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双生子
一月份，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
京城这边刚下过一场雪，路面上全是泥汤。
傍晚，一辆银灰色的跑车从北山陵园外的停车场驶出，许臻坐在副驾位上，一边心不在焉地观望着城市的夜景，一边用余光偷偷瞥向自己旁边的司机。
——这个人，长着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若不是对方那一头辣眼睛的黄毛，许臻险些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见鬼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
这司机名叫许致远，是许臻的孪生兄弟。
只不过，两人是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见面的。
许臻从小被遗弃在寺庙门口，由老住持抚养成人；而许致远则幸运地没有被扔掉，由母亲一手带大。
上个礼拜，许致远辗转联系到许臻，说是母亲不久前去世了，他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许臻的存在，问他要不要过来拜祭。
许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过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在正式入戒前了结掉这段因缘，免得日后再有牵挂。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出家吗？”等红灯的间隙，许致远没话找话地问道。
许臻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师父让我在山下游历两年，我准备去打打工。”
“需要我帮你介绍工作吗？”
“不用，我回甘州那边打工。”
绿灯亮起，跑车重新发动，两人瞬间又回归了沉默。
十八年来素未谋面的两兄弟，实在是没什么话题可聊。
……
当天晚上，许臻借宿在了许致远那里。
这是一套面积不大的公寓，两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称不上有多精致，但却简单大方。
让许臻有些奇怪的是，客厅里没放沙发，反而放着很多健身器材和乐器。
跑步机、动感单车、电子琴、吉他……
西边的一整面墙都是镜子，镜子前面还铺了一块超级大的瑜伽垫。
许臻有些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自己跟人家又不熟。
简单洗漱后，他回到屋子里，低声念诵了一段经文，而后打了一趟拳，10点准时睡下。
一夜无话。
……
“哒、哒、哒……”
也不知是几点钟，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忽然由远及近传来，许臻蓦然惊醒。
他迷迷糊糊地转头望向窗外，天色还漆黑一片。
谁？
听脚步声，不像是许致远。
家里来客人了？
这个时间？
许臻茫然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想下床，只听“喀啦”一声，卧室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拧开。
强烈的光线照到他的脸上，许臻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呀，你什么时候把头发给剃了？”
许臻还没适应外界的强光，就听见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两秒钟后，这个女孩的声音来到了他的耳边，道：“自己剃的？没刮伤头皮吧？”
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小手落在了他光溜溜的头皮上。
许臻：“……”
他“噌”地一下挪开了自己的脑袋，整个人如同触电。
什么情况！
这谁！！
许臻抱着被子向里面缩了缩，一脸惊恐地望向声音的主人。
这是个个子很矮的年轻女孩。
一张小圆脸，扎着马尾辫，长相不算漂亮但十分讨喜，看上去有种人畜无害的亲切感。
女孩的手悬停在原地，似乎没料到许臻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怎么了？”她一脸懵逼地道，“做恶梦了？”
“呃……”
许臻把被子往上拽了拽，干巴巴地解释道：“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许致远，我是他的孪生兄……”
“呵呵。”
他话还没说完，对面的女孩就翻了个白眼，道：“我信你个鬼哦。”
“别闹，赶紧起来洗漱，一会儿7点钟的飞机。”
说着，她若无其事地按下了卧室灯的开关，熟门熟路地打开衣柜，嘟囔道：“你行李箱放哪儿了？”
许臻：“……”
眼见对方不信，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我真不是许致远。”
“我们俩虽然长得很像，但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要么你再仔细看看？”
听到这话，女孩停下了手上的活计。
她转头望向许臻，定睛打量了半晌。
突然，她瞳孔猛地一缩。
卧尼玛……
“砰！”
女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门而出，重重将门摔上，连声叫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真的不知道……”
许臻松了口气。
“没事，”他从床上下来，七手八脚地往身上套衣服，道，“许致远在对面那屋。”
“哦哦哦，好……”
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很快又折返了回来。
女孩在门外叫道：“对面屋里没人啊！”
许臻隔着门道：“厕所呢？”
女孩道：“厕所也没人，厨房也没有，屋里就咱俩！”
许臻正在提裤子的手顿时停住了。
气氛一时沉默。
“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片刻后，女孩的声音再次传来：“我刚才没看仔细，你化妆了？”
许臻无语望天。
他抓紧时间把衣服穿好，从卧室里走了出去，道：“真没逗你。”
“我们俩不光长得有区别，身高也不一样，我比他高好几厘米呢。”
女孩扬起了位于许臻肩膀下方的脑袋。
半晌，她伸手指了指客厅角落的身高体重仪，道：“不好意思，我目测不出来，麻烦你量一下？”
许臻虽然很疑惑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么专业的东西，但还是站了上去。
“身高：178.6厘米，体重：60.2公斤。”
女孩听着这串数据，默默翻阅了一下历史记录。
上一条数据是：
身高172.2厘米，体重58.5公斤。
日期是昨天。
一个人的体重有可能上下浮动2公斤，但，身高绝不可能一夜间蹿高6厘米。
女孩僵硬地回过头来，一脸木然地望向许臻。
还真的不是啊……
真的认错人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急忙掏出手机来，迅速拨打了一个电话。
“乔哥，不好意思打扰了，我在许致远的公寓这边。”
女孩的眼中满是紧张，语速飞快地叫道：“他没在家，手机也不接。”
“而且行李箱、身份证和护照全都不见了。”
“怎么办？他是不是跑路了？”
说着，女孩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许臻，道：“还有，我在他家见到了他的孪生兄弟。”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烟枪嗓的声音：“孪生兄弟？他哪儿来的孪生兄弟？你确定不是他本人？”
“啧……先拖住这人，我马上就到！”
第2章 你能不能替他把戏拍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那个女孩一直在不停地打电话。
许臻在刷牙的时候，依稀听到了“航班改签”、“影视城”、“导演”之类的词语，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什么。
“喀啦……”
不多时，公寓的门锁响了一下，一个陌生男子推门而入。
“乔哥！”
见到这人，正在打电话的女孩连忙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和公文包。
许臻随之望向了门口。
来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中等身材，戴眼镜，头发烫着纹理，下巴上留着小胡子，身穿一件笔挺板正的黑色西服套装，颇有点斯文败类的气质。
西装男子环视一圈，很快将目光锁定在了许臻脸上。
旋即神情一凝。
“卧泥……”
许臻清清楚楚地听见他喷了一句脏话。
呵呵。
不过好在，他们两兄弟长得确实有一点点区别。
相较于许致远，许臻的眉眼更显舒展，下颌骨也略窄一些。
此时客厅里亮如白昼，那西装男又有了“这人不是许致远”的心理暗示，仔细端详之下，很快就认清了现实。
“哈哈哈，你好你好！”
半晌，西装男子僵硬地笑了笑，朝许臻伸手道：“我叫乔枫，是许致远的经纪人，兄弟怎么称呼？”
乔……啥？
许臻差点张口就是一句“乔帮主”。
他努力板着脸，木然握住对方的手，道：“许臻，言午许，至秦臻。”
“哦，许臻，你好。”
乔枫收敛起眼中的震惊，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指着旁边的矮个女孩介绍道：“她叫周晓曼，是许致远的助理。”
许臻向两人分别点了点头，心下略觉疑惑。
经纪人，助理……
许致远这厮是做什么的？
由于客厅里没有沙发，三人只得将就着在餐桌边坐下。
乔枫定了定神，努力整理好自己的思绪，恳切地道：“许先生，我有一件事情想拜托您。”
许臻道：“请讲。”
“我刚才找人去查了小区的监控和购票记录，”乔枫道，“许致远买了今天早上3点去暹罗的航班，现在应该已经在天上了。”
许臻：……
什么情况？
暹罗？
许致远出国了？
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然后一声不吭就连夜跑了？
喂喂，这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乔枫满面愁容地道：“我已经联系了暹罗那边的朋友去机场逮他，但是不一定能逮到。”
“而且，这一来一回起码也得三、四天。”
“他今天下午就有一场戏要拍，无论如何也赶不上了。”
说着，乔枫抬起头来，试探着道：“我知道这件事有点强人所难，但是，事急从权。”
“许臻兄弟，你能不能先替他把这场戏给拍了？”
许臻瞪大眼睛看着乔枫。
拍戏？
拍什么戏？？
他忍不住问道：“你等一下，我有点没闹明白。”
“拍戏……许致远是演员吗？”
听到这话，乔枫和旁边的助理周晓曼面面相觑。
“你不知道？”
乔枫诧异地道：“许致远是星光娱乐的签约艺人啊，他没跟你说过？”
许臻：“……”
说个鬼！
我特么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
“抱歉，这个忙我帮不上。”
许臻眉头紧锁，道：“您可能不知道，我跟许致远虽然是兄弟，但是我们俩从来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一点都不熟。”
“我没有义务替他收拾残局，而且我也不会演戏。”
说罢，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哎哎哎……”乔枫见势不妙，连忙起身将他拦住，道，“兄弟，有话好说！”
“这个忙我不是让你白帮的，我给钱！”
许臻一脸无语地道：“这不是钱的事……”
“砰！”
“砰！”
他话未说完，乔枫就从公文包里甩出了两捆钞票，恳求道：“兄弟，价钱好商量。”
许臻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这是……多少？
两万？
拍一场戏就能赚两万？？
乔枫见他这个神情，连忙趁热打铁、继续往外掏钱：“今天下午要演的戏特别简单，是一个客串的角色，就只有一幕戏。”
第三捆。
“顺利的话，大概三四个小时就能拍完。”
第四捆。
“而且，这个角色是个高冷面瘫，你只要站在镜头前把台词念完就行了，没有一丁点儿难度。”
第五捆。
乔枫把桌上的钱往前一推，眼巴巴地道：“兄弟，帮帮忙。”
“咕噜……”
许臻看着那一堆红艳艳的票子，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他是一个在穷庙里长大的穷孩子。
深山老林，香火不旺，他和师父这些年基本全靠种地为生。
五万块……
对于许臻而言，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堆票子，心里顿时想起了漏雨的禅房和师父的老寒腿。
许臻迟疑了半晌，道：“但是，万一被人认出来……”
“这个你放心，”乔枫连忙接话道，“我刚才已经查过了，剧组里没有许致远的熟人。”
许臻还是有些犹豫：“可是身高……”
“许致远的官方身高就是178厘米，”乔枫斩钉截铁地道，“艺人嘛，虚报几厘米很正常的。”
许臻：“……”
乔枫见他不说话了，又摆出一副苦情脸来，继续劝道：“哥跟你说实话。”
“这部戏真的很重要，是许致远参演的第一部电影。”
“我为了拿到这个角色，前前后后搭进去了不知道多少人情债。”
“这要是临阵放了人家鸽子，所有努力全都白费了不说，还把人给得罪了。”
乔枫说着，又把钱往前推了推，一脸真诚地道：“兄弟，哥求你了！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我也不想出这种昏招啊。”
“你帮帮忙，哥欠你一个人情。”
许臻张了张嘴，半晌才道：“这是……”
“5万，定金！”乔枫连忙道，“拍完之后，我再给你5万尾款！”
许臻心头一颤。
是人都有侥幸心理，他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一个赌徒。
10万，与微乎其微的暴露风险……
“是什么电影啊？”不到两秒钟的权衡后，许臻又重新坐回到了餐椅上
呼……
听到这句话，乔枫狠狠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如释重负。
“还愣着干嘛？”他转头对助理周晓曼道，“订机票、收拾行李，咱出发了，边说边聊！”
说着，乔枫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许臻，道：“你先看看剧本。”
许臻接过来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四个大字：
夜雨江湖。
第3章 佛门高手
“电影名叫《夜雨江湖》，是一部古装武侠片。”
“你要饰演的角色是一位佛门高手，法号雪竹……”
在前往机场的途中，许臻坐在商务车的后排座椅上，一边翻阅剧本，一边听着乔枫讲戏，助理周晓曼则在前排充当司机。
——不得不说，这故事跟自己还挺有缘。
电影主人公名叫夜雨，是杀手组织“黑水”中的一名女杀手。
她在夺取武林至宝“达摩遗体”后没有交给组织，而是携宝遁走，由此被组织悬赏追杀，引发了一场血雨腥风。
佛门高手雪竹听闻此事，找到夜雨，劝她放弃达摩遗体，将其安葬。
两人理念不合，为此缠斗了三个月。
在这个过程中，雪竹对夜雨渐生情愫。
最后，他舍生点化夜雨，希望她能就此放下手中的剑，远离江湖仇杀。
“这就完了？”
许臻看完薄薄的几页剧本，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问道：“后来呢？”
乔枫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无语道：“后来就没你的事儿了。”
“雪竹就这一场戏，然后就死了。”
“啊……”许臻莫名地有些遗憾。
这个角色，代入感还挺强。
乔枫道：“雪竹的戏份虽然不多，但台词可不少，而且还贼拗口。”
“你抓紧背，争取在上飞机之前背熟了，然后我再给你讲怎么演。”
听到这话，许臻把剧本一合，道：“你讲吧，我背完了。”
乔枫：“……”
他看了看那份四页纸的剧本，又看了看许臻，道：“全背完了？夜雨的也背了？”
许臻点了点头：“嗯，一共也没几句话。”
他是觉得挺短的。
区区一个龙套，从头到尾也就二三十句台词。
而且全都是大白话。
对于平时背惯了佛经的许臻来说，背这种东西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然而乔枫这时候却不淡定了。
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许臻。
这厮……
从上车到现在，也就刚把剧本翻了一遍吧？
翻一遍，就能把好几百字的台词全背下来？
吹什么牛啤！
“那咱俩对一遍词儿，”乔枫隐隐有些不满，道，“我念夜雨的部分。”
许臻点点头，把剧本递给了乔枫。
“你的剑法没有学全。”他闭上眼睛，背出了雪竹的第一句台词。
乔枫翻开剧本，找到夜雨的词，念道：“是又如何？”
许臻道：“日后你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一旦被抓住破绽，性命危矣。”
乔枫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转过身来，看着我！”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复述着剧本上的内容。
念着念着，乔枫渐渐发觉了不对。
没有错。
没有错。
还是没有错。
许臻一连背了七八句，跟剧本一字不差，而且丁点儿都没有磕巴。
这货……
难道真把台词全背下来了？
“……”
“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
几分钟后，许臻背完了雪竹的最后一句台词。
他睁开眼睛，转头看向乔枫，问道：“怎么样，有不对的地方吗？”
乔枫愣愣地看着剧本。
半晌，摇了摇头。
片刻的惊讶后，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欣喜。
可以啊，这小子！
记忆力好到这个程度，几乎可以被叫做有“记忆天赋”了！
乔枫本来还担心他脑子笨，记不住台词。
如今一看，完全可以再多教他点东西嘛！
想到这里，乔枫坐直了身子，兴致勃勃地道：“这样，我先给你讲讲片场的机位。”
“一会儿到了片场，你会看到……”
……
中午12点。
金乌市，横州影视城。
“咔！”
某摄影棚内，《夜雨江湖》的导演苏文彬眉头微皱，终止了这场戏的拍摄。
“阿霞刚才迈门槛的时候太快了。先停一下，看一眼前面，然后再迈。”
“还有后面那个高个的，表情不要松懈，要一直盯着前面。”
“……”
苏文彬从监视器后面走了出来，手上比比划划，专注地跟演员们讲戏。
趁着这个功夫，片场的灯光师、摄影师等连忙检查起了手头的东西，确保所有设备都在正常运转。
这个场景的演员较多，很容易出现纰漏。
导演苏文彬又是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性子，单这一幕戏，就折腾了足足三个小时。
现场的工作人员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一个个闷头干活，气氛显得有些紧张。
“全体人员注意，咱们再来一遍！”
苏文彬拍了拍手，朗声道：“各组准备！”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打板声响起，拍摄重新开始。
苏导今年30多岁，个子不高，戴一副黑框眼睛，看上去和他的名字一样文质彬彬。
他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这部电影又是他自编自导的“亲儿子”，因此也就格外地上心。
然而遗憾的是，很多时候，苏文彬并不能决定自己“亲儿子”的一切。
《夜雨江湖》是一部两岸三地联合投拍的电影。
这类电影的好处在于：投资方多，资金充沛，风险也能共担。
但不好的地方在于：掌握话语权的人太多了。
今天A公司的领导安排了自己的侄女过来跑龙套，明天B公司塞了新签约的艺人过来演个配角，后天C公司又要求给他们的艺人增加戏份。
苏文彬对此十分头疼。
他辈分低、咖位小，对于很多“推荐”都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拍。
有时候，推荐过来的演员实在是不符合角色的设定，金主爸爸甚至会要求他改剧本。
就因为这样，原计划去年年底杀青的《夜雨江湖》硬生生延期了一个月，至今仍未拍完。
短短半年，苏文彬感觉自己像是老了十岁。
“好，过！”
又折腾了两遍后，刚才的那幕戏总算是过了。
苏文彬勉力了众人几句后，便宣布上午的拍摄结束，让大家各自去吃饭休息。
“叮铃铃……”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苏文彬掏出手机一看，发现是制片方的一位高层打来的。
他连忙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电话接了起来。
“马总，您好。”
“嗯，上午的拍摄很顺利，马总费心了。”
“对，接下来要要拍雪竹的戏份了。”
“演员吗？演员今天下午进组，先让武术指导……”
“什么？试戏？”
聊着聊着，苏文彬忽然脸色一变。
“马总，饰演雪竹的演员早就已经敲定了。”
他强忍着心头的不满，努力用心平气和的语气道：“我今天早上刚跟星辰娱乐那边联系过，他们……”
话未说完，电话那头突然打断道：“合同签了没有？”
苏文彬一时语塞。
半晌，他才道：“之前谈好了是友情客串，许致远跟我们摄影……”
电话那头再次打断道：“那就是没签呗？”
苏文彬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对方听他没了回音，劝慰道：“文彬啊，你听哥跟你说。”
“毁约的事情咱们肯定不干，也犯不上。”
“但要只是口头约定那就无所谓了。”
“他要是有事可以不来，咱们要是有更合适的人选也可以更换。”
“这次我给你推荐的这个小孩真的很优秀，人长得精神，戏也好。”
“待会儿你让他扮上给你试试戏，你看看咋样。”
“要是真演得没法看，咱肯定也不能昧着良心用他，你说是不是？”
“说到底，咱都是为了电影好……”
苏文彬听着电话里那人一本正经地喷粪，脸上笑嘻嘻，心里MMP。
试戏，呵呵。
——我呸！
我今天下午就想拍这场戏，道具、布景都准备好了，你还想让我再临时给你安排个视镜会？？
人家那边为这个角色瘦身20斤、练武小半年，大老远从京城赶过来，现在你让我跟他说毁约？
真当我不要脸的吗？？
撂下电话，苏文彬的烟那是一根接一根的抽，就没停过。
半晌，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瞅准周围没人，悄咪咪跑到洗手间里，给自家老大打了个电话。
“喂？吴导，我是文彬。”
“马总那边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推荐一个演员过来演雪竹。”
“您马上过来是吧？好嘞，那我等您！”
第4章 童星哪有不长残的
撂下电话，苏文彬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是的，他打小报告了。
而且打得心安理得。
倒不是说有“靠山”能给自己撑腰，而是，遇见这等两难情况，最好还是让上面的人去掰手腕。
自己这小身板可谁也得罪不起。
苏文彬从洗手间里出来，回到片场，却发现片场里不知何时围了一圈的人。
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故，挤过去一看，却见，一个身穿黑色毛呢大衣、围着红色围巾的中年女人正被人簇拥在中间。
女人见到他，冲他优雅地一笑，招手道：“文彬，好久不见！”
苏文彬嘴巴微张。
——邵梦华？
她怎么在这儿？
这位大姐是盛唐传媒的金牌经纪人，手上带出来的一线明星不计其数，堪称内地娱乐圈“教母”。
苏文彬跟她混的圈子不同，也没什么私交，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好几年前的一个慈善晚会上。
什么风把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梦姐，你怎么过来了？”苏文彬向她陪了个笑脸，问道，“在这边拍戏？”
邵梦华道：“嗯，今天上午刚到的横州。”
“听说苏导也在附近拍戏，我就带我们家雪松过来串串门。”
说着，她从身边牵过来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道：“雪松，过来跟苏导问好。”
一旁的男生连忙向苏文彬颔首行礼，道：“苏导您好，我叫丁雪松。”
苏文彬打眼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小子……
20来岁，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气质干净清爽。
长相俊俏还在其次，更关键的是，他跟雪竹这个角色的设定十分契合！
——马总刚才“推荐”的那个演员不会就是他吧？
邵梦华手里的新人？
点子有些扎手啊！
苏文彬心里已有明悟，面上却不动声色。
他笑眯眯地打量了一下丁雪松，对邵梦华道：“新签的小孩？”
邵梦华点了点头，道：“嗯，上戏大三的学生，前两天刚签的。”
苏文彬道：“这次来横州拍什么戏？”
邵梦华道：“东岳影视的戏，绝代双骄，雪松演江玉郎。”
苏文彬双眉一挑，道：“呦，好戏啊，这算是男三吧？”
邵梦华摆了摆手，谦虚道：“算不上算不上，就是个小配角。”
“……”
两人随口寒暄了几句，邵梦华没有多做耽搁，很快就将谈话导向了正题。
“文彬啊，听说你下场戏的角色还没定下来？”她笑盈盈地道，“正好雪松这边还没进组，不如让我们试试呗。”
眼看她睁着眼睛说瞎话，苏文彬也没法戳破，只能敷衍道：“梦姐，这就是个客串的角色，我们之前已经……”
“呦，你看这不是巧了吗？”
邵梦华不听他扯淡，直接抓起了旁边的剧本，边看边道：“你看，这个角色叫‘雪竹’，我们家演员叫‘雪松’，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邵梦华抬起头来看着他，笑靥如花。
苏文彬被她笑得有些发毛。
“梦姐，你不要为难小弟……”
他苦着脸道：“你知道的，这个角色之前已经有人选了。”
邵梦华问道：“谁呀？”
苏文彬道：“你听说过那个‘小戏骨’吧？就是在《大江东去》里演小明轩的那个。”
“哦，他呀。”
邵梦华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
她合上剧本，淡然道：“我当时谁呢，不就是个过气的老童星吗？”
“大眼睛滴溜溜的，小时候看着是可爱。等长大了，小矮个顶着一张老娃娃脸，得多吓人啊？”
一听这话，苏文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老妖婆……
在我家片场胡说八道什么！
他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辩驳，却听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不远处飘了过来，一下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哈哈哈哈哈……”
“‘老娃娃脸’，这词儿倒是新鲜！”
苏文彬转头望去，只见开口的是个30来岁的年轻男人。
纹理烫、小胡子，臂弯上搭着一件风衣，一身笔挺的西装加锃亮皮鞋，走路带风，气势十足。
——许致远的经纪人乔枫！
“苦主”来了！
没等苏文彬开口，邵梦华便上前两步，神态自若地笑着跟乔枫打招呼道：“呦，小乔！”
仿佛刚刚还在说人家艺人坏话的不是自己似的。
乔枫也笑得若无其事，道：“哈哈，梦姐，好久不见。”
两人亲昵地拥抱了一下，气氛看上去十分融洽。
“说起来，梦姐以前也是童星吧？”
乔枫笑道：“当年机灵可爱，现在不也是风韵犹存？”
邵梦华苦笑着摆了摆手，道：“哎，不行了，老了。童星一上了岁数，有几个不长残……”
她正毫不手软地自黑着，忽然，话头一顿。
一个带着针织帽、穿着米白色羽绒服的年轻人缓缓进入了她的视线中。
饶是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看惯了圈内的俊男美女，邵梦华在乍看到这人的瞬间，仍是恍了一下神。
这并不是一个剑眉星目的标准美男。
他的嘴唇稍微有点厚，鼻头也略有钝感，跟那种刀削斧凿般的整容脸比起来，似乎不是那么的精致。
但是……
这张脸让人心动。
精致容易心动难。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看上去既深邃又清澈。
高挺的鼻梁、恰当的五官摆布、流畅的下颌线条，整张脸的骨相堪称完美。
再配上明显比周围人亮了好几度的冷白肤色……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束光。
不过，邵梦华毕竟是一位老牌经纪人，而不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她只失神片刻，便很快清醒过来，认清了这是自家艺人的竞争对手。
“这位是……”
邵梦华似笑非笑地看向那个年轻人，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
这人当然便是许臻。
乔枫瞥见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略显得意地道：“这是我家的艺人，许致远。”
说着，他把许臻往前推了推，道：“这位你叫梦姐。”
冒牌“许致远”垂着眼帘，轻轻点了一下头：“梦姐。”
邵梦华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年轻人没有拿正眼看她。
而且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态，都极其清冷，没有半分的讨好和尊敬。
仿佛是一位富家少爷在问候家里的保洁阿姨。
邵梦华莫名感到了恼火。
第5章 气质巨变的“许致远”
许臻当然没有瞧不起邵梦华的意思。
他对任何人都差不多是这个态度，除非是自己亲近、或者敬重的人。
比如师父、村长、镇卫生所的大夫，中小学的校长和班主任，以及经常送酱菜过来的李居士。
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大娘”显然不在此列。
刚刚在来的路上，许臻已经听说了有人要跟他抢角色，看来这个大娘就是敌营的头目了。
他抬眼望向对方，心中警铃大作。
……
而不远处，导演苏文彬乍一见到“许致远”，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三个月不见，这个少年仿若脱胎换骨。
脸还是那张脸，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却由内到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尤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许致远画着浓妆，身材微胖，一头半长不短的黄毛格外油腻，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疲惫感。
说实在的，苏文彬对那时的他很不满意。
如果不是剧组的摄影师从旁求情，他简直想把这货当场轰出去。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小胖子”的演技却出人意料地好。
感情到位，台词过硬，打戏也相当漂亮。
再加上“知名童星”的身份加持，苏文彬略一犹豫，便同意了让他客串雪竹这个角色。
不过前提是，他必须在进组前健身、减重，调整好状态。
许致远当时满口答应。
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他的状态竟然能调整得如此之好。
好到和从前几乎判若两人。
“许致远”此时穿着厚厚的长款羽绒服，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整张脸已然瘦了一圈。
五官轮廓变得更加清晰，眼睛显得更大，甚至连之前略有点宽的下颌骨都变窄了许多。
这还真的是……
整容式减肥啊！
而且，更关键的是：他的气质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苏文彬知道，许致远是童星出身，从三岁起就当童模，五岁起混迹在各类影视剧的片场里。
跟成年人耍心眼、跟老油条抢饭吃、跟大人物打太极，从小看惯了人情冷暖、尔虞我诈。
这个少年的眼中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段的世故和圆滑。
可是再看现在。
许致远站在邵梦华的面前，眼神淡漠，神情清冷，脊背挺得笔直，像是扎根在雪山中的一株猗猗绿竹，没有半点俗世气息。
简直就像是一个从山间古庙中走出来的隐居修士。
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苏文彬被这股扑面而来的“高僧”气息震惊了。
这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人要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产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减肥、健身、研读剧本、上山清修、吃斋念佛？？
苏文彬脑补出了一幅又一幅的连环画。
他既为对方的敬业态度而感动不已，又为出品方的横插一杠而愧疚难当。
许致远为了这个角色付出了这么多，如今却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即将丢掉这个难得的进军大银幕的机会……
“……”
“吴导！”
“吴导好！”
“吴导吃饭了吗？”
“吴导，您来了……”
苏文彬的思绪刚刚飘远，很快又被一连串中气十足的问好声给拽了回来。
他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穿杏色夹克衫、头顶发量稀疏的矮个老头正朝这边走来。
两人目光一撞，老爷子笑着朝他摆了摆手。
苏文彬顿时眼前一亮。
——《夜雨江湖》的监制，吴克明！
也就是自己刚才“打小报告”的对象。
这位纵横香江几十年的大导演，是整个剧组话语权最大的人。
吴导平时很少来片场，只是偶尔过来巡视一圈，问问拍摄的进度。
具体的工作基本都是苏文彬在负责。
没想到，一听说有人要抢雪竹，老爷子二话不说立马就赶了过来。
看来，吴导对这个角色很重视啊！
“呦，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吴克明走到近前，跟众人打了声招呼，向苏文彬问道：“这几天拍摄还顺利吗？”
苏文彬道：“嗯，还算顺利，下午马上就准备拍雪竹的戏份了。”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邵梦华和乔枫。
吴克明见状，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是一个客串的角色，剪出来也就三五分钟的戏。”
吴克明道：“我前一阵子还发愁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怎么今天这就抢起来了？”
邵梦华笑盈盈地道：“吴导的戏，三五分钟也金贵啊。”
说着，她一把拽过丁雪松的胳膊，强行将他送到了吴克明的面前，道：“您看，这是我家的新人丁雪松，上戏的学生，之前有过多部舞台剧的经验。”
乔枫见状，连忙不甘示弱地将许臻拽了过来，往前一推，道：“吴导，我家致远您还记得吧？之前在《大江东去》里曾经跟您合作过……”
许臻被他推搡着上前，跟丁雪松挤在了一起，感觉自己像是一根在菜摊上任人挑选的萝卜。
“哈哈哈……”
吴克明笑了笑，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道：“嗯，气质形象看着倒是都不错。”
他摩挲着下巴，思量了片刻，道：“来都来了，不如扮上演一段吧，让我看看你俩的实力。”
“谁先来？”
第6章 有备而来
听到吴克明这么说，邵梦华顿时笑了。
试戏？
看来吴导这是妥协了啊。
他若是想用许致远，直接说人选已定就行，何必要试戏？
既然试戏，那就是默许了可以换角！
更何况……
邵梦华用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同样面露喜色的丁雪松。
真论演技，自家艺人可不会怕了谁。
他本就是科班出身，公司前两天还专门找了个师父来帮他抠这场戏。
就这么短短几分钟的表演，师徒二人反复推敲了近百遍。
台词、动作、表情都打磨得无懈可击。
单论这场戏，丁雪松完全可以呈现出接近影帝的水准来。
别说他许致远只是个名不副实的“小戏骨”，即便是真戏骨来了，咱也不怕！
邵梦华成竹在胸，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对雪竹这个角色势在必得。
……
而与此同时，旁边的乔枫则露出了一脸吃屎的表情。
试戏，呵呵。
看来即便是吴克明，也不愿意为这种小事驳了投资方的面子。
邵梦华明白这个道理，乔枫心里当然也明镜似的。
如果许致远本人在这儿，他们或许还能铆着劲跟对方拼一把。
但，眼下这位“赝品”怎么拼？
他连拍打戏可以吊威亚、声音可以后期配都是今天才知道的，你指望他能跟人拼演技？？
开什么国际玩笑！
乔枫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天要亡我……
“小赵，去把雪竹的戏服找来。”
吴克明可不管他们俩有什么心思，直接安排起剧务去找衣服了。
“哎，不用这么麻烦！”
邵梦华摆手道：“我们自己穿戏服过来了。”
随着这句话，一旁的丁雪松顺势脱掉外套，露出了里面雪白的僧袍。
乔枫：“……”
尼玛，说什么凑巧来看看，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
吴克明见状也忍不住莞尔一笑，道：“嗯，也行，那就穿你这件吧。”
说着，他转头望了一圈，拍手道：“现场简单收拾一下，道具组去拿佛珠和软剑，阿伟过来帮忙搭一段戏。”
负责人定了调子，其他人哪敢有意见，很快就各自忙碌了起来。
片刻后。
工作人员在摄影棚里收拾出了一块空地，丁雪松和搭戏的副导演准备停当，试戏即将开始。
乔枫伸着脖子在旁边瞧着，心中抱有最后一丝的希望：对方的演技如同狗屎。
然而很遗憾。
丁雪松一开口，就直接浇灭了乔枫的所有幻想。
——人家的台词功底是专业级的。
这完全不是一个素人所能企及的水平。
丁雪松穿着自带的戏服、站在一个乱七八糟的片场里、面对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却奉献出了一场近乎完美的表演。
甚至，当他将颈上的念珠挂在剑刃上、并说出那句“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时，乔枫明显感到自己的心头一颤。
被触动了。
丁雪松的表演引发了观众的共情。
乔枫相信，这一刻，如果配上适当的环境、巧妙的剪辑以及恰到好处的背景音乐，观众会哭。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场中的表演，嘴角抽搐，脸色黑如锅底。
太过分了。
你实力这么强，居然还抢别人的戏？
要不要脸？
有没有一点高手的矜持？！
“嗯，不错。”
片刻后，表演结束，吴克明赞许地点了点头。
丁雪松连忙朝吴克明和导演苏文彬鞠躬致谢。
一旁的邵梦华得意洋洋，与有荣焉。
乔枫叹了口气，打算直接认输。
反正这个角色注定拿不到了，何必还要让许臻上去丢人现眼？
他演不好，毁的可是许致远本人的口碑！
“嚯——！！”
“好嘛！”
“哈哈，又来一个……”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围忽然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声。
乔枫疑惑地左右望了望。
下一秒。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只见，原本站在自己身边的许臻不知何时已走向了空场中央。
他摘下帽子、脱掉外套，露出了青白色的头皮，以及……
一身僧袍！
是的，僧袍。
浅灰色的对襟罗汉短褂，上下分体，腰间系着衣带，灰扑扑半新不旧。
这身行头配上他光溜溜的脑袋，活脱便是一个从深山古刹里走出来的行游僧。
丁雪松身上的白大褂跟这一比，简直假到没眼看。
“好家伙，这位干脆连头发都剃了，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你看他这件衣服的做旧，跟真的似的，讲究！”
一旁的几个剧务小声嘀咕道。
场边，吴克明略微挑了挑眉。
“准备好了吗？”他看向许臻和搭戏的副导演，道，“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场中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许臻盘膝坐在地上，双眼半开半合；
副导演则手握一柄道具剑，站在他的背后。
眼看表演即将开始，乔枫只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
明知许臻不会演戏，明知这场比拼按理说必输无疑，但，这一刻，他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了一丝侥幸。
万一呢？
万一吴导慧眼识珠（有眼无珠）、就喜欢许臻质朴（智障）的表演呢？
你瞧这扮相、这气质，是不是比丁雪松拿捏得更到位？
好吧，他的气质其实不是“拿捏”出来的……
“你的剑法没有学全。”
乔枫正胡思乱想时，台上的许臻已经开口了。
他身后的副导演抓着剧本，捏着嗓子道：“是又如何？”
许臻垂着眼帘，低声道：“日后你若是遇上真正的高手，一旦被抓住破绽，性命危矣。”
乔枫的耳朵动了动。
咦？
好像，还不错？
语速、语调、吐字、停顿，都在水准以上，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尴尬。
比刚才跟自己对戏的时候好太多了！
这小子怎么回事，突然开窍了？
“……”
“今日别后，我将晨昏为你诵经消业，并求佛祖发愿，让你了悟‘能断’。”
“能断一切法，能断世间一切痛苦，脱离苦海，而登彼岸……”
表演仍在继续。
许臻的语速很慢，声音轻缓柔和。
他的嗓音不像丁雪松那样清亮悦耳，而是略显低沉，稍微带一点沙哑感。
听着他的声音，仿佛置身于佛前，杂念尽去，内心获得了极大的安宁。
场边，乔枫的眼睛越睁越大。
这人……怎么回事？
“他”真的是许臻吗？
莫不是许致远用了什么黑科技篡改了身高，来跟自己开玩笑？
——方才这段台词的水准，简直高到令人发指！
明明几小时前，许臻念台词还念得像小学生读课文一样，怎么现在突然就一步登天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感觉哪里好像有些不对？
第7章 盗版逼死原版系列
这一刻，不仅是乔枫，就连给许臻搭戏的副导演都受到了影响。
方才那几句台词念的太有味道，以至于让人下意识地想要继续听下去，而不是打断他。
副导演愣神了一瞬，眼见对方不说话了，这才连忙低头看向台本，慌慌张张地念道：“能断，呵，你能断得了吗？”
“哪家寺庙敢收留你，我就把寺里的老少大小全部杀光！”
着急了。
这两句词念得太快，以至于没能表达出女主角的那种怨怼、羞怒的感觉，就只吼出了一股杀气腾腾的狠劲。
“噗……”
周围人一秒出戏，甚至有人直接笑出了声。
副导演登时老脸一红。
——槽，被压戏了！
自己堂堂一个老江湖，居然在试戏的过程中被一个小年轻压戏！
然而此时，台上的许臻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他听到“夜雨”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
片刻后，许臻睁开了原本半开半合的双眼，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了至今为止的第一丝感情：
悲悯。
“也罢。”
他轻叹一声，道：“今日，该让我消了此孽。”
随着这句话出口，许臻站起身来，转头望向身后的副导演。
他眼中的悲悯像湖面上的涟漪缓缓消失，神情重新回归了平静。
然而，这份表面的平静背后，却又像是压抑着诸多复杂的情绪。
或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的明悟；
或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绝决；
亦或是“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雨打”的心甘情愿。
场边，目睹了这一切的乔枫彻底惊呆了。
整个人如遭雷劈。
不仅仅是因为许臻超高水平的演绎，还因为……
这个眼神、这个表情、这个节奏。
跟刚才的丁雪松简直一毛一样！
同样的表演，只不过换了一张脸，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让人汗毛倒竖。
现在回想起来。
好像，之前那几句台词，也跟丁雪松的语气相差无几？
所以说，许臻之所以能演得这么好，是因为他在照搬丁雪松的表演？！
嘶——
乔枫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一遍就直接照搬，写轮眼吗？
这到底是什么妖孽？？
……
如果说，乔枫还只是怀疑，那邵梦华和丁雪松就是100%确定了。
——许臻就是在照搬。
这套表演，丁雪松反复排练了十多个小时。
公司的演技老师帮着他一字一句抠台词、一点一滴抠表演，他对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微表情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节奏、语气、动作、神态……
错不了！
跟自己的表演几乎分毫不差！
丁雪松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的许臻，如溺水般抓住了邵梦华的胳膊。
他指了指台上，又指了指自己，惊怒到说不出话来。
抄袭！
他抄袭！
这个人抄袭我的表演！
而此时，邵梦华也是一脸哔了狗的表情，完全无暇他顾。
怎么回事？
许致远为什么能演得跟雪松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也请了王秉华老师来作指导，老头子“一戏两卖”？
不不不，怎么可能，王老可是我们盛唐传媒的人啊……
邵梦华百思不得其解，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
而与这两人不同的是，场边的吴克明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他不相信“许致远”在上台前完全没做准备。
按照吴克明的想法，大概是他看到前面的小伙子演得比自己准备得好，所以比照对方，临时对自己的表演进行了改良。
虽然这么干有偷奸耍滑的嫌疑，但……
只看了一遍，就能将对方的表演还原得几乎分毫不差，这种能力可比单纯的演技好更加令人震惊。
甚至，这已经不能用“聪明”来形容了。
——这叫天赋异禀。
眼前这个少年，天生就是要吃表演这碗饭的。
想到这里，吴克明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起来。
有点意思啊。
每个导演对演员的要求不同。
有的导演希望演员能独当一面，自己去解读角色；
也有的导演掌控欲极强，希望每个演员都能按照自己的要求去演绎。
吴克明是坚定的后者。
在他眼中，无论是影帝、影后还是配角、龙套，全都是导演手中的工具人。
而作为工具人，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将导演脑海中的画面准确地呈现出来。
从这一点来说，许臻的表现简直无可挑剔。
思绪转动间，台上的表演很快来到了最后一幕。
雪竹被夜雨一剑刺穿心脏，而后，他摘下颈间的佛珠，轻轻挂在了剑刃上。
许臻望着与他对戏的副导演，眼神说不清是解脱还是虔诚。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颤抖，但却足够清晰：“若你能放下手中这把剑，离开这条道……”
“我愿是你杀的，最后一人。”
“哗啦啦……”
道具佛珠散落满地，如同剧中雪竹的生命般烟消云散。
表演至此结束。
一秒。
两秒。
三秒。
人头攒动的片场安静得落针可闻。
在场的无一不是业内人士，多少都有一些鉴赏能力。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古怪。
——这段表演，怎么看上去跟刚才那个一模一样？
盗版？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盗版”的好像比“原版”看上去更舒服一些？
难道是因为盗版这位长得好……
“啪啪啪……”
就在这时，一阵掌声却突兀地打破了场间的宁静。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鼓掌的人是吴克明。
“非常棒，”吴导嘴角含笑，眼带赞许地望向许臻，道，“这就是我心目中的雪竹，完美。”
听到这句评价，一旁的丁雪松只觉眼前一黑，脑子里“嗡”地一声。
“吴导！！”
他登时血气上涌，想要上前为自己申辩，却被旁边的邵梦华死死拽住。
“闭嘴。”邵梦华低声呵斥道。
丁雪松僵立在原地。
他牙关紧咬，身体发颤，半晌，才硬生生把已到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眼眶霎时泛红。
一旁的吴克明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向他解释什么。
不需要解释。
同样水准的表演，人家比你形象好、比你个子高、比你气质更贴合角色，甚至还毫不手软地剃了光头。
你说我选谁？
即便你是投资方推荐的，但，我给你一个试戏的机会，就已经仁至义尽、足够交待了。
吴克明的目光没有在丁雪松身上多停留一秒，就又回到了许臻的身上。
他和颜悦色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笑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没记住。”
许臻道：“许，那个……”
一刹那，他差点也没记住“自己”叫啥。
顿了半秒钟，才道：“我叫许致远。”
“致远……”
吴克明摩挲着下巴，道：“我建议你把名字改改。”
“‘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名字倒也文雅。”
“但是许、致、远三个字都是仄声字，听起来不够响亮。”
说着，他用粤语把“许致远”读了一遍，笑道：“你将来如果想大红大紫，想拿影帝，这个名字就必须得改。”
许臻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的经纪人乔枫就连忙道：“吴导说得太对了，‘许致远’确实拗口，我们从这部戏开始就改。”
“您有什么建议吗？”
吴克明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笑道：“我想到了一个字，真。”
“真实的真，精武陈真的真。”
“许真。”
说着，他微微扬起了下巴，似乎是对这个名字相当满意，点头道：“嗯，‘许真’，简单大方，好听好记。”
“你信我，这个名字一定能火。”
第8章 许是真的
许臻望着自鸣得意的吴克明，心脏倏地缩紧。
许……真？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字？
虽然不是同一个“真”，但是，读音完全相同啊！
明明是自己替许致远演了这出戏，谁曾想，兜兜转转，“许真”这个名字竟然取代“许致远”，成为了这位过气童星的新艺名。
许真，许是真的。
好诡异的名字。
到底谁才是真，谁才是假？
冥冥中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推着自己朝一个莫名的方向走去。
许臻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
而于此同时，邵梦华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吴克明不仅选择了许致远来演这部戏，居然还给他改了名！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真”字，可不是听上去那么简单的！
作为一个混娱乐圈多年的老人，邵梦华深知，有些大佬特别喜欢给新人取艺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喜爱。
比方说香江影帝江维，他的艺名就是吴克明给取的。
从那之后，江维几乎成为了吴克明的御用演员，两人合作过的影视剧不下十部。
而如今，吴克明又给许致远起了名……
什么意思？
这是要捧他？！
难道，这个年轻人会成为下一个“江维”？
邵梦华越想越是糟心，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自己怎么这么欠啊！
干嘛要跟许致远这个冤家抢食吃！
若非如此，吴克明哪会亲自到片场来看雪竹这么个小配角的戏？
又哪会有起名这档子事？
丁雪松跟许致远的年纪相仿、气质相若、实力相当，可以预见，两人以后无论是拍戏、代言、还是综艺，肯定都会频频撞车。
好资源就那么点，丁雪松未来的道路上多了这么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简直是天降横祸。
邵梦华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
试戏结束后，导演苏文彬向许臻简单交代了接下来的拍摄计划，便放他离开了。
剧组下午还有别的任务，雪竹的戏份要从明天才正式开拍。
许臻他们下榻的酒店位于金乌市市区，离横州影视城足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乔枫特意选了这么远的酒店，就是为了避开影视城附近，以防碰见熟人，导致许臻的身份穿帮。
回酒店的路上，气氛异常沉闷。
乔枫一直用余光偷瞄着神情淡漠的许臻，屡次欲言又止。
直到回了酒店，他才神秘兮兮地将许臻召唤到自己的套房里，试探着问道：“刚才试戏的时候，你是在模仿丁雪松的表演吗？”
许臻点了点头。
乔枫明知如此，但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时，仍是忍不住心头一颤。
他继续问道：“你只看了一遍，就能模仿得惟妙惟肖，是怎么做到的？”
许臻不解地道：“就，照着演啊。”
照、着、演……
乔枫被这轻飘飘的三个字噎了个半死。
半晌，许臻见他一脸便秘的表情，又耐心解释道：“我记性确实是比较好。”
记性好……
乔枫再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小同志，这是记性好不好的问题吗？
表演不是一段单纯的文字，从台词，到语气，到动作，再到神态。
信息量之大，让人无法想象。
而且，即便是有人能把这些细节一丝不苟地全记住，也不代表他能将其完美地重现出来。
这涉及到脑子对身体的掌控、对声带的运用、对表情的管理……
等等方方面面。
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
乔枫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片刻后，他转头望向许臻，道：“劳烦问一下，你能再演一段试试吗？”
许臻问道：“演刚才那段？”
乔枫道：“不不不，换一段。”
说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打开套间里的电视，用遥控器换起了台。
换着换着，乔枫眼前一亮，指着屏幕道：“来，看看这段！”
许臻闻言凑了过去，只见，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年代戏。
画面中，一个须发花白的老爷子坐在高台上，台下挤挤轧轧地站满了人。
老爷子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摇头晃脑、面带嘲讽地道：“头一条，甭管谁家的秘方，收好喽，绝对不能交给东瀛人！”
“第二条，各号凡是代卖东瀛药的，都给我扔出去。”
“第三条，宁可挨千刀万剐，不做亡国奴！”
“……”
两人神情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
直到画面中的老爷子毒发身亡、瘫软倒地，台下一干人等蜂拥冲上高台，乔枫才将电视关掉，转头看向许臻，道：“这一段，你能不能模仿一下试试？”
言罢，他微微攥紧了手中的遥控器。
说实话，乔枫不相信许臻真能做到只看一遍就完美模仿。
但与此同时，他又隐隐期待着会有奇迹发生。
这种既矛盾又纠结的心态让他无比分裂。
许臻沉吟片刻，道：“这段有点长，我没太记住……”
乔枫道：“没关系，能记多少记多少，你试试看。”
“呃……”许臻抿了抿嘴，道，“行吧，那我试试。”
说着，他一边思考，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慢慢朝窗边踱步。
一步、两步、三步……
七八步后，许臻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
几秒钟后。
那双深邃的眼睛再次睁开。
然而此时，方才那个淡然出尘的少年此刻已不见了踪影。
站在乔枫面前的，似乎是一个脊背佝偻、沧桑半生的古稀老人。
他眸子浑浊，睫毛轻颤，俊美的侧脸看上去异常萧索。
“头一条，”许臻缓缓坐到了窗边的单沙发上，歪着头，气息衰弱却又掷地有声地道：“甭管谁家的秘方，收好喽，绝对不能交给东瀛人！”
不远处，乔枫看到这一幕，只觉尾椎如同过电，“腾”地站了起来。
“第二条，”许臻没理会他的大惊小怪，自顾自继续道，“各号凡是代卖东瀛药的，都给我扔出去！”
“第三条……”
他按照脑海中的记忆，一点点复述着台词、还原着动作。
有些细节实在是记不清了，许臻就顺着情绪随便糊弄一下，然后继续往下演。
当全身心都沉浸在表演中时，他的精神极其专注。
倘若他能分出一点点的注意力来，就会发现：
在自己身侧不足三米外，乔枫僵立原地，纹丝不动，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表情如同是在朝圣。
我的亲娘……
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许臻演了三分钟，乔枫就对他行了三分钟的注目礼。
直到这段表演结束、许臻已经从演绎状态里走了出来，乔枫依旧在愣神。
必须要签……
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这个少年签下来！
不是作为许致远的替身，而是以许臻的本来身份，成为自己麾下的演员！
第9章 夜雨
乔枫在惊讶的同时，也对许臻的能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有一说一，只看一遍就能模仿到这个程度，固然厉害。
但，如果从实用的角度来讲，许臻刚才的那段表演其实并不算好。
他的年纪、身形、体貌特征都跟剧中的那个老爷子相差甚远，但他在模仿的时候不懂变通，只是原封不动地直接照搬。
这就导致整段表演看上去十分怪异。
仿佛是小孩子穿大人衣服，哪儿哪儿都不合适。
并且，乔枫还发现，许臻的“复制”天赋是有所侧重的。
他对台词、眼神抓得很准，尤其是台词，语气、顿挫几乎能做到和原版分毫不差。
而与这两样相比，他在面部微表情、肢体语言的把控方面就稍差一些。
乍一模仿，略显僵硬。
在发现了这些缺陷之后，乔枫非但没有失望，反倒是心下稍宽。
果然啊，许臻只是一个天赋卓绝的素人。
如今想来，他今天在吴克明面前表现的那么惊艳，其实也有一定的巧合成分。
刚好雪竹这个角色是个“面瘫”，没有太多表情。
也刚好许臻本身的气质跟雪竹高度契合，不需要再做调整。
多方因素叠加之下，才造就了那场几乎完美的表演。
不过，即便是巧合，这孩子也确确实实是一块值得雕琢的璞玉。
乔枫今天早上还只想让许臻当许致远的替身，而如今，他却动了惜才的心思，想签下许臻本人。
这么好的外形条件、这么难能可贵的模仿能力，如果不当演员，岂不是暴殄天物？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阿臻啊……”
这样想着，乔枫的态度忽然就变得热络了起来，他笑眯眯地望向许臻，试探着问道：“你将来打算做什么职业？”
如果他说还没想好，那就趁机忽悠一波！
18岁的少年，有几个能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规划的？
谁料，许臻听到这个问题后，却毫不犹豫地道：“我打算出家。”
乔枫：“……”
等等，你说什么？
出家？
“出家”是一个职业吗？？
许臻道：“三坛大戒管理办法规定，要年满20周岁才能入戒。”
“我现在在法云佛学院读中专，等毕业了，我打算一边打工，一边再考一个大专，毕业证到手刚好20岁。”
说话间，他神色肃穆，道：“我们寺如今只有师父一人拥有十师资格，如今师父年纪大了，我不能让寺庙断了传承。”
“入戒之后，一应事务都要由我承担起来。”
乔枫：“……”
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孩子……还真是志向宏大！
他纠结了半晌，终于还是暂且放下了劝诱的心思，打算先拍完这场戏再说。
来日方长，反正他是许致远的亲兄弟，还是等时机合适了再开口吧。
……
当天晚上，几人在宾馆早早睡下，预备第二天早点起床。
一是因为他们住得离影视城较远，要预留出堵车的时间来；
二是因为，雪竹有一段相当长的打戏，乔枫得提前带许臻去熟悉一下吊威亚。
威亚，也就是钢丝，是辅助完成打斗动作的常用道具。
许致远是童星出身，拍过不少武侠剧，对威亚十分熟悉。
而许臻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乍一使用，必然生疏，难保不会露出破绽来。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天凌晨4点，乔枫等人睡得正香，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好梦。
“现在走？”
乔枫被周晓曼摇醒后，迷迷糊糊地问道：“几点了啊？苏导昨天不是说9点到片场吗？”
助理周晓曼焦急地道：“改计划了！”
“昨天晚上下雨了，今天没法拍外景戏，只好先拍咱们这段。”
“剧组那边说让演员4点半就位！”
一听这话，乔枫顿时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他抓起外套，急匆匆穿上拖鞋，跑到窗边一看。
果不其然。
漆黑的夜色中，淅淅沥沥的雨水清晰可见。
雨下了半宿还没停，借着路灯，明显能看出路面上颇深的积水。
乔枫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许臻起来了吗？”他转头道，“让他赶紧冲个澡，先不化妆了，路上再说。”
“还有，去酒店前台问问能不能租车，要越野车，我们现在就用！”
周晓曼问道：“那剧组那边怎么回复？”
乔枫道：“剧组你不用管了，我去跟他们联系。”
周晓曼应了声，连忙跑出去安排。
20分钟后，三人乘坐着从酒店租来的商务车，匆匆忙忙奔向了横州影视城。
路面湿滑，周晓曼不敢开得太快，生怕路上会出事故。
然而她谨慎，不代表所有人都谨慎。
这一路上，他们先后遇到了高速公路限速、交通事故堵塞、城市内涝断交等等一系列的倒霉事。
等他们绕了一大圈、终于抵达横州影视城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乔枫面如土色。
他看了看表，时间是5点45分。
“你在这儿化妆，我去跟苏导打声招呼。”乔枫将许臻安顿好后，便去找苏文彬了。
许臻则听命留在了后台，任由造型师帮自己上妆。
片场如今还未搭完，环境简陋，并没有专门的化妆间。
两人在一个临时搭建的角落里化好妆，而后，造型师递给许臻一堆衣服，让他自己去找地方换。
许臻抱着戏服，有点懵。
找地方？找什么地方？
没有换衣间吗？
他虽疑惑却不敢发问，生怕这是个常识性问题。
许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抱着戏服走了出去，打算打个电话给周晓曼，问她停好车没有。
“嘟嘟嘟……”
电话没有人接。
许臻在后台溜达了一圈，有些烦躁。
他正打算逮个剧务问问，忽听见一阵钉钉铛铛的金铁交击声从不远处传来。
许臻的耳朵动了动，下意识朝那声音走了过去。
待走近一看，却见，一个身穿黑色精装、挽着古代发髻的女人正在一块空地上练剑。
光线太暗，许臻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昏黄的灯光下，他只能依稀看出这是个身材纤细的女子。
她身形玲珑，动作优美，一柄三尺软剑在她手中犹如银蛇，像是有了灵性。
许臻不觉眼前一亮。
“唰唰唰……”
“biubiubiu……”
“哈！”
“飒飒飒飒……”
然而，诡异的是，这女人一边舞剑，还一边给自己配音。
铿锵有力，中气十足。
配上她翩若惊鸿的身影，画风极其清奇。
许臻：“……”
这怕不是个智障。
他转身便走，以免两人见了面尴尬。
“铃铃铃……”
然而，好巧不巧，许臻兜里的手机这时却突然响了起来。
最原始的那种电话铃声，在空旷的摄影棚里产生了回音，听上去格外刺耳。
正在舞剑的女人动作一顿。
“biubiubiu”的配音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女人僵硬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生锈的玩偶般扭头看向了手机铃声的方向。
刚好撞上了许臻的目光。
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了一个最近新学会的词语：社会性死亡。
第10章 杀手夜雨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滞。
气氛尴尬到令人窒息。
两人间隔着七八米的距离，面面相觑，均不知该如何开口。
许臻看这女子的装扮，黑色劲装、银色软剑，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夜雨的扮演者。
“夜雨江湖”的“夜雨”，也就是即将跟自己演对手戏的那位演员。
不过，夜雨是电影的主人公，但这个演员却不是女主角。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这部剧中有两位“夜雨”。
按照剧本的设定，夜雨从前是一位杀手。
但在雪竹死后，她痛彻心扉，立誓不再杀人。
夜雨改名换姓，远走他乡，并花重金请名医为自己换了一张脸，从此过上了平凡人的生活。
所以，跟自己对戏的是“杀手夜雨”，而电影的女主角则是换脸后的“凡人夜雨”。
眼前的这个女子，大概就是杀手夜雨的扮演者了。
心念及此，许臻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化解尴尬的法子。
“还是来晚了，”他将眼帘一垂，语气淡漠地道，“不过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许臻抬起头来，正视着不远处的古装女子，道：“你就是夜雨吧？”
这段话，是剧中雪竹初次见到夜雨时的台词。
不远处的女子愣了一瞬，马上反应了过来，配合道：“你是何人？”
许臻抓下头上的毛线帽，单掌立于胸前，颔首道：“贫僧雪竹。”
“噗……”
那女子听着这句台词，又看到许臻光溜溜的脑袋，一下没忍住，笑出了声。
许臻也随之放下手掌，笑了一下，两人间尴尬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嗯……”
女子收了软剑，道：“您是演雪竹的那位演员吧？”
说着，缓步朝许臻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她走近后，许臻瞧清了她的相貌，不由得嘴巴微张。
这竟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
甚至可以说，许臻这18年来，从未亲眼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她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肤色白皙，五官秀气，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含着薄薄水汽，顾盼间灿若星辰。
她脸上只画了一点淡妆，稍微起到了修饰的作用，看上去既精致又清爽。
许臻一瞬间失了神。
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夜雨，竟然是这样的一个美人？
刹那间，剧本上那冷冰冰的两个字仿佛活了过来，有了呼吸、有了心跳，有了温热的触感。
许臻突然间就明白了，雪竹为什么会动心，为什么会纠缠她。
又为什么心甘情愿赴死，只为将她点醒。
所有看剧本时无法理解的地方，这一刻统统了然于胸。
许臻呆愣了半晌，才道：“对，我是。你是夜雨？”
女孩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演的是换脸前的夜雨。”
说罢，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叫林嘉，双木林，嘉许的嘉，请问您怎么称呼？”
女孩的声音软软糯糯，语气又十分恭敬，听上去莫名地乖巧。
许臻莞尔一笑，道：“巧了不是，我姓许，嘉许的许，许真。”
自称林嘉的女孩被他逗乐了，笑得眉眼弯弯。
她看了看许臻手里的衣服，道：“是要找换衣服的地方吧？走，我带你去。”
许臻道了谢，跟在了她的身后。
两人走了没多远，便来到了一处角落里。
四周围着帘子，勉强算是个临时的换衣间。
林嘉偷偷看了他一眼，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那个，许前辈，你快点换哦，董指导那边有点着急了。”
许臻问道：“董指导是？”
林嘉解释道：“动作指导，董琦玉。”
说着，她转头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董指导脾气不太好，你一会儿千万留心。”
许臻闻言恍然，连忙向林嘉道了谢，去帘子里换衣服了。
片刻后，林嘉见他进去，偷偷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来，打开了搜索界面。
“许真……”
她搜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有效信息，喃喃道：“怎么没有呀……”
林嘉歪着头看向门帘的方向，心下疑惑：这难道是个新人？
但，为什么我看他这么眼熟呢？
……
而与此同时，乔枫正在片场里赔礼道歉。
尽管认错态度极其端正，但还是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哪儿堵车？你们从哪儿过来？我没听明白。”
说这话的是个中年男子。
他个子不高，一脸凶相，明明已经濒临秃顶，却依旧倔强地留着披肩长发，看上去很有艺术家特制。
这人就是夜雨江湖的动作指导董琦玉。
他站在乔枫面前，掏了掏耳朵，道：“你刚才说，你们住在什么地方？什么酒店？”
乔枫弯着腰，陪着笑，点头哈腰地道：“那个，我们住金乌市区那边，希尔登酒店……”
“啪！”
他话未说完，董琦玉猛地将手中的咖啡砸到了地上，滚烫的咖啡溅了一地。
乔枫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希尔登？”
董琦玉被气得须发皆张：“我特么登你二舅姥爷！”
“好大的腕儿啊，整个横州都容不下你们了？”
“全剧组从4点半开始就等他一个人，等了快两个小时！导演、摄影全都在这儿！”
“结果你特么跟我说，因为你们住希尔登，所以过不来？！”
乔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低着头，不停地赔着不是，整个人像是对方的三孙子。
眼见动作指导动了真火，导演苏文彬只得从旁拉架，道：“董指导，您消消气。”
“现在才6点钟，一会儿咱们控制节奏，进度还是能追上的……”
说着说着，他忽然眼前一亮，朝着董琦玉背后的方向招了招手，道：“哎，来了！”
众人随之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穿灰色僧袍、颈上带着佛珠的年轻人正快步朝这边走来。
正是换好了戏服的许臻。
董琦玉瞧见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年轻人，脊背笔挺，身姿端正，看他的步伐，似乎有些武术底子？
董琦玉冷笑了两声。
哼，有底子就了不起了吗？
练武术跟拍武戏根本不是一回事！
看我等会儿怎么教你做人！
第11章 你在教我拍戏？
许臻一到，乔枫立马摁着他的脑袋向董琦玉等人道了一通歉。
两人认错态度极其诚恳，董指导的怒火又刚刚发泄完，于是便没再发作，只冷冷盯着许臻，道：“时间紧迫，废话我也不多说。”
“但是，凡事都要有个规矩！”
“我不管你是什么富家公子还是什么当红偶像，到了我这儿，都得按我的规矩来，听明白了没有！”
许臻点头称是。
董琦玉此前并不认识许致远，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他看许臻这么一副人模狗样的好皮囊，还以为，这货放着剧组包的宾馆不住、非要去市区住五星级酒店，是因为骄纵、耍大牌，因此也就格外地生气。
董琦玉当了几十年的动作指导，最烦的就是这种吃不了苦头的年轻人。
你自己不愿意吃苦，我偏偏就要给你一些苦头吃！
他清了清嗓子，斜着眼瞥向许臻，道：“开始之前，我先给你讲一下规矩。”
“我们这个剧组，凡事都讲究一个‘真’字。”
“真打、真拍、真景，还原真实的江湖。”
说着，董琦玉先后伸出了三根手指，细数道：“第一，没有替身，所有打戏都要自己上；”
“第二，威亚尽量少吊，只有逼不得已的时候才稍微借一点力，不会像一般武打片那样高来高去；”
“第三，一招一式都要打完整，不要指望后期拼接，我们导演最喜欢长镜头，最讨厌乱剪辑。”
“你记住了没有？”
许臻点头道：“记住了，董指导。”
董琦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道：“现在是6点15分，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所有动作练熟。”
“然后吃饭、补妆、休息一会儿，7点钟正式开拍，有没有问题？”
许臻道：“没有问题。”
董琦玉冷哼一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那你瞧清楚了，我现在就开始教你！”
说罢，他片刻也不耽误，立即拿起一柄道具木刀，“唰唰唰”便耍了起来。
许臻退后两步，在旁边专注地瞧着，眼睛一眨不眨。
眼见这边暂时消停了，导演苏文彬苦笑着摇了摇头，继续监督别的工作去了。
昨夜的大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电影的拍摄已经接近尾声，所剩的镜头不多，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非要把这场戏提前。
毕竟，不光是演员的打戏动作没学好，其他的准备工作也还差得远呢。
遇到这种事，只能是所有人咬着牙赶进度，说什么也不能让今天一整天都停工。
转眼十几分钟过去。
饰演夜雨的林嘉在后台练了一会儿自己的动作，感觉差不多了，正想回来请董琦玉看一眼，就瞧见了他此时正在指导许臻。
“不对，手臂从这边绕一下，然后再刺出去！”
“停停停！步子迈晚了，这里要脚步先出，然后再刺！”
“你是猪脑子吗？都跟你说了从这边绕！！”
台上，董琦玉对许臻呼来喝去、敲敲打打，简直就像是在训牲口。
态度恶劣不说，进度还贼快，林嘉刚看了两分钟，他们俩就已经学了三个动作了。
她忍不住嘴巴微张。
董指导这真是气急了啊！
明明刚才教自己的时候还很有耐心，现在这是在干嘛？？
你教这么快，谁能记住？
教着教着，一旁的动作助理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对董琦玉道：“老师，刚才那个动作再来一遍吧，一遍是肯定记不住的。”
他话音还未落，董琦玉的一双牛眼就瞪了过去，吼道：“来什么来？”
“哪有时间来？”
“先把整套动作过一遍再说！”
助理听他这样说，只能闭了嘴。
哎，看来董老师是要寻个由头发作一下啊！
等一会儿连起来练习的时候，许真打不出，肯定会挨一顿臭骂。
希望这么做能让老师消消气吧。
看透了这一点后，助理也就不吱声了，任由董琦玉在台上折腾。
而此时，许臻也渐渐感觉手心渗出了汗来。
董指导教的这些招式……好难！
而且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完全没机会沉淀消化。
饶是以许臻的记忆力，也必须要保证精神高度集中，才能完全记熟，学起来很是吃力。
不过么。
武术跟演戏不一样。
演戏许臻是外行，但武术他却是有功底的。
许臻打记事起就跟着师父站桩、练功、打拳，每日雷打不动，说他是武术“科班出身”也不为过。
只不过，董指导的风格跟自家师父相去甚远。
师父喜欢的是古拙、圆融、具有力量感的拳法，而董琦玉教的动作则繁复潇洒、大开大合，重点在于动作舒展。
许臻一开始打得不对路，屡屡挨骂；后来摸清了规律，就逐渐轻松了。
只要总体大差不差、动作打得优美些，就能满足董指导的要求。
不必非要苛求一模一样。
然而，他刚轻松了几分钟，很快又面临了另一个大难题。
——吊威亚。
借助钢丝的力量来展现武林高手的飘逸轻功，这个许臻是真的不会。
细细的钢丝挂在了他腰间的钢圈上，有了这道束缚，许臻只觉整个身体都僵硬了。
动作不由自己来掌控，而是由多人配合来完成，想想就觉得不靠谱。
“各组准备！集中精神！”
董琦玉简单跟威亚组交待了一下，便转头对许臻道：“动作记住了没有？”
“先侧身避开对方刺来的一剑，然后蹬着柱子往上跑，三步之后凌空一个转身，手中银筷向前刺去。”
说着，他简单在平地上给许臻比划了一边，旋即道：“你来试一遍！”
许臻看了看左右拉威亚的工作人员，勉强点了点头。
算了，来吧！
“开始！”
随着董琦玉一声令下，许臻一咬牙，就当自己没有威亚的保护，转身蹬着立柱就蹿了上去。
然而，紧张之下，他没有找准节奏，脚上多踏了一步。
就在他即将转身的一刹那，拉绳子的两组人没配合好，许臻身子一歪，“噗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嘶……”
他整个人毫无防备地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肩膀着地，半边身子被砸得生疼。
场边的乔枫、周晓曼等人见状，连忙围了上去，问他有没有伤到。
许臻摆摆手，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示意自己没事。
董琦玉阴沉着脸，道：“再来！”
许臻知道自己也有责任，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冲着身后的立柱又蹬了上去。
然而，多人之间的配合哪有那么容易协调。
接连数次，许臻都没能将动作做好，总也找不到合适的节奏。
一次次试下来，董琦玉的脸色越来越黑。
“没吊过威亚？”他冷声道。
许臻面色一僵，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董琦玉吼道：“我特么要从吊威亚开始教你吗？啊？！”
他把手里的道具刀往地上一摔，叫道：“特么屁都不会，居然还敢给我迟到两个小时？谁给你的脸？！”
片场一时死寂。
拉威亚的几个哥们本来还想帮许臻开脱两句，眼见董指导发了飙，谁也没敢在这个当口吱声。
许臻安静地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忽然把腰间的威亚一摘。
他抬起头来，正视着董琦玉，道：“董指导，我认为这段戏不需要吊威亚。”
嘶……
周围众人听到这话，一个个错愕地望了过来。
正面刚？
这小子这么猛的吗？？
“不需要？”
董琦玉几乎被他给气乐了，道：“不吊威亚你打算怎么拍？”
许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语气平静地道：“就直接空身上。”
说着，他朝旁边的立柱比划了一下，道：“开头几步还好，但如果在转身的时候突然施加一个力道，这个动作就很别扭，落点也跟正常的落点不一样，看上去很假。”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片场中却听起来格外清晰。
董琦玉沉默了半晌，哑着嗓子道：“你在教我拍戏？”
这句话说完，他的声音猛地向上一扬，怒叱道：“特么是你指导我还是我指导你？！”
第12章 这世上哪有什么轻功
许臻很喜欢一句话：
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
他自问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平时极少跟人发火。
但，若是遇见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苛责，自己也绝不会卑躬屈膝、唯唯诺诺。
——说白了，你算老几啊？
我凭什么惯着你？
“动作指导是您的工作，不是特权。”
许臻直视着董琦玉的眼睛，掷地有声地道：“合同里有明确规定，演员要配合剧组完成相关拍摄任务，并有权结合自身实际提出修改建议。”
“我提了，您可以不听，但我有这个权利。”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淅淅沥沥的春雨，又像是江南三月的晚风。
语气温和，不带半点火气，听上去很是舒适。
但，他话里的内容可一点都不舒适。
这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把片场里的所有人都给震傻了。
董琦玉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瞪得几乎凸了出来。
这小子……他说什么？
是工作，不是特权？
特么这厮现在不光想教我拍戏，还打算教教我怎么做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破口大骂，一旁的乔枫已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上来，挡在许臻身前，惶急道：“董指导您别生气，小孩子不会说话，他不是这个意思……”
乔枫额头上冷汗直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的小祖宗！
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倒是不怕得罪人，马甲一脱，拍拍屁股就走，但老子还得在这个圈子里混呢！
像董琦玉这种神仙大佬，是咱这种小人物能得罪的起的吗？！
难道你没看见，连苏导都对人家毕恭毕敬、当祖宗一样供着？
“小孩子？”
乔枫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董琦玉已经开了口：“这么高的个子还小孩子？他今年三岁还是五岁？”
他伸手指着许臻的鼻子骂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他什么意思？”
“他连吊威亚都能摔还有理了是吗？！”
乔枫挡在两人之间，被唾沫星子喷了一脸。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侧头对许臻道：“愣着干什么，快跟董指导道歉！”
“别，你可别让他跟我道歉！”
董琦玉冷笑道：“我受不起！”
眼看这边陷入了僵局，场边立马有工作人员跑去找苏文彬了。
电影临近杀青，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再闹出什么事来！
周围人都已经战战兢兢、噤若寒蝉，处于风暴中心的许臻反倒异常平静。
怕什么？
自己又没做错什么事，问心无愧。
他的目光越过乔枫，直直照在董琦玉的脸上，道：“董指导，刚才那个动作，不如我不吊威亚试一遍，你看看效果。”
不疾不徐、不卑不亢，仿佛就是在正常交流。
“呵……”
董琦玉彻底被他给气乐了。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捋了捋自己稀疏的长发，语气忽然平静了下来，道：“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你会轻功？会飞檐走壁？”
许臻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轻功。”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红漆斑驳的木质立柱，道：“不过是借力蹬两下柱子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董琦玉：“……”
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左右看了一圈。
“好，可以！”
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道：“我让你试！”
说着，他环视一圈，拍了拍手，朗声道：“所有人全都往后退，腾出地儿来，让他试！”
他眼中压抑着怒火，低吼道：“摔了、碰了算我的，责任我担，医药费我出！就让他不吊威亚试试！”
“我特么今天还就不信邪了！”
周围一片静默。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有些不知所措。
真的腾地儿吗？
真的试？
片场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
这时，导演苏文彬已闻讯朝这边赶来。
他一边跑，一边朝旁边的剧务问道：“怎么回事儿，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
剧务苦笑道：“这个，我也说不好……”
他斟酌了一下语言，小声道：“董指导刚才在教一段威亚戏，演雪竹的那位可能是有点紧张，动作连着几遍都没做到位。”
“董指导就不高兴了，骂了他两句。”
“谁知那演员也是个急脾气，立马赌气说，那就不吊威亚了，直接空身上……”
苏文彬听得一阵头大。
董琦玉确实是出了名的急脾气，一着急就爱骂人。
你要是敢不服气，他能骂到你天荒地老。
这下可怎么收场？
本来时间就紧，难道今天不拍了？
雪竹跟动作指导杠上了，这还怎么拍？？
苏文彬越想越着急，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眼瞅着即将迈进摄影棚，他刚想喊一嗓子，控制一下局面，谁料……
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只见，在片场正中央，一个灰白色的身影三两步蹿上了立柱，而后脚尖一蹬、凌空一个转身，如大鹏展翅般扑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
“铛！”
一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传来，随即，那个灰白色的身影借力向后跃开，三两步卸掉力道，手臂一甩，稳稳地立在了不远处。
苏文彬：“……”
嗓子像是被人按下了禁声键，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想在那道灰白色身影的背后找到一根细细的钢丝绳。
然而，没有。
没有钢丝绳。
没有安全带。
没有隐形吊臂。
什么都没有。
不足十米的距离外，刚刚那个身影，就这么如同武侠小说中写的那样，飞檐走壁，神兵天降。
苏文彬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瞧见了什么稀世奇珍。
……
而此时，身处场中的董琦玉已经彻底哑了火。
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空地，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残影来。
威亚组的人都在旁边站着看戏，威亚空荡荡地挂在半空中打晃……
没有威亚……
没有威亚……
这这这……
董琦玉只觉脑子“嗡”地一声，一直以来的骄傲、自信、自负都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人家，是真的不需要威亚，就能做出这么高难度的动作来！
这还不叫“轻功”？！
“董指导！”
他脑子正乱做一团，忽听见有人在召唤自己，他下意识地扭过头去。
只见，导演苏文彬扒开人群，脸上泛着红晕，兴冲冲地道：“董指导，这一段如果不吊威亚，我想拍一段长镜头！”
“您觉得可行吗？”
董琦玉愕然张大了嘴巴。
长镜头？
这是，打算给雪竹的戏加预算？？
第13章 缔造经典
长镜头，不是指摄影机的镜头长，而是指这个镜头的持续时间长。
长镜头的代入感很强，叙事性偏弱，如果用多了会显得故事拖泥带水，冗长无趣；
但，那些优秀的长镜头往往能起到画龙点睛的效果，成为整部电影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苏文彬在看到许臻飞身跃上梁柱的一瞬间，立即就想到了长镜头。
——这么高质量的动作画面，不拍长镜头简直是暴殄天物！
至于追加投入……
追呗！
自己装孙子装了半年多，一个人伺候这么多大爷，为的不就是他们的钅……
咳，不是，他们的支持？
反正资金还有预留的份额，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
苏文彬在场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而旁边董琦玉却是一脸的怀疑人生。
虽然极不愿意承认，但……
这小子刚才的那段动作，实在是处理得太漂亮了。
轻盈潇洒，兼具力量感，节奏又抓得干净利落、爆发力十足，让人看得心潮澎湃、血脉喷张。
比吊威亚做出来的效果要好得多。
确实，正如这小子所说，凌空转身的动作如果用威亚施加一个向上的力，会显得不自然，落点也跟正常的不一样。
无论怎么练习、怎么磨合，都没法把这个人工的痕迹完全抹平。
这个道理董琦玉又怎么会不明白？
但，他哪里能想得到，居然真的有人能不吊威亚就做出这个动作来。
——吊不吊威亚什么时候变成可选项了？
并且，这个人不是茅山道士，也不是禅宗法师，而是一个电影拍摄片场里的小演员。
真特么……
活见诡……
董琦玉嘴角抽搐，脸色僵硬，半晌一言不发。
直到苏文彬一再询问长镜头的事，他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道：“苏导想拍长镜头？哪段？”
苏文彬的眼睛里闪着光，道：“整段！”
董琦玉：“……”
整段是哪段？
雪竹和夜雨的整场打戏？？
大哥，那得三分多钟吧？华夏影史上有过超过三分钟的武打镜头吗？
你这是想缔造经典的节奏？？
董琦玉沉默良久，才道：“这段戏不光雪竹要吊威亚，夜雨也得吊……”
说着，他下意识地看向了人群中的林嘉。
谁料，那小姑娘竟半点眼力见也没有，立即抬起了手臂来，兴奋叫道：“我可以！”
董琦玉：“……”
你可以个锤子！
一个个都想上天了是吧？！
苏文彬兴奋地搓了搓手，道：“好！那咱们试试！”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调度镜头、如何调整景深，哪顾得上安慰人。
“这段戏我本来就打算多用几个长镜头的，现在不用吊威亚了，干脆一镜到底！”
说着，苏文彬转头看了一圈，朗声道：“摄影组准备！灯光组准备！”
“道具组来收拾一下现场，威亚都撤下去！”
“演员就位！”
“咱们模拟拍摄一遍，试试效果！”
话音落，整个剧组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的机器，立即运转了起来。
董琦玉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忙忙碌碌，感觉自己像是块没有利用价值的破桥板，在角落里吃着灰。
他有些发蒙。
怎么，都没人来问问自己，哪个动作合不合适吗？
林嘉也就罢了，那个不吊威亚的小子，动作我才只教了一遍，就都记住了？
还是说他打算不听我的指导、随便“自由发挥”？？
他这个念头刚产生没多久，苏导就亲自扛起摄影机，开始了首次试拍。
然后……
董琦玉的大眼珠子就再一次瞪了出来。
许臻没有自由发挥。
而是一板一眼，以近乎严苛的标准还原着董琦玉刚才教他的动作。
打得比自己徒弟还标准。
苏文彬扛着摄影机，跟随着两位演员的脚步飞快移动，兴奋到浑身战栗。
这段打戏，太炸了！
无论是动作的设计，还是演员的完成度、配合度，都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拍戏拍了半年多，苏文彬当初的激情早已被各种各样的糟心事儿磨得丁点儿不剩。
谁曾想，如今这么一个临时起意的长镜头，居然又重新唤醒了他心中的战意。
——我就说，这部戏差点东西。
就差这么一个炸裂的武打镜头！
这是武侠片啊，是夜雨“江湖”啊，怎么能没有点原汁原味的江湖气？
光靠蒙太奇拼接怎么像话？
寡淡！
低级！
不够劲！
是男人就要拍长镜头！
老子“苏一镜”的诨号可不是白叫的！
苏文彬拍得斗志昂扬，不断以各种扭曲的姿势来找镜头，上蹿下跳如同猿猴。
然而，周围静悄悄一片，没有一个人笑话他。
哪有功夫看他？
随着两位演员表演出各种华丽的武打动作，场边惊呼声四起，一个个兴奋莫名。
尤其是乔枫。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许臻竟然能打出这个程度的打戏来。
饶是自己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他拳风凌厉、步法灵动，辗转腾挪间气势逼人，端的是一副大家风范。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许臻和林嘉明明是头一次搭戏，居然能打得有来有往，配合相当默契。
太厉害了。
——许臻太厉害了。
至于为什么不提林嘉……
呵呵，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打星好么。
不是学舞蹈、练体操的那种“打星”，而是真真正正的武术行家。
这个小姑娘甚至拿到过国家级武术大赛的冠军。
所以，方才她说自己可以不吊威亚，董琦玉一句话都没有反驳。
人家爱吊不吊，不过就是动作幅度大小的事。
“咔！”
很快，三分多钟的打戏终了，苏文彬气喘吁吁地喊了一声咔，结束了这段拍摄。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
周围，掌声从稀疏到热烈，逐渐汇合成了满堂的喝彩。
为这段极其炫目的打戏而由衷钦佩，也为自己等人参与了这段演出而兴奋莫名。
苏文彬放下摄像机，回放了一边刚刚试拍的镜头，眼中渐渐亮起了光彩。
——这必然会是一段经典的长镜头。
这一刻，苏文彬甚至相信，这段镜头会被记入武侠电影的史册，历经数十年，依旧不断被人称颂！
第14章 介绍工作？
确定要拍长镜头后，整个剧组都进入了高速运转的状态中。
苏文彬追加了几组轨道车、升降吊臂、斯坦尼康等各类设备，同时灯光、音响等也都根据长镜头的需求进行了调整。
光这些东西的租金，就花出去了好几万块钱。
说起来，这个长镜头的拍摄难度其实并不大。
因为，在这三分多钟里，场景是始终不变的，人物也只有两个。
全部的难度都在摄影这块：
摄影师需要通过巧妙的调度来配合演员的打戏，不断调整镜头的焦点、方位和景深，用长镜头来达到堪比剪辑的层次感来。
这就很见功力了。
在拍摄的过程中，董琦玉按捺不住自己，还是又凑了上去干活。
虽然脸上火辣辣地疼，但他还是尽职尽责地帮着两位演员一点点抠动作，毕竟，动作指导是自己的工作……
呸！
怎么被那小子给带沟里去了！
董琦玉被自己下意识升起的念头气得七窍生烟，越看许臻越是不顺眼。
这个年轻人，好讨厌！
不讲武德！
……
整个上午，《夜雨江湖》剧组始终处在忙忙碌碌的状态中。
中午12点，临近午饭时间，监制吴克明得空也跑来了片场，看看他们的拍摄进度，顺便带来了一些慰问品。
苏文彬等人瞧见他，连忙一叠声地向他问好。
吴克明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我就随便看看。”
众人听他这样说，也不客气，各自伸头朝他打了声招呼后，就继续忙手头的活计了。
“来，轨道组！咱们再试一遍！”
苏文彬的声音此时已经哑得不行，但仍旧这么凑合着喊道：“这次我掐一下时间，全员集中精神！注意保持身体高度！”
“开始！”
话音落，场中的剧务们立即猫着腰、手疾眼快地拆起了地上的轨道，场面看上去十分滑稽。
吴克明的经验何其丰富。
他单见到这一幕，立即明白了苏文彬的意图，笑道：“你们这是打算拍长镜头啊？”
一旁的董琦玉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苏导打算拍一个超长的武打镜头，预计得3分20秒左右。”
“3分多？”吴克明微微一怔，道，“这么长？能行吗？”
“我记得这是一段威亚戏啊！钢丝不会缠住吗？”
听到他这么问，董琦玉面色一僵。
“呃……”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道：“这段戏不吊威亚了。”
听他这样说，吴克明更诧异了：“改动作了？你之前不是说这段动作你特别中意吗？”
董琦玉：“……”
特么这么刁钻的问题你让我怎么回答！
不过好在，就在这时，新一轮的试拍开始了。
不需董琦玉回答，吴克明很快就亲眼看到了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动作没改，威亚也没吊。
就直接靠着演员自身的功夫硬打。
吴克明凝神看着场中的两个年轻演员拳来脚往，眼中露出了一抹惊艳之色。
尤其是看到许臻那个利落的凌空转身时，忍不住双眉一挑，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个后生仔，可以啊！”
他转头看向董琦玉，称赞道：“董指导的动作设计得也漂亮，相得益彰！”
董琦玉笑得十分勉强，讪讪道：“跟我没多大关系，主要是人家自己厉害。”
“我就只教了一遍，剩下的都是他自己摸索的。”
吴克明看着场中的许臻，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
过了一会儿，方才的那段试拍结束，片场的紧张气氛也告一段落。
吴克明逮到机会，冲许臻招了招手，将他唤到了自己身前。
“没想到你这么会拍打戏啊？”
吴克明坐在监视器后面的沙发上，笑眯眯地打量了许臻一番，道，“董指导刚才还跟我夸你呢，说你悟性很高，一点就透，学动作学得特别快。”
董琦玉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大哥！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
我怎么不知道？
许臻闻言一愣，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董琦玉。
没想到，董指导倒不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啊。
虽然当面的态度一直很恶劣，但是背地里居然会夸人。
许臻当然也不会得理不饶人，立即投桃报李道：“谢谢董指导，谬赞了，主要还是您教得认真。”
董琦玉的嘴角抽了抽。
这明明是句好话，但，为什么我感觉他是在讽刺我……
一旁的吴克明笑了笑，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小许啊，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许臻一愣，问道：“您指的是？”
吴克明道：“行程安排。这个戏拍完后，你接下来几天还进别的组吗？”
许臻摇了摇头。
吴克明笑道：“那正好。”
“前两天刚有个朋友问我，认不认识形象又好、打戏又漂亮的年轻人。”
“今天一看，小许你不是正好符合吗？”
一听这话，许臻嘴巴微张。
喂喂喂……
这是，打算给我介绍工作？
果不其然，只听吴克明继续道：“《绝代双骄》剧组你知道吧？前两天刚到的横州。”
“原定演玉郎江枫的那个演员档期撞了，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替代人选，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许臻：“……”
玉郎江枫？我？
抱歉，我是替班的，不是本人！
他刚想要开口拒绝，就见吴导身后不远处，一个微胖的身影正在朝他拼命摆手。
许臻定睛一看——不是乔枫是谁！
乔胖子见许臻被吴克明叫去了，生怕他说漏嘴，于是便躲在旁边瞧着。
此刻听到吴导主动给许臻介绍工作，乔枫兴奋得心都要蹦出来了。
——大佬主动牵线帮你介绍戏哎！
这是人家对你释放出来的善意啊！
这种事怎么可能拒绝？
他垫着脚，挥着手，拼命用口型示意：答应！
答应下来！
快快快！
许臻眉头微蹙。
我为什么要答应？
答应了谁去演啊，你吗？
说好了只演这一出戏，怎么还要再追加？
眼见许臻不理会自己，乔枫一时情急，伸手便从手包里掏出了一捆红票票来。
然后，他在吴导背后，使劲挥了挥，用口型道：加钱！
我加钱！
“谢谢吴导，”许臻的眉头立即舒展开来，一脸兴奋地道，“我想试试！”
看上去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吴导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疑惑。
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钞票味儿？
第15章 贫僧不想带假发
这段三分多钟的打戏最后足足拍了14个小时，从早上7点一直拍到了晚上9点多。
当导演苏文彬用沙哑的嗓子喊出了那句“过”时，片场中欢声雷动，兴奋得像是在过年。
终于！
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众人终于完成了这个长达3分半的长镜头！
而且，画面最终的完成度非常高。
这些业内人士都能判断出来，无论电影最终的票房怎样，这个长镜头都必然会是一段能引起巨大反响的经典影像。
许臻站在监视器前，看着屏幕中回放的画面，神情微微发怔。
他是第一次通过这种形式看到自己。
监视器里，那个身穿灰色僧袍、握着紫檀木念珠的佛门高手，跟自己是如此的相似，又是如此的陌生。
跟照镜子时的感觉完全不同，仿佛是在看着另一个人。
另一个世界里的“他”，跟自己有着极其相似的面孔、以及截然不同的人生。
许臻倏忽间感到了一丝的悸动。
似乎自己在某个时空里，真的曾经有过一段这样的经历。
只不过，如今这段记忆已经被抹除了，只残留下一点点本能的反应。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
让人莫名地上头
……
当众人从片场离开时，外面已是夜幕低垂，星光点点。
昨天的那场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路面还稍显潮湿，不过已不再影响外景戏的拍摄。
许臻的主要戏份都在今天完成了，在这之后，就只剩下了雪竹跟夜雨初遇的一个画面。
散场前，苏文彬刚刚跟他们沟通过，那场戏的场景还没有搭好，可能需要过两天才会拍摄。
许臻倒也不急，暂时回了酒店去休息，等待剧组的召唤。
回酒店的路上，乔枫再次提起了中午时吴克明提到的那件事：去试戏《绝代双骄》里的江枫。
“阿臻啊，你听哥跟你说……”
乔枫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来，循循善诱地道：“人在江湖漂，主要混的就是一个‘圈子’。”
“吴导看中你，给你起了新的艺名、给你推荐了新戏，这是他向你释放出的善意。”
“甭管这部戏喜不喜欢，你都得先答应下来，表示自己呈他的情……”
“你等一下，”许臻忍不住打断道，“乔哥，这是你的圈子，不是我的。”
他正色道：“我只是你雇来的临时工，没打算混这个圈子。”
乔枫：“……”
半晌，他勉强苦着脸道：“话虽如此，但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嘛。”
“你既然已经帮了我，也不差这一点半点。”
乔枫打了个哈哈，道：“你看，你们出家人不是也讲究‘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许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智障。
乔枫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片刻后，许臻开口道：“纠正一下。”
“首先，我还没有出家，不是和尚。”
“其次，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是贬义的，意思是敷衍了事，得过且过。”
乔枫：“……”
艹，被和尚给上课了！
好丢脸！
乔·一肚子草包·枫不敢再灌鸡汤，只得掏出了自己的杀手锏，道：“我本来就想跟你说来着。”
“许致远除了这部戏，近期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活儿要处理。”
“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他，还是得请你继续帮忙。”
“当然，不是白帮，”乔枫赔笑道，“除了之前答应过你的酬劳，其余工作另有酬谢。”
许臻问道：“‘杂七杂八’指的是什么？”
乔枫道：“就是一些收尾的活儿，比方说之前拍过的电视剧的宣发，已经谈好的一个网游的宣传片，类似这种。”
“你放心，他除了《夜雨江湖》没有别的影视剧了，全都是杂事。”
许臻微微皱眉。
“许致远还没找到吗？”他问道，“你今天早上不是说他去暹罗了吗？”
乔枫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找到。”
“我一个朋友去机场逮他了，但是同一时间下飞机的人太多，根本没瞧见人影。”
许臻沉默了半晌，道：“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我不可能一辈子当他的替身。”
乔枫偷偷瞥了一眼他的脸色，犹豫了片刻，试探道：“也不是没有法子，比方说……”
“呃……你有没有考虑过当演员？”
许臻微微一怔。
“我？”他有些疑惑地道，“什么意思，长期替身？”
乔枫道：“不是，跟许致远无关，就是你本人，想不想当演员？”
“想不想，以后把演戏当成你的职业？”
乔枫见他没有立刻拒绝，连忙继续劝诱道：“我说真的，即便是完全不考虑你和许致远的关系，我也想要挖你出道。”
“你形象好，打戏好，又这么擅长模仿。”
“这是一开局就握了满把的好牌啊！”
他盯着许臻的神情，一脸诚恳地道：“哥跟你说，你是真的特别适合当演员。”
“人这辈子，可不就是要找到一条自己擅长的路？”
“眼下这条路已经出现了，你为什么不试着走一走？”
许臻被他的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处于迷茫状态的小孩子。
尽管乔枫口才很好，许臻还是摇了摇头，道：“承蒙乔哥看得起，不过很抱歉，我对演戏不感兴趣。”
“而且，我对自己的未来是有规划的，不会见异思迁。”
听他这样说，乔枫默默叹了口气，仿佛像是错失了一个亿。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许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也默默叹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乔枫的邀约，他心底竟感到了一丝丝的不舍。
好像，演戏其实也蛮有意思的？
嗯，如果演戏是一种游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么偶尔“打几把”好像也挺有趣……
……
当天晚上，许臻很晚才睡。
但第二天一早，他还是照例5点起床，先是在房间里低声念诵了一段经文，而后打开窗户，在屋子里缓缓打了一趟拳。
长久以来形成的生活习惯，许臻没打算改变。
上午10点，乔枫帮他约了《绝代双骄》的制片人见面。
那边的剧组已经进场了，过不了几天就要开机，因此十分着急。
按照乔枫的分析，虽然玉郎江枫这个角色是吴克明给他介绍的，但是，许臻其实不一定能拿到手。
吴克明的面子固然大，但许臻跟人家的交情尚浅，吴导的面子不等于是他的面子。
乔枫特意派人去打听了一下，了解到，原定饰演江枫的是个过气的三线男星。
这人年轻时曾是个很有名的古装美男，知名度很高，颜值也还没有下滑得太厉害。
作为全剧最先出场的角色，他既能炒热场子、又不会抢了男主角的风头，演江枫这种角色最是合适。
然而……
许臻却跟以上这些条件南辕北辙。
将心比心，如果乔枫是制片人，是绝不会选许臻这种演员来演江枫的。
不过么，说是这么说，乔枫却不会因为胜算不大而提前弃赛。
尽人事，听天命。
首先是要尽人事。
早饭过后，许臻刚冲了个澡出来，就见乔枫变戏法似的掏出了一顶假发，贼兮兮地道：“阿臻啊，你把这个戴上试试？”
许臻：“……”
为啥？
干嘛要戴这玩意？
光头有什么不好的？？
第16章 颜值即是正义
许臻这些年来倒也不是一直光头。
准确点说，他的发型是在光头和寸头之间来回徘徊。
至于原因么……
很简单。
去理发馆还得花钱，而自家师父不会剃头，只会剃度。
于是许臻只好隔三差五被“剃个度”。
脑袋从小光溜溜了这么多年，他倒也乐得自在。
“光头当然没什么奇怪的，”乔枫努力斟酌着用词，道，“很多男演员演清装剧的时候都会剃光头。”
“但是，发型对人的形象真的影响很大。”
“你以光头的形象去见人，总归还是有点吃亏。”
他耐心解释道：“毕竟，这个角色是玉郎江枫。江枫什么都可以没有，惟独不能没有颜值。”
许臻不是个固执的人。
他听乔枫这么说，觉得也有些道理，于是勉强同意了戴假发。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既然答应了人家去试戏，就不能故意把事情往黄了搅和。
那不符合自己做人做事的原则。
很快，助理周晓曼搬出了自己的化妆箱，手脚麻利地开始给许臻上妆。
一开始花底妆、眼妆时，许臻还很配合；
但在看到周晓曼掏出一支口红时，他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道：“这个就不用涂了吧？”
大男人涂什么口红！
虽说他在演雪竹的时候也化了妆，但，那毕竟是在片场里，跟登台唱戏类似，而今天可是日常啊！
周晓曼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不行不行，这个一定要涂。”
“你相信我，这个颜色很自然，就稍微补点气色，不会很夸张的。”
“哎呀，眼妆都画了，唇妆不画很奇怪的！”
“……”
许臻听她跟自己磨叽了半天，实在拗不过，只好勉强答应。
算了，我现在不是许臻，而是“许真”，丢也不是丢自己的脸。
嗯，是许真涂口红了，关我什么事。
许臻自欺欺人地想着。
周晓曼见他同意，嘿嘿一笑，立马刷刷刷掏出了三个不同色号的口红、六把不同型号的唇刷，两瓶遮瑕，一支唇线笔，整齐地摆成一列，小心翼翼地画起了唇妆。
事实上，周晓曼刚才没好意思说：其实许臻的唇形不太好。
他最大的优势是骨相，脸型和眉眼极其优秀，但嘴唇却稍微有点厚，跟整体不是很协调。
不过么，这不是什么大事。
美人在骨不在皮。
化妆的意义就在于扬长避短、修正瑕疵，所有皮相上的问题都可以通过恰当的彩妆来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那就是化妆人的手艺不行。
耗时十多分钟，周晓曼终于将唇妆画完，大致一看，对自己的手艺颇为满意。
而后，她拿出假发，帮许臻带好，接着又用吹风机简单给他做了个造型。
整套妆容画好后，周晓曼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退后两步，打算欣赏一下自己的作品。
然而。
下一秒。
她蓦然张大了嘴巴。
周晓曼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许臻不是许致远。
虽然两人是双胞胎，相似度高达95%以上，但，依旧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的区别可能很细微，比方说许致远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眼神很疲惫、很烦躁，像是全世界都对不起他；
比方说，许致远由于从小混在各种烂剧组里，用了太多的廉价化妆品，导致年纪轻轻就出现了严重的皮肤问题……
但，这一切的一切，都由于一件事而被周晓曼忽略了：
许致远作为艺人，是常年带妆的。
而许臻不仅不化妆，甚至连头发都没有。
这一刻，当许臻终于戴好假发、并认认真真地画了全套的妆容后，周晓曼后知后觉地发现：许臻的颜值比他的孪生兄弟要高得多。
单论气质，几乎是云泥之别。
上过妆的许臻，像是修正了许致远的一切缺陷，变成了她心目中无限美化后的模样。
周晓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根本挪不开眼。
好在，许臻只当周晓曼是在查验“物品”，并不太介意被她近距离盯视。
毕竟，自己这张脸不是脸，只是一幅莫得感情的涂鸦。
一旁的乔枫见她这边完事了，站起身来，拎起方才挑好的一件白色毛衣开衫、一条黑色休闲裤和一双板鞋，对许臻道：“来，把这身衣服换上。”
“我刚才跟他们那边联系过了，约的是影视城那边的一家咖啡馆，咱们早……”
乔枫话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
他看到许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回头望向了自己。
卧槽……
乔枫心头一震。
被近距离的颜值暴击逼得说不出话来。
许臻看到乔枫这样的反应，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
妆化残了？
怎么把人吓成这样？
他连忙快步走向浴室，借着那里的镜子看了看自己。
然后。
面对着镜中的倒影，许臻恍惚了一下。
一个有些诡异的念头忽然从心中冒了出来：
帅哥你谁？？
……
上午9点50分。
横州影视城东北方向，一辆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了路边的收费停车场。
待车停稳后，一个三十多岁、带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女人从后座上下来，手中抱着几分文件，脚步匆匆地朝停车场外走去。
她脚下的黑色高跟鞋踏在水泥地面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响。
“林姐，你走慢点……”
助理将车锁好后，小跑两步追了上来，埋怨道：“昨天刚下过雨，你看着点路上的水！”
短发女人脚步不停，越走越快，不耐烦地道：“我这日理万机的，慢了怎么能行？”
“抓紧见他一面赶紧走人，我一会儿还有视镜会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迈开自己的两条大长腿，愈发走得飞快。
这短发女人名叫林惠美，是东岳影视公司的副总，同时也是《绝代双骄》剧组的制片人。
她昨天晚上从自家老总那里得到消息，说吴克明给她推荐了一个饰演江枫的人选，让她瞧瞧合不合适。
林惠美虽是百般的不情愿，但没办法，还是抽空跑了过来。
助理在她身后一路猛追，气喘吁吁地道：“林姐，还开哪门子视镜会啊，你一会儿要见的这个人不就是演江枫的吗？”
“这是吴克明导演推荐的人选，难道你还打算不用？”
一提起这茬，林惠美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突然间就炸了。
“你还说！”
“你还跟我提吴克明！”
她越想越气，忍不住狠狠跺了两下地面，叫道：“就是他给我推荐的那个什么狗屁郭威！”
“就是他坑的我！”
林惠美一脸痛恨地道：“临开机还剩一个礼拜，突然跟我说没空，哪有这么办事的？”
“一边吊着我当备胎，一边四处寻觅别的剧，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
“人品败坏，道德沦丧！”
“不是人！”
说着，她气势汹汹地指了指脚下的过街天桥，恨恨地道：“我以后要是再跟他有半点儿合作，我就从这儿跳下去，我就是狗！”
助理看着怒发冲冠的林惠美，无奈地道：“上回贺俊宁放了你鸽子，你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还不是巴巴地请了人家来演花无缺？”
林惠美：“……”
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助理，叫道：“就你话多！”
助理翻了个白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林炮仗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气焰，不再噼里啪啦响，只低着头“蹬蹬蹬”往前走，自己跟自己生闷气。
助理瞧着她可怜兮兮的背影，忍不住开导道：“唉呀，这个圈子就是这样。”
“你老人家混了这么多年了，这样的事情遇到的还少吗？”
助理叹了口气，柔声道：“想开点，没必要为这帮人渣置气。”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吴导这不又给你推荐新的人选了吗？”
“强将手下无弱兵，吴导剧组里的人，不会错的。”
说到这儿，林惠美刚压下去的怒火忍不住又烧了起来。
“不会错？哪儿不会错？”
她咬牙切齿地道：“你看看他给我推荐的都什么玩意儿？”
“过气老人渣，过气老童星！”
“合着拿我这儿当‘加气站’了？”
林惠美几乎把手里的文件捏变了型，道：“咱拍的虽然是小荧幕，但也是好几千万的大制作，瞧不起谁呢？”
“我管你要人，要的是主演，你给我塞个龙套是什么意思？！”
林惠美怒道：“凭什么你自己搂着一堆好宝贝不放，一轮到我这儿，随便扔个馊馒头就打发了？”
“嘘！”一旁的助理听见这话，连忙朝她摆了摆手，急道，“你小声点！”
“横州就这么大点地方，你说这种话，让人听见多不好？”
林惠美顿了一下，默默垂下了眼帘。
她刚才是正在气头上，一时气急才说出这种话来。
如今冷静了少许，也知道是自己失言了。
林惠美沉默了片刻，稍微放慢了脚步，不再向刚才那样风风火火。
助理瞧她这一脸丧气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林姐，你消消气。”
“咱一会儿跟人家见面，你别这么气势汹汹的。”
“能用就用，不能用拉倒，买卖不成仁义在。”
“不行咱再回去继续视镜就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林惠美听她这样说，撇了撇嘴，道：“道理都懂，但我就是气不过。”
“唉……”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我过来一趟只是给吴导个面子，根本没指望这人能行。”
“不是我说，吴克明的审美真的是太落伍了。”
说着，林惠美掏出手机来，翻出一张图片，道：“你看，这是他昨天给我发的照片。”
“今天咱们约的就是这个人。”
听到这话，助理凑上前去，看向了手机屏幕。
只见，屏幕上是一张有点糊的照片，照片的右上角有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年轻和尚。
通过照片，依稀能看出这人身材瘦高，肤色很白，脸部线条流畅柔和，看上去很是舒服。
“这人看着还行啊，”助理道，“光头还能让人觉得好看，很不错了。”
“不错什么呀……”
说话间，两人已步入了约好的咖啡厅。
林惠美压低了声音，絮絮念道：“土了吧唧的，一点儿贵公子的感觉也没有。”
她微微扬起了下巴，一脸憧憬地道：“我心目中的‘玉郎江枫’，应该是那种玉树临风、一眼万年的绝世美男。”
“他的脸只要一出现在屏幕里，就得帅得让人两眼发光，帅得让人倒吸一口凉气。”
助理心道：呵呵。
这样的人别说有没有，先说你请不请得起啊。
林惠美不晓得助理的吐槽，自顾自继续道：“你看老版的江枫，一袭白衣，潇洒倜傥，那才真叫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书上是怎么说的来着，‘世上绝没有一个少女能抵挡江枫的微微一’……”
林惠美说着说着，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到了店里的一个角落。
“笑……”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整句话像是忽然失去了灵魂。
“你好两位，请问有预定吗？”
这时，咖啡厅的服务生朝两人走了过来，笑盈盈地询问起了预定信息。
然而，林惠美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询问，只怔怔地扭着头，望向方才瞥见的那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穿白毛衣的年轻人。
这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缓缓地翻着桌上的书页。
他留着蓬松的短发，低垂着眼帘，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留下挺翘的鼻梁和秀气的唇角。
上午的阳光透过乳白色的纱帘斜照进窗内，像是给他的面颊镀了一层光晕。
风吹纱动，光影斑驳，浅木色的桌面上，依稀映照出一个美好的侧脸轮廓。
林惠美瞬间失了神。
“林姐，咱们是在下面等一会儿还去包厢？”助理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
林惠美如梦初醒，怔然半晌，才道：“包间？什么包间？”
她伸手指了指那个角落，道：“我要坐那边。”
随即，林惠美不等助理回答，就抱着手中的文件，同手同脚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助理：“……”
姐你啥意思？
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第17章 偶遇大明星
林惠美脚步轻缓地朝那个穿白毛衣的年轻人走了过去，越是走近，越是震惊。
不会吧？
应该不是认错人了吧？
她确信自己不是脸盲，窗边坐着的这人，分明就是照片里那个土了吧唧的和尚！
但……他本人怎么是长这样的？
这跟照片里也不一样啊！
照骗！
有色差！
图物不符！
林惠美停在了对方身前两米外，略微俯下身，轻声道：“你好，这位先生，请问你是许真吗？”
正在安静看书的年轻人抬起了头。
“我是许真，”他站了起来，合起手上的书册，道，“您是东岳影视的林总？”
少年人的声音温和低沉，带着一丝丝的磁性，林惠美呼吸不由得一滞。
“惠姐！”
就在这时，刚刚去了趟洗手间的乔枫赶了回来。
瞧见林惠美，他连忙快步迎了上去，笑着打招呼道：“好久没见，惠姐，你这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啊，还是这么瘦。”
林惠美定了定神，摆手笑道：“哎呀，别提了，胖了不少！”
说着，她跟乔枫简单寒暄了两句，顺势坐在了桌对面的沙发上。
说话间，眼角的余光始终瞥向一旁的许臻。
林惠美的助理没有跟过来，只是随便找了个稍远的位置坐下。
她瞧着自家老大这幅德行，就知道江枫这个角色肯定是没跑了。
林惠美选角的原则，向来是颜值大于天。
甭管是什么十八线糊咖、还是毫无经验的新人，只要颜值过硬，她就敢用。
呵呵。
助理用手撑着下巴，内心无力吐槽。
不过好在，林惠美起码还有一点作为制片人的自觉。
她心里虽然对许真一万个满意，但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的模样。
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就事论事，毫不逾矩，对各项合同条款也是据理力争，分毫不让。
若不是跟她极熟的人，完全看不出来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半小时后，双方初步达成由许臻饰演江枫一角的意向，并约好当天下午签约，三天后进组。
随即，林惠美当先起身，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开，只留给许臻他们一个高深莫测的背影。
“真的要演吗……”许臻看着手里的协议草案，有些迷茫。
我本来只打算赚笔块钱的，怎么现在好像陷进去了……
乔枫则略显兴奋地道：“哎，演吧，不难的，江枫的戏份也不算多，你就当是打假期工了。”
许臻默不作声。
乔枫见他这副模样，宽慰道：“你放心，《绝代双骄》又不是什么新本子，光电视剧就拍过不下5个版本。”
“等一会儿回去我给你找几部，你随便看看，也就知道这个角色该怎么演了。”
“对你来说很简单的。”
“你只要在剧组里低调些，别跟别人有太多交流就行了。”
许臻低着头，依旧一言不发。
他并不是担心演不好这个角色，甚至也不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
说得玄乎点——他其实是在怀疑人生。
怀疑自己扛起寺庙传承的宏愿，怎么忽然就拐了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我好像在演员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
很快，乔枫又带着许臻回到了希尔登酒店。
虽然他们昨天刚因为住这儿被董琦玉骂过一次，但乔枫依旧没打算换地方。
因为，以许臻现在的身份，实在是不适合住在影视城那边。
横州太小了。
许致远虽然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但架不住他小时候演过的电视剧太多，万一碰见熟人怎么办？
还是谨慎为妙，小心驶得万年船。
“哎，许致远？”
“致远，是你吗？”
乔枫正这样想着，忽听见有人在叫许致远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正对上一双灿然如电的眼睛。
他愣了一下。
这是个40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瘦高，嘴角带笑，长着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帅脸。
江维？
——当红一线、飞鹰海棠双料视帝江维？？
乔枫只觉心里“咯噔”一声，连忙扭头望向一旁的许臻。
糟了！
怕什么来什么！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竟会在这里遇见熟人！！
而此时，许臻看着这个召唤许致远名字的中年男人，也是不由得一怔。
他认识这人。
大明星江维嘛！
不过，他这个“认识”跟许致远的“认识”可不是一码事。
许臻只是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看过这人演的电影、电视剧罢了。
是的，庙里有电视。
山居清苦，却也不是与世隔绝的。
连许臻都认识他，只能说明这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几乎有名到了“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地步。
“哎呀，真是你！”江维上前两步，一脸惊喜地拍了拍许臻的肩膀，道，“几年不见，长大了啊！”
“越来越帅了，个子也高了，我刚才都没敢认！”
许臻瞧着对方自来熟的模样，只觉整个人都是懵的。
许致远认识他？
怎么认识的，一起合作过？
他俩关系咋样，私下里是怎么称呼的？
啥也不知道！一片空白！
不远处，乔枫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他很想冲上去帮许臻打圆场，但是，他不能。
因为他跟江维没有私交！
乔枫是从一年前才开始带许致远的，对他之前拍过什么戏、认识什么人，只有大概了解，没有实际接触。
所以，这时候冲上去不仅帮不到许臻，反而会惹得江维不高兴。
只能相信队友的表现了！
然而，很遗憾，队友并不是一个擅长社交的人。
许臻憋了半天，只知道自己要跟人家打声招呼，于是道：“江维前辈……”
“哎呀，叫什么‘前辈’”，江维摆了摆手，笑道，“太生分了，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维哥’吧“！
许臻僵硬地笑了笑，道：“维哥。”
“哎，这才对嘛。”江维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着，他揽过许臻的肩膀，道：“干嘛来了，来横州拍戏？”
“嗯。”许臻应了一声，随着他的脚步朝电梯走去。
乔枫紧张兮兮地跟在两人身后，生怕会出什么茬子。
“拍的是什么戏啊？”
“呃，一部电影，叫《夜雨江湖》。”
“哎呦，这个我知道啊，吴导监制的！你都已经拍大银幕了？什么角色？”
“……”
两人边走边说，一路走到了电梯口。
等电梯的间隙，江维看了看时间，道：“你等我回去冲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一起吃午饭。”
语气肯定，态度坚决，不留半点拒绝的余地。
许臻只觉自己假笑得都要抽筋了。
直到几人上了电梯，分别去往了不同的楼层，他这才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行，我得搜搜‘你’跟江维是咋认识的！”
进门后，乔枫立马打开了屋里的电脑，飞快地搜索起了关于江维的页面。
人际关系搞不清楚，居然要求助于度娘，想想都觉得尴尬。
很快，搜索界面上就出现了他们需要的信息：
令人有些惊讶的是，江维和许致远居然先后有过五次合作。
其中三次是分饰一个角色的童年阶段和成年阶段，一次是演师徒，还有一次是演父子。
怪不得江维看上去跟他这么熟。
原来是老搭档了！
乔枫之前不是没查过许致远的履历，但是，由于童星的戏份少，许臻从5岁到12岁这期间，少说也参演过上百部电视剧，这哪能一一记得清？
乔枫就只记得最有名的七八部，以及后面的“等”字。
“快快快，你记性好，抓紧记下来！”
乔枫抓过许臻的手腕，强行将他按在了电脑前的凳子上，道：“一会儿要跟江维吃饭，你赶紧把这些东西背背！”
“临时抱佛脚，不快也……不是，那个临阵磨刀……”
乔枫急得语无伦次。
许臻的额头上也有些冒汗，不仅是因为紧张，还因为头上别扭的假发套。
戴了一上午的假发，头皮都快出油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一条条地死记硬背，像是在应付即将开始的考试。
直到十多分钟后，江维亲自到门口来叫他，许臻这才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满脑子都是一部部电视剧的名字。
“我跟你说，他们2楼的西餐厅新换了个主厨，是个弗朗机人，手艺特别好。”
两人坐电梯的时候，江维转头看向许臻，笑道：“一会儿带你去尝尝他们家的招牌牛排。”
“哎，对了，你成年了没有？能喝酒吗？”
“……”
许臻十分勉强地应付着，尽量少说话，以免说出什么不当的言论来。
然而，这个态度放在江维的眼中，却跟实际情况完全不同。
江维瞥了一眼许臻，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疏远。
不过，他倒并不是很介意。
以他如今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走到哪里都是故意巴结奉承、阿谀谄媚的人。
反倒是眼前这个有些木讷、不善言辞的年轻人，让他觉得很是诚恳。
两人借着吃饭的功夫，简单聊了几句，基本上都是江维在问，许臻在答。
待听说许臻将要去绝代双骄剧组饰演江枫时，江维的眼中竟然露出了几分艳羡之色。
“哎，我也很想演一次江枫啊！”他慨然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演过绝代双骄，不过我那时候演的是小鱼儿。”
“但你是不知道，其实我一开始试镜的是江枫。”
“结果人家导演一看我，就说，你这张脸我一看就想笑！演什么江枫，演小鱼儿吧！”
“于是我就阴错阳差错过了这个角色。”
说着，他忍不住摇了摇头，道：“人生就是这样，一步踏歪，就迈向了不同的方向。”
“如果当年没有小鱼儿这个角色，我可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但是，直到现在回想起来，我还依旧对江枫这个角色耿耿于怀。”
“哈哈，人就是这么矫情。”
江维说着便笑了起来。
许臻也随之笑了，但听着这句话，却像是忽然联想到了自己，若有所思。
……
一顿饭吃完，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预想中可能会发生的暴露、解释并没有出现。
或许是因为两人已太久没有见面，也或许是因为江维这人本就跟许致远不算很熟。
第二天一早，许臻接到夜雨江湖剧组的通知，让他过来拍完最后的一幕戏。
这一幕，刚好是许臻第一次在片场见到林嘉时，两人曾经演绎过的片段。
雪竹缓步走上桥边，看着夜雨滴血的剑尖，道：“还是来晚了。”
“不过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说罢，雪竹转过头来，直视着夜雨的眼睛，道：“你就是夜雨吧？”
夜雨警惕地握住了手中的长剑，道：“你是何人？”
雪竹单掌立与胸前，颔首道：“贫僧雪竹。”
“咔！”
导演苏文彬叫停了这段拍摄，通过监视器回放了一遍，比了一个“OK”的手势，道：“过！”
至此，雪竹的戏份正式杀青。
片场中工作人员纷纷鼓起掌来，倾注许臻的拍摄完毕。
这本来是主演才有的待遇，如今，雪竹这样的一小配角，却因为在之前那个长镜头中出色的表现而赢得了众人的认可。
这个掌声是属于你的！
许臻站在片场搭建的石桥上，听着满场的掌声，感到有些微醺。
他似乎是有点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然而，这些东西注定不是属于自己的，只不过是他从许致远那里暂时“借”来的。
借的东西，过不了多久就要换回去，许臻隐隐有些失落。
这天，吴克明也到了现场，他在看到许臻即将离开时，特意向他询问了一下绝代双骄剧组那边的情况。
许臻昨天已经签了合同，因此也就如实将情况告知了他。
不远处，饰演夜雨的林嘉无意中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耳朵不由得动了动。
江枫？
许真要去演江枫？
那……
她犹豫了片刻，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急匆匆掏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嘟嘟嘟……”
“喂？小嘉？”
“学长，”林嘉捂着话筒，小声道，“你前两天不是问我，想不想演花月奴吗？”
“现在还需要我吗？”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语带惊喜地道：“你同意演花月奴了？行啊！来啊！”
“但是，你前两天不是还说不想演大肚婆吗？”
林嘉仰头望这天花板，口是心非地道：“哎呀，我这两天想通了。”
“作为演员，就是要懂得为角色牺牲，不能挑三拣四。”
“你看我觉悟多高？”
第18章 贺白眼
《夜雨江湖》这边杀青后，许臻回到酒店，开始按照乔枫的安排为《绝代双骄》的拍摄做准备。
不过，他准备的方式比较独特。
既不是读原著、也不是写人物小传，而是——
看电视剧。
是的，看老版的《绝代双骄》，也就是江维饰演小鱼儿的那个版本。
按乔枫的话说，人要学会扬长避短。
既然许臻有模仿方面的天赋，那干脆就直接看前辈的表演得了。
别跟我说什么体验派、方法派、表现派，打开剧集就是干！
于是，在剧组其他人都在叽里呱啦地背剧本的时候，许臻坐在沙发上，喝着茶水、嗑着瓜子，优哉游哉地看起了电视剧。
小日子过得极其舒爽。
不过么，他本来说好只看前两集，结果一不留神，秃噜秃噜把整部剧都给看完了。
对于这种“假公济私”“上班摸鱼”的行为，许臻很是心虚。
老版《绝代双骄》拍摄于十多年前，妆发和画质都相当粗糙，但剧情却十分吸引人。
江枫的故事乏善可陈，大抵就是个富家公子看上了灰姑娘，两人为爱私奔，结果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故事。
不过是两兄弟故事的背景板罢了。
真正让许臻感兴趣的，还是小鱼儿与花无缺。
尤其是花无缺。
这位小哥在剧中可谓是出场即巅峰，一手移花接玉打得峨眉山一众武林人士溃不成军，随随便便就夺了人家掌门人的佩剑，从此一战成名。
花无缺有着出众的外表、惊人的武功、神秘的出身，让许多人艳羡不已。
甚至在全剧的大半部分里，他都几乎可以说是小鱼儿的心魔。
然而纵观全剧，花无缺始终过得很憋屈。
对铁心兰爱而不得，对两位师父唯唯诺诺，对小鱼儿明明感到亲切却非杀不可。
甚至到最终决战的时候，所有人、包括他的爱人铁心兰，都希望死的是他。
这种莫名其妙的“强者该死”论看得许臻一阵揪心。
当看完全剧时，他甚至有些遗憾：自己要演的是江枫而不是花无缺。
哎，明明对这个角色更有代入感，可恨许致远这货的咖位太低，根本不可能接到这么好的角色。
而说到花无缺……
许臻看向了手中的一份文件，微微蹙眉。
剧组中饰演花无缺的演员，名叫贺俊宁。
这人是最近刚刚蹿红的一位流量小生，粉丝众多，距一线大咖仅有一步之遥，
这部剧是他的古装首秀，目标很明确：就是圈粉。
不过这些对于许臻而言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贺俊宁这人，许致远认识。
不是像江维那样多年没见的“认识”，而是最近才刚刚合作过。
就在半年前左右，两人才在一起拍过一部民国谍战剧，记忆还相当新鲜。
不过好在，江枫和花无缺在剧中是没有对手戏的。
两人最多也就是在开机的时候能见上几面，之后就基本没有交集了。
而且，像贺俊宁这样的当红流量，恐怕也没时间跟许致远这种小人物叙旧。
自己高攀不起人家。
“看看，这个人就是贺俊宁。”
吃完晚饭，回到租住的套间，乔枫特意洗出几张照片来递给许臻，道：“你明天去拍定妆照的时候应该能遇见他，到时候可别认错人。”
许臻接过照片来，一一看了看，对这人的形象有了大致的印象。
“这个人……”他想了想，抬头道，“感觉白眼有点大。”
“噗……”
听到这个评价，乔枫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真说对了，”他压低声音道，“这人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白眼狼’，我们私底下一般都管他叫‘贺白眼’。”
许臻问道：“什么意思？”
乔枫轻咳了一声，起身把门锁好，低声道：“这个事儿不是什么秘密，你知道也无妨。”
“就是吧，贺俊宁其实跟林惠美有仇。”
许臻闻言一愣，道：“主演跟制片人有仇？”
乔枫一拍大腿，道：“要不说呢！”
“你说林惠美这人到底是气量大还是擅长抽自己的脸？”
“刚知道贺俊宁要跟她合作，我好几个群里的人都笑疯了。”
乔枫压着嗓子，兴致勃勃地讲了讲两人的恩怨情仇，许臻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
原来，林惠美竟然是贺俊宁的“伯乐”。
大概五六年前，当时的贺俊宁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
一次出席活动的时候，林惠美偶然见到他，惊为天人，当场便递出了橄榄枝，直接给了他一个男二的戏约。
后来，那部小成本的都市剧意外地火了，刚刚完成银屏首秀的贺俊宁也借着这股东风，直接一炮而红。
结果……
贺俊宁却没有接受林惠美这边给出的优厚待遇，而是转头签了业内龙头：华影娱乐。
据知情人士说，林惠美当时气得连嘴唇都打哆嗦。
自己一意孤行启用新人、为他争取各种资源，甚至不惜得罪了很多同事，最终换来的就是这么个结局。
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从那之后，林惠美硬生生把看脸的毛病给戒了，直到最近一段时间才“恶习复燃”。
“还真是商场如战场……”
许臻听完这段故事，忍不住感慨道：“这等于是彻底把人给得罪透了啊，就这，居然现在还能一起合作？”
乔枫感慨道：“说到底都是为了利益。”
“个人的喜好怎样，在几千万的投资面前不值一提。”
许臻没有吭声。
只是莫名地对林惠美这种人有些佩服。
……
第二天一早，许臻提前两小时出发，天不亮就赶往了横州影视城。
今天是《绝代双骄》剧组拍摄定妆照的日子。
这一次如果发现了妆发有哪里不合适，还能有微调的机会，因此一般人都倾向于早点来。
早上7点半，许臻到达片场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三个演员提前到了。
其中一个是一位中年大叔，打过招呼后，得知大叔饰演的是“十大恶人”中的李大嘴；
而另一个……
许臻有些意外。
居然是个熟人。
他当许致远的替身不到一个礼拜，总共就认识那么几个圈内人士，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了一位：
丁雪松。
也就是曾经在《夜雨江湖》中跟自己抢雪竹的那位。
第19章 许二狗
许臻与丁雪松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他怎么在这儿？
两人各自想道。
实际上，丁雪松这次来横州，本就是奔着《绝代双骄》剧组来的，抢雪竹这个角色不过是他经纪人邵梦华临时起意、随手为之。
而许臻，则是因为在《夜雨江湖》中的出色表现，被吴克明推荐到了《绝代双骄》剧组。
说到底，一是因为两个剧组此时都在横州，二是因为双方的老大有些私交。
所以没隔几天，两人又见面了，倒也不光是因为冤家路窄。
一旁的“李大嘴”瞧见他俩面面相觑，朝丁雪松问道：“雪松，这位你认识啊？给介绍一下？”
丁雪松：“……”
不！我不认识他！
我俩不熟！
许臻见他半天不说话，而“李大嘴”又一直盯着自己，只得主动走了过去，礼貌地微笑道：“陈老师您好，我叫许真，在剧中饰演江枫。”
这人听他知道自己姓陈，好奇道：“你认识我？”
许臻道：“我看过您的几部作品，《洪武大帝》《土木堡之变》《大秦风云》，还有《风雪夜归人》。”
这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许臻刚才说的这几部，全都是他最得意的代表作。
他见这年轻人态度从容，彬彬有礼，又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作品，不禁好感大增，忍不住跟他攀谈了起来。
殊不知，刚才许臻说的那些剧，实际上他一部都没看过。
只不过临来时做足了功课，背下了几位主演的履历罢了。
两人简单聊了一阵后，便各自找地方坐好，拿着剧本背起了台词。
其余演员也陆陆续续开始到场，但除了丁雪松，许臻谁也不认识，因此始终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他时不时瞥上周围两眼，忍不住有些感慨。
果然不愧是“林颜狗”的剧组。
眼下来的这些人，除了少数特型演员，颜值基本都在80分以上。
甚至连燕南天、江别鹤、杜杀等长辈，也全都是个顶个的中年帅叔。
这帮人往这儿一站，几乎不需要任何剧情，就能晃瞎人眼。
殊不知，许臻此时安静地坐在那儿，也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讨论。
“那个人是谁啊？”不远处，一个年轻女演员用余光偷瞄着许臻，向一旁的同伴问道，“怎么之前没见过他？他演哪个角色？”
同伴看了周围一圈，低声道：“应该是演江枫的吧，之前不是听说郭威开天窗了吗？”
“除了江枫和花月奴，也没别的角色换人了。”
“呀……”那个女演员忍不住又偷看了许臻两眼，兴致勃勃地道，“这人看着不错啊，要我说，比郭威长得好。”
同伴抿了抿嘴，似乎是认真比较了一下，摇头道：“不好说，还得看上妆效果。”
“郭威其实平时看着一般，主要是古装扮相好。”
“哎，不过话说回来，你看他是不是有点眼熟？我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应该不是新人。”
另一人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
这些讨论离得太远，许臻本人没有听不到。
他在这里没有熟人，只能百无聊赖地翻看剧本。
江枫的台词没多少，他很快就背熟了。闲得无聊，又开始背花无缺的……
不知过了多久，片场中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许臻抬头望了一圈，很快便发现了骚乱的源头：贺俊宁来了。
这部剧的剧本跟原著不同，男主角是花无缺、而不是小鱼儿，因此，贺俊宁是这个剧组的绝对一番。
他透过人群的缝隙，大致打量了一下这人：
真人长得跟照片里差不多，剑眉星目，高大帅气，是那种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超高的“型男”。
他上身敞怀穿着一件皮质机车服，内衬黑色背心；下身一条碳灰色牛仔裤，脚踏马丁靴。
185左右的身高和傲人的身材比例让他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两条大长腿笔直修长，令人艳羡不已。
不得不说，单看外表，这小子是真的帅。
贺俊宁在片场中环视一圈，跟几位主演一一客气地打了招呼，表面功夫做得很足。
许臻本以为自己这个小透明可以丝滑地蒙混过去，谁料，当贺俊宁的目光落到他那片区域时，忽然顿住了。
片刻后，贺俊宁咧嘴一笑，直直冲他走了过去，道：“哎呦，我当时谁，这不是我家‘二狗’吗！”
许臻：“……”
周围气氛蓦地一滞。
“二狗”是许致远在电视剧《龙潭》中的角色名。
也就是他跟贺俊宁合作过的那部民国谍战剧。
剧中，贺俊宁饰演的是一位潜伏在敌后的地下工作者，而二狗则是他的小跟班。
许臻摸不清这人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众目睽睽之下喊出“二狗”这个带有污蔑性的称呼来，要么是两人私交极好，要么就是在故意羞辱。
但他俩要是有私交，乔枫又岂会不知道。
“俊宁，你们俩之前合作过啊？”一位较为年长的演员见气氛有些尴尬，打圆场道，“给我们介绍一下？”
贺俊宁斜眼看了许臻一眼，道：“是有过合作，他叫什么名字来着？有点不记得了。”
“我就记得他在剧里叫‘二狗’。”
说着，他上下打量了许臻一番，道：“半年不见，你这是上哪儿整容去了？”
贺俊宁拍了拍自己的下巴，笑道：“磨骨了吧，下巴比以前窄了不少，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许臻：“……”
可以确定了，这人就是在羞辱自己。
许致远跟他有仇吗？
怎么戾气这么大？
“说起来，”贺俊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你在《绝代双骄》里演谁啊？”
“上回我们组织封闭学习的时候怎么没见到你？”
说到这儿，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抚掌道：“哦，我想起来了，剧里面是不是有几个反派，叫‘十二生肖’还是‘十二星座’来着？”
“上回好像就他们没来全。”
“你演哪个啊，”贺俊宁挤眉弄眼地道，“不会还是狗吧？哈哈哈哈……”
这话一出，原本嘈杂的片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围人互相看了一眼，均明白了贺俊宁这番话里的意思：
我跟这小子有仇。
你们谁要是敢搭理他，就是跟我作对！
这么做虽然有以势压人的嫌疑，但，其他人谁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主演都发话了，自己等人照做就是，没必要趟这滩浑水。
许臻坐在角落里，目光平静地看着贺俊宁。
半晌，他将手上的剧本放到一边，起身道：“我演你爹，江枫。”
贺俊宁：“……”
“噗……”
周围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不小心笑出了声。
第20章 来自沙雕门的师兄
“找死……”
后台，贺俊宁一边胡乱地脱着自己的外套，一边咬牙道：“我看这小子是活腻歪了！”
一旁的助理麻利地接过衣服，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不敢吭声。
贺俊宁很生气。
许臻轻飘飘的一句“我演你爹”，给他造成了成吨的伤害。
——这小子，居然敢向我挑衅！
谁给你的胆子！
贺俊宁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将马丁靴狠狠往外一甩，把侍立在外面的小助理砸了个趔趄。
正如许臻猜想的那样，贺俊宁和许致远有仇。
两人合拍的那部谍战剧《龙潭》虽然已杀青了半年，但仇这种东西，哪是一时半刻能抚平的？
贺俊宁恨透了许致远。
两人间的恩怨是许致远先挑起来的，因此，贺俊宁始终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他今年27岁，出道五年，正处于事业发展的黄金时期。
拍摄《龙潭》的时候行程很赶，因此，他只有非露脸不可的时候才赶去拍摄，其余的画面都由替身来完成。
贺俊宁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
毕竟，这些工作都是公司的安排，既满足了业务量的需求，又节省了剧组的工时，还提高了产量、让粉丝有更多的剧可以看。
一举三得，有何不妥？
然而，许致远这个事儿精却偏偏觉得不妥。
他在剧中饰演贺俊宁的小跟班，两人的对手戏极多，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但，由于贺俊宁的这种操作，导致许致远90%的时间都在跟替身拍戏。
而且还不是同一个替身。
《龙潭》拍摄到中期的时候，许致远逮到机会，偷拍了一张照片：
画面中足足有11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戏服，全都是贺俊宁的替身。
乍一看，简直像是动漫里的“影分身”术。
并且，好死不死，这货居然用小号把这张照片发到了网上。
贺俊宁当时差点没被气炸了。
你以为自己没写是谁就无所谓吗？
等到时候电视剧播出了，谁特么瞎了看不出来那是我？！
也就是他团队的危机公关做得好，及时撤了图片、又发布P的图片来混淆视听，这才勉强平息了此事。
但两人也就此结了仇。
在接下来的拍摄过程中，贺俊宁逮到机会就给许致远下绊子、穿小鞋，两人之间的仇像是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
闹得最凶的时候，贺俊宁甚至偷偷在对方的水杯里下了激素，导致拍摄后期，许致远像吹气球一样迅速胖了起来，几乎到了影响拍摄的程度。
后来导演派人去查，发现了是贺俊宁做的手脚。
他没有告诉许致远，而是搜集好证据，私下里找了贺俊宁，警告他要是再不收手就通过法律程序解决。
贺俊宁迫于无奈，只得就此作罢。
但心中对许致远的恨意却是越发的深了。
就是因为他，自己得罪了《龙潭》的导演！
贺俊宁越想越是来气，连穿衣服的动作都粗暴了许多。
他恨恨地望向试衣间的外面——谁特么把这个死人给我找来了？
肯定是林惠美那个老女人！
她一定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了我跟许致远的事，故意找他来给我上眼药！
最令人生气的是……
许致远居然又瘦回去了！
而且，比原来还瘦，甚至连身材、气质都变好了！
当初的激素怎么没把他给吃死？
不，不能吃死，最好是吃成个大胖子，让他以后再也没办法拍戏！
艹，都怪当初自己心不够狠，怎么能让他这么轻易就缓过劲来！
……
贺俊宁自己把自己气得半死。
而在试衣间外面，始作俑者许臻却浑然不觉。
我说什么了？
我说我演你爹，有什么问题吗？
一没打你，二没骂你，小家子气。
“哥们儿你挺猛啊！”
许臻正打算继续背台词，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扭头一看，正对上一张年轻帅气的脸。
这张脸长得相当有辨识度，眉毛浓密，两眼炯炯有神，气质说不好是呆萌还是痞帅，大体上很有种英姿勃发的少年气。
许臻提前做过功课，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他刚要开口，对方却已抢先向他伸出手来，笑道：“我叫宋彧，演小鱼儿的。”
剧中的双男主之一！
听到这句介绍，许臻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原来那个字念“yù”啊……
我还以为他叫宋或。
嗯，宋彧（宋玉），潘安宋玉，原来是这个意思。
许臻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道：“你好，我叫许真。”
“我知道你，”宋彧道，“我师妹跟我提过。”
“师妹？”听到这个十分复古的称呼，许臻愣了一下。
宋彧道：“嗯，林嘉，我师妹。”
“我们俩都是中戏的，一个导师，正儿八经的同门师妹。”
许臻闻言恍然。
宋彧咧嘴笑道：“我听我师妹说，你打戏特棒，有机会我得向你请教请教啊！”
许臻连忙道：“不敢说请教，有机会咱们多交流。”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简单聊了几句。
眼见周围没什么人，宋彧压低声音道：“我八卦一下啊，你跟贺俊宁结过梁子？”
许臻微微一怔，含糊道：“算不上吧，就是曾经合作过而已。”
他听乔枫说过，许致远跟贺俊宁的关系不好，在片场经常呛起来。
但具体有什么仇他又不清楚，只能忽悠过去。
许臻转头看了一圈，见周围人都刻意避开了他，唯有宋彧主动凑了上来，忍不住道：“你跟我搭话，会不会……”
“嗨……”
宋彧骄傲地抬起了下巴，两手叉腰，道：“我宋彧一生行事，何须看他人脸色！”
许臻：“……”
兄台，快醒醒。
他瞧见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一边练剑、一边给自己配音的林嘉。
这俩货师出同门，什么门？
不会是沙雕门吧？
许臻内心吐槽着，嘴角却忍不住微微翘起，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
“许先生，”两人正聊着，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朝许臻走了过来，道，“我是您的造型师小高，麻烦您随我去后台试装。”
许臻看了旁边的宋彧一眼，道：“我先吗？”
宋彧哈哈笑道：“去吧去吧，我跟你不是一组的，我们组的造型师还没来呢。”
许臻闻言了然，于是便跟着小高去了后台。
然而刚一进门，还没到试衣间，就听见一声怒喝：“这是我见过的最丑的戏服！”
“一天天都干什么吃的？能干就干，不能干换人！”
许臻挑了挑眉。
听声音，似乎是贺俊宁？
第21章 错的不是我！
“我上回跟你说什么来着？”
“要显瘦！衣服不要高领！不要高发髻，要刘海！”
“你看看你做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临时搭建的换衣间隔音不太好。
许臻坐在试衣间里换戏服时，一直能听见外面的贺俊宁在咆哮，耳膜被震得生疼。
半晌，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道：“贺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刘海真的不合适，看着不整洁。”
“您看，我特意给您做了两缕垂下来的发丝，这个也能起到修饰脸型的作用……”
贺俊宁愤怒地打断道：“我特么是来听你给我讲道理的吗？”
“我不是要修饰脸型！我是要修饰额头，显得脸短点！”
“你特么给我整两根龙虾须子，显得脸更长了！”
“噗……”
听到这话，正在给许臻化妆的小高忍不住笑出了声。
许臻的嘴角抽了抽，也有些哭笑不得。
这人的火气也忒大了。
第一次试妆，难免会有不合适的地方。
比方说许臻刚刚试头套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的脸型不太适合美人尖——也就是发际线中间突出来的那个小尖尖。
他的脸比较瘦，下颌骨很窄，放个美人尖莫名地有些违和。
不等他提出异议，造型师小高也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于是立马给他换了个圆弧形发际线的头套。
这种事没必要生气，不合适就调呗。
又没说非要让你穿这身。
然而外面的贺俊宁显然不这么认为。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他跟造型师似乎是怎么都谈不拢，越吵火气越大。
“我跟你说了不要高领、不要高领！你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中年女人道：“贺先生，这不叫高领，这叫交领，咱们剧组多数都是这种领口……”
“我不管它叫什么，反正我就是不要这种！”贺俊宁叫道，“去给我换个低点的，能把锁骨露出来的那种！”
中年女人为难地道：“这个真的露不了，哎……”
她似乎是极其无奈，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抬高声调道：“小高？小高你在吗？”
正在给许臻整理衣襟的小高直起了身子，回应道：“老师，我在！”
中年女人道：“你去我车上那个红色的箱子里，找找有没有其他款式的内衬！”
小高道：“好咧，我马上去！”
说罢，她满脸歉意地看向许臻，低声道：“对不起许先生，我去拿个东西，麻烦您先自己穿一下，回来我给您整理。”
许臻十分理解地点点头，道：“行，你去吧，回头我找你。”
小高连连向许臻鞠躬致歉，忙不迭从试衣间里跑了出去。
……
而此时，在试衣间的外面。
不少做好妆发、换好衣服的演员围在一起，打算让造型指导帮忙看看，结果却由于贺俊宁的歇斯底里而不敢靠近。
然后，这些人再一看贺俊宁的扮相……
谁也没吱声。
嗯，确实，是有些不尽如人意……
贺俊宁是圈内公认的大帅哥。
其他人虽然吐槽他双商掉线、不学无术，但却没法昧着良心说他长得不好。
然而，古装和现代装是两码事。
贺俊宁此前从来都没有演过古装剧，他刚出道时的主攻方向是校园男神，最近几年则变成了霸道总裁。
为谋求转型，他还演过一次年代剧、一次谍战剧。
基本上也就这么几个题材。
扮相、人设高度重合。
若不是贺俊宁的资深粉丝，单看剧照甚至都猜不出来是哪部剧。
戏路太窄，这是近几年限制他发展的重要问题之一。
半年前，贺俊宁无意中在一款综艺节目里穿了一身展昭的衣服。
当时他一出场，无论是现场嘉宾还是观众，都被惊艳了，高喊“帅炸了”、“帅出天际”，弹幕上铺天盖地刷的全是“好帅”，哭着喊着要他接一部古装剧。
贴吧里，粉丝们跪求贺俊宁接古装的帖子甚至一直盖到了上万楼。
公司看到这个势头，也觉得古装是个不错的方向，于是顺势而为，打算替他挑一部剧来试试水。
最后优中选优，综合考虑各方面因素，挑中了这部《绝代双骄》。
理论上来说，这部剧其实很不错。
同名原著是熊先生的代表作之一，自带书粉关注度，未拍先火；
出品方东岳影视和制片人林惠美都在业内有口皆碑，品质很有保障。
另外，花无缺的人设也非常讨喜，高富帅、美强惨，既让人心动又让人心疼。
这样的角色正常来说应该是高开低走、触底黑化。
但花无缺没有。
他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人设从开头一直保持到了最后，甚至越到后面越鲜活、越有血有肉。
而且，最最关键的是：这个角色的演绎难度很低。
你要是演技很好，当然也可以出彩；但如果完全没有演技，也不会差到没眼看。
全程保持微笑就可以了。
其余的，大可以交给配音去弥补。
无论是贺俊宁本人还是他的团队，都认为，对于他这种纯靠脸吃饭的人来说，花无缺可谓是非常稳妥的选择。
上个月，官方公布了贺俊宁即将在新版《绝代双骄》中出演花无缺的消息，粉丝们兴奋得都快疯了。
当天晚上，#贺俊宁花无缺#这个词条就在几乎没有助推的情况下，直接登顶各大热搜榜榜首，可见这件事的影响力之大。
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问题竟然会出在他最引以为傲的外形上。
贺俊宁叉着腰，看着镜中的人影，几乎是气得七窍生烟。
太丑了！
又丑、又胖、又土！
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竟然能丑成这样！
之前成功的展昭扮相让贺俊宁膨胀了，觉得自己驾驭古装完全没问题。
但，他没有考虑到的是：展昭和花无缺的扮相是有很大区别的。
展昭的衣服主体呈暗红色，腰间不是衣带，而是极宽的黑色皮质腰封，扎上后显得人又瘦又挺拔；
头上也不是发髻，而是黑色的帽子，很好地遮掩了贺俊宁的大脑门，并且起到了修饰脸型的作用。
然而再看这身……
白！白！白！
全是白！
一身白！
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裤子、白色的腰带！
甚至连头上的发饰都是银白色的。
这身衣服对于不算太瘦的贺俊宁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他是模特出身，净身高186㎝，体重75kg，这个身材在普通人里算是相当瘦了。
但，对于花无缺而言，远远不够。
他肩膀很宽，胸肌发达，常年健身练就了八块腹肌，两条手臂健美有力，号称是行走的荷尔蒙。
这样的身材套上一身多层雪纺、飘飘欲仙的白衣后……
厚实！
粗壮！
脑袋大、脖子粗！
类似这样的形容词噗噗噗开始往外冒。
高高的发髻显得他的脸和他的腿一样“修长”，简直就是驴脸大褂。
贺俊宁看着镜中的自己，被气得浑身发抖。
这个造型师……简直就是个人才！！
像自己这种万中无一的大帅哥，居然也能翻车翻成这样！
绝了！
贺俊宁坚定地相信，这绝壁是造型师的问题，不是自己的问题。
要不，为什么自己穿别的衣服都帅得不行，偏偏就这身衣服丑爆了？
……
“呦，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不多时，一个短头发、戴眼镜的女人走进了后台。
制片人林惠美来了。
她扫视众人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贺俊宁身前的那个中年女人身上，道：“毛姐，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中年女人名叫毛凤萍，是剧组的服装设计兼造型指导。
她跟林惠美有过多次合作，二人的私交很好。
此时一见到林惠美，毛凤萍立即苦着脸道：“这个，其他人我还没来得及看……”
说着，她瞥了一眼旁边的贺俊宁，道：“贺先生对这套造型不太满意，我正在调整。”
说这话的时候，毛凤萍很是委屈。
花无缺的这身衣服是她一手设计的，花费了无数心血。
为了还原小说中“鲛绡纱”的设定，毛凤萍投入了巨大的时间和精力，先后试验了几十种不同的材质，才最终选定了最满意的一款。
薄如蝉翼，而又柔软坚韧，并且具有很好的垂感。
既飘逸迷人又庄重典雅，一看就跟其他剧组的那种廉价货不一样。
衣服的剪裁也由她亲自设计，非常合体修身。
非要说缺点的话，那就是：不是人人都能驾驭得了这身衣服。
一定要特别瘦、特别挺拔才行。
稍微有一点赘肉都会原形毕露。
但毛凤萍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
胖你还想演花无缺？
做什么梦呢？
华夏这么多演员我干嘛非得选个胖子？
再者说，想演你不会减肥吗？
难道我还得为了替你遮肉来牺牲衣服的美观性？？
林惠美听出了毛凤萍语气中的不满，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贺俊宁。
然后，她不禁眼皮一跳。
我滴个娘……
好丑！
大长脸，大粗腰，麒麟臂……
这还是当年那个让自己惊为天人的贺俊宁吗？？
这一刻，她甚至有些后悔了：自己拼着老脸不要、非要让贺俊宁这个白眼狼来演花无缺，到底是图啥？
贺俊宁当然也注意到了林惠美的眼神。
他嘴角抽了抽，索性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折叠椅上，翘着二郎腿道：“反正，要求我刚才都已经说了，这身造型我不满意。”
“按我的要求重做！”
毛凤萍十分心疼地看着那身衣服，道：“哎，你别坐那儿，小心衣服起褶子！”
贺俊宁瞪着她道：“特么这破衣服都不要了，还怕什么起褶子？”
毛凤萍道：“你哪儿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改！”
贺俊宁道：“我哪儿都不满意！就没有满意的地方！”
这时，去车里找内衬的小高回来了。
她怀里抱着一堆各种材质的内衬，对毛凤萍道：“老师，我找到了这些，您看看有需要的吗？”
毛凤萍凑上去看了看，从中拎出了一件材质极薄的内衬，对贺俊宁道：“贺先生，这件内衬的领口是相对比较低的，基本不会挡住脖子。”
“要么您先换上试试？”
“一会儿我再给你找腰封。”
贺俊宁看着她手里的内衬，十分勉强地接了过来，道：“行吧，那我先试试。”
说着转头就走，掀开一间试衣间的帘子就走了进去。
然而，他刚迈进去一步，就发现这个试衣间里有人。
一个穿着跟他类似材质的衣服、梳着类似发型的年轻人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换衣服？”
贺俊宁愣了一下。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年轻人已经施施然抖了抖衣服，很好脾气地道：“稍等，我这就出去。”
说着，便从贺俊宁掀开的门帘处走了出去。
神态从容自若。
贺俊宁呆呆地看着那人的背影，一时失语。
这人……谁？
他怎么穿着花无缺的衣服？？
……
试衣间里那人自然便是许臻。
他这时已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只不过不知道穿得对不对，正在等小高回来帮自己整理。
方才见到有人要用试衣间，他没想太多，转身就走了。
而此时，外面的毛凤萍、林惠美等人瞧见“贺俊宁”去而复返，不禁有些疑惑。
毛凤萍问道：“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
“你还需要什么？”
她迎了上去，刚想问是不是要内衬的衣带，然而话未出口，人已经愣住了。
这人不是贺俊宁。
他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大体上跟花无缺那件很像，同样是一身白，也同样是“鲛绡纱”的材质。
发型也与花无缺大同小异，柔顺的长发扎了半个发髻，额前垂落两缕发丝，很是俊逸潇洒。
然而……
这个人上身的效果，却跟贺俊宁截然不同。
宽肩窄腰，挺拔如松，行走间白衣如雪，衣袂飘飘，恍若天上谪仙。
毛凤萍的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我就说！
我的衣服绝对没有问题！
这才是花无缺！
这才是这身衣服的正确打开方式！！
“嘶——”
场边，无数声倒吸凉气的声音同时响起，几乎汇聚成了一道声浪。
许臻的脚步蓦地停住了。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围，直面了一双双闪着精光的眼睛。
怎么了？
我穿错衣服了？？
第22章 老天爷赏饭吃
许臻的脚步本能地停了下来。
他发现后台所有人都在看他，制片人、造型师、助理、其他演员……
一双双神情各异的眼睛看得他有些发毛。
刚才在试衣间的时候，许臻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贺俊宁因为造型的事情跟剧组起了冲突。
但，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又没说对自己的衣服不满意。
许臻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很快发现了自己的造型师小高。
他连忙朝小高走了过去，道：“高姐，麻烦你帮我整理一下衣服？”
半晌，见小高完全没有反应，他忍不住又道：“高姐？”
直到这时，小高才如梦初醒，一脸恍惚地道：“啊……啊？哦哦哦……”
说话间，眼神依旧有些无法聚焦。
而与此同时，制片人林惠美的眼睛则已经开始放绿光了。
——这，这他凉的……也太帅了吧！
清俊！瘦削！
仙气飘飘！
尤其是在贺俊宁的反面教材衬托之下，简直是高下立判。
江枫的这套衣服，跟花无缺那款极其相似。
二者的用料、版型基本一致，只有领口、袖口、腰带等细节处略有不同。
林惠美的眼光何其刁钻，她打眼一看，很快发现了许真的优势之处。
首先当然是瘦。
许真今年还不到20岁，身体还有些没长成。
骨架单薄，毫无赘肉，这种少年的瘦削感是成年人无论如何也没法拥有的。
另外，他不像贺俊宁那样常年健身，身上没有那种一块块凸出来的肌肉，身材匀称，肌肉线条十分流畅。
外面罩一层极其合体的白衣，看上去恰到好处。
就在小高帮他整理衣服的同时，造型指导毛凤萍也走上前去，绕着许臻走了好几圈，如获至宝地道：“哎呀，真好，效果太好了……”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道：“腰身这里稍微有点肥，我可以给你再收一收，其他地方问题不大。”
“嗯，你跟原定的那位演员身材差不多，基本不用怎么改。等待会儿我给你量量腰围，一会儿就能改好。”
说着，她笑盈盈地抬起头来，向许臻问道：“你对这衣服有什么意见吗？”
许臻轻轻摸了摸衣服的材质，爱不释手地道：“没有意见。”
他抬起头来，一脸诚恳地道：“这衣服太好了，我特别喜欢。”
许臻不是在恭维。
他刚才刚拿到衣服的时候，几乎被这件戏服给震惊到了。
这是什么神仙布料？
又耐磨、又不起球，还不沾灰、不起静电。
而且这么薄，肯定好洗好干。
晚上洗了，第二天一早就能继续穿。
僧袍如果都是这个材质的，那岂不是一件能穿好多年？
——是的，许臻心目中的“好”就是质量好，抗造。
上能上树摘桃，下能下地插秧。
如果毛凤萍知道他想穿着“鲛绡纱”去种地，肯定会被气得血压飙升。
好在她不知道。
毛凤萍听着这个年轻人一脸真诚地说“衣服太好了”，喜出望外，心里如同是吃了蜜一般，越看他越是顺眼。
“哈哈哈……”人到中年的毛阿姨笑得合不拢嘴，拍着他的胳膊道，“哎呀，你这孩子，太会说话了。”
“阿姨跟你说，不是衣服好，是你人好。”
“你长得俊，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哈哈哈哈……”
“……”
听着许臻和毛凤萍在这里商业互吹，其余人一个个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这场面，还真是喜闻乐见。
今天贺俊宁的造型翻车，如果单他一个人，还可以推说是设计师没有审美；
结果，一个平平无奇的十八线小艺人却把同一款衣服穿出了惊艳感，这特么就尴尬了。
撞衫不可怕，谁胖谁尴尬！
你看看！
你说衣服不好看，但为什么人家穿着就好看？
你还说不是你的问题？
其实，这个推理是有逻辑漏洞的。
但谁在意呢？
我们就只是想看你吃瘪而已！
这样想着，众人一个个将目光投向了试衣间的方向，期待着贺俊宁走出来的那一刻。
来吧！
我们嘲讽的目光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多时。
方才那间试衣间的门帘抖动了一下。
片刻后，贺俊宁掀开帘子，大跨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而让众人十分失望的是，他竟然没有穿戏服！
——贺俊宁此时已强行把头套摘了下来，短发杂乱无章，却有些野性的美感。
他身上套着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一手插兜，一手举着手机，旁若无人地朝后台外走了出去。
“嗯，好，我知道了。”
“你稍微等一下，这里人有点多，我出去跟你说。”
他边走边讲电话，大长腿迈得飞快。
林惠美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感觉有些不妙。
他要去哪儿？
不会，就这么走了吧？
这样想着，她略一迟疑，立即就追了出去。
谁料刚走两步，就发现许臻也随她一起追了出来。
“你出来干什么？”林惠美道，“快回去，外面冷！”
“啊，那个……”
许臻急道：“他穿的是我的羽绒服！”
林惠美：“……”
……
摄影棚外。
贺俊宁举着手机，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下了地下停车场。
他拉开自己的保姆车后门，一屁股坐了上去，对司机道：“回酒店！”
司机闻言一愣，扭头道：“现在就走吗？小孟还没回来啊，要不要等等她？”
小孟是贺俊宁的生活助理。
贺俊宁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让你回酒店，你要我说几遍？”
司机面色一僵。
半晌，他撇撇嘴，无所谓地发动了引擎。
不多时，保姆车驶离了地下停车场。
贺俊宁迅速拨打了一个号码，待电话接通后，怒道：“剑哥，这戏没法拍了，我受不了这个气！”
片刻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贺俊宁皱着眉头，满脸委屈地道：“林惠美那个老女人，她故意整我！”
说着，他添油加醋地把刚才的事情讲了一遍。
大意就是：林惠美跟造型师串通好，故意做了一身奇瘦无比的“童装”来羞辱他，然后还挖空心思找自己的仇家“二狗”来做对比，故意让他出丑。
说来说去，全是阴谋。
今天这次试妆会就是个为他量身打造的“陷阱”。
听完这番讲述，对面那人无奈地道：“俊宁，你听我说，今天的事应该是你误会了。”
“林惠美没必要这么做。”
那人道：“她筹拍这部剧很久了，是真的喜欢，而且她自己也入了不少股，是指望靠这部剧赚钱的。”
“哪有人会花了好几百万，就为了羞辱你？”
“林惠美不是这样的人。”
一听这话，贺俊宁登时怒气勃发，道：“她不是这样的人？那她是什么人？”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帮她说话？”
电话对面那人道：“那你想怎样？弃演？”
“合同都签了、消息都公布出去了，你现在弃演打算怎么收场？”
“你怎么跟公司交待、怎么跟粉丝交待？！”
这番话越说越是严厉，吓得贺俊宁连忙缩了缩脖子。
“我，我没说要弃演啊。”他心虚地道。
“那你想怎样？”那中年男人道，“让林惠美给你道歉？”
“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贺俊宁皱了皱眉，道：“她可以不给我道歉，但是，怎么着也得给我一个交待吧？”
那人道：“什么交待？”
贺俊宁面色阴郁地道：“二狗……就是那个演江枫的，必须滚出剧组。”
“这个剧组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
“唉……”
半晌，中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这阵子也累了。先歇两天吧，等我消息。”
说罢挂断了电话。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满面怒容的贺俊宁。
两道浓密的剑眉斜飞入鬓，目若朗星，明亮大气，整张脸又英气又魅惑。
司机忍不住撇了撇嘴。
什么叫老天爷赏饭吃、而你却端起碗来糊了老天爷一脸？
这就是了。
……
当天夜里，林惠美坐在酒店的房间里，看着桌子上的照片呆呆出神。
这是今天上午贺俊宁走后，其他演员拍摄的试妆照。
其中放在最上面的，便是由许真饰演的玉郎江枫。
林惠美素来认为自己是个“杀伐果断”、敢打敢拼的人。
她想做什么，便会去做，从来都不介意别人的目光。
今天怎么突然优柔寡断起来了？
有一件事，从早上开始到现在，让她纠结得不行。
关于贺俊宁的那身扮相，说实话，主要责任在毛凤萍。
毛姐跟她是老交情了，这个人很有想法，也很有手艺，唯一的毛病就是太固执——她设计的衣服，一向只管衣服好看，从来不在乎穿衣服的人。
以至于时而做出艺术品来，时而做出一坨鸡肋，典型的神经刀。
今天这个场合，如果放在平时，林惠美肯定会让毛凤萍推倒重做。
然而坏就坏在许真身上。
——几乎完全相同的一款衣服，他的上身效果实在太好了。
好到，林惠美觉得，无论戏服怎么改，只要“白衣少侠”这个主题不变，贺俊宁就不可能超越许真今天的扮相。
平心而论，许真的长相是不及贺俊宁的。
起码现在不及。
贺俊宁的美是浓烈的、成熟的，他像是琉璃盅里的一杯琥珀色的红酒，望之炫目，饮之迷醉；
而许真像是一盏清茶，盛放在晶莹剔透的白瓷茶盏里，以山间甘泉烹煮，稍嫌青涩，却满室留香。
——花无缺恰恰就是后者。
角色与演员的契合度，有时候甚至比颜值本身更重要。
当初林惠美请来贺俊宁，图的就是他长得好。
而如今……图什么？
图他死贵的身价、面瘫的演技、又蠢又坏的性格，还是十几个替身轮番上阵的“集体演绎法”？
但是……我都已经不要脸把人请来了，难道还能再不要脸一次、把他送回去？
那坐蜡的可就是我了！
“铃铃铃……”
正在她无比纠结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惠美拿起来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剑”字。
她挑了挑眉。
贺俊宁的经纪人徐剑？
“喂，剑哥？”
“小惠，这么晚打扰你休息了吧？”
电话那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道：“今天的事情，我听俊宁说了。”
“你知道的，他性子急，我替他跟你赔个不是，还请你这个做姐姐的多包涵他一下。”
“……”
林惠美眨了眨眼，客气地跟徐剑周旋了起来。
两人没话找话地寒暄了半天，徐剑终于找机会切入了正题，道：“小惠，哥哥有个不情之请。”
林惠美态度谦和地道：“您请说。”
徐剑犹犹豫豫地道：“就是吧，咱们都是圈内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你也应该明白。”
“一般情况下，一番都是全剧最帅的那个，其余的角色最好还是应该给主角让路，不要喧宾夺主。”
林惠美道：“嗯，我懂。”
“我肯定会在俊宁的造型上投入最多的精力，这个您放心。”
徐剑道：“这个吧，除了在造型上，选角方面其实也应该有所考虑。”
一听这话，林惠美不由得微微蹙眉，道：“剑哥，您的意思是？”
“咳……”徐剑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道，“小惠，据我了解，咱们剧组里演江枫的那位年轻人似乎很不错？”
林惠美：“……”
“您的意思是，让我把这个演员撤了？”
徐剑道：“这个，说撤了就过分了，我只是想稍微调整一下。”
林惠美：“……”
徐剑听她半晌不说话，忍不住又道：“小惠，你别误会，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
“你看，他在这个剧组里大概是什么番位？我以华影传媒艺人部总监的身份向你保证，我可以补偿一部剧给他。”
“一定比他在《绝代双骄》里的番位更高，戏份更多。”
林惠美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剑哥，贺俊宁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俩都清楚，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我知道你也很难做，咱都不容易，我很理解你。”
说到这里，她忽然放低了音调，柔声道：“小妹先跟您赔个不是，还请你这个做哥哥的多包涵我。”
电话那头的徐剑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打了个冷战，问道：“小惠，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为什么要道歉？”
“哎……”
林惠美一声长叹，道：“剑哥，我接下来这句话不是针对你的。”
“麻烦你帮我原话转告贺俊宁……”
说话间，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语气也从刚才的温柔和气变得森冷如刀。
她道：“爱演不演，不演滚！”
“老娘特么不伺候了！”
“啪！”
话音落，林惠美直接挂断了电话。
连片刻反应的时间也没给对方留。
“嘟嘟嘟——”
听着电话那头响起的忙音，徐剑一脸懵逼。
她，她刚才说什么？
不爱演……滚？！
……
而此时，刚刚语出惊人的林惠美已经站起身来，快步走到了窗边。
“啊——！！！”
一声五音不全的嘶吼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几秒钟后，她迅速收拾好“作案现场”，关好窗户、拉起窗帘，重新坐回到了自己床上。
爱咋咋地！
老娘特么不开心，就是要炒了你！
第23章 千载难逢的机会
试妆之后的第二天。
许臻和乔枫再次跟林惠美约在了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家咖啡馆。
只不过，上次约的是上午茶，而这次约的是午餐。
“我给你带了一份新的剧本过来。”
等餐的功夫，林惠美拎过手边的一个牛皮纸袋，将里面厚厚的三本文件递了过去。
许臻之前早就已经收到过剧本了，此时看到她又拿来了一份，不解地道：“剧本有调整？”
林惠美想了想，点头道：“算是吧。”
许臻接过剧本来翻了翻，心下略觉疑惑。
剧组还剩两天就要开机了，即便是剧本有调整，也应该是召集所有主演一起开会讨论啊。
为什么要单独约见自己？
林惠美看懂了他眼中的疑惑，笑了笑，道：“这份剧本跟我之前给你的那版本不一样。”
“准确点说，这是‘老版’，而之前你看到的那个是‘新版’。”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指着牛皮纸袋里的剧本道：“这套‘老版’剧本以小鱼儿为绝对主角创作的。”
“而之前那套，则是为了配合贺俊宁的参演，故意把主角调整为了花无缺。”
林惠美苦笑道：“说实话，从故事结构上来说，我其实觉得‘小鱼儿版’比‘花无缺版’要强得多。”
“因为原著就是以小鱼儿作为主角的。”
“所有故事也都是为他而设计，这么改编才更尊重原著，逻辑也更通畅。”
许臻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这两天刚刚把《绝代双骄》的原著翻了一遍。
原著通篇以小鱼儿为视角，整个故事都围绕着他的成长与经历展开。
而花无缺这个人物，不说是个背景板，也基本差不太多。
但，之前的剧本为了突出贺俊宁的一番位置，却故意将线索放在了花无缺身上。
为了提高这个角色的戏份，剧本中甚至还注入了许多原著中没有的情节，诸如在移花宫练功、下山后行侠仗义、与江湖各路人马斡旋等等极其无聊的桥段，看得人昏昏欲睡。
许臻几乎不需要看原著，单看剧本，就能一眼分辨出哪段故事是原著里有的，哪段故事是编剧原创的。
——不好看的就是原创的。
就是这么的一目了然。
但是……
许臻不明白，林惠美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她打算把贺俊宁降为男二号？
但，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他们这些“晚辈”们又没有对手戏。
“我比你痴长十几岁，托大叫你一声‘小许’”，这时，林惠美发了话，道，“姐想问你一句，这个版本的花无缺，你愿意演吗？”
许臻：“……”
他怔怔地看着林惠美，有些迷茫。
我？
演花无缺？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一旁的乔枫。
而此时，乔枫竟也是满脸的震惊，只不过，跟许臻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已经亮得发光了。
“惠姐……”乔枫努力稳定住兴奋的情绪，问道，“这是戏约吗？”
林惠美坐直了身体，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道：“是戏约。”
“贺俊宁的经纪人昨天联系到我，说他不想跟许真在一个剧组拍戏，所以我直接让他卷铺盖滚了。”
乔枫：“……”
许臻：“……”
大姐，这么刚？！
乔枫虽然不相信她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但，既然林惠美已经代表剧组向许臻发出了戏约，就说明，贺俊宁是真的罢演了！
这一刻，乔枫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许真能不能摆脱边缘艺人的身份、正式迈入主流演员的圈子，在此一举！
若不是阴错阳差、贺俊宁这个夯货自己作死，以“许真”现在的咖位，怎么可能有这种机会拿到这么好的角色？
这可是东岳影视年度大戏的男二啊！
他猛地扭过头去，目光炯炯地看向了一旁的许臻。
看样子……是时候祭出自己的老婆本了。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必须让这个瓜娃子接下这部戏！
这要是不接，那未来损失的很可能就是一个亿！
……
而此时，一旁的许臻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的心情很复杂。
花无缺跟江枫不同。
江枫只不过是个戏份很少的配角，大概几天就能拍完，跟之前的雪竹没什么两样，就是打个零工而已。
而花无缺……却是要跟满全场的，至少要拍摄好几个月的时间。
这是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
许臻的内心很抗拒。
不过，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抗拒的原因并不是不愿意演，而是，怕自己演不好。
说一千道一万。
如今的许臻，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只有过一次电影客串的经历而已。
基本上就是个纯素人。
虽说他有武术、模仿等各种各样的优势，但，依旧不代表他拥有一个演员该有的实力。
欠缺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许臻自己私底下也尝试过，在没有任何范本的情况下，他甚至连最基本的台词都念不对味。
这样的水平，怎么可能驾驭得了一步拍摄周期长达4个月的古装大戏？
没那个金刚钻，哪敢揽这瓷器活？
……
餐桌对面，林惠美抿了一口桌上的咖啡，耐心地等待着许真的答复。
说实话，她在来之前，就没考虑过对方会拒绝。
——《绝代双骄》的男二啊！
以许真现在的身份，怎么可能不心动？
林惠美等了片刻，见他似乎是有些其他的考量，于是又掏出一份文件来，向前一递，道：“小许，这是我昨天晚上让人拟的合同，你看看。”
“很抱歉我必须要遵守业内的行规，不能故意抬高你的身价。”
“但是，我已经尽我所能，将溢价抬到最高了。”
说着，她将合同翻开，用手指轻轻点向了一个位置，道：“麻烦你看一下，这个价格，代表了我们剧组的诚意。”
许臻顺着她的手指望了过去。
下一刻，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片酬……
200……万？！
明明每个字都看得那么清楚，但是连在一起，许臻就是突然感觉自己不识字了。
之前所有的怀疑、抵触、矫情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许臻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问：这个签字该签哪里？？
第24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先更后改）
许臻当然没有当场签字。
他对这个合同再满意，也总要等团队替他把关才行。
不过，这次商谈不像上次谈江枫的合同那样，乔枫几乎什么要求都没有提。
他甚至都不怕林惠美看出自己的急不可耐来。
开玩笑。
以许真的咖位，能演花无缺简直就是中了彩票，你再端着，那岂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时候就是要把姿态摆得越低越好。
“说起来，”乔枫一边翻看着合同的条款，一边随口问道，“江枫的那份合同是不是要协议作废？”
“新人选找到了吗？”
他问这个问题，其实是期待着许臻能一人分饰两角。
即便江枫的戏份不多，但那也是戏份不是。
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不过很遗憾，林惠美显然没打算这么玩。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江枫有点不好找了。”
“我这话可能说得有点直，你别介意——如果让贺俊宁演花无缺，谁演江枫都无所谓。”
“但现在……得有一个足够分量的人物来替这部剧暖场才行。”
听她这样说，乔枫略觉遗憾，但还是很理解地点了点头。
林惠美说得没错。
贺俊宁这个人虽然没有演技，但却很能扛收视。
一方面是他的粉丝多、知名度高，能顺便带火这部剧。
另一方面，普通观众一般会下意识觉得，有当红明星的剧组会相对靠谱一些。
你以为你付给演员的片酬只是单纯的工钱吗？
不是，那里面还包括了剧组向人家租用流量的租金！
两人说到这里，始终沉默不语的许臻突然开了口，道：“足够分量，指的是大腕儿吗？”
林惠美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许臻道：“您觉得江维行吗？”
林惠美闻言一怔。
江维？
你说视帝大人、如今的华影一哥？
行啊，太行了！
腕确实是足够大，形象也非常合适，但是……
林惠美愁眉苦脸地道：“我这个小庙，恐怕请不来这尊大佛啊。”
“而且也不知道人家现在在哪儿，有没有档期、愿不愿意演。”
说实话，她在听到江维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是有些意动的。
江维是真的特别合适。
他年轻的时候演过不少古装剧，而且还曾经在老版的《绝代双骄》里饰演过小鱼儿，很有话题度。
但是，近几年江维已经开始转型了，他现在要么是拍历史正剧，要么是拍电影，哪还愿意吃武侠片这口回头草？
许臻想了想，道：“他档期情况我不太清楚，但他人现在就在横州。”
“而且我感觉，他应该是对江枫这个角色有兴趣的，惠姐不妨试试。”
林惠美一愣，惊喜地道：“江维现在在横州？”
如果人在这儿，那就好办了！
几天的戏而已，砸钱也得把他砸到片场来！
说着，她立即起身道：“抱歉，失陪片刻，我去打个电话。”说罢匆匆离席。
几分钟后。
林惠美又满面春光地走了回来。
“成了！”
她向许臻竖了个大拇指，喜笑颜开地道：“江维说他非常愿意出演江枫，我都没怎么费口舌！”
而且，林惠美没好意思说，江维还主动提出了零片酬出演，怕自己的身价给剧组造成负担。
简直了，空手套白狼！
白赚一个史上最大咖的江枫！
林惠美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上去了。
听到她这样说，许臻倒没觉得什么。
他不过是那天听说江维很遗憾自己没演过江枫，所以顺便提了一句罢了。
然而一旁的乔枫却已经开始兴奋得直跺脚。
你瞧瞧，这叫什么人品！
怕你咖位不够，视帝替你暖场！
当红流量临阵弃演、视帝转手接盘，以现在的话题度而言，这部剧想不火都难！
……
第二天一早，剧组全体主演再次聚集到了摄影棚，正式拍摄定妆照。
之前贺俊宁罢演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弄得整个剧组人心惶惶。
真的罢演了吗？
剧组打算怎么处理？
是私下里进行一些利益交换、轻描淡写地揭过去，还是真的要变动主演阵容？
许多人纷纷猜测，造型师会不会被换掉，那个演江枫的新人会不会被轰走。
一切都不得而知。
这剧还没开拍呢，就闹出这么多事来，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有些不太好过啊。
剧组的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沉闷。
这天早上，许臻来得不算早。
因为他一出门就被江维给摁住了，大哥非要跟他一起去吃个早饭。
江维的戏服还没做好，因此不需要拍定妆照，但许臻却硬生生被他绊住了半个多小时，也是十分无奈。
当许臻抵达摄影棚的时候，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
这些人看见他，一个个露出了讶异的目光。
仿佛是在说：你还“活着”？
许臻淡定自若地朝众人微笑致意，表示：我活蹦乱跳得很。
“嘿，兄弟，这边！”
他正在找地方坐，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许臻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孔：小鱼儿的扮演者宋彧。
“怎么样，没人为难你吧？”宋彧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是一副挤眉弄眼的吃瓜模样。
许臻干笑了两声，心道：没人为难我，不过贺俊宁同学大概是被我为难了……
他顺势坐到了宋彧身边，道：“你收到新剧本了吗？”
宋彧一愣：“啊？什么新剧本？”
“改剧本了？哪儿改了，涉及我吗？”
许臻瞧着他的样子不似作伪，不禁挑了挑眉。
怎么，林惠美还没跟他说？
难道是打算今天一块说？
宋彧正打算再追问两句，忽然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正在朝这边走来，忍不住咧嘴一笑，道：“兄弟，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谁演花月奴？”
许臻摇了摇头。
宋彧嘿嘿一笑，扳着他的肩膀往侧后方一转，道：“铛铛铛铛！”
“你看看这是谁？”
许臻顺势望了过去，正巧对上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
林嘉？
他一下子愣住了，惊喜道：“你也在这个剧组？”
——自己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夜雨江湖》中夜雨的扮演者！
虽然两人只在一起拍了两场戏，但此刻他乡遇故知，许臻莫名地就感到了亲切。
林嘉瞧着他戴着假发的模样，忍不住朱唇微张，好半天才道：“呀……你这个，嗯，发型很好。”
一旁的宋彧嘿嘿一笑，道：“介绍一下啊，林嘉，我师妹，花月奴的扮演者，你在剧中的孩儿他妈。”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许臻：“……”
意外确实是有点意外的。
但是……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其实，是这样的，我……”
许臻正打算简单解释两句，说明自己不演江枫了，就见制片人林惠美走进了片场。
她脚步匆匆，“蹬蹬蹬”快步走上高台，环视众人一圈，道：“大家稍微安静一下啊。”
“在拍定妆照之前，我要先向大家公布一件事。”
说着，她顿了顿，朗声道：“原定饰演花无缺的男演员贺俊宁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继续完成这部剧的拍摄，已经于昨日向剧组提出了辞演。”
哗！
这话一出，满座皆惊。
辞演？
明天就要开机了，你今天辞演？
谁不知道，你那个什么狗屁的“身体原因”其实是身体太壮？？
林惠美伸手向下压了压，转头望向了台下的许臻，道：“为保证拍摄进度，剧组经研究决定，由原定饰演江枫的演员许真来代替他，饰演花无缺一角。”
这话一出，场中无数道目光瞬间射向了许真。
他？
演花无缺？！
一旁，原本因拿到了花月奴这个角色而窃喜的林嘉瞬间石化。
他，他他他……
林嘉抬头看着许臻的后脑勺，脑内无限凌乱地想着：我这么巴巴地赶过来，就是为了演他妈？？
第25章 潘多拉的硬盘
林惠美的这一番话，无异于是平地一声惊雷，把在场的无数人都给震得七荤八素。
临开机还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剧组突然宣布更换男主角。
而且，新换的这位男主，还是一个毫无名气的新人！
该怎么说呢……
真不愧是林惠美？？
在场众人既觉得震惊无比，又莫名其妙地隐隐可以接受。
毕竟，是林惠美嘛。
林颜狗、林疯子、林大彪……
咱们剧组的这位女制片人，可是业内响当当的“规则破坏者”！
林惠美素来以敢用新人著称，不光贺俊宁是她挖掘出来的“千里马”，实际上，剧中小鱼儿的扮演者宋彧也是由她一手捧红的。
宋彧在大二那年签约了东岳影视，第一次出演电视剧就直接演了男一。
虽说那是一部小成本的校园爱情片，但，毕竟是新人担纲主演，在当时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这么一对比，实际上，让许真出演花无缺也没那么无法理解。
毕竟人家好歹是个前·知名童星，即便没有人气，总归还是有点演戏经验的。
但是……大家就是觉得气啊！
这种突然被制片人青睐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自己头上？
尤其是像江玉郎的饰演者丁雪松这种。
明明我哪儿都比他强啊！
我演技比他好、长得比他帅（自以为）、咖位比他高，凭什么选他不选我？
人间不公平！
一定是这货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一定是！
丁雪松在一旁恨得咬牙切齿。
嫉妒使我面目全非，嫉妒使我有丝分裂！
……
不过么，像丁雪松这种莫名憋了一肚子气的毕竟只是少数。
从结果来看，剧组的这次人员调整几乎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贺俊宁走后，花无缺不再是男主角，剧本的逻辑理顺了；
宋彧从男二变回了男一；
许臻从龙套变成了男二；
江维如愿以偿地演了一把江枫；
铁心兰的扮演者摆脱了那些为衬托花无缺的伟大而硬塞给她的傻白甜桥段；
甚至，省下来的片酬还能追加给更有需要的地方，比方说天天哭穷的特效组、道具组。
剧组核心成员开小会的时候，许臻看着众人喜气洋洋的脸庞，忍不住有些感慨：
贺俊宁啊贺俊宁，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你可真是功德无量！
剧组简直应该给你立一个生祠，日夜为你诵经超度，祝你早生极……
哦，不，早生贵子。
“阿嚏！”
此时，正在酒店里闭门思过的贺俊宁莫名地打了个喷嚏。
槽，谁在咒老子？！
……
当天下午，许臻回到他之前暂住的希尔登酒店，收拾好私人物品，搬到了《绝代双骄》剧组安排的旅馆。
电视剧的拍摄任务非常紧张，几乎每天都要拍摄十多个小时。
因此，还是集体住宿比较好，车程近，而且每天还有剧组的大巴接送，非常方便。
许臻在剧组里的番位不低，因此，剧组给他安排的房间规格很高，朝阳的大床房，30多个平方，大飘窗，有休闲沙发，有写字台，比起希尔登来也差不了太多。
助理周晓曼在给他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在打呵欠，眼底的黑眼圈也十分明显。
许臻忍不住问道：“这几天没休息好？我自己收拾吧，你先去睡觉。”
周晓曼揉了揉眼睛，道：“呃……先不能睡，我有一样东西得交给你。”
说着，她从一个双肩包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黑盒子来，道：“这个东西是我这两天整理好的，你今天临睡前得抓紧看看。”
许臻接了过来，左右一看，发现这是个移动硬盘。
这两天一直没瞧见她，原来是在准备这个东西吗？
“这里面是什么？”许臻问道。
周晓曼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来，边等待开机边道：“这里面是我给你整理的一些视频资料，大概有200多个G。”
“其中有些是从网上下的，还有一些是通过私人渠道搞到的，非常珍贵。”
“你记得做好保密措施，这台笔记本千万别联网。”
说着，她抬起头来，给许臻递过去一个深邃的眼神，道：“你懂的。”
许臻：“……”
我懂得什么？
这硬盘里到底是什么洪水猛兽？？
很快，电脑成功开机。
周晓曼插上了那个硬盘，让开位置，道：“来，你坐这儿，咱边看边说。”
许臻一脸懵逼地坐了下来，点开那个硬盘一看，发现里面有两个子文件夹。
一个题目叫做“峨眉后山”，另一个叫做“地灵庄”
许臻双眉一挑。
他这两天已经将《绝代双骄》的剧本和原著都背得滚瓜烂熟，因此，一眼就看了出来：
这两个地方，都是《绝代双骄》里的场景！
而且全都是有花无缺出场的场景！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未及细想，许臻已飞快地点开了名为“峨眉后山”的文件夹，然后，他又在里面看到了“第6场”、“第8场”、“第15场”、“第16场”四个子文件夹。
再打开“第六场”，下面再没有文件夹了，而是十几个视频文件。
“这个就是你今天的学习任务，”周晓曼道，“在明天开拍前，把这14个文件看完，重点看前面5个。”
许臻抬起头来，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周晓曼道：“这个是‘参考答案’。”
说着，她从许臻手里接过鼠标，俯下身，点开了第一个视频文件。
这是一段清晰度不太高的老电影，画面中，一个侠客打扮的男子空手入白刃，轻轻巧巧地夺过了一个老道士的佩剑，而后微微一笑，道：“得罪了。”
许臻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一幕……
怎么……
跟《绝代双骄》里的一个情节一模一样？！
许臻清楚地记得，花无缺第一次登场时，便是在峨眉后山，以一己之力挫败在场十余位高手，而后又夺了峨眉掌门神锡道长的佩剑，震惊全场。
怎么，这段视频里居然会有这个情节？
许臻忍不住问道：“这是某个版本的《绝代双骄》吗？为什么我没有看过？”
周晓曼嘿嘿一笑，道：“不是啊，这个不是《绝代双骄》。”
“这部电影叫《孤星剑》，上映于25年前。”
说着，她得意洋洋地指了指屏幕，道：“你现在看到的这14段视频，全都是类似的场景。”
“其实本来有33段，但是其余的那些演技差一些，我就没给你准备。”
“你把这些都看看，然后找几个自己喜欢的风格来模仿吧，我个人比较推荐第一、第二、和第五个。”
听完这番话，许臻看向她的眼神已经有些不对了。
他沉默了半晌，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么多相似的桥段的？有数据库？”
“那倒没有，但是……”
周晓曼清了清嗓子，仰着下巴道：“请叫我‘人形古装剧搜索引擎’。”
第26章 开机大吉
许臻呆呆地看着这个不到1米6的矮个子女孩，既震惊又感动。
震惊于，她到底得看过多少古装剧，才能对哪部剧里有怎样的场景如数家珍？
感动于，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许臻清楚地感受到，无论是乔枫还是周晓曼，都是真正把工作当成事业来拼的人。
许臻知道，艺人助理的本职工作很有限，大概也就是照顾一下艺人的衣食起居，帮着打理一些生活琐事罢了。
然而，周晓曼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呢？
兼职司机，兼职化妆师、发型师，兼职秘书……
有些事情是乔枫让她做的，但更多的事情是她自己主动要求的。
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好，起码是希望“许真”这个艺人好。
全身心投入工作的人，总是十分令人钦佩。
“谢谢，费心思了……”许臻没法多说什么，只能真心诚意地向她道谢。
周晓曼听他如此说，脸一红，连忙笑着摆手道：“哎，不客气，能帮到你就好。”
许臻认真地道：“帮大忙了。”
他暗暗思量着，等自己拿到下一笔的工钱后，是不是应该适当出出血，给助理买点东西或者包个红包？
嗯？你问我《夜雨江湖》的那10万块哪里去了？
早就给师父汇过去了啊。
现在那笔钱大概已经变成沙子、水泥、腻子膏和木料了。
如果修完房顶还有剩，大概还能给佛祖的袈裟补补漆。
善哉。
……
第二天一早，《绝代双骄》剧组正式在横州影视城开机。
由于许臻在《夜雨江湖》中只是个小配角，因此，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剧组的开机仪式。
仪式的讲究很多，日期、时辰、方位都是特意算好的。
许臻好奇地向前望了望，只见场中摆着一个大香炉、一个摆放着烤乳猪和新鲜水果的长桌，以及一个盖着红布的摄影机。
剧组主创人员依次上前敬香后，由导演掀开摄影机上的红布，剧组便算是正式“开机”了。
前期准备很多，仪式本身倒是很简单。
本来林惠美还打算安排一场记者招待会，用于这部剧的前期宣传。
但，由于这两天的换角风波，招待会被取消了，以免太快对外走漏换角的风声。
对此，许臻当然是乐见其成。
《绝代双骄》的导演姓楚，名叫楚枭雄。
听名字似乎很霸气，但实际上，这位楚导演却是个面容和善的胖大叔。
演员们私底下都叫他“小熊导演”。
许臻瞧着他脸上浓浓的笑意，以及抢眼的双下巴和大肚子，感到十分亲切。
嗯，有点像弥勒佛。
电视剧的拍摄从当天上午就开始了，第一个场景就是峨眉后山。
让许臻有些惊讶的是，这种明显应该在外景场地拍摄的部分居然采用了内景。
剧组在一个偌大的摄影棚里搭建了人造的假山、山洞、以及悬崖等场景，背景全是绿幕。
至于山，则将交给后期抠图去处理。
据说是因为现在是冬天，外景的山不够绿。
许臻面色古怪地看了看周围的绿幕。
嗯，确实，不可能有这个“绿”。
这段戏是全剧第一个大场面：一干武林人士被一张假的藏宝图吸引到峨眉后山，结果，经过一番惨烈的搏斗，最终来到这里的人却发现，洞中空空如也，只有十几口朽木棺材。
有人认为，宝藏就藏在棺材里，想要撬开棺木；
然而这时，峨眉掌门神锡道长却率众赶来，须发皆张地道：这是我峨眉历代掌门的埋骨之地！
于是，一边杀红了眼、非要开棺不可；另一边则宁死不屈，誓与祖地共存亡。
场面陷入了死局。
小鱼儿立即看穿了这是有人借刀杀人的毒计，但奈何人微言轻，无人听劝。
这时候，花无缺登场了。
他一出手，直接把在场十余人全部打翻在地。
神锡道长误以为他是另一个盗墓贼，贸然向他出手，却被花无缺轻轻松松卸掉了手中的佩剑。
弄得神锡道长直接怀疑人生。
——这就是花无缺在剧中的首次登场。
不可谓不惊艳。
剧组之所以选择峨眉后山作为第一个场景，一是因为这是全剧的第一个大高潮，这段戏的质量直接决定了整部剧的水平；
二是因为，这幕戏里的人物虽多，但基本全是龙套。
主要演员就只涉及三人：小鱼儿、花无缺、以及铁心兰。
这也是三大主演在剧中的第一次聚首。
许臻的戏在今天的第六场，前面几场戏拍摄的时候，他便跟着剧组的动作指导学打戏。
然而学着学着，他却发现，电视剧的拍摄与电影似乎有很大不同。
当初董琦玉指导自己动作的时候，要求非常严苛。
不仅动作本身难，而且一丝一毫的偏差都不能有。
而《绝代双骄》的这位动作指导……
怎么说呢。
就感觉很敷衍。
动作很敷衍，教得也很敷衍。
当然，这个所谓的“敷衍”是相对于董琦玉而言的，并不是说人家工作不认真。
这位动作指导干活儿很快，他把花无缺的动作比划了一边，看许臻学会了，便点点头，立马又去教其他人了。
演技指导也是。
就大概把他需要的镜头给许臻讲了一边，然后就很快去忙活下一个人了。
整个剧组像是一道生产工业品的流水线。
许臻曾经听乔枫说过，拍电视剧其实比拍电影更考验演员的演技。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电影里的每个镜头都是经过精雕细琢的，会反反复复拍好多遍，会有各种各样的大师围成一圈来指导你；
而电视剧，拍摄进度极快，而且没什么人管你，基本上全看演员的本身素质。
许臻看着周围忙忙碌碌的人群，有些紧张。
虽然他昨天晚上认真研究了周晓曼给他的那些视频，经过磨合、练习，找到了合适自己的演绎方法，但不上战场，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转头看了一圈，见饰演神锡道长的那位中年演员此时正在休息，于是凑上前去，问道：“您好，前辈，打扰一下。”
“请问能不能耽误您一点时间，陪我对一下戏？”
那中年演员斜眼瞥向他，道：“演花无缺的？”
“我从来不跟人对戏，得保证正式演的时候情绪饱满。”
说着拿起一旁的水杯，好整以暇地抿了一口。
许臻面色一僵，抱歉地冲他笑了笑，自行找地方练习去了。
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审慎的目光。
——这就是那个新换的花无缺？
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第27章 空手入白刃
被神锡道长拒绝后，许臻只好找了个角落去自行练习。
一边练，一边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周围一个个看热闹的闲人，深吸一口气，若无其事地继续练习。
许臻明白，剧组里的其他人对自己是有看法的。
临阵换主将，而且新接任的这位主将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任谁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但，他既然接了角色，就做好了承担一切的准备。
包括旁人的质疑，也包括随之而来的巨大压力。
我拿了这个钱，就担了这个责。
唯有比普通人多出几倍的努力，才能对得起剧组的信任、对得起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
……
而与此同时，神锡道长的扮演者则坐在不远处的折叠椅上，翘着二郎腿，喝着热茶，面色鄙夷地看着不远处的许臻。
说实在的，他非常瞧不起这种靠脸吃饭的年轻小演员。
神锡道长今年60多岁了，演过几十部电视剧、当了大半辈子的演员，却始终没什么名气。
一年忙到尾，收入差不多也就是个普通白领水平。
而那些光会挤眉弄眼、屁的演技都没有的小年轻，却动辄收入上百万、上千万，生活光鲜亮丽，受千万人追捧。
神锡道长不服。
尤其是这位，听都没听说过的一个小鬼，20岁不到，一上来就在大制作里演男二号，你要说这其中没什么暗箱操作，谁信？
糊弄鬼呢。
怀有同样想法的当然不止神锡道长一人。
这场戏涉及到的演员极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龙套、横漂。
这些人混迹在这个行当里，哪个不是怀揣着明星梦的？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被幸运女神青睐的小演员，到底是什么成色！
“啪啪啪……”
就在这时，片场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掌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布景中，饰演小鱼儿的宋彧刚刚拍完一场戏，导演楚枭雄从监视器后面走了出来，带头为他鼓起了掌。
“非常好，刚才那条过了！”
楚枭雄赞许地冲宋彧点了点头，道：“上午的5场戏，只有第二场又保了一条，其余全是一条过。”
“上午的效率很高啊，小宋给咱们剧组开了个好头！”
听到他这样说，场中的其余人也是纷纷颔首，一个个向宋彧投去了或敬佩或嘉许的目光。
宋彧是一个出道第3年的演艺圈后生。
他中戏毕业，演技或许称不上有多精湛，但却胜在发挥稳定。
基本上随便演演都能达到不错的水准，很少受状态影响，单从这一点来说，连很多老演员都要自愧不如。
宋彧听到导演夸奖，咧嘴一笑，坦然受了，既不狂妄也不故意谦虚。
他一直知道自己是“天纵奇才”，不用别人提醒。
楚导演拧开一瓶肥宅快乐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而后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再拍最后一场，然后就吃午饭。”
说着，他看了看手中的计划表，朗声道：“第六场准备，10分钟后开始！”
听到这句话，场边的许臻心头一紧。
到我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迈步朝场中走去。
这一刻，满场的目光有多一半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无数道目光交织在一起，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宋彧在看他，神锡道长在看他，群演们在看他。
导演楚枭雄此时也在看他。
当许臻从楚导身边走过时，楚枭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几年不见，蹿高了不少啊！
亏自己当年还怕他个子不够高、影响未来的发展，没想到竟是白担心了一场。
——是的，楚导跟许致远曾经有过一次合作。
只不过时隔多年，这孩子可能不太记得了。
时间对于成年人来说，总是显得比小孩子要短。
楚枭雄知道，这孩子是个圈内很有名的“小戏骨”，演戏全情投入、活灵活现，很有天赋。
只不过，那个有天赋是针对他当时的年龄而言的，不是真的说他的演技有多好。
如今十多年过去，当年的“小戏骨”已经长大成人，到底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呢？
楚枭雄有些期待。
很快，演员就位、各组摄影机就位、灯光音响就位，场记进场。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打板声响起，第六场、第一条的拍摄正式开始。
许臻饰演的花无缺一袭白衣，站在一群满地打滚的群演中间，孑然傲立，英挺磊落。
神锡道长站在山洞门口，一脸警惕地看着他，叫道：“来者何人？”
花无缺回过头，面色平静地道：“道长，此间事恐有误会……”
然而，未等他说完，神锡道长直接飞身跃起，一剑朝他刺了过去！
花无缺面色一凝。
就在这转瞬间的功夫，他突然向斜后方退了半步，侧身避开长剑，而后手刀立起，猛地劈向神锡道长执剑的手腕，反手便夺下了对方的长剑。
空手入白刃！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点斧凿痕迹，仿佛不是在演戏，而是在真刀真枪地对决一般。
场边瞬间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惊呼。
而此时，饰演神锡道长的老演员已来到了花无缺的身后。
他但觉手腕吃痛、旋即手臂一轻，再低头看时，方才握在手中的道具剑已然不见了踪影。
神锡道长愣住了。
他不确定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右手，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脚下。
什么也没有。
剑呢？
老子的剑呢？！
然后他扭头一看。
——卧槽！剑在花无缺手里！
什么情况？！
这一幕难道不应该是随便比划一下，然后再通过后期剪辑来表现出空手夺白刃吗？
他怎么直接来真的了？！
而与此同时，场边的动作导演忽然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啊呀，忘了告诉神锡道长了……”
这场戏的动作改过了！
刚才学动作的时候，许臻提出，这个空手夺白刃与其后期做效果，不如直接来真的。
反正，问题不是出在不好演上吗？没问题，我可以做到啊！
动作导演看他做了一遍，对效果非常满意，因此就同意了这个改动。
然而手头事儿太多，却忘了告诉神锡……
许臻方才之所以想要跟神锡道长对一边戏，也是希望跟他演练一下这个动作，没想到却被直接拒绝。
算了，人家说得也对，确实是第一次演的时候情绪更饱满。
比方说你看现在。
神锡道长抬起头来，呆呆地看着许臻，整个人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就跟剧中的神锡看向花无缺的眼神一模一样。
第28章 附体式演技
神锡道长在懵逼，而拍摄却没有停。
在场除了动作指导，所有人，包括导演和许臻在内，都觉得他这个懵逼的表情是演出来的。
而且演得还非常到位。
2号机位的摄影师甚至特意调整景深，给他来了一个面部大特写。
这时候，神锡道长应该开始说他的下一句台词：“刚才那招，难道是，移花接玉？”
但是演员以为刚才的表演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没有开口。
许臻看着他，沉默了两秒钟。
眼看着时机即将过去，他不管了，直接跳过了那段台词，调转剑柄，向神锡道长道：“请恕晚辈无理。”
“但若非道长一上来就下了杀手，晚辈是万不会贸然出手的。”
神锡道长再次愣住。
不喊咔？
就这么继续拍？！
眼见导演没有要叫停的意思，老爷子倒也经验丰富，很快定下神来，语气沉重地道：“方才那招，难道是移花接玉？”
“不错。”
许臻饰演的花无缺微微一笑，拱手道：“在下移花宫弟子，花无缺。”
说罢，他居高临下地俯视众人一圈，彬彬有礼地道：“本宫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动，礼数生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话音落，场中众人一个个脸色铁青。
他将这一干人等打得满地找牙，然而此时却说，请这群手下败将海涵自己的“失礼”。
仿佛是在说：我打你们一顿，是因为我不懂江湖规矩，不知道不应该打人。
这一幕，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楚导演看着场中的许臻，眼睛渐渐亮起。
——这眼神，对味！
花无缺此时的表情应该是耐人寻味的。
他仿佛是在微笑，仿佛很客气，但这份微笑、客气却并不是出于对你的尊重，而是出于他有教养。
他看着你，就像是神在看着一群蝼蚁。
楚导演实际上并没有奢望演员能有这么恰如其分的表演。
实际上，只要演到“礼貌微笑”这个层次，对于这部剧来说也就足够了。
这也正是花无缺这个角色“好演”的原因。
然而，让人意外地是，许臻却准确地抓到了最最合适的神态。
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礼节性的微笑。
很客气，很温和。
但，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人的骨子里是骄傲的。
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蛮横傲慢，而是一种自然而然、与生俱来的高贵感。
这就像是一位皇子去赈济灾情，良好的教养让他对所有人都温和有礼，但他的这份温和却让人惶恐不安，让人手足无措。
“咕噜……”
场中的神锡道长吞咽了一口口水，神情复杂。
他不知道这个小演员到底是本性如此，还是演技太好。
这一刹那，他仿佛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移花宫少主。
他白衣如雪、风华绝代，武功惊人，更有着神秘莫测的高贵出身。
自己这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被对方这股高山仰止般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几秒钟后，神锡道长才终于缓过神来，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苦涩地道：“原来是移花宫花公子当面，失敬。”
这时，场边的一位群演大声道：“连移花宫的人都来了，这棺材可以打开看看了吗？”
神锡道长张了张口，还未说话，饰演花无缺的许臻便已转过头去，冲那人道：“此事休要再提。”
“藏宝之事，必属子虚，还望各位莫要中了恶人的奸计。”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花无缺眨眼功夫打倒在场众人、又轻而易举地夺了神锡的佩剑，此时此刻，哪还有人再敢跟他叫板？
说罢，花无缺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羊皮地图，向神锡道长道：“同样的地图，在下在沿途发现了若干份。”
“如今在这江湖中，‘燕南天宝藏’之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他将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以及自己的推测判断一一道出，条理清晰，逻辑缜密，听得众人频频点头。
待他说完，周围的武林人士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捧起了臭脚。
“阿弥陀佛，公子慈悲。“
“谁若还想互相残杀，却让始作俑者在暗中看笑话，那才是傻子！“
“此间本已是个不死不休的死局，花公子三言两语，却化戾气为祥和，化杀气为和气，实在是让人钦佩！”
“……”
导演楚枭雄坐在监视器后面，待这一片段结束后，抬手道：“咔！”
拍摄告一段落，楚枭雄分别看了看各个机位的画面，嘴角微微翘起。
“过！”
楚导高声道：“各位辛苦了！”
“上午的拍摄到此结束，大家休息一下，吃午饭！”
这话一出，片场中顿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此时此刻，周围人看向许臻的眼神一个个都发生了变化。
——这小子，有点本事啊！
不仅一条就过了，而且打戏出彩，文戏也有质感，甚至连台词功底都可圈可点，确实是个不错的演员。
让他来演花无缺这个角色，倒也确实胜任。
此时的许臻也对自己的表现颇为满意。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神锡道长，道：“前辈，不好意思，刚才没把您的手弄疼吧？”
神锡道长愣了一下。
旋即，他转了转手腕，讪笑道：“没事，没那么娇气。”
说话间，他用余光偷偷瞥向了眼前的年轻人。
此时此刻，对方身上那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气势已经荡然无存。
站在他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谦逊有礼、和和气气的年轻演员。
跟剧中的“花无缺”判若两人。
所以说，刚刚那种神态，真的纯粹就是他靠演技演出来的？
不是本色出演？
嘶……
神锡道长忍不住一阵脊背发寒。
“嗯，不错啊，两位的表现都非常好。”
而此时，一旁的楚导演已经提来了两份盒饭，分别递给了许臻和神锡道长，哈哈笑道：“小许这边主要是气质拿捏得到位，老马这边是表情特别自然。”
说着，楚枭雄用手肘怼了怼许臻，道：“这两天多跟你马老师学习啊，身体有点僵，争取以后越演越好！”
许臻接过盒饭，笑着点了点头。
而此时，神锡道长的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特么……老子的表情不是演出来的……
唉，算了，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第29章 分组拍摄
未过几日，许臻的出色表现就在整个《绝代双骄》剧组中不胫而走。
谁都没曾想到，这位年轻演员的演技竟然如此之好。
无论是打戏、台词还是表情，都相当到位。
虽不至于说“演技炸裂”，但至少也在一个合格演员的水准线以上，完全不像大家原本猜想的那样不堪。
每当有花无缺的戏要拍摄时，剧组中总有不少闲人跑来看热闹。
一个个乘兴而来、尽兴而归，然后再私下议论一番，兴致勃勃地论出个子丑寅卯来。
当然，也有人会阴阳怪气地说一句“不过如此”，但，起码绝大多数人是服气了，再没有人敢在公开场合给许臻甩脸子看。
……
三天之后，峨眉后山的镜头全部拍摄完毕。
剧组就此分为A、B两个组，分头去拍摄不同的剧情。
其中A组以小鱼儿为核心，主要拍摄慕容山庄的剧情，其他角色包括铁心兰、小仙女张菁、慕容九妹等；
B组以花无缺为核心，主要拍摄移花宫以及市井中的一些散乱镜头，其他角色包括邀月、怜星宫主，大反派江别鹤等。
待两组的拍摄任务全部完成后，剧组再对人员进行重新调配，继续分组拍摄。
很快，时间飞速流逝，两组成员开始了各自的拍摄任务。
然而在短短一个礼拜之后，《绝代双骄》剧组就出现了自成立以来的第一个大矛盾。
——A、B两组的拍摄进度不统一。
按照原定计划，这次分组拍摄的时间为20天。
此时时间过去了三分之一，A组，也就是小鱼儿组只完成了20%左右的镜头；
而B组如果照现在这个速度拍下去，至多再有一个礼拜就要拍完了。
两组的进度差了将近三倍。
对此，制片人林惠美大吃一惊。
差这么多？
怎么可能？
而且还是花无缺那组的进度更快？
她连忙要来B组的拍摄进度表，飞速浏览了一遍，然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花无缺的打戏拍得太快了。
《绝代双骄》作为一部传统武侠剧，通篇存在大量的打戏。
而许臻拍打戏所用的时间，远比预计时间要短得多。
看一遍就能打、打一遍就能过，效率之高，令人发指。
再加上，跟他对戏的邀月、江别鹤等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前辈演员，没有一个人拖后腿，拍摄进度自然是势如破竹，一日千里。
林惠美既震惊于许臻的高效率，又隐隐感到有些头疼。
这样下去不行啊！
后面的拍摄计划都是规定好的，这里如果更改分组，所有的计划都得跟着改，设备、人员之类的根本来不及调整。
并且，B组的工作人员每天都能早早完成拍摄任务，从不熬夜；
而A组工作人员则天天连轴转，披星戴月，心力交瘁。
长此以往下去，A组的工作人员必然会有意见。
——不患寡而患不均，本就是人之常情。
事实上也的确是如此。
A组的摄影、灯光、剧务等私下里早已是怨声载道。
“哦，就是那个宋彧是吧，都说拍戏效率高，叫什么‘宋一条’，我看他也没一条过啊。”
“毕竟是东岳影视自己的人，总要吹一吹的嘛。别的没什么好吹，就只能吹效率了。”
“就这水平还好意思挤兑人呢？你看人家B组，天天那么早散，咱哥几个累得跟孙子似的也没见给咱加钱！”
“……”
各种各样的风言风语时不时传进宋彧的耳朵里。
他很窝火、很憋闷，但却无处发泄。
最烦的就是这种。
隔壁本来好好地住着一个学渣，爹妈每天看我贼顺眼；
结果天有不测风云，学渣突然搬走了，换来了一个学霸，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一下子来了精神，全都拿学霸挤兑我。
一个个说得好像自己上学就都能考上清北似的。
站着说话不腰疼。
“剧组里的人最近是怎么说你的，听说了吧？”在某天拍摄结束后，经纪人开车载着宋彧，问道。
“嗯，听说了，”宋彧撇撇嘴，道：“随他们说，我就做好我自己就行。”
“我看过许真拍的戏，确实不错，但还差点火候，不是我的对手。”
经纪人面色冷淡，道：“你这样想很好。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一件事……”
说着，他看向驾驶室旁边的倒视镜，利用镜面与后排的宋彧对视着，道：“林姐想挖那个‘花无缺’来东岳。”
听到这话，原本昏昏欲睡的宋彧登时打了一个激灵。
他立即坐直了身体，问道：“许真？他不是星光娱乐的吗？”
“人家好端端在大公司呆着，怎么可能看得上咱们这小庙？”
经纪人道：“他在星光娱乐只不过是个小喽啰，但如果来了这儿，东岳影视会把他当成一哥来捧。”
“你说他会不会心动？”
宋彧沉默了。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这是许多娱乐圈人士的普遍认知。
因为，每个公司手上的资源都是有限的，你若不是公司力捧的那个，就永远拿不到最好的资源。
自己当年又何尝不是因此签约的东岳影视？
经纪人见他神色黯淡了下去，又道：“我没有公司领导的站位那么高，说实话，我并不希望东岳影视星光璀璨，我只希望我手下的艺人能过得更好。”
说着，车辆已经到了酒店的停车场。
经纪人停好车，转头对宋彧道：“如果他真的来，我打算带你走。”
“一山不容二虎，这家公司如果有许真在，你永无出头之日。”
宋彧一听这话，忍不住辩驳道：“我不认为我比他……”
“你不用跟我争这个，”经纪人打断道，“没有意义。”
“你们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自己心里清楚。”
宋彧被他的这一番话噎得哑口无言。
是，他确实清楚。
许真外形条件比他好，打戏比他漂亮，年纪比他小……
自己看上去好像是演了几部男主戏，但那完全是因为背靠东岳影视的缘故。
离开了这家公司，他区区宋彧，又算得了什么？
半晌，宋彧才勉强缓过劲来，道：“那你想让我怎样？找下家？”
经纪人道：“找下家是我要做的事。你的任务是……”
说着，他顿了顿，盯着宋彧的眼睛道：“在片场，以演员的身份，正面击溃他！”
第30章 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
击溃他……
这几个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宋彧的心上。
砸得他心跳加速，砸得他热血沸腾。
宋彧在学生时代曾经有过一段无比耀眼的经历。
他是中戏艺考全国第一，是他那一届公认的校草，是表演系毕业大戏的男主角。
那时候的他，好胜心极强，无论做任何事都要争第一，必须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才舒服。
这样的性格一直持续到了他正式出道。
从接拍第一部戏开始，宋彧就忽然间醒悟了：社会不是校园，争强好胜没有任何意义。
你赢了谁、输给了谁，都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只会得罪人。
宋彧甚至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突然从一个急性子的狠人变成了一个嘻嘻哈哈的话痨。
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人对他说：
请用你的实力来击溃对手。
他那些隐藏在骨子里的好战基因瞬间被再次激活，宋彧一下子就燃了。
好！
击溃！
立刻安排！
特么居然有人敢觊觎老子东岳一哥的地位，必须用实力碾压！
经纪人坐在座椅上，四下望了望，见车库里没人，对宋彧低声道：“我通过可靠渠道得知，明天上午，咱们公司蔡总要到片场去巡视。”
“要看的刚好是你跟许真的那场对手戏。”
“我告诉你小子，拿出全部实力来！”
经纪人面色严肃地道：“人这一辈子很长，但关键的就只有那么两三步。”
“你一定要把握住，听见了没有！”
宋彧神情肃穆地道：“听见了！”
呵，抱歉了小许同学，我明天既不会让着你，也不会给你带戏！
让我们来一场堂堂正正的对决吧，我必须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
第二天一早，凌晨3点10分。
许臻早早地来到了片场，一边吃着周晓曼给他准备的早饭，一边翻看着剧本。
“许哥，刚才送咖啡过来了，来一杯吗？”一个剧务从他身边走过，手里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问道。
许臻犹豫了一下，接过咖啡，笑道：“好的，谢谢你。”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剧务不动声色地从杂物间里翻出来一个电暖气，推到了许臻的椅子附近。
许臻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没有做声。
他发现，这段时间帮自己处理杂事的人好像越来越多了。
许臻既没有沾沾自喜，也没有觉得厌烦。
他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无所谓，大家开心就好。
第一次的分组拍摄已经在昨天晚上结束了，接下来即将按照新的分组拍摄接下来的剧情。
许臻这次被分在了A组，由总导演楚枭雄亲自带队。
成员则是以小鱼儿、花无缺、铁心兰这个铁三角为核心，可谓是真正的主角组。
今日要拍摄的第一场戏，是花无缺跟小鱼儿的一场对手戏。
这是一场文戏，没有打斗。
而且，这是他们俩在剧中唯一的一场整段文戏。
其余时候，小鱼儿和花无缺只要一见面就会打起来。
——或者换句话说，小鱼儿只要一见到花无缺，就会挨打。
许臻知道今天要拍这场戏，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
一方面要早点到片场来熟悉环境，另一方面，助理周晓曼强烈要求，今天的妆必须要由她亲手来画。
倒不是说剧组的化妆师不如她。
只不过，剧组化妆师面对的是数十个演员，不可能对每个人都特别用心。
而周晓曼只服务于许臻一人，可以保证自己倾尽全力。
这套妆看上去很简单，但实际上，周晓曼给他化了整整三个小时。
等快化完的时候，天都亮了。
许臻一边看着周晓曼在那里来回折腾，一边问道：“化到这份上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周晓曼不为所动，一脸淡定地道：“你放心，咱不化，他们也肯定会化的，谁不化谁傻。”
许臻：“……”
行吧，无所谓。
约莫到早上6点半的时候，整套妆容终于画好了。
许臻去试衣间换好衣服后，就想要离开后台，前往拍摄场地。
谁料一推门，却刚好跟饰演小鱼儿的宋彧打了个照面。
许臻愣了一下。
今天的宋彧……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哪里，宋彧已微微向他点了一下头，旋即一言不发地走入了后台。
许臻扭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略觉疑惑。
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明明之前见面他都会愿意侃两句的啊！
不过许臻也没有多想。
毕竟两人其实也没什么交情，或许人家是有什么私事呢，自己也不方便过问。
早上7点，各组人员均已就位，第一场戏的拍摄即将开始。
不远处，制片人林惠美跟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道：“蔡哥，那边那个穿白衣的就是许真。”
中年男子眯着眼睛，探头望了望，点头道：“嗯，我看到了。”
“外形条件确实好，跟贺俊宁不分伯仲，有大火的潜质。”
“不过，也只是潜质，”中年男子顿了顿，又道，“我想要的可不是个花瓶。”
林惠美摇头道：“花瓶肯定算不上。”
“他演技可以的。虽然还有提升空间，但是很有灵性，这种年轻人最是值得培养。”
说罢，林惠美不无遗憾地道：“哎，可惜，今天所有的场次都没有武戏。”
“许真文戏其实只能说还行，武戏那才叫一个漂亮呢。”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不需要，我就想看文戏。”
“纯粹的打星戏路太窄了，我想要的是泛用型的演员，什么样的剧都得能撑得起来。”
说罢，他在附近找了张凳子坐下，随手翻起了手边的剧本。
“哦，今天拍的是这段啊，”中年男子笑了笑，道，“小鱼儿跟花无缺在渡口分别的这段。”
说着，他认认真真地把剧本翻了一遍，对今天的故事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个中年男人姓蔡，是东岳影视的现任总裁。
他听林惠美说，《绝代双骄》剧组里有一个非常不错的年轻人，建议公司趁早挖到手。
于是，蔡总便亲自出马，借着视查剧组的机会，来见一见这位年轻人的实力。
一见之下，形象确实极好，就是不知道演技如何。
“啪！”
这时，场边，场记板清脆的声音响起，宣告着这组镜头的正式开拍。
第31章 实力全开的宋彧
东岳影视的蔡总是个武侠迷。
他学生时代有多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租书店里度过的，看过至少上百部武侠小说。
金古梁黄温的代表作，他基本全都看过，其中有的还看过不止一遍。
就比如说这本《绝代双骄》。
年轻时的蔡总一直有个梦想：等将来长大了，一定要当一个大明星，然后在《绝代双骄》的电视剧里演燕南天！
然而，最终的现实却是：矮挫胖、但有钱的蔡总开了一家影视公司，坐在这里看别人演《绝代双骄》……
也是十分遗憾了。
看到场中的拍摄开始，蔡总合上了手中的拍摄表，饶有兴致地看起了演员的表演。
今天要拍的这段故事很有意思。
纵观全剧，小鱼儿跟花无缺多数时候都是敌对关系。
然而偏偏这一段不是。
因为不久前，小鱼儿受够了躲躲藏藏的生活，主动跳出来，跟花无缺定下了“三月之约”：
二人暂时放下恩怨，待三月之后再一决生死。
花无缺同意了。
但在这三个月期间，二人共同经历了一连串的事，彼此认可了对方的实力和人品，甚至开始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今天要拍摄的，便是在三月之约即将结束，两人分道扬镳、约定再见面便是敌人的这段故事。
蔡总悠闲地坐在场边的折叠椅上，拿起保温杯，抿了一口事先沏好的枸杞茶。
拍摄场地中。
宋彧与许臻并肩而行，缓步走进了街边的一间酒馆里。
宋彧饰演的小鱼儿一身破烂的百衲衣，头发蓬乱，走路姿势吊儿郎当；
而许臻饰演的花无缺则是一身白衣，身长玉立，挺拔如松，行走间自有一股大家风范。
单这两个背影，就让蔡总忍不住点了点头。
不错，两个人的感觉都很到位。
一个是在恶人谷放养的野孩子、一个是在移花宫受严苛管教的公子哥，就是该有这种泾渭分明的差距感。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场边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
只见，进入酒馆后，小鱼儿随手扯过一张长凳，腿一迈就坐了上去，其中一只脚还踩在了凳子上。
而花无缺却停下脚步，负手而立，看了一眼长凳，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店小二。
店小二会意了，立马摘下肩膀上的白布条，麻溜地把凳子擦干净。
花无缺这才施施然坐下。
“噗……”
“这个公子范儿，可以啊！”
“细节很到位！”
“……”
一旁的蔡总也是忍俊不禁。
紧接着，正戏开始了。
店小二见两人坐定，弯下腰来，陪着笑脸道：“二位客官来点什么？”
花无缺语气平淡地道：“一碗素面。”
“吃什么素面！”旁边的小鱼儿摆摆手，一脸鄙夷地道，“难得来一趟，咱们就得吃点特色的。”
说着，他伸着脖子看了看柜台的方向，伸着手，点着木质挂牌上的菜名念道：“你就给我们来棒棒鸡、凉拌四件、麻辣蹄筋、蒜泥白肉、红烧牛尾、豆瓣鱼……再来个肥肥的烧鸡，差不多就这些吧。”
话音落，他直接拎起桌上的小茶壶，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就喝了起来。
一阵牛饮之后，他又用衣袖擦了擦嘴，咧嘴笑道：“爽！”
“这一路可渴死我了！”
说话间，他大喇喇地放下茶壶，壶盖与壶身相撞，发出了恰到好处的清脆声响。
场边，蔡总挑了挑眉。
宋彧刚才这一段的表演……极好！
自然圆融，而又极具质感。
无论是肢体动作、面部表情、还是台词语调，都说不出的妥帖，说不出的和谐。
这时候，场中的表演仍在继续。
许臻饰演的花无缺道：“点太多了，吃不了。”
“你吃不了我吃得了！”小鱼儿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眼冒绿光地道，“我都快饿死了，我感觉我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说着，他又面带鄙夷地撇了撇花无缺，撮着牙花子道：“不是我说你啊，你堂堂移花宫少主，出门在外就点一碗素面？”
“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花无缺摇头道：“移花宫并不在乎口腹之欲。”
“……”
随着这段表演的继续，蔡总看向场中的眼神渐渐变了。
——宋彧演得太好了。
比他从前所了解到的还要好。
蔡总知道宋彧是中戏毕业生，上学期间参与过不少经典剧目，演技非常过关。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所谓的“过关”居然会过到这个程度。
这明明就是一段很普通的日常戏，没什么爆点，也没什么复杂的情绪波动。
然而，场中扑面而来的“戏剧感”却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宋彧的表演技巧极其娴熟，层次感、节奏感、轻重感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
你看他演戏，就像是在看一件精致的工艺品，不需要有任何实用性，单单看着，就能满足人的审美需求。
经常有观众质疑演员在表演中使用技巧。
他们认为，好的表演就应该摒弃技巧、回归生活，使表演就像发生在身边的真实事件那样自然而然。
但事实上，没有人愿意去看生活中的鸡毛蒜皮。
真正厉害的表演，应该是一头接“天线”，保证艺术性；一头接“地线”，保证生活性。
在夹缝中寻找二者的平衡点。
蔡总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讨厌技巧，无法理解舞台剧这种“高雅”的艺术形式。
直到后来他涉足了影视行业，见识过了这个领域内真正的大神，才终于明白：
演戏需要技巧，甚至可以说，没有技巧根本没法演戏。
那些让人看着不顺眼的，只不过是技巧拙劣、功夫不到家罢了。
而像宋彧这样的，又有哪个会讨厌？
很快，场中的戏份接近尾声，小鱼儿和花无缺因为烧鸡的问题争论了起来。
小鱼儿觉得鸡腿是活肉，比其他部位更香；而花无缺却更喜欢鸡胸肉，因为没有骨头。
就在这时，这段戏的第一个转个点出现了。
花无缺忽然问道：“你接下来要去龟山？”
小鱼儿咧嘴一笑，边吃边道：“嗯，我保证让你看一出又紧张又热闹的好戏。”
花无缺神色一暗，道：“抱歉，我不能陪你去了。”
小鱼儿正在夹菜的动作一顿。
半晌，他抬起头来，道：“你不去？”
“喂喂喂……”
小鱼儿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抓着头发道：“咱俩就只剩下33天了，你居然不陪着我？”
语气既难以置信，又委委屈屈。
乍一听似乎是一句玩笑话，但却又莫名地辛酸。
花无缺沉默了半晌，道：“我要回移花宫，问清楚她们为何要我杀你。”
“呵……”
半晌，小鱼儿冷哼一声，道：“你以为她们会告诉你吗？”
“你去问了，就能改变她们要你杀我的事实了吗？”
“你浪费这个时间有什么意义？！”
说话间，他的声音逐渐上扬，愤怒、不甘、绝望、自嘲，种种情绪五味杂陈。
但他偏偏却没有嘶吼。
反倒是刻意地压抑自己，这就使得语气中的情绪冲突更为浓郁。
这一刻，场边的蔡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漂亮！
他简直忍不住想要为宋彧叫一声好。
这个情绪处理得太到位了！
蔡总立即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许臻。
怎么样，这段戏你能不能接得住？
如果突然垮了，可就浪费了刚才的那段精彩的表演！
此时此刻，许臻饰演的花无缺正微微低垂着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长长叹出。
“江小鱼，”他抬起头来，平日里温和的面容此时正在一点点冷却，“你就这样认命了吗？”
宋彧微微一怔。
许臻缓缓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凝神看着对方，道：“你与我定下三月之约，难道就只是为了苟且偷生，多活百日？”
莫名地，宋彧感受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压力，身体战栗之下，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必须要回去。”
许臻再次垂下眼帘，收敛起了身上的逼人气势，哑声道：“不把这件事搞清楚，我绝不罢休！”
宋彧沉默了半晌，勉强笑道：“好，你去吧。”
“你说得对，我们不应该认命！”
“咔！”
这时，导演适时地喊了一声咔，宣告着今天第一场戏的第一条拍摄结束。
许臻和宋彧同时舒了口气，心里紧绷着的一根线总算是没有崩断。
两人面面相觑，皆一言不发，场面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直到导演楚枭雄看完刚才那段表演的回放，从监视器后面站了出来，这份安静才终于被打破。
“好！太好了！这一段演得太好了！”
楚枭雄毫不吝啬溢美之词，使劲地夸赞着：“小宋带了个好头，小许接得也漂亮。”
“这是自开拍以来最好的一个片段！”
“虽然有一点点小的瑕疵，但是无伤大雅。”
“这段过了！”
“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这话一出，周围不少人跟着喝了几声彩。
蔡总更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啪啪啪”地鼓起了掌来。
非常好！
两个人都好！
他本来是打算看看这个林惠美推荐的演员实力如何的，没想到却意外发现了自己家里也有这么个大宝贝。
嗯，宋彧这个小伙子不错。
演技一流，形象也算得上是上乘，只要肯花心思去捧，未尝没有跻身一线的可能。
至于许真……
非挖不可！
蔡总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未来的三年内只能签一个艺人，他也会毫不犹豫把这个名额留给许真。
星光娱乐居然让这样的人物四处跑龙套，简直就是眼瞎！
蔡总越想越远，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自家公司的美好前景了：
假以时日，这两个人未尝不能真的成为娱乐圈里的一对“绝代双骄”。
老子有卧龙凤雏在手，何愁霸业不成？
第32章 烧鸡
拍摄现场。
楚导演宣布了这条戏通过后，便吩咐工作人员去转场了。
下一场戏位于影视城里的渡头，距离这里稍微有一点距离，需要搬运摄影机、轨道等器材，因此会在半小时后开始。
许臻呆坐在刚才拍戏的长凳上，任凭周晓曼给他补妆，脑子里空空如也。
压力好大！
他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也看得出来，刚才宋彧的表现简直太妖孽了。
这部剧在片酬方面投入不高，基本没什么特别厉害的演员。
尤其是之前B组的那群。
许臻凭借着周晓曼帮他搜集的视频资料，跟这帮“臭棋篓子”对戏，可以说是游刃有余。
甚至偶尔还能压对手一头。
然而，今天，碰到宋彧，他头一次感受到了力有未逮。
他当然见过很多比刚才的宋彧更厉害的表演，但是，那都隔着屏幕。
如今近距离直面了这种圆融自然、而又精致华丽的表演，许臻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
同时，他又开始扪心自问：
我能演到他这个程度吗？
大致的节奏可以模仿，但是，细节呢？
这种举手投足间张弛有度的戏韵，又岂是一朝一夕所能达到的？
许臻的身体微微战栗。
他想学！
他想学这种有质感的演戏方式！
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的表演能达到、甚至超过今日的宋彧！
……
而与此同时，在片场的另一个角落里。
宋彧垂着头，一脸的沮丧。
“你表现得已经很好了，”经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怪你，是那个许真太聪明。”
“他最后几句台词完全是顺着你的节奏在走，是你带的他。”
“如果换个人跟他搭戏，他不可能有那么好的发挥。”
宋彧揪着自己的戏服，摇头道：“不，是我没演好。”
“如果放在以前，他根本跟不上我。”
经纪人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本来想用许真这个外来者来刺激刺激他，没想到，好像有点适得其反了？
经纪人也是有些无奈。
宋彧在东岳的这几年，大家一直都说他的优势是发挥稳定。
但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发挥稳定？
——巅峰实力远高于合格线的人！
因为，这样的人再怎么发挥失常，也依旧在水准以上。
宋彧很强。
强到可以在国家级的剧团里出演青春版的话剧大戏，甚至多次代表剧团去进行全球巡演。
当初毕业的时候，他拒绝了话剧团的邀约，而是选择进入娱乐圈，学校里的很多老师都对此感到十分惋惜。
然而，近几年在拍电视剧的时候，宋彧却没有始终用自己的巅峰实力去演戏。
原因很简单：人的精力有限。
电视剧的拍摄日程太紧，每天的场次太多，如果宋彧场场爆发、场场全力以赴，哪能撑到几个月以后？
那还不得把人给累死。
所以，他平时基本上都是大概糊弄糊弄，只在关键的几场戏爆发一下，大致给圈内人士留下了“这个年轻人演技不错”的印象。
但久而久之，总这么敷衍了事，他却逐渐把自己当初的锋锐给磨没了。
宋彧感觉，自己退步了。
他刚刚是真的尽了全力，真心诚意地想要把对方击溃，甚至他都看见了蔡总在关注这边。
结果，最后却闹了个平分秋色的结局。
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巨大的沮丧充斥了他的内心，宋彧甚至开始后悔，当初离开剧团的决定到底是否正确。
……
半小时后。
第二组镜头即将开拍。
蔡总混在人群中，一路跟了过去，打算再看看这两人下一场的表现。
渡头上，小鱼儿与花无缺相对而立，小鱼儿眼中的不舍十分明显，而花无缺却显得相对平静。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许臻饰演的花无缺道，“保重。”
小鱼儿笑得既无奈又苦涩，道：“你都不陪我等等船？”
花无缺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再见面，咱们可能就是敌人了。”
小鱼儿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又忽然笑得十分开怀，道：“这么说，我起码还能再见你一面啊。”
这话一出，场边的一些女孩子忽然发出了一阵意味不明的“啊啊啊”声。
蔡总疑惑地左右望了望，不明所以。
这句话过后，两人各自道了声珍重，便就此别过了。
花无缺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而小鱼儿则神情落寞地站在渡头上，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
小鱼儿回过头来，对着宽阔的湖面，长长地叹了口气。
“咔！”
这组镜头到此结束，导演宣布通过，而后片刻不停，又继续开始拍摄下一组镜头。
宋彧此时显得有些没精打采。
他没精神的原因是觉得自己演技退步、宝刀生锈，非常自责，但之所以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是因为小鱼儿这时候也很失落，自己的这个状态用在此时恰如其分。
宋彧这时候其实在犹豫一件事。
按照剧本，下一组镜头应该是渡船开走后，花无缺去而复返，给小鱼儿送来了一只烧鸡。
编剧试图用这个情节来表现：花无缺对小鱼儿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疏离。
前面的若干个细节，比如花无缺硬邦邦的说话语气，临走时没有回头的背影，都是为了这个情节在做铺垫。
而宋彧这时候犹豫的是：自己要不要哭。
按照剧本，小鱼儿拿到烧鸡的时候，应该是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但宋彧本人觉得很假。
给你买只鸡而已，这就哭了？
你是得有多缺爱？
宋彧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不哭。
表情到位即可，特么大老爷们还为了这点事掉眼泪，也太可笑了。
这样想着，这组的拍摄终于开始。
渡船停稳，小鱼儿和其他等在渡头的乘客一道上了船。
谁料小船还没驶出几米远，忽听见有人唤道：“小鱼儿！！”
宋彧饰演的小鱼儿愣了一下。
旋即，他猛地扭过头去，看向岸边，却见刚刚离去的花无缺去而复返，手中拎着一个用红线包好的纸包，冲他道：“接着！”
小鱼儿一把将花无缺扔过来的纸包接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说着顺手打开了纸包。
然而，下一秒，宋彧却怔住了。
这里按理说应该是一整只烧鸡。
但是……
眼下出现在这里面的，却是满满一包的鸡腿！
没有鸡身上的任何其他部位，只是鸡腿，至少十多个。
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岸上饰演花无缺的许臻。
只见，花无缺站在渡头上，有些怔怔地望着渡船的方向。
他手中提着几个包装一样的纸包，似乎是把鸡腿撕下去之后剩下的部分。
这个傻子……
宋彧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点触动了自己。
或许是满满一包的鸡腿，或许是花无缺手中剩下的几个纸包，亦或者是……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无缺公子，此时就这么伫立在冷冽的寒风中，满眼皆是不舍。
宋彧别过头去，将脸扬了起来，努力不让眼泪从眼眶中落下。
这一刻，他险些忘记了，自己是宋彧，不是小鱼儿。
“那个人是你兄弟吗？”就在这时，船上的一个群演按照剧本问道，“穿白衣服的那个。”
宋彧愣了一下，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笑了笑，点头道：“嗯，是我兄弟。”
“亲兄弟。”
第33章 请给家人多一点的陪伴
中午。
拍摄告一段落，剧组的众人各自领了盒饭，找了地方开始吃饭休息。
《绝代双骄》的剧组里没有特权。
上至导演、男主，下至群演、剧务，没有一个人开小灶，全都吃剧组统一订的盒饭。
非要说“特殊待遇”的话，就是几位主演的盒饭跟别人的不一样，是“营养餐”。
只不过，所谓的“营养餐”指的不是营养丰富，而是少油少肉、味道寡淡，以防主演们在拍摄期间发胖。
——是的，他们的饭比普通人的还要难吃。
所以完全没有人说三道四。
此时，宋彧就正坐在一个临时搭建的休息亭里，拿筷子扒拉着自己的“营养餐”，心不在焉地往嘴里送。
今天的“营养餐”里有一根鸡腿，就是刚才用来当道具的那些，所以还算丰盛。
但宋彧的心思完全没在这儿。
他以前上学的时候总听说，有人在拍了某部戏之后陷进去了，很久都走不出来。
宋彧一直觉得很可笑。
——大哥，那是拍戏，又不是“模拟人生”。
周围那么多摄影机、那么多反光板，你看不见吗？
虽然画面里只有几个人，但是画面外围着一堆人呢，一个个吆五喝六、吵吵嚷嚷的，就这还能入戏？
搞笑呢。
然而直到今天，宋彧突然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入戏，入的从来都不是戏中的角色，而是戏外的自己。
就比如说今天上午渡头的那场。
宋彧承认自己入戏了。
他只看了许臻一眼，就红了眼眶，几乎是用尽了24年的全部尊严才没让眼泪当场流下来。
他恍惚间回忆起了年幼时的自己。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跨越十几年的时间，莫名地重叠在了一起。
小时候，爷爷还在，宋彧每年都回老家。
老家有一个比他大五岁的堂哥，他每年最期待的事，就是过年的时候跟着堂哥出去玩。
溜冰、放炮、用塑料枪“火并”，拍画片、打扑克、弹玻璃球……
过年那几天，他天天疯得不着家，每年走的时候都要狠狠哭一鼻子。
宋彧记得特别清楚，小学二年级那年，大年初五，他撒泼打滚说自己不要回去了，以后就在爷爷家住，让爸爸妈妈自己走吧。
然后，堂哥把自己拎起来，一把塞进了车后座里。
宋彧懵了。
他拼命地拍着后车窗，嚎啕大哭，希望堂哥能回头看他一眼。
但终究还是没能等到。
他只看见堂哥穿着破棉袄的矮胖身影走得飞快，一路小跑着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再也不见了踪影。
当天晚上，回到家，宋彧挨了老爹一顿顶级规格的毒打，从此长了记性。
后来回想起来。
小时候的自己那么淘气，上房揭瓦、穷作穷害，大概是没人会喜欢的。
宋彧当时最期待的，就是能有一个兄弟，不嫌自己烦、不嫌自己吵，每天兴高采烈地在一起玩，当自己走的时候他会追出来，会依依不舍地目送自己离去。
就像是今天上午的许臻那样。
那个有些呆滞、有些落寞的眼神，那个孤零零站在渡头上、随着船追出去几步的身影，恰恰击中了宋彧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不是无法出戏，是不愿意出来。
戏里有兄弟，戏外没有。
“呜呜呜……”
宋彧正魂不守舍地思考人生时，忽然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呜咽声。
他愣了一下，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助理小刘正抱着手机，哭得梨花带雨。
“怎么了怎么了？”
宋彧连忙站了起来，问道：“出什么事儿了？跟哥说！”
小刘呜呜咽咽地抬起头来，小声道：“对不起宋哥，啥事儿没有，我看小视频呢。”
“太感人了呜呜呜……”
说着，她一边用面巾纸擦着鼻涕，一边把手机递给了宋彧。
宋彧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只见，画面中，一辆绿皮的火车停在站台边，即将启动。
一个年轻人登上火车的悬梯，转头对身后的老者道：“爸，就送到这儿吧，别上来了。”
老者闻言，把行礼递给了儿子，想了想，又摘下了脖子上的毛围巾给儿子戴上，道：“京城冷，你把这个戴上。”
儿子听话地系好围巾，拎着行礼登上了火车。
下一幕，镜头透过列车车窗，照向了站台上的老者。
老者孤零零地站在寒风中，目光有些呆滞地望着镜头，眼中的不舍几乎浓得化不开。
几秒钟后，列车发动，老者失魂落魄地跟着车追了几步，终于还是消失在了镜头里。
这时候，景象渐渐模糊，一行大字打在了屏幕上：请给家人多一点的陪伴。
——原来这是个公益广告。
助理小刘这时候已经处理好了自己的眼泪和鼻涕，她拿回手机，向宋彧问道：“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感人？”
宋彧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微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半空。
刚才那个老父亲的眼神，有点眼熟啊……
怎么好像，跟上午许臻在渡头看自己的那个眼神一模一样？？
难道说……
宋彧使劲摇了摇头，把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中清除了出去。
想太多了。
人类的感情都是相通的，眼神相似而已，有什么奇怪？
……
此时此刻，许臻正一边吃着自己的盒饭，一边看着不远处广告亭里循环播放的公益广告。
嗯，果然，生活中从来都不缺少艺术，只是缺少一双发现艺术的眼睛。
……
当天下午，剧组延续了上午时的高录制水准，不到7点钟就完成了当天的拍摄任务。
A组的工作人员们终于享受到了上个月B组的待遇，天刚傍黑，他们就像普通上班族一样开开心心地散了。
每个人路过许臻身边时，都笑着向他点头致谢，弄得许臻一头雾水。
散场后，许臻本想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拍了12场戏，场场跟宋彧对线，整个人身心俱疲。
谁料还没出片场，就被经纪人乔枫给叫住了。
“林惠美说今天晚上想请咱俩吃饭，”乔枫道，“8点钟，在万盛国际12楼，我先带你回去换身衣服。”
许臻疑惑道：“为什么这时候请吃饭，说了是什么事吗？”
乔枫犹豫了一下，道：“什么事没说，但是一同来的除了林惠美，还有一个人……”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东岳影视的老总，蔡实践。”
第34章 来自东岳影视的橄榄枝
“蔡实践……”
许臻微微皱眉，道：“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怪啊，哪两个字？”
乔枫道：“就是‘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那个‘实践’。”
说着，他顿了一下，木然道：“听说蔡实践有个妹妹，叫蔡真理。”
许臻：“……”
算了，不予置评。
当天晚上8点，许臻和乔枫驱车抵达了约好的万盛国际酒店。
这是横州影视城附近规格最高的一家酒店，四人在这里吃一顿饭，怎么着也得两三千。
光看这架势，就让人觉得诚意满满。
二人来到12楼的包间时，林惠美他们已经到了。
许臻抬眼望去，只见站在林惠美身边的是个又矮又胖的中年大叔，小眼睛，塌鼻子，其貌不扬，但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很和善。
“你好你好……”
看到两人过来，中年大叔主动起身，笑着向许臻伸手道：“许真，是吧？”
“我今天在片场看到了你的表演，非常棒，这就是我心目中的花无缺。”
一旁的林惠美向许臻介绍道：“这位是我们东岳影视公司的总经理，蔡总。”
许臻礼貌地握住了他的手，向他微笑问好。
双方随即落座，简单寒暄了起来。
不一会儿，桌上的菜上齐了，服务员将门关好，包间里顿时一片安静。
林惠美见状，从一旁的手提袋里掏出两本彩印的册子，给许臻和乔枫一人递了一本，道：“这是我们前两天刚刚印制的宣传册，上面有我们东岳影视的简单介绍。”
“不知道，二位对我们公司有多少了解？”
一旁的乔枫简单翻了翻，笑道：“惠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
“都是圈内人，怎么会不了解？”
乔枫清了清嗓子，言简意赅地道：“东岳影视成立的时间不长，每年出品的电视剧不多，但每一部都做得很用心，在业内有口皆碑。”
“是个很有诚意的公司。”
林惠美笑着向他点头致谢，随即道：“嗯，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废话了。”
说着，她看向旁边的许臻，道：“小许明天还有戏要拍，我开门见山。”
“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东岳影视？”
一听这话，许臻愣了一下。
这是……在挖角？
一旁的蔡实践接过话头，对许臻笑道：“我们东岳呢，在体量上自然是跟华影、星光这种老牌经济公司没法比。”
“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优势。”
说着，蔡实践微微扬起了下巴，颇为自豪地道：“东岳出品，必属精品，我们从来不拍烂剧。”
“而且我们公司的艺人不多，目前总共不过9人，对自己家的孩子我们肯定能照顾得过来。”
许臻见蔡总一直盯着自己，只好转头看向了旁边的乔枫。
“许真”这个马甲是你的，我可不方便做决定。
而乔枫这时候也是十分纠结。
他能感受到蔡实践对许真的看重。
花无缺这个角色是东岳给的，东岳算是他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重要伯乐。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是：
人都会对那些自己投资过的人更有感情。
他越是对你好，越会对你越来越好。
这话听起来有点犯贱，但是人性就是如此。
东岳对于许臻而言无疑是个极好的选择，因为东岳对他足够上心。
但是，乔枫担心的是……
你现在看到的这个“许真”，可不是跟星光签合同的那个“许真”啊！
现在自己还可以连哄带骗地雇他帮自己干活。
这倒霉孩子为了钱，半推半就也就从了。
但是，如果你要他以自己的身份跟另一家影视公司签约……
他肯吗？
他愿意吗？
会不会被吓跑？？
乔枫思量再三，才勉强道：“蔡总，我非常感谢您对许真的盛情邀请，但是我有一个疑问。”
“许真如果去了东岳，您对他的定位是什么？”
“贵公司现在力捧的新人应该是宋彧吧？”
蔡实践听到这话，笑道：“宋彧我当然很看好，但是对小许我也同样看好。”
说着，他胸有成竹地道：“乔先生应该听说过乾元影视吧？”
乔枫点了点头，道：“当然。三大古装剧制作公司之一，前些年出了不少火剧，但是近几年一直在走下坡路。”
蔡实践听他这样说，十分放松地向后一靠，笑道：“我把乾元收购了。”
乔枫：“……”
啥？
东岳收购了乾元？
乔枫的脸色登时一变。
这可是个重磅消息啊！
蔡实践看出了他眼中的震惊和难以置信，摆手笑道：
“乾元这些年经营不善，早就入不敷出了。”
“现在人走得走、散的散，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
“不过呢，”蔡实践说着，“他们的核心力量倒是还在，比方说他们家的金牌编剧团队。”
说着，他重新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道：“乔先生应该有所了解，我们东岳影视现在有两个事业部。”
“一个主打年代剧，一个主打都市剧。”
“宋彧现在是都市剧这边的一哥。许真如果来的话……”
蔡实践目光炯炯地道：“第三事业部，古装剧制作部，他就是第一个艺人。”
“我的一切班底，都将以他为核心来搭建。”
“所有东岳影视出品的古装剧，他都拥有本公司内的第一顺位挑选权，这个我可以写进合同里。”
乔枫浑身一震。
机会！
天大的机会！
东岳影视的运营加上原乾元影视的编剧团……想不火都难！
这就是一台量产精品剧的机器！
“我这人一向实在，不喜欢搞那些假大空的，”蔡实践招招手，从林惠美那里要来一份文件，道，“这是我们正在筹拍的一部古装剧的剧本大纲。”
“是原乾元编剧团队的原创剧本。”
“这部剧一共有四位主演，除了女主角是无可争议的女一外，另外三个男性角色的戏份相当、重要性相仿，都有自己独立的故事线。”
“目前我们已经敲定了其中的三个角色，男主之一是‘星辉奖’三任视帝，钟涛。”
“男主之二是当红一线小生，任鹏飞。”
“女主是香江影后，俞眉。”
“许真如果来，他就是这部剧的第三个男主角。”
“经济合同和演艺合同可以同时签，保证许真一定能拿到这个角色。”
蔡实践每报出一个名字，乔枫就震惊一次。
钟涛、任鹏飞、俞眉……
这，这是年度大剧的节奏啊！
东岳影视何止是要搞一个新的事业部，他这是要搞事情！
他打算用这部剧，挑战整个华语电视剧制作公司的格局！
这种电视剧，别说是有独立故事线了，即便是一个花瓶男三，那也足能让人挤破脑袋！
乔枫十分郑重地接过了蔡实践递过来的剧本。
只见封面上写着：
剧名，《天下第一刀》。
角色，东海一刀。
第35章 定一个小目标：打败丁雪松！
当天晚上，离开万盛国际酒店之后，乔枫一直都处于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
他眼神涣散地翻着手中的剧本大纲。
钟涛、任鹏飞、俞梅……
三大收视保障齐聚一堂。
再加上乾元影视的剧本、8000万的投资规模。
乔枫敢以自己从业12年的经验打包票：这部《天下第一刀》，必火！
只要它按照现在的计划拍出来，最起码也能上星播出，并且拿到一个年度前十的收视成绩。
乔枫非常清楚，这部剧对于现在的许臻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花无缺这个角色不是他凭实力拿到的，而是意外捡来的。
这部剧杀青后，许臻的咖位必然会照之前有所提升，但是，绝不会直接提到“花无缺”这个位置上来。
因为市场不认他。
眼下，整个华语电视剧市场，对他估价最高的就是东岳影视。
换句话说，如果下一部剧他不跟东岳合作，不可能有第二家公司愿意给他这么好的资源。
《天下第一刀》就是目前许臻能够得到的极限。
而且，《绝代双骄》、《天下第一刀》两部剧接连播出，足以让他把二线艺人的地位坐实。
这就是他跻身主流艺人圈子的关键一步！
乔枫用余光瞥了一眼歪着头在车上小憩的许臻。
唉，说什么好？
自己这边心态都快崩了，人家却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阿臻，醒醒，一会儿再睡。”
乔枫轻轻将一旁的许臻摇了起来，道：“哥问你个事儿。”
许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啊？”
“我问你啊，”乔枫犹豫地道，“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想去东岳吗？”
许臻揉了揉眼睛，道：“这个，我想不想去无所谓吧，人家要的是‘许真’，又不是我。”
乔枫摇头道：“不是，他要的就是你，你本人。”
“他是看你形象好、演技好，才想要挖你过去的，跟许致远没有半点关系。”
乔枫正色道：“你如果想去，应该用你自己的身份，许臻，至秦臻，以这个身份去跟东岳影视签约。”
“而不是作为许致远的替身。”
许臻的身体一僵。
以本人的身份签约？
但是，我又不……
许臻抿了抿嘴，突兀地中断了思考。
半个多月前，当乔枫问他想不想当演员时，许臻还拒绝得十分干脆。
但现在……
他犹豫了。
虽然不太愿意承认，但，许臻这段时间其实一直过得很开心。
他特别喜欢这种死磕一件事、一门心思想要把它做好的感觉。
但是，如果让他以演员作为毕生事业……
“没事，你现在不用急着告诉我，”乔枫暗暗观察着许臻的表情，没有逼得太紧，道，“还有时间，你先好好拍戏。”
“你现在对演员这个行当可能了解得还不多，等有机会，我慢慢跟你说，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许臻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
接下来的几日，许臻依旧是按部就班地拍戏。
拍完“江别鹤宅邸”、“地灵庄”两个场景之后，宋彧继续留在A组，许臻则跟铁心兰组队，去拍摄“山君庙”的剧情。
说来有些好笑。
这部剧说是叫“绝代双骄”，但实际上，花无缺90%的时间都是小鱼儿的背景板。
“山君庙”这段，是他为数不多的甩下小鱼儿、自己当主角的戏份之一。
同时也是唯一一段跟江玉郎的对手戏。
对此，许臻早就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江玉郎的扮演者是丁雪松，也就是当初在《夜雨江湖》剧组里跟许臻竞演雪竹的那个人。
许臻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正相反，丁雪松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的“小目标”。
在整个剧组的小字辈里，丁雪松的演技大概能排第二——宋彧第一，他第二。
许臻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跟宋彧比起来，丁雪松的演技显得有些一板一眼，不够圆润，但功底却相当扎实。
而这正是现阶段的许臻最欠缺的东西。
他最近一段时间天天跟宋彧对戏，每天累得够呛的同时，也感觉收获匪浅。
宋彧他暂时不是对手。
但是丁雪松，倒是可以试着飙一飙。
看看经过了一个月历练后，自己能否用模仿以外的方式，堂堂正正地将他击败！
……
“阿臻，来来来！”
某天下午，拍摄结束后，乔枫兴致勃勃地将手机举到许臻面前，道：“看看这是什么？”
许臻凑上前一看，发现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
画面背景漆黑一片，只依稀能看见几处水洼，以及淅淅沥沥滴落下来的雨点。
几秒钟后，画面渐渐亮起，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纤细身影从半空中飞跃而下，一剑刺向了地面上的两个刀客。
“夜雨！”
许臻吃惊道。
——是的，画面中的这个斗篷人正是由林嘉饰演的夜雨。
乔枫笑着点了点头，道：“对，这是《夜雨江湖》的先导片花，刚才刚发布的。”
许臻神情专注地盯着屏幕，只见，随着视频的进程，越来越多的人物如走马灯般匆匆而过。
很快，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年轻和尚。
他手持一跟银白色的筷子，三两下将夜雨打得溃不成军，身姿极其潇洒。
“呀……”
看到这一幕，许臻不禁面露喜色。
自己出镜了！
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也正儿八经地出现在了视频里。
而且看着还行，不奇怪！
许臻下意识地咧开了嘴。
——头一次在网上看到自己，这感觉还挺新鲜的。
乔枫笑道：“剧组对你还挺看中，雪竹的戏份明明不多，但还是把你剪进了片花里。”
“可能是你这段打戏比较漂亮吧，哈哈。”
说着，他退出了视频播放，对许臻道：“刚才剧组那边跟我联系了，让咱们转发这个视频，跟剧组互动一下。”
许臻问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乔枫摆摆手，道：“你忙你的，我操作就行了，我就是跟你说一声。”
许臻于是便点点头，不再理会这茬。
……
然而此时，看到这段片花的可不止乔枫一人。
就在离许臻不足10米的位置，丁雪松捧着手机，看着画面中的那个灰袍和尚，默默给经纪人邵梦华发了条短信。
“姐，那段视频我可以发了吗？”
片刻后，回复的短信传来：“稍微等一下，半个小时之后再发。”
第36章 第一次遭遇网暴
当天晚上，许臻洗完澡回到房间，一边用毛巾擦着短短的头发茬，一边打开了笔记本，打算看一看周晓曼帮自己整理的视频资料。
明天就要正式跟丁雪松拍对手戏了，许臻决定拿出100%的认真来好好对待。
然而鬼使神差地，电脑还没开机，他就掏出了手机，打算先刷一遍《夜雨江湖》的片花。
嗯……
毕竟是人生中第一次拍电影嘛，总归还是有点上心的。
就看一遍，就一遍，然后我就去看资料……
这样想着，片花已经在手机屏幕上播放了起来，许臻的嘴角再次咧到了今天下午时的位置。
视频下方如今已经累计了上万条评价，基本上全是期待或者夸赞的。
不得不说，这部剧的画面确实是非常漂亮。
取景别致，古韵十足，人物间的打斗极其逼真，这种拳拳到肉的武打场面让人看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
许臻这时候忍不住想吐槽一下《绝代双骄》剧组。
同样是武打场面，《夜雨江湖》里面的人物打得有来有往，招式清晰，而《绝代双骄》……
怎么说呢，有相当一部分打戏比较“玄学”。
最典型的就是自己饰演的花无缺。
人往那儿一站，袖子往空中一挥，然后周围的一圈群演就全都嗷嗷叫着往后摔。
这场面，许臻真的是好努力才憋住了没笑场。
片花看完后，他又随手翻了翻网友们的留言，看着看着，他忽然发现了一条高赞的留言，是在说关于自己的。
这个网友名叫“逍遥剑主”，看标记似乎是个大V。
他说：“影帝影后们我就不评价了，这里重点提一句那个光头小哥。”
“很抱歉我不知道小哥叫什么名字，但是他这一段打戏貌似是真打，好像没吊威亚。”
“有没有物理大拿来分析一下？”
很快，下面便有沙雕网友回复道：“打是不是真打我不知道，但本物理大拿觉得，他的脑袋绝壁是真秃。”
“哈哈哈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看到这里，许臻也是忍不住会心一笑，用小号给这几条评论点了个赞。
又刷了几分钟后，他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机，极有克制力地开始了今天的视频学习。
明天还有大戏要拍呢，可不能玩物丧志。
“铃铃铃……”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许臻接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林嘉。
这位姑娘平时跟自己没什么交情啊，她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
“喂？”他略觉诧异地接了起来，道，“林嘉，什么事？”
电话那头，林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道：“许真，你的V博账号是你自己在管吗？”
许臻道：“不是，是我经纪人在管，怎么了？”
林嘉道：“你快跟他说，让公司帮你处理一下，下面好多人在骂你！”
啊？
许臻有点蒙。
挂断电话后，他用小号到许真的账号里一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这个原本门可罗雀的僵尸号里，如今几乎被各种各样的污言秽语给攻陷了。
“快滚吧，离我家小雪远点！”
“什么十八线垃圾玩意儿，今天真是开了眼了。”
“啥玩意儿，介绍里居然是曾经饰演‘豆豆’‘二狗’……无语了，这都什么阿猫阿狗……”
“这货色到底是怎么傍上大佬的？”
“……”
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言论把许臻看得一愣一愣。
说什么呢这是？
还有，这帮人的昵称里怎么都有个“雪”字？这是什么神秘组织？
许臻抓着手机，一头雾水地出了屋，来到了隔壁乔枫的房间。
乔枫来给他开门时，正一脸怒容地打着电话。
“明天上午几点几分？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时间！”
“10点半不可能！”
“我告诉你，我的底线就是不能超过早高峰，7点半，你告诉邵梦华，7点半你们必须在V博上澄清、道歉！这是我忍耐的极限了！”
“不行？不行你就别管我发什么！”
“啪！”
说罢，乔枫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他气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自己在床上缓了半天，才道：“你都知道了？”
“呃……”
许臻道：“我看见有人在V博上骂我，但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乔枫抬起头来，看着许臻一脸淡然的模样，忍不住苦笑一声，自己的气也缓缓消下去了不少。
“唉……邵梦华那个贱人，真是气死我了……”
乔枫翻着白眼，指着一旁的电脑道：“你看看这段视频！”
许臻不明所以地坐到了桌边，点开一看，只见这是丁雪松在练功房录制的一段小视频。
他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色武道服，手中拿着一根短短的木棒，正姿势优雅地打着一段武术套路。
丁雪松的个子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长手长腿，打起套路来非常舒展。
视频上还配了一行文字：小雪练武的第17天。
“乔哥……”
许臻看着画面中的影像，沉声道：“他这个套路……”
“嗯，你也看出来了吧？”乔枫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跟雪竹的那段打戏几乎一模一样。”
许臻不解地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乔枫撇了撇嘴，道：“什么意思？蹭热度的意思！”
“他自己用大号发这段视频，然后买水军、小号，暗示雪竹这个角色原本是他的，是你带资进组、勾结资本，把这个角色从他手里抢走了！”
许臻：“……”
啥玩意，贼喊捉贼？
喂喂喂，这也太搞笑了吧？？
许臻忍不住问道：“《夜雨江湖》那边不管吗？他这是不是涉嫌透露影片内容了？”
听到这话，乔枫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不管？我看就是他们让丁雪松来蹭这个热度的！”
“他们本来都打点好了，结果最后丁雪松没拿到角色，这时候蹭点热度是剧组给他的补偿！”
“要不他怎么能把这套动作学得这么全？”
许臻看着自己大号评论区里越来越多的骂声，感觉非常的荒谬。
丁雪松贼喊抓贼也就罢了，制作公司居然还监守自盗、主动让他来蹭这个热度？
这都是什么魔幻事件？
所以说，你们压根都没考虑过我会不会挨骂的问题吗？
第37章 蹭热度第一名（先更后改）
许臻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娱乐圈有一个很普遍的操作，叫做“蹭热度”。
每当某个热点新闻出现时，总会有一大批半红不黑的小艺人拼了命地上去碰瓷，姿势之妖娆，让人叹为观止。
比如说今天的这位丁雪松同学，就是一位“蹭热度”的大行家。
原本在许臻的眼中，丁雪松这人应该跟宋彧差不多，科班出身，实力不俗，一步步稳扎稳打老实拍戏，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科班倒是科班，实力也确实还算不俗，但……
丁雪松这个名字第一次火出圈却不是因为演戏，而是因为“推姨”。
这话从何说起呢……
丁雪松早些年曾经参加过一款选秀节目，并受到了节目里一位中年女导师的青睐。
然而不久后，那位女导师被爆出了婚内出轨，而且据说出轨对象是一个比她小很多的男生。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时娱乐圈人人自危，唯恐避之不及，但丁雪松却反其道而行之，果断出击、主动碰瓷，然后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被人推上了风口浪尖。
当然，这件事最后被证实是子虚乌有。
但它带给丁雪松的曝光度却没有彻底消散。
甚至直到现在，一说起丁雪松，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国民姨夫”。
单从知名度这一点来说，恐怕连宋彧都比不上他。
许臻坐在乔枫的电脑面前，默默看着网友整理的“科普贴”，隐约间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有病吧这人……
这都是什么神仙操作？
……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7点半是我的极限了。”
不远处的沙发上，乔枫一脸烦躁地打着电话，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告诉你。”
“明天早上7点半，如果我看不到你们的澄清V博，不要怪我有什么动作！”
乔枫现在非常生气。
他刚刚已经联系了《夜雨江湖》的制作公司，也联系了自己所属的经济公司星光娱乐。
然而两边的意见都是：不要管。
让这件事情自然发酵一晚上，吸引一下大众的目光，对三方都有好处。
呵呵。
乔枫对此嗤之以鼻。
敢情挨骂的不是你们，你们当然不在乎。
他可一丁点儿都不希望许臻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有些印象一旦沾染上了，就一辈子都洗不掉！
“小乔啊，你听姐跟你说，”电话那头，丁雪松的经纪人邵梦华语气柔和地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我能理解你对小许的保护，但是也请你理解一下姐。”
“这样吧，我们彼此都退一步，10点，姐给你发正式的澄清V博，你看行不行？”
“姐很给你面子了，你也别非得死揪着不放。”
乔枫冷笑一声，道：“既然梦姐不愿意接受，那我也没办法了，这件事咱们今晚就聊到这里吧。”
“别啊小乔，”邵梦华依旧语气温和地道，“你再陪姐聊一会儿嘛。”
乔枫冷声道：“还有什么好聊的？”
“嗯，比方说……”说话间，邵梦华的语气似乎是带上了一点笑意，道，“聊聊许真是怎么拿到花无缺这个角色的？”
听到这话，乔枫微微一怔。
旋即，一股巨大的怒火瞬间从他的胸腔中喷了出来，直抵天灵盖。
“你在威胁我？！”乔枫低声吼道。
花无缺这个角色是怎么拿到的？
——从贺俊宁手里抢来的！
眼下这部剧已经低调开机了近一个月，却始终没有对外公布，为的就是提前做好准备，把这件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然而现在……
邵梦华居然威胁他要把这件事提前捅出去？
那许真还不得被贺俊宁的粉丝给骂死？！
电话那头，邵梦华好整以暇地道：“没有啊，我没有威胁你。”
“姐就是想跟你好好聊聊。”
“都是混一个圈子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
她微微笑道：“我们的要求也不过分吧？从下午6点半到第二天早上10点半，满打满算不过16个小时。”
“你容我这16个小时的时间，姐不会忘了你的好的。”
乔枫被她这副嘴脸气得几乎七窍生烟，恨不得顺着电话信号过去扇她一个大耳瓜子。
“行了，我也不耽误你时间了，”邵梦华笑道，“你再好好想想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罢，不等乔枫回复，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乔枫抓着自己的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个老贱人……
老巫婆……
怎么不让你犯在我的手上！！
“喝杯水，消消气。”
这时，一旁的许臻见他打完了电话，递给他一杯凉白开，道：“无所谓的事儿，谁爱骂就骂呗。”
乔枫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玻璃杯，抬起头来，苦笑道：“你心态倒好。”
许臻语气淡然地道：“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
“人生气都是自找的。”
“要不要我给你念一段《心经》？”
乔枫：“……”
他看着许臻稍微长出了一点头发、但依旧很秃的头顶，不知道为什么，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一团金光。
“登登登……”
“登登登……”
就在这时，两声手机提示音不分先后地响了起来。
似乎是有特别关注的人发了消息的声音。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掏出手机。
许臻打开V博一看，只见，宋彧刚刚发布了一条新的V博。
“今天是不是阳光太好，把小雪人的脑袋都给晒化了、流汤了？”
“小雪人这是什么神仙逻辑？你家爱豆跟别人打了一样的拳，就一定是人家抢了你们的角色？”
“谁规定你家爱豆永远都是受害者？”
“一天天的说话不走脑子，谁惯的臭毛病？”
V博配了一张图：一个脏兮兮的小雪人立在刺眼的阳光下，脑袋被晒化了一半，正在流着雪水。
草根、胡萝卜做成的五官此时已变得鼻歪眼斜，样子看上去十分滑稽。
房间里寂静了许久。
直到十几秒后，许臻才小声问道：“什么叫‘小雪人’？”
乔枫：“……‘小雪人’是丁雪松粉丝的名字。”
“哦。”许臻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看着这条微博，各自神情复杂，谁也没再说话。
宋彧……这是在替许臻说话吧？
是在挺他没错吧？
这人……到底是太仗义了，还是太蠢？？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
乔枫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忽听得楼上传来“砰”地一声巨响，似乎是有人强行踹开了一扇门。
“宋大头！！！！”
“你给我死出来！！！！”
“手机，给我！现在！”
“你这个大蠢驴！！”
“啊——！！！”
片刻后，一声凄厉的哀嚎透过不太厚的楼板传到了楼下。
乔枫：“……”
许臻：“……”
第38章 大佬下场
“完了完了，芋头又冒傻气了……”
“可怎么办呀，我这一天天又当爹又当妈的。”
“能怎么办，宠呗，你难道是第一天知道他是这样的芋头？”
“这个歪嘴雪人的图不错，收藏了，以后或许还有用。”
“……”
几乎是在宋彧V博发出去的一刹那，他的铁杆粉丝们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然后，大江南北的粉丝们一个个捂脸的捂脸，望天的望天。
又来！
成天到晚揽这不知道哪儿来的破事！
当我们很闲是吗！
粉丝们吐槽归吐槽，一个个还是第一时间捋胳膊卷袖子，做好了一级战备动员。
于是，当天晚上，无数吃瓜网友就围观了一场突如其来的V博撕笔大战。
宋彧的粉丝“魔芋”对战丁雪松的粉丝“小雪人”！
两边虽然都不是一线，但粉丝规模却相当可观。一旦掐起来，那真叫一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许臻默默围观了一小会儿，拿小号给宋彧的V博点了个赞，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
不管怎么说，还是感谢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挺他。
事儿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定当偿还。
……
约莫半小时后，许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开始为明天的表演做准备。
丁雪松是怎么做人做事的，他不予置评。
自己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好好磨练演技，坚决不输给这样心术不正的人！
许臻一边看视频，一边尝试模仿，同时对照剧本揣摩人物心境，努力寻找着最契合的表演方式。
在高度专注的状态下，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接近了睡觉时间。
“铛铛铛……”
就在这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许臻本以为是周晓曼来提醒自己睡觉的，谁料开门一看，却发现是乔枫。
“乔哥？什么事？”
许臻将乔枫迎了进来，疑惑地问道。
然而，乔枫此时的面色却有些古怪。
他抓着手机，转头对许臻道：“你还没看到呢吧？”
许臻不解地道：“看到什么啊？”
乔枫没有做声，而是默默将手机递了过去。
许臻点亮屏幕一看。
只见，画面中有一座斑驳古旧的石桥，桥上，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孩低着头，默默望着桥下的流水。
“还是来晚了。”
就在这时，画面转到了桥的另一边。
镜头从脚下开始照起，观众随着摄影机的上移，一路看到了半新不旧的草鞋、灰扑扑的裤子、以及颈间的一串佛珠。
“不过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这时，镜头照到了一个年轻和尚的侧脸，旋即，他转过头来，用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向夜雨，道：“你就是夜雨吧？”
画面外，许臻愣住了。
这是什么？
乔枫的手中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视频？
《夜雨江湖》的片花不是刚发过吗？
此时此刻，视频仍在继续。
许臻满心疑惑地继续往下看，依次看到了夜雨和雪竹在破庙中的对话、一段长达20多秒钟的武打镜头、以及雪竹最后说的那句偈语：
“我愿化身石桥。”
“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
这时，画面的右下角清晰地打出了几个大字：
雪竹，饰演者：许真。
许臻但觉心脏猛地一缩。
下一秒。
画面迅速暗了下去，几行暗金色的大字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史无前例的3分钟长镜头武打片段！”
“全程无威亚拍摄！”
“还原真实江湖的血雨腥风！”
“6月5日，全球首映，敬请期待。”
很快，视频播放完毕，而许臻依旧感觉有些恍恍惚惚。
“这是什么视频？”他忍不住向乔枫问道。
乔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还是《夜雨江湖》的预告片。”
“只不过，这个是你单人的，不是全剧的。”
许臻疑惑道：“昨天下午不是刚发了一个预告片吗？怎么又发单人的？”
“每个人物都有吗？”
乔枫摇摇头，将手机递给了许臻，道：“不是，只有你有。”
“你看看这视频是谁发布的。”
许臻接过手机一看，发现这段视频来自于一个经过认证的私人V博号：
吴克明！
竟然是吴克明导演亲自发的！
再看看下面的转发和评论。
其中最高赞的就是两个十分醒目的认证号：苏文彬、董琦玉。
《夜雨江湖》的监制、导演、武术指导……
三位大佬同时转发了这段以自己为核心的预告片！
许臻被这突入起来的超高水准待遇砸得晕头转向。
自己演的不就是个出场没几幕的龙套吗？
为什么会有这种级别的宣传力度？
“铃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许臻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东岳影视的蔡总。
他接起了电话，问道：“您好，蔡总？”
“哈哈哈，没打扰你休息吧？”电话那头，蔡实践爽朗地笑了笑，道，“怎么样，宣传片看到了没有？”
许臻不明所以地望向了身旁的乔枫，道：“您是说《夜雨江湖》的宣传片吗？我看到了。”
蔡实践道：“上回咱们见面的时候我来得匆忙，没给你带什么合适的见面礼。”
“现在正好机会合适，这段宣传片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了，不要嫌弃啊，哈哈。”
宣传片？见面礼？
许臻愣了好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
这段以雪竹为核心的电影宣传片，居然是蔡实践通过关系帮自己搞到的！
他肯定是发现了丁雪松在内涵自己，这才出的手！
许臻顿时心下一暖。
蔡总为此付出了多少还在其次，最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对我十分上心，挖空心思在向我示好。
许臻这时才注意到，吴克明在发布这条片花的时候还加了一段文字：
“感谢@许真@林嘉为我们奉献出了一场精美绝伦的表演。”
“这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雪竹，无人可以取代。”
看到这里，许臻忍不住莞尔一笑。
最完美……吴导这是话里有话啊。
这是在针对谁？
……
针对谁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吴克明一下场，V博上好几个小时的混战几乎是眨眼间便偃旗息鼓了。
官方盖章！
最完美的雪竹！
就问还有谁？
数以万记的评论在短短几分钟内蜂拥而至，一眼没留意就刷出去了几百上千楼。
“槽槽槽……看完这段预告片，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破案了！真的没吊威亚！就生打！这也太猛了吧！”
“那个光头小哥是会功夫吗？”
“肯定啊，你没看见他飞檐走壁吗？那个空翻简直秀了我一脸！”
“那个什么丁雪松是来搞笑的吧？就他那花拳绣腿，还好意思跟人家碰瓷？”
“人家怕不是一巴掌就能把他打出屎来！”
“吴克明为啥选人家、不选你，心里没点逼数吗？”
“正版和盗版的区别。”
“正版没出来之前，我还觉得丁雪松打得马马虎虎说得过去。”
“结果现在再一看……”
“这什么鬼，简直就是公园晨练的大爷！”
“楼上的，你这么说话大爷不乐意了啊！”
“……”
在极短的时间内，微博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丁雪松呆呆地看着吴克明心发的那段微博，僵硬地扭过脖子，望向了邵梦华。
“梦姐……”
丁雪松目光呆滞地道：“现在咋办？”
邵梦华：“……”
你问我我问谁！
谁知道吴克明这是抽了哪门子的风！
第39章 命运不公
当天晚上10点30分。
离邵梦华原定的澄清时间还有整整12个小时，丁雪松的个人认证V博就麻溜地删除了那段打拳的视频，并发布了澄清公告。
说明他确实曾经竞演过雪竹一角，可惜最终未能被选中。
自己跟许真系公平竞争关系，最终的选角是导演组做出的决定，不存在任何其他外力因素的干扰。
接着，丁雪松又在V博上态度诚恳地向许真道歉，说明，因自己的个人疏忽给他人带来了困扰，对此表示十分抱歉云云。
乔枫看着这条公告，撇了撇嘴，直接用许真的账号在下面回复道：
“我是许真的经纪人。许真本人在写作业，手机被我没收了，我代表他接受你的道歉。”
很快，有网友发现了这条回复，立即毫不客气地抓着槽点吐了起来。
“噗，在写作业可还行。”
“话说我也在写作业，一边写作业一边吃瓜。”
“许真：我做几道数学题的功夫，为什么V博炸了？谁能替我解释一下？”
“莫名地有点萌啊，这演员今年多大了？”
“我就说这个小和尚看着脸嫩，没想到居然还是学生党？”
“……”
而此时，许臻本人就站在乔枫旁边。
瞧着这行莫名其妙的文字，他忽然有点怀疑“许真本人”这四个字到底指的是谁。
半晌，他忍不住问道：“‘在写作业’是什么意思？”
乔枫若无其事地道：“哦，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随手立个人设罢了。”
“因为许致远现在还是高中生嘛。”
说着，他抬起头来，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许臻，道：“怎么，你想写吗？他作业倒是在我这儿。”
许臻：“……”
不，不想，我什么也没听见！
……
当天晚上，许臻美美地睡了个好觉，醒来时只觉耳聪目明、神清气爽，状态好得不得了。
今天就要正式开始拍摄白虎居的戏份了。
许臻提前两个礼拜就开始为这场戏做准备，可以说，这是他这一个月来最最上心的一场戏。
原著中，花无缺这个人物作为书中的男二，却拥有着与男主角小鱼儿不相上下的人气，几乎有多一半都是因为这段故事。
英雄救美，谁都会写。
但《绝代双骄》却把这个烂俗的剧情玩出了新高度。
简简单单的一段嘴炮，却将花无缺这个人物的偏执、高傲、视死如归、敢爱敢恨展现得淋漓尽致。
许臻早上4点钟就来到了片场。
借着上妆的间隙，他大致回忆了一遍这段剧情的梗概。
“三月之约”即将结束，花无缺动身去找小鱼儿一决生死。
铁心兰生怕他会真的杀了小鱼儿，因此一路尾随。
她这点三脚猫的追踪功夫当然瞒不过花无缺的眼睛。但，两人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关系已经被戳破了，因此，花无缺不愿再招惹她，她也不好意思再跟花无缺套近乎。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前后缀着，各自吃饭，各自住店，谁也不搭理谁。
直到某天，铁心兰忽然得到了父亲的消息。
救父心切，她冲动之下连夜前往了传言中的山君庙一探究竟。
花无缺担心她的安危，只得跟上去暗中保护。
然而万没想到的是……
这座山君庙，竟然是一处精心为他布下的陷阱！
花无缺纵使有滔天本领，也敌不过早已埋伏在此的天罗地网和无数机关暗器。
他拼尽全力、勉强脱身，却不慎被一根钢针刺入了背后死穴附近，若不立即运气逼出，恐有性命之忧。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铁心兰的呼救声……
——这段镜头，许臻前两天已经拍完了。
今天要拍摄的，便是花无缺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正瞧见江玉郎欲对铁心兰施暴的剧情。
这段戏跟之前《夜雨江湖》里雪竹的那段有点类似。
场景单一，人物不多，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碰撞却极其细腻复杂。
许臻光台词就揣摩了足足一个礼拜。
直到他特意跟导演楚枭雄单独聊了这段，才总算是最终敲定下来。
可以说，为了这场戏，许臻把他能做的所有努力都做到了极致。
如果这还拍不好，那只能说是实力有限了。
……
不一会儿，天渐渐亮起，许臻去后台换衣服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正在戴头套的丁雪松。
两人四目相对，丁雪松面色一僵，而许臻则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目光，旋即朝试衣间走了过去。
丁雪松扭过头去，看着对方飘然远去的背影，暗自皱紧了眉头。
这个人……
先是在《夜雨江湖》那边受到吴导青睐，后又在《绝代双骄》这边被林惠美提拔。
昨天，自己不过是蹭个热度，居然引得吴克明亲自下场为他站台。
凭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背景？
为什么我想要的东西，他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弄到手；而我挖空心思、千方百计地去争取，却总是事与愿违？
凭什么？
他到底哪一点比我强？
命运不公！
嫉妒的火苗在丁雪松的胸中越烧越旺，渐成燎原之势。
许真……
丁雪松默默攥紧了拳头。
今天没了抄袭我的机会，我一定要让你明白什么叫以卵击石！
……
早上7点，一天的拍摄正式开始。
由于这段镜头极其重要，总导演楚枭雄甚至不惜抛下A组的小鱼儿，特意赶到这边来亲自监督。
“啪！”
一声清脆的打板声响起，宣告着拍摄的正式开始。
场景是一间逼仄的石室，黑蜘蛛被点了穴道，五花大绑地扔在角落里；
铁心兰则只是简单捆住了双手双脚，衣衫凌乱地倒在一处石台上。
这时，丁雪松饰演的江玉郎摇摇晃晃地朝铁心兰走了过去，俯下身，神情讥讽地道：“铁姑娘，别来无恙啊。”
瞧见这一幕，场边的楚枭雄默默点了点头。
丁雪松处理得非常好。
江玉郎平时在人前时，每每都是一副儒雅谦和、彬彬有礼的伪君子模样。
然而此时，他的妆容没有丝毫变化，只调整神态，却骤然从一个风度翩翩的正道少侠变成了一个人面兽心、形貌猥琐的色中饿鬼。
改变之大，让人不寒而栗。
楚枭雄知道，这是个真正会演戏的人。
第40章  真戏精就是要carry全场
丁雪松饰演的江玉郎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铁心兰，戏谑道：“嗯，倒确实是生得一副好皮囊，难怪小鱼儿和花无缺都被你迷得神魂颠倒……”
说话间，他的手指顺着铁心兰的脸颊一点点向下滑动，而铁心兰则面露惊恐之色，拼命向后缩着身体，叫道：“你，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咔！”
场边，导演楚枭雄叫了停，略觉遗憾地摇了摇头。
——铁心兰今天表现得不太行啊。
表演痕迹太重了，节奏也抓得不准。
刻意做出来的惊恐表情让人看不懂她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考试没考好，也或许是半夜吃烤肠被经纪人发现了。
总之，很难让人联想到当下的场景。
尤其是在她跟丁雪松同框的情况下，珠玉在侧，这种违和感就更显得刺眼了。
“心兰刚才的表情差点意思，浮于表面了，这个时候你的状态应该是……”
楚枭雄走到场中，比比划划地开始讲戏。
饰演铁心兰的姑娘听得极其认真，神情羞愧地连连点头。
不多时，拍摄重新开始。
“你，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铁心兰在石榻上缩成了一团，语带哭腔地叫道：“你杀了我吧！求你了！”
“咔！”
导演楚枭雄再次叫了停。
“心兰刚才往后缩的点晚了。”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耐着性子道，“你不用等他开口，你看到他走过来就开始往后缩……”
小姑娘态度极好，十分听话。
但奈何实力有限，任凭楚导演怎么费口舌，怎么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得透透的，都感觉像是在隔靴搔痒，劳而无功。
连续NG了几次后，楚导演有些不耐烦了，小姑娘也觉得挺委屈。
她撅着嘴巴，偷瞄了一眼旁边淡定补妆的丁雪松，欲言又止。
NG的责任确实在她，这个无可厚非。
但是……
丁雪松怎么就不能迁就一下自己呢？
我零杠五的实力在这儿摆着，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有什么本质性的突破。
你非要这么实力全开地跟我飙戏，让我很坐蜡啊……
之前铁心兰跟小鱼儿一组的时候，宋彧为了配合她，都会故意把表演简单化，让画面看上去和谐流畅。
而且，还会把节奏点喂到她的嘴边，这样铁心兰演起来就非常舒服了。
然而现在。
丁雪松可不惯着她这个。
——你演好演坏是你的问题，与我何干？
能演演，不能演换人。
我不可能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表演水准。
更何况……
丁雪松的眼神冷冽。
今天这场戏，可是全剧唯一一次跟花无缺正面对决的机会！
我必须要时刻保持好最佳状态，哪有那个闲心迁就你？
结果到最后。
整个剧组为了这么一个小片段，磨叽了足足十几遍。
直到在场所有人都对那句“你别过来”烂熟于心、魔音绕耳，才总算是勉强过关。
楚枭雄在监视器上看着最后的这个版本，撇了撇嘴，依旧是不太满意。
同框的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他既对铁心兰的演技感到不满，又对江玉郎的只顾自己而着恼。
但没办法，这两个问题短时间内都没法解决，只能是先这样了。
“第二场准备！”
楚枭雄拍了拍手，叫道：“各组检查一下设备，花无缺候场！”
听到这话，许臻从场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脱下披在肩上的外套，深吸了一口气。
要开始了！
精心准备了两个多礼拜，成败与否，全看接下来的表现！
他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鬓发，斗志昂扬地朝场边走了过去。
“啪！”
场记板打响后，石室中的江玉郎和铁心兰率先开始了表演。
江玉郎一把将铁心兰拦腰抱起，笑道：“走吧，我的小美人，让我好好疼疼你。”
“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不是真的看上你了。”
“但你是江小鱼和花无缺的情人，若不好好享受享受，怎么对得起他们俩？”
“哈哈哈哈哈……”
场中，江玉郎笑得嚣张跋扈。
无论是脸上的得意，还是眼底的疯狂，都被他演绎得异常到位。
“吱呀——”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刺耳的推门声忽而传来。
江玉郎转头一看，方才疯狂的大笑瞬间骤停。
——花无缺！
许臻登场了！
片场的灯光迅速追了过去，将他整个人从画面中凸显了出来。
此时的许臻，既没有面目狰狞，也没有瞪大眼睛，就这么一双冷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丁雪松，却莫名地让人感觉杀气凛然。
导演楚枭雄眼前一亮。
不错！
许臻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
丁雪松看着许臻的眼神，但觉头皮一麻。
他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两步，方才的嚣张、疯狂、得意统统消失无踪。
花无缺多年积威导致的恐惧，以及自己玩弄人家女人被抓了个现行的惊悚，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见。
楚枭雄满意地点了点头。
果然，演戏这种事，就是要棋逢对手、势均力敌，才能产生出美妙的化学反映来。
江玉郎刚才这一段的表现，明显比刚刚跟铁心兰对戏的时候要好得多！
……
场中，花无缺不说话，只静静瞥了一眼他怀里的铁心兰。
江玉郎二话没说，立即将刚抱起来的铁心兰又放回到了石榻上。
花无缺嘴唇轻启，低喝道：“滚！”
江玉郎一愣，旋即如蒙大赦，连个屁都没敢放，立即低着头、弓着身，步伐踉跄地从石室中跑了出去。
此时，场边的楚导演微微坐直了身体，将胳膊杵在了放着监视器的案台上。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镜头下的许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演？
按照剧本，花无缺的台词只有寥寥数句，动作上的提示也非常之少。
但实际上，他这段戏的心态波动之复杂、情绪起伏之巨大，却堪称是全书之最。
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无缺公子，在这一段前所未有地“发疯”了。
但这种疯，却像是雪山崩塌之后的滔天白浪，而不是山间大雨后的泥石流。
这个度怎么把握？
相当微妙。
此时，片场中，铁心兰忽然见到花无缺来了，她这时候的心情应该是非常复杂的。
绝处逢生的欣喜，得到依靠后的委屈，对自己曾经伤害过花无缺的愧疚，以及对花无缺依旧肯来救她的感动……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作了——
嚎啕痛哭。
楚枭雄的嘴角抽了抽。
我面巾纸都准备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算了，管不了，带不动！
楚枭雄索性扭头不去看她，转而看向了另一个机位下的花无缺。
然而这一看，他却怔住了。
花无缺这时候正在缓步朝铁心兰走去。
但，此时的无缺公子却没了平日里挺拔如松的模样，他的上半身不自然地微微佝偻着，脚步虚浮无力。
只走了几步，他就又停了下来，伸手偷偷扶住了旁边的墙壁，微不可及地喘息了一下。
楚枭雄但觉心脏猛地揪紧。
他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那道单薄的身影，似乎担心对方下一秒真的会不小心跌倒。
——如此细腻的肢体语言！
感染力之强，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许真是真的擅长病态表演，还是今天的状态特别好？
这份表现力，可比他刚进组时的时候强出太多了！
而此时，片场中。
“当啷。”
一声轻响，花无缺甩手将一柄短刀扔在了铁心兰所在的石塌上。
正委屈得呜呜哭的铁心兰忽然安静了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那把短刀，又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花无缺。
在她的视角下，花无缺白衣如雪，负手而立，石室中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的侧脸，这一幕美得像是一幅画。
而此时，这位画中的公子正站在数米之外，神情冷漠，连一个正眼都没给自己。
这一刹那，原本一直在硬背台词的铁心兰突然感受到了真实的心痛。
这个人曾经对自己那么好。
无微不至的照顾，毫无理由的偏袒，尽心竭力的保护……
他的目光仿佛天生就是柔和的，看向自己时，眉梢眼角都是笑。
而如今……
两人之间的距离却比陌生人还要远。
铁心兰低下头去，抿着嘴，没有吭声。
她默默朝那把短刀蹭了过去，背着身，艰难地抓起刀柄，开始一点一点地割着缚在手腕上的麻绳。
场边，楚导演瞧见这一幕，嘴巴微张。
——铁心兰这段演得蛮好的嘛！
虽然称不上有多精妙，但绝对在水准以上。
完全不像方才第一场戏时那样蹩脚。
什么原因，难道是因为花无缺在带戏？
“哈哈哈哈哈……”
楚导演还没来得及再细看一下铁心兰的表演，一阵熟悉的笑声就在片场中再次响了起来。
——江玉郎去而复返！
场外，楚枭雄兴奋莫名。
开始了！
最精彩的部分马上就要来了！
江玉郎上下打量着花无缺，猖狂笑道：“花无缺，你吓唬不了我！”
“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被白山君夫妻所伤，已是连一分武功都使不出来了！”
“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他嘴上这样说，脚步却仍远远绕着花无缺走，一副色厉内荏的怂包模样。
花无缺深深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我本不想杀你，你为何要自寻死路？”
江玉郎仰天大笑，嚣张叫道：“我就是要自寻死路！”
“我不光要死，还要在你面前，死在你心上人身上！”
“你来杀我呀？”
说着，他快步朝铁心兰的方向走了过去。
铁心兰难以置信地向后一缩，叫道：“你，你敢！”
“我怎么不敢？”江玉郎满脸兴奋地叫道，“难道花公子还敢对我怎样？”
“我只当今天能尝一尝小鱼儿与花无缺的女人是什么滋味，没想到，居然还能有幸请到花无缺来‘观礼’！”
“哈哈，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场边，楚导演看着这段表演，兴奋得几乎浑身战栗。
——太贱了！
丁雪松的这段表演简直贱到炸裂！
楚枭雄当了20多年的导演，单就惹人愤怒这点来说，他一时间甚至想不起来有哪段能超越得了刚才的那一幕。
他立即转头看向了对面的许真。
怎么样，你打算如何接招？
如果单单是怒发冲冠的话，可拼不过这样的丁雪松！
这时候，场中的花无缺动了。
他凝视着江玉郎的眼睛，缓慢却坚定地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江玉郎看着他，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六步，七步。
片刻后，花无缺停了下来。
他垂下眼帘，嘴角微微翘起。
——笑了？
这一刹那，不光是场外的楚枭雄，就连场中的丁雪松都愣住了。
他为什么会笑？
他想做什么？
下一秒。
花无缺重新扬起了双眼，眸子清亮，剔透，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楚枭雄“唰”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故事里的、还是故事外的，全都清楚地读出了他眼神中的含义：
他不要命了。
此时的花无缺，彻彻底底地放下了一切，从容面对了死亡。
性命安可怀，视死忽如归。
所以他在笑。
当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令他感到恐惧？
场中，丁雪松看着这个眼神，但觉脑子里“嗡”地一声。
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在这一刹那直冲天灵盖。
“当啷……”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撞倒了脚边的一个烛台。
但是他没敢去管。
丁雪松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甚至忘了自己该说些什么。
“你，你别过来！你别碰我！”情急之下，一句不知道哪里来的台词脱口而出。
然而下一秒，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铁心兰的台词。
就是刚才两人NG了十几遍的那段的。
丁雪松脸色铁青。
——啊！这该死的魔音绕耳！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自责，许臻饰演的花无缺已经毫无破绽地接了下去。
“你怕什么？不是你说的要‘自寻死路’吗？我成全你。”花无缺一步步地朝他逼近，脸上依旧带着那抹该死的笑意。
丁雪松汗如雨下。
“花无缺，你冷静一下……”
刚刚的忘词打断了他的节奏，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是对是错地叫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活着不好吗？”
“一个人只有一条命，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用命去换？”
在他对面，花无缺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用命去换。”
说罢，他的嘴角向上一扬，脸上的笑容更盛：“所以，如果我不要这条命了，也不是为了换任何东西。”
场边一片死寂。
他们说的话其实跟原剧本里的台词并不一致。
然而，这一刻，就连编剧本人都忘记了原台词究竟是什么。
随着这句话出口，无数人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转头望了过来。
“呜呜呜……”
几秒钟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片场中响起。
饰演铁心兰的演员无力地倒在石塌上，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道瘦削的身影，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
导演楚枭雄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41章 一败涂地
此时，场中的丁雪松已经彻底懵了。
许真出人意料的精彩表演、自己情急之下念错的台词、对方将错就错接下去的临场反应能力……
一步步逼得他节节败退。
短短不到半分钟，丁雪松的后背就已经被汗水浸透。
他演不下去了，状态完全垮了。
硬着头皮生演的状态让他无比煎熬、如遭凌迟。
演戏这么多年，丁雪松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期待着导演喊“咔”。
然而，等了又等，这声“咔”死活就是没来。
——咔什么咔，导演楚枭雄正看得津津有味呢！
对于许真眼下的状态，楚导演简直满意到无可附加，恨不得摄影机永远都别停，他能就这么一直演到天荒地老。
至于江玉郎。
那不是还在凑合着演呢吗？
能演就继续演呗，差不多得了，观众看的又不是你！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丁雪松就如同在做梦一般，勉强靠着身体的本能在应付着这场戏。
直到花无缺突然爆发，一掌将他打翻在地，丁雪松这才终于如愿以偿地摔了个狗吃屎，连滚带爬地逃离了片场。
“咔！”
直到此刻，导演才终于喊出了这声迟来的咔。
但这声“咔”是因为一场戏拍完了，而不是因为没拍好、需要重拍。
“好！非常好！”
场边，楚枭雄满眼兴奋地叫道：“无缺刚才这一场演得太棒了！”
“状态难得，废话我不多说，咱们马上继续下一场！”
然而，他满意了，有人却不满意。
一旁的丁雪松听他这样说，急忙打断道：“导演，这段还是再保一条吧，我觉得我没演好！”
楚枭雄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啊，”楚导演道，“玉郎刚才表现得也挺好的，不用重来。”
丁雪松争辩道：“不好！导演，我刚才连台词都没念对，错了好几处呢！”
楚枭雄：“……”
丁雪松死死盯着对方，态度异常坚定。
绝对不能让这段镜头就这么敲定了！
谁都有状态好的时候、也有状态不对的时候。
刚刚许真状态大爆发，而自己全程梦游，这段表演要是放进了正剧里，岂不是成了自己演技不如许真的铁证？
楚导演当然明白丁雪松是什么心思。
而且他也知道，江玉郎后半段确实演得不够好，最多也就发挥出了平时六七成的实力。
——但我哪有功夫管你啊？
这要是你的单人镜头，我还能称赞一句你认真负责，对艺术有追求。
但现在，我难道要为了你，不惜错过花无缺的绝佳状态？
不可能，别做梦！
“玉郎刚才的问题不大，错的那几句台词都不是原则性错误，”楚导演道，“这场戏就过了，白璧微瑕也是一种美。”
说着，他拍了拍手，不由分说地道：“各组准备！一分钟后开始下一场！”
话音落，整个片场立即紧张了起来，全员重新投入到了工作状态当中。
而已经退场的丁雪松则被人扔在了一边，无人问津。
丁雪松呆呆地站在场边。
白璧微瑕确实是一种美。
但是……人家是白璧，我是瑕啊！
老子不想当瑕！！
……
然而很遗憾，丁雪松这时候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大局已定。
他刚才这段梦游般的表演就这么被导演强行确定为了最终版本，被永永远远地定在了耻辱柱上。
丁雪松整个人像是一具坏掉的木偶，失魂落魄地站在场边，以一个观众的视角看着接下来与自己无关的镜头。
他看到花无缺戏谑地笑着，谎称自己刚刚虚弱的状态只是装出来的。
他看到花无缺用最不屑一顾的语气，说着最最恶毒的言语，拼命想要把铁心兰逼走。
他看到铁心兰羞愧逃离后，花无缺怔怔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鄙夷、不屑烟消云散，全部化为了浓浓的爱意和深深的不舍。
他看到花无缺蜷缩着身体，濒死般地颤抖着、狂笑着、咳嗽着。
滴滴鲜血溅在他雪白的衣襟上，变作了一朵朵猩红色的花蕾，令人触目惊心……
“咔！”
不知过了多久，这组镜头的拍摄终于彻底结束。
“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片场边，阵阵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逐渐汇聚成了一道洪流。
花无缺这一段的绝佳表现，获得了在场全体工作人员的认可，楚枭雄兴奋得几乎把掌心都给拍红了。
“好！无缺今天这个表现绝了！”
“午餐定了没有？今天必须加鸡腿，哈哈哈……”
丁雪松站在一群喝彩的人群中，突兀地垂着手。
……要鼓掌吗？
给自己的对手喝彩？
他尴尬地抬起手来，僵了一会儿，然后又放了下去。
半晌，丁雪松面色一沉，悄无声息地拂袖而去。
……
丁雪松坚决不承认自己的演技不如许真。
但今天的这场戏，不得不说，自己一败涂地。
原因说不准是轻敌了还是着急了。
总而言之，没能保持好状态，怨不得别人。
他掏出手机来，想要刷一刷新闻，看一看自己的超话。
谁料这时候，经纪人邵梦华却突然给他打来了一通电话。
“你方便说话吗？”邵梦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道，“周围有没有人？”
丁雪松四下望了一圈，道：“方便，梦姐你说，什么事？”
邵梦华语气低沉地道：“你拍完这部戏，咱们的合作关系可能就要结束了。”
“公司那边已经给你安排了新的经纪人，他会陆续开始接手你的事务。”
“你等通知吧，我先跟你知会一声。”
听到这话，丁雪松“唰”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梦姐！”
他语气急促地叫道：“咱们不是一直配合得挺好的吗？你，你不能不要我啊！！”
邵梦华是盛唐传媒的头号经纪人，离开邵梦华，就等于是公司放弃了将他作为重点对象来培养！
电话那头，邵梦华叹了口气，道：“是公司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
“上面对你擅自发布不利于自身形象的言论非常不满，希望你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反省一下。”
“另外，以后你的所有公众账号可能都要交由公司来打理了。”
丁雪松抓着电话，瞪大了眼睛，半晌没有吭声。
他很想对邵梦华说，这条V博不是你让我发的吗？
结果现在受害人却是我？？
然而，丁雪松终究还是把这句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这时候再说这种话又有什么用！
人微言轻，说什么都是情商低！
第42章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丁雪松那边气得七窍生烟，而许臻这边却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今天的状态出乎意料地好。
许臻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场戏居然能演到这个程度。
当他在监视器里面回放自己刚刚拍完的镜头时，他几乎不相信那个人就是自己本人。
——这，这简直就是一个“专业演员”呀！
自己以前在电视里看到的表演，好像就是这种感觉的！
这场戏过后，许臻感觉自己像是经历了一次顿悟。
他之前一直都觉得，自己看视频、模仿别人的表演，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上不得台面。
许臻虽然一直都用这个手段应付着之前的表演，但心理终究还是感觉有些自卑的。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突然发觉：
原来大量的模仿其实也是学习表演的正当途径之一。
就像是学写字要临帖，学画画要临摹。
想要学好一门技术，就是得通晓百家精华，才能融会贯通，最终形成自己的风格。
比方说今天的这场戏。
许臻虽然事先钻研了很多前辈高人拍过的类似场景，但实际上，最终呈现出来的这套表演，没有任何一个镜头是完全照搬的别人。
他取其精华，再结合自己对人物的领悟，才最终完成了这组镜头。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表演。
在回酒店的车上，许臻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心情十分愉悦。
这种倾尽全力后最终得偿所愿的感觉简直是太美好了！
“阿臻，你想什么呢？”
旁边的座位上，乔枫看着许臻一脸呆笑的模样，道：“你现在状态怎么样，累不累？”
他今天刚刚演了一场全力爆发的大戏，按理说应该是精疲力竭的。
但，在美好心情的加持之下，许臻摇了摇头，笑道：“一点儿都不累，我回去继续准备接下来的戏。”
乔枫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你忘了吗？你在横州这边的戏份杀青了。”
“剧组这边给你放了一个礼拜的假，再进组就是雁山那边了。”
“啊……”许臻愣了一下。
居然有假期？
行程方面的事一直都是周晓曼帮他管，所以他始终没怎么上心。
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峨眉后山的戏、移花宫的戏、地灵庄的戏、山君庙的戏……
不知不觉间，花无缺在横州这边的所有镜头居然都拍完了啊。
莫名地有点怅然若失。
由于小鱼儿身上的戏份更重，因此，许臻在剧组转场的间隙获得了一段休息时间。
乔枫看他回想起来这事，道：“你需不需要先休息两天？”
“我打算约时间请一下东岳影视的蔡总。”
“毕竟人家之前帮咱们处理了这么重要的事，总要表示一下的。而且……”
说着，乔枫偷偷留意着许臻的神情，道：“他之前跟你提的那事，你也是时候给个回应了，不能总吊着人家。”
许臻微微一怔。
给个回应，指的是关于签约东岳影视的事吧？
“乔哥，我想问一下，”他犹豫着问道，“我之前听你说，许致远现在是属于星光娱乐的。”
“那如果我跟东岳这边签约，他那边该怎么处理？”
一听这话，乔枫笑道：“这个不需要你担心。”
“只要有下家肯要你，你跟上家的合同一定能处理好。”
“无非就是赔点钱的事，而且这个钱也不用你出。”
乔枫耐心跟他解释道：“星光跟东岳是合作关系，不是敌对关系。星光主要经营的是艺人经纪，而东岳这边主要是影视制作。”
“以蔡总跟星光的交情，他开口了，星光是不可能拦着你的。”
“反正许致远又不是什么大腕。”
听到乔枫这样说，许臻微微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他是有些心动的。
演戏是一件令他很开心的事，他很愿意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
但是，他如果常年飘在外面演戏，谁来照顾师父呢？
如今大师伯被女儿接走养老、三师叔还俗下山，庙里就只剩下他们师徒二人相依为命。
许臻一点也放心不下老爷子一个人在山里。
“乔哥，”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道，“我想回去看看，行吗？”
乔枫问道：“回哪里？”
许臻道：“回甘州，GG县象山村，云柯寺。”
他顿了顿，道：“我出来一个多月了，想回去看看师父。”
乔枫转头看了他一眼。
“嗯，好，当然可以，”乔枫展颜一笑，道，“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陪你一块去吧。”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乔枫心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
去认认门挺好的啊，免得这个再跑了。
俗话说得好，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嗯，我总得知道一下庙在哪里吧。
……
而与此同时。
一个名为“木西木西”的视频网站上，知名up主“逍遥剑主”刚刚更新了一条视频：
题目叫做：“近三年打斗画面混剪！全程高能！！”
很快，数以万记的网友注意到了这条更新信息，饶有兴致地点开了视频。
逍遥剑主配了一首最近大火的古风歌曲，激昂澎湃的音乐伴着飞速闪过的一幅幅打斗画面，看得无数人热血沸腾。
不到3分钟，视频播放完毕，许多拥趸已经开始留言发弹幕了。
“啊啊啊啊啊啊剑主大大我爱你！！！”
“年度最佳混剪视频预定。“
“这段资源都挺熟的啊，百凤山、龙行天下、血影残刀、烟花三月……哎等等，谁能告诉我那个光头是谁？”
“求1分21秒这位小和尚出自哪部电影。”
“哎呦卧槽，这个小师父是我的菜啊，这演员谁，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跪求大大把所有视频素材的名字发上来，重点是那个穿灰衣服的小师父！”
“……”
屏幕前，一个留着双马尾的小姑娘微微翘起了嘴角，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着。
“咦，你们这些伪武侠迷！”
“前一阵子魔芋跟小雪人的撕笔大战没看到吗？”
“1分21秒的这段视频出自吴克明导演的新电影《夜雨江湖》呀！”
“30秒长镜头，不看后悔哦！”
后面附了一条链接，正是吴克明发布的那条先导片。
第43章 回山
“哗啦啦啦……”
晚上十点钟，周晓曼在酒店里洗完澡，披着毛巾坐到了床上，用手机打开了“木西木西”视频网站。
看了一下数据，洗澡前发布的那条视频播放量已经破了10万，转发量也相当可观。
周晓曼的眼睛笑成了一对弯弯的月牙。
“逍遥剑主”这个账号是她5年前注册的，那个时候她追星，喜欢拿爱豆的视频做剪辑。
由于技术不错、产量又大，逐渐在饭圈里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至于现在么……
星是早就已经不追了，视频剪辑也从原来的单剪一家变成了古装剧混剪。
眼下，她这个账号的人气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大UP主，但也绝对是这个领域里数得上的一号人物。
周晓曼简单浏览了一下弹幕和评论后，点开了一个名为“盛世美颜一号站”的群聊。
就洗个澡的功夫，群里已经有七八个人@了她，各种各样的骚话刷得热火朝天。
“逍遥这是找到新宠了？1分21秒，副歌第一句整句都给了这个小和尚，绝壁是真爱！”
“其他人你都只剪3秒钟，只有这个小和尚你给了足足8秒多，过分了啊！”
“这位置，这节奏，我看完视频谁也没记住，就只记住了这个光头！不愧是心机剑主！”
“这拉踩也太明显了吧？别人都是全景打戏、没有正脸，就只有这个小和尚给了个怼脸大特写……哎不过这个脸是真的好看，这谁？”
“歪了歪了，说好的批判逍遥背叛组织呢？”
“不是，谁来给我科普一下这个小和尚是哪路人马？这个颜我可以。”
“来人！快来人！组织里又出现了一个叛徒！！”
“……”
手机屏幕前，周晓曼笑得捶床大笑。
这个“盛世美颜一号群”是她和几个朋友创建的，群员基本上都是圈内的视频剪辑达人。
同时，也全都是饭圈人人唾弃的“毒瘤”：博爱粉。
顾名思义，博爱粉，指的是那种不钟情于某一个艺人，而是同时粉很多人的那类粉丝。
但凡颜值长在她们点上的，她们就喜欢，就要给人家剪视频。
可以说是十分没节操了。
周晓曼起初建这个群的目的只是为了交换高清资源，互利互惠。
而到了今天，这个群已经逐渐承担起了交流情报、发布悬赏任务之类的作用。
她清了清嗓子，用语音在群里回复道：“说什么背不背叛组织的，难听！”
“咱们这个群不就是二五仔群吗？”
说着，她莞尔一笑，道：“至于你们刚才提到的那个小和尚，高清视频源我已经发到网盘里了，二次剪辑的授权也拿到了。”
“小婊贝们不要客气啊，需要的自取。”
“但凡有人的剪辑达到了30万以上播放量，发链接过来找我，有重金酬谢哦！”
这条信息发出去后，群里马上刷出了一大波回复。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一天天的骗我们给你做廉价劳工！”
“黑心剑主，压榨我们这群可怜人的劳动力！”
“什么重金酬谢，你上次说重金，结果到头来只给我寄了一张签名海报，骗子！大骗子！”
“……”
周晓曼看着这些义愤填膺的回复，莞尔一笑。
她把手机界面从群聊切了出去，点开了网盘。
只见网盘中，《夜雨江湖》先导片的下载量正在不断攀升，从七八个，到十几个，到上百个……
周晓曼翻了个白眼。
呵呵，这群小可爱。
一个个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手指头却很诚实嘛。
用不了一个礼拜，《夜雨江湖》的这段先导片就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各大视频网站里不断冒头。
这就是让许臻成为“木站小王子”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周晓曼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
两天后。
乔枫和许臻先是坐飞机抵达了甘州省会，而后租了一辆越野车，自驾前往许臻师父所在的云柯寺。
事实证明，许致远果然不愧是一个合格的十八线糊咖。
跟他共用一张脸的许臻途径无数公共场合，没做任何遮掩，也没有一个路人冲上来说认识他。
顶多也就是由于相当出色的外形，获得了不错的回头率罢了。
乔枫对此感到十分沮丧。
但许臻却不以为意——他又不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的。
之前的十八年，他在甘州那边也有很多熟人，上学、买菜、去医院，都会看到他，但从来没有人说他长得像哪个明星。
现在跟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给许致远当了一个多月的替身，客串了一部电影、拍了一部电视剧而已。
而且这两部剧现在还都没上映。
不过，许臻这个想法倒是有点冤枉许致远了。
许致远当童星的时候其实还蛮有名的，只不过，许臻那时候身体不好，瘦得只剩皮包骨，两人长得并不算太像而已。
约莫到下午5点多的时候，两人驱车来到了云柯寺所在的小山村。
时间是二月下旬，天气尚未回暖。
地处西北的甘州不比江南水乡，目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枯黄，山上几乎看不到一点绿色。
乔枫跟在许臻身后，徒步往山上爬。
不到10分钟后，常年缺乏锻炼的乔小胖就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杵着膝盖问道：“阿臻啊……还，还有多远？”
许臻停下脚步，面色如常地道：“一共要过三个山头，现在第一个山头还没到呢，要么你去山下等我吧。”
乔枫：“……”
活该这破庙香火不旺！
乔枫欲哭无泪地咬咬牙，铆足了劲跟了上去，待逼近最后一个山头的时候，整个人一条命已经快没了半条。
他生无可恋地喘了半天粗气，刚想继续跟上，一抬头，却见许臻正呆呆地站在山头上，一动不动。
“阿臻？”乔枫试探着唤了一声。
许臻没有回答他，却突然迈开步子，飞速朝着前方冲了过去！
“哎，别跑，小心摔着！”
乔枫见状，连忙追了上去，谁料等跑到山头时，他也不禁愕然停下了脚步。
只见，不远处的一处平缓的山坡上，立着一座斑驳破旧的小庙。
庙前的石板路打扫得干干净净，庙后则开发出一片小小的菜园子，周围围着半人高的篱笆墙，一看便是有人生活的地方。
然而……
此时，这座小庙的主房却已经塌了！
暗灰色的瓦顶斜斜地坍塌在地上，从远处看，整座庙几乎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师父！师父——！！”
许臻这时候已经跑到了庙前，他推开院门，惊慌失措地东奔西走，在那些还没塌的偏屋里寻找着师父的踪影。
但，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慌乱中想要扒开已经塌了一半的主屋门，却只听“喀啦”一声，本就已经塌得不成样子的屋顶又向下塌了不少，几块瓦片从上面掉了下来，险些砸到他。
“你别在里面呆着，先出来！”
刚才这一幕可吓坏了乔枫，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庙外，大吼着冲他摆手道：“阿臻，你别着急，你师父肯定没在这儿！”
“你看外面围着警戒线呢，肯定是施工的时候塌的！”
“你师父有没有手机？先跟他联系一下！”
第44章 少年不识红尘好
师父是有手机的。
但是许臻给他打过去后，对面却没有人接。
两人只得急匆匆地原路下山，跑到附近村子的村委会去询问，然后得知：
庙已经塌了快半个月了。
许臻的师父没有受到波及，安全得很，如今正在县城的法云寺里挂单。
许臻：“……”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明明我每天都给你发短信报平安！
在去往县城的路上，他有气无力地瘫坐在副驾上，扭头望着窗外。
乔枫见他这副模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道：“尊师怎么称呼？多大年纪了，身体可还硬朗？”
许臻木然道：“家师法号‘了然’，虚岁67，身体尚可，只是腿脚不太灵便，有些类风湿。”
乔枫道：“庙里除了了然大师，还有其他人吗？”
许臻摇头道：“没有了。我小的时候庙里原本有一位老住持，早些年圆寂了；”
“三师叔几年前还俗了；”
“大师伯身体不好，前一阵子被他俗家女儿接下山治病去了。”
“现在山上就我们两人。”
说着，许臻叹了口气，道：“我走的时候，就劝师父去法云寺挂单，他偏不听，这下好了……”
乔枫讪讪一笑，没有搭腔。
……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两人开车回到了县城。
由于时间太晚，许臻没好意思立即上门去打扰。
两人在县城的旅店里凑合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才去法云寺拜访。
乔枫站在寺外仰望了一番，十分感慨。
——看看！
人家大庙跟小破庙就是不一样！
背靠苍山，朱墙金瓦，庙前有着数十级白石台阶，门前立着两尊威风凛凛的大石狮子，一看就气势十足。
两人进门的时候，几位黄袍僧人正在门口施粥，乔枫正好没吃早饭，随手就领了一碗。
乔枫在吸溜吸溜喝粥的时候，许臻已在知客僧的带领下，找到了自家师父：了然和尚。
此时，了然正在殿后的广场上，领着一群年轻和尚打拳。
大冷的天，老爷子只穿了一件麻布僧袍，但精神头相当不错，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许臻亲眼瞧见师父平安无事，这才放下了心。
他见众人打的正是自己平时常打的罗汉拳，于是便脱下外套，也跟着一起打了起来。
十几分钟后，一套拳打完。
了然和尚瞧见了自家傻徒弟，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道：“守真，过来！”
守真是许臻的法名。
许臻如今尚未入戒，这名字没有实际意义，也就是平日里叫叫罢了。
了然和尚将他领到附近的一间禅房里，熟门熟路地拿来两个蒲团，师徒二人分两边做好。
“主殿的梁柱从地基那里就朽烂了，为师找人修屋顶的时候不知道，险些出了事。”
了然语气平淡地讲述着自家破庙塌了的原因，道：“不过好在施工队的安全措施做得好，没有人受伤，但是房顶暂时是修不了了。”
许臻问道：“是钱不够吗？”
了然摇头道：“钱倒是还有剩，但是重建和修葺不一样，得到相关部门去办手续，挺麻烦的。”
说着，他转头看了看周围，道：“不过，建不建其实也无所谓，为师在法云寺这边也很好。”
“从辈分上算，这里的住持算是你的师叔祖。”
“为师每日在这里练拳，讲经，与在云柯寺里也没什么不同。而且……”
说到这里，他轻轻笑了笑，道：“为师老了，在这里挂单，你也能安心些。”
听到这话，许臻微微一怔。
“师父，我……”他张了张口，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徒儿有一事想请您解惑。”
说罢，他便将自己最近这一个月来的种种遭遇尽数讲给了师父听。
包括孪生兄弟其实是一个演员，自己被迫替他演戏，以及有经纪公司想要跟他签约等等。
作为证明，他还找出了《夜雨江湖》的那段先导片，点开来放给师父看。
了然和尚饶有兴致地接过手机，点开来看完，不禁笑道：“嗯，守真最近的功夫有长进。”
“这个鹞子翻身你半年前还做不了这么漂亮，不错，看来是没有偷过懒。”
许臻听到师父的夸奖，咧嘴一笑，十分欣喜。
“嗯……看样子，你很喜欢演戏啊？”了然和尚瞧着许臻的神情，道，“喜欢做，就去做，你有什么可犹豫的？”
许臻垂着头，道：“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是以修行作为……”
“你是在担心为师吗？”了然和尚打断道。
许臻愣了一下，低头不语。
了然道：“为师不需要你担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何想要出家？”
许臻犹豫了片刻，道：“山中清静，与世无争，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了然笑着摇了摇头。
“为师今日不与你讲禅，跟你聊聊我出家前的事。”
说着，了然坐直了身体，正色道：“为师杀过人。”
许臻蓦地抬起了头。
了然看着他惊愕的目光，没有回避，继续道：“我从前是一个中学的体育老师，有一个还算美满的家庭。”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我的妻子在外面有别的男人，而且儿子也不是我的。”
“本来我俩已经商量好了离婚。结果有一天，我喝多了酒，不小心又走回了原来的家。”
“我看到她来给我开门，那个男人就坐在我原来常坐的沙发上。我气昏了头，一怒之下，抓着她一顿猛打。”
“那个男人看我凶悍，没敢阻止，直接跑了。”
讲到这里，了然长叹了一声，道：“我失手把她打死了，判了15年。”
“等出来的时候，父母都已过世，其他亲戚也对我避之不及。”
“我那时候觉得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了。”
“所以我选择了出家。”
了然说着，抬起头来，凝视着自家徒弟的眼睛，道：“少年人，你又有何烦心之事？”
听完这段讲述，许臻愣住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师父竟然有这样的过去。
打从记事起，师父就始终是和尚，他从未思考过师父在出家前是怎样的人。
了然见他犹豫，微微笑道：“孩子，我把你养大，是因为我佛慈悲，不是为了给寺庙留一个传人。”
“如今你长大了，我要你去山下的红尘俗世里走一遭。”
“遍体鳞伤也好、光芒万丈也罢，你总要亲眼去瞧一瞧这个世界，才能决定是否要同为师一样，守这青灯古佛。”
“入世，未尝不是一种修行。”
第45章 东岳影视的培养计划
当天，许臻在法云寺一直呆到了下午。
早课，听经，礼佛，过堂……
各类事务与从前在云柯寺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里的僧侣更多，大殿的气势也更为恢弘。
下午临走时，乔枫与这里的掌事僧人联系，捐了一笔香火钱。
具体多少数额许臻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们走的时候，法云寺的住持亲自送了出来，态度无比和蔼亲近，拉着他们讲了一堆听不太明白的禅语；
陪在一旁的师父也是一脸的容光焕发，下巴扬得高高的，倍有面子。
许臻狐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乔枫。
话说，经纪人这个行当这么赚钱的吗？
之前雇自己演《夜雨江湖》也是、住希尔登也是、给庙里捐香火也是……
多高的收入也扛不住他这么造吧？
还是说，人家心怀远大理想，对钱没有兴趣？
许臻不得而知，也没有多问。
人家爱花花呗，又没花我的钱。
临别时，师父了然和尚将许臻叫道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土黄色的僧包，低声道：“守真，这个东西你务必要收好。”
许臻看着包裹上绣工精致的莲花，以及“佛光普照”四个大字，不由得神情一凛，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难不成，是什么孤本经典、失传秘籍？
了然和尚一边将包裹打开，一边道：“我听说，你下一部戏的女主角是俞眉。”
说话间，他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扁扁的塑料盒子，道：“这是俞眉刚出道时发布的第一张唱片，限量版的，全球只有2000张。”
了然郑重其事地将唱片递给许臻，道：“你见到俞眉后，让她在上面帮我签个名，然后再给我寄回来。”
“记住，一定要用顺达速运，要上保险，可千万别给为师弄坏了！”
许臻：“……”
师父，您这个兴趣爱好很丰富啊。
……
第二天，许臻和乔枫从甘州飞往了京城。
眼下，国内多数影视剧的拍摄都在横州影视城进行，但这些大型娱乐公司的总部却多半位于京城。
比方说目前的国内三大巨头：华影传媒、星光娱乐、环球娱乐，以及《绝代双骄》的制作公司：东岳影视。
当天下午，乔枫和东岳影视约好了时间，带着许臻前往了对方的总部。
东岳影视的总部位于京城东郊，是一幢独立的办公大楼。
占地面积不大，造型却很有设计感，很好地融合了中式风格与现代风格，看上去既简洁又古朴。
许臻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坐电梯来到5楼，总经理蔡实践、艺人经纪部总监曾毅等人早已在会议室里等候。
见到许臻进门，蔡实践主动起身相迎，笑着将他拉到了会议桌旁。
“听之前乔枫跟我联系，小许已经做出决定了？”蔡实践眼含期许地问道。
许臻点头道：“是的，非常感谢蔡总的赏识，我很荣幸能够成为东岳影视的一员。”
经过与师父的长谈之后，许臻已经下定了决心：要试着去做一个演员。
不是作为许致远的替身，而是以“许臻”这个身份，堂堂正正地去娱乐圈闯荡一番。
听到他明确表态，蔡实践笑得合不拢嘴。
“嗯，这也是我们的荣幸，东岳影视非常欢迎你的到来。”
说着，他从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件，向他递了过去，道：“公司这边为你草拟的一份经济协议，分成是四六，期限是六年。其他还有一些细节上的条款，你可以拿回去跟经纪人慢慢商量。”
“有哪里不满意的，随时跟我提。”
“至于星光娱乐那边，我已经跟他们打好招呼了，你按照正常流程解除合同即可，他们不会为难你的。”
说着，蔡实践杵着下巴，道：“今天除了这些事务性的事情，我还想跟你聊一聊你的未来发展定位。”
许臻道：“蔡总您说。”
蔡实践道：“我明白跟你说，我个人非常看好你的潜力，但是就目前来讲，你在市场上的商业价值是非常低的。”
“也就是说，如果把你作为一个自由人放到市场上，现阶段你很难赚到太多的钱。”
许臻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演员跟其他行业不同，身价从来都不是由硬实力决定的。
就比方说贺俊宁，同样是这个人，在林惠美挖掘他进入演艺圈之前，他只能作为一个小模特在路边商演上走秀；
而如今却大红大紫，一部剧的片酬动辄几千万上下，前后差距数以万倍。
“对于如何提高你的身价，公司方面有三个近期目标，”蔡实践道，“第一，演员的实力要靠作品说话，近两年内，公司会安排你出演至少三部千万级别以上的电视剧，不包括《绝代双骄》。”
“男一暂时不会给你，但其他的角色任你挑选。”
一听这话，许臻尚未觉得如何，一旁的乔枫却已是怦然心动。
三部大剧！
东岳的剧从来没有太差的，其中有80%都能在各大卫视上播出，部分火剧甚至能连续播放多轮。
演员最怕的就是无戏可拍，只要不停有电视剧上映、在观众面前怒刷存在感，未来绝对不愁火不起来。
蔡实践继续道：“第二点，我查了你的资料，你今年才刚满18周岁，公司希望你能去考一所艺术类的大学，最好是中戏、京影、上戏这三所之一。”
“公司会给你安排专门的家教，保证你在拍戏的同时不影响学习。”
许臻点了点头。
他最近一段时间混迹在《绝代双骄》的剧组里，发现周围的年轻人几乎有多一半都是科班出身。
宋彧、林嘉、丁雪松……
要么是中戏的，要么是上戏的。
自己整日跟这些名牌大学的学生混在一起，嘴上不说，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一些自卑。
许臻总感觉自己很多东西不会，是因为没有好好上过学，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演技。
这种不确定感会在心里逐渐累积，最终影响到自己的信心。
有可能的话，他也想去这些大学里好好深造一番。
“第三点，”蔡实践道，“我希望你能拿一个奖来证明自己的成色。”
听到这话，许臻愣了一下，问道：“您指的是？”
蔡实践正色道：“国内电视剧领域一共有三大奖项，海棠奖、星空奖、飞鹰奖。”
“其中飞鹰奖里有一个奖项的门槛最低，叫做‘年度最佳新人奖’。”
“我希望《绝代双骄》上映后，你能够把这个奖拿到手。”
第46章 我是演技派
对于蔡实践提出的三个目标，许臻的理解都只有一知半解。
无论是拍戏、上大学、还是拿奖，他对于这些目标的概念都仅限于自己要做哪些事，而没有考虑到，这些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
离开东岳影视的时候，许臻心中更多的是忐忑。
忐忑于未来前途的不确定性；
忐忑于，自己刚刚做出了人生中的一个重大选择。
这个选择注定会对自己今后的人生产生巨大的影响，甚至直接决定了他未来的悲与喜、苦与乐。
许臻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想要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
……
当天晚上，乔枫和许臻从京城坐飞机回到了金乌市。
一个礼拜的假期即将结束，许臻要前往外景地雁山，继续《绝代双骄》后续剧情的拍摄。
然而，刚下飞机，他还没来得及跟师父报个平安，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一看号码，居然是宋彧打来的。
“喂？”
“兄弟，十万火急！”电话那头，宋彧嗷嗷叫道，“你现在在哪儿？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怎么关机了？”
许臻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道：“我刚下飞机，现在在金乌机场，怎么了？”
宋彧哀声叹道：“哎呀别提了！我真的是……贼无语……”
说着，他连叹了好几口气，才道：“林嘉那边需要找一个男演员当助演。”
“我本来答应了她要去的，结果，我刚才刚听说，她对手那边找的助演居然是我的一个死对头！”
“我不可能跟那个玩意儿同台，这辈子都不可能！”
“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宋彧苦兮兮地叫道：“兄弟，你是我兄弟不是？”
“你替哥去一趟呗？栏目组就在钱塘市，一天就能录完。”
“我现在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人了，年纪要差不多，演技要好，形象要好，关键是要特！别！白！”
“除了你我真的想不到第二个人了，只能靠你了！”
许臻被他这一连串的叽里呱啦说得有点发蒙。
“这个，呃……”
他迟疑了片刻，道：“外边风大，我有点没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综艺节目，要演技好，特别白？啥意思？”
电话那头，宋彧大声叫道：“兄弟，我夸你呢！我夸你演技好，形象好，而且特别白！！”
许臻：“……”
对话忽然就搭不上线了。
无奈，许臻只得举着手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站稳，听宋彧跟他从头到尾捋了一遍，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是林嘉正在参加一款综艺节目，需要找一个助演嘉宾。
而她对手请的助演却刚好是宋彧的死对头。
宋彧不愿意去，想要让许臻替他去。
乔枫这时候就在许臻旁边站着，听到宋彧提起这个综艺节目的名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疯狂地用口型示意道：“答应！答应！”
许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出于对宋彧这段时间力挺自己的感激，许臻将这事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他向乔枫问道：“《我是演技派》很有名吗？”
——这档综艺节目的名字叫做《我是演技派》。
据宋彧介绍说，这是一档以演员间的演技对决为主题的节目，最近一段时间相当火爆。
若干名演员同台竞演，共同完成同一部舞台短剧，由现场观众和评委嘉宾评判其演技优劣，其中演技好的一方胜出，演技差的一方淘汰。
听到这个介绍，许臻不禁对这档节目起了兴致。
现场对决，同台竞演！
而且观众和评委就坐在台下，胜负转瞬即分！
这种对决机制正对了许臻的心思。
最近在拍摄《绝代双骄》的时候，他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一个古怪特点：
在压力之下反倒能比平时发挥得更好。
不知道是因为周围人的视线促使他精力集中，还是因为他骨子里就隐藏着好战因子。
总而言之，许臻莫名地喜欢跟人对决。
尤其是当众对决。
虽说他心里也清楚，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肯定是配不上“演技派”这个头衔的。
但听宋彧的意思，跟他同台竞演的貌似也都是年纪相仿的青年演员？
既然如此，那谁怕谁啊？
正想找机会称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呢！
“嗯，宋彧那边动作倒是快，节目组这边已经把行程发到我手机上了。”
乔枫一边回着短信，一边笑道：“今晚咱们不回剧组了，先去钱塘吧。”
“《我是演技派》那边说给咱们安排了住宿，明天早上9点半开始录制。”
许臻问道：“演什么剧目知道吗？”
乔枫摇头道：“这个不知道，据说是明天早上现场抽签。”
许臻暗暗点了点头。
不知道也好。
免得自己当天晚上就已经拿到了标准答案，那就没劲了。
……
第二天早上八点。
钱塘市，《我是演技派》演播室后台。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坐在化妆镜前，节目组聘请的化妆师一边为他上妆，一边忍不住夸赞道：“顾先生的肤色可真让人羡慕。”
“比我准备的粉底还白，我看您根本就不需要化妆。”
年轻男人无奈地笑了笑，道：“哎，你不知道我这个肤色是有多麻烦。”
“必须得自备粉底不说，有时候导演还要求故意把我往黑了画。”
“没办法呀，同框的其他演员肤色太深，到时候强光一打，把我的五官轮廓都给打没了。”
“哎，烦得要死。”
化妆师：“……”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怪怪的。
不一会儿，服装组的工作人员拿了一套衣服进来，对那个年轻男人道：“顾先生，衣服我给您放这儿了，麻烦您一会儿化完妆试试这套西服。”
年轻男人瞥了一眼那套衣服，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西装，道：“要么我就穿我这件吧，都是西装，森玛和赫玛也没什么区别。”
一听这话，工作人员的脸色一僵。
节目组提供的这套西装是钱塘市当地的品牌，叫做森玛，一套西装可能也就几百块钱；
而年轻男人刚刚提到的“赫玛”，乃是国际顶奢，随便什么衣服都不可能少于五位数。
工作人员偷偷瞥了一眼年轻男人身上的西装，讪笑道：“您穿的这件是赫玛啊？”
“穿这件不太好吧，一会儿节目录制的时候，可能有一些比较大的动作，怕是会把您的衣服给弄脏了。”
年轻男人矜持地笑了笑，摆手道：“今天这件就是平时随便穿穿的，不是什么高级货。”
“虽然说是当季新款吧，但颜色是我家老爷子挑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
“穿坏了我正好换一身。”
工作人员：“……”
化妆师：“……”
这tm哪儿来的凡尔赛王子？？
第47章 人间赫玛
演播室外。
两个穿工作服的年轻女孩正在化妆间外面整理道具。
其中一个女孩透过两指宽的门缝，偷偷看着里面正在化妆的年轻男子，两眼闪闪发光。
“娜娜，里面那个小哥哥是谁啊？”偷窥的女孩低声问道。
被称作“娜娜”的女孩面不改色，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哪个？穿赫玛的那个？”
女孩点头道：“对对，就是穿西服套装的那个。”
娜娜撇了撇嘴，喃喃道：“他呀……”
“叫顾秋雨，前几年从一档选秀节目里出来的，现在听说转型当演员了。”
“‘人间赫玛’你没听说过？”
同伴女孩听她这样说，不由得愣了一下，小声问道：“什么叫‘人间赫玛’？”
娜娜道：“‘人间赫玛’就是说，他不管出席什么场合都必穿赫玛，有时候是一件，有时候是一身。”
说着，她顺着门缝指了指里面，道：“喏，你看他手边的那个信封包，也是赫玛的。”
同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不禁瞪大了眼睛，道：“这么阔绰啊，这位小哥哥是豪门公子吗？”
娜娜翻了个白眼，道：“豪个屁的门，他家开赫玛专卖店的。”
同伴：“……”
呃，开奢侈品专卖店的，马马虎虎应该也算是有钱人吧……
只不过没到豪门的程度……
同伴略觉尴尬地继续趴门，小声道：“讲真，这个小哥哥的颜值相当可以啊，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是我喜欢的类型！”
娜娜哼道：“你爱喜欢不喜欢，我可欣赏不来。”
“这特娘的隔着十多米都能闻着他身上的香水味，要是靠近了，我鼻炎不得犯了！”
说着，她毫不客气地从兜里翻出一个口罩来，严严实实地戴在脸上，道：“别看了，口水收收，出去干活！”
“哦……”同伴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门缝里收了回来，推着小车四处送道具去了。
……
于此同时，在化妆间里。
一身赫玛西服套装的顾秋雨从他的赫玛手包里拿出手机来，点开了搜索页面。
“许真……”
他在搜索栏敲下这两个字，翻了半天，却并没有搜到多少有用信息。
“居然是个新人么……”顾秋雨看着空空如也的百科界面，陷入了沉思。
新人第一部电视剧就在《绝代双骄》里演男二？有人捧？
顾秋雨莫名地有些羡慕。
他今年24岁，出道3年。
去年年底他与盛唐传媒签约，正式决定从唱跳歌手转型为演员。
如今，顾秋雨作为一个艺人算是颇有人气，但作为一个演员却才刚刚起步。
这档《我是演技派》就是他以演员的身份在公众面前的首秀。
顾秋雨相当重视。
想到这里，他不禁微微翘起了嘴角。
——算起来，自己能拿到助演《我是演技派》的机会，还多亏了今天的这位对手，许真。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顾秋雨原本并不是盛唐传媒力捧的新人。
跟他同期签约的还有一位实力派演员：丁雪松。
人家是科班出身，自己是半道出家。
顾秋雨的人气虽然暂时看着比丁雪松高，但演技上的差距却不止一点半点。
盛唐传媒是影视公司，不是造星工厂，自然是对丁雪松更看中一些。
结果，妙就妙在，丁雪松前两天自己作死，非要发什么劳什子视频蹭人家的热度。
到头来引得大佬亲自下场站台，活生生惹了一身腥。
公司领导震怒之下，直接剥夺了丁雪松原本一多半的资源，随手分润给了其他新人。
其中获利最大的就是顾秋雨。
人在家中坐，饼从天上掉。
顾秋雨啥事没干，莫名其妙就得到了一大波资源倾斜，简直是乐得半夜都要笑醒。
感谢来自“友军”的神助攻！
“顾先生，马上就要开始录制了，麻烦您把手机交一下。”他正高兴着，忽听见有人对他说话。
顾秋雨抬起头来，见是录制组的工作人员，便微笑着将手机递了过去，道：“好，麻烦您帮我妥善保管。”
说着，他转头望了望周围，道：“跟我一组的其他演员呢？还没到？”
工作人员道：“不是的，其他演员在别的地方化妆，你们要在录制正式开始时才第一次见面。”
“哦，原来是这样，”顾秋雨闻言了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那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说着便从化妆间告假离开。
……
片刻后，顾秋雨优哉游哉地走到洗手间的隔间里，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早就藏好的另一部手机。
——呵呵，未雨绸缪才是爷的本性，现代社会，怎能没有手机！
解锁屏幕后，他娴熟地拨通了一段号码。
“嘟嘟嘟……”
“喂？哪位？”
片刻后，听筒中响起了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
“雪松啊，拍戏呢吗？我是你雨哥。”顾秋雨笑眯眯地道。
电话那头的丁雪松明显一噎。
“什么事啊雨哥？”丁雪松强压着心中的恼火道。
顾秋雨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憋闷，贱贱地笑道：“哥跟你打探个情报啊。”
“我现在在《我是演技派》的录制现场，一会儿跟我对戏的嘉宾里有一个新人，叫许真，你应该认识的吧？”
丁雪松：“……”
特么有病吧！
拿着本该属于我的资源、跟我的冤家对戏，然后还来问我要情报！
看我吃瘪你很开心是不是！！
丁雪松强压着喷涌而出的怒火，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的尊严，道：“雨哥想问什么？”
顾秋雨笑道：“哦，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
“网上查不到这人的资料啊，那个《夜雨江湖》先导片拍得也不太清楚。”
“这人以前演过别的电视剧吗？”
“真人长咋样？高矮胖瘦？演技如何？”
电话那头，丁雪松狠狠握着自己的手机，险些把屏幕捏碎。
他缓了半晌，才深吸一口气，恨恨地道：“嗯……许真这人啊……”
“挺不咋地的。”
“他以前没演过什么剧，跟你一样都是新人。”
“1米7出头，又胖又黑，也就电影里看着还行，真人长得可丑了。”
“演技稀烂，在我们剧组里天天就看他NG，一条戏得拍十几遍，每天就他们组收工最晚。”
“性格又菜又怂，三脚踹不出个屁来，说话还结巴……”
丁雪松一口气都不喘，把“许真”编排得明明白白，把这些日子自己受的委屈统统都发泄在了这里。
末了，他还用鼓励的语气对顾秋雨道：“你放心好了，这人也就打戏还行，要是比文戏，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放心大胆的演吧，好好发挥，别丢了咱们盛唐的面子！”
说罢，丁雪松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助理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丁哥，你刚才说的是谁？”
怎么好像隐约听他提到了“许真”？
丁雪松瞪了助理一眼，道：“我说傻子呢。”
说罢，他正了正自己的假发套，继续拍下一场戏去了。
——呵呵，就顾秋雨那两把刷子，也想取代我的位置？
去死吧你，我助你一臂之力！
第48章 贫僧不喜欢虐菜
挂断电话，顾秋雨一阵凌乱。
又矮、又胖、又丑，演技还不好……
话说这样的人能当演员吗？
这不明显胡说八道呢嘛……
顾秋雨撇了撇嘴，倒也没指望真能从丁雪松那里套出什么情报来。
不过就是闲的没事气气他罢了。
这样想着，顾秋雨又翻出了许臻的百科页面，重新看了看他的基本信息。
身高178cm，体重65kg。
顾秋雨自己的实际身高是175cm，官方给出的数据则是180cm。
一般来说，在娱乐圈，175cm以上的人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写自己180cm。
他要是不敢写，那就说明身高必然不到175cm，而且很可能会差很多。
顾秋雨默默思忖了一下。
嗯，起码自己身高上应该是略占优势的。
至于长相……应该也是占优的吧。
从电影画面上来看，许臻这人的优势主要在骨相，皮相挺粗糙的。
他那种类型的长相更适合大荧幕，像这种真人秀性质的节目，明显是自己这种长相更吃香。
这样想着，顾秋雨默默给自己打了打气，坚定了信心。
不要怕，我今天就是个助演的花瓶，只负责帅就可以了！
演戏什么的，差不多意思意思得了！
……
不一会儿，他离开洗手间，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来到了一间演播室的门口。
“顾先生，里面的摄影师已经就位，”工作人员提示道，“节目从您进去的那一刻就正式开始了。”
顾秋雨点点头，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价格高昂的赫玛当季西装，推门而入。
“吱呀——”
一声轻响，他探头望了过去，只见里面已经到了三个人，两女一男，看来自己是最后一个抵达的。
“秋雨！”
其中一个女孩子瞧见他，开心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叫道：“你可算是来了，快快快，咱们抽签！”
说着，她一路小跑着来到顾秋雨身边，挽着他的胳膊向另外两人介绍道：“这位是我今天的搭档，顾秋雨。”
“希望咱们今天能合作愉快呀。”
这女孩名叫黄倩倩，是盛唐传媒的当家小花。
盛唐的人之所以能把顾秋雨塞进这个节目里来，全赖黄倩倩是这档综艺节目的正式成员。
顾秋雨顺势一笑，向屋里的另外两人微笑问好。
他刚想自我介绍两句，忽然神情一僵。
只见，站在对面的这个年轻人，有点眼熟，又好像有点陌生……
这人上身套着一件很朴素的白毛衣，松松垮垮，没有任何设计感可言；
下身穿着一条半新不旧的黑裤子，一看就极其廉价；
脚上踏着一双布洛克款式的黑色浅口皮鞋，勉强算是身上唯一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行头，但是也极其烂大街。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这个年轻人又高！又瘦！又挺拔！
绝佳的身材比例让他看上去比实际的身高还要高，顾秋雨站在他身前，能明显感受到一个肉眼可见的仰视视角。
再然后，就是近距离逼视下几乎毫无瑕疵的白皙皮肤。
在靠近到这人两米范围内后，顾秋雨“刷”地就向后退了一步。
危险！
绝不能跟这个人站得太近！
丁雪松你大爷……
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
这特么就是你说的一米七出头、又黑又胖？？
是你眼瞎还是我耳朵有毛病？！
而此时，站在他对面的许臻本想上前跟他握手，谁料对方居然突兀的向后退了一步，他只得将已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
“啊，那个，不好意思啊，”顾秋雨讪讪一笑，道，“我今天早上吃的是猪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不知道会不会口臭。”
“哈哈哈哈哈哈……”
一听这话，屋里的几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林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打火机大小的铁盒，道：“我这儿有口香糖，来两颗吗？薄荷味的。”
顾秋雨：“……”
为什么你准备得这么充分？？
一旁的黄倩倩恍然道：“哦，我知道了……”
说着，她用手肘捅了捅林嘉，揶揄道：“你这是为拍吻戏准备的，是不是？”
道具的作用当众被点破，林嘉的脸腾地就红了。
一番乱七八糟的鬼扯后，四人也算是简单熟悉了彼此。
于是，节目组的导师上前，对几人道：“各位，现在节目的录制已经正式开始了，倒计时三个小时。”
“这段时间，你们需要自行分配好角色，共同排练一出剧目，并在三小时后去台前演绎。”
“节目组不会对你们进行干涉，只验收最后的结果。”
“听清楚了吗？”
四人纷纷点头称是。
节目组于是拿来四分文件留在了排练室里，便离开了，只留下摄影组的工作人员和四位演员。
许臻随便拿起其中一份文件，翻开来一看，不由得挑了挑眉。
——《像雾像雨又像风》。
曾经大火的一部剧，火到连小时候的许臻都曾经一边在禅房里念经，一边用余光偷偷瞥着电视上的内容。
他简单浏览了一下他们要排练的这段故事。
看着看着，许臻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年激动人心的情节如今看来是如此的狗血。
男主阿坤是个穷小子，女主心雨是个富家小姐。
心雨的父亲想要为两人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结果，一直等到昏黑日末，吉时早已过去，新郎阿坤也没能赶来。
当天晚上，宾客都已散去后，心雨依旧站在家门口痴痴等候，她父亲的义子阿莱始终从旁陪着。
而他们今天要演的，就是阿坤三更半夜终于赶来之后的剧情。
登场人物一共有四个：阿坤，心雨，痴恋心雨的阿莱，以及致使阿坤失约的发小紫怡。
由于时间有限，几人没怎么商量就随便确定了角色：黄倩倩饰演心雨，林嘉饰演紫怡。
至于助演这边，顾秋雨说想要“挑战”一下阿莱，许臻也就顺势拿到了原剧中男主阿坤的剧本。
只不过，阿坤在这个段落里的台词非常少，远比阿莱还要少得多，基本上就是起到个串场的作用。
不过许臻也不是很在意。
毕竟，自己只是助演，主要的爆发点都集中在两位女性角色身上。
四人集体练了几遍走位后，便开始一遍遍地彩排，不断打磨自己的表演。
许臻手里其实是有一份至少95分的答卷的。
因为在原剧中，阿坤的扮演者是一位很有名的当红一线男星。
他这些年间获得过无数大奖，其演技是得到了国际、国内普遍认可的。
但许臻并没打算直接按“标准答案”去演。
毕竟，那样做的话，会喧宾夺主，衬得别人的演技太差。
——嗯，不得不说，现场这三位演员的演技都有些差强人意。
别说跟宋彧这个级别比了，便是连自己都可以轻松碾压他们。
尤其是顾秋雨。
节奏、表情、动作，各种意义上都一塌糊涂。
而就在两位女士紧张地准备着表演、许臻同学不着痕迹地摸鱼的时候，顾秋雨却有些坐不住了。
他很纠结。
自己今天穿的这身西装是暗灰色的，衬得脸色有些发暗。
若是在平时自然无所谓。
但是，今天要跟许真同框。
决不能让自己在形象上露了怯！
必须要把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
这样想着，他又借口去洗手间，掏出备用的手机来拨通了老爹助理的电话。
“喂，凯叔，”顾秋雨在隔间里小声道，“你去帮我拿一套B-108a的浅灰色暗条纹款，送到钱塘电视台的演播大厅这边。”
“对，现在就要，我最多只能等你一个小时，快快快！”
第49章 吾家少年初长成
“各位演员请做好准备，还有10分钟就要登台了。”
“好好好，马上，你容我再补一下妆！”
“……”
经过三个小时的认真准备后，许臻等人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出排练室，准备去向全场观众展示他们排练的最终成果。
黄倩倩站在场边，手忙脚乱地给自己脖子、胳膊等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喷粉底液；
林嘉紧张兮兮地握住台本，抓紧最后这点时间再过一遍自己的台词；
一身赫玛的顾秋雨则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第N次告假去上厕所，弄得大家都怀疑他是不是某个器官出现了什么问题。
惟独许臻同学，闲得要死。
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得对着镜子正了正自己的假发套。
没办法啊，实在是没什么好准备的。
阿坤总共就四句台词：“心雨”、“我去向杜先生解释”、“你就是杜家养的一条狗”、“嗯好我知道了”。
就这么四句话，来回来去折腾了三个小时，就是个傻子也能背得滚瓜烂熟。
……
与此同时，在舞台前。
节目组招募来的1000名观众已经全部入场完毕。
这些观众基本上都是钱塘及周边城市的大学生，精力充沛，对娱乐圈无比好奇。
他们刚刚从节目组那里领了奶茶和小零食，眼下正一边吃着，一边伸着脖子兴奋地向舞台方向张望。
“哇，那个梨花烫的就是沈丹青吧？我妈超喜欢她！”
“我的天，谭颖！真人好瘦啊，就这么小小一只！”
“沈丹青、谭颖、卢恩华，这期飞行导师是谁，我去……杨卓？？”
“两帝两后，这阵容！哎，可惜手机都收走了，不让拍照……”
由于竞演还没开始，观众们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四位导师身上。
不过，这导师阵容也是足够华丽了！
沈丹青，京城人民艺术话剧团一级演员，话剧梅兰奖得主；
谭颖，坐拥国际、国内15座影后奖杯，当之无愧的华夏电影圈一线大咖；
卢恩华，三料影帝，当红一线男星；
杨卓，国家一级话剧演员，三次斩获海棠奖视帝殊荣。
在场的每一位都是如雷贯耳的国民巨星，如今这四人齐聚一堂，竞演还没开始，观众们就已经感觉不虚此行了。
“哎，今天第一组竞演的是谁啊？”台下有人问道。
一旁的同伴道：“第一组应该是黄倩倩和林嘉吧，哈哈，两个漂亮妹子飙戏，可真是赏心悦目。”
另一人兴奋地道：“这期有林嘉啊？林嘉不错，又美又飒！”
“是啊是啊，”同伴也连忙附和道，“前一阵子那个《夜雨江湖》你看了没有，妹子的打戏帅炸了！”
听到这番话，邻座的一个戴眼镜的胖子连忙凑了过来，搭话道：“哎，《夜雨江湖》上映了？”
先前聊天的两人愣了一下，旋即回答道：“没有，我是说预告片。”
“哎，我就说嘛，”那胖子似乎是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应该是还没上映。”
“等上映了我还打算去电影院看看呢，小和尚那段打戏太精彩了，听说正片是一段3分多钟的长镜头！”
旁边的两人道：“啊，是啊，那个小和尚太惊艳了。”
“我最近在‘木西木西’上总能看见这段视频的剪辑。”
“……”
此时，许臻的助理周晓曼就坐在观众席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她一边若无其事地喝着布丁奶茶，一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由于林嘉是下一场竞演的选手之一，因此，周围频频有人提到即将上映的武侠电影《夜雨江湖》。
每当有人提及某个“小和尚”时，周晓曼就会不由自主地竖起耳朵。
咦？啧啧啧。
不错嘛，已经有一点点人气了！
虽然没有人直接提到“许真”，但起码，《夜雨江湖》里的那个光头已经在年轻人里刷出了一定的存在感。
这就是个很好的现象！
周晓曼不禁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吾家少年初长成。
现在你们可能还不认识他，但是几分钟之后，他就要出场了哦！
这是许真作为一个艺人，在公众面前的首次亮相！
“喀啦……”
就在这时，观众席上的灯光忽地一暗。
旋即，一阵振奋人心的音乐在演播大厅中响起，场边顿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竞演要开始了！
片刻后，两位主持人联袂走到台前，微笑着向现场的观众、评审团、以及四位导师问好。
“下面将要开始的是我们今天的第一场竞演。”
“请欣赏作品：《像雾像雨又像风》。”
“竞演者：黄倩倩，林嘉。”
“演员就位，表演开始。”
主持人说罢走下了舞台。
随即，现场用画外音的形式对故事背景进行了简单的介绍。
一阵倒计时结束后，灯光亮起，一个身穿大红色石榴裙的女孩出现在了舞台上。
是黄倩倩！
黄倩倩今天一改往日清纯美少女的形象，烫着大波浪，画着精致的浓妆，娇小的身体在晚礼裙的衬托下显得玲珑有致，看上去颇有种民国画报美人的感觉。
现场观众不由得眼前一亮。
不错嘛，这个扮相很适合她！
以后黄倩倩倒是可以考虑接一部民国剧，很有味道！
然而，这幅有味道的画面只维持了几秒钟，就被一个忽然闯入的身影给破坏掉了。
“大小姐，别等了，”舞台左侧，顾秋雨身穿一套浅灰色的西装，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脸忧色地道，“您都等了半宿了，夜里天凉，快进去休息吧！”
台下，导师之一的沈丹青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他身上穿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这么潮的西装，浑身上下都是近几年最前卫的设计元素，你穿着过来演旧魔都的戏？
咋琢磨的？？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周围，低声向后排的一个工作人员问道：“他这身衣服是节目组准备的？”
工作人员皱着眉头看了看台上的顾秋雨，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戴上，摇头道：“不是，是他自己的。”
“但是，这个……怎么感觉不是刚才我看那身了？”
刚才我明明记得他穿的是一套深灰色的复古款西装啊！
这才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好像不一样了？
是我老眼昏花？？
第50章 论吸睛的正确姿势
此时，台上的顾秋雨并不知道导师们是如何评价自己的。
他刚刚在千钧一发之际换上了新送来的西装，照了照镜子，感觉意气风发。
这款西装的售价比之前那款高了三倍多。
大气的风格、精炼的剪裁，极好地中和掉了顾秋雨身上的阴柔感，使他整个人显得腰细腿长、颀然玉立。
“哇……”
事实证明，随着他一出场，观众席上果然响起了一阵赞叹的声音。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下狠手换了身行头，果然还是值得的！
你看这不，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
顾秋雨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然而很遗憾。
他靠这身行头吸引来的注意力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不到10秒钟，就很快失效了。
“哒、哒……哒哒哒……哒哒……”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片刻后，一个衣着狼狈、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冲出黑暗，来到了舞台上。
——许臻上场了。
他瞧见一身盛装的黄倩倩站在公馆门前，先是一怔。
旋即，他的神情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浓浓的愧疚感泛上心头，许臻大口地喘着粗气，在黄倩倩身前几米外停下了脚步，扯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把掌心的汗水在裤子上摸了摸。
手足无措。
片刻后，他语带哽咽地道：“心雨……”
——就这样，许臻念出了自己在这个舞台上的第一句台词。
两个字，心雨。
台下的导师沈丹青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这个年轻人不错啊！
会演戏！
与此同时，台下的观众也有多一半将目光集中道了许臻身上。
不光因为他是新出场的人物，还因为，大家准确地抓到了这个人身上的情绪点：
愧疚，不安，自责。
观众下意识地被勾起了兴趣，想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台下有几人注意到了许臻，忍不住耳语道：“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他是不是最近演过什么电视剧？”
同伴摇了摇头，疑惑地道：“我看着也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陈子坤！”
就在这时，台上的顾秋雨见到许臻，快步朝他冲了过去，抓着他的衣领咆哮道：“你还有脸来？！你知不知道大小姐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
许臻别过脸去，如同行尸走肉般被他抓着，露出了苦涩的神情。
“阿莱，你放开他！”黄倩倩走上前去，瞪了顾秋雨一眼，既委屈又怜惜地道：“阿坤哥哥，你这一天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也找不到你。”
许臻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这时候，林嘉饰演的青梅竹马从旁站了出来，愧疚难当地道：“心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是我爸被追债的人堵住了家门，他们说拿不到钱，就要拿我去抵债。”
“阿坤是因为我……”
“……”
台下，沈丹青等四位导师专注地看着几人的表演。
然而看着看着，眼中却渐渐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总的来说，乏善可陈。
除了演阿坤的那个小子还算在线，其余几人全程尬演。
两个女孩子基本上是念自己台词的时候情绪饱满，念完台词秒变看客；
那个助演顾秋雨更是有台词的时候咆哮，没台词的时候干站着，情绪时断时续，极其诡异。
而且，最要命的是：几人之间的戏份经常衔接不上。
比方说，顾秋雨抡起拳头要打许臻，结果，他的拳头悬停在半空就不动了，然后黄倩倩才喊“住手”。
这就让场面看上去十分诡异。
导师们经验何其丰富，自然明白这个情况出现的原因。
——演电视剧惯出来的毛病。
拍戏的时候，有你的镜头怼脸拍，没你的镜头不用拍。
主演很少作为别人的背景板出现。
但一旦到了舞台上，这个问题就原形毕露了。
“……可是我爹生气了。”
台上，黄倩倩委委屈屈地道：“昨天，整个魔都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结果你没到。”
“我爹很没面子。”
许臻垂着头，叹了口气，道：“我去跟杜先生解释。”
说着，他拉起黄倩倩的手，朝着舞台外面走去。
“站住！”
这时，顾秋雨饰演的阿莱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他有台词之后，重新化身暴躁小哥，叫道：“你不用进去了。”
“老爷跟我说了，你除非是缺胳膊少腿了、死了亲爹亲妈，否则，你因为别的理由失了杜家的约，以后就再也不用登我们家的门了！”
许臻一言不发，低着头继续朝公馆里闯。
“喂，我让你站住！你听不懂人话吗？！”
顾秋雨对他怒目而视，吼道：“这里是杜公馆！哪是你这种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说话间，他猛地向前一推，想要将许臻推倒在地。
但这时候，意外发生了。
按照彩排时的计划，顾秋雨应该是作势推一下，许臻自己踉跄着向后退几步。
结果，不知道顾秋雨是记错了还是太激动了，居然真的用了很大的力气去推。
许臻此时正打算假装退两步，被他这么一推，重心不稳，身体立即向后一仰。
旁边的林嘉见状，连忙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
按理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但坏就坏在……
当许臻重新站直了身体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刘海把自己的眼睛挡了个结结实实。
许臻：“……”
要命！
假发歪了！
而且不是歪了一点点，是脑瓜顶都快歪到眉毛上去了！
在场观众离得远，暂时还没看清台上的情形。
但场上的其他几人、以及紧挨着舞台的四位导师，全都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顾秋雨：“……”
这特么什么情况，许真怎么带了个假发套？！
然而这时候，台上的表演还没有结束。
现场竞演不会因为谁的假发歪了就戛然而止。
下一秒。
许臻一咬牙，直接一把将假发拽了下来，露出了刚刚长出一点点头发茬的秃头。
“噗……”
“我去……”
“哈哈哈哈哈……”
场边，观众们瞧见这一幕，直接当场笑疯。
这什么情况！
演着演着，还有摘假发套的！
顾秋雨这时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
他拼命地憋着笑，憋得脸都快红了，完全没法继续往下演。
许臻叹了口气。
他把假发套往旁边一扔，抬起了垂下的眼帘。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他凝视着顾秋雨的眼睛，一点点站直了身体，道：“你不过就是杜家养的一条狗，也配这么跟我说话？”
许臻无事了场边的哄笑，以及顾秋雨憋得通红的脸，想要把这段戏再救回来。
然而，顾秋雨却没能接上。
在他看到许臻眼神的一刹那，只觉喉咙像是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几乎吸不上气来。
强烈的恐惧感瞬间袭上心头，
他……他想干什么？
他想揍我？！
顾秋雨几乎已经看到了一只拳头砸向了自己的鼻梁，他无法遏制地想要向后退，但身体的本能却致使他依旧留在原地。
许臻看到他这个反应，非常无奈。
按理说，这段剧情应该是自己饰演的阿坤出言不逊，阿莱羞怒交加，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但是刚才，顾秋雨完全没理会自己给出的节点，依旧在原地发呆。
“你又有几分真心为了杜家好的？”许臻见他不说话，只得继续往下找点，随机应变地道，“我和心雨真心相爱，一次次阻挠的是谁？”
“一次次跟杜先生通风报信的又是谁？”
“你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你口口声声的‘大小姐’，还是为了你自己？！”
顾秋雨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根本接不上话。
他不接话，故事没法继续下去，许臻怒其不争地拽住了他的衣襟，叫道：“杜莱青！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跟我好好打一场，不要再拿别人当借口！”
怎么样，我这都已经喂到你嘴边了，你打就是了，这总行了吧！
然而，不行。
顾秋雨这时候别说打了，他怔怔地看着许臻，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栗，连话都说不出来。
几秒钟后。
“对不起各位老师……”
顾秋雨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冲着导师席鞠了一躬，满含歉意地道：“我，我重演行吗？”
许臻：“……”
几位导师面面相觑。
什么情况？
现场竞演，你居然有脸说重新来？
听到这话，观众席一下子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