。想着如果她也找不到的话,自己就只能上网发个帖找了。 - 隔周周五。 苏浩安正打算出门,就接到了桑延的电话。 他的话里带了几分不耐烦,上来就直接说:“帮我租个房子。” 苏浩安:“?” “离‘加班’近点儿,我就住几个月,房子装修好我就搬走。” “你有毛病吧,老子是中介?你直接回你家住不得了。” “行,我直接上你那住。”桑延说,“挂了。” “……等等等。”没想过他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苏浩安咬牙切齿道,“你挑个小区,我晚点帮你问问我朋友。” 沉默。 过了几秒,那头回:“尚都花城吧。” 电话挂断,苏浩安莫名想起王琳琳这几天跟他说的话。语气似抱怨又似撒娇,要他帮忙给她室友找个新室友,说自己实在是找不到。 苏浩安想骂脏话。 他这高富帅是长得有多像房屋中介? 苏浩安正思考着找谁帮忙,电光火石间想起了王琳琳原本住的地方。 好像就是尚都花城。 如果苏浩安没记岔的话。 她室友……好像还是温以凡? 苏浩安打电话的动作一顿,挑了下眉。 - 年前的这段时间,各种事件发生的频率都多了起来。 温以凡过得比平时还忙,有时候连家都没时间回,直接把台里当成另一个家。她疲惫到了极致,累到觉得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没日没夜的加班让她无心去想别的事情,之前频繁遇见的桑延,也因为再未碰过面,又变回了原来那个很久没见并且毫无联系的老同学。 闲暇时想起这人时,温以凡唯一的想法就是,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周日晚上。 温以凡终于忙完,总算找到个空隙回家喘口气休息。她用钥匙打开门,一走进玄关,便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背影。 男人高而瘦,似乎也是刚进来,鞋子还没脱。旁边放着个行李箱。 温以凡脑海顿时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住。 联想起了前两天她跟的那个入室抢劫案,女事主因为反抗被歹徒捅了两刀,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听到动静,男人回了头。 两人四目对视。 看到他的脸时,温以凡脑补的画面立刻消散。她松了口气,感觉自己脚还有些发软,一瞬间升起的所有惊恐渐渐被莫名其妙取代:“你怎么在这儿?” 桑延皱了眉:“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 “我住在这儿。”温以凡脑子有点乱,只想知道,“你怎么进来的?” 话脱口的同时,温以凡注意到他手里的钥匙。 ——是王琳琳的那把。 “……” 过了半晌。 温以凡脑子产生的那个不可置信的想法,随着他的话应声而落。 “我刚搬来这。” “……” 难哄 这个事情对温以凡来说,跟祸从天降没有任何区别。 并且还是毫无征兆的。 别说找她问意见了,温以凡压根没听王琳琳提起过已经找到室友的事情。这明明是跟她关系最大的事情,但这会儿她反倒成了个局外人。 在温以凡还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已经就成了定局。 她觉得荒谬。 饶是温以凡再心如止水,反应过来之后,也觉得有些火大。她盯着面前的桑延,忍着直接把他赶出去的冲动。 毕竟从桑延刚刚的反应来看,也能看出他毫不知情。 温以凡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平复了下心情,垂眼把鞋子脱掉。而后,她指了指沙发的位置,像招待客人一样:“你先坐会儿吧。我不太清楚这件事情,先打个电话问问。” 桑延站在原地未动。 也没等他应话,温以凡抬脚走进房间里。 此时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了。 温以凡本来的打算是回来之后迅速洗个澡就睡觉,没想过还得处理这些糟心事。她也没考虑王琳琳会不会已经睡着了,直接拨了过去。 响了十来声,那头才接了起来。 王琳琳还是雷打不动地已经进入了梦乡,开始了她的美容觉。因为被人吵醒,这会儿语气带了不耐:“谁呀!有病吧!人家睡觉呢!” 温以凡:“琳姐,我是温以凡。” 王琳琳:“有事明天说,我困死了。” “我也不想打扰你,就问你个事儿。”温以凡的语气很平,听起来没多大起伏,“你是把钥匙给别人了?房子里现在有其他人在。” “啊?”听到这话,王琳琳的声音清醒了些,“是谁去了?不会是我男朋友吧!你可别偷偷勾搭我男朋友!” “不是。”温以凡说,“是桑延。” “这样啊。”王琳琳明显松了口气,跟她解释,“噢,我想起来了。我这不是一直没找到人接替我吗?就挺愁的,所以没忍住跟我男朋友提过几次。” 温以凡耐心听着。 “他可能是不想看我这么不开心,就私下帮我解决了这件事情吧。”王琳琳嗲声嗲气地开始炫耀:“我自己也不知道呢,他应该是想给我个惊喜。” “……” 温以凡本以为她会觉得抱歉,哪怕只有一点。 看来是她想太多了。 她是真的,极其,非常地讨厌去管这些事情。 说好听点是脾气好性格大气,不会去跟别人计较这些小事。但实际上,她自己清楚,她只是觉得别人做什么事情都跟她没有关系。 其他人今天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跟她毫不相干。 她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了。 有人误解她,对她态度不好,对她说话阴阳怪气,只要对她没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又有什么关系。 这影响不到她的情绪。 毕竟这世上的烦心事多了去了,如果事事都计较,人还怎么活。 这些年,温以凡对待任何人,都是抱着这样的想法。 只要不做出对她生活有影响的事情,她不会去跟人争执,不会去得罪人,不会去选择跟其他人站在对立线。 王琳琳还在那头说:“那个桑延是现在住的房子着火了,所以得临时找个地方住。哎呀,你就跟他住呗,这也——” 温以凡打断她的话:“您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 可能是没听过温以凡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跟她说话,王琳琳愣了几秒,才道:“你这么凶干嘛啦,吓我一跳。这又不是什么猥琐男,桑延长得又高又帅的,家里还有钱。这么一想,你不是还赚到了吗?” 温以凡重复一遍:“您就告诉我,您之前是怎么跟我说的。” “那我又不知道!你怪我干嘛呀!真是的!”王琳琳刚被吵醒,又被她这质问般的语气气到,态度也不好了,“噢,我知道了。你倒也不用想那么多,怕他还喜欢你。” 王琳琳:“我听我男朋友说了,桑延大学四年都没交过女朋友,也没见他跟哪个女生靠得近。就天天跟他同宿舍的另一个校草混在一起,他们学校的人都默认他俩是一对了。” 温以凡气极反笑,想听听她还能扯出什么花来。 “他到现在都没谈恋爱!这问题肯定很大呀,可能是这几年逐渐认清自己的性向了。”王琳琳说,“这么一想,我男朋友还有点危险呢。” 温以凡知道王琳琳这个人确实不靠谱。 但没想过,她能这么不靠谱。 温以凡闭了闭眼,一句话都不想再跟她多说。 王琳琳没耐心跟她说了:“放心吧,他肯定是基佬。而且就算不提这个,跟异性合租也没什么啊,我之前有个对象就是合租时找的呢。” 她这话说完,温以凡终于开了口:“听您这么说,您跟苏浩安感情这么好。”温以凡的语速缓慢,像在温柔上裹上了绵密的针:“那这段时间一直开法拉利来接您的那位,一定是他朋友了。” 王琳琳瞬间消停:“你什么意思。” “啊,对了,既然您觉得跟桑延合租这么好,那您回来跟他住?” “……” “反正多一个也不嫌多,同时踩两三条船,”温以凡笑,“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 - 同一时间,客厅。 桑延打通了苏浩安的电话,按捺着火:“你脑子有病?” “我操。”苏浩安那头有些吵,听起来是在酒吧里,“大哥,平和点,peace点ok?你干嘛啊怎么一上来就骂人?” 桑延冷笑:“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房子里有别人住。” 知道是这事,苏浩安瞬间轻松,理所应当地说:“那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什么?找人合租还能省点房租给你的房子装修呢。” 桑延:“我犯得着跟人合租?” “你是犯不着,那这人不是我们温女神吗?”苏浩安笑嘻嘻道,“行了行了,我明白的,你不用谢我,都多少年兄弟了。” “懒得跟你说,”桑延跟他说不通了,“我现在上你家。” “滚,老子今晚要干事,别他妈来烦我。” “我一大老爷们儿,”桑延说,“跟一姑娘住一块,你觉得合适?” “我靠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跟我说‘尚都花城’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这话呢?”苏浩安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被打成狗的脸是怎么回事儿。行了,别在我面前装了,这事儿咱心知肚明就行……” “……” “而且咱温女神长得多好看,这种事情你觉得不会发生第二次吗?”苏浩安说,“桑爷们儿,去当个贴身骑士,人家说不定哪天眼一抽,就看上你了呢——” 那头还没说完,桑延听到了里头房间门打开的动静。 他气得胃疼,直接掐断了电话。 下一刻。 温以凡出现在他眼前。她看向他,温和又平静地说:“咱俩谈谈?” …… 两人坐在沙发的两端,静默无言。 温以凡先开了口:“这事情应该算是个乌龙。现在时间也很晚了,要不这样,我帮你在附近订个酒店。” 桑延靠着椅背,懒洋洋地看着她。 温以凡思考了下,又道:“你之后再找合适的房子,你看这样可以吗?” 听着她把自己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桑延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安排的妥当。” “你现在还没住进来,现在也不用浪费时间来收拾,既然咱俩事先都不知情,也不用把这个错误扩大。”温以凡解释,“而且你应该也不习惯跟人一块合租。” 错误。 桑延抓住其中的俩字。 说这些话的同时,她的眉头皱着,唇线也抿得很直。跟平时那个遇到什么事情都毫无波动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仿若遇到了让她很苦恼、并极为难以接受的事情。 却又不好意思直白说出来。 怕惹恼了他,又怕被他缠上。 所以小心翼翼地说着让他能接受的场面话。 桑延抬眼,意味不明地重复:“你又知道我习不习惯?” 温以凡耐着性子说:“合租需要时间来磨合,而且一般是因为经济问题才会选择合租。你的经济条件也并不需要委屈自己跟其他人合租。” “我这不是房子烧了,”桑延一停,“钱都花在装修上了。” 温以凡提醒:“你开了家酒吧。” 桑延语气很欠揍:“不怎么赚钱呢。” “……”温以凡暗叹了口气,委婉道,“而且,记者不是什么朝九晚五的工作。我的作息很不规律,会经常加班,也经常早出晚归,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你的休息。” “噢。”桑延存心给她找不痛快,“那你平时回来的时候动静小点儿。” “……” 怎么说他都像是听不懂,温以凡干脆直接点:“咱俩是异性,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你也不想在家的时候做事情还要考虑再三吧。” “我为什么要考虑再三?”桑延直勾勾地看着她,忽地笑了,“温以凡,你这态度还挺有意思。” 温以凡:“怎么了?” 桑延的声音没什么温度,说话速度很慢:“你是觉得我还对你念念不忘,会像以前那样再缠上你?” “……”温以凡差点呛到,“我没这个意思。” “倒是没想到,我在你心里是这么长情的人。” “我是在合理解释我们现在的情况,你不用太曲解我说话的意思。” “行李都搬上来了,我懒得再折腾。我最多就住三个月,房子装修完我就搬走。”桑延扯了下唇角,“希望我住在这的时候,你不要跟我套任何近乎。” 温以凡忍不住说:“你这就一个行李箱。” “我倒也想问问,你这么介意是什么原因?”桑延的脑袋稍稍一偏,吊儿郎当地看向她,“怎么,还是我说反了?” “什么?” 桑延上下扫视她,而后,云淡风轻地冒出了句。 “忘不掉的人是你?” 难哄 瞧见他的神情,温以凡才突然察觉到,局面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带了火.药味。 但温以凡没有要跟他争执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惹了他不快。她对桑延本身并没什么情绪,火气仅针对王琳琳一人。 “没有,你不用担心。”温以凡顿了下,平静地说,“我哪敢打你的主意。” “……” “我也不是介意,就真只是想跟你说明白这个情况。”温以凡说,“我不知道是说了哪句话惹你不开心了。但这事情确实来得突然,我现在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而且我觉得我们两个现在的情绪都不太好,加上时间也不早了。”温以凡想了想,又提,“要不这样,你今晚先住下。咱俩都再考虑一下,明天等我下班之后再谈。” 桑延依然看着她,没吭声。 温以凡:“合租不是一件小事情,我们也不能现在立刻就决定下来。毕竟如果你今天觉得合适,明天又觉得接受不了要搬,对我来说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情。” 又是一阵的沉默。 温以凡是真想去睡觉,这会儿什么都不想管。在这多坐一秒,都觉得在浪费自己睡觉的时间。她有点没耐心了:“那不然你自己再考虑会儿,我先去――” 我先去睡了。 “行。”桑延忽地出声打断她的话,声音不带情绪,“你明天几点下班。” “不一定。”温以凡顿了下,“我尽量八点前回来吧。” 桑延抬了眼,轻嗯了声。 话音一落,温以凡立刻有种被赦免了的感觉。她站起身,往里头指了指:“那你今晚睡主卧吧。不过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得自己铺个床。” 说着,她看向桑延的行李箱:“你应该带了床单被子那些吧?” 桑延没应话。 温以凡也没再问:“那我洗漱一下去睡了,你也早点。” 随后,温以凡回房间,拿上换洗衣物进了浴室。她困得眼睛都开始发疼,蔓延到头都快炸裂。但她洗澡的速度还是快不起来。 等温以凡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不见桑延的人影。 他的行李箱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 主卧的门照常关着,听不到任何动静,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进去了。 温以凡犹豫了下,还是没有喊他。 临睡前,温以凡看了眼手机。 王琳琳在不久前给她发了几条微信。 王琳琳:【小凡,对不起嘛。我刚刚在睡觉,所以语气可能不太好。我知道这事情是我没处理好,我已经问了我男朋友那边了。他跟我说没想太多,但我们知道直接给钥匙是不太妥当,吓到你了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王琳琳:【他说会跟桑延说清楚的,让我也替他跟你道个歉。】 王琳琳:【你别生气了……还有,那个法拉利是我表哥的车啦,你不要误会。[/亲亲]这事情你要帮我保密喔,不要告诉我男朋友,他不太喜欢我跟我表哥来往。】 温以凡没有回复,又回想了下今天发生的事情。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跟王琳琳发的火算不算太过,但她那会儿因为后怕,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桑延。 如果王琳琳把钥匙给的是另外一个男人,一个像她之前那样的邻居那样的人,她现在是不是还能这么安然无恙地躺在这床上睡觉。 温以凡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温以凡都不再想跟王琳琳有交集。 温以凡开始思考跟桑延合租的事情。 冷静下来之后,再来考虑这件事情。 她突然觉得,这事情好像也不是很难以接受。她对室友的要求并不高,合得来的同性当然是最佳选择,但人品没问题的异性也没什么关系。 桑延这人虽然嘴贱欠揍了点,但温以凡还是非常相信他的为人。 加上他也不是要长住,只是住三个月,也算是给了她一个缓冲期,能去找一个合适并能跟她长期合租的新室友。 不过温以凡觉得。 经过一夜的沉淀,按照先前桑延对她的态度来看,他应该不会愿意跟她朝夕相对。 - 翌日清晨,温以凡被一通电话吵醒。 她没看来电显示,直接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意外听到那头传来母亲赵媛冬带笑的声音:“阿降。” 温以凡眼皮动了动,嗯了声。 赵媛冬喊的是她的小名。 温以凡出生那天恰好是霜降,当时她的名字还没起好,父亲就临时先喊着她“小霜降”。后来起了名字但也叫习惯了,干脆把这当做小名。 等她年纪稍大些,这小名渐渐就演变成了“阿降”两字。 但这小名,除了家里那几个人,现在似乎也没其他人会这么叫她。 赵媛冬:“你这是在睡觉吗?妈妈要不要晚点再给你打过来?” 温以凡:“没事儿,我醒了。” “宜荷那边冷不冷?你记得多穿点衣服,我看天气预报,那边零下十来二十度的,看着可吓人。”赵媛冬关切道,“可别感冒了。” “好。” 赵媛冬叹气:“你都好久没给妈妈打电话了。” “啊。”温以凡脱口而出,“最近太忙了。” “知道你忙,我也不敢打电话打扰你。不过这也快过年了,”赵媛冬说,“我就来问问你,今年回不回?” “……”温以凡没反应过来似的问,“回哪儿?” 那头顿时沉默,隔了几秒,声音也变得不自然起来:“什么回哪儿呀,回妈妈这儿啊。妈妈都好些年没见你了,你郑叔叔也想见见你。” 温以凡睁眼,温顺道:“我还以为你让我去大伯那。” 听到她这话,赵媛冬笑了笑:“我也不是一定要你来我这,你想去你大伯那也可以。” “我比较想去你那,”温以凡睁眼,语气温和,不带任何攻击性,“不过你跟郑可佳提过吗?她愿意让我春节的时候住你们那儿?” ――再次沉默。 就像是这突如其来的问话,也只不过是随口的客套。并没有想过她会同意。 温以凡唇角弯起,很快便道:“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哪儿都不去。” 没等赵媛冬再出声,两人间的对话就被一阵清脆活泼的女生打断:“妈妈,你快过来!这橘子怎么挑呀!” 像是将尴尬打破,又像是将之加剧。 光听语气,温以凡猜也能猜出那是郑可佳:“诶!你怎么在打电话,你这样我以后都不陪你出来买东西了!” “好好好!马上来!”赵媛冬应着,低声说,“阿降,妈一会儿给你打回去啊。” 没等她再吭声,赵媛冬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急匆匆的。 似是生怕惹恼了那个小祖宗。 温以凡把手机扔到一旁,翻了个身,想挣扎着睡个回笼觉。 她没被这通电话影响情绪,但也睡不太着了。 温以凡是典型的被人吵醒之后就很难再睡着的人,尽管她现在依然困得不行。她又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干脆爬了起来。 正想进卫生间里洗漱时,忽地瞅见客厅的行李箱。 一晚上都没挪过位置。 温以凡才想起昨晚的事情,有些纳闷。 桑延不用拿衣服洗个澡的吗? 温以凡没太在意,飞快洗漱完,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就打算出门。走到玄关处穿鞋的时候,她眼一扫,突然发现桑延的鞋子不见了。 如果不是因为桑延的行李箱还在,温以凡都要默认他是不打算合租,直接走人了。 温以凡迟疑了一阵,才下定决心过去敲主卧的门。等了一会儿,里头没任何反应。她又敲了三下,而后道:“我进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 温以凡拧动门把,小心翼翼地往里推。 里头空荡荡的,床上只有床垫,没有人在上边睡过的痕迹。跟王琳琳离开的那天没任何区别,只是因为无人居住,桌上落了点灰。 - 温以凡出了门。 在去往公司,坐地铁的路上。 虽然温以凡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没有什么问题,但桑延昨晚没选择住下,还是给了她一种自己非常不近人情的感觉。 就如同自己提出让他今晚住下的事情只是个幻觉,亦或者是提的态度实在过于恶劣,让对方的自尊心根本无法接受。 她像是变成了一个恶人。 思来想去,温以凡还是给他发了条微信。 【你昨天在哪儿睡的?】 这消息出去后,直到温以凡到了单位,桑延都没回复。 之后她也没时间去想这个事情,一直忙到下午两点吃午饭的时候,才有时间喘口气。等温以凡再看手机时,桑延依然没有回复半个字。 他这个态度,温以凡也不知道今晚的谈话还能不能进行。 温以凡只能又发一句:【我们今天在哪儿谈?】 温以凡:【是在房子里,还是约个地方?】 这回桑延回复得快了些。 在温以凡午饭吃完之前,他回了句:【晚上八点,你家。】 温以凡:“……” 这他妈看着怎么这么暧昧? 盯着这消息看,温以凡感觉回什么都不太对劲。但不回复好像也不太好,到最后,她干脆硬着头皮,强装心无旁骛地回了个“ok”的表情。 …… 临下班前,钱卫华突然给温以凡扔了个线索,让她尽快写个新闻稿出来。她在这上边花了点时间,出公司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了。 怕桑延会等得不耐,温以凡提前告知了他一声。 到家门口的时候八点刚过半。 温以凡打开门走了进去。 里头黑漆漆的,桑延还没回来。 把钥匙放在鞋柜上,温以凡垂眼,突然注意到王琳琳的那把钥匙此时也放在上边。她顿了下,拿到手里盯着看。 倒没想过桑延连钥匙都没拿。 温以凡没多想,坐到茶几旁烧了壶开水。 客厅有些静,温以凡干脆打开电视。水烧开的同时,门铃响了起来。她起身去开门。 桑延插兜站在外头,身上换了件深色的冲锋衣,看上去像是新的。他的眼周一片青灰色,似乎是熬了夜,神色带了些困倦。 温以凡跟他打了声招呼,而后给他腾位:“先坐吧。” 桑延没搭腔,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两人坐回昨天的位置。 温以凡给他倒了杯温开水,在切入主题之前,随口扯了几句:“你昨天睡哪儿了?我看你好像没在主卧睡。” 桑延接过水,但没喝:“酒店。” 温以凡有些意外:“你不是懒得去吗?” 桑延冷淡道:“我没有在别人家睡觉的习惯。” “……” 他这话的意思大概是。 昨晚还没决定好他是不是要住进来,这房子就只能算是温以凡的家。他如果当时住下了,就等同于默认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接受了她施舍的可怜虫。 “你睡得好就行。”温以凡喝了口水,轻声说,“那我们开始谈吧?昨天我跟你说的那些点,你都听明白了吗?” “嗯。” 温以凡问:“你考虑好了吗?” 桑延瞥她,反问:“你考虑好了?” 温以凡:“嗯,我对室友没有太高要求,人品没问题,互不干扰就行了。而且你不是只住三个月吗?也没多久。” 桑延挑了下眉:“你对我这么放心?” 温以凡一愣:“没什么不放心的。” 桑延笑了,慢腾腾地说:“但我对你不太放心呢。” “……” 那你就别住。 对他这种三句不离自我陶醉的行为有些无言,温以凡忍了忍:“我在家基本不会跟室友沟通,之前跟王琳琳一块住的时候就是。你要还不放心,你在房间的时候锁好门就行了。” 上八千把锁她都不管。 桑延眉梢稍扬,没对这话发表言论。 温以凡又问了一遍:“如果你都能接受的话,那我们就来谈谈合租的注意事项。” 桑延:“谈什么?” “首先是房租和押金,”温以凡非常公事公办,“王琳琳搬走的时候,把房东的微信名片推给我了。合同是以王琳琳一个人的名义签的,还有半年到期。” 温以凡:“房租是月交,一个月五千。押金是一个月的房租,现在是我在垫付,既然你现在搬过来了,那这个钱就咱俩平摊?” 桑延懒洋洋道:“可以。” “那我跟你说得清楚些。”温以凡弯腰,从茶几底下拿出个本子,往上边写数字,“我现在住的是次卧,你接下来要住的是王琳琳先前住的主卧,会带个卫浴。所以你的房租要比我的高一些,一个月三千。” 说到这,温以凡停了下,抬头:“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桑延单手支着侧脸,视线放在她身上,散漫地听着。 “嗯。” 单独的空间,因为说话,两人间距离也在贴近。 “水电费是用存折交的,我前段时间去打了流水,”温以凡把头发挽到耳后,翻出存折看,“现在里边还有八百多。” 算到这,温以凡说:“那这样的话,你先给我转五千九就好了。” 说这话的同时,温以凡抬头看向他。 桑延收回眼:“行。” “另外,毕竟住在一起,很多东西也不可能分得一清二楚。生活消耗品这些,费用我们也平摊?我明天再给你列个清单出来。但如果你不原意的话,我们各用各的也可以。” 这点破事儿桑延压根懒得管:“算完直接报个数给我。” “钱这方面大概就是这样。”温以凡说,“我没有异性合租的经历,所以我也没什么经验。虽然你只住三个月,但我们还是提前说一下各自的要求,可以吧?” 桑延倒是配合:“你说。” “我的睡眠质量很差。所以第一条是,希望在正常的休息时间,也就是晚上十点到翌日清晨九点,你不要弄出什么大的动静声。别的时间我都不会干涉。” 他说话像是一次只能蹦一个字:“行。” 想到男女有别,温以凡补充:“第二条,注意卫生,弄脏的地方得自己收拾干净,公共区域穿着不能过于暴露。” 听到“暴露”两字,桑延轻嗤了声:“你想得美。” “……” “最后一条。”温以凡没花时间去跟他计较,“带朋友回来前,要先问过对方的意见。不论是异性还是同性。” 提起这茬,温以凡突然想起个事儿:“你有女朋友吗?” 桑延抬眼:“嗯?” “你有的话,”温以凡提醒,“你得提前跟你对象说一下这个事情。如果她介意――” “放心,没有。”桑延勾了下唇,语气不太正经,“但你也不用高兴的太早。” 温以凡:“?” 桑延:“我暂时呢,还不想谈恋爱。” “……” “好的,那如果在我们合租的期间,你找到对象了的话,我们再沟通这个事情。”温以凡补了句,“我找到之后也会跟你提一下的。” 桑延唇线僵直。 温以凡想不到别的要求了:“我暂时就是这些,你说说看你有什么要求。” “想不到。”桑延敷衍道,“想到再说。” 温以凡点头:“那我――” 桑延:“我睡哪个房间?” “你走到最里就是主卧,王琳琳走的时候把房间收拾干净了。”说半天,温以凡才意识到最关键的一点,“你先去看看符不符合你的要求,不行的话现在再订个酒店也来得及。” “……” 桑延嗯了声,起身往里走。 温以凡松了口气,有种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的感觉。她走回自己的房间,从衣柜里翻着换洗衣服。正想出去,犹豫着,又将贴身衣物用衣服掩盖。 在这个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 温以凡只好把衣服放回去,走过去开门:“怎么了?不合适吗?” “嗯。”桑延靠着门沿,朝主卧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你搬过去。” 温以凡没太反应过来:“你是要住我这间?” 桑延又嗯了声。 温以凡房间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干脆直接身子一侧,给他足够的空间往里看:“是主卧没达到你的要求吗?但次卧的条件肯定是没有主卧好的。” 桑延随意往里扫了圈,点点头。 依然是那句话:“你搬过去。” “……” 温以凡渐渐得出了个不大肯定的答案。 他是嫌三千块贵吗? 温以凡站在原地未动,隐晦表明:“两间房的房租不一样。” 虽觉得这话很尴尬,但因为经济条件,她还是不得不提:“是这样的,我现在还在试用期,靠补贴吃饭。两千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桑延唇角抽了下:“没让你多给。” “不是你要不要我多给的问题,”温以凡说,“谁付的钱多,谁住的房间条件更好。这是一件默认地,并且很公平的事情。” “哪个房间条件更好,是我自己定的。”桑延尾音懒散,打了个转,“不是房子定的,懂?” “……” “而且你能讲点儿道理?”桑延慢悠悠地说,“既然我交的比重更多,那住哪个房间也应该是我先挑吧?” “好吧。”温以凡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不住那间?” “嗯?没什么原因。”桑延气定神闲道,“就想给你找点事儿干。” “……” 过了几秒,桑延又说了一句:“那房间味道太难闻。” 也不知是瞎扯的,还是实话实说。 …… 温以凡的东西不算多,加上两个房间相距也不过两米,来来回回搬了几次也就搬完了。期间桑延一直坐在椅子上,模样像个大爷,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拿上最后一样东西的时候,温以凡提议:“那既然这样,房子里的两个厕所我们就分开用?我一会儿去把我的东西拿出来。” 可能是觉得这事情基本沟通完了,桑延只抬了抬眼,没出声搭理她。 温以凡当他是默认,走了出去。到公卫拿上自己的洗漱用品,她回了房间。 刚刚忙着搬东西没太注意,这会儿温以凡才闻到,房间里确实是有味道。却并不难闻。是王琳琳用的无火香薰的味道。 看来这少爷受不了这种香味? 温以凡想去跟他说,主要通一下风,这味道过几天就散了。 但看到一地凌乱的东西。 想到还要再搬一次,她沉默片刻,还是选择作罢。 洗完澡,温以凡出浴室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瞬间的念头――房间里有个浴室还挺好,她也不用遮遮掩掩地拿着贴身衣物去洗澡了。 看着乱七八糟的房间,温以凡有些头疼,把头发吹干后便开始铺床。 刚把床单铺好,温以凡听到手机响了声。 她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点亮屏幕,发现是支付宝的转账提醒。 ――桑延向你转账13000元。 看到这个金额,温以凡怔住。 很快就反应过来,桑延估计是嫌麻烦,直接给了她三个月的房租加押金和水电费。但这么算起来,要是想凑个整,给她一万二也够了。 这多的一千是干什么的? 想到这,温以凡联想到自己后来说的“生活消耗品”。 她最近没买什么东西,只有之前房子里的洗衣机太老旧罢工了。当时温以凡跟王琳琳商量过后,跟她合资买了个新的洗衣机。 王琳琳没用几次就走了,温以凡给她退押金的时候,干脆把这笔钱也还给她了。 温以凡不想占桑延便宜,边截图清单,边用手机计算器算完账。 算完后,顺着上边的数字把多的钱给他转了回去。 发出去的同时,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又重新拿起手机。 …… 另一边。 听到床上的手机响了,桑延把毛巾扔到一遍,弯腰拿起来看。 ――温以凡向你转账520元。 难哄 此时此刻,主卧内。 温以凡盯着手机上的数字,陷入了缄默。觉得如果顺序颠倒一下,换成“250”都比现在的情况好不少。但她也没心虚,镇定敲了句:【这是你多给的钱,我给你转回去。】 ――发送失败。 两人支付宝没加好友。 界面立刻跳出“成为朋友才能聊天,发送验证加为好友” 与此同时,桑延给她发了条微信消息。 【?】 “……” 果然是问号。 温以凡看到那个“520”就能猜到他的反应。 丝毫不差。 没等温以凡回话。 桑延又来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儿?】 这个数字确实太引人遐想,但也不是温以凡凭空捏造出来的。她坐了起来,决定跟他好好解释:【那个是我给你退的差价。】 温以凡把价格一一列出:【房租九千,押金两千五,水电费四百。】 而后,她把买洗衣机的□□也发了过去:【洗衣机买了1190。】 温以凡:【我不擅长记账,所以你不用先给我多的钱,等之后要买什么东西的时候咱再提。】 过了一会儿。 桑延回了条语音:“你自己再算算。” 他说话的语调毫无起伏,顺着听筒传出更显冰冷。但说到最后的时候,尾音总不自觉勾着,向上扬,自带挑衅的意味。 让人听着就很想顺着屏幕过去跟他干一架。 “……” 但这会儿,温以凡字觉得有点懵。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她算错了吗? 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串数字,温以凡也有些不肯定了。 应该。 不至于。吧。 她没立刻回复,打开计算器重新算了一遍。 出来的数字是“505”。 “……” 这对温以凡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不愿意面对事实,在这一刻,觉得只有正确的数字才能证明她的清白。她将计算器清零,不死心地重算了一遍。 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温以凡僵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解释。 很快,像是见怪不怪,桑延又发了条语音。 他似有若无地笑了声,像是主动将给她台阶下,但语气却又像是在替她欲盖弥彰:“行。我明白,你算错了嘛。” “……” 温以凡就没见过桑延这种人。 她倒是想明白了,对付他这种人,只能当做听不懂他的意思,强行把局面掰会正常的轨道。 温以凡:【对的,谢谢提醒。】 那头没再回复。 过了大约十分钟。 温以凡又发了一句:【那我多给你的十五块……】 温以凡:【你直接转我微信上就好。】 “……” - 把东西收拾好后,看着一地的灰,温以凡打开房门。注意到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只剩过道的灯亮着。她走了出去,到阳台拿上清扫工具。 温以凡打扫完,把拖把洗干净,拎着又放回了阳台。 正想回自己房间,路过桑延房门时。 他忽地打开门。 温以凡的脚步一顿,跟他的视线对上。 桑延头发半湿,黑发随意散落额前,身上也只套着休闲的家居服,看着比平时要多了点人情味。他瞥了她一眼,没主动说话。 温以凡也没吭声,收回视线,走回了房间里。 顺带把门锁上。 此时刚过十一点,温以凡这会儿也睡不太着。她把电脑搬到桌上,又写了会儿稿才开始酝酿睡意。但换了个房间,她不太不习惯,一时半会也没什么睡意。 隔壁的桑延也静悄悄的。 温以凡后知后觉地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她就觉得他们两个不会有太多的交集。 应该是那种毕业了就断了联系,见面的时候都不会点头的关系。 因为两人的性格天差地别,再加上他们都不喜欢主动跟人搭话。因此从开学初的迟到和同桌后的一段时间,温以凡跟桑延没有过别的交谈。 而且这个同桌的时间也没有持续太久。 后来,还是因为同学私下的传言。 让他们再度有了交集。 传言的源头格外简单。 就单单只是因为他俩开学第一天都迟到,并且都长得极为好看。 所以他们被迫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对。 这传言还分了好几个版本。 有说他俩是初中同学,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是约好一起上一中的学霸情侣的; 也有反驳他们在此之前其实互相不认识,但因为有了一起迟到的战友情,因此衍生出其他情感,现在已经开始了地下情; 甚至还有说,两人其实是在来学校的途中对对方一见钟情,为了不错过这天赐良缘,特地找了个地方互相表达心意,等确认了关系之后,他俩才手牵手一起来报道。 温以凡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言论。 班级是按中考成绩排的,她没跟钟思乔和向朗分在一个班。而这些话,都只在他们十七班私下讨论。温以凡在班里没有关系特别好的人,所以压根没人跟她这个当事人提八卦。 还是因为苏浩安,温以凡才开始知道这些传言。 因为苏浩安天天锲而不舍地在桑延耳边提。 记得好像是某次大课间,在操场做完广播体操回来的时候。 温以凡到走廊上的校用饮水机打水,正排着队,突然听到前头传来苏浩安的声音。 苏浩在班里的人缘很好,话多又自来熟,才开学这几天,就已经班里大半的人打好了关系。此时他笑得猖狂,边说话边锤后边人的胸口。 “今天又有新的料了,名人,你要不要听听?” 温以凡下意识抬头。 就见自己前面站的人是桑延,他的背影高瘦,话里不耐烦的意味格外明显。 “你差不多得了。” “什么啊,别搁我这装。”苏浩安说,“这舞蹈生长得多好看啊,能跟人这么传你就心里偷着乐吧。她头天来坐我后面的时候,我都没好意思跟她说话。” 桑延:“你有什么毛病。” 苏浩安:“你就跟我说!你难道没有偷着――” 这话还没说完,苏浩安眼一瞥,突然注意到桑延身后的温以凡。他立刻消了音,过了好半晌才举起手,讷讷地跟温以凡打了声招呼:“嗨……”桑延顺势望过来。 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温以凡只笑着点了下头,便又低下头看单词本。 过了几秒。 桑延倒是主动喊她:“学妹。” 温以凡又抬头。 “你这不是听见了么。”桑延唇角轻扯,“还是就想当做没听见?” 温以凡诚实道:“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桑延垂眼,语调欠欠的:“说我在跟你处对象呢。” “……”温以凡愣住,“我跟你吗?” “嗯。” “我不知道,我没听别人跟我说过。”温以凡不在意这些事情,“你不用太在意,他们应该也说不了多久。” 毕竟他们很少有来往。 总要有点蛛丝马迹,这谣言才能一直传下去。没有的话,自然会不攻而破。 桑延挑眉,随口道:“这样最好。” 那会儿两人就是非常普通的同学关系。 互相不熟悉,话也说不了几句。 所以现在,温以凡能肯定桑延一定不喜欢她了的原因,除了她没这么自作多情,还有一点就是,因为桑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跟刚认识的时候是差不多的。 但实际上,他对待喜欢和不喜欢的人的态度。 是天壤之别。 桑延骄傲至极,骨子里也同样热烈。 他喜欢一个人。 尽管是单向的,也不介意让全世界知道。 - 隔天。 温以凡睡到快十点才起床。 把自己收拾好后,温以凡扯过衣帽架上的外套,出了房间。刚出到客厅,她就看到此时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的桑延。 听到动静,他闲闲地抬了下眼皮,没搭理她。 温以凡本想礼貌打个招呼,又想到他先前说过的“不要套近乎”,还是选择作罢。 她从电视柜里拿了包速溶咖啡,烧了壶水后也坐到沙发上。温以凡拆了包小饼干,把速溶咖啡撕开,倒进杯子里。 在此空隙中,温以凡垂头点亮手机。 发现钟思乔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钟思乔:【姐!妹!儿!】 钟思乔:【我给你!找到!室友了!】 温以凡眨了下眼,回道:【我忘了跟你说了。】 温以凡:【我已经找到室友了。】 正想说明白些,正好水烧开了。温以凡只好放下手机,拿起开水壶往杯子里倒水。刚把水壶放下,钟思乔那头恰好打了个电话过来。 温以凡接起,拿勺子搅拌咖啡。 钟思乔:“你找到室友啦?谁呀?” 闻言,温以凡下意识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决定直接略过后面的问题,等之后再跟她提:“对,刚找到的。不过也不住久,三个月就搬了。” 温以凡:“我忘了跟你说一声了,你替我跟你那朋友道个歉吧?” “什么我那朋友!好了我憋不住了。”钟思乔猛地笑出声,而后像是在跟旁边人说话,“行了向朗,别光听不搭腔了,憋得不难受吗?” 温以凡倒是诧异:“向朗在你旁边吗?” 听到这话,桑延这才有了些反应,稍稍侧了头。 下一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明朗的男声,话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对,是我。” “什么时候回来的?”温以凡笑了,“怎么毫无征兆的,我也没听乔乔提起来。” “我哪里没提,”钟思乔嚷嚷,立刻解释,“我之前不就跟你说这小子下个月回国了吗?是你自己给忘了。” 说起来,温以凡跟向朗也很长时间没见了。 她搬到北榆之后没再回过南芜。而向朗在高中毕业就出了国,至今也好些年了,中途只断断续续联系过,时间久了联系也少了。 他的近况,温以凡多是听钟思乔提起的。 “今天不是周一那?乔乔你不上班吗?”温以凡问,“你俩怎么在一块?” “我们公司已经开始放假了,”钟思乔解释,“我俩刚见面,这不是一大早就给你发消息了,想找你一块聚聚。结果你现在才回。” 温以凡坦然道:“我刚睡醒。” 向朗乐了:“我也猜到了。” “那行吧,你赶紧去吃点东西,一会儿还上班吧?”钟思乔说,“知道你今天没空,那咱再约个时间吧?你啥时候有假,咱仨聚一聚呗。” “过两天吧。”温以凡回想了下,“我周三不上班。” 钟思乔又问:“你新年放几天啊?” 温以凡:“三天。” “我靠,唉,呜呜呜我们以凡也太惨了,”钟思乔说,“好了我不打扰你了,那就过两天见吧。我那手链你记得给我带上。” 向朗补了句:“可别放我们鸽子了。” 温以凡失笑:“当然不会。” 挂了电话,温以凡低头喝了口咖啡,再抬眼时,突然撞上了桑延的目光。本以为只是巧合,她收回视线,却又用余光看到他似乎还在看她。 正当温以凡想问问他有什么事儿的时候,桑延忽地提起了她刚刚电话的内容。 “你周三放假?” 温以凡看他:“嗯。” 桑延把手机放下:“打算出去玩?” 温以凡点了下头,下意识说:“向朗回国了,就聚一聚。” 答完之后,她看向桑延,随口道:“你俩应该认识吧,他好像跟我说过高三你俩一个班。” 桑延:“噢,没印象。” “……” 温以凡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也没继续回话。 片刻后。 桑延又问:“挑好地点了?” 温以凡:“没。” “那不然就定在我的酒吧?”桑延双腿交叠搭在沙发上,慢悠悠地说,“室友一场,帮忙照顾下生意呗。” 难哄 “……” 温以凡是真没想过,他在这沉默半天,把她彻彻底底当成空气来看待,最后决定“纡尊降贵”跟她说话的原因,居然是为了给自家店招揽点生意。 她默了三秒,没忍住问:“你的店都困难到这种地步了吗?” “这不是不怎么赚钱吗?总得花点心思宣传。”桑延懒懒道,“来不来?来的话我大方点儿,给你打个室友折。” 温以凡这才稍微有点要去的打算:“具体是多少折?” 如果能打折,那当然好。 照顾了他生意的同时,她这边也能省点儿钱。也算是各得其所。 桑延歪头,拖着尾音思考了下:“那就九九吧。” “……”温以凡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 桑延看着并不认为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耐心重复:“九九。” “……” 怪不得不赚钱。 你就等着倒闭吧。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温以凡才道:“是还挺大方的。” 她没直接拒绝:“我考虑一下。” “行,来的话提前跟我说一声,”桑延又继续看手机,“我给你们开个台。” “好。”想着对方帮过自己不少,温以凡还是善意地提醒了句,“宣传这方面虽然重要,但店面装修你也得考虑一下。” 桑延抬眼:“什么意思?” “你的店招牌太不明显了,看着不太像酒吧,反而像个,”温以凡一停,也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让他不快,“理发店。” “……” “我第一次去的时候,找了半天才找到‘加班’。”温以凡老实道,“而且看着还挺没有让人进去的欲望的。” 客厅顿时沉默。 不确定这提醒是不是说过了,温以凡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立场跟他说这些鞭策的话。她把剩余的咖啡喝完,主动缓和气氛:“不过我也只是提个意见。” “既然这么难找,”但桑延似乎不太在意她这些话,意味深长地重复,“又这么没有想进去的欲望――” 他恰到好处般的停顿了下,话里带了几分玩味,“所以你第一次为什么来我的酒吧?” “……” 温以凡一噎,回答不出来。 毕竟就算不是她主动发起,这个目的也确实是不纯的。 桑延难得贴心地没继续追问。他收回眼,随意道:“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温以凡松了口气:“那――” “不过呢。”桑延语气很拽,“我并不打算改。” “……” - 温以凡有种在这里跟他说了一通,都是在浪费时间的感觉。把饼干吃完,她便套上外套出了门。到公司时,已经差不多要到饭点了。 苏恬正坐在位置上,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今天没什么事儿,就下午有个采访。”温以凡说,“跟工作比起来,还是命重要点。我再不多睡点儿,感觉活不到明年。” “唉,是的。我现在休息连门都不想出,只想在床上躺一天。”苏恬整个人趴在桌上哀嚎,“时间能不能过快点,赶紧过年,我想放假!” 说着,突然间,苏恬坐了起来:“对了,忘了跟你说。” “什么?” “刚刚王琳琳微信找我,叫你回一下她微信诶。”苏恬说,“你没回复她吗?不过她找你干嘛,感觉还挺急的样子,还找到我这儿来了。” 温以凡打开电脑:“我晚点看看。” 她的情绪向来平静,看着滴水不漏,苏恬也没察觉出什么:“不过以凡,你也是人好。你刚搬进去她就搬走。要我是你,我肯定也跟着搬。” “反正房子是她租的。”苏恬翻了个白眼,“她现在心里估计乐着呢,还有那么久才到期,她提前搬连押金都能收回。” “不是什么大事儿,”温以凡说,“我挺喜欢这房子的。” 苏恬叹息:“所以我说你人好。” …… 钱卫华这段时间因一起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案件到临镇出差。他手头上还有个后续采访赶着出,主任一直在催,但他也分.身乏术,这报道便对接到了温以凡手里。 是17号晚发生的一起强.奸未遂案。 女事主下班之后,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男子持刀挟持,拖进北区的一条偏僻小巷。路过的男摊主发现并出手相救,女事主因此逃出。 对抗过程中,男摊主手部神经严重受损。 把提纲整理好,温以凡觉得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往周围看了眼:“大壮呢。” 苏恬:“好像被谁叫出去一块采访了,我也不知道。” “行。”温以凡也没在意,“那我自己去吧。” 温以凡进《传达》栏目组的时候,是以文字记者的岗位进来的。说是这么说,但当团队里人手不足的时候,就什么事情都得干。不会就学着干。 摄像采访写稿剪辑和后期都靠一个人来。 拿上设备,温以凡独自跑了趟市医院。 温以凡找到男摊主所在的病房,在征得他同意之后,对他现在的情况做了采访。 男摊主三十岁出头,看着老实憨厚。对着温以凡的每个问题,他都答得认认真真的,腼腆到不敢对上她的视线,不小心撞上了脸还会红。 问完提纲上的问题,温以凡自己又补充了几个,之后也没再打扰他休息。她拿上摄影器材,跟男摊主道了声谢,打算去找他的主治医生再详细问问。 刚出病房门,温以凡就被人喊住。 “你…诶,温以凡?” 顺着声音望去。 离这两三米的位置,一个眉眼略显熟悉的女生正迟疑地看着她。她年龄看着不大,手上提了个水果篮,像是来探病的。 温以凡朝她笑了下,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她是谁。 “你什么时候回的南芜?”女生皱了眉,“我怎么没听妈妈说过。” 这话让温以凡瞬间把她认出来。 郑可佳。 是她继父的女儿。 说起来,温以凡上回见她好像也是高二的事情了。 那时候郑可佳才初一,还没有打扮自己的意识,性格娇蛮又任性。跟现在长开了之后,会打扮的模样相差甚远。 温以凡倒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她。 注意到温以凡手里的东西,郑可佳猜测道:“你这是出差吗?” “不是,我搬回南芜了。”摄影机的重量不轻,温以凡开始应付,“我还有工作了,有时间再联系。” 郑可佳咕哝道:“谁要跟你联系。” “也好,”温以凡点头,“那咱俩都省时间了。” “……”郑可佳被她这话弄得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才憋了句,“你没事回来干嘛。” “我有事才能回来吗?”温以凡笑,“你不用担心,我回南芜不代表我会回家住。咱俩今天就当没见过,只要你不说,没其他人知道。” 郑可佳皱眉:“我又没说不让你回家住。” 温以凡:“好,你没说。” “你说话怎么这么气人,”郑可佳有些不悦了,“我不是在好好跟你说话吗?我只是以前说过不想跟你住在一起,那我现在哪有说。” 温以凡站在原地,安静看她。 说着说着,郑可佳渐渐没了底气:“而且都多久前的事情了,我那时候才多大……” “确实很久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咱俩似乎也没有要叙旧的必要。”温以凡说,“你快去探病吧,拎着水果也累。” “等等!你过年回家不?”郑可佳说,“你不回来见见小弟吗?” 郑可佳口中的小弟,是赵媛冬再婚三年后,生下的一个男孩。 温以凡至今没见过。 赵媛冬偶尔会发照片给她看。 “不回。”温以凡扯了个理由,“我工作很忙,基本没有假期。” 沉默须臾。 郑可佳从口袋里翻出手机,问了句:“那咱俩加个微信,今晚吃个饭行不?我跟你道个歉,以前是我做得不对――” “郑可佳,”温以凡一会儿还得跑一趟派出所,之后还得会台里写稿剪片子,实在没时间跟她扯,“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 “……” “我回南芜不为任何人,我不回家住也不是因为你。”温以凡轻声说,“我做什么事情,都只为了我自己。” “……” 温以凡看了眼时间:“我是真赶时间,就先走了。” 郑可佳动了动唇,但什么也没说。 也没等她再回应,温以凡转头看了下指示牌,顺着方向往神经内科走。 温以凡找到男摊主的主治医生。她不想耽误医生看诊的时间,没占用太久,按照男摊主的情况问了几个问题,道了声谢便离开。 出医院前,温以凡去了趟厕所。温以凡弯腰打开水龙头,触到冰水的时候,不自觉瑟缩了下。她有一瞬间的怔愣,也许是因为刚刚见到了的郑可佳。 让她联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 温以凡想起了父亲温良哲跟她说过的话。 ――“我们霜降是女孩子,不要总碰冷水。” 这么些年,好像也只有想到温良哲的时候,温以凡的情绪才会被影响。她鼻子一酸,用力眨了下眼,回过神慢吞吞地把手洗干净。 温以凡高中的外号,同学们也不是胡编乱造,起得有依有据。 她那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干,住宿生活所有清扫的事情,都是舍友教着干的。她脾气很好,人家有时候不耐烦了跟她发火,她也不会记仇。 温以凡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是家里的独生女,是温良哲和赵媛冬唯一的掌上明珠。他们支持她想做的任何事情,对她没有太大的期望,只希望她能快乐平安的过完这一生。 那会儿温以凡过得极为无忧无虑。 就算在班里没太多的朋友,她仍然是快乐的。 因为她得到的爱已经够多了。 可温以凡没想过她会有这么一天。 因为温良哲去世,因为再婚的赵媛冬,因为极其恐惧被她抢了父亲宠爱的郑可佳,她被赵媛冬送到奶奶家住。 后来又因为奶奶身体不好,被送到了大伯家。 那大概是温以凡这辈子,心思最敏感的时候。 ――她觉得自己没有人要。 尽管有地方住,却仍然觉得这世间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容身之处。 觉得自己毫无归属感。 温以凡非常怕做错事情,过得极为战战兢兢,就连吃饭的时候,筷子和碗发出碰撞声,呼吸都会下意识一停。 温以凡莫名想起了一件往事。 有一回周末。 大伯母给了温以凡二十块钱,让她出门去买盒手撕鸡回来。 温以凡乖顺地拿着钱出门。 到大伯母指定的店买了份手撕鸡,温以凡准备给钱时,却发现钱不见了。 她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老板的表情,只能讷讷地说一会儿再回来拿。而后,温以凡沿途走了回去,认认真真地盯着地上的每一个角落。 就这么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 温以凡也没有看到那张二十块的半点踪迹。 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的感觉。 极为恐慌,却又茫然无助。 尽管现在想想,好像只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 就单单只是二十块钱。 她只是掉了二十块钱。 就只是因为这么小的事情。 温以凡一个下午都没回去,漫无目的地在周围走,一直走到天都黑了。她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公交站停下,坐到椅子上,盯着灰色的水泥地。 觉得一切都慢了下来。 她不敢回去。 怕会因为这件事情,被大伯送到下一个亲戚家。然后这样的事情,就会一直接连不断地发生。 她会成为一个所有人都在推脱的包袱。 然后。 那个时候,桑延像是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他似乎是刚从哪儿打完球回来,手上抱着个篮球,上半身都湿透,发梢还染着汗水。 桑延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带着少年特有的气息。那会儿他知道了她的小名,像是故意似的,再没喊过她的本名:“温霜降,你在这儿干什么?” 听到声音,温以凡缓慢地抬起头看他,沉默不语。 桑延扬眉:“你怎么这幅表情?” 依然安静着。 桑延拿篮球碰了碰她:“你倒是说句话啊。” “桑延,”温以凡这才有了反应,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借我二十块钱。” “……” “我出来买东西,钱掉了。” 桑延愣了下,伸手翻了翻口袋:“我出来没带钱。” 温以凡立刻低下眼:“那不用了……” “什么不用,我就只是现在没钱,不代表我五分钟后也没钱。”桑延站直起来,“你就坐这儿,五分钟就行。” “……” 想了想,桑延又把手里的篮球塞她手里。 “等着我。” 没等温以凡应话,桑延就已经跑开,不知道要去哪儿。她重新低下头,盯着手里那个脏兮兮的篮球,看着上边的纹路。 晚风安静吹着。 面前的车来了一辆,又来了一辆。 温以凡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五分钟。 只记得,当时桑延很快就回来了。他还喘着气,蹲到她的面前,从口袋里翻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二十块钱:“拿着,记得还啊。” 温以凡的手有些僵,接过那张钱:“谢谢。” 桑延仰头看她,汗水顺着额间的发落下:“你这怎么还要哭了的样子?” “……” 他笑:“也没必要这么感动吧?” 温以凡抿了下唇,重复了遍:“谢谢。”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儿,”察觉到她的情绪依然不佳,桑延挠了挠头,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不就掉了二十块。” “……” “下回如果再掉,你就给我打个电话呗。”少年眉眼意气风发,扯了下唇角,“多少我都借你,行不行?” 难哄 虽然按照郑可佳那个什么都瞒不住的性子,温以凡也没想过她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她倒也没想过,这还没过半小时,郑可佳已经将这事儿上报了。 刚出医院,温以凡就接到了赵媛冬的电话。 赵媛冬的声音顺着电流声传来,语气有些犹疑:“阿降,我刚听佳佳说,她在市医院见到你了?你回南芜了吗?”温以凡往对面的公交站走,边嗯了声。 这声一落,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赵媛冬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回来多久了?” 温以凡:“没多久。” 赵媛冬:“以后就打算在南芜安定下来了吗?” 温以凡顿了几秒,老实说:“不知道。” “那以后再决定吧,南芜挺好的。你一个人在外边,妈妈也不放心。”赵媛冬说,“还有,你过年有假的话,就回家跟妈妈一块过年,别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过了。” “嗯。” 赵媛冬絮絮叨叨:“最近南芜又降温了,记得多穿点,别因为工作忙忘了吃饭,对自己好点儿,知道吗?” 温以凡坐到公交站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听着:“好。” 又是良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温以凡隐隐听到那头传来了抽噎声。 她的眼睫动了动。 “阿降,”说这话的时候,赵媛冬的声音渐渐带了点哽意,“妈妈知道你怪我,这些年我确实,没怎么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我这两天一直梦到你爸,他也在怪――” “说什么都行,”温以凡打断她的话,“但你能不能别提我爸。” “……” 察觉自己的情绪似乎上来了,温以凡又垂下眼,立刻收敛了些:“别哭了,我过得挺好的。有时间的话,我会去你那儿的。” 赵媛冬没出声。 温以凡笑笑:“而且你这母亲的责任做的挺好的。” ――只不过不是对我而已。 恰好公交车来了,温以凡站起身,跟那头说了句道别语便挂断了电话。她上了车,找个位置坐,盯着因为车的行驶窗外糊成一团的光影。 思绪渐渐放空。 慢慢地,一点点地,将所有负面情绪消化掉。 像是有只无形的手,能将其掏空。 又像是,只能将之堆积,压在看不见的地方。 下车的同时。 温以凡也调整好了情绪。 - 可能是今天睡得够久,温以凡一整天都精神十足。 从派出所出来后,她回到电视台,整个下午都呆在编辑机房里听同期音写稿,写完之后继续剪起了片子。之后回到办公室,还将之前积攒的不少稿子写完。 四周的人来了又走,渐渐只剩下她一个人。 再看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温以凡神色一愣,立刻起身收拾东西,迅速出了单位。因为时间已晚,街道上已经没几个路人,一路上静谧而又沉。 她小跑着到地铁站,喘着气,在广播声中赶上了最后一班地铁。 温以凡松了口气。 这个点的地铁站人不算多,温以凡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翻了翻手机。 忽地注意到两小时前,赵媛冬给她银行卡转了三千块钱。 温以凡抿了抿唇,直接给她转了回去。 …… 到家也差不多十一点半了。 她进了门,垂头把鞋子脱掉,抬头时,恰好与躺在沙发上的桑延对上视线。 “……” 温以凡突然有点儿羡慕他的生活。 她出门的时候,他在沙发上躺着。 她在外面忙活了一天回来之后,他依然在这沙发上躺着。 像个无所事事却又有钱的无业游民。 此时客厅的电视开着,放着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家庭伦理剧。 桑延没往上边看,估计只是当背景音乐听着。他手上拿着手机,听声音似乎是在打游戏。手机的音量也放得很大,跟电视声混杂在一块。 温以凡没提醒他。 打算先去洗个澡,如果出来之后他的“存在感”依然这么高的话,再发个微信让他消停一点儿。隔着道屏幕,应该也算是给他点面子。 温以凡正想往房间走。 桑延又抬眸,喊她:“喂。” 不知道这大少爷又要作什么妖,温以凡犹疑地站定:“怎么了?” 桑延的话来的突然:“我这人呢。” 温以凡:“嗯?” 桑延继续打游戏,边漫不经心地跟她说话:“有个毛病。” “……” 温以凡很想吐槽。 你只有一个吗? “我的安全意识非常强,睡之前,房子的门必须得锁,”桑延停了几秒,又直直地看向她,“不然我睡不着。” 他这个表情和话里的意思,似乎是在谴责她。 因为她的缘故,影响到了他正常的休息 “我回家之后也有锁门的习惯,”温以凡跟他商量,“你如果困了先睡了就行,我如果比你晚到家,会把门锁上的。你不用担心不安全。” “我说的是,”桑延半躺着,看她得抬起头,却仍显得傲慢,“睡、前。” “……”温以凡提醒,“我们合租之前,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我工作会经常加班,很不规律,你也接受了的。” “对。”桑延不紧不慢地说,“所以以后你十点前回不来,麻烦提前跟我说一声。” 沉默。温以凡问:“说一声就有用?” “当然不是,这算是我们对彼此的尊重。”桑延吊儿郎当道,“不然你哪天要是彻夜不归,我岂不是一整晚不能锁门,要在恐惧和不安中度过一夜。” “……” 温以凡是真觉得他一天到晚事儿真的多。 想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温以凡没跟他争:“好,以后晚归我会提前跟你说一声。” 说完,她正想回房间。 桑延又道:“还有。” 温以凡好脾气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生意,”桑延言简意赅,“帮忙吗?” “……” 这事儿温以凡还没跟钟思乔他们商量,她本想直接拒绝,但又鬼使神差地想到桑延的那二十块钱。她咽回嘴里的话,改了口:“真只能九九?” “……” - 最后桑延还是松了口。 给她打了个最最最友情价。 ――八.九折。 温以凡也不知道自己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给答应下来了。 回到房间,温以凡打开手机。 恰好看到钟思乔和向朗在他们三人的小群里聊天,正在提后天聚会的事情。温以凡的指尖在屏幕上停了半天,极其后悔自己因一时闪过的感激之情而应承下这件事。 温以凡硬着头皮:【要不去‘加班’吧?】 钟思乔:【啊?那不是咱上回去的那个吗?】 钟思乔:【桑延那酒吧?】 温以凡:【对。】 钟思乔:【为啥去那个,咱都去过一回了。】 钟思乔:【我这次想换一个!】 向朗:【桑延?】 向朗:【他都开酒吧了啊。】 温以凡:【因为。】 温以凡:【……】 温以凡:【我跟你们说个事儿。】 向朗:【什么?】 钟思乔:【说。】 温以凡:【我之前跟你们说找到的那个合租室友。】 温以凡:【是桑延。】 “……” 群内在顷刻间像是静止住。 向朗:【?】 钟思乔:【???】 钟思乔:【我靠???你俩住一块了?】 钟思乔:【我对他的印象还停滞在他叫你把他的外套拿回去当个纪念。】 钟思乔:【怎!么!回!事!】 钟思乔:【如!实!招!来!】 温以凡:【等见面了我再跟你们说吧。】 温以凡:【去吗?他说会给我们打个友情折。】 钟思乔:【打折啊,那我同意。】 钟思乔:【打多少啊。】 温以凡:【……】 温以凡:【八.九。】 钟思乔:【……】 向朗:【……】 钟思乔:【你叫他滚吧。】 钟思乔:【把谁当冤大头!傻逼才相信他的友情折!!!】 温以凡:【……】 温以凡:【我同意了。】 向朗:【……】 钟思乔:【……】 - 虽然他们都对桑延提出的这个优惠毫无兴趣,但也不好让温以凡出尔反尔,最后只能把聚会地点定在了加班酒吧。 周四晚上。 温以凡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桑延也刚巧从房间里出来。他换了身衣服,穿着深色的挡风外套,此时正把拉链拉上脖颈处。 “我们应该吃完晚饭才会过去,”温以凡不太确定他是不是帮忙留台了,主动提了下,“到时候我跟服务员报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是吗?” 桑延瞥她:“报我的。” 温以凡哦了声:“那谢谢了。” 向朗的电话刚好在这时候打进来。 温以凡接了起来,边走到玄关处穿鞋:“你们到了吗?” “到你小区门口了,”向朗的声音清亮,含着笑意,“不让开进去,你自己走出来行吗?你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们。” “行。”温以凡说,“那你们等等,我现在出来。很快的。” “没事儿,不急。”向朗说,“你慢慢来。” “什么不急!”电话那头传来钟思乔的声音,吵吵闹闹的,“温以凡!你给我快点儿!我可要饿死了!” “那你再忍一下,”温以凡拿上钥匙,笑道,“我现在去救你的命。” 走出家门,温以凡正想把门关上的时候,发现桑延也要出门,这会儿正站在她身后。她顿了下,朝他点点头,而后走到电梯间等电梯,边将电话挂断。 后头传来桑延关门的声音。 两人进了电梯。 电梯合上。 温以凡按了“1”楼,动作停住,问他:“帮你按负一?” 桑延插兜站在原地,闲散道:“不用。” 又恢复寂静。 直至到一楼,温以凡走了出去。 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不开车出门,温以凡也没在意。怕他们等久了,她看了眼时间,走路的速度渐渐加快。 刚出小区。 温以凡就如向朗电话里所说的那般,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两人。她已经好些年没见过向朗了,但他的变化并不大。 向朗的长相偏秀气,穿着棕色的长大衣,架着副细边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 钟思乔站在他的旁边。 两人这会儿都在车外。 除此之外,他们附近还站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 温以凡定眼一看。 是苏浩安。 三人此时正聊着天,气氛看上去很热络。 温以凡刚疑惑着苏浩安怎么会在这的时候,忽地想到了今天不开车出门的桑延。她下意识回头看,两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他刚从小门那块出来。 先发现温以凡的是向朗。 他笑得开朗,朝温以凡招了招手:“以凡,快过来。” 瞅见后边的桑延,苏浩安也开了口:“你俩一块出门的吗?” 面前三人的视线全数落到温以凡身上。 “……” 反正他们都知道他俩合租的事情了,温以凡坦然道:“对。” “诶,”苏浩安主动邀请,“既然刚好碰上了,那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啊。向朗,你还记得不,咱俩以前可是同桌!” 向朗笑:“记得。” 钟思乔爽快地应下:“那就一块去呗,反正都吃吃饭。” “那行,先上车吧。外面怪冷的。”苏浩安正想回自己的车,想了想,又改口,“那这样我就不开车了啊,我还打算喝点酒呢。车我直接停这了。向朗,我上你的车了啊。” 向朗:“行。” 在他们说话的期间,桑延往这边走来。路过温以凡旁边时,他脚步一顿,侧头慢腾腾地开了口:“虽然知道这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温以凡:“?” “但咱俩一块合租的事情,”桑延啧了声,似是有些困扰,“你倒也不必逢人就提。” “……” 难哄 与此同时,苏浩安已经拉开了车后座的门。 瞥见站在原地不动的温以凡和桑延,他催促道:“你俩还站那干嘛呢,有什么事儿上车再说。” 温以凡收回眼:“来了。” 向朗的车只有五个座位,这会儿只剩后座的两个位置。 温以凡走到靠近她这侧的门,伸手拉开。 没等她坐进去,桑延已经抢先她一步,抬手抵在车窗上。他的动作停住,低下眼瞥她,挑眉说了句:“谢了。” “……” 仿佛她是专门帮忙开车门的工具。 温以凡看着他坐到后座中央的位置,再往里的另一侧是苏浩安。钟思乔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此时正往她这边看着:“凡凡快上车。” 她应了声好,上了车。 刚把车门关上,苏浩安立刻嬉皮笑脸地八卦:“你们两个在那说什么呢,能不能也让我听听?” 温以凡往桑延脸上看了眼,诚实说:“他让我不要到处炫耀。” 钟思乔接话:“不要炫耀什么?” 温以凡:“跟他合租的事情。” “……” 车内空间密闭,气氛也像是因此停滞。 好几秒后,沉默被苏浩安的一句脏话打破。 “我操。” “大哥,我知道你这人不要脸,但你也不能这么不要脸吧?”苏浩安说,“温以凡,你不用搭理他。他这人就是嘴贱,跟高中的时候一个德性。正常人年纪大了都会收敛点,但这事儿放在他身上不可能的,他只会越来越贱――” 桑延侧头,忽地说:“你今天心情还挺好。” 听到这话,苏浩安立刻消了音。 钟思乔呵呵了声:“桑延还是这么幽默哈。” 向朗转着方向盘,温声补充:“以凡只跟我们两个说了,你不用担心。” 桑延轻抬眼皮,没搭腔。 温以凡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 其实对桑延的这些话,她每次听着都没什么感觉。 最多也只有种无语凝噎的感觉。 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就是。 哇。 原来她这话还能被曲解成这种意思。 又或者是。 牛逼。 这种话都能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所以温以凡刚刚复述的时候,没带什么情绪,也没有想太多。她懒得编话,又觉得他既然能说出口,那这些话他应该也不介意让别人知道。 干脆直接如实说。 但这会儿,她莫名有了种自己在打小报告的心虚感。 “对了,温以凡。”苏浩安说,“提起这个事情,我还是得跟你道个歉啊。我之前以为这房子的合同是每个租客分开签的,我也弄没明白这合租的流程。以为跟原租客谈妥了,直接搬进去就行。” 温以凡转头看他。 桑延坐在他俩的中间,像把他们当成空气一样,完全没参与话题。 苏浩安:“所以桑延让我找房子的时候,我就直接把钥匙给他了。我听那谁说了,吓到你了是真不好意思。今天这顿我请了,就当是给你赔个罪了。” 温以凡下意识问:“那谁?” 苏浩安默了会儿:“就王琳琳。” 他这反应像是跟王琳琳闹别扭了。这事情在温以凡这边早就翻篇了,她没计较,也不打算干涉其他人的事情:“没事儿,这事情解决得挺好的。你以后这种事情多注意点就行了。” 钟思乔回头:“诶,你之前跟我说了,你合租室友是你同事,叫王琳琳是吧?” 温以凡:“对。” 向朗:“那苏浩安,你怎么也认识王琳琳?” “……”苏浩安说,“我前女友。” 钟思乔诧异:“这么巧吗?” 温以凡也有些惊讶,因为那个“前”字。 向朗笑:“那你把钥匙给桑延的时候,知道另一个室友是以凡吗?” 苏浩安叹气,装模作样道:“这我哪能知道。” “这样啊。不过倒是没想到,桑延居然能愿意跟人合租。”向朗顺着后视镜往后看,意有所指道,“听说你现在开了个酒吧,挺赚钱吧。” 身为老板之一的苏浩安正想低调又不失显摆地来一句“还可以吧”。 但没等他开口,这回桑延倒是长了耳朵和嘴,语调依然欠欠地。“不呢。” “……” - 一行人来的是最近一家人气爆棚的火锅店。 向朗提前订了桌,但不知道会遇上苏浩安和桑延,所以店里给他们安排的是一张四人桌。桌子每侧摆了张长板凳,坐一人宽敞,两人就有些拥挤。 不过店里也没别的位置了,只能将就着挤挤。 两个女生个头小,便坐在一排。另三个男人各坐一排。 温以凡的另一侧是向朗,对面是桑延。 向朗将衣袖卷起,边跟苏浩安聊天,边周到地替其他人倒了茶水。 温以凡拿起杯子,轻抿了一口。见状,钟思乔拍了下她的手臂,好笑道:“你放着,不是让你喝的,等我帮你烫一下碗筷。” 恰好,向朗已经把自己的碗筷用茶水烫了一遍。他习惯性推到温以凡的面前,跟她换了一副碗筷,随口道:“咱俩都一样。我在国外呆久了,也没这习惯了。” 极为自然的动作。 桑延盯着看了两秒,很快就收回视线。 注意到向朗的举动,苏浩安大大咧咧道:“你这咋跟照顾女朋友似的。” “差不多吧,我俩都有这习惯。”钟思乔很自然道,“温以凡以前老烫着自己,导致我俩看到她拿开水就心惊胆战。之后不是我帮她就是向朗帮她。” 苏浩安恍然大悟:“哦,我差点都给忘了。你们三个从小一块长大的啊?” 温以凡:“从幼儿园就是一个班。” “诶,我突然想起一个事,”还没开始说,钟思乔就开始笑,“温以凡小学的时候还有个外号叫温点点。” “啊?”苏浩安问,“为什么?” “因为,一年级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就让我们在本子上写自己的名字。”向朗也笑了,“但以凡学东西很慢,当时只会写自己的姓,每次只能想到自己名字里的那两个点。” “所以刚开学那段时间,她每次写自己的名字,”钟思乔比划了下,“都写的温丶丶。” “……”温以凡有点窘,低头喝水。 苏浩安愣了下,而后笑了半天。他笑的时候,总有拍人的毛病,这会儿受伤的人依然是他隔壁的桑延:“妈的,笑死我了。” 桑延的心情看着很不爽,冷冷道:“你有病?” “你脾气怎么这么大,”苏浩安讪讪地收手,叹了口气,“我还挺羡慕你们,我认识最久的就是桑延这狗。但他这性格,你们懂吧。我也怪痛苦的。” 听到“痛苦”两字,温以凡觉得好笑,唇角浅浅地弯了下。 这情况,让她莫名联想到两人的初次见面。 温以凡抬了眼。 恰好跟桑延凉凉的目光撞上。 “……” 温以凡眨了下眼,平静垂下头,稍稍收敛了些。 …… 接下来的一顿饭吃得格外和谐。 有苏浩安在的场合基本不会冷场,全程大多是他在说话,东西也基本是他解决的。两件事情同时进行,他也完全不耽误什么。 温以凡只象征性地吃了点。 她很少吃晚饭。 一开始是因为她胃口小,基本感受不到饿,所以忙起来根本不记得吃饭。休息日在家时,她也懒得弄,最后干脆直接不吃。 但在外采访的时候,她的包里会放不少补充体力的能量棒。 饭后,一行人开车到了堕落街,去到那个像发廊一样的加班酒吧。熟悉的黑色招牌,在这五光十色的地方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 进了酒吧。 店里放着重金属乐,一进门就像热浪一样扑面而来。 桑延往吧台的方向走,似乎打算从这儿开始跟他们分道扬镳,只丢了句。 “你带他们上去吧。” 但没走几步就被苏浩安扯住:“不是,你干嘛去?老同学见面,咱多聊会儿啊。而且,你他妈顶着这臭脸在吧台,我们还能有生意的吗?” “……” 苏浩安把他们带到二楼中间的卡座。 沙发呈“U”字型摆放。位置安排得跟吃饭的时候差不多,两个女生坐在中间,桑延和苏浩安坐在靠左的位置,另一侧是向朗。 但此时变成桑延坐她隔壁,钟思乔旁边是向朗。 一坐下,桑延便靠到椅背上。像没骨头似的,没什么坐相。他穿着高领的挡风外套,微挡着下颚,看上去乏困至极。 温以凡翻出手机,在心里盘算着回家的时间。 在这个时候,钟思乔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姐妹,你跟桑延合租,会不会过得很惨啊?” 她顿了下:“怎么这么问?” “这整顿饭,我就没见他笑过一次。像有人欠了他八百万。”走进酒吧里,钟思乔继续道,“他这是咋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吗?” 温以凡飞快看了眼桑延的表情:“这不是挺正常的吗?” 钟思乔:“……” 苏浩安让服务员送了酒水上来,顺带还拿了五副骰盅和一副真心话大冒险的牌。他打开了一罐啤酒,喝了口:“咱来玩大话骰吧,谁输了就喝酒,或者惩罚真心话大冒险,如何?” “行啊。”说着,向朗看向她俩,“不过你们会吗?” “当然会。”钟思乔笑骂,“你这看不起谁呢。” 温以凡老实道:“我不会。” 苏浩安:“那就先试着玩几局,等玩顺了再开始有惩罚,行吧?” 话毕,他注意到位置,立刻同情道:“温以凡,可得小心点儿。桑延这狗很会玩这个,他每次数字都卡得贼准,根本没人敢开他。所以他的下家都会被开得很惨。” 这游戏的规则是,每个人摇完骰子后,看自己骰盅里的骰子。按顺时针的顺序喊数字,骰子个数或者点数选其一往上加,下家必须报的比上家高。 由下家开上家,其他几家觉得对方报的数字实在离谱,也可以选择跳开。但跳开输了的话,得有双倍的惩罚。 场上有五个人,所以苏浩安规定从七个骰子起叫。 温以凡接连玩了几局才渐渐懂了玩法。但她玩得很烂,正式局开始的时候,因为苏浩安的话,她格外谨慎,每次都是在上家桑延说的数量上加个一。 第一轮。 苏浩安喊到14个6。 桑延把面前的骰盅打开,朝他抬了抬下巴,懒洋洋道:“开。” “……” 苏浩安喝了酒。 第二轮。 第三轮。 第四轮。 就这么过了七八轮。 温以凡惊奇地发现,自己跟着桑延喊,一轮都没输过。反倒是坐在桑延上家的苏浩安被他开了好几回,连喝了好几杯酒。 第九轮,温以凡被钟思乔开了。她犹豫了下,选了个大冒险。 钟思乔帮她抽了个大冒险卡。 ――说出在场每个异性的一个优点。 “……” 温以凡抬眼,先说向朗:“细心。” 再说苏浩安:“热情。” 最后说桑延。 她盯着他的脸,必须说一个让他不会自我陶醉的优点,憋了好半天才憋了个:“……有钱。” “……” 桑延盯着她,唇角轻扯了下,像是嗤笑了声。 第十轮。 向朗输了,选了个真心话。 ――提一件让你觉得很遗憾的事情。 “那应该是――”向朗沉吟了下,轻声叹息,“出国读大学了吧。不然原本应该是跟以凡一起报宜荷大学的,之前都定好了报那的临床医学的。” “……” 温以凡正想说点什么。 在这个时候。 桑延已经摇了骰盅,淡淡道:“继续吧。” 温以凡的话卡在喉咙里,顺势看过去。 他的侧脸在暗光下显得有些冷,头微垂着,身子也有些向下弓。脸部半明半暗,黑色碎发散落额前,看不太清神情。 温以凡垂眼抿了口酒。 第十五轮。 数字一直往上喊,轮到苏浩安的时候,已经到15个5了。 桑延没开。 温以凡有点儿紧张。 毕竟他喊完就轮到自己了。 桑延盯着骰盅,在位置上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抬眼看向温以凡。他的眼皮很薄,瞳色深如墨,看不出在想什么。 “18个5。” 苏浩安激动到站起来,用力拍了下桌子:“开!” “……” “你真的离谱!喝酒喝傻了?18个,傻逼都开你!” 加上癞子,场上有17个5。 恰好比桑延喊得少了一个。 双倍惩罚。 桑延选了个真心话,外加喝一杯酒。 苏浩安热情地帮他抽了张卡。 ――最近坐飞机去的城市。 “……” 苏浩安皱眉,气得想把这卡撕了:“我靠,你他妈难得输一回,这什么破问题啊!” 桑延自顾自地倒了杯酒,而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下,顿了好几秒,像是有些失神。而后,无波无澜地吐了两个字。 “宜荷。” 难哄 温以凡的呼吸稍稍一停,抬睫看向桑延。 “宜荷?”苏浩安莫名其妙,觉得不太对,“你上回坐飞机难道不是去哪儿出差吗?我记错了?不过你没事儿去宜荷干什么,而且你啥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桑延侧头:“你这是要问几个?” “噢,我知道了。”也许是酒喝多了,苏浩安这会儿的情绪比平时还要高涨,很不爽地说,“你他妈去找段嘉许了是吧?” 桑延没答。 “我真服了,”苏浩安大声吼,“要不是老子!没考上!南大!跟你传绯闻的还轮得上他!” “……”桑延不耐道,“你能小声点儿?” 钟思乔的母校也是南芜大学,这会儿立刻听懂了苏浩安的话,猛地笑了出声。她靠到温以凡身旁,边笑边跟她解释:“苏浩安说的那个段嘉许,也我们学校的。” 温以凡想起王琳琳的话,点了下头。 “他俩一个系,一个专业,一个班,还一个宿舍。”钟思乔继续说,“而且两人都长得贼几把帅,一开始大家私下都说他们是计算机系的双系草。” 那头的苏浩安还在嚷嚷。 这边温以凡安静听着钟思乔说八卦,一旁的向朗也凑过来听。 “忘了啥时候,我们学校论坛有人发了个帖子,问我们学校有没有校草啊。”钟思乔说,“然后这帖子贼火,一堆人开始发各系的系草,照片基本上都是抓拍的。” 温以凡:“然后呢?” 钟思乔:“然后桑延和段嘉许肯定被提名了呀,发他俩照片的几乎占了帖子的一半。但是,提名桑延的,发的照片里有段嘉许。提名段嘉许的,发的照片里也有桑延。” “……” “然后大家就惊现,这么多人偷拍的照片里,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这两个人的合照。这给人的感官就是――”钟思乔停顿了下,“他俩几乎每天都黏在一起。” “……” “再加上,整个大学四年,都没见他俩跟哪个女生走得近。”钟思乔越说越觉得好笑,“所以后来别人提到他俩,都喊的‘计算机系的那对基佬校草’。” 钟思乔在这边说得欢快,音量也没收住。 导致苏浩安也听到了,立刻参与进来:“那是他们选择性眼盲!明明照片里还有钱飞和陈骏文那两个傻逼,但长得不行就成了空气!” “……” “唉,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苏浩安忽地冒出了句,“我再也不谈恋爱了。” “……” 他看向桑延,苦巴巴地说:“哥们儿,咱俩是最好的兄弟,我有你就够了。你也要把我当成你心中的no.1。知道吗?”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八卦的对象就在现场,钟思乔察觉到了尴尬,瞅了桑延一眼,很识时务地扯开话题:“都是些玩笑话,也没什么好提的。来,我们继续摇骰子吧。” 温以凡身子前倾,伸手摇着骰盅。 她能用余光看到,桑延没任何动静,也没应苏浩安的话。他靠在椅背上看手机,忽地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说:“你们玩吧。” 苏浩安:“啊?你干嘛去。” 桑延随口说:“困了,回去睡觉。” 苏浩安:“这才几点。” 桑延难得解释了句:“昨天睡得晚。” 随后,他利落干脆地灌了三杯酒。他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缓慢地说:“今天是我扫兴了,你们继续玩。” 他看向苏浩安:“你招待吧,账记我上面就行。” 说完,桑延没看任何人,弯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抬脚离开。 桑延这情绪看起来正正常常的,比起他先前的表情和态度,这都能衬得上是温柔了。其他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温以凡的心情莫名有点儿闷。又玩了几轮,没了桑延的存在,苏浩安感觉自己呆在这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里有些格格不入。 没多久,他也找了个借口离开。 只剩下他们三个。 气氛并不因为另两人的离开而淡下来。 但温以凡有些心不在焉。 听着他俩聊天,她忽地喊了声:“乔乔。” 钟思乔:“嗯?咋啦。” “你刚刚说的那个段嘉许,”温以凡问,“跟桑延关系很好吗?” “应该是很好的,不然也不会这么传吧。”钟思乔说,“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跟他们也不是一个系。但我有个舍友以前在追桑延,所以把段嘉许当成头号情敌了。” “……”温以凡问,“段嘉许现在在宜荷?” “对,他好像是宜荷人,毕业之后就回去工作了。”钟思乔眨了眨眼,“你怎么突然对这个人感兴趣,你在宜荷的时候见过吗?” 听到这话,温以凡松了口气:“不是,我就问问。” - 体谅温以凡明天还要上班,三人也没多呆。 十点过半便离开了酒吧。向朗本是想付钱的,被还没走的苏浩安死活拦着,最后还极为热情地把他们送到停车场。 因为要开车,向朗一整晚没喝酒。 温以凡和钟思乔上了后座。 要回家了,钟思乔想起温以凡和桑延合租的事情:“诶,点点。” 提起这个外号后,她总会时不时喊几声:“你跟桑延合租真没事吗?不行话你就住向朗那,让他跟桑延合租去。” 向朗:“我没意见。” “能有什么事情,”温以凡好笑道,“我俩在家跟陌生人一样,也不怎么说话。你们今天看他也知道他不爱搭理人,就单纯地合个租。” 向朗嗯了声:“如果要搬跟我说一声就行。” …… 向朗跟钟思乔住的近,所以先把温以凡送回了家。 想着桑延走前说的那句“回去睡觉”,温以凡进家门时,动作下意识放轻了些。注意到客厅黑漆漆的,她顿了下,伸手把灯打开。 客厅看着不像是有人回来了。 温以凡换上拖鞋,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路过次卧时,她下意识瞥了眼,很快就收回。时间不早了,她回房间飞快洗了个澡。 出来时,她拿起手机。 恰好看到桑延给她发了两条微信。 桑延:【今晚不回。】 桑延:【直接锁门吧。】 “……” 温以凡愣了下,回道:【好的。】 发送成功后,温以凡走到玄关把门锁上。她有些疲倦,头发还湿漉漉的,忽然懒得吹干了。她坐到沙发上刷了会儿新闻,又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想找点东西看。 一打开就是都市频道,这会儿正重播着《传达》栏目的早间新闻。 恰好在放她先前上交的那个强.奸未遂案的后续。 男摊主的脸被糊了马赛克,看着仍显得憨厚善良。 这个片段让温以凡联想到了在市医院碰到郑可佳的事情。她彻底没了心情,拿起遥控将电视关掉,起身回了房间。 温以凡打开电脑。 在这个时候,钟思乔给她发了条消息:【帮我朋友圈点个赞!】 钟思乔:【我明天要去吃烤肉!一百个赞能减一百呢! 温以凡立刻回了个好。 顺着钟思乔的头像进了她的朋友圈,给最新条朋友圈点了个赞。温以凡又往下拉了拉,忽地瞥见她在跨年那天发了个朋友圈―― 钟思乔:今晚去看烟!火!秀![/开心]不过早知道就挑东九广场了,说不定还能陪我加班的凡凡跨个年[/流泪]。 温以凡弯了下嘴角,给这条也点了个赞。 今天起得晚,温以凡以为自己不会太早困。 但可能是今晚喝了点酒,看电脑没多久,她的眼皮就开始沉。温以凡很珍惜自己的困意,也没写多久稿子,很快就躺了床。 临睡前,她想起今晚没回来的桑延。 但想到苏浩安今晚说的话,又觉得这还挺合理。 桑延估计是要安慰苏浩安。 苏浩安大概是知道王琳琳劈腿的事情了。 …… 也许是因为今天提起了不少往事,这一觉,温以凡梦到了高中时的事情。 由于温以凡的性格温吞有慢热,其他人已经混熟的时候,她在班里依然没有太熟悉的朋友。所以开学后的好一段时间,她都是找钟思乔和向朗一块吃饭的。 有一回。 钟思乔参加的社团有事情,温以凡便单独跟向朗一块吃晚饭。 然后,在饭堂碰见了桑延。 桑延的男生缘非常好。每回温以凡看到他的时候,他的周围总跟了一群男生,只有几个是固定的,另外的每次都不同。 看上去热闹又闹腾。 一行人打完饭,找着位置坐。 突然注意到跟向朗面对面吃晚饭的温以凡。 桑延挑了下眉。 有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但很快就离开了。 当天晚修。 两人原本就没消停的传言,又因这事发酵起来。 开始衍生出新的后续。 说是,温花瓶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桑延这一款,只不过是因为他穷追不舍,便勉强同意下来。但见到更优秀的,就见异思迁劈腿了。 温以凡不用像其他同学那样到班里上自习,晚修的这段时间,她普遍都是到舞蹈室练舞,所以这后续她也丝毫不知情。 宿舍也没一个人会跟当事人提八卦。 只是她迟钝地察觉到,宿舍的氛围似乎有点奇怪。 第二天早读。 温以凡回到班里,又觉得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她一开始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是又多了几个不靠谱的传言,也并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哪知,大课间去上厕所的时候,偶然听到同班的同学在议论她。 “没想到温花瓶是这种人……” “还挺恶心的。” “漂亮了不起呗。” “人品差漂亮有什么用啊。” …… 温以凡格外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自己就成了班里其他人口中“恶心”的人。等她们离开后,她才从隔间里出来,磨磨蹭蹭地把手洗干净。 思考着自己最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她什么都想不到。 干脆当没听见,左耳进右耳出。 回到班里。 温以凡刚坐到位置上。 桑延忽地抓着一个男生的领子,扯着他走到温以凡面前:“道歉。” 这动静来得突然。 温以凡懵了下,以为他让自己道歉。 看着他这么牛逼哄哄随时要上手打人的模样,她一点骨气都没有,尽管没觉得自己做错事情,还是非常识时务地说:“对不起。” “……”桑延额角抽了下,“没让你道歉。” 被他抓着衣领的男生戴了副眼镜,看上去惶惶恐恐地。 桑延垂眼看他:“要我教你?” “我就是随便说着玩……”眼镜男笑得讪讪,“开玩笑呢,也不止我一个人说……你能、能先松手吗?” “开玩笑?”桑延笑了,“你一大老爷们儿嘴这么碎,不嫌丢人?” “……” “我话就撂这了,之后谁还再传这种傻逼话。”桑延抬头,轻描淡写往四周扫了眼,一字一顿道,“被老子听到了,咱就来一个一个算。” “我这人呢,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桑延很嚣张,“唯一的爱好就是记仇。” 话毕,桑延把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开。 眼镜男立刻低头,跟温以凡道了声歉:“对、对不起,是我跟别人说你劈腿的。但我没证据,就是瞎掰的。以后不会了。” “……” 什么劈腿? 温以凡一脸懵逼。 道完歉,眼镜男就打算坐回自己的位置。 桑延抬起腿,撑在旁边桌子下的铁杆下,将他拦住,慢腾腾提醒他:“我不是受害者?” “……” “你能考虑一下实际状况?什么叫对方见到比我更优秀的把我甩了?”说到这,桑延忽地瞥了温以凡一眼,“要真有这种被我穷追不舍的状况――” 温以凡抬头看他。 桑延的脸半逆着光,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对方只能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懂吗?” 难哄 桑延这话刚落,上课铃声便响了起来。 这声音简直等同于解脱,眼镜男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又飞速地道了声歉。桑延也没再计较,只扫了他一眼,而后便回了座位。 周遭的人渐渐散去。 此时教室里非常难得地,在老师到来前就保持着安静的状态。 温以凡从抽屉里拿出课本,翻到这节课会讲的内容,思绪却放在刚刚的事情上。联想到昨天在饭堂遇见桑延一行人的事情,她慢吞吞地捋顺。 所以就是,其他人以为她劈腿了桑延,跟向朗在一起了。 温以凡笔尖一顿。 怪不得有人说她恶心。 她抬头,往桑延的方向看去。 因为长得高,他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一组最后一排,跟她中间隔了好一段距离。这会儿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坐他隔壁的男生跟他说着话,他眼未抬,脸上情绪没多多大变化。 温以凡收回视线,心想着晚点找个机会道个谢好了。 …… 这只是温以凡的想法。 她根本没想到,她根本找不着机会。 因为桑延的周围几乎不存在没有人的时候。他像是无法独立行走,就连上个厕所打个水,都是成群结队的。 温以凡没着急,想着总能找到机会。 这一等,就直接到了隔周周五放学的时候。 班里的值日表是按单双周排的,桑延被排到双周周五。因为要值日,他比其他同学晚走了些。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人,也在关键时刻选择抛下他去打球。 桑延站在讲台,拿着湿抹布擦黑板。 温以凡收拾好的东西,背上书包走到他旁边喊他。 “桑延。” 桑延侧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擦黑板:“说。” 温以凡诚恳道:“之前的事情谢谢你了。” 他的动作一停,又看她。 “什么。” “班里人说的那些话,”温以凡解释,又道了声谢,“谢谢你帮我说话和澄清。” 桑延噢了声:“你这谢道得还挺及时。” 温以凡:“嗯?” “在我即将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桑延懒懒道,“你又帮我回忆起来了。” “……” 知道自己这拖得确实有点久。 温以凡有些尴尬,面上却不显:“没找着机会。” “不用了。”桑延压根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把黑板剩下的最后一块擦完,“这要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管这破事儿。” 温以凡点了下头:“还是谢谢了。” 桑延没再应声。 温以凡也没多说,抬脚往外走。 走到门口,不知为何,她又回头看了桑延一眼。 他恰好把黑板擦完,这会儿似乎是想去厕所把抹布洗干净。 抬眼的瞬间,与她的目光撞上。 桑延的神色没太惊讶,眉梢一扬:“怎么?” “啊?” 桑延吊儿郎当道:“还真要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了?” “……” 在他之前,温以凡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与生俱来的狂妄自信,骨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刻满了心高气傲,却又不惹人生厌。只会让人有种,他生来就该是这样的感觉。 像个众星捧月的存在。 所在之处,总有光芒随同。 - 从二楼卡座区下来。 桑延进了楼下的员工休息室。 他坐到沙发上,翻出手机看了看,没多久又放下。他的酒量不小,今晚喝得也不算多,但脑袋倒是莫名一阵一阵发疼。 桑延从口袋里翻了包烟,抽了一根,用刚刚从楼上拿下来的打火机点燃。他自顾自地抽了会儿烟,没多久,苏浩安也进来了。 “你没走啊?不是困吗?”见到他,苏浩安诧异道,“还是要等着温女神一块回啊?” 桑延双腿交叠搁在桌上,没搭理他。 苏浩安坐到他旁边,也从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看上去心情不太好:“唉,我他妈本来都快调整好了,结果今天提到这个女的,我整个人又不好了。” “……” “老子当了这么多年的情场浪子,”苏浩安把烟点燃,但也没时间去抽,一张嘴不停地在说话,“这他妈还是我第一次被绿,你敢信,我长这样――” 苏浩安停了下,指了指自己的脸,强调:“我长这样!还有钱!” “……” “但我被绿了!” “你这智商,”桑延轻哂了声,“还情场浪子。” “滚吧,你还是不是人。”苏浩安谴责道,“我就没听你安慰过我一句!” “安慰什么?”桑延似是有些困了,眼皮耷拉着,说话也显得低沉,“大老爷们儿说这些话矫不矫情。” “主要是,这王琳琳一直跟我说,那是她表哥。”苏浩安疯狂吐槽,“我他妈还信了,还见过几回,每回都好声好气地喊着表哥。结果我上回去找她,两人在那亲得难舍难分。”“……” “我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草他妈个了比!” “行了,”桑延不耐道,“不他妈都分了。” “那我还不能发泄一下!”苏浩安也开始不爽了,“你今晚咋回事儿?你兄弟我被绿了!分手了!失恋了!你居然还对我不耐烦!” 桑延听烦了,忽地直起身把烟掐灭:“我走了。” 苏浩安一愣,这会儿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 “你这是咋了?” “……” “你没开车来,又喝了酒,你咋回去?”苏浩安立刻拦他,“钱飞一会儿要过来,让他送一程得了,你回去也没事情干。” 可能是觉得他说的有理,桑延没起身,又靠回椅背。 苏浩安盯着他:“你这是喝多了?” “……” 苏浩安:“还是因为向朗心情不爽?” 桑延依然沉默。 “你有这必要?他俩都认识多久了,要能在一起,早他妈在一起了――”说到这,他突然觉得这话放在桑延身上也合适,立刻改口,“话说,你还喜欢温以凡不?我本来是以为你还对她有那个意思,才想着给你找个机会,让你俩合租的。但我这看着,你对人这态度,又让我觉得猜错了。” “……” 苏浩安拍了拍他的手臂:“来,跟我谈谈心。我可以保证,我绝对不会像你那么嘴贱,人说什么伤心事就你就往哪里扎刀。” “我有病吗跟你谈心,”桑延笑,“你说你跟个喇叭有什么区别?” “……”苏浩安噎住,正想跟他争。 “老子就是困,”桑延耷拉下眼皮,说话欠欠地,“你还挺能脑补。” “滚吧,”苏浩安起了身,“算我浪费感情。” 苏浩安本就不是静得下来的人,坐了这几分钟又打算出去外面浪。听了桑延的话,他也觉得自己今晚有点儿矫情,居然还觉得这什么都看不入眼的大少爷会被影响了心情。 出休息室之前,苏浩安抬眼,看着这会儿躺在沙发上的桑延。 倏忽间,觉得他此时的状态有些熟悉。 让苏浩安想起了,他们高考录取结果出来的那一天。 苏浩安成绩烂得一塌糊涂,高三时能进理科重点班,还是因为有个在一中当校长的舅舅。当时的制度是高考结束后先估分,等志愿报完了成绩才会出来。 从考场出来的那一刻。 苏浩安就知道自己这回完蛋了。 但因为苏父先前跟他说过。 如果他高考能考上随便一个一本大学,就给他买台新电脑。 苏浩安极为心动,考完当天就信誓旦旦地跟父亲说,自己一定过一本线了,甚至连考上南芜大学都轻而易举。 苏父听信了他的牛逼。 第二天就给苏浩安买了台新电脑。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高考第一批次录取结果出来的时候,苏浩安一整天都不敢回家,在外头的网吧呆了一整天。 后来干脆去桑延家了。 当时已经晚上八点了,桑延和桑父桑荣都不在家。 桑延的妈妈黎萍正在教桑稚写作业,表情温温和和的,让他先去桑延的房间等着。苏浩安来桑延家算是家常便饭了,也不觉得尴尬,直接进了桑延的房间。 苏浩安打开桑延房间的游戏机,自顾自地玩起了游戏。一整天都对着这种电子设备,没玩多久他就觉得困,躺桑延床上睡去了。 再有意识时,是听见了一阵关门的声音。 苏浩安被这动静声吵醒,睁眼见到了桑延。 少年刚把房门关上,穿了件深黑色的短袖,灰色长裤。 上身看不出来,但裤子颜色有几块明显深了些,加上他头发有些湿润,苏浩安立刻问:“外头下雨了?我来的时候天气还好好的啊。” 桑延瞥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录取结果出来了,”苏浩安叹息,“我不敢回去,怕被我爸打断腿。” “活该,”桑延嗤了声,“吹牛逼的时候怎么不怕断腿。” 今晚他是收留自己的恩人,苏浩安没跟他计较:“你上哪去了?我等你打游戏等了半天。”说着,他看了眼时间:“我靠,这他妈都十一点了。” “没去哪,这不回来了。”桑延也没去洗澡,坐到了游戏机前的地毯上,往他的方向扔了个游戏手柄,“还打不打?” 苏浩安立刻起身:“打。” 两人边打游戏边聊着天。 苏浩安:“你这么晚回来,叔叔阿姨没骂你啊?” 桑延:“可能吗?” “……”苏浩安无言,“所以你这不是自己欠的吗?” 他又问了一遍:“你上哪去了?你不是都被南大录取了,这多爽啊。要是我有这成绩,我在家能当天王老子了。” 桑延:“你哪来那么多废话?” “唉,”苏浩安习惯了桑延的态度,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能上什么学校。我刚看到陈浅发了个说说,她考上A大了。但我没报A市的学校。” 桑延没吭声。 苏浩安继续碎碎念。 过了不知多久。 苏浩安发现,游戏界面上,桑延所操控的人物忽地定在那一动不动,任由他打。他打游戏从没赢过桑延,只当是他卡了,趁机疯狂开大。 把他打死之后,苏浩安才看向他,假惺惺地冒出了句:“你是卡了还是怎么,怎么这么菜――” 话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处。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苏浩安有些说不出话来。 桑延正低着眼,非常安静地看着手上的游戏手柄,却又不像是在看这个东西。他似乎走了神,身子微微下弯,看上去又显得紧绷。 像个静止的画面。 又像是条快崩到极限的弓弦。 苏浩安从初中开始认识他。 从认识的第一面起,桑延就一直是一副轻世傲物的模样。他眼高于顶,过得旁若无人,不在意任何人,也看不上任何东西。像是生来就该活在顶端的人。 可在那一瞬。 苏浩安莫名有了种错觉。 他的一身傲骨。 好像被人打碎了。 难哄 接下来的三天,温以凡照常上班。 桑延似乎有什么忙碌的事,从聚会结束后,他一直没回来过。但他非常遵守之前提的规则,每天晚上十点,温以凡都会准时收到他的微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 他说话的字数也渐渐减少。 第一天。 桑延:【今晚不回,锁门。】 第二天。 桑延:【不回,锁门。】 第三天。 桑延:【锁门。】 “……” 温以凡的态度倒是一直保持一致。 每次都回复“好的”。 隔天下午。 温以凡跟付壮外出采访完,到编辑机房剪片子。 前段时间因为学校的事情,付壮请了好几次假,所以这段时间接连上了一周的班都没轮到假期。他趴到桌上,唉声叹气:“唉,太难了。” 温以凡随口接:“难什么?” “昨天老钱又把我臭骂了一顿,”付壮坐直起来,绘声绘色地模仿起钱卫华的语气,“说我剪得是什么狗都拉不出来的屎!给我提修改意见比他自己重新剪一个还难!” “嗯?”温以凡侧头,“那就让他剪。” “……” “这不让他轻松点儿。” 默了两秒,付壮继续老老实实剪片子:“那我还是自己过得苦点吧。” “……” 温以凡没多言,又看了遍刚写完的新闻稿,确认无误后便发给编辑。 等待审稿的时间,付壮又跟她聊起了天,扯到之前中南世纪城那场火灾的事情:“对了姐,我跟你说个事儿,我们之前采访你同学的那段不是剪到新闻里去了吗?” “嗯?” “然后我昨天发现有人剪了个奇葩采访合集,把这段放进去了。”付壮觉得很搞笑,笑得浑身发抖,“还挺火,他都排到□□炸某站十大人物之最了。” “……” “还真应了我那句又惨又牛逼,现在都说他是美拽惨。”付壮说,“因为我们虽然糊了半张脸的马赛克,但颜值看着依然非常能打。” 温以凡不关注这些,倒是不知道这个事情:“影响很大吗?” “那倒没有,毕竟打了马赛克。就是还挺好玩的。” “那就行,”恰好稿子过审了,温以凡又转发给配音主持,起身说,“你一会儿自己下载主持的配音吧,有什么问题再找我。我得回去写提纲了。” “好。”付壮收了心,戏非常多,“孤独!是强者的必经之路!” “……” - 温以凡今天没加班,把提纲写完后便回了家。 拉开门,温以凡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开关,突然发现此时灯亮着。她顿了下,下意识朝沙发的位置看了眼。看到客厅依然是空荡荡的。 玄关处多了几个鞋盒,此时搭成高高几层,整整齐齐的。旁边的鞋子倒显得乱,仿佛是进门之后随意脱掉,也没刻意放置。 温以凡往次卧看。 也不知道桑延此时是在房间里,亦或者是回来了又走。 温以凡没在意,坐到沙发处倒了杯水。她慢吞吞地喝着,往周围扫了圈,总觉得房子里好像有了什么变化。 东西似乎多了不少。 茶几下方放了几罐不同牌子的奶粉,旁边还有水果麦片和可可片。电视柜柜门没关,里头各式各样的零食满到塞不下,有些直接搁到了电视前。 餐桌上放了几个黑色的箱子,用保鲜膜裹着,看着像是装着水果。 温以凡收回视线。 暗暗想着,这少爷的生活水平确实挺高。 百无聊赖之际,温以凡想到了付壮的话。 温以凡翻出手机,下载了个某站。把水喝完,她起身走进厨房。 恰好下载完毕,温以凡点开,看到近期点击排名第一的标题里就有个“美拽惨”。她边把杯子冲洗干净,边点开。 手机瞬间传出桑延冷冰冰的声音。 ――“我很快乐。希望你也能像我这么快乐。” 手机音量开得有点大,在这安静的空间里可以衬得上是震耳欲聋了。 温以凡被吓了一跳。她立刻把水关上,腾出手把声音调小了些。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温以凡回头望去,就见桑延也进了厨房。 “……” 温以凡垂头将手机熄屏,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 但桑延像压根没看见她一样。 没说话,也没朝这边看,只沉默着开了冰箱。 温以凡也没主动说话。她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垂眼时,忽然注意到之前一直漏水的水龙头被修好了,此时没再滴水。 见状,温以凡才认真看了眼厨房。 旁边总打不着的燃气灶也换了个新的,旁边还多了个电磁炉和微波炉,甚至连榨汁机和烤箱都有。她的眉心一跳,头皮发麻。 脑子里头一冒起的想法就是。 ――这些平摊下来得多少钱。 温以凡犹豫:“这些是你买的吗?” 桑延看着是刚洗完澡,穿着休闲浅色长裤,上身随意套了件外套。他没理她,从冰箱顶上拿了包泡面,伸手扯开。 看上去像是要自己动手做晚饭。 温以凡觉得这个画面有些违和。毕竟在她看来,这人应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大公子。 没人给做饭估计也只会叫外卖。 哪知还会主动进厨房。 温以凡继续说:“如果是的话,你列个清单给我,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桑延敷衍地嗯了声,打开水龙头往锅里装水。 “……”感觉他不想搭理自己的态度很明显,温以凡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嘴唇又动了动,“那我回房间了,你整理好之后微信发给我就行。” 还是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温以凡一时半会儿也分不清这是常态,还是他此时情绪不好。她没再找存在感,转头回了房间。她坐到椅子上,打开手机,看了眼银行卡里的余额。 忽地叹了口气。 要不找个机会跟他谈谈。 如果之后还要买这些公共用品,得跟对方先商量一下的事情…… 想到这,温以凡又想起桑延刚刚的态度。 唉。 跟他沟通也是一件难事。 过了一会儿。 温以凡莫名又觉得这状态好像也挺正常。 毕竟当时桑延都强调了那么一句,不要跟他套近乎。之前两人间有对话的原因,也只是因为他要给自己的酒吧招揽点生意。 但最后。 他一分钱没赚,反倒倒贴了小一千。 温以凡思考着他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心情不悦。 她纠结了一会儿,又打开计算器算了算那天的账。想把钟思乔和向朗那份也付了,但这数目对她来说不算小。 温以凡只能付自己的那份。 不过这都过了好几天了。 突然给他转这笔钱,好像有点尴尬。 温以凡放下手机,干脆等他把清单发过来,再一起给他转过去。 但一整个晚上。 桑延那头都没有任何动静。 - 温以凡后知后觉地发现。 桑延似乎是完完全全把她当成了空气来看待,仿若察觉不到她的存在。偶尔她不经意发出什么大的动静,他也像听不见似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两个人像是生活不同时空的同个地方。 温以凡不是自讨没趣的人。 提了几句后,也没再主动说话。 只当是两人互不干扰的合租生活正式开始了。 除夕前一天晚上。 到阳台收衣服的时候,温以凡接到了钟思乔的电话。她抱着衣服,把晾衣杆放到一旁,听着那头钟思乔的话:“你明晚加班不?” “明晚吗?”温以凡,“没意外的话,应该不加。”” “那你明天回家吗?” “不回吧。” 钟思乔邀请她:“那你要不要来我家,咱一块过年。” 温以凡很诚实:“我懒得跑那么远。” “……”钟思乔说,“那你休息那么多天,你不分一天给我!” “你还挺残忍的――”温以凡进了客厅,声音停住。 也不知桑延是什么时候从房间出来的,此时正垂着眼,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换了身衣服,表情照旧很淡,看着像是要外出。 温以凡收回视线,往房间的方向走,边平静地继续跟钟思乔说话:“等我真的休息很多天,你再跟我说这样的话好吗?” 钟思乔笑出声:“那对比起平时,你这放得不确实挺多了吗?” 温以凡:“我就只想睡足三天三夜。” 回了房间。 钟思乔突然问:“对了,那桑延过年回家吗?” “当然回。”似乎是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奇怪,温以凡语气纳闷,“他家就在本地,跟家里关系又不是不好,过年怎么会不回。” “噢。”钟思乔说,“也对。” 温以凡躺到床上。 钟思乔又道:“你跟他相处的怎么样?” “也谈不上相处,我俩就是,”温以凡斟酌了下言语,“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没有任何交流。我现在看到他,都有种他是幽灵的感觉。” “哪有那么夸张!”钟思乔说,“那天去聚会不是好好的吗?” 闻言,温以凡一愣。 不知怎的,脑子里忽然闪过向朗那个真心话的答案。很快,她回过神,笑了笑:“就是跟聚会时的状态差不多。” 又聊了一阵,温以凡听到玄关处传来关门的声音。 挂断电话后。 温以凡再看微信,发现五分钟前桑延给她发了微信。 桑延:【年初八前都不回,直接锁门。】 桑延:【冰箱里的东西帮忙解决掉。】 桑延:【谢了。】 温以凡眨了下眼,照例回了个“好的”。 - 除夕当晚,温以凡七点就回到家。 温以凡把门反锁,先是洗了个澡,做好一切睡前准备后,拿了个小毯子到客厅。她躺到客厅的沙发上,春晚已经开播一段时间了。 钟思乔一直催促着她,还在微信上同步给她发着消息。 温以凡回了句:【我也打开电视了。】 翻了翻消息列表,温以凡一一回复了祝福短信。看到赵媛冬的消息时,她迟疑了下,回复了句:【今晚要加班,新年快乐。】 窗户紧闭,因为没有空调,仍然有些冷。 除了电视里传来的闹腾声,室内没有多余的声音。温以凡裹上毯子,盯着电视上的欢声笑语,完全无法被这些情绪感染。如果不是放假,她也记不起来今天是除夕。 她吐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刷着微博,没多久就想回房间。 温以凡其实对春晚没什么兴趣。 她一直觉得,这只是一家人在除夕夜聊天玩闹时,用来充当背景音乐的东西。自己一个人看,总觉得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但微信那头的钟思乔还在兴奋地跟她讨论节目。 温以凡不想扫她的兴,思考着要不弄点东西来吃。 在这个时候,房子的门铃声忽地响起。温以凡看了眼时间,此时已经接近九点了。 也不知道会是谁。 温以凡觉得奇怪,又有些不安。她走到玄关,顺着猫眼往外看。 明亮的楼道,桑延插兜站在外头。 她松了口气,把门打开:“你怎么回来了?” 桑延瞥她一眼,难得地开了口:“家里来亲戚了,没地方睡。” “……”温以凡点头,没多问,又回到沙发的位置。 桑延换上拖鞋,坐到另一张沙发上。 两人都安安静静地,不发一言。 在这种节日。 室内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温以凡总有些不习惯,不自觉往他的方向看。 过了一会儿,桑延先有了动静。 他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注意到他的动静,温以凡看了过去。 就见桑延从冰箱里拿出一包挂面,一盒丸子,以及一盒蔬菜。随后,他还从冷藏室拿了一包速冻饺子。看起来是打算弄个宵夜吃。 温以凡不太相信他会煮东西。 暗自希望着他不要用燃气灶。 煮这点东西,用电磁炉就足够了。 温以凡很怕他会把厨房烧了。 过了几分钟。 温以凡听到厨房传来燃气灶打火的声音。 “……” 她开始忧惧。 但想到两人现在的相处状态,又不好贸贸然地过去。 坐立不安了一阵。 厨房里响起水开了的声音。 与此同时,桑延忽地喊了她一声。 “温以凡。” 凭两人先前的状态,这人能喊她名字,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这让温以凡更加确定是出什么事了,瞬间起身走过去。 “怎么了?” 刚进厨房。 温以凡就见桑延手里还拿着挂面的包装,但里头已经空了。他的动作有些僵,盯着沸腾的锅,看着似乎是把整包面都下了下去。 场面像是定格住。 几秒后。 桑延抬了头,面无表情地说:“煮多了。” “……” 桑延低眼,把包装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似是随口丢了句。 “帮忙吃点儿?” 难哄 厨房的结构呈正方形,空间不算小。 L型的暗色流理台,旁边缺了一块的位置放冰箱,顶上嵌着米白色的橱柜。因为添置了不少电器,空间看着比先前逼仄。 温以凡走到他旁边,看着已经开始在锅里翻滚的面条。她默了会儿,挽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洗了个手。而后,她指了指旁边的东西。 “那我把这些放回冰箱里了?” 桑延侧头瞥了眼:“蔬菜留下。” 温以凡:“好。” 她刚拿起那盒丸子。 桑延忽然冒出句:“丸子不吃?” 温以凡的动作一停:“你想吃的话,可以放一点。” “水饺呢。” “那放几个就行。” “噢。”桑延拿起旁边的酱油,顺带道,“拿两个鸡蛋给我。” “……”温以凡对他在这种状况下,依然要样样俱全的态度有点无言。她不想浪费,实在忍不住了:“桑延。” 桑延:“怎么?” 温以凡平静提醒:“你下了一整包挂面。” “……” 到最后。 配菜只加了点儿蔬菜和菌菇,其余都被温以凡放回了冰箱。她从碗柜里拿了两个一大一小的碗,给他递了个大的。 桑延接过,往碗里装面。 温以凡站在一旁,看着锅里满得快溢出来的面。总觉得这种情况,她只吃一点根本没有任何用处,很担心桑延会强行让她一碗接着一碗地吃。 毕竟他这个性格也确实做得出来。 温以凡忽地说:“我可能帮不了你多少。” 桑延刚好装完一碗,朝她伸手:“什么。” 温以凡顺势把手里的碗给他,神色委婉:“我不是特别饿。” “……”瞧见她的模样,桑延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唇角轻扯,“知道。” 因为还在放春晚,加上两人坐一块也没什么话聊。 干脆回到客厅。 刚出锅的面有点儿烫,温以凡干脆把碗放到茶几上。 这会儿电视上在演小品,似乎已经演到了一半。前面的内容温以凡没看,她也不大清楚是在讲什么,看得有些茫然。她又看了一会儿,实在看不明白,便低头舀了口汤,迟疑了几秒,才慢吞吞地喝下。 味道倒是意料之外的挺好。 温以凡松了口气。 抬眼时,恰好碰上桑延不可捉摸的目光。 “……”温以凡把汤咽下,礼貌性地夸道,“你这面煮得还挺好吃。” “你这表情,”桑延此时也没动筷,慢条斯理道,“我还以为我刚在面里下了什么毒。” “……”温以凡诚说,“只是没想过你会煮东西。” 桑延轻哂一声,语气疑惑又狂妄:“我还有不会的事情?” 温以凡诚恳道:“不是挺多的吗?” 桑延扬眉:“比如?” “比如,”温以凡思考了下,“煮一人份的挂面。” “……” 也许是因为过节,也可能是因为桑延煮面出的小岔子,两人的相处比平时融洽了些。 本来想着今天是除夕,温以凡还打算下班回来给自己弄个简单的年夜饭。但回家之后又懒得动,加上也没觉得饿,干脆作罢。 温以凡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倒是没想过,她有生之年还能吃到桑延这大少爷给做的“年夜饭”。她吃东西的速度不慢,看上去细嚼慢咽地,但没一会儿就把碗里的面吃完了。 恰好结束了一个节目,温以凡起身,打算再去装点儿。 察觉到她的动静,桑延随口问道:“你干什么去?” 温以凡顿住,往厨房的方向指了指:“续面。” “……” 虽然对方只是因为煮多了,顺带让她吃一点,但秉着吃人嘴软的想法,温以凡提道:“你要我帮你再装点儿吗?” “吃不下就别吃了,”桑延上下扫视着她,悠悠地说,“吃撑了还得算我头上。” “不是。”温以凡愣了下,直接道,“我只是想吃。” “……” 见他碗里还有不少,温以凡也没再问,自己去了厨房。怕吃多了晚上消化不好睡不着,她只盛了小半碗,但汤倒是盛的很满。 走回沙发旁坐下。 温以凡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 不知从何时开始。 他的眉眼稍稍舒展,姿态懒散,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 此时视线正放在电视上。 温以凡眨了下眼,也往电视的方向看。前一个魔术表演已经结束,这会儿开始的节目是一段歌曲表演,表演者是最近大红的几个女演员。 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歌声也甜甜的,格外赏心悦目。 “……” 哦。 温以凡瞬间懂了。 …… 时间渐晚,温以凡本没打算在客厅呆这么久。 但不知不觉就过了十二点。 这期间两人都坐在沙发的两端,没有太多的交流,但也没人提前回房间。偶尔温以凡评价了句节目,桑延还会不咸不淡地嗯一声。 新的一年到来。 温以凡才突然意识到两人一块守岁了。 在这个时候,手机振动几声。 钟思乔和向朗准点在群里发了句新年快乐。温以凡手指动了动,正想回复,余光瞧见此时低着睫在看手机的桑延。她忽地起身,声音温温吞吞温吞:“那我去睡觉了。” 桑延缓慢抬眼。 温以凡很自然地补了句:“新年快乐。” 桑延看她。 她也没指望他能礼尚往来,说完就打算回房间。 但桑延今晚的态度倒是意料之外的好。 他收回视线,还真礼尚往来了。只不过语气还是照常地像在敷衍。 “嗯,新年快乐。” - 回到房间。 温以凡花了点时间回复消息,没多久就把手机放下,开始酝酿睡意。她把台灯关上,睁眼盯着漆黑一片的虚空,思绪有些飘。 又想到了刚刚的事情。 莫名其妙地冒起了一个念头。 原来春晚也是挺好看的。 收回心思,温以凡正打算闭眼睡觉,忽地想起刚刚吃了碗面,立刻爬起来刷牙。她看着镜子,慢腾腾地把泡沫吐掉,打开水龙头漱口。 没多久又回到床上。 温以凡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撑了。 也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带着这种饱腹感入睡了,还有点儿罪恶。 这似乎是两人重逢之后,头一回单独同台吃饭。 而且彼此都异常地心平气和。 像是关系和缓,又像只是被节日柔化。 是让她有些熟悉的感觉。 仿若回到了高二到高考的那段时间。 当时温以凡搬到了北榆市,在新的环境下过了几个月。比起在南芜一中,她变得更加沉默,每天除了学习什么也不干。 连手机都只是偶尔开机看一眼。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后。 也许是她给桑延发了那条成绩短信。没过几天,温以凡又收到了桑延的消息。 桑延:【你现在有空不?】 看到这话的时候,温以凡就有了他可能过来了的预感。 温以凡:【怎么了?】 桑延:【头一回来北榆,不认路。】 桑延:【没空也没事儿。】 从南芜到北榆的距离不远,坐高铁大概一个半小时。 温以凡压根没想过他会过来,看到这消息时愣了好半晌,问了他位置之后立刻出了门。 那天整个省开始降温,温度只有个位数。 桑延不知道她家的位置,只知道她读的高中是哪所,便在她学校门口等了一阵。他只穿了件薄外套,却像是不怕冷一样,看见她就挑眉笑。 “来这么快?” 在那次之前。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不光是因为温以凡转学来了北榆,就是在她转学的前一段时间,两人在学校也形同陌路。 所以他的这话一出,温以凡嗯了声之后。 场面又立刻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 桑延提了句:“去吃个饭?” 温以凡应了下来,带他到附近的一家面馆。 两人安静吃了会儿面。 温以凡主动打破了安静,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桑延反问:“你什么时候得回家?” 温以凡随口说:“六点吧。” “噢。”桑延的筷子一顿,唇角扯起,“那我六点回。” …… 那好像是一个开始。 之后,桑延隔一段时间会来北榆找她一次。 次数并不频繁,每次也只是找她吃一顿饭便离开,不会占用太多她的时间。两人都不太提及自己的事情,似乎都只是借此见一面。 再无别的目的。 - 接下来的几天。 桑延照旧早上出门,晚上七八点的时候回来。 时间格外稳定,就像是到点了就被家人赶出来。 温以凡问过他这亲戚大概什么时候走,他面上没多大情绪,直接回了个“不知道”应付了事。她自我代入了一下这事情,确实也觉得他有点惨。 大过年的被赶出来住。 之后也没太多跟他提这个事情。 年初三中午。 温以凡刚从厕所出来,再看手机时,就看到了十分钟前桑延的消息。 桑延:【我下午回去。】 桑延:【可能会带上我妹。】 过了几分钟。 桑延:【行不?】 两人合租之前,温以凡就说过这条要求,带人回来之前得跟对方说一声。 温以凡:【可以。】 回复完,温以凡也没太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她打开电脑,找了个剧看,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的点。她起身,出了房间,打算到冰箱拿杯酸奶喝。 在这个时候,玄关恰好响起了开门的动静声。 温以凡顺着望去,就见桑延拿着钥匙走了起来。他手上提着大袋小袋的东西,面上情绪淡淡,跟后面的人说着:“光脚吧,没鞋。” 下一秒,桑稚也走了进来。 她没立刻脱鞋,也没应桑延的话。因为第一次来,她下意识往四周扫了圈。注意到温以凡的存在,桑稚的目光定住,脱口而出:“哥哥,这个姐姐是你女朋友吗?” 桑延没出声。 温以凡笑了笑,主动回答:“不是,我俩合租。” “哦,长那么好看――”桑稚眨眨眼,小声嘀咕,“也只能是合租了。” “……” 温以凡没打扰他俩,打算拿完酸奶就回房间。 但下一刻,桑稚又出了声,像是反应了过来:“姐姐,你跟我哥是高中同学吗?” 温以凡一愣:“你还记得我?” 温以凡跟桑稚没见过几次面。 那会儿她个子还小小的,年纪看着并不大。而且这都过了好些年了,本以为她早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了,倒是没想过还能认出自己来。 看着当时的小朋友变成现在瘦瘦高高的漂亮女生,温以凡觉得神奇,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当时迷路了,找我帮你找哥哥,后来还说要请我吃冰淇淋,你还记得吗?” 桑稚想了想,老实道:“没有。” 温以凡:“嗯?” “我当时没迷路。”桑稚语速慢吞吞地,“但我哥说我迷路了。” “……” “那我就只能迷路了。” “……” 难哄 印象里,应该是高一上学期的哪个周末。 温以凡忘了那天她是为了什么事情出门了,只记得当时她在买东西,突然就有个小朋友跑她面前,说要请她吃冰淇淋。 过了会儿。 这小朋友又像是想起自己的目的似的,没多久就补了句。 “姐姐,我找不到我哥哥了。” 温以凡一愣:“你跟你哥哥走散了吗?” 桑稚歪头,勉强地嗯了声。 温以凡:“在哪儿走散的?” 听到这话,桑稚回头,指了指后头的那棵树:“在那里。” 温以凡往那边看了眼,并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没事儿,你记得你哥哥的电话吗?” 桑稚摇摇头:“不记得。” “……” “但是应该就在那边,”桑稚主动拉住她的手,圆眼眨了眨,“姐姐,你能带我过去找吗?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温以凡弯唇,温和道:“可以的。” 那天阳光很烈,拂过脸侧的风都是滚烫的。 温以凡打开遮阳伞,被小小的桑稚拉着往前走。她个子矮小,步子也小,但走路的速度却很快,一蹦一跳地,看起来情绪很高涨。 桑稚扯着她直奔刚刚指的那棵树的位置。 直到快走到那棵树附近,温以凡才渐渐地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总觉得这小孩的目的性非常强。 似乎非常明确,她所说的哥哥就在那。 温以凡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以小孩为诱饵的人贩子团伙。 下一刻,桑延瘦瘦高高的身影就映入她的眼中。 一瞬间,脑海里冒起某个猜测。但本该心虚的桑延神色却坦然。 他站在树荫下,偏着头看她,眉眼带着少年生来就有的得天独厚。 “这么巧啊?” …… 如同此时此刻,桑延听到桑稚话时的模样。 桑延似是完全不介意被揭底,自顾自地提着东西往厨房的方向走。路过温以凡旁边的时候,他轻瞥她一眼,唇角勾了下,模样极为嚣张。 仿佛就是在说。 ――是又怎样。 “……” 温以凡也默默进了厨房。 毕竟这事情也过了七八年了。 他的性子也向来如此,做过的事情从不遮遮掩掩,明目张胆到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才是做了亏心事的那一个。 她打开冰箱,拿了瓶酸奶。 余光瞥见桑延买回来的东西,看这架势,似乎是要在家里打火锅。 温以凡收回视线,出了厨房。 注意到桑稚只穿着袜子,温以凡想了想,往玄关处走。她从鞋柜里拿出双拖鞋,笑着说:“我这还有双拖鞋,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穿。” 桑稚立刻道:“谢谢姐姐。” “坐吧,想吃什么都可以拿。”怕自己的存在会让她不太自在,温以凡又说了句,“基本都是你哥的东西。” - 等温以凡回了房间。 桑稚打开电视柜,看了眼里边的零食。 桑延恰好从厨房里出来。 “哥哥,”桑稚有点饿了,伸手拿了包薯片,“你怎么跟人合租了?而且还跟女生合租。你跟爸妈说了吗?他们知不知道。” 察觉到她的举动,桑延把薯片扯回,顺带扔回电视柜里。 “守点儿规矩。” 桑稚莫名其妙:“这不是你买的吗?” “知道还碰?”桑延悠悠道,“我难道还能是给你买的?” “……”桑稚觉得他小气,但对这包薯片的兴趣也不是特别大,干脆选择忍气吞声,“那你快点吧,我吃完要回去刷题了。” “还得半小时,先去写,自己争分夺秒点。”桑延朝餐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就坐那吧,不然去我房间里写也行。” 桑稚提起书包往餐桌的方向走,又问:“所以你为什么合租?” 桑延:“我现在做事还得跟你个小屁孩报备了?” “哦。”桑稚往主卧的方向看了眼,明白过来,“你喜欢那个姐姐啊?” “……” “算了吧哥哥,我也不是不想站你这边。”想到温以凡的长相,桑稚叹了口气,“但咱总得有点儿自知之明。” “……”桑延气笑了,“自知之明?” “是啊。” “小鬼,你认清一点。”桑延把上回随手塞进柜子里的火锅底料拿出,闲闲道,“其他人看上我的时候,才要去琢磨琢磨这个词,懂?” “……” 桑稚觉得他实在是不要脸,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多说。 她坐到餐桌旁,从书包里翻出几张试卷,专注地开始写起了题。 半小时后。 桑延准时把锅底搬出来,懒洋洋道:“去厨房把配菜拿出来。” 桑稚哦了声。 刚在超市买的肉和菜,该洗该切的,这会儿都被桑延整理好装了盘。桑稚一次能拿几盘,来来回回移动了几次后,自己弄了碗调料。 回到餐桌,桑稚刚坐下,忽地想起:“哥哥,不喊那个姐姐一起吃吗?” 桑延没说话,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 “你真没打算喊啊?这大过年的。”桑稚不敢相信,觉得他这人可太没人情味了,“你俩既然是室友,就应该好好相处呀。” 桑延瞥她:“有你什么事儿?” 桑稚很不爽:“那人家还特地给我拿了拖鞋,还让我想吃什么自己拿,不是对我挺好的吗?那你不是也得客套一下,让她出来一起吃饭。” “对你挺好,”桑延笑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桑稚:“……” 桑延懒得理她:“要叫自己去叫。” 桑稚盯了他一会儿,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了,反正不是她的室友。她重新拿起筷子,往锅里放了点蔬菜烫了烫。 没过多久,桑延忽然说:“你这人还挺有良心。” 桑稚:“?” 但他没再继续说话。 桑稚立刻就听出他是在说反话,讽刺她只会说人家对她好,只会让其他人帮她礼尚往来,除了张嘴其余什么都不会。 “……” 随后,桑延优哉游哉地拿起了筷子,明显是什么都不想管的样子,看着格外欠揍。 桑稚忍了忍,起身往主卧的方向走。 …… 另一边。 温以凡把最新一集剧看完,扫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正打算回床躺会儿再去洗澡时,房门恰在这个时候被敲响。 她起了身,过去开门。 外头站着桑稚。 小姑娘个头比她稍矮些,笑起来唇边有两个小梨涡,主动邀请道:“姐姐,你出来跟我们一块吃吧。我看你好像没吃晚饭。” “不用,”温以凡笑了下,“你们吃得开心点。” 桑稚当她是不好意思,直截了当道:“姐姐,你可能不太清楚。” “嗯?” “我跟我哥两个人单独吃饭,是不可能吃得开心的。” “……” 最后温以凡还是被热情至极的桑稚扯了出去。 长方形的白色餐桌,温以凡跟桑稚坐在一边,桑延独自一人坐在他俩的对面。见到她俩出来,也只是抬了下眼,什么话也没说。 温以凡的头发长得快,一段时间没去修剪,这会儿已经长到胸前了。她用皮筋把头发全数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素面朝天的,却仍漂亮像是带了妆。 狐狸眼璀璨,肤色白如瓷,唇色不点而红。 桑稚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也不知桑稚这邀请她同台吃饭的行为有没有经过桑延的同意,温以凡尽量放低自己的存在感,温吞地吃了几颗丸子。 倒是桑稚一直在招呼,时不时问她吃不吃这个,又问她吃不吃那个。 过了几分钟,桑稚才想起个事儿:“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以凡,”温以凡补充,“以前的以,平凡的凡。” “哦,那我喊你‘以凡姐’?”桑稚格外颜控,对温以凡的印象也很好,所以对她也热情了不少,“我叫桑稚,稚气的稚。你喊我只只就好了,这是我的小名。” “好,”温以凡笑了笑,“你这小名还挺可爱的。” 听到这话,桑延忽地轻笑了声。 桑稚立刻看过去,不满道:“人家夸我小名可爱怎么了?” 桑延眼角稍扬,仍扯着唇角,没搭理她。 “……” 温以凡抿了抿唇,莫名觉得他这声笑是在嘲笑她。 因为桑延头一回知道她的小名的时候,就笑得像现在一样恶劣。后来还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这小名怎么像个丫鬟一样?” 温以凡觉得他有些幼稚,只当没听见,接过桑稚的话。 “是可爱的。” 桑稚眨眼,在这种差别待遇之下,决定彻彻底底把桑延当成空气来看待。 两人又随意聊了一会儿。 “对了,只只。你今天怎么会过来这里,”温以凡觉得奇怪,随口问了句,“这不是大年初三吗?怎么不在家里呆着。” “我爸妈去走亲戚了,我不太想去。而且我快高考了。”说到这,桑稚的声音轻了些,“想多花点时间来学习,怕开学考考不好。” “高三了吗?”温以凡说,“有没有想考的大学?” 桑稚沉默下来。 本来也只是闲聊,温以凡没追问。 但没多久,桑稚夹了块肉,边咬着边含糊不清地说:“没想好,在纠结南芜大学还是宜荷大学。” 温以凡愣了下:“都能考上吗?” 桑稚:“没意外的话。” 温以凡当初的成绩不是很稳定,高考前对能不能考上这两所学校都很没底,这会儿还有种遇到了学霸的感觉:“那你成绩很好呀。”桑稚:“就是怕没发挥好。” “不用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好。” 这两所学校都挺好的,就看你比较喜欢哪所,或者是看你想选的专业在哪个学校排名高一些,看着选就好了。”温以凡说,“而且宜荷离南芜有点远,气候什么的跟这边也不一样,我当时呆了好一段时间才适应。这些点你也要考虑考虑。” 桑稚小鸡啄米般地点头,反应过来:“以凡姐,你是宜荷大学毕业的吗?” 温以凡:“对的。” 桑稚:“你读的是什么专业呀?” 温以凡:“网络与新媒体专业。” “啊,”桑稚愣了下,迟疑道,“我有个同学也想报这个专业,所以我听她说过一点。南大的网媒专业好像是比宜大出名的。” 温以凡顿住。 桑稚问:“以凡姐,你怎么选了宜荷大学?” 没等温以凡出声,桑延忽地把手里的啤酒搁在桌上。 发出“磕哒”一声。 顺着这动静,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看我干什么,”瞧见他俩的视线,桑延往后一靠,轻描淡写道,“继续说。” “……” 桑延眼眸漆黑,笑容也显得浅:“我也想听听是什么原因。” 难哄 场面似是僵持了下来。 静谧的空间,锅内浓汤向外冒泡,发着咕噜咕噜的声响。眼前烟雾缭绕,像是加了层滤镜,将桑延的眉眼染得模糊。 “本来不是想选这个专业。”温以凡低下眼,很自然地扯了个理由,“当时分估得有点问题,想选的专业没考上,被调剂到网媒了。” 闻言,桑延也收回视线,平静喝了口酒。 桑稚看了看桑延,又看回温以凡,总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温以凡倒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继续道:“不过现在好像是出了成绩才填报志愿,你到时候可以参考往年的分数线,填报的时候心里也能多点底。” “好,”桑稚乖乖道,“谢谢以凡姐。” 话题渐渐被带到其他方面。 先前的那段小插曲似乎就这么被略过。 晚饭结束后。 桑延作为做饭的那一个,吃完饭就撒丫子走人,像个大少爷一样坐到沙发上玩手机。 本来桑稚也习惯性地打算往客厅的方向走,但注意到温以凡起身开始收拾,她的脚步又停住,走了回去帮着一块收拾。 温以凡看她,笑道:“你去学习吧,我来收拾就行了。”“没事,”桑稚弯唇,“也不差这点时间。” “那你帮我把那些菜放一块。” “好。” 过了半分钟。 “以凡姐,”出于好奇,桑稚压低声音跟她窃窃私语,“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话,就当没听见我说的话就行。”桑稚问得不太好意思,但又想知道,毕竟这些话也不可能从桑延的口中打听来,“你以前跟我哥谈过恋爱吗?” “……”温以凡说,“没有。” 得到否定的答案,桑稚也不惊讶:“因为我爸妈说过我哥高中的时候早恋了,然后刚刚想到我以前在你面前‘迷路’的那个事情,所以我还以为是你。” “……” “所以他是没追上你,”桑稚思考了下,猜测,“后来就换了个――” 没等她说完,桑延忽地站起身:“小鬼。” 桑稚回过头:“干嘛。” “走了,”桑延扯起沙发上的外套,淡淡道,“送你回去。” 桑稚还没八卦完,表情讷讷:“我在这多呆一会儿不行吗?” “你不是赶着回去刷题?”桑延套上外套,因为喝了酒,他只拿了房子的钥匙,“敢情是吹牛逼的?” “……”桑稚只好对温以凡说,“以凡姐,那下回说。我先走了。” 温以凡抬头:“行,路上小心点。” …… 出了小区,桑延拦了辆出租车。 桑稚先上去,绑上了安全带,提了句:“哥哥,我怎么感觉你对以凡姐的态度不太好。她人不是挺好的吗?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桑稚见过桑延大部分的朋友,但基本全是男的。 几乎全是话痨,聚在一起幼稚又闹腾。对待那些朋友,桑延的态度也称不上好,说话恶劣又拽上天,让人恨不得当场跟他打个你死我活。 但他对待温以凡的方式却不太一样。 近似冷漠忽视,就连说话也是冷冰冰的。 不过桑稚没见他身边出现过别的女生。 也不知道这种态度算不算正常。 “这是你现在泡妞的手段吗?”桑稚盯着他脸,小声嘀咕,“但你俩光看颜值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诶。” 桑延瞥了她一眼。 桑稚很真诚地给他建议:“而且哥哥,你这种态度,女孩子是不会喜欢的。” “……” “一般都会喜欢温柔的,”桑稚思考了下,掰着手指一点一点地说,“脾气好,细心,不会总不搭理人。家庭环境不算好也没事儿――” 想到桑延辞职那么长时间都还没去找工作的事情,桑稚想借此提醒他一下:“只需要上进努力就可以了,不要整天在家当个无业游民。” 桑延终于出了声,不耐道:“你的理想型是段嘉许?” “……” 桑稚瞬间闭了嘴。 一路安静到小区门外。 桑稚下了车,回头时见到桑延还在车上。她一愣,狐疑道:“你怎么还不下来?” 桑延:“你自己上去。” 桑稚反应过来,不可置信道:“你今晚还不回来睡?” 桑延:“嗯。” “你不怕爸妈把你腿打断!”桑稚没想过他胆子这么大,“那你自己给他们打电话,不然他们一会儿回来得问我。” 桑延啧了声,连敷衍都懒得多敷衍几句:“你随便帮我说几句怎么了?” “……” “走了。” - 收拾完餐桌,温以凡便回了房间。 温以凡没立刻去洗澡,坐到书桌前,翻看了下手机。发现赵媛冬又给她发了几条微信。内容跟先前的差不多,都是让温以凡春节加班要注意身体,放假了就回去看看她。 她回了个“好”。 发送成功后,温以凡又打开了新的一集剧看了起来。 不知不觉便走了神。 想起了桑稚刚刚的话。 ――“因为我爸妈说过我哥高中的时候早恋了。” 如果没错的话。 这说的对象应该就是她。 高中的时候,老师以为他俩早恋了,当时还找他们两个过去提了这事情,后来还叫了家长。她记得这事儿还发生了两次,分别在高一和高二。 温以凡的思绪被电话声打断。 她接起电话,听到那头传来钟思乔的声音:“你明天是不是要上班了?” 温以凡嗯了声。 钟思乔:“唉,咱俩这几天还没见过呢。” 温以凡笑:“也不是没机会了。” “我们怎么就住得这么远……”钟思乔继续唉声叹气,“我走了几天的亲戚,又累又无聊。不是在问我有没有对象,就是在问要不要给我介绍对象,像约好了一样。” “你跟你男神怎么样了?” “本来感觉差不多了,但他又一直没提。”钟思乔有些苦恼,“他这是在把我当备胎吗?还是想找个比较有意义的节日再跟我告白。” “如果真喜欢的话,你主动点也没什么关系。不过你得先看清这个人怎――”还没说完,温以凡忽地听到玄关处传来门打开又关的声音,声音顿住。 “怎么了?” “没事儿,听到客厅有动静声。”温以凡没想过他今晚还会回来,随口道,“应该是桑延回来了。” 钟思乔诧异:“他年初三就不在家住了吗?” 没等她没回答,钟思乔又接着说:“不过我现在听到你俩合租,还是觉得有点儿诡异的感觉。毕竟他以前不是喜欢你吗?你俩真没发生什么啊?” 温以凡诚实道:“面都没见过几次。” “行吧。”钟思乔说,“好像也是,毕竟也过去那么多年了。” 想到今晚提了大学的事情,温以凡提起一个事情:“乔乔,向朗他之前本来是打算考宜荷大学的吗?我怎么对这个没什么印象。” “有吧,不过就高一开学的时候说过几回。”钟思乔反应过来,“你想说的的是咱出去那回他真心话说的话吧?他当时说的时候我也很想吐槽,不过还是忍着了。” “……” “他就是欠,那话是故意说给桑延听的。他俩高三同班的时候就不太对付。”钟思乔笑了起来,“我还忘了跟你说了,把你送回去之后,这傻逼还不小心说漏嘴了。说他都习惯了,也忘了都过了多少年了。还说觉得桑延现在冷冰冰的,看着太没意思了,以前他说这种话能把桑延激得讽刺他几百回合。” “……”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 把电话挂断后,温以凡起身。 想去洗个澡的时候,又拿起了手机。她抿了抿唇,打开跟桑延的微信聊天窗,慢吞吞地敲打:【之前向朗说的跟我一块上宜荷大学】 敲到这,她盯着屏幕,动作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 温以凡吐了口气,把敲的字全部删掉。 还是算了。 这事情都过了多久了。 再提起来好像也有些莫名其妙。 而且,她当时就是没处理好这件事情。 现在就算想解释,也没任何道理。 - 短暂的三天假期结束。 温以凡又开始过上每日睁眼就准备出门,回到家洗漱完就闭眼睡觉的日子。跟桑延那稍微和谐一点的相处,似乎也随着节日的过去而消失。 之后又恢复了常态。 基本上,两人每天都会见面。 但对话的次数却少得可怜。 不过温以凡觉得这相处也称不上是不愉快,顶多算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没有让他们的关系拉近任何一分,履行了一开始的互不干涉的承诺,各过各的生活。 不知不觉间,整个二月就过去了。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彻骨寒冷被到来的春天赶走,温度也渐渐上升。 先前春节温以凡没去赵媛冬那。 也许是因为这个事情,从那之后,赵媛冬找她的次数明显多了不少。每天都会找她说话,说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你什么时候有空来见妈妈一面”。 时间久了,温以凡觉得这么拖着也有些麻烦,干脆见一面应付了事。想着见了面之后,赵媛冬找她的次数估计也不会再像现在这么频繁。 温以凡的休息日在植树节后一天。 那天下午,按照赵媛冬给的地址,温以凡坐地铁过去。 刚到小区门口就见到了赵媛冬的身影。 赵媛冬穿着件长裙,脸上妆容很淡,头发及腰,被烫成卷。 时间似乎没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跟几年前相较,她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变化,漂亮到不像话,又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韵味。 温以凡的长相多是随了她。 见到温以凡,赵媛冬的目光顿住,立刻走了过来。她神色间的激动完全掩盖不住,但动作却显局促,只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阿降来了啊。” “嗯。” “出来怎么才穿这么点。” 温以凡提着刚在路上买的水果,笑道:“不冷。” ――沉默。 赵媛冬的视线放在她的脸上。 两人好些年没见了,对彼此都觉得生疏。 看着她的脸,赵媛冬的眼眶渐渐发红,下意识别过头:“你瞧我也是……” “……”温以凡不喜欢应付这种事情,轻抿了下唇,“先进去吧,我晚点还有事儿,吃完晚饭就得走了,没法在你这呆这么久。” “好好好,跟妈妈回家。”赵媛冬抹了抹眼睛,“妈妈也怕打扰你工作和休息,你没空的话我过去你那坐坐也行。以后你想吃什么,就给妈妈打个电话,妈妈过去给你做。” “我跟人合租,怕会影响到室友。” “那你有空的话多过来,”赵媛冬上下打量着她,眼里带了心疼,“瞧你这瘦得,一点肉都没有,是不是都没好好吃东西?” 温以凡:“吃了的。” 赵媛冬又看了她好几眼,感叹道:“我们阿降长大了,比以前漂亮多了。” 温以凡只是笑笑。 两人走到赵媛冬所住的那栋楼。 赵媛冬现在住的房子,跟当初她再婚后,温以凡跟着一起搬过去住的不是同一个地方。她大概是前些年才搬的家。是个新的高档楼盘,小区绿化和物业都做的很好。 空间也大了许多。 印象里,这事情赵媛冬是跟她提过的。 但温以凡没放在心上,所以也不太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坐上电梯,赵媛冬在她旁边说话:“对了,你还没见过鑫鑫呢。”说到这,她的笑容明显了些:“都快三岁了。” 赵媛冬口里的鑫鑫全名叫郑可鑫。 是温以凡同母异父的弟弟。 “你郑叔叔还在上班。”电梯恰好到了,赵媛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佳佳也不在家,她上大学隔几个星期才会回家一趟。而且她之前还特地跟我说了一次,说以前是她年纪小,对你恶意太重了,但她现在都已经想开了,也觉得对不起你。” 温以凡温吞地嗯了声。 赵媛冬把门打开,先让温以凡进去:“先坐。” 说着,她突然想起了件事儿:“对了,阿降。你大伯母也在这。前些天,她听我说你来南芜了,今儿个也特地从北榆过来,说要见你一面――” 听到这话,温以凡抬了眼。 同时,她就见赵媛冬口中的大伯母车雁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哟,霜降来啦。”车雁琴烫着大妈头,跟赵媛冬年纪差不多,却像是两个年龄层的人,声音也显得粗,“快来快来,让伯母看看。” “……” “都多少年没见了,”车雁琴边走过来边笑骂,“你这孩子也真是没良心,去外面读大学之后像不知道家在哪儿了一样,也不知道回来看伯母一眼。” 温以凡表情僵住,转头安静地看向赵媛冬。 赵媛冬没注意到,只是问:“鑫鑫呢?” “睡觉呢,闹腾了一下午,这会儿也累了。”说完,车雁琴又把话题扯回温以凡身上,“霜降可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赵媛冬笑道:“是啊,让人看着眼都挪不开。” 车雁琴:“可比你年轻的时候好看多了。” “那是当然,”赵媛冬失笑,而后拉住温以凡的手,扯着她坐下,“咱先坐吧,阿降跟妈妈坐一块说说说话。” “……” 车雁琴坐在另一张沙发上,随口问道:“霜降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温以凡没搭腔。 倒是赵媛冬主动帮她回答了:“还跟宜荷的时候一样,新闻记者。” 车雁琴皱眉:“那不是不怎么赚钱吗?又苦的。” “阿降喜欢就行,”赵媛冬说,“反正钱够生活了,也不需要太多。” “也是。”车雁琴忽地伸手拍了拍温以凡的手臂,状似要生气,“霜降,你怎么见到伯母也不喊人,怎么书读多了还没礼貌了。” 温以凡抬眼看她,依然一句话不说。 “阿降现在的性子比以前沉稳,话也不多了……”见场面僵持了下来,赵媛冬笑容带了些尴尬,“阿降,你也是的,咋不喊你伯母。她对我们有恩,以前还帮妈妈照顾了你几年。” 车雁琴又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是啊,我对霜降可跟对亲女儿一样。” 温以凡只觉得她俩的声音像是轰炸机一样,吵得她的头都快炸了。 她垂头,忍着现在就起身走人的冲动。 “媛冬。”瞥见桌上的水果,车雁琴说,“你看霜降这不是买了水果吗?你去洗洗,咱切来吃了,别浪费她的一番心意。” 赵媛冬才想起这事情:“行,吃个水果我就来准备弄晚饭了。” 等赵媛冬进了厨房,车雁琴盯着温以凡的脸,嘴里啧啧有声:“霜降,你说你,也不知道用用自己的优势。你长这么漂亮,随便找个好老公嫁了就行了,哪用过得这么辛苦。” 温以凡只当没听见。 “别嫌伯母烦,伯母也是为了你好,看你过得这么累我也不好受。”车雁琴说,“你把工作辞了,跟伯母回北榆,伯母也好继续照顾你。” “你大伯那边有个合作伙伴,特别有钱,就是年纪可能比你大一些,但对人很好。”车雁琴说,“伯母给你介绍介绍,你也别总过这样的日子了,也得找人多疼疼你。” 温以凡抬起眼。 车雁琴又道:“还有,你哥哥今年要结婚了,婚房也没着落。我们以前照顾你这么久,你也适当帮点。反正你一女孩子也不需要什么――” 她口中的“哥哥”是车雁琴的儿子温铭。 “我之前认识了一个公司老板,”温以凡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道,“也很有钱,还很巧,他喜欢男的。需要我帮忙把温铭介绍给他吗?” “……”车雁琴愣了下,立刻火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听到这动静声,赵媛冬立刻从厨房出来:“怎么回事儿?” 从进来开始,温以凡身上的包就没摘下来过,这会儿直接站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整理了下衣服:“我不会再来你这儿了。” 赵媛冬没听清:“什么?” 温以凡的目光与她对上,清晰重复:“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你这。” “……” “本来任何人我都不想再联系。但我爸跟我交代了,他走后,我得好好照顾你。”这次温以凡连笑容都露不出来了,慢慢地说,“他这遗言我也没法当没听见。” “……” “那你就当我跟他一起死了吧。” - 温以凡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她换上拖鞋,一抬眼就看到桑延一如既往地躺在沙发上玩手机。他穿着休闲服,碎发散落额前,坐姿很懒,看上去舒适到了至极。 跟年少时坐在她身后,动不动就用腿碰一下她椅子找存在感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了一起。 客厅电视大开着,放着某部不知名的电影,此时正发出浮夸的笑声。 温以凡停在原地,莫名喊了他一声:“桑延。” 两人在家几乎没有任何交流。 也许是意外,桑延抬眼,把手机放下:“怎么?” “……”温以凡回过神,把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笑了笑,“我今天可能要早点休息,你九点前能把电视关小声点吗?” 桑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回很好说话:“行。” 温以凡点头:“谢谢。” 她回到房间,飞快地洗了个澡。 从厕所出来后,温以凡就觉得精疲力竭,倦怠到似乎一闭眼就能睡着。可大脑里却不受控地有无数画面划过,一点点地将她的精神撕裂。 最后,又被梦境和睡意一点点地拼凑起来。 …… 另一边。 见温以凡回了房间,桑延直接把电视关掉。总觉得她不太对劲儿,他继续玩了会儿游戏,很快就没了心情,直接退出。 桑延打开跟温以凡的聊天窗:【你怎么回事儿?】 盯着看了一会儿,桑延也没犹豫多久,很痛快地点了发送。随后,他又漫不经心地开了把游戏,结束了一局后那头都没回复。 这么快就睡了? 见时间不早了,桑延把手机搁到一旁,起身回了房间。他拿上换洗衣物往浴室的方向走,瞥见主卧方向时,他的目光停了下,又回客厅拿上手机。 这才进了浴室。 桑延把手机音量调大,脱衣服开始洗澡。 等他洗完澡,再点亮手机时,那头依然没回复。 桑延唇角轻扯,把衣服套上便出了浴室。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用毛巾擦着头发,往厨房的方向走,打算去拿瓶冰水喝。 他刚走到餐厅的位置。 身后的突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桑延回头。 就见温以凡走了出来,动作有些缓慢,表情也呆呆地。 他挑了下眉,把毛巾搭在脖子上:“你干什么呢。” 温以凡没说话,往他的方向走来。 停在了他的面前。 “我刚洗完澡你就出来?目的性倒也不用这么强,”桑延垂眼看她,语气欠欠地,“想看美男出――” 话没说完,温以凡突然伸手抱住他。 “……”桑延的身体僵住。 难哄 剩下的话也像是卡带了似的,室内瞬间陷入寂静。 桑延的眼睫动了动。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温以凡略微凌乱的发丝,以及低垂着的睫毛。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哑着嗓子道:“你这是干什么?” 温以凡没回答。 桑延的头发还湿漉漉的。 发梢处的水珠从脸侧滑落,顺着下颚往下滴,砸了几颗到她的发间。他盯着看,而后慢条斯理地抬手,动作很轻地用指尖蹭掉。 像没察觉到,她没任何反应。 温以凡生得不矮,身高大约到他下巴的位置,骨架却瘦小,身上也没几两肉。此时侧脸靠着他的胸膛,双手抱着他的腰,力道不轻不重。 存在感却强得像是,落到身上的,一滴滚烫的熔岩。 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 “能给我个准话?”桑延又出了声,不太正经地说,“你还打算抱多久?” 话音刚落,温以凡立刻松了手。 她迟钝地往后退了一步,没看桑延,嘴里咕哝了句几个字。字眼像在舌头里滚过一圈,听起来很含糊。 桑延没听清:“说什么呢。” 但温以凡却没再说话。 像自己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样,她转了身,慢吞吞地往主卧的方向走。看着镇定又自若,仿若她半夜突然跑出来抱他,是一件极为正常又理所当然的事情。 没想过她能给出这样的反应,桑延眉心一跳,话里带了荒唐的意味。 “温以凡?” 与此同时,温以凡刚好走到次卧门前。她的脚步顿住,似是听到他的声音,可目光却放在桑延房间的方向,就这么定格了几秒。 她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 随着一阵关门的声响,两人被隔绝开来。 桑延还站在原地:“?” 场面似是静滞住。 几秒后,毛巾从肩膀滑下,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桑延收回思绪,弯腰捡了起来。 客厅内白灯大亮,刺目又让人晃神。周围悄然无息,静到能听到空气在缓缓流动,温以凡那短暂出现的气息,似乎也因此散去。 宛若一场梦境。 - 隔天醒来。 温以凡的那些坏心情和不适感彻底消失,觉得自己像是充了一晚上的电,醒来就恢复如初。她坐起来,在床上坐了会儿醒神,胡乱地想着睡觉真是个终极武器。 只要睡一觉,所有的坏心情都能消化掉。 温以凡拿起手机,边起身进了厕所。她习惯性先刷了会儿新闻,之后才打开微信看了眼。顺着下滑,注意到昨晚九点出头时,桑延给她发了条微信。 桑延:【你怎么回事儿?】 温以凡眨了下眼,也不太清楚那会儿自己睡着了没有。从厕所里出来之后,她就直接躺床开始酝酿睡意了,之后也没再看手机。 她把牙刷含进嘴里,腾出手回:【什么?】 下一刻 桑延回了个问号:【?】 “……”他这动不动就甩人一脸问号的毛病到底哪里来的。 温以凡边刷牙边思考着。 昨晚桑延发微信的这个时间,她不在客厅,也没有发出动静影响他。再加上,她回家的时候,跟他说话的态度也挺正常。 想了想,温以凡又回:【你发错人了吗?】 桑延:【?】 过了几秒,他又发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 温以凡一脸莫名,完全搞不明白他的想法。但也能通过他那两个问号明白,这个大拇指不会是什么好意思。她吐掉嘴里的泡沫,不知道该怎么回了。 总觉得这个人的情绪起起伏伏的。 每天都有点儿奇怪。 温以凡也没想太多,干脆把这个大拇指理解成它最初的含义,只当是一大早桑延就给她发来了鼓励。 想着这事儿总得你来我往一下。 她考虑了下,也回敬了他一个大拇指。 …… 此时才八点出头。 温以凡拿上外套,搭在臂弯里,踩着拖鞋走出了房间。虽然桑延已经醒了,但因为时间尚早,她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本以为桑延还没出房间。 哪知温以凡一进厨房,就看到他正靠在流理台旁喝冰水。 桑延似乎格外偏好深色的衣服,就连在家里穿的休闲服也不例外。纯黑色的T恤,同色的长裤。他的模样漫不经心,看着有些困,像是没睡好。 此时他低着眼,单手拿着手机把玩着。 注意到她的存在,也只是闲闲地掀了下眼皮。 温以凡从冰箱里拿了盒酸奶,以及一包吐司。她关上冰箱门,犹豫须臾,还是提了下他刚发的微信:“你昨晚微信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桑延抬睫,直勾勾地盯着她,忽地笑了。 “想当没发生过?” “……” 如果温以凡不是确定自己昨天没喝酒,她都要以为自己是喝断片做出了什么事情。 电光火石间,温以凡想到九点出头这个时间。昨晚她一回家,就跟他提起自己今天想早点睡,让他九点前把电视关小声点。但两人合租前,她提的要求是十点后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 提前了一个小时。 温以凡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但桑延这人向来小题大做。 可能是他越想,越觉得提前了一个小时的这个事情,让他心情很不痛快。 “昨晚是特殊情况,”温以凡解释道,“抱歉影响到你了,以后不会有这样的情况了。也谢谢你愿意迁就我。” “……”桑延不冷不热地收回眼,“行。” 温以凡松了口气。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小事情。”桑延偏头,一字一顿道,“希望你以后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这回温以凡是真觉得他这人小气又莫名。 这也算大事。 不就让你把电视调小声点。 温以凡忍了忍,还是没吐槽:“好的,我会的。” - 温以凡到办公室时,里头还没有人来。她先去茶水间泡了杯咖啡,等她回去之后,就见苏恬也已经到了。此时困极了似的,趴在桌子上补眠。 跟她打了声招呼,温以凡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没回家呢。熬了一个通宵,刚从机房回来,”苏恬迷迷糊糊道,“我先睡一会儿。” “行。”温以凡说,“你多睡会儿吧,有事我再喊你。而且趴着睡是不是不太舒服,你要不要去沙发那边睡?我这里有个毯子。” “不用,”苏恬说,“我就睡半小时,然后得起来写稿了。” 温以凡没再多说,依然把毯子给苏恬,她打开文档,翻阅着资料,写了会儿采访提纲。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的苏恬突然坐直了起来,一副睡懵了的样子。她转头看向温以凡,呼吸有些急促:“以凡。” 闻声,温以凡转头:“怎么了?” “我刚做了个噩梦,光怪陆离的。”苏恬的额间还冒了汗,看起来睡得并不太好,“梦到我就趴在这睡觉,然后能听到你敲键盘的声音,周围还有个小孩在哭,背上好像也有东西在压着我。” 温以凡愣住:“这听着怎么这么吓人。” “对啊,我刚刚都快窒息了。”苏恬叹了口气,“我感觉我是有意识的,但就像是被一层保鲜膜裹着,怎么都动弹不了。” “那应该是鬼压床了,你刚刚趴着睡,血液可能不太流通。”温以凡安慰道,“你去沙发那边睡吧,应该就不会了。” “算了,我还心有余悸。”苏恬说,“第一次做这么奇怪的梦。” 听她这么一说,温以凡也想起个事儿:“我昨晚也做了一个挺奇怪的梦。” 苏恬拿起水杯:“什么?” “不过算不上是噩梦,”温以凡认真说,“我梦到自己一个人进了一片深山老林,在里面一个人走了半天,一直找不到出口。后来天都黑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也开始觉得很冷。” “然后呢?” “我就突然想起,我来的路上好像看到了太阳。”温以凡说,“然后我就想回去找那个太阳取取暖,又走了一段路,还真找到了。” 苏恬指出她的逻辑问题:“天不都黑了,哪来的太阳。” 温以凡笑:“所以是梦。” “这就结束啦?你没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吗?” “出来了,见到太阳的时候就出来了。”温以凡勉强回忆了下,但梦境的记忆淡,她也记不太清了,觉得这场景似乎有点离谱,“而且,我见到太阳的时候,好像还――” “什么?” “忍不住抱了抱它。” …… 温以凡今天去得早,加上台里最近事儿不多,所以准时下了班。 她回了小区,很巧地在电梯里碰见了桑延。他似乎也刚回来,应该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来的,正打着电话。 温以凡朝他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桑延只看了她一眼。 过了一阵。 桑延懒洋洋地说了句:“不用怀疑了,就是对你没意思。” “……” 恰好到十六楼。 温以凡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走出电梯。 桑延跟在她身后:“你倒是跟我说说,她对你做了什么暧昧行为。” 温以凡打开房门,正准备拖鞋。 后头的桑延又冒出了句:“抱了你一下?” “……” 这话伴随着关门的声音。 同时,桑延拍了下她的脑袋:“喂。” 温以凡回头。 “都是女生,你来回答回答。”桑延抬了抬下巴,意有所指道,“这人抱了我朋友一下,第二天当没事情发生一样,这是什么意思?” 温以凡没反应过来:“啊?” 桑延:“这行为可以报警不?” “……”温以凡惊了下,迟疑地说,“抱一下…好像也不至于……” 注意到桑延的神情,她又温吞地补充:“主要看你朋友跟这个女生关系怎么样吧,可能她就是心情不好,需要点安慰什么的。” 桑延没说话。 他这姿态,莫名让温以凡有种自己才是做出这种行为的恶人,说话都艰难了几分:“这拥抱可能也没别的含义,就只是朋友间……” 被桑延这么盯着,温以凡也说不下去了:“但我具体也不知道你朋友跟这个女生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说的话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闻言,桑延面无表情地收回眼,又对着电话里的人说:“问你呢,跟那人关系怎么样。” “你有病吧!什么报警!”那头的钱飞被他忽略半天,这会儿音量都大了几分,“关系还能怎样!老子女神!暗恋了一年了!” “……” 钱飞:“而且你这说的什么啊!我跟你说的不清楚吗!我女神是情人节送了我巧克力!不是抱好吗?!” “噢,他说是个,”桑延放下电话,上下扫视着温以凡,像是由她身上得出了结论,“发了疯地爱慕着他的人。” “……” 难哄 总感觉气氛有些诡异。 不知道他这话为什么要看着自己说,温以凡收回视线,抬脚往里走,边客套地说:“那你这朋友还挺有人格魅力的。” 说完,她暗自在内心感叹。 果然是桑延的朋友,连说话的方式都如出一辙。 桑延目光仍放在她身上,意味深长地。 而后掐断了电话。 温以凡照例坐到茶几旁边,自顾自地烧了壶水。 等水开的期间,余光见桑延也坐到他惯坐的位置上。这会儿温以凡也没事儿干,又想起他刚刚的电话,随口提了句:“不过,那个女生跟你朋友告白了吗?” 桑延抬眸:“怎么?” “就是听着逻辑有点儿不通。”温以凡思考了下,“如果这女生这么喜欢你朋友,那她抱你朋友的原因其实就很清晰了。你朋友应该也不用特地找你讨论这个事儿。” “噢,所以是,”桑延悠悠地吐出一个词,“色令智昏。” “……” 虽说这评价的人不是她,但温以凡总有种很古怪的感觉。她默了会儿,平静地继续提:“但我刚刚听你跟你朋友说的话,这个女生似乎是没有明确表达出自己的心意的。” 桑延靠着椅背,神色居高临下。 “所以,有没有可能是你朋友,”温以凡停了下,把“自作多情”这么锐利的词咽了回去,换了个温和一点的说法,“理解错了?” “……” 恰好水开了。 桑延冷淡看着温以凡往杯里倒了开水,又兑了点冷水。她拿起杯子捂了捂手,慢吞吞地喝了一口之后,才注意到他的眼神。 温以凡一顿:“你要喝水吗?” 桑延瞥她,语气听起来不大痛快:“自个儿喝吧。” 温以凡点点头,也不知他这情绪又从何而来。她继续喝了小半杯,又往里倒了点开水,这才起了身:“那我先去休息了。” 桑延敷衍地嗯了声,拿起遥控打开电视。 温以凡拿上水杯回了房间。 听到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声音,桑延半躺到沙发上。他的手肘搭在扶手,单手支着脸,眼皮略微耷拉着,懒散地调着台。 换到某个频道,正在播综艺节目。 里头的男明星说了句:“我有一个朋友――” 被另一个人打断:“你这人怎么还无中生友啊。” 桑延毫无情绪地看着,立刻摁了换台键。 这回是一个正在播电影的频道,看着是一个搞笑电影。老旧的滤镜里,中年男人大大咧咧地说:“少自作多情啦!” 再换。 切到最近一个大火的偶像剧,屏幕上的女演员红着眼,苦巴巴地掉着泪:“你是不是从没爱过我…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耍着我玩……” “……” 桑延冷笑了声,直接关了电视,把遥控扔到一旁。 他顺手拿起手机,看到钱飞给他发了一连串的消息轰炸他,全是在谴责他直接挂电话这种令人作呕又没素质的行为。 见桑延一直爱答不理的,钱飞还把阵地换到宿舍群里。 桑延正想回复。 手机又跳出来电提醒的界面。 ――段嘉许。 桑延摁了接听,起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说。” 那头传来男人清润的声线,说话语气平缓,听起来温柔含笑:“兄弟,在干嘛呢。” 从冰箱里拿出一听啤酒,桑延单手打开。 “你今天这么闲?” “还行,”段嘉许也不花时间客套了,慢条斯理道,“你搬家了是吧,一会儿把地址发我,我晚点寄个东西过去。” 听到这话,桑延立刻懂了:“我是送快递的?” 段嘉许低笑:“这不是顺便吗?” “这次又是什么,”桑延懒懒道,“补三八妇女节的?” “小孩过什么妇女节,”段嘉许说,“你妹下周六不是十八岁生日吗?小姑娘要成年了。到时候你帮我把礼物拿给她吧。” “行。”桑延停顿两秒,挑眉,“她下周六生日吗?” “……” 桑延半靠在流理台上,喝了口酒:“你直接寄我家不得了。”“提前收到,”段嘉许笑,“惊喜感不就没了。” “还惊喜感,”桑延轻嗤一声,“你也是够土的。” “小姑娘不都喜欢这种东西。”说着,段嘉许突然想起个事儿,“对了,兄弟。我怎么听苏浩安说,你前段时间来宜荷了?” “……” “因为咱俩那大学绯闻,他还特地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到这,段嘉许停顿几秒,话里带着玩味,“还说,你来宜荷,是来见我的?” 桑延拿着啤酒,往客厅的方向走,顺带道:“挂了。” - 南芜市的天气总反反复复的。 温以凡以为温度要开始上升的时候,一夜起来,又突然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不是瓢泼般的大雨点,都绵绵密密地,像是细绒,持续不断。 让人有些心烦意乱。 气温也因此降了好几个度。 在这种天气下,钱卫华还收到个热线爆料。 大概说的情况是,南芜大学主校区附近有个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有时候还会莫名上手打人,已经在这区域游荡了一段时间了。 这打人的对象没有指向性。 不过每次都没有人受严重的伤,所以这事儿也没什么人管。 今天早上,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流浪汉脱光了身上的衣服,赤.裸着身子在街上呆呆地游走,后来还上前打一个男大学生耳光。 学生躲开之后,流浪汉便收了手,僵着脸继续到处走。 很快,流浪汉就被民警带到派出所去了。 大致了解了状况,温以凡跟台里申请了采访车,跟钱卫华到了派出所。 两人先听对接人员说了现在的情况。 流浪汉没造成人员受伤,但这事情把几个刚巧看到他的初中生吓到了,老师和家长那边在安抚情绪。之后警方会把流浪汉送到南芜救助站,加强附近的巡逻。 钱卫华架着摄影机,温以凡在旁边做笔录。 除此之外,温以凡注意到,此时派出所里还坐着一个男生。 听民警说,这男生叫穆承允,是南芜大学传媒系的大四生。 今早流浪汉想攻击的人就是他。 穆承允反应很快,躲开后还把身上脱下来的大衣盖到他身上,之后便报了警。警方到现场之后,他还很配合地一块过来说当时的情况。 温以凡看了他一眼。 穆承允生得清隽明朗,这会儿身上只穿了件毛衣。五官偏柔,有点男生女相,像个还未长开来的小弟弟。但长得却很高,身材也偏壮。 像把可爱和帅气中和在了一起。 跟民警对接完毕后,钱卫华走到他面前,礼貌地问:“您好,我们是南芜电视台都市频道《传达》栏目的记者,可以向您做一个采访吗?” 温以凡跟在钱卫华后头。 穆承允往他俩身上看了眼,视线在温以凡身上多停了几秒。他眼眸明亮,露出个笑容,看起来格外青涩:“可以的。” 话毕,他指了指手表:“不过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情,可能没太多时间了。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吗?” 钱卫华没有耽误他太多时间,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就完事儿。 随后,钱卫华把摄影设备收拾好,温以凡站在一旁等着。 余光瞥见穆承允的脸。 距离一拉近,温以凡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人。 也因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也许是察觉到了温以凡的视线,穆承允突然看向她。他挠了挠头,表情没半点不悦,只是道:“我脸上沾了东西吗?” “不是。”温以凡神色一愣,老实说,“觉得您有些眼熟。” 话脱口后,才意识到这像在搭讪。 穆承允却没觉得这话奇怪,轻点了下头,突然说:“有纸笔吗?” 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温以凡还是把口袋里随身携带的小本子和笔给他。穆承允拿过,直接翻了个面,往封底写字。 温以凡有点懵:“……” 他不会是要给联系方式吧? 很快,穆承允把本子递还给她,表情有些腼腆。 “谢谢喜欢。” 温以凡接过,往本子上看。 是个签名。 “……” 敢情这是哪个有知名度的人物吗? 温以凡盯着看,一时半会儿也认不出这鬼画符是什么字。 默了两秒,温以凡把本子收回口袋里,诚恳道:“谢谢您的签名。” 穆承允顿了下,抿唇笑:“不用。” 钱卫华没太注意到两人的动静,拿上设备:“小凡,走了。” 她应了声:“好。” 穆承允还站在原地,看上去没有要离开的迹象。他的手里拿着个手机,目光还放在温以凡身上,耳根稍稍发红。 温以凡礼貌跟他道了声再见。 穆承允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笑着跟她摆了摆手。 …… 两人到南芜大学校外做了简单和采访和拍摄。 没多久,钱卫华就把温以凡送回了台里。因为他还得去做一个后续采访,剩下的新闻稿和后期剪辑都要交给温以凡独自一人解决。 温以凡在机房里呆了一下午。 听同期音写稿,而后把新闻成片,赶在晚间栏目播出前拿去送审。确认片子上单之后,温以凡也没打算再加班,准备收拾东西回家了。 刚起身,温以凡就碰见刚外出采访回来的苏恬。 苏恬跟她打了声招呼:“要走了吗?” 温以凡点头。 “行,”苏恬说,“我也走了,咱俩一块。” 出了单位,两人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苏恬突然想起个事情:“对了以凡,你还要不要找合租室友?我之前听你说,好像现在这个室友只租三个月?” 温以凡:“对。” “还有多久到期呀,”苏恬说,“我有个朋友也想找人合租,是一个人挺好的女孩子。我觉得你俩可以一起。” 闻言,温以凡算了算时间:“还剩一个月。” “一个月应该可以。”苏恬说,“那你要不先跟现在的室友商量好?如果他确定要搬,你还要找室友的话,我就把我朋友的微信推给你?” 温以凡都忘了这茬了,立刻应了声好。 两人俩住的方向不一样,进了闸口就各自回家。 温以凡上了地铁,戴着耳机刷了会儿新闻。临到站时,她的屏幕界面跳出了条消息,是桑延发来的:【在哪。】 她点开,回道:【马上下地铁了。】 温以凡:【怎么了?】 这回桑延发了条语音:“行,一会儿直接来小区外面这个超市。” 桑延:“买点东西。” 语气依然欠揍:“尽快,我提不动。” “……” 温以凡:【好的。】 桑延说的超市,就在尚都花城附近。 下地铁后,温以凡走五六分钟就到超市门口了。她没看到桑延的人影,也不太清楚是要直接进去,还是在外边等他,干脆发了个微信:【我到超市门口了。】 桑延没立刻回复。 夜间温度低,加上还下着雨,温以凡觉得有些冷。她把手揣回口袋里,忽地碰到里头的小本子。她拿出来瞅了眼,注意到封底的签名,又想起了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见状,温以凡又翻出手机,打开网页输入“穆承允”三个字。 想查查对方具体是做什么的,让这签名有个去处。 不然总拿着个有别人签名的本子,好像也挺奇怪。 温以凡刚按下搜索键,旁边的光线顺势暗下来。 还没看清楚词条的内容,温以凡就注意到桑延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此时他稍弯腰,凑到她旁边,气息铺天盖地将周边笼罩。 出现得无声无息。 两人间的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像是再靠近一些,温以凡就能触碰到他的脸。她的目光定住,看着他垂着眼,视线放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侧脸曲线硬朗流畅。 画面变得清晰了起来。 男人眼睫如鸦羽,根根分明。眸色似点漆,眼皮薄到能看到血丝,缀着颗淡淡的妖痣。嘴唇颜色偏淡,扯着个不咸不淡的弧度。 温以凡动了动唇,还没来得及说话。 下一刻,桑延看向她,漫不经心道:“你喜欢这一款?” 难哄 温以凡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把手机放回兜里。她没回答这个问题,低下眼,瞅见桑延空空如也的手:“你不是要买东西吗?” 桑延站直起来,淡淡地啊了声:“走吧。” “……”温以凡问,“你还没买吗?” “嗯?”桑延侧过头,语气没丝毫不妥,“这不准备去买呢么。” 温以凡提醒:“你不是说提不动吗?” 桑延:“是啊。” “……” 温以凡被他这副理所当然又拽上天的模样弄得有些无言以对。 行。 她就当自己理解有误。 他的意思估计是一会儿提不动,而不是现在就提不动。 两人进了超市。 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不知从哪天起,温以凡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怪异。跟之前的互不搭理,互当成是陌生人有些相似,但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同。 但她也说不上来。 温以凡先上了扶梯。想到苏恬的话,她提起:“你的房子装修得怎么样了?” 桑延站的位置比她矮了一个台阶,这会儿看着只比她稍高些。他靠着扶手,单手拿着手机,随口答:“怎么?” 温以凡:“今天我算了下时间,当初我们说好的期限是三个月。” 闻言,桑延抬了眼。 “你是从一月二十号开始入住的,已经过了两个月了。”温以凡说,“所以我想先跟你沟通一下这个事儿。” “沟通什么?” 温以凡温和说:“你大概什么时候搬?” 桑延懒得管似的:“到时候再说。” “我不是催你搬的意思。主要是,我可能得提前找新室友。”温以凡跟他商量,“就是想确认一下,如果你那边不打算再续租,就按照我们之前说的那样三月二十号前会搬走的话,我这边就可以开始跟下一任室友交接了。” 扶梯恰好到二楼。 两人的对话因此而中断。 温以凡正想再提一次的时候,就听到桑延出了声:“行吧。” 她回头。 桑延扯唇,闲闲道:“我问问情况再给你答复。” …… 这一块是当初尚都花城开盘时,配套建起的一个小型商圈。 小区外头有一圈商铺,再往外,有个大型的商城。里头总共有三层,一楼是各种大品牌入住的店铺,往上两层是超市。 二楼是食品区,三楼是生活用品区。 桑延推了辆购物车,两人直接上了三楼。 温以凡有好一段时间没来超市了。 在等着当苦力的期间,看着桑延一样东西一样东西地往购物车里丢,她也想起家里的生活消耗品似乎确实用得差不多了。 桑延买东西格外随意,缺什么东西拿了就走,看到熟悉的牌子就往车里扔。不会花多一分的时间去对比价格和牌子。 但温以凡跟他买东西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除开工作之外的时间里,她做什么事情都温温吞吞的。 加上温以凡从大学时期就过得节俭,经济条件不算好。所以光是比对价格,她都能在原地算个好几分钟。 两人也因此渐渐拉开距离。 路过纸巾区域的时候,桑延瞥了眼,伸手拿了条卷纸和抽纸往车里扔,而后继续往前走。走了十来步,他忽地觉得不太对劲儿,停下脚步回头看。 就见温以凡还在原来的位置。她认真看着价格标签,又看向包装上的卷纸数量,看起来是在对比两者之间哪个更物廉价美。 桑延走了回去:“你干嘛呢。” “算一下价格,”温以凡没抬头,心不在焉道,“都是四层的。这个20块10卷,一卷140克,这个23块12卷,一卷120克……哪个划算点。” “……” 温以凡看到数字就头疼:“有点难算。” 桑延明白过来,看着她的模样,眼里带了几分玩味。 “所以这个一卷2块,”她自顾自地算着,很快就停住,“23除以12是多少……” 温以凡正想翻出手机计算器,桑延就给出了答案。 “1块9左右。” “哦。”温以凡的手停在12卷的卷纸上,迟疑道,“那拿这个?” 桑延倒也没催,低着眼看她。闻言,他似是觉得好笑,微不可察地弯了下唇:“拿,不是划算点么。” 温以凡抬头:“但这个只有120克。” 桑延:“那拿十卷的。” 温以凡没算出答案,也不确定:“我再算算。” 桑延盯着她看,忽地笑了声:“温以凡,你是来超市参加高考的?” “……”温以凡一噎。 “这点数你能在这算半年,”桑延翻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吊儿郎当道,“快九点了,我怕你交白卷。这回我替你考了行不?” 温以凡还没说话。 桑延稍扬眉,指节在旁边的卷纸上轻扣两下,贴心似的给出了答案。 “十卷的划算。” “……” - 接下来的时间里。 温以凡再对比商品价格时,情况还是跟刚才差不多。到后来,她干脆也不挣扎了,直接全部交给桑延来“代考”。 两人买完东西,到收银台结账。 工作人员替他们把东西装进袋子里。东西不算太多,有两袋,一袋大的一袋小的。剩余两个体积太大装不进袋子里的东西。 是刚买的卷纸和抽纸。 桑延全数提起,顺带指挥了她一句:“把车推回去。” “好。”温以凡把购物车归位,拿起里头的两把伞,随后走回桑延面前。看着他大袋小袋的样子,她主动说:“这些我来拿吧。” “你撑伞吧。”桑延没把东西给她,慢腾腾地补充,“替我。” “……” “别让我被淋到了。” “……” 两人出了商城。 外边雨势比先前大了些,气温似乎又随着夜的加深降了几度。周围人也少,远处车灯将雨点染了色,像是一条条带了颜色的光线。 两人用的都是单人伞,但相较之下,桑延的那把伞会稍大一些。 温以凡把伞打开,抬手举高,大半边挡在桑延身上。两人靠得近,但伞的空间不大,雨点还是顺着伞尖往下落,冰水砸到她的肩膀上,顺着衣服往里渗。 没多久。 桑延忽地出声:“喂。” 温以凡看他:“嗯?” “伞往你那边挪点。”桑延傲慢道,“挡着我视线了。” “哦。” 温以凡没挪,只把手举高了些。 桑延:“快点儿。” “好。”她只好往自己这边挪了下。 “再挪,”桑延啧了一声,“自己多高没点儿数吗?” “……”温以凡感觉再这么挪,他都相当于没撑伞了。看着他稍稍被打湿了的右肩,她提议道,“那要不你来撑伞?” 桑延瞥她:“想什么呢。” “?” “想什么活都不干?” “……” 反正到回家的路途也不远。 温以凡没再纠结这点事。 回到家,温以凡把伞撑开,放到阳台晾干。回客厅时,她用余光看到桑延此刻的模样。他的大半个肩膀都被打湿,发尾也染了水,外套上还沾着水珠。 桑延把外套脱掉,搭在餐椅上。 温以凡提了句:“你先去洗个澡吧。” 她也没立刻回房间,慢腾腾地收拾着刚买回来的东西。温以凡没怎么淋到雨,瞅见两人鲜明的对比,还有点担心桑延会出声讽刺―― “让你打个伞都打不好。” 但等了半天,桑延倒是什么话都没说。 他只嗯了一声,拿上衣服便去浴室洗澡了。 把东西收拾好,温以凡翻出小票和手机,正准备开始算账。一点亮屏幕,就看到刚刚还未退出的网页。 是她搜索完“穆承允”后,还没来得及看的界面。 词条下边带了张照片。 少年抿着唇笑,穿着简单的白体恤,看上去精神而开朗。 介绍的内容也很少。 穆承允,男,演员。 2013年1月,主演电影《梦醒时见鬼》。 “……” 看到这个电影名时,温以凡还懵了下。很快就回想起来,她似乎是看过这个电影的。但她没认真看,这会儿什么剧情和人物都想不起来。 只记得里头那张,时不时出现几次的,煞白的鬼脸。 百科里也没具体说,穆承允饰演的是哪个角色。 温以凡懒得再翻,想着钟思乔好像是看过这个电影的,干脆晚些去问问她认不认识这个明星。要是她喜欢这个人的话,就把这个签名送给她。 她收回思绪,打开计算器。 还没开始算账,桑延就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桑延没有用风筒吹头发的习惯,每回都是用毛巾搓几下就出来,头发蓬松而湿。穿着深色休闲服,模样看着比平时柔和些。 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沐浴露,味道很特别,夹杂着浅浅的檀木香。 桑延没说话,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 温以凡对着小票,垂头开始计算。 过了一阵,温以凡听到桑延给人发了条语音,语调闲散:“推荐个鬼片,催催眠。” “……” 温以凡对这种惊悚灵异片很感兴趣。她动了动唇,本想推荐几部她的心头好,但又担心对方会直接来一句:“看过了。” 对此,温以凡干脆保持沉默,打算等着一块看。 温以凡算了两遍,确定数字没错之后,才用支付宝跟桑延转了钱。与此同时,电视也响起了声音。她立刻来了兴致,看向屏幕。 家里用的是网络电视,除了电视频道,还能点播一些影剧和节目。 桑延应该是选好了电影,直接从片头开始播放。 此时,电视屏幕上。 女人似是刚从梦中惊醒,满脸惊恐,重重地喘着气。周围的光线很暗,背景音乐也显得诡异,幽幽地,一下又一下地咚咚声。 像是鬼到来时的脚步声。 温以凡觉得有些熟悉。 继续看着。 女人像是被控制住,又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全身僵住。而后,她生硬地转头看向左侧,就对上了一张煞白七窍流血的脸。 音乐在此刻加重,伴随着女人不可自抑的尖叫声。 “啊――!!!” 桑延那头突然有了动静声。 他的手机掉落到了地上。 温以凡下意识看过去,就见桑延背对着她弯腰,捡起了手机。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收回视线。 下一刻。 屏幕现出“梦醒时见鬼”五字,染着淋漓的鲜血,蜿蜒往下滑落。 哦。 温以凡想起来了。 虽然印象里,这部鬼片格外无聊,但温以凡的兴致依然半点未减。因为上回没认真看,这会儿也完全不影响被她当成一部全新的打发时间的电影来看。 客厅内安安静静。 温以凡看电影不怎么说话,注意力向来格外集中。但不知为何,可能是这部电影有浅薄的印象,也可能是拍得实在太烂了。 在一声重音,伴随着鬼脸出现时,温以凡忍不住笑出声。 “……” 这场景有点儿恐怖。 夜晚,封闭的空间,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鬼片。到最凝重令人紧张的画面时,隔壁的人突然笑了起来。 桑延眉心一跳:“你笑什么?” 温以凡看得认真,几乎都要忽略了他的存在了。听到他的声音还有些愣神,过了好半天,她才说:“挺好笑的呀。” “……”桑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是鬼片。” “但刚刚那里确实挺好笑的,”温以凡又看向屏幕,跟他指出,“那个鬼脸上涂得应该是面粉,而且涂太厚了,出来的时候还往下掉――”“……” 并且,在刚刚的十来分钟中。 温以凡还渐渐发现,电影里这个鬼,就是今天见到的穆承允。 怪不得她会觉得眼熟。 整部电影里,她只记得这张脸了。 温以凡正想继续看,但注意到桑延的表情,突然察觉似乎是影响到他看电影的情绪了。 她自我反省了下,在看鬼片这种严肃惊悚的场合笑,好像确实不太妥当。担心自己还会没忍住笑,她没继续留下,打算回房间用电脑来看。 温以凡刚起身。 桑延问道:“你干什么去。” 温以凡诚实说:“回房间。” “不就个鬼片,”桑延停顿几秒,往后一靠,“怕成这――” 他的话还没说完。 猛然间,穆承允那张流着血泪的眼近距离出现在屏幕前。 伴随着那熟悉的震慑人的音乐。 桑延的表情僵住,剩下的话也卡在喉咙里,没继续说出来。 温以凡顺着他的视线往屏幕看,盯着看了一会儿,莫名又有点想笑。她抿了抿唇,又提道:“你继续看吧,我回房间了。” 她刚走两步。 桑延又喊:“喂。” 总觉得他有些奇怪。 温以凡看他,联想起他先前的反应,反应了过来:“你怕吗?” “……” 见他不说话,温以凡也没再问,抬脚往里走。 桑延再度出声:“行了,温以凡。” 她第三次回头。见到桑延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懒洋洋地偏头:“坐吧。” “?” “我知道你也怕。” “……” 难哄 温以凡反驳:“我不怕――” 撞上桑延的视线,她又反应过来他话里的那个“也”字,声音顿住几秒。她下意识想给他留点面子,强行加了个:“――吗?” “……” 温以凡是真没想过桑延会怕这个。 毕竟桑延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而且她也记得这并不是桑延第一次在她面前看恐怖片。 印象里,高一有一节体育课,因为暴雨天没法上课,体育老师便让体育委员通知大家直接留在班里自习,或者找个电影看。 当时班里的电脑无法连网,再加上只有一个同学的U盘里存了个恐怖片,所以别无选择。但因为大多数人不想自习,所以在少数人的拒绝之下,最后还是果断选择了放这个恐怖片。 那个时候,温以凡坐在教室第三组后边。 桑延坐在第四组末尾,比她后一排,在她的斜后方。 因为温以凡看过这个电影,所以她看得也没太认真,边写着题,边时不时扫投影幕几眼。某次抬眼时,恰好对上电影里的鬼脸。 同时,温以凡听到隔壁传来了惊呼声。 她顺着望去。 是桑延的男同桌。 这会儿男生似是被画面吓得往后靠,因为动作太大,椅子随之后倾,像是下一刻就要摔倒。情急之下,他抓住了桑延的椅背,想稳住身子。 但他生得胖,倒是把桑延拽得一块后倒。 两人发出了极大的动静声。 全班的人都因此看了过来。 桑延神色惺忪,似乎是因为这动静被吵醒。他的情绪不太好,眉毛皱起,从地上站了起来:“你干什么呢。” 男生还在惊恐之中:“妈的,吓死我了。” “……” 闻言,桑延看向屏幕,恰好看到鬼从电视里爬出来的那一幕。他的目光定住,表情没半点变化:“这他妈能有你吓人?” …… 所以当时,桑延是因为怕才睡觉的? 好像也说得通。 因为桑延那个拍沙发的举动,温以凡很自然地坐到他隔壁。 室内除了电影的声音,再无其他动静。桑延身上沐浴露的气息淡,观影的过程中,多数时间都是沉默的,存在感却又格外强烈。 温以凡倒了杯温开水,继续看电影。 但这回思绪却没法太集中。 片刻后,温以凡才察觉到自己坐的不是平时惯坐的位置。 两人间的距离也靠得比往常近。 这个距离让温以凡莫名想起了,今晚在超市外边,桑延突如其来出现在她旁边的画面。 哗啦一下。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断了线。 冷雨天弥漫着的湿重味,在顷刻间,被男人身上带有的气息覆盖。她抬头望去,在一片雾气中,对上桑延清晰到能数清睫毛数量的眉眼―― 思绪被桑延侧身拿水杯的举动打断。 距离瞬间再拉近。 不知为何,温以凡有点儿紧张。她突然站了起身。 桑延抬眼。 没等他开口问,温以凡神色平静地说:“我去拿瓶酸奶,你要喝吗?” “噢,”桑延收回视线,“不喝。” 从冰箱拿了瓶草莓酸奶,温以凡回到客厅。 桑延正喝着水,目光没放在电视上,情绪淡淡的模样。温以凡脚步停了半拍,转了个方向,似是习惯性地坐回自己平时坐的位置。 没再坐到他旁边。 - 电影结束后,温以凡随口扯了几句观后感,也没刻意说让他不要害怕这种有损他自尊心的话。她拿上自己的东西,回了房间。 从衣柜里翻找着睡衣,不知不觉就开始神游,又想起今晚看的电影。 以及刚在词条上看到的穆承允。 温以凡的动作稍滞,这时候才注意到了这点。 觉得有点儿巧。 难道说桑延今晚是看到了词条上边的内容,所以才找了这部电影来看? 下一瞬,温以凡也回想起桑延洗完澡时发的语音。 ――“推荐个鬼片,催催眠。” 温以凡恍然,没再胡思乱想。 …… 隔天一早。 温以凡换好衣服出到客厅,打算弄个早餐吃。她拿出茶几下的奶粉,瞥见隔壁空荡荡的沙发,总有种不太习惯的感觉。 按照两人这段时间的合租生活,温以凡大致观察出来,桑延的作息不太稳定。他入睡时间时早时晚,有时候大下午的也在睡觉。但不管多晚睡,他早上都会早起。 每天温以凡出房间,都能看到他躺在沙发上,耷拉着眼皮玩手机。 困倦又百无聊赖地。 上回可能是没跟王琳琳住太久,温以凡也没有太大的感受。 但这会儿,温以凡想到再过多一个月桑延就要搬走了,再想到她又要开始跟新室友磨合相处,她的心情后知后觉地有点儿异常。 说不上不开心,但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温以凡眨了下眼。 不过应该也正常吧。 毕竟也朝夕相对了两个月了。 有第一次的话,再跟接下来的室友分别时,应该也就有经验且能很快适应了。 走到厨房,温以凡用烤箱烤了几片吐司。回到餐桌旁,就见桑延恰好从厕所里出来,看着似乎是刚洗漱完,脸上还沾着水。 路过餐桌时,桑延扫了圈她的早餐。 温以凡动作停住,客套道:“你要吃吗?” “啊。”桑延停下脚步,很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那谢了。” “……” 瞥见她面前的牛奶,桑延轻敲桌面,像在餐厅里点餐一样:“牛奶也要一杯,谢谢。” 温以凡:“……”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温以凡忍了忍,回到茶几旁,用剩余的开水给他泡了杯牛奶。她正想拿起杯子,同时桑延也起身走到茶几旁,拿了袋水果麦片。 他边扯开包装,边自顾自拿起牛奶,回到餐桌旁。 温以凡愣了下,跟在他后边。 两人的位置并排靠着。 杯子也放得近。 温以凡坐下,注意到旁边的桑延还站着,用包装里自带的勺子往她的杯里倒了点麦片。她抬头,提醒道:“你倒错了。” 桑延嗯了声,似是才反应过来,这才开始往自己杯里倒麦片。 感觉他像是刚醒来,脑子还不太清醒,温以凡没太在意。她用勺子搅拌牛奶,舀了口麦片进嘴里,想了想,又提道:“你问了装修情况了吗?” “没接电话。”桑延漫不经意道,“我过两天直接去看看吧。” 温以凡只是随口提一下,也不太着急。 “行。” - 周二早上。 温以凡出门去上班,在等地铁的期间,她随意地扫了眼手机,恰好看到赵媛冬又给她发了消息。 从赵媛冬那回来的那天起,她就一直锲而不舍地找温以凡说了很多话。可能是不敢,赵媛冬一直也没给她打电话,只是用文字来替自己解释。 温以凡没回复过,但看多了总觉得影响心情,干脆设置为“消息免打扰”。 恰好地铁到站了,温以凡收起手机,刚坐上去,手机铃声又响起,来电显示是南芜。她直接接起,礼貌性地打了声招呼:“您好,请问您是?” “霜降,是伯母啊。”那头立刻传来车雁琴的声音,带着讨好般的笑意,“你这孩子也是的,要不是那天见了你,伯母还不知道你心里这么怪我。咱好好说说,毕竟伯母也养了你那么多年,而且那都是你的误会――” “……” 温以凡没听完,直接挂断电话,把这手机号拉进黑名单。 从温以凡到宜荷读大学,再回到南芜工作的这几年,她中途换了好几次号码。也因此,车雁琴那边早就已经没有联系到她的方式了。 所以这手机号码,也只能是赵媛冬给车雁琴的。 温以凡也不知道车雁琴还要在南芜呆多久才回北榆,觉得有些烦躁。她抿了抿唇,很快就调整好心情,没把这事情太放在心上。 毕竟南芜大,巧遇的可能性不大。 再加上,温以凡回到南芜之后,从没跟赵媛冬提过她的近况,也没提过她的住址和工作单位。再被他们找上的可能性也不大。 温以凡只当这是一段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回到单位,温以凡刚坐到位置上,付壮就过来她旁边叽里呱啦地跟她说话:“以凡姐,张老师离职了。” “张老师?”温以凡随意说了句,“怎么最近这么多人辞职。” 恰好路过一个拿着保温杯的老记者,听到温以凡的话时,他停下了纠正了温以凡的话:“是一直都很多人辞职。” 而后又很佛系地飘走。 “……” “是啊,咱俩之后都走了多少人了。年前琳姐不是也辞职了吗?然后前段时间陈哥也跳槽了,最近组里太缺人手了。”付壮继续说,“我刚刚偷偷听主任说,好像又要招人了。” 温以凡:“那挺好的。” “好像社招和校招都有。”付壮嬉皮笑脸地说,“我有个同学听说我在南芜广电实习,前些天还来问我了,问我台里还招不招人。” 温以凡:“那你可以给他答复了。” 付壮:“我已经跟他说了,他到时候应该会来面试。” 两人又说了几句也没再多聊,各自打开电脑开始干活。 忙碌了一天后,晚上十点,温以凡回到家。 里头黑漆漆的,静谧得过分。温以凡伸手打开灯,恰好手机响了声,她打开一看。是桑延的微信,只有三个字:【晚点回。】 温以凡回道:【好的。】 …… 因为酒吧有点事,桑延直到凌晨两点才回到家。他动作放轻,把门关上。从玄关望去,室内只有过道的灯开着,客厅的灯没亮。 桑延没开灯,到厨房拿了瓶冰水,又回到客厅。 他刚拧开拧盖。 就听到主卧那边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桑延的眉眼动了动,没多久就看到穿着睡衣的温以凡出现在视野里。她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的位置,安静地坐下。 “……”桑延觉得这画面有点诡异,打量着她,“你干什么呢。” 温以凡没说话。 桑延又问了句:“睡不着?” 她喉咙里似是含糊地嗯了声。 “那去开个灯吧。”桑延窝在沙发里,总觉得她看着不太对劲儿,“你倒也不必特地出来迎接我,这大半夜的还挺吓人――” 没等他说完,温以凡就已经站起身。 以为她是乖乖去开灯了,桑延把话收回,边喝着水边看着她的举动。哪知,温以凡似乎只是把他的话当成空气,转头往房间的方向走。 像丢了魂似的。 又过了十几秒后,过道传来一阵关门声。 “……” 桑延:? - 因为第二天是休息日,温以凡醒了之后,也没立刻起床。 她在床上赖了几个小时的床。 见时间差不多了,温以凡起身换衣服洗漱,准备出门去跟钟思乔会合。 前段时间,钟思乔就跟她约好了,等温以凡的这次休息日,两人一块出去逛个街。她走到玄关,套上鞋子正准备出门。 在这个时候,桑延恰好从厨房里出来,与她的视线撞上。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眼神意味深长地,像是在等她主动说点什么。 温以凡拿上钥匙,问了句:“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 桑延皱眉:“你不知道?” “不知道,”觉得他反应有点奇怪,温以凡解释了句,“我昨天睡得还挺早的,所以没听到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 见他不说话,温以凡打开门:“那我出门了?” 桑延沉默下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过了几秒后,又抬头看向她,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 温以凡和钟思乔在地铁站碰面。 两人都没吃午饭,先在附近随意找了家面馆里吃午饭。等面上的时候,温以凡从包里翻出那个签名,问道:“你认识这个演员吗?” 钟思乔接过,盯着研究了很久:“这什么字。” “……”温以凡说,“穆承允。” “不认识。” “这是我之前去采访的时候遇到的,他以为我是他的粉丝,就给我签了个名。”温以凡跟她解释,“我后来查了查,好像是《梦醒时见鬼》里的那个男鬼。” “《梦醒时见鬼》的男鬼?”钟思乔笑出声,“那应该是个三十八线演员了吧。” “别人特地签的,扔了也不好。”温以凡叹息道,“行吧,那我换个本子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 “对了,”钟思乔突然想起个事情,“前几天,我侄子发高烧,我就跟我嫂子带他一块去医院。然后你知道我遇到谁了吗?” “遇到谁了?” “我看到崔静语了,我俩还聊了一会儿。她现在已经结婚了,都二胎了。”钟思乔觉得时间过得快,感叹道,“我对她唯一的印象就是,她高中的时候特别喜欢桑延,追得也很高调。” 温以凡对这个人也有点印象。 “诶,提到这个,我还挺好奇一个事情的,”钟思乔说,“一直也没问过你。” “什么?” “你以前真没喜欢过桑延吗?” “……”温以凡稍愣,“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他帅啊,而且是真的很耀眼。”钟思乔托着腮帮子,“而且我虽然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也知道他特别喜欢你。好像还对你很好。” 这话以及刚刚钟思乔提及那个名字,让温以凡有一瞬间的恍惚。 思绪被拉扯进从前的某个场景。 因为桑延先前跟眼镜男说的那番话,之后班里没再有人会谈论他们两个的八卦,也不再有各种荒唐的谣言传出。 时间长了,其他人也发现温以凡这人很好相处,只是性子慢热了点。因为长得好看又好脾气,渐渐地,很多人会主动找她说话,她也开始有了不少熟悉的同学。 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桑延对待温以凡的态度有了个很明显的转变。他做什么事情都明目张胆地,觉得理所应当,也不屑去隐藏半分。 任何事情,都是摊开来,放在明面之下。 所以也因此,很多同学私下会来问她,是不是真的跟桑延谈恋爱了。 当时温以凡自己也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 觉得按照桑延那个性格,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也不可能会拉下脸去解释这些。所以听到这些问题时,她都只是笑着否认。 所幸这事儿只偶尔会在班里起哄一下。 后来不知怎的,这事情就传到了其他班的崔静语耳中。 他们班很多人都知道这个女生,因为崔静语经常会来找桑延,不是送东西就是找他没话找话,表现出的喜欢格外热烈。 被桑延拒绝之后,也完全没放弃半分。 知道这个事情之后,崔静语直接找上门来了。 记得是在大课间的时候。 当时广播体操结束,所有同学陆陆续续回到班里。温以凡走在后头,走到班级门口时,就见桑延被崔静语堵在门口。 崔静语长得漂亮,胆子也大,带着这个年纪的女生该有的明媚:“桑延,我听别人说,你在追你们班的舞蹈生?” 桑延手里拿着听可乐,因为被挡了路,神色有些不耐:“有你什么事儿?” “我这不就好奇问问,都说你喜欢她诶。”崔静语笑了起来,恰好注意到到后头的温以凡,“不过我只是听别人说的,你不用不开心。” 闻言,桑延看向崔静语。又顺着她的目光,侧头看向温以凡。 看到她,桑延唇角松了下,随之弯起。 阳光从外头撒了进来,在他身上染上浅浅的金色。像是带了万丈光芒。那一瞬间,温以凡才发现,他笑得明显的时候,右唇边上会有个浅浅的梨涡。 “这种话好像也传了很多次了,他们也太无聊了。”崔静语又说,“我知道肯定都是乱说的,就是随便跟你说一下。” 桑延眉梢一扬,瞧着她,说话仍带着那副欠揍的腔调。 “我说不是了么?” 难哄 以前的很多事情,温以凡其实都记不太清了。 温以凡很少会刻意去回忆。但只要一回想起来,关于桑延的那些记忆,每个场景,每个细枝末节,她似乎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也记得,那一瞬间。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了半拍。 …… 眼前的钟思乔还在说话:“我当时跟崔静语一个班,天天听她在那说桑延。所以我们班原本不知道桑延的人,都因为她全知道了。” 温以凡安静听着,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诶,我刚刚那问题你怎么不回答!反正都过了这么久了,咱随便聊聊嘛。”钟思乔扯回原来的话题,半开玩笑,“我也不说喜欢吧,动心有吗?就是有好感。” “……” “不说的话,那我当你默认了啊。” 这回温以凡总算出了声,认真道:“可以。” “我可以当成你是在默认?”听到这个回答,钟思乔反倒愣住,“真的假的?” 温以凡失笑:“你怎么这反应?” “你之前真喜欢桑延?” “嗯。” 钟思乔是真的惊了,在她的印象里,温以凡一直对什么都淡淡的,像是不在乎任何东西:“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温以凡弯唇:“你也说了,都过了多久了。” “那你俩不是合租吗!”钟思乔的情绪激动起来,“天□□夕相对的!双方还都曾经对对方有那个意思!万一旧情复燃了呢!” “……”提到这个,温以凡轻声说,“不会的。” “嗯?” “他很快就要搬了。” 钟思乔随口扯了句:“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再住久点你就要把持不住了?” “……” 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有些遗憾,又问:“那你那时候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 温以凡没回答。 “因为你转学搬走了?”钟思乔猜测,“所以你俩就没联系了?”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沉默下来。 恰好两人点的面上来了,温以凡给她递了双筷子。她垂眼,没回答刚刚的问题,忽地说:“我不知道其他人会不会像我这样。” “嗯?” “我之前被我大学舍友说过,觉得我这人情感太淡薄了。”温以凡说,“本来我们的关系挺好的,但我很少会主动联系她们,像是毕业之后就直接断了来往。因为这个事情,她们觉得挺难过,觉得我对她们一点感情都没有。” 温以凡眨了下眼:“其实我也承认这一点。” 钟思乔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也不是说不在乎,只是我特别懒得去维系这些关系。”温以凡咬了口面,轻声道,“向朗那边,他出国之后我们联系少了,我也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觉得特别难过。” “……” “我觉得这都是,”温以凡说,“很自然的事情。” “对的。”钟思乔说,“你不用管别人说什么。” “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说白了就是我还挺没人情味的?”温以凡笑笑,提回最初的话题,“我那个时候,对桑延的感受就是,我觉得他那样的人――” 她停了几秒,觉得这话有些矫情,但还是认真说了出来。 “是应该要被人热烈爱着的。” 没有特别的例子。 至少要像是年少时的崔静语那样。 喜欢不隐瞒,满心欢喜都只为了他,跟他说话连眼睛都是亮的,生动又明媚到了极致。 “所以不会是,”温以凡沉默了下,“像我这样的人。” “你干嘛这么贬低自己,你长得多好看啊,脾气又好。”钟思乔皱眉,很不赞同她这样的想法,“人家可能就喜欢你这种性格的。” 温以凡又安静了会儿,扯开话题:“我前段时间又见到我大伯母了。” 钟思乔啊了声:“什么时候?” 温以凡:“就前两周吧。” 因为温以凡不太会主动提起自己不开心的事情,钟思乔不知道她在她大伯家过得怎么样,只知道似乎是不太开心的。 所以这会儿钟思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以前,刚搬到我大伯那的时候。”温以凡动了动筷子,没立刻吃,继续道,“有一天晚上,不小心听到我大伯母说了一句话。” “什么?” “当时我表哥高三,晚上的时候,我大伯母会经常给他炖汤喝,让他补身子。”说到这,温以凡笑了下,“然后有一次,我听到我堂哥说了句‘我不想喝,给阿降喝吧’。” “……” “我大伯母就说,”温以凡轻声道,“霜降用不着喝那么好的。” 钟思乔一顿,立刻火了:“我操,你大伯母有病?” 温以凡语气很平:“我当时只觉得这话挺搞笑的,没有太放在心上。” “……” 温以凡从小就不爱跟人争辩。 听到这话时,是真的觉得莫名又好笑。因为在此之前,她在家里过得是众星捧月般的生活,被家人百般宠爱,在吃喝穿戴上边,父母都尽量给她最好的那些。 她从没听过这样的话。 “但很奇怪,渐渐地,我就开始听进去了她那句话。因为当时的我,是个,”温以凡思考了下措辞,最后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所有人都在推脱的包袱。” “……” “确实也没必要,给我太好的东西。” “点点,”钟思乔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你不要在意那些话。” “其实到现在再想,我也依然不觉得那句话是对的。”温以凡说,“可我看到那些几百块钱的裙子,几十块的小蛋糕,犹豫了很久,都不会给自己买。” “……” 这个观念似乎随着时间,从微弱的萌芽,变成了根深蒂固的大树。 一点一点地,无孔不入地在跟她灌输一个事情。 她不配用太好的东西。 当然,也没资格拥有最好的东西。 包括那个耀眼的少年。 “也不是说买不起,”温以凡笑了笑,“就是总会感觉,这么贵的东西,这么贵的裙子,这么贵的化妆品……用在我身上,好像是有点儿浪费。” 钟思乔沉默看着她,突然觉得很难过。 跟从前相比,温以凡似乎是没有太大的变化的。 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有了很大的区别。 “别听你大伯母那傻逼的话,脑子有坑,我真他妈无语。”钟思乔不再提这么不开心的话题,扯了回去,“咱聊回男人。” “……” “桑延呢,你确定他不喜欢你了?”钟思乔说,“现在想想不挺奇怪的吗?他那样的性格,而且又不缺钱,没事怎么会找人一块合租。” 温以凡语气温和:“还挺确定的。” 钟思乔:“为什么?” “因为我对他挺不好的。我有段时间,性格有点尖锐。”温以凡抿了抿唇,有些失神,“桑延是唯一一个,对我很好――” “却被我伤害了的人。” 她觉得愧疚和抱歉。 也知道,他不会允许。有人多次地,将他的骄傲踩在脚底。 - 温以凡记得非常清楚,第二次被老师误会她跟桑延早恋时,她已经搬到大伯家住了。 当时虽然老师通知的人是赵媛冬,但因为赵媛冬没有时间,依然把这事情托付给大伯温良贤。所以替她来见老师的人,是温良贤。 那天刚好是周五下午。 等双方家长谈完话,温以凡就被温良贤带着回家了。 全程车里不发一言。 温以凡一路忐忑,小心翼翼地解释了很多话,温良贤也没有说什么。她怕说多了,他会觉得烦,之后也只能保持缄默。 直到回到大伯家。 当时车雁琴也在,见她回来了,便冒出了句:“霜降,你也太不听话了。我们照顾你也不容易,成天给你大伯找事情做。他工作已经够忙了,你就不能我们省点心?” 温以凡还站在玄关,手指有些发僵。她连脱鞋的举动都做不出来,觉得自己不应该走进去,觉得自己似乎做什么都是不对的。 温良贤也在这个时候出了声:“阿降。” 温以凡抬头,沉默地等待着审判。 她永远忘不了他那时候的话。 将明面上的所有虚伪,都撕开来。 像是无法再忍受。 “大伯也不是想怪你,不过你得清楚一点――我们是没有义务要养你的,”温良贤的长相跟父亲有八成像,眉眼却多了几分锋利,“但我们还是把你当成亲女儿那样看待。” 我们是没有义务要养你的。 没有义务。 要养你。 “……” 温以凡喉间一哽,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 那是第一次。 他们那么明确地摊了牌。 清晰又委婉地,用言语来告诉她,他们并不想让她住在这里。 “你哥哥现在在准备高考的阶段,我们的重心都放在他那。我们只需要你听话一点,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温良贤平静道,“你这样都没法做到吗?” 温以凡站在原地,头渐渐低了下来。 低到了尘埃里。 良久后。 她轻声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 回到房间,温以凡立刻从柜子里翻出手机。她长按开机,手都在不受控的发抖。等待的时间里,她觉得像是过去了一个漫长的世纪。 温以凡找到赵媛冬的电话,打了过去。 过了很久。 在温以凡几乎觉得电话要自动挂断的时候,那头才接了起来。 传来赵媛冬的声音:“阿降?” 温以凡鼻子一酸,强忍着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温以凡想告诉她。 我会乖乖听话,不会跟郑可佳吵架。 我会好好跟郑叔叔相处。 所以你能不能来接我回你那儿。 你能不能不要让我一个人住在大伯的家里。 妈妈,大伯他们不喜欢我。 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可温以凡一句话都还没说出来,赵媛冬那头就响起了郑可佳的声音。 她的语气立刻着急起来,匆匆地说了句:“你有什么事情找你大伯,在大伯家要好好听话,不要早恋,知道吗?” 之后便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冰冷的嘟嘟声,温以凡把手机放下。她垂头,看着渐渐熄灭的屏幕,眼泪还在往下掉。她僵硬地坐在原地。 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唯一的支撑都断掉了。 不知过了多久。 手里的手机再度振动起来。 她迟缓地低下眼,看到来电显示。 ――桑延。 温以凡盯着看了很久,才接了起来。 两头都沉默。 半晌后,桑延主动开了口:“你到家了?” 温以凡轻轻嗯了声。 “被骂了?”桑延的语气似是有些紧张,说得也显得磕巴,“我也没想到老师能为这点儿破事叫第二次家长,是我影响你了,对……” 温以凡突然打断他的话:“桑延。” 一切情绪好像都是有预兆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话。 那是温以凡负面情绪最强的一刻。 她疯狂阻止着自己的行为,知道自己不该说那样的话,在那个少年那样抱歉的时候。 可她却又完全控制不住情绪。 在那沉默的小房间里,温以凡听到自己很轻地说了句。 “你能不能别再烦我了。” 难哄 温以凡记得当时桑延没说任何话,安静到就连半点儿呼吸声都听不见。两人在沉默中过了大约半分钟,她伸手抹掉眼泪,挂断了电话。 从那天起。 他们两个在学校里再无交集。 后来,温以凡跟着大伯一家搬到北榆,也因此转了学。在她以为会跟桑延彻底断了联系时,她开始收到他发来的成绩短信。 持续不断地。 每隔一段时间就发来一条。 再然后。 在节假日或者双休,桑延偶尔会来北榆找她。次数不算频繁,最多也只是一个月来找她一次。还都会提前问过她的意见。 两人每次去的都是同一家面馆。 那家面馆的店面很小,装修也老旧。面的味道普通而无特色,因此生意不算好。每次去的时候,店内都冷冷清清地,只有老板一人坐在收银台看电视。 次数多了,老板也就认得他们两个了。也不用点单,见到他俩就直接起身进厨房。 仅剩下两人的小空间。 因为她的那句话,桑延在她面前的话变得少了起来。他的神态如从前那般不可一世,但又似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像从前那般肆无忌惮。 像是心照不宣。 两人没再提起过那通电话。 …… 基本上,钟思乔就没见过温以凡发火的时候,所以这会儿也有些好奇了:“你做什么了?你这性子确定你那行为能伤害到他?” 这次温以凡没回答,低头吃面。 “说不定只是你想的比较严重,可能对方根本不觉得是什么大事情,这事儿连给他挠痒痒都算不上。”钟思乔像个知心姐姐一样,开导她,“或者是他真很在意这个事情,但你道个歉,解释一下,他也就不在意了。” 温以凡嘴角翘起:“都多久了。” “这咋了,道歉什么时候都不晚呀。”钟思乔说,“嘴巴长在你身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权利在你这儿。只是接不接受的权利在对方那而已。” 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温以凡只笑了下。 这话题就终止于此。 吃完面后,两人起身出了面馆。钟思乔背上包,跟她提起别的事情。说到一半,她忽然“诶”了声,抬手捏了捏她的手臂:“点点,你是不是胖了点?” “……”温以凡抬头,“啊?” “你之前瘦得像只剩下骨头,我跟你靠一块都觉得硌得慌。”钟思乔盯着她的脸,认真道,“但我现在感觉你好像稍微有点肉了。” 温以凡倒是没感觉:“是吗?” 钟思乔打趣道:“你是不是跟桑延合租过得还挺好?” “……” 闻言,温以凡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从桑延住进来之后,她吃的东西似乎是多了起来。 原本她没有吃晚饭的习惯,却也因为他煮东西大手大脚不知适当加分量的行为,而充当了一个替他一块解决剩菜的垃圾桶。 - 两人聚会的地点挑的是两人住所靠中间的位置,都离了一段距离,所以也不能在外呆到太晚。吃完晚饭后,两人便各自回了家。 拿钥匙进门,温以凡脱鞋的时候,一如既往地瞥见桑延躺沙发上打游戏。电视照例放着叫不上名字的剧,音量开得不大不小,倒也显得吵闹。 时间久了,温以凡莫名还有种自己在家里养了个宠物的感觉。不论她何时出的门,何时回的家,都能看到这“宠物”在家慵懒潇洒的模样。 温以凡收回思绪,坐到沙发旁喝水,看了他几眼。想到钟思乔的话,她的嘴唇张了又合,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喊了声:“桑延。” 桑延眼也没抬:“说。” “……”温以凡莫名又说不出口了。 时隔那么多年,说不定对方都不记得当时的事情了。 现在突然提起来,似乎还挺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喊了人不说话也挺奇怪。看到他这副闲散的模样,温以凡想了想,随口扯了个话题:“你的主业是酒吧老板吗?” 桑延:“副业。” 温以凡想了想:“我记得上回说你大学是计算机系的?” “嗯。”桑延这才抬头,似笑非笑道,“怎么?” “没,只是有点好奇。”温以凡说,“看你每天都不用上班,就随便问问。” “换份工作。太多家公司挖我了,这不是还在抢么。”桑延打了个哈欠,语气又拽又不要脸,“等他们抢完再说。” “……” 温以凡也分不太清他是在吹牛逼,还是说他现在就真的身处这种被人争抢的状态。她没对这话发表评价,想到换室友的事情,又道:“对了,你房子的装修情况,你去看了吗?” 桑延收回视线:“嗯。” 温以凡:“怎么样了?” “还没装修好,新年工人不上班。”桑延语气平淡,直截了当道,“装修好也没法立刻住进去,可能得延一段时间。” 温以凡稍愣:“那你一个月之后不搬吗?还要住一段时间?” “是这个意思。”说着,桑延看向她,“行了,你倒也不用高兴成这样。” “……” 温以凡点头,没再吭声,心里琢磨着只能让苏恬那个朋友找别的房子了。毕竟她也不能自己这么把桑延撵走。她边喝着水,边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两人在一块住了一段时间后,温以凡才发现,桑延每次打开电视似乎都不是为了看,只是给房子找点儿声音。 先前有一次,她在桑延开电视的时候跟着看了一会儿。 当时电视里的女人边哭边吃着东西,哭得极为惨烈。温以凡不知道前面的剧情,看着觉得有点心酸,便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闻言,桑延掀起眼皮扫了眼,懒懒道:“太饿了吧。” “……” 所以这会儿,温以凡虽然依然看不懂剧情,但也没打算去问他。 自顾自地看了一会儿。 这回桑延倒像是对这剧来了兴趣,没多久就收起了手机,跟着看了起来。几分钟后,还跟她聊起了剧里人物的行为举止:“这人是什么情况?” 这是个悬疑剧。 此时,剧里的时间是在深更半夜,光线都显得昏暗。男人似是从睡梦中醒来,动作缓慢地换了身衣服,把自己裹得严实后便出了门。 温以凡猜测:“双重人格吧。” “我怎么感觉――”桑延转头看她,一字一句地说,“更像梦游?” “是吗?”这个词让温以凡愣了一下,她又看向电视,“我也区分不来,双重人格的主人格是不知道副人格做的事情的吗?我只知道梦游是不记得的。” 桑延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温以凡老实道,“我以前也会梦游。” “……” 毕竟住一块,温以凡没觉得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瞒着的。注意到他的表情,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毛病是有点吓人,补充:“我就只有小时候,还有大学住宿的时候梦游过,但已经很久没犯这毛病了。” 桑延指出其中的逻辑问题:“你怎么知道你很久没犯过了?” “啊,”温以凡顿住,给出了个合理的解释,“没人跟我说过我梦游。” “所以你毕业之后,”桑延笑,“跟别人一起住过?” 温以凡思考了下:“就只有王琳琳,但只一起住了一周。我也是来南芜之后,才开始跟人合租的,之前都没有这样的经历。” 沉默下来。 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温以凡隐隐有个猜测,犹疑地问:“我在你面前梦游过吗?” “……” 想到自己可能还会梦游,温以凡有些恐慌。 因为这是在她不清醒的状态下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可控,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有种对未知的恐惧和无力感。 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刚上大学时,梦游这毛病又开始犯了。 头一回在宿舍里梦游,她把半夜起来上厕所的舍友吓到了。以至于后来几天温以凡都不太敢睡觉,怕又会梦游吓到人。 这事情被三个舍友知道后,四个人找机会谈了一番。 几个小姑娘人都很好,都说能接受,再加上温以凡梦游不会做出什么事情,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习惯了。 见他不答,温以凡又问了一遍:“有吗?” 桑延反问:“我昨晚回来的时候你知道不?”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了。 温以凡觉得纳闷:“我昨天睡得还挺早的,没有听到你回来的动静。” 桑延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在观察她说的是真是假。 “……”温以凡突然明白了过来,也沉默了,而后略带肯定地提出来,“你昨天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出房间了是吗?” 桑延靠在椅背上,歪头,轻描淡写地嗯了声。 这对温以凡来说就如同晴天霹雳,她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只能讷讷地询问:“那我做了什么事情吗?” 桑延倒也诚实,用视线指示了下:“就在这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去了。” 温以凡有些窘迫:“没吓到你吧。” “吓到我?”桑延笑了,“温以凡,你搞清楚一点。我这人呢,就没有害怕的东西。你就梦个游能吓到我什么?” “没吓到你就好。”他语气照旧讨嫌,温以凡反倒松了口气,“我大学舍友跟我说过,我梦游的时候不会做出什么事情,你之后如果再看到我,直接当成空气就好了。” 桑延意味深长地“噢”了声。 温以凡:“只要睡眠质量好,我应该就不会梦游了。应该也不会太影响你。” 桑延:“行。” “对了,”温以凡突然想起还有个最关键的事情遗漏没问,谨慎地问,“昨晚那次,应该是你第一次看到我梦游吧?” 桑延:“当然。” 温以凡的精神放松:“那就――” 话还没说完,又听到桑延慢条斯理地吐出两字:“不是。” “……”温以凡懵了,“嗯?还有吗?” 桑延唇角轻轻一扯,坐直起来,气定神闲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后,他稍稍抬眸,非常有耐心地告诉她:“还有一次。” “那,”温以凡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地问,“那次我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呢,”桑延拖着尾音,像是想不起来了似的,“我想想――” 温以凡心平气和地等着。 觉得需要想这么久的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过了好半晌,桑延才道:“啊,我想起来了。” 温以凡接话:“什么。” 桑延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你突然跑出来抱住我。” “……” 温以凡表情僵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嗯?什么?” 本以为这已经是个惊雷。 哪知还有更难以接受的事情在后边等着她。 桑延挑眉,闲闲地补充了句:“还亲了我一下。” 难哄 四目对视。 在此刻,电视背景音乐仿若听懂了人话,极其配合得消了音。周围静谧到像是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陷入尴尬至极的局面。 温以凡从容不迫地收回视线。 内里的情绪却如同惊涛骇浪般地翻涌。 抱、住、我。 亲、了、我、一、下。 抱。 亲。 “……” 这两个字,几乎要将温以凡烧炸了。 温以凡想能很清晰得感受到脸颊烧了起来,完全不受控。她想平复一下心情,想努力静下心来,镇定分析这事情的可能性。 而后迅速给他一个合适的回答。 但桑延压根就不给她这个时间。他的目光还放在她身上,吊儿郎当道:“不是,你怎么还脸红了?” 温以凡淡定道:“哦,红了吗?” 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桑延打量着她:“是啊。” “可能是我今晚吃的东西太辣了吧,”温以凡面不改色地扯理由,说话也不慌不忙地,“刚刚我朋友也说我脸很红。”桑延扯了下唇,看上去明显不信:“原来如此。” 温以凡也不管他信不信,这会儿能应付下来就足够了。冲击一过,她再一细想,又觉得桑延说的这话不太对劲。 如果他单说抱了一下,温以凡还觉得可能是真的。 毕竟这行为的难度系数不大。 但加上亲…… 温以凡觉得自己梦游起来把他打了一顿,都比他说的这句话靠谱。 “这个事情,你是不是说的,”温以凡声线细细地,斟酌了下用词,“稍微夸张了些?我可能只是梦游不小心撞到你身上了,然后有了一些肢体上的触碰。” “噢。你的意思就是,”桑延语气悠悠地,直接戳破,“我故意往你身上泼脏水。” “……”温以凡立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是要指责你。”桑延碎发散落额前,神色松散,“但我现在是被占了便宜的那一方,你总不能这么反咬我一口吧?” 温以凡完全没有记忆,此时有种极其浓郁的哑巴吃黄连的感觉。她觉得这话实在不合理,没忍住说:“既然有这种事情,你怎么没跟我说过。” “怎么没有?”桑延说,“但你不都说了是特殊情况么。” “……” “我呢,也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 这话让温以凡稍微愣了下,回想起从赵媛冬那回来的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收到桑延那个莫名其妙的竖大拇指表情。 温以凡沉默下来,也开始怀疑自我了。 桑延很欠地补刀:“不过这算什么。” 温以凡抬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桑延拖腔带调,又吐了个字,“游?” “……” 温以凡忍了忍:“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桑延:“说。” 他刚说这个情况的时候,温以凡就想问这个问题,但又觉得这个问题很尴尬,会把现在的局面推到一个更尴尬的境界。 所以温以凡忍着不提。 但这会儿还是被他这态度逼得憋不住:“我亲你哪了……” “……”桑延神色一顿。 暧昧似乎顺着这话融于空气中,抽丝剥茧地发酵,扩散开来。 话一出来,温以凡也有些后悔了。但说出的话就如同泼出的水,也无法收回。她的大脑绷成条线,视线却平和地放在他的身上,装作在耐心等待的模样。 桑延抬睫,随意地指了指自己右唇角的位置。 “怎么?” “你指得这个位置,以咱俩的身高差,我应该是――”温以凡停了两秒,没法在说出那个词,改口道,“碰不到的。” 桑延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宽宏大量般地说:“行吧,不承认也没事儿。” “……” 温以凡突然站起来:“不然。” 桑延抬头。 下一刻,温以凡又冒出了句:“咱俩案件重演一下?” “……” 桑延笑了:“你想借此占我第二次便宜?” “我不会碰到你的。”温以凡好脾气地说,“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这个可能性有点低,想证实一下,之后你住在这里的时候,依然觉得自己的人身安全是有保障的。” “……” 温以凡看他:“你能稍微站起来一会儿吗?” 桑延靠在沙发背上,稍稍仰头,自顾自地瞧了她半晌。他倒也没多说什么,把手机搁到一边,似是妥协般地站了起来。 两人的处境在一瞬间颠倒。 桑延比她高了差不多一个头,她的脑袋恰好能到他下颚的位置。顺着他的举动,温以凡的目光从下往上,看他从低头变成了仰头。 这角度,看着根本触碰不到他所说的位置。 “对吧。”温以凡盯着他的唇角,立刻松了口气,“我根本没法碰到,所以是不是哪儿有误会……这除非是我踮脚,或者是你低头――” 温以凡边说边抬眼,撞入了他的目光。 她表情微怔,才发现两人的距离在不知不觉间拉近。 ――场面静滞。 仿佛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就要顺着她所说的那般低下头。 温以凡别开视线,心跳莫名快了些。她抿了抿唇,往后退了一步,没再纠结于此:“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桑延眸色乌黑,像是外头漫长无垠的夜。 “你确实也没有骗我的理由。虽然这行为是我不可控的,但我还是要跟你道声歉。”温以凡想了想,认真道,“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事情,你直接给我来一拳就行了。” “……” 温以凡憋了半天,提醒道:“保护好自己。” …… 扔下那一连串话之后,温以凡便回了房间。她关上门,靠在门板站着,思考了一会儿自己刚刚都胡乱说了些什么。 一一捋顺,觉得没什么问题之后,温以凡才回过神往里走。 她躺到床上,盯着天花板,想着桑延刚刚指的位置。 似乎是他那梨涡的位置。 “……” 唉。 不会是真的吧。 可她大学四年梦游了那么多次,也没听哪个舍友说过,她梦游会主动做出抱人亲人的举动啊…… 但她以前。 确实也。 非常喜欢。 桑延的那个梨涡。 温以凡这会儿也不怎么肯定了。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是浆糊一样,糊成一团又一团,什么都思考不清。良久后,温以凡猛地坐了起来,搬起梳妆台前的椅子,放到房门前。 - 接下来几天,温以凡每天醒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椅子还在不在原来的位置。就这么紧张了一段时间,确定没什么异常,她的精神才放松下来。 虽不能证实桑延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温以凡总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见到他的时候,心里总有几丝不知名的心虚和尴尬在徘徊。 导致温以凡觉得,比起从前,跟他相处起来好像多了点怪异。 但桑延仿若压根不在意,像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情绪没有丝毫异样。也因此,温以凡不好表现得太过在意。 她只希望自己不会再梦游,也不会再做出相同,甚至更夸张的行为。 时间一晃,整个三月就过去了。 温以凡提前跟主任调了休。清明节那天,她怎么都睡不太着,找了好几部恐怖片,连着看了一整晚。直到天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但睡了不到两小时,又自然醒来。 温以凡爬起来洗漱,翻出衣柜里的黑卫衣,出了房间。她起得比往常早得多,桑延应该是还在睡觉。此时客厅空无一人。 外头是阴天,房子的光线显得暗沉。 温以凡没什么胃口,只从冰箱里拿了盒牛奶,很快就出了门。 查了查路线,温以凡坐上附近的公交车,去往南芜郊区的墓园。 前几次,温以凡都是跟着赵媛冬,亦或者是大伯和奶奶一块来的。那时候都是直接被他们开车送过去,这还是她头一回自己坐车过来。 位置离市区还挺远,坐公交往返要四五个小时。 下了车之后,还得走大约一公里的路程。这片区域周围在施工,路道坑坑洼洼的。没有专门的停车位,所以车也停得乱七八糟。 温以凡顺着手机地图指示的方向走。 到墓园后。 温以凡做了简单的登记,而后进了骨灰堂,顺着往里走。 走廊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两侧看过去,是高而长排的柜子,装着数不清的逝者的灵魂。温以凡沉默地走着,直至到其中一排停下。 她走了进去,仔细地找到温良哲三个字。 距离上一次来见他,也忘了过了多少岁月。 温以凡盯着名字,看了好半天,才轻声喊道:“爸爸。” “……” “霜降回来了。” 是得不到任何回应的呼唤。 那时候,温以凡总觉得不敢相信。 明明前些时候还活生生的人,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那个高高壮壮的父亲,不知是被施了什么魔法,被缩小化,装进了这个小小的盒子里。 从此再不会说话。 她总感觉是一场梦。 醒来就没事了。 可这噩梦却一直持续着,无论怎么挣扎都没法醒来。 温以凡站在原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什么话都没说。某一个瞬间,她的眼皮动了动,突然察觉到灵牌上的灰尘,跟隔壁的灵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起来是很久没有人来探望了。 赵媛冬有了新家庭,时间长了也许就几年才来一次。奶奶跟大伯一家都在北榆住着,大概也不会特地因这个事情赶过来。 温良哲的笑容被刻在牌位上,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不会再有任何情绪。 温以凡眼眶渐渐发红。她用力眨了下眼,伸手把灰尘一点点擦干净。 - 到家的时间比平时下班稍微早些。 温以凡习惯性往客厅和次卧看了圈,桑延看起来还没回来。她收回视线,抬脚进了厨房。一整天下来,她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胃里饿得有点难受。 温以凡先煮了点粥。她翻了翻冰箱,拿了点食材出来,打算随便弄个汤来配粥喝。 打开水龙头,温以凡把水瓜去了皮,清洗干净。她垂眸,拿起菜刀,动作利落干脆地切成整齐的小块,而后又从冰箱里拿了盒鱼皮饺,拆了两排扔下去。 煮得差不多时,桑延恰好从外头回来。他边脱着外套,边往厨房的方向瞥了眼,随口道:“你今天翘班?” “没什么事,就早点回来了。”温以凡说,“你晚饭吃了吗?” “没呢。” “那一块吃吧,我煮得不少。”温以凡关掉火,把汤端了出去,“不过晚上喝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饱。不然的话你再煮点别的?” 桑延也进了厨房,卷起衣袖把粥端了出来:“懒得。” 温以凡点头。 两人沉默着吃起了晚饭。 先吃完的依然是桑延,但他也没起身回客厅,只坐在原位看手机。温以凡龟速地把粥喝完,起了身:“那桌子你来收拾了?” 以往都是桑延煮晚饭,煮多了让她来吃。 虽然这听起来是他有求于她,但出于吃人嘴短的心理,温以凡每回都会帮着收拾桌子。实际上也挺轻松,家里有洗碗机,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也没什么可干的。 桑延这人很公平:“行。” 温以凡回了房间,洗漱完后趴回床上。 昨晚只睡了不到两小时,但不知为何,温以凡也不怎么困。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她放弃挣扎,起身打开电脑开始写新闻稿。 直至凌晨两点,温以凡才打了个哈欠,揉着快睁不开的眼睛。 正准备回床睡觉,她又想起个事儿,转身把椅子挪到门口。 堵住自己往外的唯一道路。 …… 半夜三点。 桑延打完最后一局游戏,走到厨房翻了瓶冰水出来。他拧开瓶盖,连着灌了几口,打算回房间时,突然听到外头有动静声。 他的眼睫动了动,抬脚往外走。 恰好看到温以凡从过道走出来,像没察觉到他的身影一样,脚步半分未停。她的动作迟缓,表情也呆滞异常,看上去快要撞上旁边的书柜。 桑延眉心一跳,快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抵在她的脑袋前。 同时,温以凡的额头磕到他的手心上。 动作定住。 过了几秒,温以凡转换了方向,往沙发的方向走着。 桑延收回手,继续喝水,边注意着她的举动。 跟上次一样。 温以凡走到沙发旁坐下,眼神放空地盯着虚空发呆。 桑延走到她附近,没坐回平时的位置,随意把旁边的板凳拖过来,坐到她面前。 客厅的灯依然暗着,桑延没特地去开灯。外头的月光照射进来,再加上过道格外明亮的灯,这会儿室内也不显黯淡。 氛围安静得过分。 只偶尔传来桑延喝水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温以凡眼眸垂下,像是才注意到旁边的桑延。看着似乎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又死板地定住。 在这光线和夜里还显得有些}人。 但桑延倒是觉得好笑:“终于看到我了?” 温以凡没吭声,眼珠子动了动,停在他右唇角的位置。 桑延玩味道:“看什么呢。” 见她的视线一直未移,桑延突然想起自己那个位置有个娘里娘气的梨涡,正想敛起笑意。但与此同时,原本乖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温以凡突然弯下腰。 对着他的方向。 动作依然缓慢,看着却像是带了目的性。 她的目光依然放在他右唇角上。 距离渐渐拉近。 像是预料到了什么,桑延直直地盯着她,喉结缓慢地滑动了下。他没主动做别的举动,但也没半点躲闪,只定在原地。 宛若潜伏在暗处的侵略者。 却耐心到了极致,等着她主动地,一点点地,将自己送过来。 温以凡抬手,虚撑在他的肩膀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放缓下来。 一秒像是比一年还要漫长。 桑延低眼。 看到她那双让他魂牵梦萦的眉眼。睫毛浓密如同刷子,像是在他心上挠痒。面容素面朝天,肤色白到几近透明。 如同虚化过的场景。 下一瞬间,如他料想地那般。 桑延清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触碰了下,自己右唇角的位置。 难哄 温以凡的唇瓣温热而干燥,宛若烙印落下,在皮肤上在灼烧。 呼吸轻轻浅浅,平缓而有规律,像羽毛一样略过。她的身上带着很淡的玫瑰气息,宛若在里头种了蛊,在四周蔓延,无孔不入地扰乱人的心智。 距离近到,她眨眼的时候,睫毛还会扫过他的脸侧。触感似有若无,让不真切的感受加剧,一点又一点地,将他的理智撕裂。 桑延的手不受控地抬起,很快,又停在虚空中。他闭了闭眼,用尽全力克制住欲念,掌心渐渐收紧,往回收。 他还想当个人。 这不避让的行为,已经够乘人之危的了。 在这期间,温以凡身子慢慢坐直,与他拉开距离。 她的脸上没带任何表情,神色平静到无波无澜,仿若刚刚垂头亲吻他唇角的人并不是她。眼前的场景又变回一分钟前那般。 没发生任何事情。 “喂,温霜降。”桑延抬眼看她,声音低哑,“你刚亲我了。” “……” 像是时间到了。 温以凡站了起来,开始往房间的方向走。 怕她会像刚刚那样差点撞上柜子,桑延也站了起来。他的的声音很轻,像是怕会把她吵醒:“你这是亲了人就跑?” 温以凡缓慢往前走,路过他房间的时候,又停了一会儿。 “但我这人最吃不得亏,”桑延靠站在墙上,盯着她的举动,“所以你欠我一次。” “……” 她又继续往主卧的方向走。 确认她不会撞到任何东西,桑延才停下,没继续跟上去。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慢条斯理地说完:“等你清醒的时候,再还给我。” - 因为严重缺觉,温以凡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钟才勉强被闹钟吵醒。她迷迷糊糊地关掉闹钟,又躺在床上醒了会儿神,半晌后才艰难地坐了起来。 她表情温吞,习惯性往门口的方向看,很快便若无其事地收回眼。 过了几秒,温以凡又慢一拍地抬起眼,看向房门前的位置。 才反应过来那片区域空荡荡的,完全没看到椅子的身影。她的眼皮动了动,瞬间清醒,往四周看了一圈。 没多久就发现椅子正好好地靠在梳妆台旁。 像是回到了它该呆的位置,看上去没丝毫不妥。 “……” 温以凡茫然了。 难道是她昨天太困了,精神上觉得自己把椅子挪过去了,但实际上身体并没有做出这样的行为吗? 还是说,就是梦游了? 在这个瞬间,温以凡甚至想在房间里装个监控,记录下自己梦游时所做的事情,就不会有现在这种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茫然无措感。 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至少温以凡还有时间能提前想些话来应付一下。她爬了起来,边努力回忆着昨晚自己睡前到底有没有挪椅子,边进厕所里洗漱。 但这事情,越想反倒越不肯定。 整理好自己,温以凡出了房间。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她进了厨房,打算拿个三明治就出门,但恰好撞上在厨房煮面的桑延。 她的脚步停住。 桑延抬眸,扫了她一眼。 “……” 总觉得氛围怪怪的。 前些天放在她身上的那些怪异,此时好像转移到了桑延的身上。可他的表情不带任何情绪,也没主动说什么话,看着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温以凡关上冰箱,犹疑地问:“我昨天……” 桑延用筷子搅拌锅里的东西。 她小声地把话说完:“梦游了吗?” 桑延淡淡嗯了声。 “那我应该没做什么吧?”没等他回答,温以凡抢先一步重复了遍先前的话,“你就按我之前说的那样,看到我梦游的时候,直接把我当成空气就好了。我如果靠近你,你就尽量躲开。” 闻言,桑延关了火:“我这还没说什么呢,你怎么就开始撇清关系了?” 温以凡解释:“不是撇清关系,就是提醒一下你。” 桑延拿起锅,随口道:“吃不吃?” 温以凡正想说句“不吃”,毕竟时间有些来不及了。但看了眼他锅里的面,犹豫了下,感觉也不差这点时间:“吃。” 桑延:“自己拿碗。” 温以凡从碗柜里拿了两个碗,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套话:“那我昨晚具体做了什么行为,你当时还没睡吗?” 她记得自己昨晚凌晨两点才睡觉的。 他眼也不抬:“半夜起来上个厕所。” 温以凡坐到餐桌旁,耐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但见他只顾着装面,半天没再出声,便又主动道:“我昨天还有,就,做一些什么不太合适的行为吗?” 把刚装好的面搁到她面前,桑延瞧她,似笑非笑道:“你昨晚?” 温以凡:“嗯。” 桑延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在回忆,而后道:“没做之前那样的行为。” 温以凡松了口气。 他又补充:“不过呢。” 温以凡立刻看向他。 桑延笑:“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温以凡:“?” 注意到她的神色,桑延挑眉:“你可别脑补那些不太纯情的画面。” “……” 她压根没往那块想!!! 温以凡平复了下心情,感觉自己快疯了,却还得表现得格外平静,完全不觉得这是大事情。她抿了抿唇,锲而不舍地问:“所以是?” “具体我就不说了,”桑延懒洋洋道,“怕你听完之后觉得世界崩塌,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 他非常欠揍地说:“我呢,就是这么贴心又宽容的人。” “没事儿,你说吧。”温以凡忍气吞声道,“我都能接受。” 桑延看着她,目光顺着她的眼睛下滑,落在某处。他眸色深了些,轻抿了下唇角。他收回视线,语气云淡风轻,又似是受了极大的欺辱:“算了,我说不出口。” 温以凡:“……” 你这性格。 你,他妈,还有,说不出口,的话? “这么跟你说吧。”桑延的指尖在桌上轻敲,咬字清晰地说,“我最近呢,心情还不错。所以暂时不跟你计较这些事情。” “……” “但以后,我会一笔一笔地让你还回来。” 温以凡实在不喜欢这种有债在身的感觉,诚恳道:“能不能现在就还?” 桑延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现在还不到时候。” “……” “那要怎么还?” 桑延没回答。 现在的处境,让温以凡想到了她头一回去加班酒吧时,因为口误而叫出的那个称呼――“桑头牌”。当时还被桑延误以为是去嫖他。 现在她做的行为好像跟“嫖”有点像,但也算不太上。 她做了不好的事情,总得给他点精神损失费。 大概是这个意思? 温以凡也是在想不到自己做出的这行为能怎么还,只能想出这个最符合逻辑的解决方式,迟疑道:“是要,收钱吗?” 桑延的表情僵住。 “那个,我先给你打个欠条行吗?”温以凡这段时间还穷得有些窘迫,过段时间转正了估计就没这么卑微了,“然后你下回直接把我叫醒就好了。” 桑延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没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过了好半晌才不耐地说:“赶紧吃吧。” …… 之后的局势似乎颠倒了过来。 温以凡先前已经听他说过,自己梦游时亲了他一下的事情。加之已经过了好些天了,她再怎么不敢相信也早已接受。 虽说桑延说她这次做了更过分的事情。 但他说话向来如此,温以凡也不太相信自己能做什么离谱的事情。 上回亲他,还能用他毫无防备来解释,但现在桑延已经清楚了自己梦游的毛病。如果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也不可能不拦着。 温以凡也没太把这次的梦游放在心上。 反倒是桑延那边变得怪异了起来,像是重复了她先前的反应。宛若只是反应迟钝,此时才后知后觉地认为她亲了他一下这个事情格外难以接受。 - 通过睡前被她放在房门前的椅子来辨认。 温以凡大概判断出,自己梦游的频率并不算高,偶尔才会出现一次。加上桑延也没怎么提起她梦游的事情,她渐渐也就放下心来。 不知不觉时间就逼近了四月底。 先前付壮跟温以凡提的组内会招新人的话,一直迟迟没有后续,温以凡以为他的消息有误,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差不多快要忘掉的时候。 周一下午。 温以凡跟付壮外出采访回来,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俩生面孔。 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人看着年纪都不大,像是两个大学生。因为刚来没老师带,这会儿他俩都没什么事情干,正坐在位置上翻阅资料。 付壮似乎认识其中一个人,见到便笑嘻嘻地喊:“穆承允。” 听到这名字,温以凡再注意看了看男生的脸,才发现这是之前给他签名的那个男生。她转头看向付壮,随口问:“你认识?” “认识啊,我同学,叫穆承允。”付壮热情地给她介绍,“我先前跟你说过的,就是那个来问我我们组还招不招人的。他在我们系挺出名,他还拍过电影呢!贼牛逼!” 听到两人的对话,穆承允站了起来,过来打招呼:“前辈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穆承允。” “你喊以凡姐或者温姐就行了。你喊前辈谁知道你在喊谁,这里全是你的前辈。”付壮很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也是你前辈。” 穆承允立刻看向温以凡,似乎是在征询她的同意。 “怎么喊都行。”温以凡说,“我们之前见过吧?” “对。”穆承允腼腆地笑,“没想到以凡姐还是我的粉丝。” “……” 付壮惊了:“姐,你看过他的电影吗?” 温以凡沉默三秒,没解释:“嗯。” 另一个实习生在此刻也插了话。她看着是比较活泼的性格,笑起来还有颗小虎牙:“什么电影呀?我听听我有没有看过。” 没等人回答,女生又道:“对了,我叫方梨。前辈,那我以后也喊你以凡姐啦?” 温以凡应了声好,也没继续跟他们说话,回到了座位上。她打开电脑,看到方梨拿出手机,跟付壮和穆承允加起了微信。 过了会儿。 温以凡刚打开文档,感觉自己旁边光线一暗。她抬起眼,看到穆承允站在自己旁边,礼貌地问:“以凡姐,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方梨也走过来,站在隔壁等着。 温以凡稍顿,拿起了手机,点点头:“可以的。” 通过他俩的好友验证后,温以凡翻看了下微信。恰好看到前不久,现任房东给她发来消息,跟她催了下这个月的房租。 看到这话,温以凡才注意到已经到交租时间了。 工作一忙起来她什么都记不住。 温以凡连忙道了声歉,直接通过网上银行给他转钱。转账成功后,她找到桑延的微信,发了句:【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 温以凡:【你转我支付宝就行。】 随后,温以凡把手机放到一旁,开始写新闻稿。 过了不到半分钟。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 温以凡边看着电脑,边拿起手机解开锁屏。 界面上显示的是桑延的转账记录。 她随手点开,打算确认一下金额。 ――桑延向你转账30000元。 退出支付宝,温以凡打开微信,正想给他回个“收到”时,莫名觉得不太对劲。她歪头,重新打开支付宝,再度看了眼桑延的转账金额。 温以凡无声地数着后边的0。 一,二,三,四…… “……” “?” 四个零。 那不是万吗? 他一个月的房租三千。 要是是想住多两三个月,也不至于转三万吧…… 温以凡直接截图,发到微信上给他:【你怎么转了这么多?】桑延回得快:【什么。】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 桑延:【噢。】 桑延:【打多了个零。】 “……” 温以凡想着有钱就是不一样。 感觉要是她不提的话,他根本就没发现这个事情。 温以凡:【那我给你转回去吧。】 桑延:【不用了。】 桑延:【留着下次扣吧。】 温以凡还以为他只是多住一个月,看到这话时有些懵。她想了想,还是问了出口:【你大概住到几月?】 桑延:【?】 文字看不出语气,温以凡又补充了句:【我确认一下。】 温以凡:【这样才好决定什么时候开始找新室友。】 这回桑延没立刻回。 过了好半天,他才发了条的语音过来。 温以凡点开听。 桑延懒懒地拖着尾音:“住到你把欠我的债还了。” “……” 温以凡没懂:【什么债?】 又一条。 桑延:“怎么,还要我提醒你?” 温以凡还没琢磨过来。 桑延这回倒是发起了文字。 接连的一串消息。 像个重锤一样,一句一句地往她脑子里敲。 【你】 【深夜】 【理智被欲望打倒】 【企图】 【占有我】 难哄 订阅比例不足,补足可看,感谢支持正版。。eccbc87e4b5ce2fe28308fd9f2a7baf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并不是能让他在看到自己狼狈糟糕时,会过来慰问帮助的关系。。298f95e1bf913612 。3ef815416f775098fe977004015c619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的头一反应就是。。6f3ef77ac0e3619e9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对方认错人了。。4558dbb6f6f8bb2e16d03b85b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f53295a73878494e9bc8dd6c3c7104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但脑海里又浮起了另一个念头。。3988c7f88eb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也可能这几年桑延逐渐成熟,心胸变得宽广起来。早已不把从前那些事情当回事,不计前嫌,只当是再见到老同学时的客套。。fe7ee8fc1959cc721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df7f28ac89ca37bf1abd2f6c184fe1c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收回思绪,把外套递给他,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72da7fd6d1302c0a159f64 桑延没接,目光从她手上略过。而后,他淡声说:“我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67d96d458abdef21792e6d8e590244e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的手定在半空中,反应有些迟钝。。350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23ce1851341ec1fa9e0c259de10bf87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一时间也不太清楚。。26408ffa703a72e8ac011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这话的意思是在自我介绍;。4a47d2983c8bd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还是在炫耀他现在混得如此之好,年纪轻轻就已经飞黄腾达,当上了老板。 。76dc611d6ebaafc66cc0879c71b5db5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在这样的状况下,她居然还分心,神游想起了钟思乔的话。。e205ee2a5de471a70c1f ――“这酒吧的老板可以说是堕落街头牌了。”。846c260d715e5b854ffad5f70a516c 视线不免往他的脸上多扫了几眼。。860320be1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8ae6372cfdc5df69a976e893f4d554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乌发朗眉,瞳仁是纯粹的黑,在这光线下更显薄凉。。7c590f01490190db0ed02a5070 褪去了当年的桀骜感,青涩的五官变得硬朗利落。身材高瘦挺拔,一身黑衣也没敛住他的轻狂傲慢,恣意而又矜贵。。82489c9737cc245530c7a6ebe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4311359ed4969e8401880e3c1836fbe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说是头牌。。670e8a43b246801ca1eaca97b3e19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似乎也,名不虚传。。30ef30b64204a3088a26b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aba3b6fd5d186d28e06ff97135cade7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又缓缓吐了两个字,将她拉回了神。。8e2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姓桑。”。1ce927f875864094e3906a4a0b5ec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edfbe1afcf9246bb0d40eb4d8027d90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69adc1e107f7f7d035d7baf04342e1c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这是在告诉她,他的姓氏?。4d5b995358e7798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所以就是,没认出她,在自我介绍的意思。。4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73278a4a86960eeb576a8fd4c9ec699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明白了情况,平静说:“有什么事儿吗?”。00ec53c4682d36f5c4359f4ae7bd “很抱歉。因为我们这边的失误,给您造成了困扰和不便。”桑延说,“您有什么需求的话,可以告诉我。另外,您今晚在店内的消费全部免单,希望不会影响您的好心情。” 。0f96613235062963ccde717b18f9759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一口一个“您”字,温以凡却是没听出有几分尊敬。。e70611883d2760c8bbafb4ac 语气仍像从前一样。说话像是在敷衍,懒懒的,听起来冷冰冰又欠揍。。e57c6b956a 。d707329bece455a462b58ce00d1194c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摇头,客气道:“不用了。没关系。”。d6baf65e0b240ce177cf70da146c8dc8 。ef575e8837d065a1683c022d2077d34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这话一出,桑延眉目舒展开来,似是松了口气。可能是觉得她好说话,他的语气也温和了些,颔首道:“那先失陪了。”。5ef698cd9fe650923ea33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话毕,他收回眼,抬脚往外走。。82f2b308c3b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f7177163c833dff4b38fc8d2872f1ec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的手里还拿着他的外套,下意识喊:“桑――”。555d6702c950ecb729a96650 桑延回头。。6cfe0e6127fa25df2a0ef2ae1067d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对上他视线的同时,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现在是陌生人,“延”字就卡在嗓子眼里不进不出。 。9f53d83ec0691550f7d2507d57f4f5a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脑子一卡壳,温以凡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502e4a16930e414107ee22b6198c578f 气氛寂静到尴尬。慌忙无措之际,空白被刚刚神游的内容取代,浮现起两个字眼。她盯着他的脸,慢一拍似地接上:“――头牌。”。fc49306d976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5737034557ef5b8c02c0e46513b98f9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f90f2aca5c640289d0a29417bcb63a3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四目对视。。43feaeeecd7b2fe2ae2e26d917b64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世界再度安静下来。。d1fe173d08e959397adf3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500e75a036dc2d7d2fec5da1b71d36c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在这几近静止的画面中,温以凡似乎看到,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跳动了下。 。fb89705ae6d743bf1e848c206e16a1d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c1d4df596d01da60385f0bb17a4a9e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嗯?。c16a5320fa475530d9583c34fd356ef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她刚刚说了什么。。f79921bbae40a577928b76d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c8c41c4a18675a74e01c8a20e8a0f66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头牌。。288cc0ff022877bd3df94bc9360b9c5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头、牌。。061412e4a03c02f9902576ec55e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df877f3865752637daa540ea9cbc474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哦。。2b8a61594b1f4c4db0902a8a395ced9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dc6a6489640ca02b0d42dabeb8e46bb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2d6cc4b2d139a53512fb8cbb3086ae2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我操。。d3d9446802a44259755d38e6d163e82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eb6fdc36b281b7d5eabf3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头牌啊啊啊啊啊!!!。d67d8ab4f4c10bf22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d9d4f495e875a2e075a1a4a6e1b9770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d490d7b4576290fa60eb31b5fc917ad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的呼吸停住,差点维持不住表情。她完全不敢去看桑延的表情,抿了抿唇,再次把衣服递向他:“你的衣服。”。eeb69a3cb92300456b6a5f4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ebda540cbcc4d7336496819a46a1b6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跟她以往的做法一样,当没觉得不妥,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直接将这段小插曲略过。。c8fbbc86abe8bd6a5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e5f6ad6ce374177eef023bf5d0c018b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但桑延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b4288d9c0ec0a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撇头,缓慢重复:“桑、头、牌?”。b7b16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装没听懂:“什么?”。eefc9e10ebdc4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08d98638c6fcd194a4b1e6992063e94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沉默片刻。。17d63b1625c816c22647a73e14823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看她,有些诧异,仿若才明白过来。他拖腔带调地“啊”了声,唇角微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抱歉,我们这儿是正经酒吧。”。81e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faa9afea49ef2ff029a833cccc778fd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df877f3865752637daa540ea9cbc474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言外之意大概就是。。9bf31c7ff062936a96d3c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我自知是绝色,但没考虑过这方面的服务,请你他妈自重点。。3cef96dcc9b8035d23 。a5771bce93e200c36f7cd9dfd0e5dea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想解释几句,又觉得没法解释清。。aab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她暗暗吐了口气,懒得挣扎。反正以后不会见面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顺着他的话惋惜道:“是吗?那还挺遗憾。”。d554f7bb7be44a7267068a7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 。e995f98d56967d946471af29d7bf99f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的表情仿佛僵了一瞬。。68ce199ec2c5517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却像是她的错觉。。e836d813fd184325132fca8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9cc138f8dc04cbf16240daa92d8d50e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眼一眨,就见他的神色依旧古井无波,毫无变化。她没太在意,礼貌性地笑了笑,再度提起:“你的衣服。”。559cb990c9dffd8675f6bc218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仍然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8eefcfdf599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5b8add2a5d98b1a652ea7fd72d942da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接下来的十来秒,温以凡诡异地察觉到他盯着她嘴角的弧度,眼神直白而又若有所思。 就这么停住――。a4f23670e1833f3fdb077ca70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16b112c6105b3ebd537828a39af481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穿我的衣服,”桑延顿了顿,忽地笑了,“不挺开心的吗?”。e7b24b112a44fdd9 。bf8229696f7a3bb4700cfddef19fa23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d56b9fc4b0f1be8871f5e1c40c0067e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73278a4a86960eeb576a8fd4c9ec6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141938ba2c2b13f5505d7c424ebae5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我本人好像比这酒吧出名?”他不正经地挑了下眉,话里多了几分了然,仿佛在给她台阶下,“拿回去当个纪念吧。”。dd4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5b8add2a5d98b1a652ea7fd72d942da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a733fa9b25f33689e2adbe72199f0e6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385974ed5904a438616ff7bdb3f743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06138bc5af6023646ede0e1f7c1eac7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真这么说的?”钟思乔再三确认,爆笑出声,“牛逼啊,他怎么不直接说让你拿回去裱起来?”。e57c6b956a6521b28495f2886ca0977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慢慢道:“他就是这个意思。”。6da37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钟思乔忍着笑,象征性安慰了几句:“别太在意。可能这种情况太多了,桑延就直接默认你来这是为了看他。”。fb7b9ffa5462084c5f4e7e85a093e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757150decbd89b0f5442ca3db4d0e0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你把咱俩来这儿的目的忘了?”。5dd9db5e0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啊?”。24896ee4c6526356cc127852413ea3b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不是‘嫖’吗?”温以凡说,“‘看’这个字怎么能配得上他的言行举止。” “……”。a96b65a721e561e1e3de768ac819ffb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6974ce5ac660610b44d9b9fed0ff954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钟思乔又开始笑。。19ca14e7ea6328a42e0eb13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也笑:“行了,你悠着点。等他走了再笑,他还坐那呢。”。060ad92489947d 。e1e32e235eee1f970470a3a6658dfdd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此时吧台前的高脚凳已经坐满,桑延占了最边上的位置。他端起桌上的透明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表情从容自在,像个纨绔不羁的大少爷。。f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见状,钟思乔总算收敛。。6ea2ef7311b482724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66808e327dc79d135ba18e051673d90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恰好把酒水弄洒的服务员过来了。。acc3e0404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这服务员是个男生,年纪看着不大,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他手端托盘,动作谨慎地上了酒。而后,把刚刚温以凡付的钱返还,压在夹着小票的文件夹板下面。。0ff39bbbf981ac0151d340 “这是您的酒。”。03afdbd66e7929b125f8597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068c6e4c8051cfd4e9ea8072e3189e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看着钱:“这是……”。c81e728d9d4c2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没等她问完,服务员忙解释,神色略显不安:“对不起,刚刚是我的错。老板已经交代下来了,您这桌免单的。”。ac627ab1ccbdb62ec96e702f07f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6974ce5ac660610b44d9b9fed0ff954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这才想起桑延的话。。ad972f10e0800b4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一顿,下意识就是拒绝:“没事儿,不用。钱拿回去吧。”。3ef815416f775098fe97。1afa34a7f984eeabdbb0a7d494132ee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服务员摇头:“除了这事,您还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233509073ed3 他的态度很坚决,温以凡也没坚持。她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我刚刚去洗手间的时候,在走廊捡到了这个外套。可能是哪个顾客不小心落下了。”。cf004fdc76fa1a4f25f62e0eb5261c 服务员连忙接过:“好的,谢谢您。”。0d087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45645a27c4f1adc8a7a835976064a86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等他走后,钟思乔朝她眨眨眼:“怎么回事?”。43ec517d68b6edd3015b3edc9a1136 温以凡简单解释了下。。ddb30680a691d157187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钟思乔瞪大眼:“那他都这么说了,你咋还要给钱。”。168908dd3227b8358eababa0 。42e7aaa88b48137a16a1acd04ed9112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人开店也不容易,”温以凡抿了口酒,“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儿就拿他几百块钱。” “你怎么还担心富二代创业苦,这少爷有钱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钟思乔说,“不过,他还真不记得你了啊?”。a5e00132373a7031000fd98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合理推测:“应该是没认出来吧。”。b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b3e3e393c77e35a4a3f3cbd1e429b5d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没认出来?”钟思乔觉得荒唐,脱口而出,“不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吗?名字里有个‘凡’就真觉得自己平平无奇了?”。5807a685d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差点呛到,无言又好笑,“你这语气我还以为你在骂我。” 。6c9882bbac1c7093bd2504188127765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也难怪钟思乔会觉得这回答不可理喻。。b6d76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4c5bde74a8f110656874902f0737800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因为温以凡是真长得漂亮。。f2201f5191c4e92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跟她温和的性格完全不符,她的长相极其妖艳,漂亮到带了攻击性。那双狐狸眼像是来勾人魂的,眼尾略略上挑,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情。。9ab0d88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坐在这暗沉的酒吧里,像是自带光一样。。6c5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5878a7ab84fb43402106c575658472f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钟思乔一直觉得她光靠这张脸就能红得发家致富。。2a9d121cd9c3a1832bb6d2cc6bd7 哪知最后却去当了苦逼的新闻记者。。c81e728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82be0c5cdcd5072bb1864cdee4d3d6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而且你现在跟高中的时候也没什么区别啊,就是头发比那会儿短了――”瞅见桑延那边的动静,钟思乔瞬间改了口,“好吧,也有可能。”。884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23ce1851341ec1fa9e0c259de10bf87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这条件,这几年泡过的妹也不可能少,说不定就有几个跟你差不多类型的。” 。335f5352088d7d9bf74191e006d8e24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闻言,温以凡支着下巴,往桑延的方向看。。1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bf8229696f7a3bb4700cfddef19fa23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这次,他的旁边多了个女人。。df6d2338b2b8f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像是不怕冷,女人穿着贴身的短裙,露出两条白皙笔直的腿。她半靠吧台,歪着头给他敬酒,巧笑嫣然,玲珑曲线随着动作被勾勒得清晰明了。。1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抬眼看她,似笑非笑地。。f29c21d4897f7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5e9f92a01c986bafcabbafd145520b1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在这氛围的烘托下,也多了几分调情的意味。。1c9ac0159c94d8d0cbedc973445af2da 。f3f27a324736617f20abbf2ffd806f6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这话题来得短暂,很快,钟思乔就说起了别的事情。。ab233b682ec355648e7891e66c 注意力被她的声音拉回,温以凡收回目光,跟她继续聊了起来。。a597e50502f5ff68 。c0e190d8267e36708f955d7ab048990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半晌。。0777d5c17d4066b82ab86dff8a46af6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女歌手结束了最后一首歌。察觉到时间,温以凡问道:“快十点了,我们走了吧?” 钟思乔:“行。”。d93ed5b6db83be78efb0d05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98dce83da57b0395e163467c9dae521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两人起身往外走。。67e103b0761e60683e83c55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钟思乔挽住温以凡的手臂,边看手机边说:“向朗刚跟我说他下个月回国,下回我们找他一起来吧。去个能蹦迪的,这个有点儿没劲。”。d1f491a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应了声:“好啊。”。19bc916108fc693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37a749d808e46495a8da1e5352d03ca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临走前,她又往吧台看了眼。。d6c651ddcd971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旁边的女人似乎又换了一个。他的脸上仍然没带情绪,像是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beed13602b9b0e6ecb5b568ff5058f0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跟她意外的重逢,也真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只是碰到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罢了。 。8bf1211fd4b7b94528899de0a43b9fb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恍了神。。49ae49a23f67c759bf4fc791b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莫名想起他们断去联系之前,最后见的那一面。。c361bc7b2c033a83d663b8d9fb4be5 。0aa1883c6411f7873cb83dacb17b0af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寂凉的夜晚,无月。浓雾暗云压迫小城,细雨如毛绒,扑簌簌坠下。窄巷里,唯一的路灯闪烁,飞蚁义无反顾往里撞。。8bf1211fd4b7b94528899de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少年发梢湿漉漉的,睫毛也沾了水珠。肤色净白,眼里的光被浇熄。。fbd7939d6749 一切都像是虚幻。。f90f2aca5c640289d0a2941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2838023a778dfaecdc212708f721b788《》@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她不记得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d3d9446802a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fe9fc289c3ff0af142b6d3bead98a92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只记得。。a760880003e7ddedfef56acb3b09697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声音沙哑,最后喊了她一声:“温以凡。”。6d0f846348a856321729a2f36734d1 而后低眼自嘲:“我也没那么差吧。”。eba0d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58a2fc6ed39fd083f55d4182bf88826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也记得。。6ea2ef7311b482724a9b7b0bc0dd85c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折去一身骄傲,将自己视为,让人避之若浼的污秽。。8065d07da4a77621450aa84f 。46ba9f2a6976570b0353203ec447421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放心,”他笑,“我不会再缠着你。”。b2f6《》@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75fc093c0ee742f6dddaa13fff98f10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f85454e8279be180185cac7d243c5eb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4e0928de075538c593fbdabb0c5ef2c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自从把酒洒在顾客身上,余卓整个晚上都过得不踏实。做事儿小心翼翼地,唯恐再犯了相同的错误,再度点燃老板刚褪去的火气。。f64eac11f2cd8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等这桌顾客走后,他上前收拾桌子。。ad972f1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4ea06fbc83cdd0a06020c35d50e1e89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将酒杯回收,余卓一扯文件夹板,底下压着的几张红色大洋顺势被带过。 他的动作停住。。54a367d629152b720749e187b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又注意到软椅下方掉了条手链。。b4288d9c0ec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e056d2b0ebd5c878c550da6ac5d372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余卓伸手捡起,面色沉重地走回吧台。他把托盘往里推,对黄毛调酒师说:“小何哥,K11的客人掉了东西。”。cfee398643cbc3dc5eefc89334cacd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何明博接过,抬头说:“对了,你刚拿过来的那衣服,我看着咋这么像延哥的。” 。c410003ef13d451727aeff9082c29a5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啊,我不知道,说是在厕所捡的。”想到钱的事情,余卓抓了抓脑袋,“哥,延哥刚交代我这桌免单,但退还的钱,K11没拿走。我要不要跟他说啊?”。b4288d9c0ec0a1841b3b37283 何明博瞥他:“去认错。”。c3e878e27f52e2a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6aab1270668d8cac7cef2566a1c5f56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余卓懵了,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哥,不是我想吞了这钱,是K11没拿走。我还跟她说了好几遍的。”。ca75910166da03ff9d4655a03《》@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拿了个透明袋装手链,何明博笑道:“延哥可没这么讲道理。”。90794e3b050f8153 。03afdbd66e7929b125f8597834fa83a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e995f98d56967d946471af29d7bf99f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好像也是。。37693cfc748049e45d87b8c7d8b9a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115f89503138416a242f40fb7d7f338e《》@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虽是这么想,但余卓上楼去找桑延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垂死挣扎一番。。beed13602b 一晚上都见桑延在吧台前的位置,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二楼的。此时,他坐在卡座区最靠里的位置,面上情绪淡淡。。2b8a61594b1f4c4db0902a8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b4a528955b84f584974e92d025a75d1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不知听没听进他的这番说辞。。e44fea3bec53b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没出声,散漫地把玩着手里的透明杯。。e5《》@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92c91e0a653ba19df81a90f89d99bc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氛围近似威压。。7f100b7b36092fb9b06dfb4fa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余卓硬着头皮出声缓和:“这可能不是付的酒钱,我刚听到这两位客人在说……” 说到这,他突然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太对劲儿,支吾起来:“但周围挺吵的,我听得不太清楚,所以我也不是很肯定……就、就是……”。46ba9f2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aa169b49b583a2b5af89203c2b78c67c《》@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跟桑延冷淡的眉眼一撞上,余卓打了个激灵,说话顿时顺畅:“我听到这客人的朋友问她,来这个酒吧是不是为了来看延哥您的,她说不是。”。b9《》@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的眼睫微动。。b9228e0962a78b84f3d5d92f《》@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余卓:“然后,她说,是、是为了嫖……”。c0《》@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b2eeb7362ef83deff5c7813a67e14f0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9c01802ddb981e6bcfbec0f051《》@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82161242827b703e6acf9c726942《》@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8b16ebc056e613024c057be590b542e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所以这个可能是给您的嫖资……”。d045c59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289dff07669d7a23de0ef88d2f7129e7《》@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等了一会儿。。8d5e957f297893487bd98fa830f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他没立刻回复。。9ad6aaed513b73148b7d49f70a《》@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98f13708210194c475687be6106a3b84《》@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也不着急,没特地花时间等他。她继续忙于工作,认真把初稿修改完,发给编辑。听到手机响了,她才随手拿起来瞥了眼。。1c1d4df596d01d《》@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桑延:【这几天都没空。】。33e75ff09dd601bb《》@Copyrightof晋江文学城@ 温以凡耐着性子回:【那你大概什么时候有空?】。eb6fdc36b281b7d5eabf33396c26 难哄 闻言,穆承允表情略显诧异,往后头的温以凡看了眼。仿若没意料到,他的眉尾一扬,问道:“学长,你认识以凡姐吗?” 桑延眼里不带情绪,冷淡地看着他。 “不过也没关系认不认识。”穆承允眉眼青涩,看着初生牛犊不怕虎,话里的势在必得极为明显。他仍然一副站不稳的姿态,语气却清明,“你可能经验比我多,但这种事情,我觉得主要是看人,而不是看招。” “光看人?”桑延懒洋洋道,“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 桑延懒得多跟他废话,回头:“温以凡。” 刚巧,温以凡跟了上来:“怎么了?” 往他们两个脸上看,温以凡也不知道他们刚说了些什么。 回想起穆承允刚刚在酒吧说的话,这两人应该是认识的。再通过桑延像拽麻袋一样把穆承允拽着向前走,另一方没有丝毫不悦的状况来看―― 他们估计也挺熟。 这会儿温以凡还有种自己打扰了他们叙旧的感觉。 桑延盯着她的脸看:“喝酒没?” 温以凡点头,诚实道:“喝了一点。” 桑延:“站得稳?” 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话,但温以凡还是认真回了:“站得稳。” “那帮个忙,”桑延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往她的方向扔,“去前边先开个车门。” 温以凡立刻接住。 还没说话,桑延就抬了手,再度拽住穆承允的帽子,要笑不笑道:“我这学弟呢,喝得实在是太醉了,走都走不动路。” 温以凡看向穆承允,犹豫道:“要帮忙吗?” “别了。”桑延扯着穆承允往前走,力道看着毫不温柔,穆承允的脸都被勒红了,“你这人笨手笨脚又粗心大意,怎么照顾我这细胳膊细腿的学弟?” “……” 看着他的行为,温以凡默了会儿,也没再提:“那你车停哪了?” 桑延抬了抬下巴:“那边。” 穆承允被衣领勒得有点难受。 但戏都演一半了,也不能就这么中断。他看着离自己好几米远的温以凡,同时还要承受桑延阴阳怪气地讽刺他细皮嫩肉娇滴滴,也开始后悔今晚这装醉的举动。 走到垭口内停车的地方。 温以凡快步走过去,把后座的门打开。 桑延跟在她后边,直接把穆承允塞了进去,动作利落而干脆。 见状,温以凡把车钥匙还给他。她停在原地,也不知道桑延乐不乐意顺带捎她一程,想了须臾,还是没打算自取其辱。 反倒是穆承允先出了声:“以凡姐,你怎么不上车?” 温以凡迟疑地看向桑延。 此时此刻,桑延也站在后座旁边,低眼看着她。他的瞳色深如墨,眉梢微微一挑,似是在挑衅。而后,不发一言地把后座的门关上。 “……” 拒绝的意味格外明显。 温以凡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 这时间算早,她也没太在意,正打算说句道别语就离开时,桑延已经抬脚往驾驶座的方向走,边抛出了句:“坐副驾。” 这意外的话让温以凡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在跟我说话吗?” 桑延打开车门,动作停了下:“不然呢?” 温以凡:“哦,好的。” “人喝醉了不舒服,让人在后座躺躺,”桑延闲闲道,“你过去凑什么热闹。” “……”温以凡顺着车窗往里看,注意到穆承允略微发白的表情,莫名觉得今天的桑延考虑得格外周到,“也是。” 话毕,她朝穆承允说了句:“那你在后边好好休息,以后别喝这么多酒了。” 穆承允:“……” - 上了车,桑延随口问:“他住哪。” 具体的温以凡也不太清楚,只挑了自己知道的来回答:“他是南大的大四生,现在好像还住在学校。” 桑延:“哪个校区。” “……”温以凡回想了下上次去采访时的地方,不太肯定地说,“应该是主校区。” “对。”后头的穆承允含糊地补了句。 之后车内没再有人说话,沉默到有些诡异。 温以凡没察觉到这氛围有什么不对,只有种酒劲后知后觉上来的感觉。此时胃里翻涌着,喉间有什么东西上涌,不太舒服。 加上车内封闭,酒气在蔓延。 这味道不太好闻,让她想吐的感觉更汹涌了。 温以凡没忍住说:“我能开个车窗吗?” 桑延抽空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他腾出手,向左侧一挪,往旁边控制车窗的按键上摁了下。 下一刻,温以凡那侧的车窗就降了下来。 外头清凉的风吹了进来,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味。 温以凡瞬间觉得舒服了不少,道了声谢。她虚靠在车窗上,有点后悔空腹喝了那杯酒,想着一会儿到家之后煮个汤来喝应该会好些。 吹着风,温以凡思绪渐飘。 想起了刚刚聚会上,穆承允说的桑延在聚餐时面不改色灌了十几瓶酒。她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也因此回想起高中时,桑延第一次在她面前“喝酒”的样子。 记得那天好像是苏浩安生日。 为此,苏浩安请了班里的很多人,其中也包括温以凡。 对这种集体活动和聚会,温以凡的参与度其实都不太高。这次还是因为苏浩安邀请了她很多次,多了她也不好意思再拒绝。 地点定在了上安的一家KTV。 苏浩安提前跟她说了包间号,温以凡问了服务员,直接往里走。一推门,她就看到了坐在包间边上的桑延。他穿着黑色的T恤,靠着椅背,手里拎着听饮料。 见到她,桑延侧头,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 还没有任何动静,温以凡就被另一侧的女生扯了过去。 两人一晚上都没什么交集。 温以凡没打算呆太久,快到九点的时候,她就起身去跟苏浩安道了声别,顺带说了句生日快乐。她没打扰其他同学的兴致,默默地出了门,通过KTV后侧的小门走。 顺着这楼梯下去,下头是个小广场。旁边开着一排商铺,还有个麦当劳。 温以凡摸了摸口袋,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买个麦旋风,就见眼前的影子忽地被一个更高大的黑影覆盖。她下意识仰头,瞬间撞上桑延吊儿郎当的眉眼。 她一顿:“你也要回去了吗?” 桑延语调懒懒地:“嗯。” 两人住的方向不一样,温以凡只点了点头:“那周一见,你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温以凡抬脚往麦当劳的方向走。但没走几步,旁边的桑延身子稍晃,忽地扯住她的胳膊,像是试图让自己站稳。 温以凡转头:“怎么了?” 桑延手未松,慢悠悠地吐出了个字:“晕。” 听到这话,温以凡看向他的脸。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眼眸漆黑却亮,像是染上了路灯的光。她没反应过来他是怎么了,问道:“你怎么了?” “站不稳。”桑延看向温以凡,咬字重了些,“得让人扶着。” “……” 温以凡犹疑地走回他面前,恰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你喝酒了?” 桑延又嗯了声。 温以凡觉得这不好:“你一高中生喝什么酒?” “拿错了,都一样红色罐子。”桑延说,“以为是可乐。” “哦。”温以凡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想了想,“那我给苏浩安打个电话,让他下来接你?或者你给你爸妈打个电话――” 桑延打断她的话:“我不喜欢麻烦人。” 不喜欢麻烦人。 那应该也包括她? “那你,”温以凡思考了下,指了指旁边的台阶,“先坐着清醒清醒?” “……” 她温吞地把话说完:“我就先回去了?” 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桑延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有些憋屈,半晌后才朝她摆了摆手。 “行,你走吧。” 得了这话,温以凡又走向麦当劳。很快,她回了头,看到桑延真在那块的台阶坐下了。他坐姿松散,黑发落于额前,此时低着头,看不清眉眼。 看上去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温以凡收回眼,继续往前走。 没多久,她又停下,叹了口气,走回他面前。 “桑延。” 桑延眼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啊了声,算是回应。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温以凡也有些无从下手。她连自己都照顾不来,更别提照顾人了,只能说:“你能走吗?我把你送到公交车站?” 下一瞬,桑延抬头,顿了几秒后,朝她伸手。 “站不起来。” 温以凡舔了舔唇,握住他的手腕,使了劲,想把他扯起来。 没动弹半分。 她又加了点力气。 依然纹丝不动。 温以凡有些郁闷,半蹲下来:“我上去叫苏浩安下来吧。” 桑延气定神闲地瞧她,不置可否:“你就不能使点儿劲。” “我拖不动你,你太沉了。”说着,温以凡又用力扯了他一下,“你看――” 还没说完,这回桑延极为轻松地站了起来。 温以凡懵了。 桑延站在原地,继续命令:“走,去车站。” “……” 温以凡觉得有点怪怪地,但具体也说不上来,只能干巴巴地说:“我要怎么扶?” 桑延思考了下:“给我搭个肩。” 想到刚刚扯了半天,才把他扯了起来,温以凡有点不愿意。唯恐他会把全部的重量放在自己身上,把她整个人压垮:“我就扶着你的胳膊不行吗?” 桑延笑:“那你能两边都扶着么。” 温以凡没懂:“怎么两边都怎么扶着?” 她脑补了下那个姿势,感觉跟拥抱没什么区别。 “只扶一边,”桑延扯唇,“我另一边站不稳。” “……” 温以凡考虑了好一会儿,才硬着头皮接受。想着距离也不算太远,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放他这么个烂醉的人在这,好像也不太好。 她靠了过去:“那你搭。” 说的时候,桑延怎么都理所当然地,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但一到实战,他反倒磨蹭了起来,胳膊半天也抬不起来。 最后还是温以凡等得无奈了,直接抬起他的右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 也不知是不是温以凡的错觉,桑延的身子似乎有些僵硬。接下来,也没有想象中那样,有像巨石一样的重量压到自己的身上。 她不自觉往他脸上扫了几眼。 走了一小段路。 温以凡突然感受到,桑延身体轻颤,像忍不住了那般,发出低低的笑声。她抬起头,目光定在他唇边的梨涡,继续往上,对上他的眉眼。 他自顾自地笑,带着浅浅的气息,似有若无地喷到她的脖颈。 他这模样像是在发酒疯,温以凡茫然道:“你笑什么?” 桑延还在笑:“没什么。” “……”她目光诡异,继续扶着他往前。 快到车站的时候,桑延忽地喊她:“温霜降。” 温以凡:“嗯?” “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 “刚记错了。”桑延扯了下唇角,拖着尾音,又恢复了以往那副欠揍的模样,“我今晚喝的就是可乐。” …… 不知不觉间,车已经开到了南大门口。 可能是在车上休息了会儿,穆承允时看着清醒了不少。他下了车,露出笑容,没提出任何让桑延送他进去的话,跟他们道了声再见。 温以凡跟他摆了摆手,而后往南芜大学的校门口扫了几眼。 侧头,恰好与桑延的目光撞上。 她立刻收回视线。 又是沉默的一路。 期间,桑延只开口问了一句:“这你同事?” “新来的实习生,”温以凡说,“好像是你认识的学弟?” 桑延淡淡道:“是吧。” 车子开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温以凡的脚落了地之后,才极为真切地感受到,她喝的这酒后劲儿有点大。此时有种虚浮的感觉,感觉世界都在晃。 桑延比她晚几秒下车,正拿着车钥匙锁车。而后,注意到温以凡的状态,他随口道:“怎么了?” 听到他的声音,温以凡莫名想到了刚刚穆承允被勒得脖子发红的模样,下意识抬手,压着自己卫衣的帽子:“没什么……” “……” 桑延觉得她的举动怪异,但也没从她的表情察觉出什么不妥。盯着她看了几秒便收回眼,往电梯的方向走。 温以凡跟在他后边,走得慢吞吞的。 他进了电梯好一会儿,她才跟着进去,走到里头的位置,靠着电梯内壁。 到十六楼后。 见电梯门打开了,温以凡准备往外走。但站久了,脚底莫名无力,有些发软。 与此同时,桑延回了头,似乎是想跟她说些什么。他的声音还没发出来,温以凡的身子前倾,感觉什么都不受控,条件反射地扶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拽住他的领带。 脸也撞进他的胸膛。 一瞬间,所有的感官都被他身上铺天盖地的檀木香占据。 桑延的身子顺势下倾。 她下意识仰头,鼻尖磕到他的下颚,又顺着后退一步。 电梯门在此刻也合上。 画面像是静滞住。 先反应过来的人是桑延。 桑延站直起来,伸手扯了扯被她拽歪了的领带,不慌不忙地摁住开门键。而后,他偏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温以凡解释:“抱歉,我有点站不稳。” “刚问你时,”桑延若有所思道,“不是还站得稳么。” “……” 沉默三秒。 静谧的电梯内,桑延忽然喊她:“温以凡。” 温以凡慢一拍地抬头:“啊?” 桑延上下打量她,挑了下眉:“你想追我?” “……”温以凡的脑子混沌,一时间没太回过神,“什么?” “有这个意思,你就直白点儿。说不定――”桑延稍稍弯下腰,与她的视线对上。他拖着尾音,停顿两秒后,慢条斯理地补了句,“我可以考虑考虑。” 难哄 两人间的距离在顷刻间拉近。 男人熟悉的气息压了下来,眉眼也近在咫尺。 他的眼睛是薄薄的内双,眼角微挑,带着与生俱来的锋芒。盯着人看的时候总像是在审视,高高在上的,薄情而又冷淡。 此时俯下身与她平视,倒是少了几分距离感。 温以凡又靠回电梯内壁,回望着他,视线没有躲闪。她的思绪像成了浆糊,有点转不过弯,只觉得他这话不会是什么好提议,刻板地回:“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桑延直起身,唇边弧度未敛,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思考了下,温以凡又无法控制般,官方地补充:“等以后有了,我再通知你。” “……” 说完,温以凡也不等他的反应,镇定抬脚往外走。她觉得自己走得挺稳当,但脚步又显得沉,抬得费劲,还有种在踩棉花的感觉。 桑延也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你今晚喝了多少。” 温以凡停住:“一杯。” 桑延:“一杯什么?” 温以凡摇头:“不知道。” 桑延皱眉,语气不太好:“不知道你就乱喝?” 温以凡:“小恬拿给我的。”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问什么回答什么,看着和平时的区别不大。要不是刚那句话,桑延完全看不出她是喝醉了。 怕她摔了,桑延走上前,伸手想扶住她:“站好。” 瞅见他的举动,温以凡下意识往后退,顺带抬手重新压住卫衣的帽子:“桑延。” “?” 盯着他的双眼,温以凡唇线抿直,莫名冒出了句十分诚恳的话,像是要跟他拉近距离:“我觉得我这段时间对你还挺好的。” 桑延的动作微微顿住。 又听她继续说:“你说什么我都没反驳,还言听计从。” 桑延收回手,淡淡道:“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想跟你,打个商量。”温以凡又有点想吐,往他的方向靠近,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才舒服了些,“你能不能别勒我。” 桑延:“?” “我想,”温以凡一字一顿道,“好好喘气。” “……” 这话落下的同时,桑延才注意到她一直摁着帽子的举动。也因此,想起了他先前对穆承允做出的行为。他嘴角抽了下,有些无言,抓住她的胳膊。 温以凡的手依然僵着未动,肢体语言里带着警惕的意味。 “行了,”桑延啧了声,动作却轻,“不碰你帽子。” “……” 听到这话,温以凡表情半信半疑,渐渐放下手。 桑延虚扶着她往家门的方向走。看着她的侧脸,他又低下眼,盯着她那软得像是没骨头的手臂,低不可闻地说:“你不是那待遇。” - 进家门后,温以凡换了室内拖,下意识就往房间的方向走。但没走几步,就被桑延揪了回去,扯到沙发上:“坐着。” 温以凡哦了声,看着桑延烧了壶水。而后,他转身往厨房走。 很快,他又回头补了句:“别碰那水。” 温以凡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点头。这会儿胃里难受,眼皮也不受控耷拉下来。她想喝点热的东西,又想去睡觉。 等了一会儿。 恰好瞧见旁边烧开了的水,温以凡松了口气,想装杯热水来喝,不自觉伸了手。 下一瞬,桑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干什么呢。” “……”温以凡立刻收回手。有种不经人同意,就碰了别人东西的心虚感。 桑延走了回来,坐到她隔壁的位置。他的手上拿着罐蜂蜜,往杯里倒了几勺,随后倒了点开水进去,又掺了冷水。他身上的西装还没脱,肩宽而腿长。让他身上的气质多了点正经,压了几分玩世不恭。 温以凡又注意到他的穿着:“你今天为什么穿这个?” 桑延没答,把杯子搁到她面前:“喝了。” 温以凡接过,磨蹭地喝了几口,继续问:“你找到工作了吗?” 他格外冷漠,依然没答。 但温以凡喝多了之后,话倒是比平时多了点:“什么时候找的?” 虽然基本都是问题。 她似乎也不在意他回不回答,自顾自地问:“这工作还得,穿正装吗?” 桑延笑:“你还挺多问题。” 温以凡眨了下眼。 “但我现在呢,”看她喝了小半杯,桑延才起身,“没兴趣跟你这个酒鬼说话。” 感觉自己被诬陷了,温以凡立刻说:“我只喝了一杯。” 桑延没搭理她,继续往厨房走。 后头的温以凡又道:“你毕业典礼的时候,喝了十几瓶酒,那才叫酒鬼。” 他瞬间定住,回头:“你怎么知道?” 温以凡老实说:“穆承允说的。” “……” “你为什么喝那么多?” 沉默了好一阵,桑延收回视线:“多久前的事情了。” 桑延:“早忘了。” “哦。”半杯蜂蜜水下去,温以凡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些,胃里也没那么不舒服了,“那你以后少喝点。” 桑延没再应话,直接进了厨房。 没多久。 桑延端了碗粥出来,放到温以凡的面前。他躺回沙发上,似是总算把事情干完,神色慵懒地说:“喝完就回去睡觉。” “……” 此时,温以凡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有室友的幸福感。她暗想着桑延人还是很好的,等他以后要是不舒服了,她一定也会礼尚往来地照顾他。 桑延躺着玩了会儿手机。 温以凡慢慢地喝着粥,正想跟他说句谢谢的时候,桑延的手机响了起来。 桑延直接接起:“说。” 他似乎一直是这样,跟认识的人打电话,寒暄的话一句都不会提。像是极其没耐心,一开口的语气就是让对方有屁赶紧放。 温以凡的话也顺势咽回了嘴里。 那头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桑延问:“谁生日。” “噢,你倒也不用特地打个电话来提醒我一下。”桑延语调散漫,听起来毫不在意,“你直接转告段嘉许,他这个年纪,过生日有什么好昭告天下的。” “……” “要真想过,自己私底下偷偷摸摸过就得了。”停了几秒,桑延嗤笑了声,“什么叫我也老?你让他那80后别碰瓷老子这个90后了。” “行了,赶紧去学习,”桑延说,“下个月都高考了管这点破事做什么。” “挂了。” 虽然电话挂断,室内也随之安静。 温以凡大脑迟钝运转着,想起了个事情:“你生日不是90年1月吗?” 桑延瞥她:“怎么?” “好像是元旦后一天,”温以凡说,“那跟89年也就差了两天。” 桑延把玩着手机,像没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一样,说话的语调不太正经:“你对我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 温以凡动作停顿了半拍,轻声说:“因为这个日期挺好记的。” “噢。”桑延看着也不太在意,表情风轻云淡的,“是挺好记。” …… 把粥喝完,温以凡跟桑延道了声谢,回到房间。洗澡的时候,被热气蒸腾了一番,她的思绪也渐渐清晰,回想起了自己今晚做的蠢事和说的蠢话。 她后知后觉地懊恼起来,再度后悔起今晚喝了酒的事情。 残余的醉意让温以凡的困倦升到了一个顶端。 出了浴室,她趴到床上,眼皮已经沉到睁不开了的程度,也没什么精力再去纠结今晚的事情。迷迷糊糊之际,她想起了桑延塞进她手里的那杯蜂蜜水。 温热至极。 温度像是能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 温以凡的脑子里不受控地冒出了个念头。 希望桑延能在这,住久一点。 - 也许是因为今晚穆承允的话,温以凡这一觉,非常应景地梦到了自己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但画面有些虚化,看着真切,却又不太真实。 让梦里的她也辨不出是现实还是幻境。 印象里,毕业典礼好像是下午就结束了。 温以凡穿着学士服,手里拿着毕业证,跟舍友随着人流从礼堂里出来。 外边人很多,基本都是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生在亲朋好友一块拍照。人来人往的,一路走过去能撞见不少认识的人。 温以凡也时不时被扯过去拍几张照片。 因为大四实习,各自在忙各自的事情,几个小姑娘也好一段时间没见了。此时话都不少,七嘴八舌地提着自己实习发生各种事情。 一个话题结束后,温以凡听到其中一个舍友说:“对了,我刚刚拿完毕业证下来,在后排看到个超级超级超级帅的帅哥。也不知道是哪个系的。” 另一个舍友说:“我靠,你咋没喊我看!” “这哪能怪我,你们当时在等着上台拿毕业证,等你们下来,我想跟你们提的时候都找不到那帅哥了,我还有种我眼花了的感觉。” “行,我就当你是眼花吧。” 温以凡听着她们的对话,忍不住笑了下。 没多久,四人被一个认识的同学喊过去拍照。 温以凡被舍友牵着走过去。她被安排在靠中间的位置,看着镜头,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浅。拍摄者捧着相机,嘴里大声倒数着:“三、二……” 剩下一个数字还没喊出来。 在这个时候,在混杂的人群中,温以凡突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声音不轻不重,却格外熟悉。她的呼吸停住,不自觉转头往四周扫了眼。 拍摄者诶了声:“学姐,你怎么突然动了呀。” 旁边的舍友也问:“怎么了?” 温以凡还看着周围,心情有些怪怪地:“我好像听到有人喊我。” “啊?”听到这话,舍友也看了看周围,“你是不是听错了,我没听到有人喊你呀。可能是有人的名字跟你差不多吧,这那么多人……” 舍友接下来的话,温以凡都没太听清。 她的目光定在了某个方向。 男人背影瘦高,像是特地来参加谁的毕业典礼,穿着规矩的白衬衫和西装裤。此时他可能是在看手机,正低着头,缓慢远离了这里的热闹喧嚣。 往人群稀少的方向走。 一瞬间。 温以凡想起了四年前,那个细雨满天飞的雨夜。 尽管下着雨,空气依然是燥热的。 少年沉默地将她送到家楼下,眉眼间的骄傲尽数崩塌。那个从初见就意气风发的少年,像是被人在骨子里强硬地种下了卑微,再无法掩盖。 在那条漫长到像是没有尽头的巷子。 他沉默地背过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她的世界。 恍惚间。 这两个身影像是重叠在了一起。 温以凡的大脑一片空白,不受控往那头走了一步,下一瞬就被舍友拉了回去。 “小凡,你上哪儿去。” 拍摄者也在此刻说:“学姐,再拍一张!” 温以凡茫然地收回视线。 只觉得他这会儿肯定在南芜,不可能出现在距离几千公里外的宜荷。 他没有理由会出现在这里。 温以凡心不在焉地拍完照,再度往那个方向看。 前一分钟看到的画面像是只是幻觉。 那个熟悉的身影早已在消散在人群之中,再不见踪影。 …… 温以凡从梦中醒来。 她口干得难受,起身打开了床边的台灯。明晃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温以凡皱了眼,感觉神智还有些恍惚。 梦里的记忆还格外清晰。 可在此刻,温以凡也记不清,毕业典礼的那天,她是真切地看到了那个背影,亦或者只是梦境给她的记忆添加多了一笔色彩。 温以凡发了会儿呆,良久后,闭了闭眼。 也许是受了梦境的影响,也可能是夜晚会将情绪放大化。 温以凡此时的心情差到了极致。 她没了半点睡意,干脆起了身,打算去倒杯温水喝。 怕吵到桑延,温以凡没穿拖鞋,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往客厅走。正打算走到茶几旁坐下的时候,身后响起了门打开的声音。 温以凡的脚步停住。 她回头看去。 就见桑延也出了房间。他穿着休闲的短袖短裤,神色略带困倦。像是要起来上个厕所。余光瞥见她的存在,他偏头,随口道:“又梦游了?” “……” “你这梦游的触发点是什么。”可能是刚醒,桑延的声音又低又哑,“喝多了也能梦游?” 温以凡没吭声。 看到他的这一瞬,刚刚梦境的画面再度涌起。 温以凡的脑子全数被那个离人群越来越远的背影占据。 极为安静的空间,低暗的视野像是带了蛊惑。 她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冲动。 联想起先前桑延说的话。 ――“你突然跑出来抱住我。” 反正他也不知道。 他觉得她是在梦游。 他不知道她是清醒的。 温以凡缓慢地朝他的方向走去。 桑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给她腾位,很欠地来了句:“这次不占我便宜了?” 就这一次。 她只冲动这么一次。 仿若回到高考后的那个盛夏。 年少时的她,盯着那个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克制着自己上前抱住他的冲动。她强硬地收回视线,慢慢地后退,也选择了退出他的世界。 此时此刻。 就在这一瞬间,像是时光倒流。 她想做出,那时候很想做出的一个举动。 温以凡的内心全被那时候的渴望和残存的醉意占据,理智半点未剩。她停在他的旁边,心脏在此刻跳得极快,几乎要冲出自己的身体。 桑延跟她间的距离,只有一步之遥。 男人身上的味道,跟少年时没有任何区别。 极其淡的檀木香在空气中扩散。 因为头一回做这种事情,温以凡屏住呼吸,动作稍顿了下。 桑延继续道:“赶紧回……” 没等他说完。 温以凡低下眼,往前一靠,抬手抱住了他。 难哄 随着这个举动,温以凡碰触到他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像是带了电流。让她想收回手,却又情不自禁地往前。 这个角度,她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察觉到,桑延似乎低下了头。胸膛微微起伏着,宽厚而温热。她的鼻息间,也全数被他身上的气息所占据。 与周遭的世界隔绝开来。 这一瞬间,温以凡觉得自己心上缺了一块的地方,好像渐渐被什么东西填补了。安定感像是现了形,丝丝缕缕地,将她包裹在内。 像是只有他能传递的温度。只一点就足够。 温以凡强行控制着情绪,让自己的呼吸平缓而规律。 她也不敢抱太长的时间。 毕竟假装自己不清醒,对别人做出这样的举动,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温以凡正想松手。 在这个时候,她用余光察觉到,桑延动作迟缓地抬起了手。温以凡的神色微顿,情绪在顷刻间收敛,大脑闪过先前她对他说过的话。 ――“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事情,你直接给我来一拳就行了。” 心虚感也随之升到了顶端。 在他的“拳头”落下来之前,温以凡故作自然地收回手。她没看他的脸,缓慢地转了身,往主卧的方向走。 后头传来桑延的声音。 他似乎是习惯了,语气听着没把这当成大事情,腔调松懒:“今天就抱这点时间?” “……”温以凡脚步半点未停。 恰好走到主卧门口。 温以凡按照先前大学舍友给她的描述,尽量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机械而生硬。她缓慢地拉动门把,走进房间里。 直到关门声响起,温以凡的精神才稍稍放松下来。 温以凡走回床边坐下,神色呆滞。过了好一阵,她往后一倒,陷入软软的床垫,失神地盯着天花板看。 三秒后,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抓起旁边的枕头捂住脸。 温以凡滚了一圈,又猛地坐了起来。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 刚刚。 做了。 什么? 她刚刚真的假装梦游,抱桑延了? 她真的占了桑延的便宜? 她!怎么!会!抱他! 不敢相信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温以凡的心情有些崩溃。她盯着虚空,忽地开始自言自语:“我喝醉了。” “对。” “我喝醉了。” “喝酒误事。” “我以后不会再喝酒了。” “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这个酒能去跟桑延道个歉。”温以凡喃喃低语,“而不是把这个罪名推卸到我的身上。” “不能让我背这个锅。” 残存的酒精让精神格外亢奋,加之又做了亏心事,温以凡更加睡不着。她自顾自地找着理由,努力地说服自己。 良久,温以凡的心情平复了些,拿起旁边的手机刷起微博。 没刷几条,就看到一条树洞博。 ――追了很久的男生昨晚喝醉亲我了,还说同意跟我在一起,我高兴了一个晚上。结果今天我开开心心地去找他,他却跟我说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TAT 温以凡眉心一跳,点进去看了下评论。 【估计下一回醉酒就把你搞床上去了,醒醒吧。】 【真好,喝醉真是个万能的理由。】 【渣男,呕。】 咣当一下。 “渣男”两个字像是两块转头,用力地砸到温以凡的脸上。 她立刻退出评论,没再继续看下去。 温以凡把手机扔到一旁,刚刚自我催眠的话在此刻又没了半点功效。她极为艰难地继续掰扯着理由―― 以前是喜欢的。 过了那么多年了,早就不喜欢了。但对他愧疚,再加上酒精上头了…… 这些理由很快就中断。 被那个不可控的念头一一推翻。 温以凡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头,强行把所有思绪抛却脑后。 夜晚总容易想太多。 醒来就好了。 - 想是这么想,但这事情实在给了温以凡太大的震撼,导致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再加上刚刚去客厅还没来得及喝水,桑延就出来了。 温以凡这会儿极其口干,但她也没胆子再出客厅。 唯恐会让桑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隔天早上。 温以凡调整好心态,当做一切如常。她按照平时的时间出了房间,一走到客厅,就看到桑延坐在餐桌旁,已经开始吃早餐了。 桌上就是很简单的白粥和鸡蛋。 两人对视了一秒。 温以凡收回眼,平静地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她在冰箱前停了几秒,猜测了几个桑延接下来会问的问题。 做好充足的准备后,温以凡回到餐桌旁。 桑延随口说:“喝点粥。” 温以凡顺势看了眼锅里大半的粥,安静三秒:“好的。” 沉默下来。 出乎温以凡意料,桑延的神色淡淡,看着并没有打算问她问题。仿若昨晚她“梦游”抱他的事情,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他这个表情,温以凡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猜出什么,内心忐忑又不安。她温吞地喝了口粥,还是主动套点话:“我昨天好像又梦游了?” 桑延眼也没抬:“嗯。” “那我这次,”温以凡故作淡定,“有没有做什么事情?” “有。” 温以凡盯着他,耐心等着接下来的答复。 “就,”桑延话一停,抬睫,若有所思道,“抱了下。” “……” 桑延懒洋洋道:“昨天还挺节制呢。” 他的回答跟昨晚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确实没半点出入。 让温以凡联想起之前几次梦游后,桑延给她描述的那些情况。她之前不太相信,但此时因为桑延的实话实说,想法也有点游移不定了。 不过此时也没时间去考虑那些。 他这个模样和语气,看着确实是丝毫没觉得不对劲。温以凡总算放下心,但取而代之的,负罪感也升上来了。 总有种桑延被她占尽便宜,受尽委屈的感觉。 犹豫着,温以凡小声说:“抱歉。” 桑延:“怎么?” 虽然怕多说多错,但出于内心对自己的谴责,温以凡还是硬着头皮说完:“虽然我不清楚情况,但对你做出这样的行为,实在很抱歉。” “这都多少次了,”恰好吃完早餐,桑延往后一靠,上下扫视着她,“你怎么这会儿突然觉得对不起我了?” “……” “之前不挺嚣张的么。” “我,”这词还能安在自己身上,温以凡极为懵逼,“很嚣张……吗?” “不是?”桑延挑眉,慢条斯理地说,“之前跟你提起这个事情呢,只会诸多狡辩。仗着自己不清醒,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最后还想花钱了事。” 温以凡没想到从他的视角看来,自己是这样的形象。 光是自己不清醒的状况,他的怨气都这么重,温以凡更不敢想,如果桑延知道昨晚她根本不是梦游,他会炸成什么样。 “那你以后,”温以凡讷讷道,“要不晚上的时候就尽量呆在房间里别出来,门上锁了,我总不会进你房间里。” 桑延没应她这话,反倒问:“你这梦游还挺特殊,还有占人便宜的毛病。” 温以凡下意识解释:“我以前好像不……”说到这,她又觉得这话很有歧义,及时改了口:“我不太清楚。” “噢。”桑延却是听出来了,眉梢微扬,“只占过我的?” “……” 确实是这么个情况。 但直接说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温以凡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没有吭声。 “不是,”桑延笑了,“你这是什么新型的追人手段?” “……” “还有这种事儿?你让我有点儿怀疑了,”桑延坐直起来,手臂搭在餐桌上,往她的方向靠近了些,“真是梦游?” 这要换在平时,温以凡肯定要耐心跟他解释一下。但现在她实在是太没底气了,只能低头喝粥,含糊道:“对的。” “你今天话还挺少。”桑延直勾勾地盯着她,像是想看出点什么来,“之前跟你提这事儿,不是还挺能扯理由的?” 温以凡面不改色地用他的话回应:“那不是都好几次了。” 桑延收回视线:“也是。” 话题中止于此。 桑延起了身,往厨房的方向走。 等他走后,温以凡确定自己没露出什么破绽,后背很明显地松了下来。在这一刻,她还有种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应付完后的轻松感。 …… 两人差不多同时出门。 进了电梯,温以凡习惯性靠着最里的电梯内壁。注意到桑延又穿回平时的穿着,她有点想问问他找到什么工作了。 但因为昨晚的事情,温以凡总觉得不自在,连主动跟他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电梯下行。 下到七八楼的时候,温以凡突然注意到桑延只摁了负一楼。她顿了下,上前走了两步,打算自己去摁一下一楼键。 走到桑延身侧,温以凡的手刚抬起,手腕就被他握住。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挪开,抬眼看她,像是个刚开始受到侵害的受害者,习惯性地做出抵抗的动作。 “想做什么。” “……”温以凡说,“摁一下一楼。” 桑延松开她的手:“噢,往后退几步。” 温以凡忍了忍:“好的。” “我今天心情不错,正好要去上安那边。”桑延松开她的手,大发慈悲般地说,“顺带捎你一程。” “……” 虽没骨气,但有免费的顺风车,温以凡也不太想去挤地铁。她露出个微笑,假意感恩戴德地回:“那就谢谢你了。” 到达负一楼,两人出了电梯,走到地下停车场。 温以凡坐上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跟桑延靠近的每一个瞬间,大脑都在时刻提醒着她昨晚那个拥抱。 以至于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 车子发动。 一路沉默。 过了一会儿。 可能是觉得她今天一整天都不太对劲,桑延往她的方向瞥了好几眼。而后,他出声问:“不舒服?” 温以凡趴在窗上,温吞道:“没有。” 这看着又像是心情不好。 又像是不太舒服。 又安静一会儿。 桑延又道:“你这是精力全在梦游的时候花完了?” 温以凡:“嗯?” 桑延语气吊儿郎当:“昨晚掀我衣服的时候不挺热情的么。” 眼睛还看着窗外的景色,温以凡思绪放空,下意识回:“我昨晚哪有掀你衣服。” 说完这句话,过了好半晌,温以凡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车内氛围变得有些诡异。她忽地回过神,反应过来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生硬地转了头。 恰好是红灯。桑延把车子停下,侧过头,缓缓地与她的视线对上。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几秒,才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难哄 “……” 温以凡没避让视线,神色淡定:“嗯?” 桑延没重复,仍然高高在上地看着她,眼里审视的意味十足。温以凡还能用余光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敲着,一下又一下,迟缓又规律。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从她的角度来看,也像是无声的凌迟。 温以凡在脑子里寻找着应对的话,面上神色稍愣,似是才反应过来。她弯起唇角,语气温和地解释:“不是你刚刚说的吗?我昨晚只抱了你一下。” 敲方向盘的动作停住,桑延的眼皮动了动。看着是认同了她这个解释,他只淡淡地“啊”了声,而后便收回了视线。 没再追问下去。 ――冷场。 尽管温以凡现在并不是特别想说话。但秉着演戏演全套的原则,她还是反问了句:“所以我昨晚,掀你衣服了?” 桑延看着前方:“记错了。” “……” “上次吧。”大约是不想让自己的话前后矛盾,桑延悠悠解释,“毕竟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我总不能每次都记得一清二楚。” “……” 温以凡想说自己应该做不出掀他衣服这种事情。 但想到昨晚自己抱他时,桑延那认命到懒得反抗的姿态,又觉得在她先前的几次梦游里,可能确实是真的发生了不少让她无法想象的事情。 温以凡不敢脑补那些画面,只能点头:“委屈你了。” “……” 思考了下,温以凡想让他觉得这种苦难的日子是有尽头的,又安抚般地补充了句:“等有时间了,我上医院看看吧。” …… 到南芜电视台楼下。 温以凡垂眸解开安全带。她也不清楚桑延这个点来上安是要去“加班”酒吧,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但她也没问,只说:“谢谢你了,那我先上去了。” 桑延懒散地嗯了声。 温以凡正想打开车门:“你路上小心。” “温以凡。”桑延突然喊她。 闻声,温以凡的动作顿住,回头看:“怎么了?” 他随口道:“头发沾了东西。” 温以凡立刻抬手摸了摸脑袋,顺带问:“哪儿?” “左一点。” 温以凡的手往左挪。 “再上点儿。” 手又往上。 “右点。” 她全数照做,却依然碰不到他所说的那个“东西”。 下一刻,温以凡听见桑延没耐心般地啧了声。她头皮发紧,正想掰下面前的化妆镜看看时,就感觉到脑袋一沉,被什么东西碰触着。 她侧眼望去。 就见桑延抬着手臂,此时手正搭在她脑袋上,似是要帮她把头发上的东西弄掉。而后还很不客气地揉搓了下,将她的头发弄乱。 像是在报复她的拖拖拉拉。 他收回手,开始赶客:“别磨蹭了,我赶时间。” 因他的举动,温以凡犹疑地问:“沾了什么东西?” “不知道。” “……”温以凡没再追问,只能道了声谢。 温以凡下了车,抬手把头发顺齐,往门口的方向走。恰好跟不知何时到的穆承允撞上,他主动打了声招呼:“以凡姐,早上好。” 她朝他点头:“早上好。” 走进楼里。 温以凡又回想起刚刚桑延的举动,后知后觉地揉了揉脑袋。她的思绪有些飘,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听旁边穆承允的话。 过了好一阵。 穆承允喊她:“以凡姐?” “……”温以凡回神,“嗯?怎么了?” 穆承允的长相秀气,笑起来有些奶。他没有在意温以凡刚刚的忽视,好脾气地重复一遍:“你跟桑学长在交往吗?” 温以凡稍顿:“不是。” 穆承允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我刚刚看到他送你来上班,还看到他揉你头,我还以为……”他没说完,不好意思地笑笑:“是我太八卦了。” 揉? 温以凡愣了下。 她收回手,回想着桑延那个力度。 感觉,用搅拌来形容会更贴切一些。 但温以凡跟穆承允不太熟悉,觉得否认了就足够了,再多的问题也懒得再解释。她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 - 两人一块进了办公室。 回到位置,温以凡打开电脑。她随手翻了翻桌上的资料,隔壁桌的苏恬喝着咖啡,凑过来跟她说话:“你今天咋跟这小奶狗一块来了。” 温以凡:“刚好在门口碰上了。” “这样啊。”想起昨晚的事情,苏恬有些抱歉,“对了小凡,我昨天给你喝的那杯酒,酒精度数好像有点高。我本来以为是果酒才给你的。” 提起这茬,温以凡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她的表情僵了下,很快就恢复如常:“没事儿,回家我就睡了。没什么影响。” 苏恬:“没头疼吧?” 温以凡没觉得有什么不适,笑道:“没有。” 苏恬打了个哈欠:“我看今天好多人都萎靡不振的,昨天都浪太过了。我现在困死了,极其后悔昨天没跟你一块走。” “难得出去轻松一下,”温以凡说,“玩得开心就行。” 这话题也没持续多长时间,没多久,苏恬跟她提起了另外一个事情:“我之前不是跟你介绍了我朋友,想让你们俩一块合租吗?然后你室友不搬了,她就自己在网上找了一个,是个男大学生。” “大学生吗?”温以凡想了想,“怎么不住学校?” “好像是个游戏主播还是啥的,不想影响舍友的作息。”苏恬说,“我朋友前段时间天天跟我抱怨,说这个大学生太不讲卫生了。” “怎么了?” “你室友会这样吗?”提到这,苏恬有些好奇,一件一件地吐槽,“就是碗筷用完了都不洗,就堆着,搞得碗池里全是干了的油污。脏衣服两周洗一次,内裤袜子都丢洗衣机。从不打扫卫生,有时候连厕所都忘了冲……” 温以凡摇头:“没有。” 这么一想,桑延还是非常爱干净的。 她内心有些庆幸,补充了句:“我室友还挺好的。” “那你运气还挺好。”苏恬笑了起来,继续说,“不过你可能想不到,前几天,我这个朋友来跟我说,她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这个大学生了。” 这个转折让温以凡有些懵:“啊?” “说是这大学生只是被家里惯坏了,什么家务活都不会干。但只要她提出来的事情,他都会听,之后都不会再犯了。”苏恬说,“反正就全是好话,跟之前跟我吐槽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 “不过我觉得主要还是这大学生长得挺帅的。要能找到这么帅的,我也去合租了。”苏恬叹息,发表了个感言,“所以异性合租,相处久了,是不是都会产生点爱的火花啊。” 温以凡脱口而出:“也不一定。” 苏恬看她:“你怎么否定得这么快。” “……” “我好像也没问过你,”说着说着,苏恬突然想起个事,“你新找的合租室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呀?我记得是王琳琳给你找的?” 温以凡沉默几秒,还是没撒谎:“男的。” “我靠,”苏恬惊了,“靠谱吗?” “嗯。” 可能是因为刚刚温以凡果断的反应,苏恬下意识觉得她这个室友肯定是个丑逼,继续说:“虽然不能以貌取人,但是你确定他没有对你心怀不轨吗?” 温以凡没吭声。 盯着温以凡的脸看,苏恬很不放心:“我觉得异性合租是挺正常的。不过你自己也要注意点,什么事情都得有点防备。” 想到被自己占尽便宜的桑延,温以凡的心虚感又疯狂涌起,觉得自己可能才是“心怀不轨”的那一方。她没敢说出来,面不改色地说:“我知道的。” …… 温以凡本以为桑延只是住三个月。 想着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们之间也不会有太多的交谈。等时间一到,他自然会离开。对双方来说,彼此都只是一个连朋友都称不上的过客。 就只是一段不值得一谈的小插曲。 如同先前的王琳琳。 但现这个趋势明显不太对劲。 温以凡大致也能通过苏恬的话分析出来。大约是她这段时间跟桑延一直朝夕相对,相处的时间太多,才因此脑子昏头,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 昨晚的拥抱像是个警示。 时时刻刻安在温以凡的眼前。 在这事情上,温以凡非常有自知之明。她没自作多情到桑延对她还有那样的想法,也没无耻到能把从前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那般去接近他。 并且,温以凡很不喜欢这种习惯,也非常恐惧会适应另一个人的存在。 她的潜意识里。 这无非就只有两个结果。 对方可能会像父亲那样,会在毫无征兆的某天,永远离开她的身边;也可能会像母亲那样,为了自己能拥有更好的生活,选择舍弃她。 - 因为这种想法,外加在清醒的情况下对桑延做了亏心事,这之后,温以凡明确感觉到,再跟桑延相处时,她的情绪已经没法像之前那样了。 温以凡开始不甚明显地跟桑延拉开距离。 试图将关系变回刚开始合租时的那样,就这么熬到他搬走的时候。 这态度转变的不大,桑延那边似乎也毫无察觉。他这段时间开始上班,工作量似乎很大,加之偶尔晚上还要去“加班”,有时候直接一晚都不回来了。 一个月下来两个人也没多少相处的时间。 温以凡的工作也忙,常常早出晚归,也没什么时间去考虑这些事情。 秉着不套室友近乎的原则,温以凡一直也没问桑延找到什么工作了。到最后,还是钟思乔那边跟她谈起了这个事情。 钟思乔:【我昨天听向朗说。】 钟思乔:【桑延好像去他们公司上班了。】 钟思乔:【不过他俩不是一个部门,他之前没注意,好像才发现的。】 温以凡:【向朗现在在哪上班?】 钟思乔:【优圣科技。】钟思乔:【他在市场部,桑延在软件部。】 钟思乔:【不过桑延的职业比向朗高,人家是经理。】 钟思乔:【向朗真是个垃圾。】 钟思乔:【他还跟我说,桑延肯定有后台。】 看到这话,温以凡突然想起桑延先前的话,这才意识到他不是在吹牛逼。她没想太多,随意回复了几句,退出聊天窗,打算继续工作。 正想把手机放到一旁,却不经意点到了另外一个聊天框。 是赵媛冬的。 因为温以凡一直没回复消息,赵媛冬那头发消息的频率也少了。只偶尔会发几句让她注意换季,别生病之类的话。 温以凡随手滑了滑。 看到清明前几天。 赵媛冬:【你大伯母今天回北榆了。】 赵媛冬:【那天是妈妈忘了考虑你的情绪,以后我不让她来了,行吗?】 赵媛冬:【别生妈妈的气了。】 清明那天。 赵媛冬:【阿降,今天要不要跟妈妈一块去看你爸?】 中途基本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话。 三分钟前,赵媛冬又发来了话。 大段大段的文字。 赵媛冬:【阿降,妈妈这段时间跟你大伯母聊了聊。之前那事情,当时我没在你身边,我不了解情况,所以没站在你那边,是妈妈对不起你。】 赵媛冬:【我一直觉得他们把你照顾得很好,我这边也很放心。那个时候,我也一直很想把你接回来,但又怕频繁换环境会影响你高考。想着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等你大学考来南芜,就回来跟妈妈一块住,妈妈也好照顾你。我也没想到你后来会报到宜荷那么远去。】 赵媛冬:【妈妈以后多多补偿你,好吗?】 温以凡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接退出了微信。她重新看向电脑,脑子却有些乱,眼前的文字在像是成了一串乱码,让她完全无法看进去。 她闭了闭眼,再度拿起手机,把跟赵媛冬的聊天记录清空。 - 接近十一点,温以凡才完成工作回到家。她脱掉鞋子,看到桑延正抱着个笔记本电脑躺在沙发上,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打着,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温以凡没影响他,习惯性过去喝了杯水。喝完之后,又装满一杯,打算回房间。 桑延在这个时候喊住了她:“喂。” 温以凡回头:“怎么了?” “规矩忘了?”桑延瞧她,很快就收回视线,边敲键盘边说,“十点没回来得跟我说一声。” 温以凡愣了下,慢一拍地说:“哦,我忘记了。抱歉。” 而后,她也没再说别的,继续抬脚往房间走。 “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对我的态度,有点儿,”桑延停顿,似是在斟酌用词,而后才慢慢吐了俩字,“怠慢。” “……”温以凡又停住,“没有,我只是很困。” 桑延抬眼。 温以凡低声说:“就想睡个觉。” 桑延手上的动作停下,定定地看着她,很快便道:“去睡吧。” …… 等温以凡进房间后。 桑延回想着她刚刚的模样,沉默了一会儿,又敲起了键盘。 接近凌晨两点,桑延合上电脑,回房间拿上换洗衣物去洗澡。等他出来,想回客厅拿回电脑,就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温以凡又出了客厅。 她已经换上了睡觉穿的短袖短裤,露出白嫩纤细的四肢。 此时温以凡正坐在沙发上,怔怔地盯着时钟。 “……” 桑延头发还湿漉漉的,走到她面前。他用毛巾搓了下头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而后,他扯过旁边的板凳,坐到她面前,慢慢道:“所以你是心情不好,还有喝醉的时候会梦游?” 温以凡安静着没动。 桑延问:“今天怎么了?” 温以凡一动不动地,像是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不到周围的东西。要不是偶尔会眨一下眼,桑延都觉得她像是成为了个雕塑。 他也没再说话。 只是坐在旁边,没干别的事情。 过了十来分钟。 温以凡站了起来,慢腾腾地往房间的方向走。 坐在原地,桑延转身盯着她的背影。他偏头往前看,见她接下来要走的地方都没有能磕绊到她的东西,也没跟上去。 他神色悠哉,懒懒地看着她的举动。 温以凡像个幽灵似的,直直得顺着过道往里走,步伐缓慢又平稳。这次依然像先前几次那般,走到他房间时,她又停了下来。 顺着往里看。 刚刚桑延拿了衣服就进厕所洗澡,这会儿房门开着,没关上。 温以凡盯着看了半天,神色怔怔地。 “看什么呢,”桑延觉得好笑,“你怎么像个变态一样。” 话音刚落。 温以凡像是受到了什么指示一样,重新抬了脚,走进了他的房间。 难哄 “……” 像是觉得自己眼花了,桑延擦头发的动作停住。僵了好几秒,他把毛巾搭在一旁,起身走回房间,跟在温以凡的身后。 这房间先前是温以凡在住。 但桑延搬进来之后,稍微改了下格局,加多了个电脑桌。床的位置被他从窗边挪到了中间,左侧是床头柜,右侧放着个立式台灯。 此时温以凡已经走到中间的位置。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桑延走过去,挡在她面前。 “想去哪儿?” 温以凡的脑门撞到他的下颚,随之停下。她稍稍仰头,呆滞地看着他。而后,她慢吞吞地绕开他,想继续往前走。 桑延也挪了一步,继续挡着:“走错地儿了。” 温以凡又看他,像是在琢磨他的话,又像是在等着他主动让开。 像跟小孩沟通一样,桑延耐着性子说:“这不是你房间。” 温以凡没动。 桑延也没碰她,只抬了抬下巴。 “门在那。” 温以凡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她转了身,十分听话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像个得到指令的机器人。 怕她又走错地方,桑延这回没停在原地,跟了上去。 看着她走回房间,直到主卧的门关上,桑延才回到客厅拿上电脑。他把客厅的灯关上,只留下过道的灯。他回到房间,困倦地看了眼手机消息。 很快便放下,把手机搁到一旁。 桑延的眼睛困到升腾,刚阖上眼,又忽地想起温以凡刚刚走进他房间的事情。 像个无头苍蝇。 先前不都好好的,这么这次路线还有了变化? 还是说,是因为之前几次他房间的门都关着,她没法进去。但这次是敞开着的。她梦游会做的事情没有规律性,只会在没封闭的空间里随意乱窜? 桑延身体每个细胞似乎都在跟他抗议着疲惫。但想到这,他又睁开眼,起身出了房间,把阳台的落地窗和厨房的门都关上。 …… 第二天。 温以凡睁开惺忪的眼,坐起来醒了会儿神。她的目光一动,注意到在放在梳妆台前的椅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昨晚自己好像忘了用椅子抵住门了。 不过这段时间都没梦游,她也没太在意这个事情。 温以凡赖了会儿床。 打开微信消息,看到钟思乔和向朗正在群里聊天。看到向朗,她想起了昨天钟思乔说的话。温以凡打开网页,搜索了下“优圣科技”这个公司。 还没点进去,温以凡又反应过来。 她没事儿查这个干什么。 温以凡收回思绪,立刻退出。 她起得晚,出房间的时间,桑延似乎已经出门了。 桌上还放着简单的豆浆油条。 这玩意儿放不过夜,不吃估计就直接扔掉了。 “温垃圾桶”不想浪费,加上这事儿也算是有来有往,她买早餐也会给桑延买上一份。她很自觉地把豆浆拿去加热,顺带打开手机看了眼消息。 桑延没找她说任何事情。 温以凡松了口气。 那昨晚确实就是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不过也是。 就算真梦游了,这三更半夜的也不可能都能次次碰见桑延。 - 工作一忙起来,温以凡就是想去趟医院,也腾不出时间。休息日一到,她也懒得出门,磨磨蹭蹭地,只想在家里躺上一天养养精神。 加上温以凡这梦游说实话也不太严重,久而久之也就把这事情抛却脑后。 气温渐升,空气变得闷热而燥。 七月中旬,南芜迎来了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夜晚渐渐被缩短,阳光猛烈而毒辣,毫不吝啬。在外头稍微呆长点时间,身体都能渗出一层细细的汗。 温以凡刚从编辑机房回到办公室,甘鸿远突然出来给她丢了个线索。 让她这几天去跟个后续调查。 是几天前刚发生的交通事故。 就在堕落街附近的马路上,一男子醉酒后驾车,直接闯了红灯,撞伤了一名正过马路的初中生,导致其右腿粉碎性骨折。 回到位置上,温以凡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看报道写采访提纲。 写到一半,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桑延的微信。 桑延:【今晚我妹会来家里吃饭。】 桑延:【行不?】 温以凡迅速回:【可以的。】 想了想,她又补充:【以后你妹妹要过来就直接过来吧。】 温以凡:【这个可以不用再跟我提。】 过了会儿,桑延发了个“ok”的表情。 …… 温以凡也没加多久的班,七点一过便出了公司。 回到家的时候,温以凡抬眼,就见桑稚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比起上一次见面,她似乎又瘦了些,脸小了一圈,下巴也尖尖的。 见到温以凡,桑稚乖乖喊了声:“以凡姐。” 温以凡笑了笑,往房子里看了圈。这会儿,桑延正呆在厨房里,看着是还在做晚饭。见状,她瞥了时间,有点惊讶:“还没吃吗?” “嗯。”桑稚瞅了眼,小声抱怨,“我哥好磨蹭,刚刚才去做。” 温以凡走到她旁边坐下,也觉得有点晚了。她指了指电视柜,提道:“要不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都快八点了,别给饿坏了。” 桑稚弯唇:“不用,我也没有很饿。” 温以凡倒了杯水,往她脸上看了几眼:“怎么瘦了这么多,高考压力很大吗?” 桑稚:“还好,我吃的挺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瘦了。” “之后再吃多点补回来。考完了,多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温以凡随口问,“对了,只只。你录取结果出来了吗?之前不是说犹豫南大还是宜大吗?” 桑稚点头:“对的。” 温以凡:“那你最后选了哪个?” 桑稚老实道:“宜大。” “嗯?”温以凡倒是意外,“考虑好了吗?宜荷还挺远的。” “想好了,我考虑了很久的。”桑稚小声说,“比起南大,我想报的那个专业在宜大会好一些。而且我不想一直在南芜,想去别的城市多转转。” 温以凡笑:“也挺好的。” 桑稚心情有些憋屈:“但我哥还挺生气的。” 温以凡:“怎么了?” “因为我报考这事情没怎么跟他说过,都是在跟我爸妈商量,他就一直以为我报了南大。”桑稚说,“他刚刚知道我的录取结果之后,把我骂了一顿。” “……” “那我录取结果上周就出来了,也没见他问啊。”桑稚觉得桑延很不讲道理,越说越不爽,“这都过了多久了,还是今天我要过来,他才随口问了一句。知道是宜大之后,才开始跟我算账,还说我翅膀硬了,现在做事情只凭冲动,什么都不考虑。” 温以凡安抚:“你哥应该也是怕你一个人去那么远被欺负。” “他那个态度,就好像是我一开始填了南大,”桑稚说,“最后瞒着所有人改了志愿一样。” 听到这话,温以凡的动作一僵。 桑稚不敢说太大声,怕被桑延听见:“我问他意见的时候,他就懒得理我,说这点破事也要考虑。现在我选好了,他又要说我。” 温以凡只是笑笑,没吭声。 可能是觉得自己抱怨得太多了,桑稚很快就收敛,转了话题。她重新八卦起之前被桑延中断了的事情,问道:“以凡姐,你知道我哥高中的早恋对象是谁吗?” 温以凡喝了口水,平静扯谎:“我也不太清楚。” “我就还挺好奇他种目中无人的狗脾气能看上谁――”说到这,桑稚觉得不太对劲,改了口,“哦,不对,是被谁看上。” “……” “不过,他好像还挺喜欢他那个早恋对象。”等饭等得百无聊赖,桑稚扯起了以前的事情,“我记得我哥之前成绩还挺差的,高二的时候突然就开始学习了。” 温以凡沉默听着。 “他一直是不怎么学习的那种,然后特别偏科,但那段时间也不知道是被什么附身了,除了学习什么都不干。”桑稚托着腮,慢吞吞地说,“当时我爸妈都特别高兴,觉得他终于懂事了。我爸还问他想考哪个大学,但他也没答,就说只是想多点选择。” 温以凡垂下眼,安静地喝着水。 “反正后来他报了南大,录取结果出来那天他还很高兴。一直在那吹牛逼,说自己随便考考就能考上南大。没多久就出门了,然后很晚才回来。”桑稚想了想,猜测道,“我感觉他那天是被甩了。” 温以凡抬眼:“为什么?” “因为他出门前后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桑稚说,“他没再提被南大录取的事情,我也从没见过他那个早恋对象。” “……” “到现在,我都没见过他谈恋爱。”像是想到什么,桑稚很无语,“他就整天吹他条件好,有很多人追,连舍友都抢着要泡他。” “……” 温以凡还没回话,桑延恰好从厨房出来。瞥见她俩在窃窃私语,他眉头稍稍一挑,饶有兴致道:“说什么呢。” 说了一堆桑延的事情,桑稚有些心虚,反问道:“好了没?” “嗯。”桑延也走到茶几旁,倒了杯水喝,“吃吧。” 桑稚扯住温以凡的手,主动提:“以凡姐,你吃了吗?咱一块吃吧。” 温以凡摇头:“你们吃吧,我吃过了,在公司吃完才回来的。” 她没看桑延的表情,起身道:“我先回房间了。” 但没走几步,桑稚又揪住她:“以凡姐,你就随便吃点儿,吃不下也没事,咱聊聊天……”说着,她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小声说:“要是就我和我哥,他肯定又要骂我。” 温以凡只好同意。 她只装了碗汤,全程安安静静地。 整个晚饭,大多数时间都是桑稚在说话。 说久了还被桑延不耐地打断:“能赶紧吃?” “……”桑稚觉得自己忍了他一晚上了,这次没忍住跟他争,“你干嘛一直这样,这事情我哪没跟你说,你自己听了当没听见,现在反倒怪我身上来了。” “我困死了。”桑延懒得跟她吵,神色倦怠,眼睛下方青灰色明显,“不然你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我要去睡觉了。” 他这模样看着确实是好一段时间没好好睡觉了。 “……” 桑稚只好继续忍气吞声:“知道了,马上就吃完。” - 等他俩出门后,温以凡把桌子收拾干净便回了房间。洗完澡出来,她恰好听到玄关的动静声,但也没出去外面。 温以凡躺回床上,抱着被子,呆呆地回想着桑稚的话。 ――“录取结果出来那天他还很高兴。” ――“因为他出门前后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胸口像是被块石子重重压着,让温以凡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翻了个身,不想去回想以前的事情。 温以凡干脆拿起手机,翻了个恐怖片来看。她将注意力集中于电影,直到看到结束字幕才阖上眼。在百般清醒中,她猛地揪到了一丝丝的困意。 渐渐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 温以凡坐起身,下了地。她慢慢地把抵在房门口的椅子推回梳妆台前,转身出了房间。一路往前,走到客厅,坐到沙发上。 在这昏暗的光线下。 温以凡抬头,盯着转动着的秒针,眼睛一眨不眨的。 客厅静谧至极。 除了她轻到可以忽略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也许是比起前几次,少了些什么,这回温以凡只坐了几分钟便起身。她往过道的方向走,路过次卧的时候,再度停了下来。 看到紧闭着的房门,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随后,温以凡的行为像是被什么东西驱使着,她迟疑地抬起手。 握住门把,往下拧。 门没锁。 温以凡地轻而易举地拧开,往前推。她光着脚丫子,走路无声无息,就犹如踩在了棉花上。她顿了几秒,轻轻地关上门,往床的方向走。 她机械地爬了上去,找了个空位躺下。 狭小的房间里,空调的声音不轻不重。 男人呼吸的速度规律匀速,身上的气息淡,檀木还夹杂着烟草的味道。他穿着深色的T恤,侧躺着,胸膛轻轻起伏着。被子只盖住了身体的一半。 温以凡怔怔地盯着他,忽地伸手拽住他身上的被子。 盖到自己身上。 …… 隔天一早。 温以凡从梦境中醒来,迟钝地睁开眼。她盯着前方发了会儿呆,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劲。看着四周莫名又有些熟悉的环境,她的表情有些茫然。 下一刻。 像是感受到什么,温以凡垂眼,看到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 “……” 她瞬间清醒,表情随之有了几丝裂痕。 温以凡迟钝地转过头,对上了桑延近在咫尺的脸,清晰到能看清眼皮上那颗妖痣。像是还在沉睡当中,他的眼睛闭着,对周围的异常毫无察觉。 我操。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操。 操。 操。 温以凡脑子里弦好像要断掉了,只差一丝就要崩溃。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头一反应就是检查自己的衣服。 见到没任何不妥,精神才稍稍一松。 温以凡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桑延的房间。 似乎也不需要多想。 她一大早醒来,没在自己房间呆着,而是出现在桑延的床上。这除了她半夜梦游走错地方,进了他的房间,睡错床了,没别的可能性。 此时此刻,温以凡能想到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先离开这个地方。 在桑延清醒之前。 温以凡屏着呼吸,像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地把桑延的手臂抬起。她动作极为缓慢,把他的手臂往侧边一挪,想轻轻地搭回他自己身上。 与此同时。 可能是被这动静吵到,桑延的眼睫动了动。 这极为细微的变化,像是个炸弹一样,在温以凡的脑子里炸开。她有种下一刻就要被抓进牢里的感觉,动作随之停了下来。 下一刻,温以凡见到,桑延慢腾腾地睁了眼。 与她的视线对上。 定格两秒。 也许是还未从睡意挣脱,桑延的神色看着不太清醒。他似乎没察觉到任何不妥,又重新闭了眼,伸手将她往怀里扯。 温以凡的背撞到他的胸膛,全身都僵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她的身体被他铺天盖地的笼罩。 扑通。 扑通。 温以凡的心跳停了半拍,又飞快地加速起来。 在这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 所有的感官只被身后的男人侵占,带着极为浓烈的存在感。 全数都放大了起来。 男人的呼吸温热,举动还带着在梦境中的缱绻。他的鼻尖在她后颈上轻蹭了下,手臂再度搭在她的腰上,将她搂进怀里。 难哄 空气静滞住。 桑延的半张脸还埋在她的发丝里,右手抓住她的手腕,搁在身前。动作亲昵而自然,仿佛视若珍宝。却又像是禁锢,让她动弹不得。 抽丝剥茧地,将她仅存的思绪撕扯开来。 温以凡的身体僵硬,虚握着拳头,这回连呼吸都不敢。她没跟异性这么亲密接触过,清晰感觉到自己的脸烧了起来。 完全不受控制。 直到自己快憋不住气了,她才迟缓地回神,浅浅地吐了口气。 温以凡不敢再轻举妄动,也不敢回头看他此时的模样。生怕他已经醒了,自己会撞上他等候已久的,意味深长的目光。 无法再持续这个安定的局面。 就像是自我欺骗。 只要她不回头,他就永远不会醒。 温以凡把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身后的桑延身上。她的脑子里塞不下别的东西,试图通过他呼吸的频率,推算出他现在熟睡的程度。 就这么过了好几分钟。 随着时间拉长,她的心情渐渐焦灼。 觉得也不能一直这么坐以待毙。 温以凡鼓起勇气,决定尝试第二次。 盯着被桑延握着的手腕,温以凡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直到把他的手归回原位,她的精神才放松了些。 她犹豫着,又往后看了眼。 桑延额前发丝细碎,乱糟糟的,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他的眼睛仍然闭着,细密的睫毛覆于其上,没再有任何动静。 温以凡瞬间有了种曙光在即的感觉。 她收回视线,屏着气坐了起来,一点一点地往床边挪。 十厘米。 五厘米。 就差一点。 脚落地的同时,温以凡听到桑延略带沙哑的声音。 “温以凡?” “……” 温以凡脑子瞬间卡壳,停了好几秒,才机械地回头。 撞上桑延的视线。 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下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醒来,桑延的神色比刚才清明了不少,带着不知意味的探究。他也坐了起来,往四周看了圈,又望向她:“你怎么在这儿。” 没等她回答,桑延又出了声。他像是睡不够一样,眼皮略微耷拉着,声音低哑,话里还带着点起床气:“解释一下。” “……” 温以凡闭了闭眼。 她都快下床了,只差走几步路就出这个房间了。 结果桑延偏偏就醒了。 温以凡觉得自己先前的胆战心惊都像是笑话。 还不如一开始就破罐子破摔把他叫醒。 “你做梦了。”这次温以凡决定用缓兵之计,在他还没彻底清醒前暂时忽悠他一下。她压着情绪,面不改色地补充:“醒来就正常了。” “……”桑延盯着她,气乐了,“我长得像傻逼?” “嗯。”温以凡边说边往外走,心不在焉地安慰,“继续睡吧,醒来就不像了。” “……” - 镇定自若地出了桑延的房间,温以凡快步回到主卧。她把门锁上,立刻精疲力竭般地瘫坐在地上。她贴着门板,警惕地听了听外头的动静。没听到桑延跟出来的动静声。 温以凡缓缓地松了口气。 没多久,温以凡又爬起来,进了厕所里。 短时间内,她觉得自己没法跟桑延相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她必须要在桑延出房间前,抢先一步出门,等晚上回来再解决这个事情。 等她调整好情绪,再来平和地解决。 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简单收拾好,温以凡拿上包便出了房间。此时桑延房间的门紧闭,另一侧的厕所门倒是开着,隐隐能看到桑延站在洗漱台前。 还传来了水流动的声音。 她脚步一停,硬着头皮往外走。 与此同时,水声停了下来。 温以凡刚巧走到厕所门口。 桑延侧头往她的方向看。他刚洗完脸,脸上还沾着水珠,顺着滑落。见状,他毫无预兆地伸手,揪住温以凡的胳膊,往自己的方向扯。 温以凡被迫停下,顺势朝他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她仰头。 撞上桑延吊儿郎当的眉眼。 “跑得还挺快。” “……”温以凡面上情绪未显,平静道,“什么?” 桑延没出声。 这情况也不能再装模作样,温以凡只能扯出个合理的理由:“我不是要当做没事情发生,只是我现在有点赶时间。今早有个采访,快到时间了。” 桑延模样气定神闲,像是在等着她还能说出什么话。 温以凡温和提道:“等我晚上回来,我们再来处理这个事情,可以吗?” “嗯?”桑延笑,一字一顿道,“不可以呢。” 温以凡噎住。 桑延松开她的手臂,稍稍弯腰与她平视。他的眼睫还沾着水珠,唇角不咸不淡地扯着:“先说说,你今天早上是什么情况。” “梦游。”温以凡解释,“这行为我也没法控制。” “之前不是还说不会进我房间?” “这次我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注意到他的表情,温以凡诚恳地说,“抱歉,这确实是我的问题。不会有第二次了。” 桑延懒洋洋道:“你这还让我挺害怕的呢。” 温以凡:“啊?” “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会做到什么程度,说不定哪天醒来,”桑延咬着字句,语气欠揍又无耻,“我的贞洁已经被你无情地夺走了。” “……”温以凡眉心一跳。 “你倒也不至于这么,”桑延很刻意地停顿了下,“觊觎我。” “……”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温以凡忍了忍,耐着性子,平和地说:“我们就事论事,我只是在你的床上找了个位置睡觉。实际上,我完全没有碰到你。”桑延:“你怎么知道?” “我醒得比你早。”这事情本就让她很崩溃了,再加上桑延还这么胡搅蛮缠地,温以凡干脆破罐子破摔了,“反倒是你睡相不好,我要起来的时候你还把我扯了回去――” 说到这,温以凡的理智也瞬间回来。 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扯了回去,然后呢。”桑延玩味地看着她,像是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似的,语气欠欠地,“你倒是说完。” “……” “总之,你在不清醒的情况下,也对我有了身体上的接触。”温以凡抿了下唇,很公正地说,“所以我们就算是抵消了。” 桑延挑眉:“抵消什么。” 温以凡淡定道:“之前我梦游抱你的那次。” “……” “噢。”桑延悠悠道,“原来是这么个还法。” 他这么一说,温以凡也瞬间意识到,自己这话说的不太对劲。 “但这吃亏的不还是我么。”桑延唇角一松,格外傲慢地说,“咱俩谁对谁有想法,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 温以凡这会儿脑子乱七八糟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应付这个人。 再加上,她之前听到他这样的话,只觉得无言,现在反倒多了几丝被戳破心思的心虚感,干脆再次借着还要赶着采访的名头,提出晚上回来再解决这个事情。 她表情故作坦荡。 桑延上下打量着她,神色若有所思,似乎是想抓出不对劲的地方。 过了须臾,他爽快地同意下来。 这话像是赦免,温以凡没再多言,立刻出了门。 离开了那个跟桑延单独相处的空间,温以凡也完全没有放松的感觉。她只觉得头疼,毕竟晚上回来之后还要正式商量解决这事。 主要是,温以凡也不知道有什么要解决的。 又不是一夜情,也不是酒后乱性。 就只是因为她梦游走错地方了,所以两人在同一张床上互不干涉地睡了一晚上。这充其量,也只能说是找他租了个半张床。 唉。 这还能怎么解决? 难不成还要她也租半张床给他吗? 惆怅了一路。 回到电视台,温以凡把精力放回工作上,暂时把这事情抛却脑后。她申请了设备和采访车,带着办公室里唯一有空的穆承允一块外出采访。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温以凡低头看了眼手机消息。 旁边的穆承允跟她聊起天:“以凡姐,你明天下班之后有空吗?” “明天吗?”温以凡想了下明天的事情,“我也不确定,怎么了?” “我一个认识的学长刚生了个女儿。”穆承允挠了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想去给她挑个礼物,但我也不太懂这些。” “女儿吗?”温以凡恍然,“那你可以找甄玉姐问问,她也有个几岁的女儿。” “……” 穆承允沉默三秒:“好的。” 就快走到车旁,穆承允忽地盯着她的脸,像是才察觉到:“以凡姐,你脸上蹭到脏东西了。”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同样的位置:“这儿,好像是灰。” “啊。”温以凡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往他说的位置蹭了蹭,“这吗?” “在往下点…不是,左边。”见她半天都擦不干净,穆承允干脆接过她手里的纸巾,表情非常单纯,“我帮你擦掉吧。” “……” 温以凡还没反应过来。 他就已经抬了手。 这近距离的靠近让温以凡有些不自在和抗拒。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礼貌笑笑:“不用了,我一会儿再处理吧。” 穆承允表情一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好。” 两人上了车。 温以凡坐在驾驶座上,对着后视镜把脸上的污渍擦掉,而后发动了车子。她看着前方,随口提了句:“承允,你先检查一下设备。” 穆承允回过神,乖顺道:“好的。” 车内没人说话,只有广播放着新闻。显得安静,却又不太安静。 很快,穆承允打破了这沉默,笑着说:“说起来,我这个学长就是桑学长的同班同学。他刚毕业就结婚了,这会儿孩子都有了。” 温以凡点头:“挺好的。” 穆承允:“以凡姐,你跟桑学长是怎么认识的?我记得你的母校是宜荷大学。” 温以凡言简意赅:“高中同学。” 穆承允啊了声:“都认识那么久了吗?我看你们关系还挺好的样子。” “嗯。” “我先前还以为你们是情侣关系,因为我看桑学长对你还挺特别的。”穆承允有些羡慕,“那看来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啊。” 温以凡懒得解释,只是笑。 “那以凡姐,你知道桑学长高中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人吗?他好像追了那个人很久都没追到。”穆承允笑道,“我学长跟我说了好几次,但他没见过,也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桑学长这么优秀的人喜欢那么久。” 温以凡觉得这个男生似乎比付壮还八卦,心不在焉道:“我也不太清楚。” “我记得毕业典礼聚餐的时候,有人还说了句,是不是因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说到这,穆承允顿住,“啊,对。我想起来桑学长当时说的话了。” 温以凡抽空看了他一眼。 “他说――”穆承允眼眸清澈,笑容干净明朗,“‘不然呢,你觉得我能是这么长情的人?’” 难哄 温以凡收回视线,没对这话发表评价,只嗯了声。 她也无从考据这话的真实性。 唯一觉得疑惑的点就是,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大学毕业典礼结束后的聚餐上,提起桑延高中时的事情。毕竟他俩的事儿,似乎连苏浩安都毫不知情。 再加上,按照桑延那么骄傲的性子,他绝不会把自己的弱态随意展现在别人的面前,也懒得去跟别人谈心诉苦。 所以温以凡也想不到这事是以什么为源头提起来的。 不过也有可能,是当个玩笑话一样,很坦然地说出来的? 毕竟也过了这么久了。 这么一想,似乎还挺合理。 温以凡没再多想,只觉得这事还挺神奇。 她倒也没想过。 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成为“最好”的那个。 “后来桑学长还说,”穆承允侧头看她,适当地补充,“再遇到他可能会重新追这个人,但心态肯定跟以前不同了。” 温以凡转着方向盘,没吭声。 说完,穆承允安静几秒,似是在猜测她的想法。他淡笑着,语气云淡风轻地:“不过应该也只是醉话,不一定是真实想法。” 这话落下,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温以凡沉吟片刻,忽地冒出了句:“你之前不是说。” “嗯?” 温以凡指出他话里的漏洞:“他一整晚只说了一句话吗?” “……”穆承允的笑意一僵,很快就恢复如常,“我之前是这么说的吗?我没什么印象了。那可能是我喝醉了吧,就说错了。” “那你以后注意些,出去玩也不要喝太醉。我们做这一行的,随时都会有突发事件。”说到这,温以凡认真地提醒,“还有,平时八卦随便说一下可以,但你做新闻不可以用这种态度。” “……” “看到的,听到的是什么,出来的报道就该是什么样的。”像对待付壮一样,温以凡平和道,“不能靠猜测,也不能用听错了,记错了,说错了当理由。全部都得实事求是。” 穆承允的笑容完全收敛。 他表情严肃起来,连忙应下:“我明白的。” - 把车子开到南芜市人民医院。 温以凡找了个位置停车,两人拿上设备下了车,按照指示牌,往医院的骨科科室走。借着这空隙,温以凡低头看了眼手机,回复了几条消息。 来之前,温以凡联系了医院和伤者的母亲,经过对方同意才前来采访。她提前了解了情况,伤者是个刚上初一的小姑娘,名叫张雨。 张雨天生声带损坏,不能说话。 当天的情况是,张雨跟同学一块去附近吃东西,回家的时间比平时晚些。过马路的时候,肇事者将她撞倒后来不及刹车,从她的右腿碾了过去。 这个情况让肇事者立刻清醒,下车叫了救护车。 两人进了张雨所在的病房。 这是个三人间,这会儿都住满了人。张雨正躺在中间的病床,已经做完了手术,腿上打着石膏。她的模样稚嫩,眼眶红肿,明显是刚哭过。 张雨的妈妈坐在旁边,轻声哄着她。 温以凡走过去主动打了声招呼,而后自我介绍了一番。 张雨的妈妈名陈丽真,看着一点都不像有个那么大孩子的母亲。模样保养得当,气质温婉至极。她格外配合温以凡的采访,全程没有甩脸色,也没有任何不耐。 怕再影响了张雨的心情,采访在病房外进行。 温以凡边问问题边做着笔录,旁边的穆承允架着摄影机拍摄。 “最伤心的还是孩子,”陈丽真揉了揉眉心,说着说着,眼眶也发了红,“她才刚转进南芜艺术学校,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这事会不会影响她跳舞。” 温以凡顿了下,问道:“小雨跳舞吗?” 陈丽真别过头,蹭掉眼泪:“嗯,芭蕾舞。七岁就开始跳的。” 听到这话,温以凡往病房的方向看了眼。 小姑娘低着头,双手搁在身前交缠着。她的眼睫轻颤着,眼泪不知不觉又掉了出来。却没有任何发泄的途径,连哭起来都是无声的。 “因为不能说话,小雨一直很内向,也没什么朋友。”陈丽真边说边翻出手机,给她看照片,“之前发现她有跳舞的天赋,就给她找了个培训班。开始跳舞之后,她才渐渐开朗了起来。” “医生说还要看小雨之后的恢复状况,现在也不能肯定会不会影响。”陈丽真的眉眼带了几分疲倦,“最近还在跟小雨爸商量,要不要给她转回普通初中。” 温以凡的目光未移,神色有些恍惚。想起了她高中的时候。 那会儿,温以凡也是因为类似的事情,从舞蹈生转回了普通生。 高一的那个暑假,温以凡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校外集训。在那之前,她的膝关节一直隐隐发疼,在这段时间的练习当中也到了难以接受的地步。 在赵媛冬的陪同下,温以凡上了趟医院。 被查出是膝关节半月板二度损伤。 医生给她开了药,让她静养三个月。期间不能有剧烈运动。 这虽并不算严重,但对于温以凡一个舞蹈生来说,影响也不算小。但她虽觉得焦虑,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配合医嘱,希望能早些好起来。 等恢复好之后,再努力补回进度就好了。 但在新学期来临前。 让温以凡格外猝不及防地是,赵媛冬在某个夜里来到她的房间,期期艾艾地问她愿不愿意转回文化生。 她觉得荒唐至极。 只觉得这种小病痛根本没到让她直接放弃她跳了十几年的舞。 温以凡想都没想就拒绝。 但在赵媛冬接二连三地提出后。 温以凡才渐渐察觉到,赵媛冬似乎并不是因为担心她的脚伤才说出了这样的提议。后来,她无意间听到继父和赵媛冬的对话,是因为她作为艺术生,假期集训的花销太大了。 不光是这次。 接下来的每个假期都要集训,每次都要花钱。 会让他们难以承担。 赵媛冬没有工作,手里的积蓄都是温良哲留下的,现在也成了新家庭的共同财产。 继父那边不太愿意出这个钱,便接着这个机会,提出让温以凡转回文化生。他的态度强硬,说出了无数个理由,加之赵媛冬性格没什么主见,听他说多了也就同意了下来。 接下来,温以凡的反对完全没了任何用处。 大人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小孩再怎么不愿意,再怎么反抗,都只是无用功。那微小的言语,就相当于透明的、看不见的东西。 高二新学期开始后,温以凡转回了文化生。 因为这个消息,班里的其他同学都非常震惊,觉得很莫名其妙。这事情就相当于,高三临近高考时,一个成绩名列前茅的理科生,突然说自己要转成文科。 好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都轮着来问了她一遍。 温以凡根本说不出是因为家里觉得开销大,他们不想再承担这个费用这个原因。也因此,她对所有人都撒了谎,说重了自己的病情。 ――因为脚受伤了,以后都没法再跳舞。 桑延是最后一个来问她的。 那个时候,温以凡正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垂着眼。她没有看他,继续看着手里的课本,神色平静地复述了先前的话。 桑延沉默了好一阵,才问:“真没法跳了?” 温以凡:“嗯。” 桑延:“你这受得哪门子的伤?” 温以凡失笑:“反正就是这个结果。” 眼前的少年又沉默了下来。 温以凡翻了一页书,轻声道:“没事儿,我也没多喜欢跳舞。” 没多久,温以凡用余光看到。 桑延抬起手,轻碰了下她的鼻尖。 她抬眼。 桑延对上她的眼,扯了下唇角:“鼻子变长了。” “……” 撒谎鼻子会变长。 所有人都被她平静至极的态度忽悠了过去。 唯有桑延将她的伪装戳破。 “没关系,咱再等等。”桑延半趴在她的桌上,也抬眸看她,“要是好转了,再转回艺术生也不迟。你看你现在成绩一塌糊涂的,趁这个机会学点习也好。” 温以凡看着他,没说话。 “要真好不了,那偶尔跳一下应该也行?” “……” “还不行的话,”桑延笑,语气像是在哄小孩,“那我学了之后跳给你看呗。” …… 温以凡的思绪被陈丽真的话打断。 陈丽真笑笑,又振作了起来:“不过还是要看小雨自己怎么想,不管她做出怎样的选择,我和她爸爸都会支持她,尊重她的。” 温以凡又看向陈丽真,用力眨了下眼,也笑。 “嗯,一定会好起来的。” - 采访结束后,温以凡又跟穆承允跑了几个地方。 两人赶在四点前回到了台里。进了编辑机房,穆承允把素材导入系统里,偶尔问温以凡几个问题。她一一回答,听着同期音写稿。 等把新闻成片交去审核时,已经到了饭点了。 温以凡收拾好东西,起身出了机房。 穆承允跟着她一块出来,随意地问了句:“以凡姐,你今晚还加班吗?咱一块去吃个晚饭?” “嗯,还有点工作。”温以凡其实没什么事情要做了,按道理她此时就该下班回家,但这会儿回去她怕会碰到桑延,“我不吃了,你去吃吧。” 穆承允挠了挠头,小声说:“我看你好像一直不怎么吃晚饭,对身体不好。” 温以凡笑:“我知道,饿了会吃的。” “那我给你打包个吃的?” “不用。” “那…行吧。”穆承允也没强人所难,跟着她一块回办公室,“我一会儿去公司饭堂随便吃点,晚上也得留下来加班写稿。” 温以凡拿出手机,随意翻了翻消息:“嗯。” 一整天温以凡都忙着工作,没工夫去想其他事情。但此时闲下来了,早上发生的事情又历历在目,不断地在她的脑子回荡着。 温以凡依然没想好回去之后应该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但有了一天缓冲的时间,温以凡的心态也没一开始那么崩。 温以凡的思绪清醒了些,开始回想尽早的事情。渐渐想到早上起来之后,桑延睁眼看了她一秒后,把她拉扯回床上抱着的举动。 她一顿。 忽然这里有些奇怪。 这个念头一起来,温以凡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一早起来看到一个异性躺在自己床上,怎么还能这么平静地继续睡觉。 不像她那样瞬间清醒就算了,甚至还做出那样的举动。 温以凡有点儿怀疑人生。 也不知道是她这边出现了问题,还是桑延那边的问题比较大。 她想找个人来问问,但这事情感觉也不好提。就算她是以“我有一个朋友”的名义来问,对方也会直接默认是她。 那这个世界上就要有第三个人知道,她梦游爬上了桑延的床。 她做出了这么无耻的事情。 倏忽间,温以凡突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个树洞博。 温以凡犹豫着打开了微博,找到那个博主,慢腾腾地在对话框里打字。她不敢完全按照真实情况来说,唯恐就是这么巧,桑延也恰好关注了这个博主。 思考了半天,温以凡干脆改了个起因。 【匿名打码,我前段时间跟一群朋友出去聚会。我们去唱K,开了个包间,大部分人都喝醉了,所以直接在包间里过夜。醒来之后,我发现我跟一个男性朋友躺在一块,他还抱着我。我想坐起来的时候,他就醒了,看了我一眼,看着不太清醒的样子。然后又抱着我继续睡了。想问问,正常人醒来之后看到旁边有个异性,正常反应会是这样吗?】 敲完前因后果后,温以凡又看了一遍,看着那两个“抱”字,总有些不自在。她迟疑着,过了好半天才发了过去。 与此同时,她收到了条微信。 温以凡点开。 是桑延的消息:【什么时候回】 这语气看着是终于有空了,要开始跟她追究后果的态度。温以凡想到这事就头疼,她看了眼休息室的沙发,下定决心:【我今天还有点工作。】 温以凡:【不一定能回去。】 温以凡:【你要不直接锁门吧?】 过了半分钟。 桑延:【温以凡】 然后停住。 这个只喊全名,别的什么都不说的做法,让人有种未知的恐惧。 温以凡忐忑不安地等了五六分钟。 那头才非常迟缓地,接着来了一句。 【做人要有点儿担当】 “……” - 桑延都这么说了,温以凡也觉得自己这行为格外卑劣无耻。再加上,她仔细一想,她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住在公司里不回去,迟早得面对。 逃避没有任何用处。干脆尽早解决。 看到这条消息后,温以凡淡定回了句:【那我尽量早点完成工作回去。】 为了让自己的话可信度高一些,这话发送过去后,温以凡过了一小时才起身出了公司。一路上,她都在思考着一会儿回去该说的点。 先斟酌好措辞。 在脑海里想完还不够,温以凡决定做好充足的准备,唯恐自己会忘词。她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像写稿子一样,一一往上敲打着。 等温以凡到家时,她已经想好了一套非常有诚意的说辞。 温以凡换上室内拖,往客厅看了眼。 没看到桑延的身影。 温以凡稍稍松了口气,抬脚走到沙发前坐下。她往杯子里倒水,顺带注意了下周围的动静,听到厕所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哦。 在洗澡。 温以凡喝了口水,镇定了下心情。她再度点亮手机,盯着看自己刚在备忘录字斟句酌的话,默默地在内心读了几遍。 听到厕所门打开的动静,温以凡才放下手机。 传来桑延拖鞋与地面拍打的声音。 下一刻,桑延就出现在了温以凡的眼前。 他脑袋上搭了条毛巾,上半身□□着,只套了条短裤。他的身材健壮,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见到温以凡时,他也不慌不忙地,只挑了下眉:“还知道回来?” 这个场景,让温以凡的脑袋立刻充了血。 她猝不及防地别开眼。 感觉刚刚堆起来的镇定都被他这个行为弄得丝毫不剩。她忍了忍,提醒道:“桑延,我们先前说好的。在公共区域,穿着不能暴露。” “噢。”桑延扯过旁边的短袖,套上,“我这不是认命了吗?” 余光见到他穿好了,温以凡才抬眼:“什么?” 这次桑延没坐在他以往坐的位置,而是在她旁边坐下。他也倾身倒了杯水,拖腔带调地说:“亲也亲过了,摸也摸过了。这会儿穿上衣服,在你面前跟没穿还有区别么。” “……” 距离拉近。 温以凡瞬间闻到他身上的檀木香,以及混杂着的淡淡酒气。 她抿唇,强行扯开话题:“你喝酒了?” 桑延侧头,懒懒地应道:“嗯。” “那我也不打扰你太多时间。我们尽快说完这个事情,让你能尽早休息。”这个距离让温以凡莫名有些紧张,她对上他的眼睛,泰然自若道,“是这样的,今早这个事情出来之后,我才发现我梦游是没什么方向感的。” 桑延眼眸漆黑,直勾勾地看着她。 “我用椅子挡着门也没什么大的用处,这段时间,你记得锁门睡觉就好了。”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心虚,温以凡没躲开视线,“我也会尽早去医院――” 没等她说完,桑延忽地抬起了手。 盯着他的举动,温以凡剩下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桑延的动作像是放慢了无数倍,神色漫不经心又闲散。他慢条斯理地碰了下她的脸颊,指尖的温度冰冰凉凉的。 只一下就收回。 “你脸红了。” 难哄 温以凡的呼吸停住。 她的脑子在顷刻间断了线,空白一片,耳边嗡嗡地响着。觉得被他触碰到的位置,似乎加了倍的,再次烧了起来。 极为强烈。 “哦。”温以凡装作没把这当回事,直接忽略,把话题扯了回去,“我也会尽早去医院,配合着医嘱治疗的。” 桑延目光仍放在她身上,若有所思地,又嗯了声。却像是完全没听她说的话,跟她压根不在同一个频道:“为什么脸红?” “天气太热了。”温以凡收回视线,掰扯了个理由,“最近都快四十度了。” “噢。”桑延往后靠,朝空调的方向瞥了眼,“这不是开着空调?” “……” “刚回来没见你脸红。”桑延笑,没给她台阶下,语气带了几丝玩味,“这吹了一会儿空调反倒还红起来了。” “……”他这么不依不饶,温以凡很无奈,干脆实话实说,“桑延,我没见过男人的裸体。” 桑延扬起眉。 温以凡试图让他明白,这事情完全就是他的责任。她这个脸红,是非常合理的,绝对不是有别的心思:“我们合租之前,我提过穿着不能暴露的要求。你当时同意了,给我的回答是‘你想得美’。” “我确实说了这话。”桑延吊儿郎当道,“不过呢,我今天心情好。” “?” “乐意给你点甜头吃。” 温以凡差点噎到:“……”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盯着他那嚣张至极的眉眼,温以凡没跟他计较,忍气吞声道:“那大概就是这样。我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再发生,也麻烦你那边多多防备。” 桑延指出来:“你这处理方式,每回说辞都一模一样。” “……” “这不就是换了个说法和顺序,”桑延闲闲道,“说完不依然照犯么。” “……”温以凡沉默几秒,耐着性子说,“那你提一下你那边的想法,我这边能配合的话,都会配合的。” “我就一个要求。”桑延靠在椅背上,无所谓地瞧她,“在你给出能真正解决这个事情的方式前,麻烦你呢,跟其他男人保持点儿距离。” 温以凡顿住。 “不要一边在那边潇洒,一边在这边,让我成为能被你上下其手的,”桑延很刻意地停了两秒,又咬着字句吐了三个字,“小、可、怜。” “……” - 总算应付完,温以凡回到房间。 先是到梳妆台前照了照镜子,瞅见自己确实红了几分的脸,温以凡下意识抬手碰了下桑延刚触碰的位置。她抿了抿唇,忽地吐了口气。 联想到今天穆承允要帮她擦脸的举动,温以凡对此格外清楚,如果她觉得不自在不喜欢,想要避让的话,是有足够的时间的。 可这次,温以凡没有避让。 她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桑延的碰触。 跟对其他人完全不同。 也不知道桑延会不会察觉出什么来。 温以凡拿起遥控打开空调,试图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些。她坐到床边的地毯上,拿出手机随意翻着内容。 心不在焉地回想刚刚的对话,温以凡想到桑延那句“跟其他男人保持点儿距离”。 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似乎带了点暗示的意味。 又可能只是她多想。 温以凡打开微博,百无聊赖地刷了下主页,恰好刷到那个树洞博。她回家前私信的那段稿子,这会儿已经被博主截图,发了出来。 此时已经有了几百条评论。 见状,温以凡做好心理准备,点了进去。 第一条就惊得温以凡的表情有了裂痕。 【好奇,对方晨勃了吗?】 “……” 她直接退了微博。 温以凡的脸再度烧了起来,自顾自地打开别的APP,看了点正直纯洁能让人内心净化的东西。过了好一阵,她平复了心情,才重新打开那条微博。 所幸是,除了第一条,其他的评论都很正常。 【可能把你认成女朋友or前女友了。】 【?想撩你吧。】 【是不是暗恋你啊,可能这种事情他梦到过几百回了。以为自己在做梦呢。】 【讲真,再怎么不清醒,看到自己旁边多了个活人都肯定会被吓到吧。要么就是他有对象,早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个人,要么就是他故意的,想占你便宜。】 【???你确定他喝醉了?】 【怎么不见别人抱一块,两个里肯定有一个是装的。】 剩下的评论基本都是相同的话。 温以凡又往下滑了滑,没再继续看下去。 放下手机,温以凡发会儿呆,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串了起来。 她突然觉得。 桑延对她的态度,好像也是,有点儿不同的。 就算她的那些举动是无法控制的,但以桑延的性格,要是真觉得厌恶,觉得无法接受,应该也不会继续忍耐,估计早就搬走了。 而且都这么长时间了,他的房子应该也早就装修好了吧。 联想到今天穆承允的话。以及桑稚说的,录取结果下来之后桑延的前后态度。 温以凡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桑延眼中的一根刺,让他耿耿于怀了多年。所以再遇见的时候,会想要尝试将之拔除。 只有先捏住,再往外扯。 之后才能够舍弃。 想到这,温以凡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听同班一个女生吐槽桑延的一句话。 过了那么长时间,她也不太记得原话了。 只记得意思差不多是,看到桑延那副骄傲狂妄的样子就不顺眼,希望他会有做不到的事情,会遇到得不到的东西,挫挫他的这股锐气。 那个时候,温以凡只是听着,什么都没说。 可她内心却莫名冒出了个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那么骄傲耀眼的一个少年。 他就应该,什么都得愿以偿。 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都应该给他摘下来。 让他永远保持。 现在这般的意气风发。 -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接连出差加班,在家里遇到的时间也不算多。期间,温以凡只梦游过一次,醒来发现自己在桑延的房间里。 但那天桑延回来得晚。 温以凡出客厅的时候,就发现他在沙发睡了一晚。 那一瞬间。 温以凡非常明确地觉得,自己这种状态,完全不适合跟人一块合租。 她应该尽早搬走,找一个一居室,独自一人居住。 前几个月温以凡就已经转正,工资按稿件来算。她计算过,只要她努力点干活,找个一居室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找到觉得合适的房子了,温以凡也没下定决心来。 温以凡不是很想搬走。 只觉得要是她搬走了,两人不再合租,没有硬性条件逼迫他们每天都要见面的话,之后她跟桑延大概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尽管这是迟早会发生,并且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温以凡不自觉地拖延着,也再没跟桑延提起过他什么搬走的事情。 只是格外希望。 那一天的到来,会晚一些。 九月中旬,某次去医院采访结束后,温以凡顺带去精神内科挂了个号。在医生的要求下,她做了一系列检查。 温以凡的梦游是遗传性的,在宜荷的时候就看过好几次医生,但也没多大效果。再加上她梦游的次数并不频繁,久而久之她就懒得管了。 这次的情况也差不多。 医生给她开了点安定养神的药,让她注意饮食,多多休息。 温以凡道了声谢,到一楼取药,很快便离开了医院。 路上,温以凡琢磨着,好像是跟桑延住一块之后,梦游就频繁了起来。但具体算算,次数也不算太多,以她的观察来看,这么长时间加起来似乎也不到五次。 只是每次都很碰巧地,在梦游的时候跟桑延有接触。 唉。 温以凡有些无奈和疲惫。 她为什么有这破毛病。 想想确实也觉得吓人,但温以凡不想搬走,只能把自己该做的做了。 其余的,她也没什么办法。 - 不知不觉,时间渐渐逼近十月底。 因为国庆调休,温以凡连着休息了三天。她抽出一天跟钟思乔外出,两人没什么事儿干,找了个甜品店便呆了一下午。 只是出来见见面,顺带聊聊最近发生的事情。 聊了一阵子,钟思乔突然问:“你最近跟桑延咋样?” 温以凡没反应过来:“嗯?” 钟思乔:“你俩真没可能了啊?” “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扯到这,温以凡好笑道,“我俩就是一块合租,但工作都很忙,在家见面的次数都很少。” “我就是随便问问。”钟思乔说,“最近向朗跟苏浩安玩得还挺好,我听他说,桑延最近好像一直被家里安排相亲。” 头一次听到这事,温以凡唇角的弧度敛了几分。 “相亲?” “是啊,好像去了几次了?还挺神奇的,他这条件相什么亲。不过我之前还想着你俩男未婚女未嫁,以前还情投意合,朝夕相对这么久估计能擦出什么火花。”钟思乔叹息道,“结果这么久了什么都没有。” “……”温以凡低眼喝了口奶茶。 “不过桑延那脾气臭成那样,你也算是逃过一劫了。”这话题只短暂持续了一下,钟思乔便扯到另一个话题上,“对了,我国庆的时候去联谊认识了个男生,贼几把帅,我要换目标了。” 不知道在想什么,温以凡没回话。 钟思乔喊了她一声:“点点。” 温以凡立刻抬头:“啊?” 钟思乔奇怪:“你在想啥,怎么不理我,我说我换男神了!” “哦。”温以凡笑,“之前那个呢?” “之前那个太渣了,他是雨露均沾的那种,跟我聊天的同时还在跟三四个女的聊天。”钟思乔撇了撇嘴,“我这回要擦亮眼睛看人。” 温以凡点头。 钟思乔托着下巴,又有些惆怅:“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感不感兴趣,我先试探一下吧。我可懒得追人。” 温以凡:“怎么试探?” 听到这话,钟思乔乐了:“你没撩过人吗?” “……” “你说你长这张脸有什么用,这不是暴殄天物吗?”钟思乔说,“就言语暧昧一些,他说话的时候,你可以接一点,你觉得能表现出你对他有那个意思的话。但不能太明显。” 感觉这说了跟没说一样,温以凡问:“你能举个例子吗?” “例子?”钟思乔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就先随便聊天,等话题深入了,问他是什么星座的,然后说点类似你只喜欢这个星座的男生这样的话。” 温以凡茫然:“这不是挺明显的吗?” 钟思乔也默了:“行吧,我也不是特别会。” “……” “唉,我也没怎么撩过人。”钟思乔拿起手机,翻了翻相册,给她看照片,“我联谊认识的就是这个,比我大一岁。然后性格什么我都很喜欢。” 温以凡往她手机屏幕扫了眼。 男人模样英气,笑容却显得斯文温和。 钟思乔把手机收回来,也看了眼,咕哝道:“算了,要是他对我没意思,我也追追看吧。要不然我感觉我会挺后悔。” 听到这话,温以凡搅拌饮料的手停了半拍。 “感觉他肯定挺受欢迎的。”钟思乔非常自信,“但我一定是追他的女孩子里长得最好看的,要是我不追,他因此被别人追上了,我岂不是很吃亏。” …… 聚会结束,温以凡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刚巧是休息日,这会儿桑延也在家里。此时他正打着电话。模样看着有些头疼,像是强忍着不耐:“又来?” “……” 见她回来了,桑延只瞥了她一眼。 温以凡换了室内拖,往厨房的方向走。还能听到后头的桑延应付般地说着:“不是,妈。您怎么就发脾气了?” “什么叫等我半天?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桑延说,“行行行,有空再说。” “不知道,我看看吧。” “挂了。” 很快,客厅便彻底安静下来。 温以凡从冰箱里拿了瓶酸奶,用吸管戳开,喝了口。她站在厨房里,思绪有些飘,没出客厅,也没立刻回房间。 这通电话,应该就是在提他相亲的事情吧。脑补了下桑延跟另一个女生坐一块聊天的画面,温以凡垂眼,唇线渐渐拉直,心情莫名堵得慌。 温以凡慢吞吞地把酸奶喝完,又站了会儿,才回到客厅。 桑延正玩着手机,眼皮轻轻抬了下,随口道:“跟你那小竹马约会回来了?” “嗯?”温以凡解释,“我不是跟向朗出去。” “噢。” 冷场。 温以凡有点想问问他是不是去相亲了,却又觉得自己也没什么立场问。她坐到沙发上,思绪在顷刻间被钟思乔说的“后悔”包围。 伴随着未知的惶恐。 随后,温以凡的脑海里浮现起刚跟钟思乔的聊天内容。 ――“先试探一下。” ――“就先随便聊天。” 温以凡思考着,又看向桑延。 桑延半躺在沙发上,穿着宽松的短袖,松松垮垮地,露出大半的锁骨。她迟疑几秒,主动喊他:“桑延。” “嗯。” “你最近在公共区域穿戴有点,”温以凡强行扯了个话题,“暴露。” “怎么?你还挺多意见。”桑延抬眼,懒洋洋道,“怕你把持不住?” “……” “就不能控制着点?我知道我这张脸引人犯罪,”桑延气定神闲地收回视线,语气格外欠揍,“但都是成年人了,总得有点定力吧?” 温以凡沉默两秒,轻声道:“真没有。” 这回应让人有点意外。 桑延挑眉,又看了过去。 “你尽量穿得整齐点,不然,”温以凡的脑子全数被“言语暧昧”四字占据,想出了个最合适的话,诚恳地说,“我怕我会犯罪。” “……” 难哄 话落,桑延的眉心一跳,把玩手机的动作也停住。 气氛凝固下来。 温以凡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话,似乎比钟思乔举的那个例子还要直白。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停了两秒后,她淡定地收回视线。 上一回有类似的事情,还是他们第一次在“加班”酒吧见面的时候。 不过那会儿,温以凡以为桑延认不出她,再加上觉得局面也难以解释清,干脆破罐子破摔,抱着再不会见面的心情冒出了那句――“那还挺遗憾。” 但这回,两人都是清醒且知根知底的。 毫无掩饰。 不知道自己这试探算成功还是翻车,温以凡觉得必须就此点到为止。她站了起来,面色如常地说:“那你以后多注意一下,我先去休息了。” 走了几步。 身后的桑延冒出了句:“等会儿。” 温以凡抿唇,调整好情绪后才回了头。 “说来听听。”桑延看着她的眼,坐直了起来,语气不太正经,“你怕你会犯什么罪?” “……”温以凡硬着头皮说,“我只是接你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 我也不清楚你所说的引人犯罪是犯的什么罪。 “噢。”桑延了然,“你想亲――” “……” 亲? 温以凡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她没想到这么长远的方面去,只是想借着桑延的话,看看他现在对她大概是抱着怎样的一个态度。 她正想反驳。 又听到桑延接着说完:“――犯我。” “……” 哦。 不是亲,是侵。 你想侵犯我。 温以凡:“……” 这像是个突然有个巨石般的大锅压在了她的身上。 温以凡懵了,在脑子里疯狂寻找着搪塞应付的话,试图让他明白,她所说的这个犯罪,并没有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没等她想到措辞。 下一刻。 桑延忽地把手机扔到一旁,又靠回椅背上。他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细碎黑发散落额前,漆瞳倒映着客厅的光。模样似挑衅,又似明目张胆的勾引。 “敢就过来。” …… 回到房间。 关上门,温以凡靠在门板上,缓缓地松了口气。她平复了下呼吸,进到厕所里去洗了把脸,感觉耳边只剩下心脏跳动的声音。 半天都缓不过来。 温以凡关掉水龙头,扯了张纸巾擦脸。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又神游了起来。桑延那最后四个字像在脑子里粘了胶水似的,怎么都挥之不去。 ――“敢就过来。” 她哪敢。 她哪有这熊心豹胆!!! 想到这,温以凡又洗了把脸,努力让自己的理智回来一些。 温以凡记得自己只勉强说了句“我不是这个意思”,而后便转头回了房间,步伐没半点停留。但只是几分钟前的事情,她却已经完全想不起自己这次情绪控制得如何。 是依然镇定自若。 还是像在落荒而逃。 温以凡叹息了声,也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行为,算不算是一时冲动。 从跟钟思乔分开,在回家的路上,温以凡的脑子里就一直想着桑延相亲这个事情。尽管这跟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都只是桑延的事情。 他家人觉得他年纪到了,给他安排对象认识,都是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她应该像以前那样,听了就过。并不用去询问,也不用太过干涉。 但因为今晚的事,温以凡突然意识到,原来很多行为是不可控的。 就算一直觉得这样不好,不可以这样,却还是会因为一些事情将那层安全距离打破。原来她的一言一行,所展现出来的情绪,不可能全部都理智。 她也有情绪。 也有意想不到的,独占欲。 她也有点儿想,往他的方向靠近一些。 可又怕这距离遥不可及。 桑延家境好,又生得极好。年纪轻轻就开了家酒吧,现在的工作也比同龄人更胜。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到,从未遇到过任何挫败。 生来的条件就格外优越,傲气的资本也十足。 而她却完全不同。 温以凡虽对长相没有太大的概念,却通过旁人的话来看,也知道自己确实是长得挺好的。可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太优势的条件。 毕竟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 除了个正经的工作,温以凡什么都没有,日子都是省吃俭用着过的。曾经唯一能称道的舞蹈早已放弃,就连性格都平平淡淡,无趣得乏善可陈。 温以凡从不觉得自己这样,会值得旁人念念不忘多年。 她不知道桑延现在对她这些许的不同。 是因为重逢后的相处; 亦或者只是因为,她是他一道还没跨过去的坎。 光从今晚的试探,温以凡也看不出桑延的想法。 但他似乎没有太抗拒的意思,也没有刻意岔开话题,反倒还有些“迎战”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自己表现出来的想法。 温以凡实在分不清。 他现在是觉得自己在学他说话,还是真切察觉到了异样的地方。 难道还得试探几次吗? 在这方面,温以凡也只是个菜鸟,完全没经验。 她叹了口气。 温以凡出了厕所。 又想起了桑延说最后一句话的表情和语气。 唉,确实还。 挺头牌。 - 每年的霜降不一定是同一样,在十月23到24日交节。 今年温以凡的生日在霜降后一天。往年她要么是在家里躺一天,要么是下班之后跟同事吃顿饭,简单庆祝一下。 温以凡恰好在这天结束了休息,早早地出门上班。等她加班结束,坐上地铁回家时,已经接近晚上十一点了。 她提前跟桑延说了会晚归。 桑延只回了个:【嗯】 除此之外,消息列表里还有不少未读消息。 都是生日祝福。 温以凡一一道谢,只剩下赵媛冬的没点进去。她扯着吊环,看着窗户倒影里自己不太清晰的面容。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又老了一岁。 不知不觉就二十四了。 桑延跟她同龄。 二十四这年纪应该也不算大吧。 他怎么就开始相亲了。 不知道有没有遇到觉得合适的女生。 温以凡胡思乱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家,才稍稍回过神。时间已晚,怕吵到桑延,她轻手轻脚地关上玄关的门,顺带把门锁上。 转头往沙发看的时候,才发现桑延此时还在客厅,正垂着眼看手机。 温以凡没打扰他,打算直接回房间。 下一刻,桑延喊住她:“温以凡。” 温以凡:“嗯?” “帮个忙。”桑延慢条斯理道,“帮我拿下冰箱里的盒子。” “好。”温以凡把包挂在一旁,转头进了厨房。她打开冰箱,往里扫了圈,看到最顶上有个蛋糕盒。她愣了下,伸手拿了出来。 纸盒的包装,看不到里头的东西。 像是个生日蛋糕。 温以凡看了会儿,抱着蛋糕盒,走回客厅。她把盒子放到茶几上,也不太确定这蛋糕是不是给她买的,迟疑了几秒:“那我去休息了?” “……” 桑延抬眼,定定地看着她:“一块吃。” 温以凡哦了声,坐到沙发上。她有些不自然地挠了挠头,往他的方向看了眼,平静地问:“你这是给我买的吗?” 桑延倾身,把蛋糕盒拆开,散漫道:“随便买的。” 这好像是默认了的意思。 温以凡眨眼:“谢谢。” 里头是个草莓蛋糕,约莫六寸大。 模样格外好看,白色的奶油上缀着一圈草莓,还有像玫瑰一样的碎花散落其上。旁边有个小牌子,上边写着生日快乐。 桑延抽出蜡烛,安安静静地,没说什么话。 好些年没收到过生日蛋糕了。 温以凡盯着蛋糕,又抬眸,小声问道:“我能拍个照吗?” 桑延瞧她:“拍。”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温以凡认真对着蛋糕拍了几张照片。 旁边的桑延看着她的举动,等她拍完,往蛋糕上插了一根蜡烛。他从口袋拿出打火机,往蜡烛上点火,说话的语气很淡:“许愿。” 温以凡把思绪拉回来,歪头思考了下,很快就吹灭了蜡烛。 桑延随口问:“许了什么愿?” 温以凡:“不是说了就不灵了吗?” “你不说,”桑延笑,“我怎么帮你实现?” “……” 看着他此时的模样,温以凡的心跳有些快。她舔了舔唇角,自顾自地收回视线,拿起蛋糕刀胡乱说了句:“是跟我工作有关的。” “噢。”桑延从袋子里抽出纸盘,语调欠揍,“我还以为是想让我当你对象呢。” “……” 听到这话,温以凡的动作停了下,没看他。她没接这话,只是往纸盘上放了块蛋糕,放在他面前:“那我就给你切这些了?这么晚吃太多蛋糕不好。” 盯着她的表情,桑延神色若有所思。 良久,他只嗯了一声,也没再继续说话。 时间逼近十二点。 温以凡把手上的蛋糕吃完,收拾了下桌子。她把剩余的蛋糕塞回蛋糕盒里,抱着起了身:“快十二点了,你早点休息。” 桑延:“行。” 又回到厨房,温以凡把蛋糕盒放回原来的位置。她出到客厅,正打算回房间的时候,恰好撞上这会儿也打算回房间的桑延。 桑延的脚步停了下来,挡住了她的道路。 温以凡也顺势停下。 桑延又喊她:“温以凡。” 温以凡:“怎么了?” 沉默三秒。 桑延往挂钟的方向看了眼。 “礼物在茶几下边。”桑延抬了抬下巴,懒懒地抛了句,“自己去拿。” 温以凡没反应过来。 下一秒。 桑延忽地弯腰,与她平视。两人的目光对上,定格两秒后。他漫不经心地抬了手,用力揉了下她的脑袋。 “生日快乐。” …… 说完,桑延收回手,转身回了房间。 刚关上门,口袋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了出来,大步走到床边坐下,而后才随意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苏浩安。 桑延接了起来。 “明晚出来喝酒,老子恋爱了。”苏浩安笑嘻嘻地,“我对象那几个闺蜜长得也还行,来,爸爸介绍给你,让你趁早也脱个单。” “噢,关我屁事。”桑延说,“挂了。” “你是不是人?你告诉我你最近在干什么!你多久没来‘加班’了!”苏浩安很不爽,“赶紧的,明天不出来我就杀去你家了。” “我最近在确认一个事儿。”想到刚刚的事情,桑延心情很好,“短时间内都没空。你呢,爱恋爱恋爱,爱喝酒喝酒,别他妈来烦我。” 苏浩安:“啥玩意儿?” 桑延扯唇,没再多说。 “确认啥!”苏浩安被他吊了胃口,“说来听听呗,让兄弟给你点儿参考意见。” 桑延依然一句没说。 苏浩安又问了几句,一直得不到回应也火了:“你他妈说不说!” “行。”桑延勉强说了句,“那就随便说几句吧。” “?” “最近呢,有个姑娘想泡我。”桑延拖着尾音,慢悠悠地说,“我没时间应付别人,懂?” 难哄 他揉脑袋的力道毫不温柔,像在揉搓抹布一样,这会儿似乎还残留着温度。随着门关上的声音,温以凡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温以凡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后,才看向茶几的方向。 这蛋糕已经让温以凡觉得意外了。 她压根没想到还有礼物。 客厅的灯还没关,白亮的灯有些晃眼。茶几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放着热水壶和几个水杯,旁边还还有报纸和几本杂志。 从这个角度看,看不到茶几下方放了什么东西。 温以凡走了回去,蹲在茶几旁往里看。 里头东西很多,摆放得也不算整齐,混混杂杂的。一堆奶粉和水果麦片里,粉蓝色的袋子被放在最外头,显得格外突兀。 礼品袋不是纯色的,缀着点点白色小花,疏疏松松,不太密集。 盯着看了两秒,温以凡伸手拿出来。 温以凡顺着袋口往里看,里头有个深黑色的盒子。她站起身,莫名觉得手里的东西像个烫手山芋,有种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的感觉。 她没立刻拆开,先是到玄关把灯关上,而后回到房间。 温以凡把袋子搁到床上,拿出里头的盒子。 质感略显厚重,约莫比手大一圈。还没打开,她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气,特殊至极,凛冽中夹杂着几丝甘甜。 迟疑几秒,温以凡小心翼翼地打开。 是一瓶香水。 透明偏粉的四方瓶,瓶口绑着个暗色的蝴蝶结。 上边用黑色字刻着两个英文单词。 ――FirstFrost。 霜降。 她的小名。 温以凡的心脏重重一跳。 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但温以凡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桑延以前喊她“温霜降”的事情。她舔了舔唇,从口袋里抽出手机,上网查了查这个牌子。 这牌子的香水很小众,不算特别有名。 温以凡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东西,大致翻了翻,也没继续看下去。她的目光又挪到香水瓶上,上边的字迹清晰明了,犹如刀刻过的痕迹。 温以凡指腹在其上轻蹭了几下,因此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好像是高一上学期的时候。 在某次跟同学聊天时,温以凡随口提了一下,因为自己在霜降出生,所以小名也叫霜降。当时在场的同学都只是听了就过,没把这当回事。 她对此也没太在意。 好像只有桑延听进去了这个事情。 也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两人私底下相处时,桑延不再喊她“学妹”,也不再直呼她的原名,改口喊成了“温霜降”。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喊她小名的时候,连姓都带上。 一开始温以凡不太习惯,但桑延想怎么喊是他的自由,她也没有太管这个事情。听他喊久了,也适应了起来,偶尔还觉得这么叫起来也挺好听。 重逢之后,温以凡就再没听过桑延这么喊她。 本以为他早就把她这小名忘了。 把盖子扣了回去,温以凡抱着盒子,往后一倒,整个躺在了床上。她盯着白亮刺目的天花板,过了好一会儿,又腾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男人的举动粗暴又显亲昵。 温以凡想起了刚刚桑延跟她平视的眼。 在这一瞬间。 温以凡的脑子里,冒起了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她突然很想谈恋爱。 跟桑延。 她想,跟桑延,谈恋爱。 温以凡翻个了身,想静下心来,却完全无法将这个念头抛却。 她今年的生日愿望,其实也没有许得太大。 很多事情,温以凡觉得不该属于她,就不想这么强硬性地求来。她只希望自己能够拥有足够的勇气,希望能够奋不顾身一次,希望能够不考虑任何事情地去奔向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是桑延的话。 温以凡觉得自己可以努力一下,也尽可能地成为热烈的那一方。 如果因此。 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个结果。 那当然很好。 但如果不行。 那她就重新走回来。 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就如同钟思乔所说的那般。 她想追他。 她想尝试一下。 温以凡坐了起来,拿起手机。 透过黑色的屏幕,注意到自己不知从何时弯起的唇角。温以凡稍愣,收敛了几分,打开微信列表,找到跟桑延的聊天窗。 思考了半天。 温以凡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敲了句:【谢谢你的礼物^_^】 但又觉得后面那个表情有点儿傻。 温以凡抬手删掉。 最后只留了“谢谢”两个字。 那头回得很快。 桑延:【?】 桑延:【几点了。】 桑延:【睡觉。】 温以凡:【好的。】 想了想,她又回了句:【等你生日,我也会回礼的。】 是明年一月份的事情了。 如果他同意下来,这话就相当于,就算中途桑延要搬走,温以凡也可以将跟他的关系拉长到那个时候。再之后,她也有找他说话的理由。 桑延:【噢。】 他就这回了这么一个字。 瞬间冷场。 温以凡也不知道该回什么,指尖在屏幕上动了动,最后还是作了罢。她把手机放到一旁,正打算起身去洗个澡。 在这个时候,手机再度响了声。 她拿起来一看。 桑延又发来一条语音。 腔调懒洋洋地,声线微哑,话里带着浅浅的倦意。 “还有69天。” 温以凡听了好几遍,还挺喜欢他这么给自己发语音。纠结了须臾,她试探性地敲了句:【如果可以的话,你能每天都给我倒计时吗?】 桑延:【?】 温以凡扯了个理由:【我怕我忘了。】 又三条语音。 桑延似是气乐了:“哪来那么厚的脸皮。” 桑延:“能有点儿诚意?” 桑延:“这事儿你就应该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而不是让我每天提醒你一次,懂么。” “……” 因他的话,温以凡立刻意识到她这个要求是有点离谱,改口道:【抱歉。】 温以凡:【我会记挂着的。】 把手机放下,她又自顾自地思考了一会儿。 虽然温以凡已经确定想要追桑延的这个想法,但她从没做过这种事情。所以具体该怎么做,该从哪方面切入,她也完全没有头绪。 如果只是用言语试探,循序渐进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温以凡觉得这似乎没有多大的用处。毕竟这种话桑延说的也不少了。 或许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受够了他的话,忍不住用相似的方式回怼。 那如果直接用行为接近…… 温以凡又怕桑延觉得她在性骚扰。 尽管先前通过桑延的话得知,她在梦游时也已经做出了不少近似性骚扰的行为。但在清醒时干出这种事情,温以凡并不觉得桑延还能那么轻易地放过她。 再按照高中时,桑延对崔静语的态度来看。 他好像不太喜欢热情外放的类型。 想了半天,温以凡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 隔天早上八点,温以凡自然醒来。 按往常一样,她习惯性起身洗漱换衣服。正打算出房间,她突然瞥见梳妆台前的镜子。温以凡的目光定住,盯着镜子里头的自己。 女人皮肤白净,眼睛内勾外翘,唇红似胭脂。素面朝天,不施半点粉黛。头发扎成个马尾,身着简单的运动外套,以及修身长裤。 模样看着随意,却又显得妖艳而锋利。 温以凡默默地坐到梳妆台前,简单化了个妆。看到昨晚被放在一旁的香水,她拿了起来,犹豫着,往耳后和手腕处喷了下。 等味道挥发了些,温以凡才出到客厅。 今天是周末,桑延不用上班。但这会儿他已经起来了,穿着简单的休闲服,正在厨房里煮早餐。仍是一副困到生人勿扰的状态。 察觉到温以凡的动静,他轻瞥了眼。 很快就停住。 桑延目光毫不掩饰,明目张胆地打量着她。他的手搭在流理台上,轻敲了两下,随意地问:“今天干什么去。” 温以凡往锅里看了眼,诚实答:“上班。” 桑延挑眉,又盯着她看了会儿。没多久,他似是明白了什么,唇角轻勾了下。他收回视线,十分刻意地、拖腔带调地“噢”了声。 温以凡神色淡定,没表现出半点不自在。仿佛也觉得理所应当。 桑延把火关了:“拿碗。” “哦。”温以凡打开一旁的碗柜,顺带说,“那明天的早餐我来煮?” “你起得来?” “起得来…吧。”温以凡也不太确定,提了句,“你作息还挺健康。我认识的人里,只有你是每顿早餐都要吃,没一天落下的。” 桑延侧头,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你说我为什么健康?” 觉得他这问题似乎跟刚刚她说的话重复了,但温以凡还是耐着性子,非常配合地回答:“因为你每天都吃早餐。” “……” 桑延只简单煮了粥和鸡蛋。 刚煮完还有些烫,温以凡吃得慢吞吞的。桑延比她吃得快,吃完便起身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等他出来后,她抬眸看了眼。 又是一身漆黑。 看着高冷又寡情,像个要出去做任务的杀手。 把最后一口粥咽下,温以凡问:“你要出门吗?” “嗯。”桑延说,“见个朋友。” 温以凡没多问,注意到时间差不多了,也起了身。她跟在桑延身后,走到玄关的位置。在他穿鞋的时候,她拿上衣帽架上的鸭舌帽,扣到自己的脑袋上。 戴上的那一瞬。 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似乎不是她的帽子。 宽松了不少。 与此同时,温以凡对上了桑延的脸。 他先是盯着她脑袋上的帽子,定格几秒后,下滑,与她对视。 仿若带了谴责的意味。 温以凡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又往衣帽架的方向看,果然在那上边还发现了一顶黑色的帽子。她默了会儿,伸手把帽子摘下。 抱着物归原主的想法,温以凡仰头,迟疑地把帽子戴回他的头上。 随着她的举动,桑延的身子顺势下弯。 距离在一瞬间拉近。 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起来。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见不着底,带着极端的吸引力。温以凡的眼睛一眨不眨,能清晰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 有暧昧掺杂进空气中,不受控地发酵,丝丝缕缕地向外扩散。 也许是受到了蛊惑。 某一瞬,温以凡挪开眼,鬼迷心窍地抬了手,替他顺了顺额前的碎发。再与他的眼撞上时,动作才一停,而后缓缓收回手。 温以凡往后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说:“你头发乱了,我帮你整理一下。” 桑延的喉结轻滑。 没等他开口。 温以凡垂眼穿鞋,又憋出了句:“不客气。” 又沉默了会儿。 “噢。”桑延忽地笑了,“所以这是,我还得感谢你的意思。” “……” 温以凡当做没听见,拿上一旁的钥匙,神色从容:“那我去上班了。” 但不等她往外走,桑延突然站直起来,堵在她身前。他往侧边看了眼,散漫地拿起衣帽架上剩余的那顶帽子,礼尚往来似地扣到她的头上。 动作利落又干脆。 温以凡的脑袋扬了起来。 桑延盯着她的脸,慢条斯理地将她脸侧没绑好的碎发挽到耳后。明明只是几秒钟的事情,却像是拉长到几分钟。完事儿后,他垂睫,语气拽又吊儿郎当:“怎么不说话?” “……” “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温以凡回过神:“…谢谢。” - 两人一块出了门。 桑延顺带把她载到了南芜电视台。 下了车,温以凡将心情整理好,回到办公室。刚坐到位置上,她就看到桌上放了瓶草莓牛奶,旁边是一块小蛋糕。 温以凡转头看苏恬:“小恬,这是谁的?” “能是谁,”苏恬小声说,“那小奶狗给你的。” “……” “你俩现在是在暧昧阶段吗?还是他单方面的?他对你的心思可越来越明显了。”苏恬说,“要不然你就试试呗,这小奶狗还挺听话的,而且这长相也不亏。” 温以凡没说什么,直接起身,往穆承允的座位走。 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什么人。 穆承允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以凡姐,早上好。” “嗯,早上好。”温以凡把早餐放回他桌上,温和道,“谢谢你的早餐。不过我每天都是吃完早餐才来上班的,这会儿也吃不下了。” 穆承允嘴唇动了动。 温以凡笑:“你吃吧,以后不用再买了。谢谢你。” “……” 说完,温以凡回了座位。 苏恬又凑了过来,好奇道:“你说了啥,这小奶狗怎么立刻蔫巴巴的。” 温以凡摇头:“没说什么。” “不过他真的太不主动了,还能这么追人――诶。”像是发现了什么,苏恬吸了吸鼻子,扯开了话题,“以凡,你今天喷了香水吗?这味道还挺好闻。” 温以凡摸了下耳后:“嗯。” 苏恬盯着她:“你有点儿不对劲。” “……” “你谈恋爱了?” “不是。”温以凡否认。思考了下,想着苏恬不认识桑延,估计也猜不出来,她干脆老实说,“我在追人。” 苏恬懵了:“啊?你追人?” 温以凡:“对的。” “……你确定你用得着追吗?”苏恬说,“以凡,你要知道,男人都是视觉动物。你只要勾勾手指头,不用你追,对方就直接舔上来了。” 温以凡:“不会,他长得很好的。” 苏恬:“能多好?” 这附近就是堕落街,怕苏恬也听过‘堕落街头牌’的称号,温以凡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说:“好到,能做――” 苏恬:“嗯?” “鸭中之王的水平。” “……” - 温以凡到家的时候,桑延还没回来。此时还不到八点,她走进厨房,刚巧收到了桑延的微信,说是他今晚回来会晚。 她回了个“好的”。 随便煮了个泡面,温以凡坐到餐桌旁,边咬着面,边琢磨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按桑延今天的行为来看。 温以凡觉得,他对她应该也是有好感的,但具体有多少,她也不太清楚。毕竟这个人,是她见过的最不安常理出牌的人。 甚至,再细想。 温以凡又觉得今天的事情,也可以用桑延觉得“你占了我便宜,我他妈做人就没有吃亏的道理”这个想法解释过去。 她想要万无一失一点。 毕竟如果明确说出来了,对方实际上并没有这个意思的话。 他们两个估计也没法再合租下去了。 不知为何。 温以凡也还,挺喜欢现在这种状态。 吃完后,温以凡将碗筷洗干净,回了房间。做好一切睡前工作,她躺到床上,百无聊赖地翻着各个新闻APP。 过了好一阵,温以凡才打开微博。 不小心点到了消息列表,看到那个树洞博时,温以凡神色稍滞,又伸手点开。盯着自己上回投稿的内容,她纠结了下,开始在输入框敲字。 【匿名打码,怎么追自己得罪过的人?】 发送成功后,温以凡便退出了微博。 把手机放到一旁,她又胡思乱想了一堆。温以凡侧身,蜷缩成一团,睡意渐渐升了上来,将她整个人笼罩。 即将陷入梦境当中时,温以凡听到手机振动了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温以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伸手拿起手机,随意地瞥了眼。 此时零点刚过几分钟。 是桑延发来的一条语音。 也不知道他这个点给她发消息做什么。 温以凡半闭着眼,趴在枕头上,随手点开来。 桑延似乎是还在外面,语音里的背景音有些吵,噼里啪啦的。他的声线低沉,带了点磁性,混杂在其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还有68天。” 难哄 听到这串话,温以凡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点到了昨天的那个语音。她的眼睫动了动,指尖下意识往下滑。 但已经到底了。 温以凡的神志清醒了些,再度点了下最新的语音条。 同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有个猜测呼之欲出,温以凡皱着眼,慢吞吞地往回拉。又点开前几条语音听了遍,顺着往上,直到听到那条――“还有69天。” 68、69。 哦。 数字不一样。 温以凡正想习惯性地回复个“好的”,刚敲了一个字,忽然就回过神来。她用力眨了下眼,坐了起来,直直地盯着屏幕。 还能看到她前边发的那句――“你能每天都给我倒计时吗?” 当时昏了头,只想趁机找个理由,让他能每天都给自己发条语音。但现在再看这个要求,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话确实很无耻,看着荒唐又闲得慌。 还要拉上对方一起闲得慌。 不过桑延不是拒绝了吗? 还很直接地吐槽她这人脸皮很厚。 温以凡舔了舔唇,抱着被子迟疑地回:【你不是让我自己记着吗?】 可能是在外边,没看手机,桑延一直没回复。 过了好一阵,温以凡又快睡着的时候,他才发了几条语音过来。似乎是换了个位置,桑延那头背景声明显淡了不少,显得安静许多。 温以凡一直觉得他说话的腔调很特殊,也不知道是谁教的。语速不快不慢,平的无波无澜,说到最后总会带点惯性的拖腔,自带痞劲儿。 桑延:“嗯?是。但是呢,你这人太会浑水摸鱼了。” 桑延:“之前说了好几次的饭,到现在都没还。要是不提醒你的话,你估计会以同样的方式把自己说过的话当成空气。这吃亏的不还是我么。” 桑延:“行了,赶紧睡吧。” 温以凡确实很困。她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好了不少,不像之前一样连入睡都困难。梦少觉也沉,经常能一觉到天明。她强撑着眼皮,回道:【我给你做了挺多次饭。】 温以凡:【也算是还了?】 桑延:【?】 温以凡打了个哈欠:【好吧。】 温以凡:【那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温以凡:【我都会还的。】 思考了下,温以凡认真补充:【不会让你吃亏的。】 等了好片刻,那头没再回复。 温以凡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隔天醒来,温以凡第一反应就是摸起旁边的手机,看有没有未读消息。在她睡着没多久后,桑延才回复了她,依然是干脆利落的语音条。 “你这话倒是新鲜,像黄鼠狼给鸡拜年。”男人语气带了困意,闲闲散散,“我仅有的便宜都早被你占完了,哪还有吃亏的余地?” 温以凡:“……” - 听到这话,温以凡再一琢磨,反倒觉得自己这边有点儿吃亏。 毕竟桑延所说的事情,她都一点印象都没有。就比如所谓的亲和抱。但这些事情,在桑延的视角是确切发生过的,也因此会有各种情感上的起伏。 就等同于,另一个自己,跟他做过这样的事情。 还没追到人,温以凡就开始杞人忧天。她有点儿担心,如果真那么好运,最后她真的追到桑延了。他俩再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会不会早已没了新鲜感。 这让温以凡对梦游这事情更加抗拒。 虽然从一开始,温以凡就觉得自己做不出这样的事情。但因为这段时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对桑延确实是有那方面的心思。 也因此,温以凡又开始觉得,她可能是真做了这些事情。 这些也许都是她潜意识里想做的事情。 这么一想,温以凡觉得自己还挺可怕。 从桑延那边来看。 自己的形象就是一个半夜会梦游,起来对他又亲又抱的流氓,甚至还在清醒时刻恐吓他要把衣服穿好,不然她可能会做出侵犯他的犯罪行为。 “……” 温以凡莫名觉得这追人之路有点儿困难,已经直接输在起跑线上了。这会儿要出现一个强烈的竞争对手,她就根本没赢的胜算。 因为温以凡的话,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恬时不时就会问问她的进展如何。她每次都言简意赅地回答相同的六个字:“还在努力当中。” 次数多了,苏恬作为旁观者也急了:“对方是不是吊着你啊?” “不是,他应该不知道我在追他。”说到这,温以凡有些不确定,“这个要先说出来的吗?” “当然不要!”苏恬立刻道,“你可以适当得表现出对他的好感,但不能一上来就把自己放在感情弱势的一方。你得对自己自信点,在他有空的时候找他聊聊天,不要表现的太缠人。或者从他的爱好切入,偶尔约他出来一趟什么的。” “这样啊。”温以凡若有所思,“我知道了。” “所以你追的如何了?”苏恬看了看时间,回忆了下,“距离你第一次跟我说你要追人,都过了一个月了,你这感情没升温一点吗?” 温以凡想了想:“我也不太清楚。” 苏恬:“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追到?” “不急。”温以凡收回思绪,继续敲键盘,“我再想想。” 苏恬愣了下:“想什么?” 温以凡:“想怎么追。” “……” 这段时间,温以凡确实是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暗戳戳地在桑延面前找存在感。 先前发给树洞博的问题,可能是没先前的劲爆,这回温以凡一直没被翻牌。她毫无经验,所有追人行为,都是根据自己对桑延的了解,努力琢磨出来的。 但苏恬说的,从爱好这方面切入。 她觉得这个建议还挺可取。 桑延的爱好,按温以凡所了解到的,他似乎是一直在玩一款手游,而且玩得还很好。在家的时候,温以凡常常能听到他用傲慢的语气吐槽队友:“你这什么垃圾操作。” 温以凡对游戏的兴趣不大。大学刚开始时,跟着舍友玩过一段时间的网游。只有最开始往的时候上线比较频繁,到后来就隔一段时间才上去一次。 工作后更是没时间碰这些东西。 到现在,温以凡基本没玩过什么游戏。电脑里也早就卸载了这个网游。 但温以凡觉得,既然要追人,当然要为了对方做出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当天晚上,她回到家后,便往手机上下载了这款手游。 温以凡上网查了攻略,接连研究着玩了几天,才渐渐上了手。 几天后,注意到温以凡总困倦萎靡的状态,苏恬随口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嗯?”温以凡诚实说,“听了你的建议,我最近打算从爱好切入。在玩我喜欢的人喜欢玩的一个手游。” “怎么样?” “还挺好玩的,就是有点费时间。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觉。” 苏恬随口问:“你自己玩还是?” “我自己玩。” “……” 苏恬惊了:“不是,你当然得找他一起玩!你自己玩有什么用!” “我玩的太烂了,不敢找他玩。”想着桑延骂人的模样,温以凡的顾虑很强,“怕被骂。” “……”苏恬觉得好笑,“放心吧,你跟男生一块玩游戏,他们都会有种带妹的成就感。就算你玩得再差,也不会说什么的。都非常怜香惜玉!” 温以凡摇头:“他不会。” “……” “而且我觉得不一起玩也有空,”像是不能接受她这个建议一样,温以凡自顾自地找着理由,“这样就多了个共同话题。” 苏恬默了几秒:“也行吧。” “就是有个弊端。”温以凡叹息了声,“我没什么时间找他聊天了。” “……” 苏恬一噎,总觉得她追人的方式格外奇特:“不是,以凡。你就算以前没追过人,但总也被人追过吧?” 温以凡嗯了声。 苏恬:“那你可以参考一下别人的方式。” “啊?但我觉得这些人的方式没什么好参考的。”温以凡似乎压根没考虑过这方面,直白道,“不都是失败案例吗?” “……” - 另一边。 加完班后,桑延本想直接回去,但在苏浩安的再三催促下,他还是去了一趟“加班”。他直接上了二楼,进了最靠里的包厢。 里头约莫六七人,一班人的关系都不错。 一进门,苏浩安那大嗓门就像是开了扩音似的,阴阳怪气道:“哟,这是哪位?稀客啊,这会儿想得起我们这班兄弟了?” 桑延瞥他一眼:“你说话能别像个娘炮一样?” “……” 另一边的钱飞摇摇头:“苏浩安,你能不能收收?跟个怨妇一样。桑延这人就是不能惯,你瞧他那嘴脸,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桑延找了个位置坐下,唇角轻扯:“钱老板,你对我还挺多意见。” “你最近干什么去了,”钱飞说,“说来听听。” “这不是不好说么。”桑延拿了听啤酒,单手打开,语气不太正经,“我怕你们听完,一个个心里不平衡,嫉妒得面目全非呢。” 钱飞:“?” “我服了。”苏浩安翻了个白眼,在钱飞旁边坐下,“他说最近有个姑娘在追他,没时间应付我们,懂吗?” “你有病?”钱飞盯着桑延气定神闲的模样,极为莫名其妙,“你第一次被追?以前怎么不见你到处吹!你是不是也对人家有意思啊!” 桑延挑眉:“是又怎样。” 这回答像一声惊雷在房间里炸开。 “靠?真的假的?” “谁啊!” “铁树开花?” “不是,所以你这是对人家有意思还等着人追?你说你能别那么狗吗?你是不是吊着人家?”钱飞吐槽,“你这啥心理,大老爷们儿矜持什么呢!” 闻言,桑延的眼皮动了动,似笑非笑地喊他:“钱飞。” 钱飞:“干嘛,你有屁就放。” “我也不说多,你说你要有我千分之一的情商,”桑延悠悠道,“你至于半个世纪了,还在给你那女神当备胎?” 沉默三秒。 有人噗嗤地笑出了声。 “…妈的。”钱飞忍了忍,还是觉得忍不了。他站起身,开始捋袖子,往桑延的方向走,“来,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被旁边的男人忍笑拦住:“算了算了,咱别跟狗计较。” 很快,又有人出声调侃:“所以是哪个神仙,能被我们这眼睛长头顶的桑大少看上?” 提到这,苏浩安想起个事儿:“哦。是不是你公司新来的那个实习生?大三还是大四来着,长得确实还挺漂亮。” “可以啊桑延,老牛吃嫩草?还大学生啊?”角落的男人笑嘻嘻地说,“诶,我突然想起,这不是跟你妹差不多大?” “所以你喜欢小你这么多岁的?” 桑延直接拿起桌上的烟盒扔了过去:“注意点说话。” 钱飞对他这种偏见很无语:“这话咋了,爱情不分年龄好吗?小个五六七八.九十岁又咋了!对方成年不得了!我妈一朋友还找了个比他小十三岁的呢。” 桑延冷笑:“还有这种畜生。” “……” 他这反应,明显是苏浩安说的人不对。 又有人陆续猜了几个名字,桑延都不置可否,完全不透露半点风声。最后他被问烦了,还不耐地说了句:“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哪那么八卦?” 其他人丝毫不受影响。 苏浩安继续猜:“可能是相亲认识的?”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来,段嘉许最近是不是也在相亲啊?他那老板给他介绍的。这会儿还在住院呢,割了个阑尾。”钱飞啧啧两声,“你说我们这南芜双系草,现在怎么都混成了这个样子。” 桑延喝了口酒:“别带上我,谢了。” 话题越扯越远。 到最后,桑延差不多准备回去时,不知是谁突然问了句:“所以你对这姑娘是什么打算?” 桑延看过去。 “什么什么打算,人不是想泡我么。”桑延笑了,把易拉罐磕在桌上,模样漫不经心又懒散,“那我能怎样?” “……” “等着她来泡呗。” …… 回到家,桑延往空荡的客厅看了眼,而后又看向主卧房门,动作放轻了些。他脱掉外套,回到房间,正想打开灯的时候,突然注意到床上多了个东西。 桑延的动作停下。 顺着外头的光线,能看到被窝隆起,微卷的长发散落在枕头处。温以凡睡觉时总安安静静的,呼吸声浅到可以忽略不计。喜欢蜷缩成一团,像颗小球。 桑延走了过去,半蹲下来,盯着她被被子遮挡了一半的脸。 他觉得好笑,轻声说:“你是哪儿来的恶霸?两个房间都要占。” 也没打算把她吵醒,桑延正打算起身,拿上衣服就出门洗澡时,突然想起了钱飞刚刚的话。他垂睫,看着毫无心理负担地睡在他床上的温以凡。 “喂,温霜降。” 静谧至极的房间内,随便说句话都像是有回音。 “你能再明显点不?”像是怕吵醒她,桑延的声音低到像是在用气音说话,“不然我心里也没底。” 毕竟,以前他也觉得,就算没有很多,她对他应该至少也有一点好感。 但后来他才知道,情感是最难以猜测的东西。 他认为的,不一定就是真实发生的。 他想要赠予她的一腔热忱,即使是单方面的,她也不一定想承受。 所以这回他必须等。 等到她愿意主动朝他伸手。 他才会。 把所有一切,再度,交予她的手上。 - 醒来后,温以凡往四周一看,发现自己又半夜梦游,跑到桑延的房间内睡了。可能是因为最近没怎么睡觉,导致睡眠质量又差了起来。她有些头疼,往另一侧看了眼,没看到桑延的身影。 温以凡松了口气。 但也不知道这次的情况跟上次一不一样。 是她梦游的时候桑延还没回来;还是她过来他房间睡,导致他半夜醒来,只能忍气吞声地跑到客厅去睡。 温以凡希望是前者。 因为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在无意识的时候占桑延的便宜。她挠了挠头,起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刚出房间就跟客厅沙发上的桑延撞上了视线。他正盖着条小毯子,靠着抱枕,似乎也刚醒没多久。此时就直直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 温以凡停下脚步,鸠占鹊巢的感受极为强烈。犹豫着,她往桑延的方向走,问了句:“我昨天梦游的时候你回来了吗?” 桑延嗯了声。 “……”温以凡又问,“所以你是半夜跑出来睡?” 桑延打了个哈欠,又敷衍地嗯了声。 温以凡扯过一旁的外套套上,斟酌了好一会儿后,决定跟他好好再谈谈这个事情:“要不这样吧,以后你睡前都锁门,行吗?那我肯定没法进你房间了。这样也不会影响你的睡眠。” 桑延不以为意:“你会撬锁。” 温以凡耐着性子说,“我哪有那本事?” “为了侵犯我,”桑延缓缓抬眼,散漫道,“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 温以凡闭了闭眼。 有点儿崩溃。 所以,她梦游的时候真的想侵犯他吗? 她真的做出过这样的举动吗? 温以凡有点不能理解桑延了。 如果真有这种事情,那他为什么还不锁门! 一定要事情到最危急关头的时候,他才知道长点儿教训吗! 沉默两秒。 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度发生,电光火石间,温以凡想到了个主意,面色诚恳:“如果我真侵犯了你,你就愿意锁门了吗?” 听到这话,桑延眉心一跳。 下一刻,温以凡开始脱外套:“那来吧。” 桑延:“……” 桑延:“?” 难哄 外头天已经彻底亮了,但窗帘紧闭着,客厅内显得昏昏沉沉。临近十二月,南芜的气温再度下降,早午晚温差更是大。 温以凡已经坐到桑延旁边的沙发上。她这会儿醒来还没多久,只穿着薄薄的长袖长裤。脱下外套又觉得有些冷,还不自觉哆嗦了下。 桑延脸上情绪渐收,没有多余的动作。 朝他的方向靠近,温以凡将举动放缓,边等着他阻止的言语,边这么一点,一点地挪过去。但直到距离桑延仅剩半米远时,他依然一声不吭,只饶有兴致地瞧她。 温以凡只好停下来,安静等了一会儿。 像看戏一样,桑延依然未动。 “……” 等不到阻拦,温以凡也没再靠过去,镇定自若地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下你应该明白了,如果你不锁门的话,就大概会发生这么个情况。” 桑延笑了:“什么情况?” 距离拉得近,他的存在感浓厚而强烈,温以凡没了刚刚什么话都能往外扯的勇气。她抬头看了下时间,扯开话题:“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上班了。” 桑延侧头,懒洋洋地说:“这不什么都没发生?” “……”温以凡看他。 桑延身上的大半的毯子都滑落到地上,却也没半点去捡的意思。他的眉目嚣张,表情飞扬跋扈,看着天不怕地不怕,似是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温以凡没跟他计较,弯下腰,帮他把毯子捡了起来。她捏着毯子的一角,正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地感觉毯子的另一端被用力一扯。 她还未松手,猝不及防。 身子顺势被向前带,整个人半扑在桑延的身上。 安全距离被打破。 温以凡的呼吸屏住,手下意识撑着他身旁的软垫。但缓冲不及,她的鼻尖碰上桑延的下颚,轻轻蹭过。她下意识仰头,倏忽间,对上桑延漆黑的眼。 他的呼吸,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是滚烫的。 一时间,温以凡忘了做出反应。 桑延的目光沉沉,夹杂着暗昧。他的喉结轮廓深刻,很明显地滚动了下。而后,他的视线垂下,定在她嘴唇的位置,定格两秒,又上拉。 莫名其妙地,温以凡觉得有点儿口干。 “怎么?”桑延忽地出了声,声线带了点儿哑意,“这次敢了?” …… 这话瞬间拉回温以凡的理智,她往后退,坐直了起来。七零八乱的时刻,她甚至也没懂桑延这话是什么意思,胡乱地否认:“不敢。” 桑延面不改色地抬睫。 温以凡含糊搪塞了句:“下次吧。” “……” 借着时间不早了的原因,温以凡没继续呆在客厅,起身回了房间。她进到厕所里,往牙刷上挤了点牙膏,动作又停下,缓缓平复着呼吸。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庆幸。 幸好把持住了。 在清醒的情况下,没名没分就对桑延做这种事情。 那也太不尊重他了。 不过桑延怎么突然扯毯子了? 本来毯子都快掉地上了,他都没管。但看到她一去碰他的毯子,就立刻有了动静……这是怕她不止要抢他房间,连他仅有的一条毯子也要霸占吗? “……” 她的形象都已经成这样了吗? 温以凡分出精力,思考着桑延刚刚的话。她边刷着牙,边想着那话的意思。没多久,她就想起了前段时间桑延的话。 ――“你想侵犯我。” ――“敢就过来。” 温以凡神色僵住,脑子里同时浮现起桑延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她把泡沫吐掉,漱了个口,又回想到自己随便敷衍着回应桑延的话。 “……” 唉。 不过,感觉也不差这句了。 跟他住久了,温以凡都有种被同化了的感觉。把脸也洗干净后,她用毛巾把脸上的水查擦干,非常不合时宜的冒起了个念头。也不知道之后有没有敢的机会。 …… 温以凡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追人的道路觉得有点歪了。 光是做这种嘴上功夫,似乎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温以凡觉得现在跟桑延的相处状态,就有点像――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牛逼的人物,但看到她做出了比他更牛逼的行为,他便不甘示弱。 自然而然地跟她抗衡起来。 桑延这人绝不会吃亏,也不怕被恐吓。 活得格外自我。 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们会不会真成仇人了。 回到公司,温以凡坐到位置上,翻了翻桌上的资料。隔壁的苏恬习惯性地过来跟她八卦,又询问了下她的进度。 温以凡想了想:“我打算加快速度了。” 这些天一直听到的都是“还在努力当中”,此时终于换了句话,苏恬听着还有种很欣慰的感觉:“怎么加快?” “我准备约他吃饭,虽然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说着说着,温以凡转了话锋,“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情。” “什么?” 温以凡认真道:“提升自己。”苏恬没听清:“嗯?” “想追人的话,不能只把精力放在对方身上。”琢磨了这么多天,温以凡终于得出了个结论,“还得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 苏恬默了会儿,觉得这话确实挺有道理:“所以你现在打算?” “我想多做点新闻,”温以凡眼尾稍扬,看着干劲十足,“努力在三年之内,看看能不能拿到台里的十佳记者。” “……”苏恬重复了她说的时间,“三年?” “嗯。” 苏恬提醒:“你确定三年对方还没找对象吗?” 温以凡转头,低声解释:“这两件事情我是同时进行的呀。” “啊?” “我希望让他觉得,”温以凡思考了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是个很努力的人。” 就算现在不够好。 也会通过努力,慢慢变得更好的。 - 再三挑选后,温以凡在十二月初定下了约桑延外出吃饭的时间。她希望自己是时间充裕的那方,所以就定在了她的休息日。 那天是周五。 因为是工作日,桑延还得上班。 也不清楚桑延会不会要加班,温以凡思来想去,还是打算提前跟他约好。要是他说明白他没空的话,她还能斟酌着改个时间。 温以凡出了房间。 此时桑延刚洗完澡,正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温以凡慢吞吞地坐到另一侧的沙发,假装自己是出来喝水的样子。她往杯里倒着水,顺带偷偷地往桑延的方向看了眼, 恰好被他抓到了目光。 温以凡轻抿了下唇,注意到他屏幕上的游戏界面,扯了个话题:“我最近也在玩这个游戏。” 桑延看她:“什么时候?” 温以凡跟他尬聊:“就最近,还挺好玩的。” 闻言,桑延朝她抬了抬手机,闲闲道:“那来一局?” “……”想到自己那三脚猫功夫,以及桑延毫不留情的毒舌能力,温以凡摇摇头,“下次吧,我手机在房间里。” 桑延没再说什么。 温以凡喝了口水,开始切入主题:“你这周五晚上有空吗?” 桑延偏头:“怎么?” “我最近听同事说,你公司附近有家烤鱼店还挺好吃的。”温以凡镇定道,“你有空的话,我们一块去吃?” 桑延把手机放下,盯着她看了好几秒。而后,他若有所思道:“终于要还欠我的饭了?” 温以凡稍愣,又觉得这样理解也没什么错,只好点点头。 桑延收回眼:“噢。” 温以凡又问了一遍:“那你有空吗?” 沉默几秒,桑延淡淡地嗯了声。 “那我那天到你公司楼下找你?”也不知道他介不介意这点,温以凡解释,“我周五休息,可以提前过去找你。不然,我们直接在店里见也可以。” 桑延继续看手机:“不用。” 温以凡嘴唇动了动。 还没说出话来,又听到他说:“我下班之后要回来一趟。” 温以凡:“嗯?” “到时候一块出门。” “……”温以凡低头,又喝了口水,“好的。” 想说的话说完了,温以凡也没再继续呆在客厅。她起了身,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那周五那天,我再提醒你一下?” 桑延回看她,慢条斯理道:“行。” 得到这个答案,温以凡的心里才踏实起来,回到房间里。 另一边。 此时此刻,客厅。 桑延继续玩着游戏,过了会儿,唇角莫名弯了起来。 …… 周五晚上。 温以凡从衣柜里拿出仅有的几条裙子,在其中选了条卡其色的长裙。她套上个长款的毛呢外套,坐到梳妆台前,花了大半个小时来化妆。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温以凡想把眉眼化得稍微柔和些,看着没那么锋利。她拿起眼影盘,加深眼窝,又用眼线笔把眼尾下拉。 挣扎了好一会儿,感觉也没什么用处。 温以凡抿唇,放弃挣扎。出房间前,瞥见桌上的香水,她拿了起来,迟疑地往耳后喷了点香水。 在客厅坐了半小时左右,桑延便回来了。他放下钥匙,习惯性往客厅的方向瞥了眼,视线在她身上定了好片刻,才挪开。 温以凡站了起来,下意识问:“你回来有什么事情吗?” 桑延随口说:“拿个东西。” 温以凡哦了声,没多问。 桑延回了趟房间,很快就出来了。可能拿的是什么小东西,他手上也没提东西,跟刚进去的没什么区别。他往玄关处走,顺带对她说:“走吧。” 跟着他身后,温以凡点头:“好。” 两人上了车。 温以凡系上安全带,跟他报了烤鱼店的名字。 大概是听过这家店,桑延也没打开导航,直接就发动了车子。 温以凡琢磨着要不要跟他聊点什么,但又觉得这样似乎会影响他开车。她看向窗外,想着自己做过的车祸报道,很快就作罢。 想着一会儿到店里,也还有很多时间聊。 倒也离得近,开车过去还不到二十分钟。 这家店在一个小型的商圈旁,前方是停车区域。位置不偏,车子开到那就直接能看到烤鱼店的名字。招牌和装修风格都用的红色系,格外醒目。 店面很大,此时正是饭点,里头顾客不少,一眼看过去满满当当的。 温以凡跟桑延一块走进去,跟门口的服务员报了“两人”。他们被带到个二人桌,正想坐下时,突然有个女声喊了句:“经理?” 这声音脆生生的,听着有点耳熟。 温以凡顺势看了过去。 隔壁是个大台,坐了八个人,看着也是刚来没多久,桌上只有碗筷和茶水。中央摆放着一个一个铁盆,装着塑料包装和倒掉的茶水。 郑可佳坐在其间,穿着姜黄色的裙子。她的长相是那种甜软的漂亮,笑起来尤为好看,还有颗小虎牙。在这吵杂的人群中,显得格外醒目。 下一秒,她的视线一偏,跟温以凡对上。 郑可佳的笑容明显敛了些。 边上一男人开了口,有些纳闷:“延哥,你不是不来吗?” 桑延往那边扫了一圈:“你们聚餐定在这儿?” “是啊!”男人瞥了眼他旁边的温以凡,笑道,“既然碰上了,就一块吃吧。你作为老大,我们部门的聚餐你都不参加,这像话吗?” 听到这话,温以凡才明白过来,这群人应该是桑延的同事。又往郑可佳身上看了眼,温以凡倒是没想过她现在已经开始上班了。 不过算起来,她今年应该也大四了? 好像也差不多了。 桑延没立刻给答复,偏头,稍稍弯腰问她:“行不行?” “……”温以凡回神,“可以的。” 观察着她的表情,过了几秒,桑延才收回眼,让服务员加了两张椅子。 入座后,温以凡正整着衣服,忽地听到郑可佳喊了她一声。郑可佳坐在桑延的另一侧,距离她并不远。她平静地抬头,礼貌笑笑,什么话也没说。 对面一个烫了锡纸烫的男人讶异地问了句:“你们认识吗?” 郑可佳声音清脆:“我姐。” “这么巧的吗?”锡纸烫问,“亲姐?” 可能是觉得这关系也难以解释清,郑可佳笑了笑,直接默认。 听到这个回答,桑延侧头看了郑可佳一眼,很快就收回。他的手肘撑在桌上,整个人对着温以凡的方向,漫不经意道:“你有妹妹?” 温以凡自顾自撕着碗筷的包装,诚实说:“继妹。” 桑延瞧她,没继续问。 锡纸烫很自来熟,直接喊道:“郑姐姐――” 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完,桑延便打断了他:“她姓温。” “……”锡纸烫有点儿懵,“不是可佳的姐姐吗?难道你们一个随爸爸姓,一个随妈妈姓?” 温以凡恰好把包装纸彻底拆开,温和地解释:“重组家庭。” 郑可佳接话:“对。” 锡纸烫:“这样啊。” “介绍一些呀,延哥。”坐在郑可佳旁边的男生岔开话题,笑嘻嘻道,“这是嫂子?”正打算拿起热水壶,听到这话,温以凡的动作顿住,帮桑延澄清:“不是的,我是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两人的关系,干脆中规中矩地说了个:“朋友。” 男生继续起哄:“延哥,真是朋友?” 桑延看他,眼里带了警告:“人说话你没听见?”而后,他伸手拿起热水壶,顺带把自己没拆开的碗筷把温以凡面前一推:“谢了。” “……”看着他把自己刚拆开的碗筷拿走,温以凡只好默默地继续撕包装。 恰在此时。 服务员上了一堆饮料,应该是他们早已点好的。坐在外侧的人把对应点的饮料分好,分到最后一瓶的时候,纳闷道:“怎么有九瓶?谁多点了吗?” “啊?”郑可佳看了眼小票,“好像不小心勾多了一个。” “这看着就不好喝。” “先放着吧,不然延哥你们看看喝不喝?” “给我姐吧。”郑可佳伸手,隔着桑延把饮料放到温以凡的面前,笑道,“她性格好,也没什么不喜欢的东西,随便喝什么都行。” 温以凡看着眼前的饮料,没说什么。 随后,郑可佳把菜单递给桑延,脸有点儿红:“经理,你看看你要喝什么吧?我们点单点得早,菜什么的也都点了,你看看还要不要加点什么。” 见状,桑延的眼皮动了动,不带情绪地看了郑可佳一眼。 饭桌上的氛围似是僵了一瞬。 几秒后,桑延接过菜单,随意推到温以凡面前。 因这动静,温以凡抬起眼。 桑延拿起她面前那瓶饮料,不轻不重地搁回他的位置,像是在示意这饮料他来解决。他与她的视线对上,举动极为自然,淡声道:“要喝什么。” 难哄 温以凡下意识啊了声,又往那杯饮料的方向看了眼,这才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但她向来跟别人出去聚餐都是如此,一直都是听别人安排。 也不怎么介意当最后挑选的那个人。 一般情况下,点单的人都会礼貌性地询问她的意见。 温以凡也没遇到过,像郑可佳这么直接表现出,她是可以随便对待的人的情况。 对这种小事,温以凡一直也不太在意,刚刚甚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很奇怪的,此刻莫名有种很奇异的感觉。 她舔了下唇角,掩饰般地垂眼看向菜单。 这家店菜品不算多,菜单是个折页,被塑料薄膜封层。饮品在反面右下角的位置,品种看着也不算多,除了市面上有的饮品,还有几种这家店特有的饮料。 温以凡看了会儿,都没什么兴趣:“你挑吧,我喝水就行。” 桑延已经碗筷烫好了,推到她的面前。 “别的也不用加?” 温以凡点头,盯着面前那副碗筷,把菜单递回给他。 桑延往杯里倒着水,顺带粗糙地扫了眼菜单和已经点了的菜。最后他什么也没加,随手把菜单搁回桌子中央。 短暂的沉寂后,桌上又热闹了起来。 其余人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时不时地跟桑延说几句。 多是八卦,偶尔会说些工作上的事情。他们说的人,温以凡都不认识,也不太懂这个领域的事情。她没怎么听,慢吞吞地喝着水。 温以凡突然意识到一个事情。 所以桑延是推了公司的聚餐,来跟她吃这顿饭吗? 想到这,温以凡往桑延的方向看,却又与郑可佳对上了目光。她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安,又带了几丝尴尬,像是有人跟她说了些什么。 温以凡挪开眼,对上桑延的侧脸。 注意到她的目光,桑延很快就看了过来:“怎么?” “没什么。”温以凡低头继续喝水。 桑延倒是依然盯着她,忽地笑了:“喂,别想蒙混过去。” 温以凡:“嗯?” 桑延眼眸漆黑染光,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仿佛这聚餐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轻扯了下唇,玩世不恭道:“这顿不算。” …… 晚饭差不多结束时,温以凡起身去了趟厕所。 温以凡从隔间出来,打开水龙头洗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她低下眼,把包里的气垫和口红拿出来,正想补个妆,恰好瞥见郑可佳进了厕所。 郑可佳脚步停了半拍,走过来站到她旁边的位置。 温以凡的动作未停,对着镜子开始补妆。 郑可佳似乎只是来洗个手。她挤着洗手液,主动出了声:“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见你,你原来跟我们经理认识啊?” 温以凡敷衍地嗯了声。 “刚刚我同事跟我说,觉得我没给经理面子,他带来的人我就这么随意对待。”郑可佳眉头稍皱,小声抱怨,“我哪有这个意思,那你不就是都不挑的吗?” 温以凡用指尖蹭了蹭唇角擦出的口红痕迹。 郑可佳:“我不就是想着别浪费嘛,点都点了。” 温以凡随意道:“那你自己怎么不喝?” 郑可佳一噎:“我不喜欢嘛,以前你不都是……”话还没说完,郑可佳及时噤声,改口道:“你能不能帮我跟经理解释几句啊?我怕我得罪他了实习期过不了。” 温以凡笑:“你想太多了。” “那我不是怕吗?你就帮我说一下嘛。”郑可佳也拿出口红,声音娇娇地,带了点羡慕,“对了,经理是不是在追你啊?” “……”温以凡有些纳闷这事怎么还能看颠倒,“不是。” “那就是还没开始追?你们还在暧昧期?反正他肯定对你有意思。我本来还打算追他的,又高又帅又酷又有钱,还是我上司……”说到这,郑可佳撇了撇嘴,“不过看你俩这样,我觉得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倒贴完还追不到。我条件又不差。” 温以凡动作一停:“他对我有意思?” “这还用问的吗?你存心让我不痛快?”郑可佳很无语,“他对你跟别人可太区别待遇了。虽然我不太想承认,但有你这张脸在,我确实没有什么胜算。” 温以凡沉默着,似是在思考什么。 “算了,也没什么了不起。”郑可佳捋了捋头发,很娇贵地给自己台阶下,“我对这种臭脸也没什么兴趣。在一起了还得哄,那我肯定得是被宠着的那个。” 温以凡刚好也补完妆了,抬脚往外走:“嗯,我先回去了。” 郑可佳跟了上去:“一起呗。” 温以凡仍在琢磨郑可佳刚刚的话。 走着走着,郑可佳想起个事儿:“诶,咱俩加个微信吧。我之前一直想联系你,加你微信你也一直不搭理。” 温以凡没吭声。 “你多久没跟妈妈联系了啊?因为你不理她,这段时间她心情一直很差。”郑可佳说,“你俩关系成这样,责任主要在我,你也不用怪她。” 闻言,温以凡觉得好笑:“那我为什么要加你微信?” 郑可佳皱眉:“我这不是想跟你好好说说吗?” 温以凡温声说:“没什么好说的。” “你有必要这样吗?”觉得自己一直好声好气地,却都得不到好脸色,郑可佳也有些不爽,“也没这么严重吧,至于吗?你这个亲女儿还没我这个继女对她好。” “那确实。”温以凡笑,一语双关,“你比我更像亲女儿。” 郑可佳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一瞬间,她的气焰全数消灭,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平心而论,温以凡其实对郑可佳没太大的感觉。 不可能会喜欢,但也谈不上讨厌。 毕竟她一直觉得,虽然郑可佳是□□,但最主要的原因,也都是赵媛冬三番两次的不作为。 两人出在同一个重组家庭,性格却截然不同。 命运像是从这里开始,有了个分岔路,把她们带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温以凡从天堂掉进泥泞,被新家庭排斥,过上寄人篱下而又谨慎的生活。从此以后,她没了骄纵的资格,对任何事情都不争不抢,也不敢做错任何一件事情。 而眼前的女孩,受尽父亲毫无底线的宠爱,继母也如同亲生母亲般疼爱她,从未经历过任何苦难,就连烦恼都是甜蜜的。 到这个年龄了,都依然是个完全看不懂别人眼色,极其没情商的小公主。 差不多走回位置了。 温以凡压低声音,最后说了句:“所以她也没少什么吧?” “……” “不还是有一个女儿吗?” - 刚坐回位置上,桑延便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她:“好了?” 温以凡点头。 听到这话,桑延站起身:“那走吧。”而后,他看向其他人,散漫道:“你们继续吃,我俩还有事儿,先走了。” “等等!”锡纸烫立刻站起身,掏出手机,“咱还没拍照呢!来,随便拍几张,不然一会儿发朋友圈没素材。” “……” 桑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坐了回去。 温以凡凑到他耳边,小声问:“那我要不要避让一下?” “避什么?坐好。”桑延瞥她,“知道你的作用是什么不?” “嗯?” 他的语气不太正经,腔调稍拖着:“衬托我。” “……” 温以凡没跟他计较,坐端正了些,盯着镜头的方向。她脸上的表情淡淡,露出拍照时惯带的微笑,持续几十秒后,锡纸烫也放下了手机。 “好了好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桑延也起了身。 温以凡礼貌性地跟其他人道别,跟在桑延的身后。她看了眼时间,问道:“我们现在是要回家了吗?” 两人出了店。 桑延往隔壁的小商圈看了眼:“看个电影。” 完全没征求她的意见,像是笃定她不会拒绝,直接就做出了决定。温以凡沉默了下,也很自然地接了句:“看什么电影?” 桑延把手机给她:“你挑。” 温以凡翻了翻最近上映的电影,倒是不少,而且评分都挺高。她看了看介绍,在一部灾难片和一部恐怖片之间纠结着。 在这个时候,桑延忽地问:“你跟你继妹关系不太好?” 温以凡继续纠结,顺带诚实回:“对。” 桑延倒是没见过这“没脾气”能跟谁关系差:“为什么。” “因为是重组家庭。”温以凡言简意赅。她实在选不出来,把手机递给他看,“这个灾难片,还有这个恐怖片,你想看哪个?” 话题就这么被岔开。 桑延随意看了两眼:“灾难片吧。” 温以凡:“好,那我挑个位置。坐后排吗?” “嗯。” 温以凡正想点进灾难片的购票界面,忽地想起刚刚桑延毫无犹豫选择这个的模样。随后,她又想起了他怕鬼的事情。 她迟疑了会儿,犹豫着,退出来,改点进恐怖片。 也不知自己是鬼迷心窍还是欲望作祟,接下来的操作温以凡都极为顺畅。到付款界面时,她才面不改色地把手机递给他:“好了。” 桑延毫不怀疑,看都没看就输了支付密码。 温以凡挑得是最近的场次,此时距离开场只剩半小时了。两人直接到电影院所在的楼层,取完票后,在外头等待着进场。 借着这个空隙,桑延看了眼电影票。注意到电影名,他顿了下,又掏出手机上的购票记录对比,眉眼稍扬:“你买的恐怖片?” “……”听到这话,温以凡装模作样地看向他的手机,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似的,“我好像买错了。” 桑延侧头看她,眼里带了审视的意味。 温以凡回视着,表情没半点心虚。 过了好一阵,桑延才意味深长地“噢”了声。 这感觉有点像是被抓包了,让温以凡本来平静如水的心情瞬间有了波澜。应付完后,渐渐地,她也有点后悔自己这个行为,毕竟认真想想,这是桑延害怕的东西。 好像不太好。 想到这,温以凡提议:“要不重新买一次吧?我把钱转给你。” 桑延:“不用。” 恰好这会儿开始检票进场了。 温以凡内心的愧意越来越明显,心头像是被颗沉甸甸的石子压着。坐到位置上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喊了他一声:“桑延。” 桑延:“说。” “如果你一会儿害怕的话,”虽然结果是一样的,但温以凡现在提出这个提议的目的,绝对不是像开始的目的那么不纯,“我可以保护你。” 桑延的神色稍愣:“什么玩意儿。” 温以凡舔唇,没继续说。 好几秒后,联想起这前因后果,桑延像是终于明白了些什么。他笑出声来,肩膀和胸膛微颤,仿若觉得好笑至极,笑时还带出浅浅的气息。 在这暗沉的光线下,温以凡还隐隐看到了他唇边的梨涡。 她莫名有点窘:“我这不是买错了吗……” “行。”桑延勉强止住笑意,不慌不忙地说,“是我小看你了。” 与此同时,影片开始播放。 温以凡假装没听见,抬眼盯着屏幕。 整个电影持续一个半小时。 偶尔温以凡看到关键时候,隔壁的桑延会突然凑近她的耳边,用气音吊儿郎当又欠揍地说:“好可怕哦。” “……” 不然就是:“怎么?还不来占――” 说到这,又很刻意地停住,意有所指地改口:“保护我?” 一场电影下来,温以凡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总之一个记忆点都没有,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桑延似挑衅又似调情的话。 她甚至都不分不清桑延到底是害怕还是不害怕。 回家的路上,温以凡又想起了郑可佳的话。 虽然之前温以凡也觉得,桑延对她似乎有点儿不同。却也担心这只是她自作多情的想法。但从旁观者的视角来看,好像也是这样。 也觉得,桑延对她是有好感的。 那么就代表,这段时间的感觉,应该都不算是她的错觉。 顺着窗户的倒影,温以凡看到自己弯起的唇角。 她眨了下眼,却也没半点收敛。 到家之后。 温以凡想起了刚刚在烤鱼店里的合影。进房间前,她主动问道:“今天拍的那个照,你能发给我吗?” 桑延正坐在沙发看手机。 听到这话,他把屏幕熄灭,闲散道:“我没有。” 温以凡点头,也没强求。 …… 第二天,温以凡到公司上班。刚打开电脑,她就收到了房东的消息。 大意是房东的女儿准备要结婚了,所以想收回房子装修一下,给女儿当成婚房。按照续约的合同,让他们在隔年三月份前搬出去就行。 看到这个消息,温以凡愣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个“好的”。 她没立刻跟桑延说这个事情。 过了半小时左右,苏恬也到公司了,又习惯性地问她进度。 再度跟苏恬提起这个话题,温以凡都稍稍有了点儿底气。但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干脆问问这个恋爱前辈的意见。 苏恬摸下巴:“那感觉差不多可以告白了吧。” 温以凡:“…这么快吗?” “不快了吧。”苏恬说,“只是谈个恋爱,又不是说就立刻要结婚定下来了什么的。如果你还是担心只是错觉的话,也可以等对方主动?” 温以凡摇头,没说话。 苏恬觉得她这个态度有点儿奇怪:“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个鸭中之王,好像格外战战兢兢?怎么做什么都一直瞻前顾后的。” 温以凡笑:“我有吗?” “有啊。”苏恬开导她,“你真不用想太多,就是谈个恋爱!真不是什么大事情!” 温以凡嗯了声,继续敲键盘。 “我知道的。” - 两人之间,似乎只剩戳破那层未点破的薄膜。 温以凡也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些什么。也许是,她不知道戳破之后,得到的结果是靠近,亦或者是永久的疏远。 在彻底得到答案之前,再怎么猜测,那些也都只是猜测。所有一切,都是不能肯定的事情。所以就算她渴望再近一步,也宁可暂时龟缩。 暂时保持着现状。 只希望跟他呆在一块的时间,也能因此长一些。 两周后,温以凡突然收到通知,要到北榆市出差一趟。因为突如其来的隧道坍塌,引发惨重的损失。事件一出,在网上也引发热议,闹得沸沸扬扬的。 温以凡立刻回家收拾行李。 因为是休息日,桑延恰好也在家。 看着她这着急的模样,桑延一下子就猜到是什么原因。在她临出门前,桑延主动问了句:“去北榆?什么时候回来?” 因为还有后续调查,温以凡也不太确定:“应该两三周?” “噢。” 也不知道能不能在他生日前赶回来,温以凡想说点什么,又不敢承诺。她拿起行李,走到玄关,正打算下楼跟钱卫华会合时,桑延突然道:“喂。” 温以凡回头。 “早点回来,”桑延似认真又似散漫地说,“有话跟你说。” “……”温以凡停住,回头看他,“现在不能说吗?” “现在说了。”桑延把玩着手机,挑眉笑,“我怕你没心思好好工作呢。” …… 温以凡坐上了钱卫华的车子,后座上还有穆承允。她跟他们两个打了声招呼,而后便系上安全带,心不在焉地想着桑延的话。 觉得他这么说了,她更没法集中精力了。 温以凡翻了翻手机,很快就放下。 从南芜开车到北榆,全程大约三个小时。这会儿天也快黑了,怕钱卫华会觉得累,温以凡盘算着跟他轮着开,打算先休息会儿。 闭眼没多久,手机就振动了下。 温以凡拿起来,通讯录新的朋友又亮起了个红点。她点开一看,果然又是郑可佳,正想直接退出时,突然看到她备注的话。 【给你发照片,聚餐的。】 温以凡想了会儿,按了同意。 那头立刻发来一串省略号:【……】 郑可佳:【我加你几百次你都没一点反应,说给照片你就秒过。】 郑可佳:【你可太现实了。】 过了半分钟。 郑可佳发来五张照片。 背景都是一样的,看来是锡纸烫连着拍了五张。 温以凡点开来看。 照片里的她,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后,巴掌大的鹅蛋脸,肤色白得像纸。笑时眼角会微微下弯,艳丽的眉眼变得柔和了几分。 坐在她旁边的桑延没看镜头。正安静侧头盯着她,唇角微微勾着。 温以凡的呼吸稍稍一顿。 她顺着往后滑,把剩下的四张照片也看了。 五张照片。 大约持续了半分钟的时间。 照片里的桑延一直都没看镜头。 ――在看她。 难哄 他的侧脸轮廓硬朗分明,眼睫微垂,看着心情不错。 莫名其妙地,即使这是照片里的内容,温以凡依然有种脸热的感觉。仿若隔着屏幕回到了拍照时的那一刻,被桑延盯着的那一瞬间。 温以凡摸了摸耳后,有些不自在地把屏幕熄灭。 桑延的行为明目张胆,没有任何的掩饰。光透过照片,也能感受到那强烈至极的存在感。 此时再看到,温以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完全没察觉到他的视线。 很快,温以凡想到了先前跟桑延要照片,他直接回绝说“没有”的事情。 她弯了弯唇。 过了几秒。 温以凡重新点亮屏幕,慢吞吞地把五张照片都保存下来。她打开相册,选了其中一张,认认真真地裁剪,变成仅有他们两个人的合影。 …… 钱卫华直接把车子开到坍塌的隧道现场。 这块区域都是施工地,旁边是个山体,隧道也尚未完全建成。虽一得到消息,他们一行人就从南芜赶过来,但这会儿也已经来了不少媒体记者。 都是从各方赶来的。 因为怕再次坍塌,导致二次损伤,现场被用警戒线拦着,隔出一个安全距离。铁路局联合施工单位成立了救援队,从南芜那边调派了不少救援人员。 坍塌隧道里被困八名工人,目前还不知情况如何。 通过图纸和现场状况,救援队在开会商议后,制定了好几个救援方案。他们试图先打通几个通风口,以此来联络被困人员。 而后又打通一个运输食品的通道。 在此期间,钱卫华跟救援队沟通过多次,基本都是得到拒绝的回答。直到情况稍稳定后,救援队才勉强同意,找人带着他们进去拍了个大致的情况。 只有钱卫华和温以凡进去了,穆承允被留在外头。 隧道深长,本无尽头的地方被坍塌的石沙阻拦,变得封闭而幽森。里头光线阴沉,地上都是泥泞和石子,被堆成小小的坡,脏乱而吵杂。 上百个救援人员穿着统一的衣服,来来往往。一群人搬运着管道,亦或者拿着各种器材,都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无暇顾及其他。 对于坍塌事故,温以凡也做过不少报道,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严重的。 光是看着都觉得心惊。 出于安全问题,救援队并不让媒体记者呆太长的时间。 他们只是进去大致录了个像,就出来了。回到车上,钱卫华把拍下来的视频发给台里,温以凡也全神贯注地打开电脑写稿子。 穆承允突然出声:“以凡姐,你耳朵后面怎么了?” 温以凡茫然:“嗯?” 旁边的钱卫华也立刻注意到,皱眉:“怎么出血了,什么时候弄到的?” 听到这话,温以凡掰下化妆镜看了眼。注意到自己耳朵后面的位置,被割破了个小口子,这会儿正出着血,看着还有点令人心惊。 温以凡垂头,从包里翻出纸巾,平静说:“可能进去的时候,被碎石划到了吧。” 穆承允喃喃道:“不疼吗?” 温以凡笑:“还好,你一说是有点疼。” 做这一行的总有意外,再加上上回桑延因为保护她而受伤,再之后,温以凡的包里都会备着碘伏和创可贴这些应急处理伤口的东西。 温以凡用纸巾摁着止血,简单处理了下,而后便贴上了个大号创可贴。 整个救援过程持续了四天三夜的时间。 八名工人全数被救出,但其中一个被落石砸中脑部,伤势严重。尽管救援队一直在鼓励和安抚,但也因为这伤者的情况,其余七人的精神状况都不算好。 一被救出立刻被送往医院。 怕会错过什么情况,这期间温以凡一行人基本没离开过现场。多是轮流着在车上休息,又或者是回酒店简单洗漱一下又赶回来。 从医院回来后,把视频和新闻稿发回台里,钱卫华便让他们先回酒店休息。 毕竟接下来还要各处跑,找专家和伤者等相关人员做采访。 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酒店是穆承允订的,就在事故现场附近,位置有些偏僻,环境也不算好。只订了两间房,总共订了五天,打算之后做后续采访时再换。 温以凡一个女孩子一间,另两个男人一间。 花了大半个小时来洗了个澡。 出来后,温以凡又给伤口涂了药,而后躺到床上。 这几天基本没沾过床,温以凡这会儿还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她困得眼皮都酸疼,但还是翻开手机看了看未读消息。 因为没什么时间,最近的消息温以凡都是抽空回复的。 回得也敷衍,基本是对方问了什么,她就简单回几个字。 温以凡打开跟桑延的聊天窗。 以往的界面,占比多的一般是她,这会儿倒是变成了桑延。他之前遵守的倒计时,在实行了一段时间,渐渐就从语音条变成了简单的数字。 看起来格外没耐心。 但自从温以凡来北榆出差,数字又变回了语音条。并且在发现她回消息回得极其缓慢又敷衍后,在倒计时完后,他还会补一句:“收到回。” 今天的语音,后边又多了一句。 “回来给我补个苹果。” 温以凡看了眼日期,才意识到今天已经平安夜了。距离桑延生日仅剩个位数的时间。她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估计赶不过去了。 本来如果没有这场出差,温以凡今年应该刚好是元旦轮休。而且今年南芜没举办烟火秀,她很大可能性也不用加班。 然后。 应该可以跟桑延一起跨年。 温以凡叹了口气,回道:【我到酒店了,准备睡觉。】 温以凡:【平安夜快乐。】 想了想,她又发了个苹果的小表情,继续道:【先给你用眼睛看,回去再用实物给你补。】 温以凡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回复完这句就熄灭了屏幕。但桑延回得很快,下一刻手机便振动了起来。她迷糊地睁眼,又点开。 四条语音条,一条播完就顺着往下。 桑延:“行。” 桑延:“睡吧,记得锁门。” 桑延:“别梦游到处跑。” 最后一条。 “真想梦游自己在房间里转悠转悠就得了。”他的语气飞扬跋扈,拖腔拖调地,听着依然傲慢又欠,“受害者只能是我,知道么?” - 接下来几天,温以凡照例在这座小城市四处奔波。后续采访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一些,除了部分受访者的态度不好,基本没有太大的问题。 桑延似乎也很忙,年底的最后这几天开始疯狂加班。 有时候温以凡凌晨三四点回复他消息时,他甚至还在公司里没回家。 不知不觉间,温以凡在这个城市迎来了新的一年。 尽管没日没夜的加班,但在桑延生日前,温以凡还是没能赶回去。本来她是预计2号当天可以回去的,但那天下午还有最后一个采访。 这段时间三人都休息不足,钱卫华并不打算当天返程,怕大晚上疲劳驾驶会出什么事儿。加上刚好撞上节假日,高铁票早就被一抢而空。 温以凡也没辙了。 当天凌晨。 温以凡掐好时间点,给桑延发了消息:【生日快乐^_^】 温以凡:【我给你订了蛋糕,应该会中午的时候送到家里来。】 温以凡:【礼物的话,我回去再给你吧。】 桑延:【还挺诚恳。】 桑延:【不枉我整整报了七十天的数。】 温以凡眨了下眼:【但今天应该回不去了,明天回。】 桑延:【噢。】 下一刻。 桑延发了条语音过来,语气慵懒,似是有些困倦。 “那就当我今年生日在明天吧。” 过了会儿。 又一条。 “还剩一天。” …… 隔天下午,温以凡跟穆承允往医院跑了一趟。钱卫华则独自去了事故现场,做最后的报道。三人分成两批,分工合作。 温以凡采访的是重伤幸存者。 他在昨天刚恢复神智,温以凡跟家属沟通完,约在了今天下午的时间。做完采访后,再回去把稿子写完,这趟出差最后的工作也就完成了。 出了病房,穆承允看了眼时间:“以凡姐,我们现在回酒店吗?” 温以凡点头,正想说话,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个男声。浑浊而又沙哑。她的神色微顿,顺势看了过去,就见旁边科室的椅子最前排坐着个男人。 看着三四十岁左右,他的肤色很黑,穿着老旧的衣服,显得整个人脏脏的。抬头纹很浓,笑起来脸周都是褶皱,显得格外猥琐。 此时男人正在讲电话,嗓门很大,声音里带着讨好的意味。完全没往这边看。 温以凡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说:“嗯,回去写稿。” - 回到酒店,温以凡打开电脑,迅速把稿子写完发给编辑。等审稿过了,她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出头。她发了会儿呆,觉得房间里有点儿闷。 温以凡不想呆在房间里,想着都来这城市一趟了,干脆出去逛逛。 她拿上房卡出门。 才在酒店里呆了这点时间,外头的天就阴沉下来,大片大片的乌云挤成一团。给这座城市加上了一层冷色的滤镜,格外压抑。 对温以凡来说,这座城市一点都不熟悉。 她只在这里呆了两年,而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学校和大伯母家,根本没有其余的消遣。她完全不清楚这个城市有什么玩乐的东西,只知道固定的那几个地点。 现在住的酒店在北榆的市中心,离她的高中很近。 温以凡漫无目的地往周围逛着,不知不觉就走到那家熟悉的面馆。她的脚步停下,看着跟几年前几乎没任何变化的店面,神色有些发愣。 等温以凡再回过神时。 她已经进了店里。 店内光线白到晃眼,里头的装修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有些东西换了新。桌椅还是以当初的格局摆放,分成整齐并排的两排。 就连收银台前的老板,也还是当初的那个人。 但他明显老了些,身子稍稍佝偻,连头发都开始发白。 温以凡有种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感觉。 她停了几秒,而后抬脚坐到从前每次跟桑延来时坐的位置。她垂下眼,安安静静地盯着被贴在桌上的菜单。 没多久,老板发现了她的存在,问道:“要吃点什么。” 温以凡抬头:“一碗云吞面。” 话音刚落,老板就把她认出来了。他神色讶异,起身往她的方向走近了些,笑容和蔼至极:“小同学,是你啊?你很久没来了啊。” 温以凡点头:“嗯,我高考完就没住在这个城市了。” “这样啊。”看着她独自一人过来,老板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问点什么,但还是什么都没说,“那你等等,我这就去做。” “嗯。”温以凡点头,“不急。” 老板进了厨房里。 店里只剩温以凡一人。她看了眼手机,没看到微信有什么动静。 在这个时候,外头猛地响起了哗啦啦的动静。挤压着的云层终于承受不住重量,豆大的雨点向下砸,跟水泥地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 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又湿又冷的空气向里弥散,让人清醒,却又忍不住失神。 在这熟悉的环境里,恍惚间,温以凡有种回到从前的样子。她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座椅,仿若能隔着时光,看到年少时沉默坐在自己对面的桑延。 那个从初见开始,就骄傲到像是绝不会低头,活得肆意妄为的少年,却在最后见面的那一次,轻声问她:“我也没那么差吧。” 甚至将自己的行为,都归于最令人难堪的“缠”字。 这么多年,温以凡好像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么。她总缩在自己的保护壳里,活得循规蹈矩,不与人争执,也不对任何人抱有过重的感情。 就连对桑延。 她似乎都是把自己放在一个,安全的位置。 尽量做到不过界,尽量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只敢慢慢地朝他放钩子。 等着他咬住饵,亲自把自己送上门来。 可此时此刻,温以凡突然一点都不想把主动权放在桑延那边。她不想让桑延,从以前到现在,都一直只是那个付出的人。 她不想让桑延在说过那样的话后。 如今却还是要因为她,而再度低下自己的头颅。 面恰好在这个时候送了上来。 老板露出熟悉的笑脸:“快吃吧,还让我这老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这手艺都多少年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难得你还能回来捧场了。” 温以凡应了声好。 老板还在絮絮叨叨,边回到收银台的位置:“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怪冷的……” 温以凡垂眼,盯着面前热腾腾的面,被雾气袭上,莫名有点儿眼热。她用力眨了下眼,鼓起勇气拿起手机,给桑延打了个电话。 听着那头的嘟嘟声,温以凡的脑子有点儿发空。 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响了三声。 那头就接了起来。 似乎是在睡觉,桑延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儿被人吵醒的不耐:“说。” 温以凡轻声喊他:“桑延。” 他静了几秒,似乎是清醒了些:“怎么了?” 尽管答案好像已经很明确了,但她依然恐惧,依然担心未知的事情。 她有非常多顾虑的事情。 怕真的就是自己的错觉; 怕他喜欢的只是,高中时的那个自己; 怕在一起之后,他会不会突然发现,她其实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好。 可这一刻。 温以凡想跟他摊牌。 想清晰地告诉他。 想让他觉得,他并不是,永远只是单方面付出的那一个。 那个能多次跨越一个城市,独自坐上一个小时的高铁,只为来见她一面的少年,他所做的那些行为,都不是他想象中的“缠”。 她其实也把那些时候,都当成宝藏一样珍藏着。 只是从来不敢回想,也从来不敢再提起。 在这一瞬,温以凡清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桑延:“嗯?” “你说,如果我追你的话,”温以凡停了下,压着声音里的颤意,一字一句地说完,“你可以考虑考虑。” 这话一落,那头像是消了音。一切静滞下来。 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我就是想,提前先跟你说说这个情况。”温以凡紧张得有点说不出话,她不知道桑延会怎么答复,努力把剩下的话说完,“那你先考虑一下。” 说完,也不等他回复,温以凡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沉默了一会儿。 温以凡盯着被她放在桌上的手机,没再有任何动静。 像是以此,给了她答复。 温以凡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良久。 温以凡垂眼,温吞地吃起面。味道确实跟从前没任何区别,汤底很淡,面也一点儿嚼劲都没有,非常一般。 她不太饿,却还是慢慢地,把所有的面都吃完。 外头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雨势依然很大,没有半点要停下的趋势。 温以凡放下筷子,看着外头,模样安安静静的。 察觉到她的目光,老板主动提:“小同学,我给你把伞吧。这雨看着短时间也不会停。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再来,到时候再还我就行。” 温以凡摇头,笑道:“我想再坐一会儿。” 以后应该不会再来了。温以凡想。 所以她想再看看这个地方,希望能记久一点。 希望到老的时候,都依然记得,曾经有个这么珍贵的地方。原来,在那段那么透不口气的时光里,还有这么一个能让她偷闲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注意到外头的雨声渐小,温以凡慢慢地回过神。她没再继续呆下去,收拾好东西,正打算起身跟老板道个别就离开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动静。 温以凡顺势望去,神色一愣。 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了突如其来的桑延的身影。他穿着纯黑的挡风外套,领子微挡了下颚。手上拿着把透明的伞,肩上稍稍被打湿了些。 进门之后,桑延也不往别的地方看。 直接对上了她的视线。 这一刻。 所有一切都像放慢了下来,像是进入了老电影里。 狭小的面馆,多年保持着同样的模样,显得破败又怀旧。店里放着不知名的港剧,看着年代感很强,背景音乐混杂着雨声。 男人的背后,还是那大片的雨点,迷迷蒙蒙的。 他穿透那些赶来。 看着像个风尘仆仆的,终于找到了归处的旅人。 老板在这个时候出了声:“帅哥,你要吃点什么?” 似是也还记得这老板,桑延抬了眼,笑了。他用着跟从前同样的称呼,礼貌道:“下次吧,大爷。我这回是来接人的。” 老板抬了头:“是你啊。” 桑延颔首。 “我刚看这小同学自己一人来,还以为你俩不联系了。”说着,老板往他们两个身上看,“――真好。” 仿若想起了从前,老板感叹了句。 “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一起啊。” 听到这话,温以凡的手指有些僵。 桑延却什么也没解释,只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下回来北榆,会再来关顾您的生意的。”他看向温以凡,朝她伸手:“过来。” 温以凡站起身,往他的方向走:“你怎么来了。” 桑延垂眼,盯着她的模样:“你打电话的时候就在高铁上。” 温以凡哦了声。 桑延把伞打开,随意道:“走吧。” 温以凡也进了伞里。因为刚刚的电话,这会儿跟他呆在一起,她有点儿尴尬,主动找话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来北榆,”桑延说,“习惯来这了。” “……” 两人出了店,顺着街道往前。 这个城市落后,这么多年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再往前,就是两人走过多次的小巷。往另一个方向走,就是桑延每次来以及每次走时,等公交车的公交站。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 不知过了多久,桑延的脚步忽地停了下来。 温以凡随之停下。 周围是铺天盖地的雨声,重重地拍打着伞面,几乎要盖过所有的声音。雨点落到地上的水洼上,开出一朵又一朵只绽放一瞬间的小花。 这盛大的雨幕,像是个巨大的保护罩。 将他们两个与世界隔绝开来。 桑延低眼看她,忽地喊:“温霜降。” 听到这个称呼,温以凡的心脏重重一跳,猝不及防地抬起眼。 “我呢,一直觉得这种话特别矫情,只说一个字都觉得丢人。”桑延眸色沉沉,似乎比这深不见底夜色还悠长,“但这辈子,我总得说一次。” 温以凡讷讷地看着他。 “还没发现啊?”桑延稍稍弯下腰来,距离与她渐渐拉近,眉眼间的少年气一如当年,“这么多年,我还是――” 他的话顺着这七零八落的雨点,用力向下砸。 仿若也砸在了,她的心上。 “只喜欢你。” 难哄 看着面前的桑延,温以凡迟迟没有说话。 想到刚从宜荷回到南芜的那几个月。 即使是回到了自己从小生活的地方,温以凡也没有任何熟悉的感觉。她没什么依靠,唯一相熟的钟思乔也只是偶尔一见。从前在这个城市认识的人,也早已没了联系。 去年年底,在“加班”酒吧意外再遇桑延。 在他表现出那副看陌生人的姿态,并且对她态度一直不佳时,温以凡依然觉得无所谓。 觉得可以理解,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温以凡只当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插曲。她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每天忙于工作,在这个城市到处奔波,无暇去顾及其他。 但温以凡记得,某一天半夜,她莫名从梦中醒来。 也忘了是梦到了什么,但那一刻,温以凡真切地感受到,她原来也是有点儿难过的。 那些本以为不在意的情绪,在这样的夜里变本加厉地弥散开来。 让人招架不住。 有一种非常浓烈的,被岁月遗忘了的失落感在向上升腾。 几乎要将她淹没。 离开这座城市那么多年,一切事物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老旧的南芜一中被翻新,扩大面积,像是成为了另外一所高校。曾经住着很多流浪汉的脏乱空地,被一座座高楼大厦覆盖,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坑洼的泥地被修缮,那时候随处可见的摩托车被禁骑,每次上学都一定要绕开的臭水沟也早已消失不见。 而在这个过程中,她所留下来的痕迹,似乎也被途经的某个人覆盖掉。 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就连那个当初眼里只有她的少年,也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在这一瞬间,温以凡才意识到。 原本并不是。 他一直没有忘掉她。 所有一切都在变化。 我还是,只喜欢你。 温以凡突然很希望,人的记忆可以像影片那样,能够用设备分成一帧一帧的场景。如果是那样,她就能把将这一幕永远保留下来。 是到死都不想忘掉的场景。 温以凡鼻子一酸,一整天的不踏实感终于因他的出现,以及他的话语而安定下来。 见她不吭声,桑延催促:“赶紧回话。” 温以凡回神,思绪还有些发空。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得说点浪漫的话的,但这会儿脑子卡壳,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说:“如果你觉得说这种话矫情――” 桑延挑眉。 温以凡继续道:“那以后就我来说吧。” 闻言,桑延的神色一顿。 盯着桑延的脸,温以凡动了动唇,很快就别开了视线。她耳朵有点发烫,稍稍清了清嗓子,镇定说:“不过现在对我来说也有点困难。” 桑延没说话。 温以凡认真说:“那我们现在就是两情相悦。” “……” 桑延直勾勾地盯着她,听到这话,像是忍不住了般,忽地敛颚笑了。 又是一阵闷闷的笑声。 温以凡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感觉这流程还没结束,便自顾自地拉回正途:“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对象了?” 桑延仍在笑:“是。” 温以凡点头,弯了弯唇,却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光是现在。 从桑延出现在北榆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这个世界像是变成了一个幻境。 只会发生,她想要发生的事情。 突然间的身份转换,让温以凡短时间内不知道该如何跟他相处。她也没了话语,只盯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眼皮上那颗淡淡的妖痣格外清晰。 温以凡渐渐走神。 自顾自琢磨着,是不是这雨夜有哪个妖怪伪装成他,过来蛊惑人心。 下一秒。 桑延又出了声,语气吊儿郎当地:“高兴成这样?” 温以凡看过去。 “噢,也是。”桑延打量着她唇角的弧度,悠悠道,“能得到我这么卓绝千古的男人,确实值得高兴个十年八载。” “……” 桑延大发慈悲般地说:“行,你继续吧。” 温以凡瞅了他一眼,默默把刚刚的想法收回。 妖怪应该也没办法做到这么无耻。 - 北榆的气温比南芜要稍低些,加上下了一段时间的雨,这会儿风都有些刺骨。此时不过八点出头,街道上很多店都已经打烊了,只剩几家大排档。 两人继续往前走。 温以凡主动问:“你订酒店了吗?” 桑延:“没呢。” 温以凡侧头看去,注意到他肩膀上沾到的雨水。他的外套防水,没有渗透进去,此时顺着衣服往下滑。她下意识抬手,帮他拍了拍,又问:“你吃晚饭了吗?” “也没。”说着,桑延抓住她的手腕,“碰什么碰,不冷?” 温以凡动作停住,提醒:“你把伞挪过去点,你看你衣服都湿了。” “温霜降,”桑延没松开她的手腕,指尖往下滑,直接握住她的手,“享受别人服务的时候,不要提那么多意见,懂?” “……” 温以凡没在意他的话,注意力全被他这举动吸引,她垂下眼,看向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没多久,她又看向桑延,他的神色很自然,似乎没觉得有半点儿不妥。 仿若做过成百上千遍。 温以凡默了几秒,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手掌温热而宽厚,格外有安全感。虽然两人还做过更亲密的举动,但不知为何,温以凡的心跳有点快。 她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也没再继续说话。 路过一家水果摊时,温以凡忽地停下。 桑延:“怎么?” 温以凡指了指里边:“买点东西。” 桑延没问她想买什么,只是懒懒地说:“嗯,去拿。” 温以凡走进去,只拿了两个苹果。而后,她拿到收银台,刚想付款的时候,桑延就已经看了价格,扫二维码把钱付了。 老板把苹果装进袋子里,递给他们。 桑延接过,随口问:“想吃苹果?” 温以凡指了指苹果,又指了指他,言简意赅:“说过会给你实物。” “……”桑延噢了声。 出了水果摊,温以凡又在附近给桑延买了个晚饭。 不知不觉,两人就走到了温以凡住的酒店。她往前台的方向走,提了个建议:“那你今晚也住这个酒店,明天跟我们的车一块回南芜?” 桑延:“行。” 温以凡询问了下前台,而后用桑延的身份证定了间跟她在同一层的房。她顺带看了眼他身份证上的照片,看着比现在稍稚嫩些,眉眼微扬,骨子里的傲慢毫不掩饰。 看身份证的时间,好像是他大学的时候拍的。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桑延瞥她:“干什么呢。” 温以凡正想解释。 一抬眼,就撞上他那张随着时间流逝,更显傲慢的脸。 她立刻把话咽了回去:“没什么。” 很快,前台办好手续后,桑延拿上房卡和身份证。随后,两人往电梯的方向走。他把房卡揣兜里,但倒是把身份证给她了。 温以凡乖乖接过,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怎么了?” 桑延慢条斯理道:“想看就看。” “……” 温以凡一愣,轻舔了下唇角。 两人上到三楼。 温以凡看了看墙上的指示牌,指了指:“你的房间好像在那边。” 桑延嗯了声,理所当然道:“带我去找。” “哦。”温以凡好脾气地牵着他,把他带到房间门口。她也不知道自己合不合适进去,犹豫着说,“那我先回房间了?” “……”桑延眉心未动,“你还有工作?” 温以凡诚实道:“没有。” 桑延:“你有别的事?” 温以凡:“没有。” “那你回去干什么?”桑延盯着她,两秒后气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房卡递给她,抬了抬下巴,直接道,“自己进去。” “……” 温以凡打开门进去。把灯打开,她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想了想,还是解释道:“因为我们还是在感情发展的初期,我怕我直接进你的私人空间,会让你觉得不愉快。”桑延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你这话听着还挺像个正人君子。” “……” “谁能想到,”桑延回头,语气闲散又浪荡,“你已经把我全身都摸遍了。” “……”温以凡想替自己辩驳自己,又觉得他说的好像确实是事实。但两人现在都这种关系了,他也算不上吃亏。她没回应这话,提醒道:“你先吃晚饭吧,好晚了。” 听到这话,桑延问:“你吃了没?” 温以凡点头:“吃的面。” 说话的期间,桑延已经走回她面前。他自顾自地观察了她一会儿,随后弯腰捏了捏她脸上的肉,皱眉:“你这什么工作?” 温以凡:“啊?” “能不能讲点儿理?”桑延的语气有些不痛快,“我花那么长时间给你养起来的那点肉,你出差半个月就给我弄没了?” 温以凡有点茫然,正想说话。 但桑延的目光一顿,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下一秒,他直接坐到她旁边,抬手将她耳边的头发挽起。动作又轻又缱绻,距离近到,温以凡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温以凡身子定住,盯着他的侧脸:“怎么了?” 这才发现她耳后的伤口,桑延唇角的弧度渐收。 “怎么回事儿?” 温以凡没太反应过来,慢一拍地问:“嗯?” 桑延低睫,指腹在那伤口上轻蹭了下,又问了一遍:“怎么弄的。” 温以凡这才想起自己在现场时受的那个小伤。已经过了好几天,这会儿已经结痂了,也没什么痛感,她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事情。 “被碎石刮到了,”因这距离,温以凡有点紧张,“没多严重。” 桑延仍看着她耳后,没说话。 “就是有个刮痕,没别的事儿。”温以凡干脆自顾自地扯开话题,“对了,你怎么会过来北榆?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明天就回去了吗?我还给你定了蛋糕的。” 桑延的指尖依然抚着她的伤口,漫不经心道:“我来收礼物。” 这力道有点像在挠痒。 温以凡感觉他像是在逗猫一样,却也没出声阻止。 “但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还放在家里。” 良久。 桑延放下手,拖着尾音“噢”了声。 温以凡补充:“我回去再给你。” “嗯。”桑延忽然指了指桌子,随口提了句,“帮我拿下手机。” 温以凡看了过去,没看到他的手机。她下意识回头想跟他说手机不在那,但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原本跟她隔了点距离的桑延身子前倾。 几乎是在她原本的位置上。 她刹车不及,嘴唇从他唇角边擦过。 温以凡身体僵住。 桑延眼尾轻轻扬起,气定神闲地坐了起来。他盯着她有些猝不及防的模样,唇角也勾了起来,不太正经地冒出了句:“谢了。” “……” “现在收到了。” 难哄 没等温以凡做出什么反应。 桑延又堂皇而之地从兜里拿出手机,随意摆弄了两下。之后,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语气又拽又不要脸:“原来在这儿。” “……” 他又非常贴心似地提醒:“那不用拿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温以凡觉得嘴唇有点儿发麻。本就狭窄的房间似乎变得更加逼仄,暧昧为室内加了温,平添了一股燥。 场面定格了好几秒。 温以凡盯着他的唇,像是受到了引诱,鬼迷心窍地问:“这样就够了吗?” 仿若没想过她会说这话,桑延立刻看向她。 “什么。” 又定格片刻。 “不是没――”温以凡忽地抬手,抓住他外套上的领子,往下扯。她边说边凑近他,微扬了头,声音渐渐放轻,“碰到吗?” 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身子顺着她的力道下倾。 温以凡的视线自下而上,从他轻滚着的喉结,弧度硬朗的下颚,淡色的唇,一一划过。她的眼睫动了动,再往上,与他的目光对上。 他的眸色似点漆,眼角微扬,天生自带锋芒,显得薄情至极,此时似有若无地带了点欲。 像个想进攻,却又耐心到不敢轻举妄动的侵略者。 一瞬间,温以凡将蛊惑打败,回过神来。她顿时往后退,故作镇定地说:“我好像有点唐突。” 桑延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们才确认关系几小时,我这样做的话,确实有点操之过急。”温以凡舔唇,又憋出了句,“你应该也没想过要……嗯,碰到。” 说完,温以凡站了起来:“你快吃吧,我去洗苹果。” 也不等桑延回应,她便拿上俩苹果就进了厕所。 房间里瞬间只剩他一人。 桑延缓慢坐直起来,理了理被温以凡扯乱的衣领。过了几秒,他后知后觉地用指腹轻蹭了下唇角的位置,眉眼轻佻,忽然笑了下。 还能有这种误会。 骗了个吻,最后还被当成了朵桑娇花。 …… 温以凡进了厕所里。只是洗个苹果,她都要欲盖弥彰地把门给关上。 只有自己一人的密闭空间,温以凡才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平复了下呼吸,而后打开水龙头。 洗个苹果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怕自己过于明显,温以凡没呆太长的时间,洗完便出了厕所。这会儿桑延已经站起身,正站在桌边,将装着晚饭的袋子拆开。 温以凡坐到他旁边,没主动出声。 等了一会儿,见桑延没提刚刚的事情,才放下心来。她咬了口苹果,莫名觉得他很凄惨,过生日的时候得跟她一块呆在这破烂的酒店里,连晚饭都只能吃在外面随意打包的东西。 现在想想,温以凡依然觉得在面馆碰到他的事情格外迷幻。本来因为一直没等到他的回应,当时她都已经做好了,回南芜之后就跟他商量搬家的心情。 正准备离开时。 他却在那一刻从天而降。 想到老板说的那句:“这么多年了,你们还在一起啊。” 他没有回应。 之后,也没有在提起过任何。 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去那,没有不依不饶地提起从前的事情,也没有一定要找她要一个理由。 像是不在意,又像是不想再提以前的事情。 也像是,在两人在一起的那一刻。 他就已经放下了过去,将所有一切释怀。 只把目光,放在眼前的当下。 温以凡想解释几句,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会打破现在的氛围。更何况,在心情这么好的时候,她并不想说家里的那些事情,以及那些人。 她继续啃着苹果,琢磨着,这些还是比较适合循序渐进地提。 等他吃完,温以凡也刚好啃完了苹果。注意到时间,她迟疑地提:“那我先回去了?我们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出发回去了,今天得早点儿睡。” 这段时间温以凡确实睡得不太好。 本来她睡觉就认环境,加上每天早起贪黑的,一天下来根本睡不了多长时间。这会儿,她的眉眼看着确实倦怠,人也瘦了一大圈。 桑延瞥她,也没再留她:“嗯,去睡吧。” 温以凡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回想起自己还有一件没做的事情,忽地回头:“桑延。” 桑延跟在她后边:“怎么?” 温以凡对上他的眼,很认真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桑延笑:“嗯。” “你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不是你说的,”桑延漫不经心道,“说了就不灵了吗?” 虽是这么说,但温以凡觉得他先前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可你不说,我不知道是什么。” 听到这话,桑延看着她,突然说:“那你过来点儿。”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温以凡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怎么了?” “再过来点儿。” 又往前走。 “再过。” 温以凡已经走到他面前。 桑延随之弯下腰来,与她平视:“继续。” 这次温以凡没动,仿若明白了他的举动,却还是提醒道:“再往前我就要亲到你了。” “是,”桑延语气很干脆,话里带了点儿挑衅,“过来,别磨蹭了。” 温以凡依然没动静,紧张到呼吸也慢了下来。 “温霜降,承诺好给人实现愿望,你就得全力以赴,知道么。”桑延表情玩味,看着似乎也没把这事儿当真,只是当成调戏她的手段,“但我这人向来宽容,你可以先回去准备――” 话还没说完,温以凡就已经凑上去,飞速碰了下他的嘴唇。 一触即离。 桑延的剩下的话语就卡在了喉咙里。 她往后退了几步。 两人的视线对视三秒。 温以凡自顾自地转头,往外走:“我回去了。” - 怕桑延跟上来,温以凡打开门之后,便立刻把门合上。她从口袋里掏出房卡,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刷了门卡就往里走。 动作一气呵成。 温以凡靠在门板上,蹲下身来,回忆着刚刚桑延最后的表情。 他仍然弯着腰,嘴角的笑意还未收,表情是明显的措手不及。像是完全没应不过来,连多余的动作来不及有。 回忆到这,温以凡抬手捂着自己跳得极快的心脏。 紧张之余,心底莫名还冒起了一丝,小小的痛快感。 温以凡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恶趣味是从何而来的。 看到桑延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她居然莫名觉得有点儿可爱。感觉跟他平时那副,狂拽吊炸天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萌。 想到自己先前说的“这有点操之过急”,桑延估计是因此有了底气,却没想过她最后还是狗胆包天地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温以凡也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他。 但她也不觉得后悔,这会儿心情还挺好。 这一晚上下来,温以凡感觉自己的情绪起伏有点严重。等情绪缓过来了,她才从口袋里翻出手机,看了下未读消息。 一眼就钟思乔给她发了一连串的消息。 【[/图片]】 【我靠,桑延发朋友圈了。】 【他有对象了?】 【你知道是谁吗!!!】 【那你还跟他合租吗?到时候他女朋友会不会找你麻烦啊?你要不要借此跟他提一下让他搬出去的事情?】 温以凡顿了下,下意识点开那张图。 是钟思乔截图的桑延的朋友圈。 他只发了张图片,没有配任何文字。 图上是温以凡给他订的那个生日蛋糕,上边是她特地嘱咐店员写着“桑延生日快乐”六字。他拍照技术不太行,看着还有点儿糊,像是只是随手一拍。 钟思乔跟桑延的共同好友不少。截图能能看到底下有一堆评论的人,大多是在祝福他生日快乐,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吐槽桑延行为的话。 【?】 【你被盗号了?】 【我上回生日跟这傻逼提了下,他还说大老爷们儿过什么生日,还说我矫情!!!】 【正常点儿ok?无人care!】 最底下。 桑延统一回复了句。 【不好意思呢,对象让发的。】…… 温以凡镇定自若地退出图片,给钟思乔回:【应该不会。】 温以凡:【他对象是我。】 敲完这句,温以凡盯着看了会儿,唇角弯了起来。她点击发送,又打开跟钱卫华的聊天窗,提了一下明天回去想捎上一个朋友的事情。 钱卫华很好说话,立刻同意下来:【行。】 收到这话的同时,温以凡的微信也炸了。 全是钟思乔单方面的轰炸。 【?】 【???】 【??????】 这事儿,温以凡确实完全没跟钟思乔提过。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和小内疚,回了句:【就大概是这么个情况。】 温以凡:【刚确认的事儿。】 温以凡:【我现在还在北榆出差,回去当面跟你说。】 - 隔天早上。 温以凡收拾好东西,先是去桑延的房间找他。一晚过去,她的情绪已经调整了不少。此时当做没事发生一样,随口道:“我们在楼下吃个早餐,然后就开车回去了。” 桑延困倦地嗯了声。 注意到他的脸色,温以凡问了句:“你昨天没睡好吗?” 桑延懒懒道:“你说呢。” “……” 温以凡闭了嘴,没再继续提,带着他到钱卫华和穆承允所在的房间门口。没多久,另两人也从房间里出来。 四人都见过面,钱卫华在桑延家着火的时候,见过他一次。这会儿见到桑延,钱卫华也不惊讶,只是打了声招呼:“来北榆出差还是来玩?” 桑延言简意赅:“找人。” 穆承允的目光在桑延和温以凡身上转悠了圈,没说什么。 四人下了楼。 钱卫华和温以凡拿着房卡去退房。 桑延和穆承允在一旁等着。 站了半分钟,穆承允主动出了声,笑容很奶:“桑学长,虽然知道你是想见以凡姐。但她出差你还跟过来,这好像不太合适吧。” 闻言,桑延侧头瞧他,神色淡淡的。 “以凡姐性格好,应该不会跟你生气。”穆承允说,“但你也得多替她考虑一下。” 似乎觉得他说的有理,桑延慢腾腾道:“噢。” 可能是因为上回被他吐槽了,这回穆承允想为自己争回点面子。他顿了几秒,叹息了声:“你这样追人,也怪不得没用。” …… 退完房,温以凡拿上押金,跟钱卫华往桑延的方向走。 两人离这儿大概五六米远,正说着话。桑延比穆承允稍高些,长身鹤立。神色优哉游哉地,看着像个尾巴能翘上天的胜利者。 温以凡隐隐听到桑延说:“早过了那阶段了。” 站在他对面的穆承允似是愣了下。 过了几秒。 “我俩现在是,”说到这,桑延的眼睫动了动,与她的视线对上。仿若想到了什么,他弯了下唇角,一字一顿道,“两、情、相、悦。” “……” “两情相悦,”桑延重复一遍,傲慢地补了句,“听过这个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