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穿越者没有悖论,只有悲催! 卫央发誓自己很不想穿越,他可以对前女友发誓! 父母健康平安,兄弟姐妹和睦相处,眼看着快过年了还能去相个亲,小日子何等岂不美哉? 穿越? 老子又不是某点孤儿院的,凭什么要穿越? 可他真穿越了,不但穿越了而且还是身体思想打包穿。 凭什么? 这个感觉来自多年网文熏陶,凡有异常处必定是穿越! 卫央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内被无限挤压、缩小,然后拉伸、折叠,打铁似反复淬炼,直到锻打成七八岁时候的模样。 就在这时,卫央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就好比在寂静无声的黑暗中度过了很长的岁月,忽然有一天看到了阳光、听到了鸟语花香中人类说话的声音。 卫央险些个喜极而泣。 只听那人叫道:“宋长老,教主的规矩你我都是知道的,你偷了教主的武功秘籍,那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的,你快随我回去,老兄弟们一起求情,东方兄弟也为你说话,教主定会饶你不死,否则,”哗啦啦抖动不知什么,那人厉声说道,“可别怪兄弟我不看先长老的面子,非要动手了。” 教主? 武功秘籍? 中二病晚期? 卫央享受地贪婪地想要多听一会,竟果然如愿。 有两三个声音附和着厉声说道:“姓宋的,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又有人呵呵大笑,忽然呸一口,剧烈咳嗽两声,高声笑骂道:“不错,宋某是拿了教主的武功秘籍,要得罪,也是宋某与任教主的恩怨,是他先不公,与东方狗贼有什么干系?” “你!”先头叫骂那人大怒,只听叮咣一声,那人骇然道,“你,你竟,你竟与华山派勾结?” 卫央心里一凛,怎么觉着不对劲? 任教主? 东方狗贼? 华山? “传一曲天荒地老”? 哦抱歉,他只看那一版。 “该不会要穿越到武侠世界里吧?明朝?可千万别是辫子朝!”卫央心里骇然,无它,他恶心满屏的辫子戏,全尼玛千里送那啥。 只听那宋长老哈哈大笑着骂:“华山派算什么东西,倘若岳肃蔡子峰两个老儿还活着,老夫尚且怕他三分,岳不群平平无奇,老夫想来便去,想去便来,”旋即又叫道,“不错,老夫为考较华山派剑法,偷了他《紫霞秘籍》瞄过就那么一眼,又如何?” 三五个人七嘴八舌叫骂道:“姓宋的,身为神教长老,竟与五岳剑派勾勾搭搭,你好不要脸!” 此时,竟有个女人声音笑骂道:“楚堂主,你想偷袭老娘么?可惜武功不到家。” 再接着,便是叮叮当当一顿兵器碰撞之声。 卫央一闭眼,玛德,笑傲江湖世界。 而且还是日月神教,呸,魔教的那帮狗崽子在内讧。 千万别掉下去! 卫央心里一阵慌。 可是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卫央只觉身上的压力倏然全数消散,只有体内针扎似的游鱼一般的东西在疯狂流窜——直如流寇般。 卫央忍不住扯开嗓子发出还不到变声期的小男孩的惨叫声:“嗷——” 陡然,一个霹雳般的想法窜上他心头。 这帮人,怎么说的是普通话? 卫央被不知什么力量狠狠地往地上扔去,他感觉自己彷佛是出了膛的炮弹。 别人看来也是如此。 “什么人?”四五个声音骇然响起。 宋长老哈哈大笑:“好兄弟,来得正刚好!” 那女人也道:“好兄弟快杀了这几个狗腿子!” 尼玛! 卫央来不及看到面前是什么人,他只看到四五双手掌向他脸上拍过来。 完了。 卫央猛然闭上眼,心想这可能是史上最惨穿越者了。 却没想到那四五双手掌拍在他面前的时候,竟都“哎哟”“有鬼”一阵叫。 有人道:“啊堂主,这是个小孩。” 又有人骂道:“姓宋的,姓叶的,是好汉不要偷袭!” 还有人厉声叫道:“五岳剑派也用小孩子当暗器么?” 卫央这时候是…… 哦,他是昏迷的。 刚被解压的身体又遭到一千道一万道溪水河流般的力量的挤压,一身骨头彷佛都要碎了。 最难熬的是五脏六腑翻江倒海,每一个经脉似乎都在拼命抵抗体外的那股压力。 内力! 卫央忍耐不住,两眼一翻嗝儿一声昏迷过去。 沃日! 这是他昏迷之前唯一的想法。 嗤嗤两声,地上多了五具尸体。 卫央从空中掉下来,半空中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在肩膀前面一拍,翻个身,一屁股坐在一个身材高大的死者的胸口,四肢抽抽如同遭雷劈。 地上只站着两个人,一个高而瘦的男人,约莫也有六七十岁,面色蜡黄,一头散乱的白发,另一个穿一身黑衣,手里提着一把长剑,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两人看着地上的尸体面面相觑。 竟真是个孩子,看身材面相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奇怪的衣服,上头有乱七八糟的符号。 这厮哪里来的? “我去看看。” 老男子身形一闪,竟窜出三五丈之远,几个起落跃上卫央掉下来的草坡,所见处,只见地上只有压倒的几株草,连人影也不见,更别说想要找到他认为的“扔出那小子”的不知敌友的高手了。纵然举世第一的高手那也不可能不留下半点痕迹。 见鬼! 那老男子下山坡,只见老妇人提着剑,面色惊喜正看着他。 “怎么?”老男子提起长剑,在五个尸体上连砍七八十下,又待下手一剑斩在卫央胸口,却被那老妇人一剑给挡住,不由十分惊讶。 老妇人只笑不说话,拉起老男子的手,引着他往卫央手腕上一搭—— “哎哟!”老男子吓得往后跳出一丈远。 老妇人大笑道:“这岂非上天赐给我们的好材料?” “你,你是说?”老男子想明白,又惊又喜又上来一摸,惊叫道,“竟是天生的先天之体?” “不是,”老妇人笑道,“只怕是神教的五人联手以平生内力,无意中撕裂了这小孩的任督二脉,若能调息得当,未尝不能……” 老男子大惊:“什么?还需要调息?”他心中着急,又挥剑斩去,又被老妇人挡住,不由恼怒道,“一路上寻找七八十个资质非凡的小儿,左右是材料,练废了,杀了便是,何必在这小子身上浪费精力?” 他粗鲁地扯起卫央,在胸口拍一掌,又在后背拍一掌,然后扔在地上,道:“任督二脉虽已被打通了,但任脉顺,督脉逆,乃外力损伤经络所致——咱们都是练武之人,怎么会不知‘顺成人,逆则仙’之理?如今教主派来的高手,不知你我二人的使命,必然毫不留情,痛下杀手。东方狗贼要篡教主位,也不会放过咱们,何必在小儿身上多耗时日?杀死他免得泄露你我行踪,走。” 说完,第三剑又快又准直砍出一剑十七八招。 老妇人再拦,也是拦不住的。 却不料,老妇人飞身一纵竟抓住卫央的脖子——拎鸡鸭鹅似的提着他转眼窜出七八丈之外。 她笑道:“当家的,这岂非最好的完成教主嘱托大任的材料么?” 老男子一呆,跺脚道:“老夫这辈子,也只好待你没法子。” 然后手起剑落竟将五具尸体斩成二三十段。 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迅速捡起剑刃挑出来的金银珠宝胡乱塞在胸前。 而后毫不在意发足狂奔往西边跟上去。 正日落,草坡前,大漠如海,残雪未消。 冬末时,春未至。 第二章 华山心法,五岳剑招 卫央醒来了。 他没觉着疼。 穿越过程中的疼痛,早已让他对骨折水平的疼痛毫不在意了。 但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和上嘴唇正中,到会阴附近的部分空荡荡的,彷佛是一团棉花,又彷佛一团霞光,没有半分可以实实在在由自己控制的感觉,倒是心跳很平稳,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 “哼!”他感觉轻微的刺痛,使得他轻哼出了声。 从鼻子往上一路直到尾骨部位,撕裂般的疼痛和瘙痒,让他连动一下都困难。 卫央睁开眼,看到的是湛蓝的天空。 他欣喜地轻轻地长长地呼吸了一口空气——人间真的好美啊。 “哟,醒了?”面前一张盆大的脸遮蔽了天空。 卫央呆住了,他从未见过那么,应该说是讨厌,让他讨厌,那么一张脸。 花白的胡须,花白的披散的头发,方正但蜡黄的一张脸,脸颊一边稍稍塌陷,皮外有一道不知什么东西划出的伤疤,略显得有些狰狞。 那人的耳朵还少了一点,右耳耳垂彷佛被切掉一角,只留下蚯蚓般随着说话还蠕动着的伤疤。 “宋先生。”卫央试图打个招呼。 宋长老,魔教那几个人就是这么叫的。 “果然听到了。”宋长老脸色一冷,起身道,“一睡好几天,眼见就是个惫懒货物;任、督二脉虽被打通了,可谁知道能不能习武,大抵是个废物,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卫央不明白。 那姓叶的妇人在旁边探头,看两眼,倒是很温和,笑吟吟说道:“受了那么重的内伤,竟也不叫痛,是个男子汉。师哥,习武之人,资质倒是其次,唯独这意志最是难得啊,小小年纪有这般坚韧的骨气,你我教他三年,必然有出息。” 宋长老一把扯住卫央的衣服,将他粗暴地提起来。 “说,你这衣服是哪里来的?”宋长老喝道,“敢说一句谎话,老夫一掌毙了你。” 卫央转动眼珠,往身上一看。 衣服没换掉。 那你要能认出来就见鬼了。 这是球服,腈纶的,见过吗? “家里给买的。”卫央实话实说道。 这衣服,的确是家里给买的,刚买了新房要搬进去了,他又是个不喜欢穿睡衣睡觉的人,老妈给他买了几身球服,穿出去能打球,回到家能当睡衣,省钱。 只不过,也怪这球服——你一米八就敢冒充布莱恩特?我麦克格雷迪推你一下你敢动吗? 于是他就被飞驰而过的车给弄到这武侠世界了。 宋长老喝道:“大明有棉布,有丝绸,唯独没见过……” 明? 还好。 虽说古代那些朝代都不是好东西,但都比元清强啊,“看来不用造反了。”卫央心里想,要是什么康乾盛世,不反难道等电钻? “这是汴绣,早已失传的。”卫央留了个心眼。 他是公务员,可常混某点网。 汴绣,早已失传的一种技法,说是刺绣法,但既然已失传,我说用的是另一种丝绸,古人还能认识腈纶么? 姓叶的老妇指着上头的英文字母:“这又是何意?” 古代人说普通话,那一定有异常。 卫央没急着问,先解决活下去的问题吧。 “他们一个似乎要杀我,掩藏自己的行踪,一个却认为我有练武的潜质,关键是意志。嗯,什么任督二脉这我知道,很重要,但好像废了?不要紧,老太太似乎有办法,那就抱这个大腿,展现坚强意志。”卫央心里想,嘴上说,“这个我也不知啊,只是听人说,这是遥远的西方,好像叫什么英吉利,是那边的文字,要不,我带你们去,找一找不定能找到呢。” 宋长老追问:“在哪里买到的衣服?” “也不知陇东现在老家那片地方叫什么,这个不能说,得骗,”卫央顺口胡说八道,“儋州。” 上学时候待过的地儿。 有本事你带我去海南吧。 姓叶的老妇奇道:“我们也不曾去过的地方……” “又不是我们去过,同行的人说,这就是儋州人卖的。”卫央平静道。 宋长老又要拷问,却听远处马蹄得得,连忙提着卫央迅速往旁边一窜,卫央才看到,他们在一条不是很宽也不是很平的道路边,看路边的草木,此时应当是冬季,难怪有些冷。 “阔叶林,有黄沙,地表是黄土,那就是西北了。”卫央心下稍稍略安定。 三人飞速进入树林里,等片刻,一支约莫五六十人的骑兵呼啸而过。 “八瓣盔,鸳鸯袄,对襟甲,是明军。”卫央毫不惊讶自己的视力忽然好到离谱的事实。 穿越都发生了,视力好一点怕什么。 只听宋长老嘀咕:“这不是肃州卫的骑兵么,怎么出界了?” 姓叶的老妇猜测:“莫非哈密卫出了状况?忠顺王被察合台杀了?” 肃州卫?哈密卫? 明朝中后期? 卫央心中暗暗猜测。 他对这些本来不熟悉,《回明》里也没说过啊,但记着一些穿越明朝干啥啥的小说里说过,明代有卫所,明后期比如哈密那块地方早被外族给侵吞了,如今既然还有卫,那就还没到明朝土崩瓦解的时候对吧? “不不,明朝人说普通话,鬼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卫央转动眼珠想挣扎。 “老实点!”宋长老把卫央扔在草地上,皱起长长的眉头,忧虑地谩骂,“朝廷那帮子废物,鞑靼人,打不过,瓦剌人,打不过,小小的东察合台,竟也打得那帮子边军哭爹喊娘的。这忠顺王也真是,同是铁木真后代,他怎么就打不过一帮子鞑子,这也是个废物。” “咱们神教与朝廷,那是势不两立的,也惹不起它。”姓叶的老妇更为忧虑,无奈道,“如此一来,如何去得哈密卫?莫如……” “不,越战乱的地方,人员流动越频繁,我们在哈密卫定居下,旁人发现不了!”宋长老断然道。 卫央很茫然,完全不了解啊。 这时,宋长老俯身盯着他,竟有一抹笑容,道:“老夫也不问你的来历,然而,咱们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接下来数百里路程,关卡定会更加严格,盘查必然越发详尽,想活命,你便老老实实听我们的,否则,老夫一掌毙了你。” 想怎地? 卫央点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 哈? 宋长老一呆,而后道:“今日起,老夫教你华山派《紫霞神功》,再教你五岳剑派剑法,你须一路仔细学习,不可懈怠,明白吗?” 魔教的长老,教华山内功五岳派的剑法? “不对,我和他们非亲非故,虽然要一路同行,那姓叶的老太太也觉着我意志坚定,可以培养下,但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他们是老江湖了,怎么会这么轻易教我武功?这其中有诈!”卫央心中飞快想着,他大略断定,这两人必定要利用他。 “难道是利用我,把五岳剑派的剑招传遍江湖?如果是这样,那倒也简单。”卫央心下道,“什么日月神教,什么五岳剑派,你有实力,便是学了少林武当的绝招,他们也不敢放个屁。你敢教,我就学!没什么了不起!” 但有这么简单吗? 卫央暂时想不出他们还有什么目的。 只是,魔教的长老,怎么会有华山派的镇派绝学? “诡异的明朝,江湖中人说着普通话;奇怪的江湖,魔教长老教正派武学。”卫央都不敢想穿越前的事情了,他只想,“唯有小心翼翼,先活下去再说。” 第三章 初窥门径第一天 确定了方向,接下来便是行动。 卫央却动不了。 饿了。 宋长老喝道:“哼!这几日睡大觉不吃,我们倒成了你的佣人。” 姓叶的老妇劝道:“何必与一个孩子置气,何况我亲自喂食,你又不曾受累。”而后从背囊中取出一块干粮,还有一些肉干,塞到卫央手里,说道,“吃罢,路上也没有住宿,你且将就着,到了哈密卫……” “谢谢。”卫央习惯性拱手。 他平常向人道谢,一般都是拱手礼。 老祖宗传下来的礼仪,为什么不能用?! 老妇一看惊奇道:“好小子,还颇知礼数。你读过书?” 卫央吃一点干粮,是麦面,但很干涩,比他吃过的馕难吃很多,且无味。 又吃两口肉干,竟然是羊肉。 卫央道:“大概认识一些字,会写几个,不曾读诗书,知道点礼仪,就是好读书,不求甚解……” “拽的什么文,你叫什么名?”宋长老不耐啰嗦。 卫央吃饱了,才回答:“我叫卫央,卫青的卫,长乐未央的央。” “嘿,小子竟敢攀祖宗。”宋长老耻笑。 卫央道:“只是方便耳,我卫家数代平民,耕读传家,活得堂堂正正的,何必攀扯什么祖宗。” “有志气!”宋长老竖大拇指嘲讽道。 卫央不理睬,吃饱后身体的疼痛少了很多,于是低下头思念自己的家乡。 哪里都是乡,可只有父母兄妹在的地方那才叫家。 “回不去了。”卫央心里难受。 宋长老吃两口,往外头看两眼,道:“官道上还能再走一点,快走,今日赶天黑,要到乜家镇才好——起来,今日起,你要自己走路。” 卫央想站起来,却又扑通一下摔倒在地面上。 穿越的过程,数日没有活动,他的身体都有点不会走路了。 谢绝老妇的帮助,卫央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来后,直起腰,欣喜地发现,的确是他七八岁的身体。 很好! “走!”宋长老当先走出去。 卫央慢慢跟上来,忽然感觉身后有一只手贴在后心,有一股绵绵的内力传送过来。 一回头,老妇人慢声告诫:“即日起,你须日夜不停习练武功,毕竟……”顿了顿,“就算到哈密之后只怕也危险重重,若没有防身的武功,乱世中,你要活下去也难,何况身体虚弱成这样,一旦有什么伤寒……” 卫央当即屏气凝神,老妇点头便教导:“放松些,忘掉那往事,心中只想着,有一股气,自人中起,分三股,一股分岔到迎香,一路往上去,至鼻根,到眉心,到神庭……两股过上唇,到承浆,廉泉,到神阙……到会阴,前后两股真气汇合,又分两股,各绕方才所过部位逆转。其中有一部,盘旋丹田中。” 卫央茫然了。 璇玑是什么? 紫宫又在哪? “我不懂。”卫央很恳切。 啪—— 老妇一掌将他推出数丈,宋长老一把捞起,连下数十掌,拍在卫央上半身前后,而后用力扔出,喝道:“这都不知道,与废物何异?去,默诵数百次,把穴位摸清。” 卫央被扔进一团泥淖,想是刚下过雨,水还很清澈。 他不但没恼,反而有些放心。 不怕你虐待,只怕不肯教。 如此一连小半天,卫央真就记住了前后数十个大穴位。 “如何?”老妇问宋长老道。 宋长老面色阴沉:“是个不曾学武的人,不是江湖人。” 老妇道:“少见有这么聪明的,数十个穴位,我们当时学了多久?先长老赵鹤,张乘云,张乘风,无一不是绝世聪明的高手,尚且教了我们数日,这孩子,至少是个意志坚定、聪明伶俐的人。” 宋长老瞥一眼跟在身后数十丈外,正默默在身上指点穴位熟悉的卫央。 他担心的是卫央身后有什么人。 “无妨的,便是再找回去,大不了付出华山派的‘紫霞神功’,或许还能让东方不败的狗腿子与五岳剑派打起来,若万一是个苦命人……”老妇竟有些不忍,“教主既然有《化功大法》,又何必钻研别派武功,还教东方不败攫取大权,迫害教中的兄弟们。教主莫不是糊涂了。” 宋长老点头:“待有一些底子,先以华山派的武功心法教授,只是这任脉倒悬,督脉畅通,江湖中从未见过如此怪人,也不知是一日千里,还是空有一身聪明——若是个废物,你可莫要拦挡,须一掌击毙,免得泄露我们的行踪,这厮聪明的厉害,定能从蛛丝马迹中猜测咱们的身份。” 老妇半晌才说道:“到时候再看。” 她回头一看,卫央放松了身体,竟在按照她只说了一遍的方式练习。 老妇一笑道:“还没有真气种子,怎么会有内力呢,果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这下她完全放下心来。 一闪身,老妇出现在数丈外,她指点卫央:“就当你在睡觉,冥想丹田内有一潭水,一片海,水在蒸腾着,有一股内力,吸引着蒸汽往上升……呼吸要平稳,明白吗?” 卫央又一脚踩空摔了个跟头。 他满不在乎爬起来,又按照教导继续练。 老妇脸上浮现出惊讶,这么点年龄的小孩,哪一个能忍得住一盏茶的工夫十数次摔跤?这小子竟丝毫也不在乎。 “若不能教好,就应当杀掉!”老妇心中矛盾至极。 她感觉就彷佛拿到了璞玉,明知其中有好玉但又无法确定是否是自己需要的。 这样的小子,如果不习武那也有大的出息。 “可惜……”老妇摇摇头。 半天后,眼看着路上有行人了,老妇把卫央放在手边,见他心无旁骛,连旁人指着他取笑“头发短的像和尚,衣服破的遮不住胳膊”,路边尿尿和泥玩的小孩子也追着笑看,他竟也毫不在乎,一心只在练功,不由心中越发讶异,不由又伸手在他悬枢、命门、阳关三处大穴轻轻递送些内力,这一下,卫央不再会跌跤,但脸上却汗出如浆。 很痛! 每一处经络似乎都在被什么东西往外推,彷佛细细的管子里塞入了一根棍子一样的。 这就是内功? 他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危险,如果不是被逆转任脉打通督脉,光一边走路一边这么玩,瞬间就能碎裂他的经脉,老妇这是在用他的命做实验呢。 又走十数里,卫央双腿如同灌铅般的沉,走一步彷佛都在泥潭中前进,眼前却看到一片镇甸,此时有烟火升起,东来西往的人,有骑马,有坐车,也有的步行,竟有十之一二的人说着并不畅通的普通话。 “歇息一下,有几句话你要记在心里!”宋长老在路边等了片刻,背着手对卫央说道。 老妇一伸手,提着卫央的脖子,又把他带到路边远处去。 宋长老说道:“有镇甸,必有官府人查问,待会如果有人问起来,你不准说姓名,只说是老夫的孙子,姓宋,明白么?” 卫央怔了下,当即摇头拒绝了。 第四章 今夕是哪年? 宋长老怒道:“当老夫的孙子你竟敢不愿意?” 卫央点头道:“我姓卫,叫卫央,你也没有姓宋的孙子……” 宋长老提起右手,猛然往卫央头顶拍下来。 掌没到,掌风压得卫央双膝一软两股没有一点力气支撑,一屁股坐在地上。 “行了,吓唬他做什么。”老妇拉着卫央站起来,说道,“卫央,你要知道,如今时局艰险,你若不跟我们一起……” “你们算是救了我的命,我自然是要感谢的,如果有能力,自当好生报答才是。”卫央昂然道,“然而,我有父,父亲赐我姓,我有母,母亲赐我名,我姓卫名央,这辈子哪怕再也见不到他们,我也叫卫央,父姓母名决不敢有一刻忘记,父母恩赐给我的身体,这世上,多的是人可以尽管拿去,但姓名,绝不改。说什么也不改。” 宋长老一怔,竟无法压下那如同山岳般的单掌。 卫央直视着他们,他自然知道狗一狗容易活的道理。 可人就是人,若真把自己当条狗那就真的成了狗。 底线,是不可商量的。 老妇想了下,坐下来劝道:“好,你是有骨气的好孩子,我们不勉强。但是,你知道江湖吗?知道日月神教吗?” 卫央摇头又点头,说道:“以前没听过,也不信,更不信武功。从山上滚下去的时候,听到你们说,看到你们打,我才相信了。你们和五岳剑派是死敌,对不对?你们就是江湖。” “你是怎么到山顶的?”宋长老趁机追问道。 卫央道:“不知道,只觉着有什么东西把我扔了过去,不知道是啥。” “真是奇怪啊,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大力气的人。”宋长老倒没有怀疑,嘀咕道,“数百丈之内,根本没有人出现过……算了,”他问道,“但我们要住店,要接受盘查,你不肯改姓,那便想个办法,我们用什么身份?” 卫央惊讶道:“这我哪里知道?何况,既然是人问,何不使银两?” 宋长老与老妇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道:“这厮还是个富贵人家的子弟。” 卫央道:“要是到哈密,想定居,想来也是要有身份的,难道不是花钱买户籍吗?” 宋长老默然。 歇息一小会,三人向镇甸中走进去,果然遇到了盘问,只不过不是军士,听十分拗口的普通话,竟是里长之类的。 宋长老过去答话,说一些“鞑靼人南下,丢家舍业带着小主人逃难去哈密投亲”之类的话,一点儿碎银,便打发了众人。 果然,使钱是最好用的。 但里长警告,不许在镇甸过夜。 宋长老回来,把胳膊上的褡裢递给老妇人,指着路口一个挑着“乜家镇老店”的客栈,让两人先进去吃饭,自己却追着里长离去的方向一溜烟跑了。 卫央竟没问。 老妇人奇道:“你竟不好奇?” “不。”卫央往客栈里看两眼。 人很多。 进客栈,卫央没有感受到电视剧里整洁的环境、殷勤的伙计、低声交流的食客,有的只有油腻的桌子,大声喧哗甚至喝醉酒撒野的客人,以及一股发馊的异味,还有一股后面传出来的呛人的牛羊粪味儿。 老妇人见他皱眉,心下又想到“果然是富贵人家子弟”那那句话。 卫央捡一张靠窗的座位,双眼看着衣服大都很油腻的食客,渐渐听出了熟悉的声音,大都是西北方言,也有中原口音的,但很少,倒有几个穿着红颜色袄子,披着或铁铸、或皮子盔甲的古代军人,大口吃面条,偶尔说几句话,倒有几分流畅的普通话的意思。 “恐怕此前就有穿越者。”卫央越发谨慎,但发现没有人特别关注他的篮球服,才渐渐放下心来。 老妇人叫住伙计,拍下一块碎银,大约不到一两,让伙计“做一些热菜热汤,准备些干粮羊肉”,很快便有两盘炒菜、一大盆羊肉,以及三大碗面条,连同一头大蒜一起送上来。 卫央往木盘里一瞧,心里顿时又惊又喜。 辣子! “明代就有辣椒了,但食用是在清朝中期以后吧?那……”卫央抿着嘴,再一次忍住打听时代的话,他知道,自己可以表现的聪明点,但绝不能表现的太聪明,如果打听这是啥时代,恐怕要被宋长老更加怀疑。 先别着急。 咱是小孩子,打听时代是没用的。 吃一口面条,卫央竖起耳朵探听客栈里食客们的聊天。 似乎忌惮那几个军卒,大部分人说的都是些扯淡话,甚至是荤话。 很快,那一伙军卒起身结账,既不见赖账也不见要吃白食,只是看着是领头的那个,问店老板“饶我几两酒呗”,老板点头说个好,便不再纠缠了。 卫央笃定这不是明末的世界,乱世哪里来这么讲理的军卒? 那一行刚走,客栈里便轻快了。 有邻桌一人叹息说:“忠顺王赴京,哈密卫怕是要丢啊。” 同桌者叹道:“你看这些个军卒,平常谁见过这么讲理过?只怕果然要丢啊,这些人是怕丢了哈密卫,咱们越发瞧不起他。” 也有人信心满满说道:“哈密卫有守军,沙州卫这伙人若再支援,只要瓦剌人鞑靼人不来,守住没问题。” 邻座反驳道:“你倒不如说是赤斤蒙古卫去救援他们,沙州卫出兵,南边怎么办?” 那人拍桌子:“你当安定、曲先、阿端三卫是吃素的么?” 然后振奋道:“当今圣上正从南方调兵,陕西征兵也已开始了,一旦察合台入侵,呵呵,你当我朝还在淳端朝呢?” 卫央不由奇怪,淳端朝又是哪个皇帝年号? 忽听有人拍案道:“不想活了么?敢妄议先帝!” 众人齐视之,见一个虬髯汉子,大喇喇踩着板凳,面前桌子上杯盘狼藉,他手中一把长刀,膝盖骨挑起一抹红色衣角,一手拿着刀,一手拍着桌子,冷笑着环顾众人。 “锦衣……”竟有食客低呼一声转身弯着腰从门里窜出去。 那汉子醉笑:“不错,老子是锦衣卫的,去哈密公干,回来路上遇到你们这泼人。好得很,走,跟老子去肃州卫,敢诽谤先帝?走!” 客栈中吵成一团,有面子的叫声“快给校尉上好酒,算在我账上”,没面子的赔着笑,锦衣卫大汉哈哈大笑,见十分推辞不得,只好坐下来吃酒。 卫央挠下额头上干涸了的泥,知道再听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了。 正好,宋长老揣着手从外头进来。 他也没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来到桌子上,竟拍出三张写着字的纸,墨迹还未干,显然是刚弄来的。 “通关书有了。”宋长老吃两口面条,低声道。 卫央往上面看一眼,在最后找到了他想看的字。 成治三十二年。 第五章 紫霞映大漠 “明朝绝对没有成治这个皇帝。”卫央一边走一边想。 他略知明朝历史,知道有个成化皇帝,有个弘治皇帝,但就是没听说过成治皇帝。 成治三十二年,这皇帝够能活啊。 卫央心里想:“都快赶上万历皇帝跟嘉靖皇帝那两个奇葩了。” 他笃定,这一定是跑偏了的明朝。 武林,普通话,成治三十二年。 这不是他这个小蝴蝶能扇起来的大风浪。 再想想成治皇帝之前,至少上一代皇帝年号叫纯端帝。 卫央决定继续狗,于是摸摸身上的衣服。 还好,宋长老不知从哪“买”了一套新衣服。 啪—— 一柳条抽在卫央屁股上。 “心无旁骛,练功!”宋长老从前头折返回来下狠手。 卫央没埋怨,虽然这已经是夜半了。 吃完饭,一行三人绕过盘查直奔西北方向,如今已走出少说数十里路,这一路上,卫央面对的不是谆谆善诱,而是再没有任何好话的严苛教训。 宋长老逼着他无时无刻地练功,稍有不留神就是一柳条。 疼。 但他无力反抗。 他刚一沉浸,老妇的手掌便贴在他后心。 卫央明确感受到,老妇传过来的那股微弱的内力已经清楚地在他任督二脉流转了。 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空荡荡的体内正在逐渐恢复气血充盈的力量感! 可这不是他的,一旦离开老妇人的帮助他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偏偏他还不累。 如此日夜兼程,直走了有三五日。 卫央恍惚中,没察觉老妇人的手早已离开他的后背,他只感觉那股微弱的内力越发微弱,却比任何时候都欢快地游走,在任脉中逆行,在督脉中顺行,缓解着他几日只休息过几个小时的疲惫的身体。 忽然脚下一打滑,卫央摔倒了。 这时他才发现,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沙漠里。 毫无人烟的沙漠,给了卫央歇息的喘息之机。 “今天起,休息前,扎一刻钟马步。”宋长老抿一口清水,把水囊递过来。 卫央依然不说话,虽然不懂既然有内功为何还要扎马步。 他们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了,无力反抗之前问那么多反而麻烦。 老妇人倒解释了:“身体如水囊,内力如清水,水囊就这么大,如若不能伸展,一旦内力过多,则砰然爆裂,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唯有好身体,才能有充沛的内力。” 卫央默不作声,歇息片刻便扎起了马步。 “下蹲!” “抬头!” “收紧腰!” “保持!” 宋长老口中喝叱,手中的柳条毫不留情打在卫央不正规的地方上。 一柳条,衣服下就是一道伤痕。 卫央一声不吭,先使劲扎稳了马步,但不过喘息之间,他就有支撑不住的感觉。 身体的疲惫,棍子打出来的标准马步势。 这都在无限挤压着他凭那点真气恢复的体力。 但他不知道,他的表现早已让宋长老放下了扔垃圾一般毫不在意之心。 “着实很厉害。”宋长老低声说道。 老妇人喝一小口水,吃了些干粮,看一眼远远拼命坚持着的卫央,却有深深的忧虑,低声道:“我们都讲坚持不住了,何况他一个孩子。这几日,他的真气种子似将种下,一切都很顺利,但我总担心,任脉逆转的危害,会在种子发芽那一瞬间爆发。” “不如直接传那神功罢,若能成,那便精心培养,若不成,也省得付出心血,回头又不……不想杀了这小子。”宋长老提议。 老妇人摇头:“没有上等的内功心法淬炼,怎么能有上乘的内功基础。练那门神功,教主只能在现有内功基础上修炼,若是要废掉原有真气种子,他自然是不愿意的。何况,若如此简单,随便找一个常人,何必要你我在江湖上寻找小孩培养。华山神功,紫霞第一,这正好。我看,便传授他紫霞神功吧,这几年参详,我们总体能做一个师父,以这孩子的意志,不定能倒转任脉,练成那令人闻之色变的邪门神功呢。” 她忽然叹息:“我倒是担忧,他这般年纪,竟有如此隐忍之能,一旦真的练成了那门神功,你我二人恐怕要……” 宋长老惊道:“你还怕他会猛虎回头?!” “不是怕,”老妇人苦笑,“你我颠沛半生了,我也到了喜欢小孩子的年纪,师哥,人之常情,教规也束缚不住。我倒不怕他猛虎回头,只怕到时候,反倒是,倒是……哎,连着这么多天,我都习惯每天查看那小子是否还健康呢。” 忽听噗一声,卫央那边传来重物坠地之声。 两人忙纵身过去,只见卫央面色蜡黄,仰面躺在沙漠里,一身衣服早已被汗水打湿,嘴角却有一股血迹。 宋长老起手连封卫央胸前十数处大穴,瞥一眼卫央紧紧攥起来的拳头顿时浮现出恼怒的表情。 老妇人惊叫:“怎么会险些走火入魔?” 卫央没昏迷,睁着眼,很平静地说道:“我试着运用真气,在气海穴分岔,就感觉肚子上似乎被大锤猛敲过,就这样。” “你!”老妇人大怒,但又无可奈何,遂骂道,“你不要命了啊?天下武林,哪一派的武功心法,不是小心翼翼探索而得?你竟敢!” “好,既然你不怕死,老夫传你紫霞神功。只是你要告诉我,扎马步,怎么会想起用内力?”宋长老终于没提起那只手。 卫央道:“我看别人骑马的时候,都是随着马背颠簸而起伏,想来也能运用到武功里头。” 不对吗? 很对! 所以你连休息的时间也别想要了。 宋长老抛出自己随身的长剑,卫央少做歇息,依照老妇人的叮嘱,打坐调息半晌,起身捡起剑,只觉手腕一沉,沉甸甸的铁剑,他连举起来都难。 一是身体太小,二是精疲力尽。 宋长老不管,起手一招剑招,只让卫央苦练。 又三五天过后,卫央不但没能把剑招练好反而比初学更加手忙脚乱。 宋长老怒道:“怎么越来越不用心?今日起练不好少吃一半肉!” 卫央知道营养的重要性,每日少吃面饼多吃肉,宋长老只当他嘴馋。 却不想,卫央放下长剑拱手问了他一个问题。 宋先生像我这般大时用的是几斤重几尺长的铁剑? 宋长老一愣,只见大漠朝阳映照下,卫央面色白皙,隐隐有紫芒一掠而过。 那只是阳光的颜色。 但这一瞬间宋长老想到的是。 “紫霞神功可以传授了。” 这孩子,练武用心拼命,但脑子一直在动! 第六章 莽哥赢了,就有了江湖 这一日,三人随身携带的食物有匮乏之势,然宋长老不见惊慌。 一早,他起身往西北方向看看,回头道:“此去西北数十里便是哈密卫,以通关文书上的日子,官府算来必然会怀疑,咱们在这里歇息半月。” 老妇人笑道:“那却要好生打理一番。” 宋长老哼一声斥责道:“江湖中人哪来那么多讲究——只要挖一个地窝,捱过这几日便好。我去找些吃的来,你先教他《紫霞神功》入门。”然后又冲卫央喝道,“好吃好喝供着你,要不仔细练功,老夫一掌毙了你。” 卫央点头道:“宋先生第一千零八十次这么说了,我记得滚瓜烂熟。” 宋长老脸色一黑,提着剑大步踏出,他颇类有意卖弄,人在沙上飞,双足踢起黄沙来,眨眼间,宋长老无影无踪。只见一条卷入天空的黄龙,滚滚直往西北去,许久也未能落地。 卫央心下道:“这恐怕不是原著中的笑傲世界,原著的笑傲武力值要比天龙八部和射雕三部曲差得多,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宋长老竟有如此内功,恐怕这不是所谓的‘低武’江湖。” 老妇人卷起羊皮铺,站起来张望片刻,面容亲和,拉着卫央让他坐下先歇息,说道:“宋长老面冷心热,往后你就知道了,来,歇息片刻,我教你《紫霞神功》入门功法。” 卫央犹豫片刻,摇头拒绝了老妇人的传授。 这几日,他仔细想过了。 自己的认知,和武侠世界有鸿沟一般的界限,就算他是成年人的思维能力,可以从科学世界转入武侠世界,但自己胸中积累的学识,和武侠世界,乃至古代世界是截然不同的知识体系。简单来说吧,他既不懂穴位,也不懂经脉,就算练剑招,刚开始,宋先生还能比划给他看,但这两日已经口述剑招,什么“剑招起归妹”,什么“震兑相激”,什么“风林火山”,他是一概的不通。 可老妇人说过,这些是练武的基本常识。 “与扎马步,以及以后的站桩一个道理!”老妇人讲这些的时候异常仔细。 那卫央就得想了,既然这些基础如此重要为何这么着急教他《紫霞神功》? 何况,他深知“基础不牢”的下场。 此刻,卫央便直白地告诉老妇人:“这奥妙的神功,我是暂且学不来的。我连丹田在什么地方,这几天也才得知,如何修行高明的华山派神功?倒不如……” “哈,你倒是高看了华山派。”老妇人面露讥笑道,“所谓《紫霞神功》者,实际上,以前人称之‘紫霞功’,江湖传言,紫霞功练到高明处,初发时若有若无,渐渐绵如云霞,因其蓄劲极韧,到巅峰,内力铺天盖地,绵绵不绝,发功之人满面紫气,内劲势不可挡。只是这只是传言,谁也未曾见过,便是华山派与少林武当并肩之时,也未曾见到过这门功夫练到巅峰之人。宋长老曾试图查找他先师赵鹤长老下落,在华山之上,潜伏整整三年,岳不群那小子,练了三年‘紫霞功’,宋长老在身边观摩了三年,也未曾见得这门功夫如何了得。” 卫央故意好奇道:“这么说来,华山派与你们日月神教,自然是生死仇敌了?” “那是自然,他们说正邪自古不两立,我们神教人,见了正派的也是拔剑便杀。”老妇人笑道,“你要说,宋长老何不灭了岳不群,是吗?” 卫央点点头。 老妇人遂道:“那却是另一个缘由了。” 卫央凑近道:“难道是宋先生轻功高明之至,内功却拼不过岳不群?” 老妇人哈哈大笑,摸摸卫央脑勺,笑着道:“宋长老倘若听你当面说他‘轻功高明之至’,怕是要高兴的。卫央,你要记住一个道理,世上的轻功,大都以内功为底。内功不高明,轻功身法再好也不算一流高手。”然后才说道,“岳不群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武功很不是东西,一板一眼做事却令人讨厌至极,哼,华山派,华山派,当年巅峰的华山派,如今却人才凋零,唯独剩下岳不群与宁中则了,都算不上什么高手。” 卫央请教道:“那是为什么?” “内讧啊,他们气宗与剑宗……”老妇人忽然不说,摆手道,“这个岳不群,宋长老看他,恐怕是要读书入仕,毕竟,江湖再厉害,在朝廷官府眼里也只是乌合之众,他若能中一个进士,休说是五岳剑派,便是少林武当也须引他以为友。这人武功倒也平平,一门心思钻研‘紫霞功’,宋长老也不是不想斩草除根,但他自己说,他刚有趁机下手的想法,便感觉身边有一股强烈的杀机,那人的武功,远超宋长老,甚至与我神教的教主,恐怕也不相上下。” 卫央心中想:“看来是风清扬,这老头估计瞧不上岳不群,但对华山派却还有一点感情,宋长老试图刺杀,他便想:好小子,偷功便罢了,还敢灭亡我华山派吗?咱们看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宋长老也是这样想的,那人若不是华山派气宗前辈,必定是剑宗高人,他们气宗剑宗互相瞧不起,因此,宋长老窥测紫霞功,那人不介意,但若想灭亡华山派,他便暗暗警告——他必定是剑宗高人。”老妇人叹道,“这些个名门正派,还是有一些底线的,那便是,平素怎样闹,但面对我神教的弟子,最差也是能保护正派人物的安全,这一点,我神教便远远不如,如今更不如他们了。” 卫央不予置评,老妇人便又说,《紫霞功》算不上什么高深内功原因就在于此:“紫霞功,据我教长老说,最能使人耳聪目明,一旦修炼了,周围数十丈以内飞花落叶皆能听到,岳不群苦练三年,竟感觉不到身边有两个高手窥伺之,可见这紫霞功,算不上什么神功,大抵是名过其实罢。”她拍拍卫央的脑勺说,“但对你来说足够了。” 卫央趁机问:“我还有一事不理解,这江湖,哦,我是说,这飞檐走壁的武功,从古至今一直都有之,还是后来才有的?” 老妇人讶然:“你不是读过书么?怎么连这点都不知道?我听说,凡读书之人,必从《三字经》、《声律启蒙》开始念,若知这些个,怎会不知……” 她极其奇怪,上下打量着卫央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卫央灵机一动挠头道:“我从记事起,便学什么‘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因此不知道这些,也为此经常苦恼,所以才知道基础的宝贵。” 老妇人释然,摇头失笑批评道:“那可真是拔苗助长,不过,这学问上的事情,我们可不懂,我们只知道,安汉公王莽,制定统一的官话,便是流传至今的官话,又搞什么‘大汉新制’,读书人都说,王莽是个奸贼,夺了汉家气运,因此王莽身死之后,汉分前后,两百年之后,又有三国之乱,北蛮入侵,而武林前辈们说,王莽搞的世道大乱,我辈习武人,才有了窥得天道,学得武功的机会,其它的,我便不知道。” 卫央默默低下头。 明白了,莽哥这个穿越者赢了,所以世上有了江湖。 “叫安汉公,应该没篡位。”卫央连忙问,“这位,呃,安汉公,活了多久?没有人反对他?” 第七章 武林的脉络,全真之绝学 “那便不知道了,只听人闲谈,似乎一百多岁,一百二?或许一百三。”老妇人奇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反对他的人,自然是有的,咱们武林据说早些年就是那些反对王莽的人组成的啊,可惜王莽的手下实在厉害,不但也有武林高手,还有强弓硬弩,造他反的人,不过十来年便被彻底剿灭了,流落在江湖上的,才总结出后来的武林绝学。” 还好,莽哥没弄出燧发枪。 卫央深深叹息道:“我只看宋先生武功高妙,原以为他什么也不会怕,原来还有个自古至今力压武林一头的朝廷。” “那是自然,”老妇人笑道,“别的且不说,蒙元前,那是武林最为昌盛的时期,江湖上,南慕容,北乔峰,到后来,郭靖郭大侠镇守襄阳,还有不知多少高手,这些人,比如今的一等一的高手,不知高明了多少,可谓是来无影去无踪,但谁听过他们能深入朝廷刺杀命官?皇宫大内的高手,虽不闻名于江湖,但放出任何一个来,那都是搅弄风雨的主儿,更何况,”老妇人钦佩地说道,“那时还有个黄裳,本身武功不知高妙到何种境界,单流传到江湖上的心得连顶级高手也趋之若鹜,如黄裳一般的人物,皇宫大内纵然是没有,但媲美江湖绝顶高手的恐怕是过江之鲫。” 卫央大约摸清了时间路线。 朝代应该是没有改变的,改变的只是世上多了个武林。 金庸武侠世界里的中国古代历史。 那么如今的朝廷呢? 朱明? 卫央小心地打探:“那当今的成治皇帝……” “咱们也不知道那许多,我日月神教,在大明开国之时,那是不叫神教的,朱元璋登基,用的还是我明教的明,然而,经过朱元璋及其子朱棣的打压,明教这明字,现在也不敢用了,只好叫日月神教。”老妇人愤恨地道,“自古以来,最是无情的便是这些狗皇帝。” 卫央心里话,难不成你还想当为朱元璋加冕的明皇? 他是赞同收拾这些江湖中人的人。 教? 呵呵。 卫央现在有点放心了,他猜测大抵所谓纯端成治应该是历史中的小蝴蝶。 “朱棣……”卫央正要说几句自己记忆中的朱棣的事情,却听老妇人冷笑,“但就算被狗皇帝打压,我神教也从未低过头。朱元璋长子算是个好人,可惜被二弟害死了,朱元璋传位于孙子,我神教便杀他大孙子,”而后恨声道,“可惜,没能看出朱棣这狗皇帝的本事,只当他是个武夫,不料还有那么大的本事。朱元璋被气死,临死前传位于朱棣,也偷偷传下必须消灭我们神教的遗旨,朱棣传朱高炽,朱高炽传朱瞻基,朱瞻基又传朱祁钊,这狗皇帝是个败类,咱们帮着他,眼看要把朱元璋的天下败光了,可惜他死了,如今的狗皇帝朱祐櫎十分能用人,在位三十二年,我们神教竟得不到半分便宜,哼!” 卫央内心凌乱了。 前面的都对。 可他记着朱瞻基传位于朱祁镇的吧? 朱祁镇的弟弟叫朱祁钰的吧? 朱祁钊是谁? 还有,穿越前刷过的《大明风华》里,朱瞻基的孙子好像是见字辈的啊。 怎么忽然跳到祐字辈儿啦? 朱元璋子孙化学元素表不背了? “哼哼!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朱祐櫎是很好,但朱祁钊本要传位于次子或者侄子,少林武当一横插一杠子,竟立了朱祐櫎为皇太孙!等将来朱祐櫎死后,他那些叔叔和他那七个儿子嘛,嘿嘿,”老妇人面目肃杀,冷笑道,“朱元璋好运气,有徐达带兵,有宗师常遇春横行天下,朱棣有朱能张玉举世无敌,到了朱高炽,又冒出个天下第一高手三宝太监,因此才能力压我神教一甲子!朱祐櫎有谁?汪直?呵呵。” 卫央现在算是解开了一个疑惑,江湖上有飞檐走壁的高手,皇宫大院也有叱咤风云的对手。 若不然,朝廷岂不由这些江湖中的人说了算? 常遇春,朱能张玉,三宝太监,都是牛人啊。 只是没想到在武侠世界里竟都是绝顶级高手。 忽然,卫央试探着问“小李飞刀傅红雪……” 老妇人奇道:“这又是些什么人物?” 金庸武侠世界! 卫央笑着说:“听亲戚说到,海岛上有这么几个能一跳足有三丈,一把飞刀能扔出五六丈远的绝顶高手。” “哈,哈哈。”老妇人大笑失色,鄙夷不已,道,“这样的人物,也敢叫绝顶高手?” 她突然掣剑,轻轻往前一递,只听嗤一声,那剑上的锋芒,竟凭空长了三尺,又一送,内劲发,剑芒脱剑直扎出,三五丈外噗一声,将一个小沙丘打得轰然爆起,上面足足有半尺竟被这剑气削平了。 卫央彻底笃定,他所处的笑傲世界绝不是原版的世界。 这哪里是低武,如果这是一流高手的标准,大约也就仅次于乔峰那种水平了。 “我这功夫在江湖上,也不过二流人物,神教中长老,均在我之上,青龙白虎风雷朱雀四堂之主也有这样的造诣。那样的武功,在我神教连各省香主都当不上。”老妇人长笑,似乎听到了一极大笑话。 卫央问道:“少林武当的掌门人……” 老妇人神色郑重,吐一口浊气,缓缓放下剑,轻哼道:“我若是遇上,也是不怕他们的。” 明白。 卫央心中道:“如果安定了,要先去读书,读书不可耻,明知无力认识一个崭新世界,还不愿读书,那才是制杖。”口中说,“我知道,你们急着教我上乘武功心法自有你们的道理,若逼着我学,我也没办法。只是我要说清楚,一个什么也不懂的人,就算学,或许也达不到你们的要求。你们若想教,我也无法拒绝,只是这些入门常识,还请尽量说详细些,我好你们也好对不对?” 老妇人神色复杂,瞧着卫央半晌,抿着嘴不说话了。 卫央起身去沙丘下继续扎马步,多学点总是好的对吗。 不片刻,又是浑身燥热。 忽听老妇人念诵道:“大道初修通九窍,九窍原在尾闾穴,先从涌泉脚底冲,涌泉冲过渐至膝,膝过徐徐至尾闾,泥丸顶上回旋急,密语师传悟本初,来时无余去无踪,历年尘垢揩磨净,遍体凌明耀太虚,修真活记有何凭,心死群情今不生,精气充盈功行具,灵光照耀满神京,金锁关传下鹊桥,重楼十二降宫室……” 卫央心中轻轻一震,他知道这几句话。 《全真大道歌》。 也就是宋元时期全真派的内功入门口诀。 老妇人如今念诵这几句歌诀是什么意思呢? 卫央索性置之不理,一心一意扎马步。 却不知,老妇人面带笑容,竟越发的对他满意了。 第八章 冒险(上) 星辰轮换,红日初升。 卫央感觉遍体寒冷,登时啊的一声自睡梦中惊醒了。 旁边那老妇人笑道:“睡得这么死原来做噩梦了?” 卫央心头疑窦丛生,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做噩梦了? “大概是累的。”卫央起来一看,正在昨晚歇息的沙坑,宋长老仍未回来,只是旁边多了许多干粮清水。 送张来回来过了?卫央只记着昨晚又累又饿不到子夜便卷着一层羊皮睡了。 老妇人笑道:“宋长老回来过了,呐,又多了些吃的。” 卫央看一眼散落在沙子里的银子,有元宝,有碎银,他也不甚在意。 这个时空的大明,或许早已把白银当货币用了。 吃两口干粮,翻出些羊肉,卫央迟疑了一下,又放了回去。 老妇人奇道:“怎么不吃了?” 卫央道:“只有这么些,待宋长老回来了,一起煮肉汤吃。” 老妇称赞道:“有心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但又说,“也不必等他,你且吃你的,晌午回来后,必定会多带一些肉食,练武之人不吃好,哪里有精气练气呢,吃罢。” 卫央胡乱吃一些,便又起身扎马步。 不片刻,老妇人却叫他停下,命他学着她的模样在沙地里打坐,五心朝天摆着,口中又讲起内功之道,教他慢慢体悟,这一次却不再伸手为他传输内力了。 卫央以为这便是《紫霞神功》,只是奈何不得,也只好依从。 宋长老一日未归,到黄昏时分竟牵了一匹骆驼从哈密城回来了。 看到卫央扎马步调息内功,宋长老将骆驼放在一边,低声道:“怎么样?能不能修炼?” 老妇人微微点头低声说:“气感已然十足,到了哈密城,找些药材培养,这个月便能生出真气种子。虽不算天才,但也远胜于常人,师哥,我看不如用点心,寻一个僻静处住下来……” “只怕难得很。”宋长老脸色十分难看。 老妇人惊道:“东方狗贼的人在哈密卫?” “不错,贾布那厮到哈密了,此外还带着几个好手,我只怕东方狗贼也在左近,何况,”宋长老叹道,“边军越来越不堪一击了,忠顺王昨夜夤夜返回哈密卫,也不知得了什么圣旨,竟下令边军撤回城内,不敢与鞑子在城外一战,真真是气死个人了。” 老妇人安慰:“那是朝廷的事情,你我江湖中人,何况与朱明仇深似海……” “那怎么可以?与朱明有仇,但咱们都是中原汉人,难不成向着骚鞑子?”宋长老不由大骂道,“朱元璋那会,骚鞑子东奔西窜谁敢骚乱中原?朱棣也是个人物,可到了这些狗孙手里,区区东察合台也敢……” 老妇人忙劝:“别吓着小孩子了。” 宋长老瞥一眼卫央哼一声:“胆子小到了如此地步,教他有什么用。” 只是声音小下去很多。 卫央听到二人对话,本不想分神,但听到两人竟有调头返回的意思。 不可! 如果遇到魔教中人,那两人如果打不过他这小命也要丢在东方不败手里。 “他们一口一个东方狗贼,显然和东方不败关系特别差,甚至是仇人。东方不败看起来还没当上教主呢,任我行还在,所以,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任我行不容,东方不败讨厌的魔教内部的政敌?还是任我行昏聩或者计谋深沉之下,或真或假不听他们的话,排斥他们,但他们私下里联手和东方不败为敌,为任我行保证权力平衡的属下?如今看来后者更可能。”卫央迅速算下如今的处境,任我行至少是靠不住的,东方不败是强大凶残的,那就必须躲着他们方可,“哈密卫是战乱地,以他二人的本事保证安全应该不成问题。” 那就先在哈密卫落脚! “如果能和谐相处,或者是合作愉快,等练好一身武功,不管是离开,还是在这里继续生活下去,我就有主动权了。”卫央心中暗想,“但这两人一个凶巴巴的,一个看着还仁慈,他们会否给我成长的时间?” 升篝火,卫央趁着歇息的时间,用一根棍子挑着干粮在火上烧烤。 他慢条斯理不紧不忙。 宋长老在旁边看的稀奇。 “你说,我们该去哪里?”宋长老恶声恶气道。 卫央眼皮一抬道:“哈密卫。” “嚯!”宋长老吃惊,“你怎地不说‘我不知道’?” “我本来就知道。”卫央分析道,“二位既是日月神教的要人,又与什么东方先生……” “什么东方先生,你要叫他东方狗贼!”宋长老大怒。 但随后又补充说,东方狗贼不是好东西,“任教主也,也实在昏聩。” 老妇人喟然,余光瞥卫央,口中轻轻道:“若不是任教主逼着我们,堂堂神教长老,又何至沦落如此。” 哦。 原来是这样。 卫央点头道:“二位又与东方狗贼势如水火……” 宋长老笑道:“以后就这样叫他。” 卫央又说道:“我听二位连日来的说话,与这东方狗贼有相抗衡的实力之人,必是那什么任教主混账……” “闭嘴!”宋长老勃然大怒。 老妇人看看卫央,又看看宋长老。 她叹了口气,目视卫央暗含警告说了一句。 “小小年纪,心眼不要那么多。” 而后才说道:“师哥上他的当了,这孩子在打探我们与教主的关系。” 宋长老一跃而起,又要挥熊掌。 卫央叹息道:“宋先生现在应知道东方先生为何对你穷追不舍了吧?” 这话令老妇人也愣住了。 “以你们日月神教的历史,那东方先生再是厉害,又如何没有任教主的心腹?你们既痛恨东方,又埋怨任教主,一副远走高飞的假模样,嘴里埋怨任教主信任东方先生,忽略了你们这些亲信,一副再也不为任教主做事的姿态,这样的教众,想来也是不少的吧?东方先生为何紧追着你们不放?只是要斩草除根?别忘了他还没谋逆当上教主、” 那两人一起惊讶。 老妇人厉声喝问:“你怎么会想到这些的?” “穷人家的孩子自然想的多点。”卫央要的就是让他们越发重视。 此刻,他可离不开这两人的保护。 宋长老闪身来到卫央身边,伸手扣在他的手腕上。 怎地? “好小子,你以为你显得聪明些,我便不杀你了吗?”宋长老凶光毕露。 卫央一笑道:“若你想下手,此刻早下手了,只不过,我对你们有一些可以利用的价值,因此在不很紧急的时候不肯下手。我若愚笨些,待事情紧急时候,你们必然第一时间杀了我灭口吧?该聪明的时候,聪明点对自己没有坏处,这只不过赌一场你们的使命与我的天赋之间有多大的长短而已。”说到这,卫央摊着手,“万一不长呢?” 你居然不怕? 怕什么? “这世上,四海举目无亲,我只孤身一人,若是怕能活命,我自然要怕上一怕的。”卫央叹口气,“可是怕管用吗?” 他突然的成人般说话,竟让那两个心狠手辣的魔教高手俱都愣了半天。 第九章 冒险(下) 第九章冒险(下) 哈密卫城东门山顶,卫央揣着手往城里看了半晌。 这是穿越来“大明”的第二个月。 大明,早已改变的体无完肤。 “哈密卫作为‘西域襟喉,中华拱卫’之门户,又是大明西北过境所在地,朝廷重视是肯定的。太宗皇帝收服蒙元残部,曾经在边关设立蒙人为主的哨卡,这些我知道,然,合并西宁安定王,哈密忠顺王,二王归一,这恐怕是原来的历史上没有的,何况,如今的忠顺王,竟改姓为赵,多与中原通婚,甚至是前任忠顺王娶了先帝的姐姐,生现任忠顺王,这在原本的历史中肯定没发生,若不然,吐鲁番诸部焉能吞并哈密卫,骚扰大明西北端。”卫央心中想。 这时,宋长老问道:“卫央,你看我们如何在哈密卫立足?” 卫央揣手往山下一指,山下一行逶迤数里的队伍正在往东去。 战乱似乎要来了,哈密卫的百姓有一部已经在忠顺王王府和哈密卫指挥使的指挥下,由哈密卫卫所土兵带领往嘉峪关方向去。 “既有抛家舍业离开的,必有变卖家产的,买一个铺子,所谓大隐隐于市,以商人身份,看时局如何发展。”卫央建议说。 宋长老摇头,轻叹道:“哈密卫,乃国朝三大情报中心之一,其中多有神教弟子,不定有认得我们的弟子。” 这有何难呢? “莫非他们能找出我的根脚?”卫央微笑道。 宋长老哈哈大笑:“你倒是老实占便宜。” 卫央心里道,这也是你们最好的伪装。 宋长老沉吟,片刻与叶大娘商议。 叶大娘笑道:“卫央这孩子少年老成,倒不必担忧会出什么岔子。况且哈密卫既是情报中心,我们以商贾身份打探一些讯息,那也再好不过啊。” 于是三人一路下山,晌午时,在路边拦住几人问城中境况。 那两人不敢多露面,便要卫央去问。 卫央问宋长老要些碎银,寻两三个军士,塞一点,打听几句,又寻队伍中的老者,自称山中人,打探些情况,“不若也和你们同去,还请于路多照应。” 不半日,卫央竟拿了卫所百户的手令回来。 宋长老一看,竟是一处店铺的转让契约,契约还是在年前签署的,收购自一个祖籍陇右的老翁,保人正是哈密卫卫所一个百户。 “银子的用处。”卫央一拍口袋表示碎银全花光了。 宋长老便要跟上去,只有灭口才能保证无人知晓。 卫央道:“十两碎银足以让百户守口如瓶,你若杀了他,反倒被卫所注意。那人以十余人随从,押着一辆大车,随身装着自己的印信,此必为一去不复返者。此人沿路盘剥百姓们,十两碎银也仔细入账,必为回到嘉峪关,寻上司行贿以求调离哈密,因此极其周密之故。这等整日盘剥别人,只看家底积累多少之人,他哪里会记得今日动用了印信呢?” 宋长老惊道:“这你也注意了?” “求生哪里有那么容易。”卫央摇一摇手中的地契,低声道,“且避开人群,否则,他们都往外跑,我们倒往里挤,有心人必然注意。” 宋长老默然。 天黑时,三人绕到西门,卫央又以碎银,并卫所百户签押地契展示给守卫兵,地契下碎银一空,三人顺利进了城。 城中竟并不狼藉。 百姓们十有七八竟并未动弹,尤其有田产者。 叶大娘悄悄问卫央说,如果邻居们质疑怎的好。 “无妨,买这地契时,我便打听过了,老翁的左邻右舍举家搬迁,他才跟着跑的。何况,这本就是城内最繁华的地方,昨日商铺易手,明日酒肆开张,只消打点差役,并无人查问。”卫央道。 眼见天要黑,三人根据地契上的指引一路寻找,在城中心果然找到地方。 那是个临街小铺面,原是开茶肆的,两层小土楼,与周围商铺融为一体了,丝毫不引人注目。 拿着钥匙开大门,进去竟见后头还有个小院,院子里有一口水井,三面有房子,东厢房打成厨房,里头收拾的干干净净。 宋长老喜道:“真是个好去处。” 卫央却皱眉道:“老翁只怕往后定还会来。” 哦? “这样的一个院子,那么些钱怎么能购买。逃难时,他自然千肯万肯,左右是横财。但若哈密稳定,以此老翁逃难前也要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本性,势必会回来。穷家值万贯,到时我们若不想惊动旁人,怕又要多拿些钱。”卫央叹息道。 宋长老抬起手看了又看。 “打打杀杀是江湖,人情世故也是个江湖,缺一不可。”卫央不再说,各房看一遍,选定西头的,便出门去找柴火。 宋、叶两人互相看着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不多时,外头传来卫央与人熟络的说话声,但听他问道:“大哥哪里去?吃什么?” 细碎的说话声,聊的都是家常,但只听片刻,那两人竟听出端倪,原来卫央在打探时局,言语中,竟有江湖情报。 “小郎君既然打算安定,那倒也不用太担忧的,前几日,外头传来了吐鲁番诸部,连同鞑靼瓦剌的人意图侵犯哈密之讯息,胆小的自然先跑了,只不过,王爷回来了,又请来了什么五岳剑派的高手,天山派也派人来了,加上哈密的守军,王府的扈从,足以保一方平安。”邻居没逃走的胆大者笑道。 卫央也笑道:“多谢大哥了,大哥哪里值守啊?” 那人道:“正在忠顺王府帮养马。” “过几日开张,或者是吃的,或者是喝的,大哥若有空,还请赏脸捧场,不敢收厚礼,小弟初来乍到,多个照应之人,心里也安宁三分,可好啊?”卫央笑道。 那人连声道:“老人言,‘远亲不如近邻’,自是要祝贺的。小郎君年纪还小,家里大人呢?” 卫央道:“举目无亲,只有两个在这里帮闲的亲戚,正在里头安顿家。” 不片刻,卫央又与人说话。 只片刻,邻居们便知道,茶肆换了人,如今是两个在哈密做了多年帮闲的老人,守着一个有些家产的少年在此经营,远远还有人与旁人打招呼,口耳相传竟将卫央的话传出去。 “年少老成,计谋深远,我们不能再等了。”宋长老当时急躁道,“等他坐稳了椅子,在这里交结江湖,只怕有的是法子挟制咱们!” 叶大娘叹道:“可怜他年纪又小,为难他想这么多了。只是,要冒险一搏?” “必须冒险了,若三两年有成,”宋长老略一犹豫道,“咱们报答了教主,到时,废去他一身功夫,再从头教他紫霞功,那也是他的运气。今夜便一试,这厮聪明之至,说不准儿有妙法子呢。” 第十章 翻开首页,八个大字(上) 一盏油灯昏黄,三人相对无言。 卫央只管吃晚饭。 宋长老忽然问道:“丹田可有气感?” 卫央如实道:“略有一丝气感。” 叶大娘劝道:“来日方长,也不必急于一时。” 卫央吃一口淡茶,目视宋长老问道:“必须加快么?” 宋长老一呆,半晌才说话。 他道:“老夫倒不是强迫你,只是……算了,须先有真气种子,也不知你能否练成。” 为何? 卫央对习武的资质并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连日来苦练似乎并没进展。 “你任脉已通。”宋长老说道。 他和叶大娘目视着卫央。 卫央点头道:“古人云,有得必有失,想必是那几位于濒死时,以本身内力帮我打通任脉,然而我并无内力,纵然通了恐怕也聊胜于无。有什么弊端?” 宋长老既惊讶他小小年纪竟懂得有得有失的道理,又佩服他这般坚强的韧劲。 “或许,你也不必冒着风险,若你能想得通,倒不如,”宋长老迟疑着说道,“不如在这里经营生意,此生倒也安然度过,那却不更好?” “一入江湖,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若是不习武,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卫央吃饱喝足正襟危坐,徐徐道,“何况,你们既有日月神教的出身,必有正邪相争的因果。何况又有东方不败与任教主的恩怨牵连在你们的身上,我既为你们所救,如何能不沾因果?习武之路,本就逆天而行。我虽不知道你们的出发点,但既然肯教,我岂有不学之理啊。” 但他又提前说明:“但我不喜欢江湖上的正邪之论,也做不到学了你们的武功,见了正道中人便拔剑刺杀。正邪是你们的道,我自有我的道,那便是,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学一身本领,不是为正邪之争,而是为自强之路。谁不让我活,我便不让谁活。” 叶大娘急忙问:“倘若人家来杀我们……” “你们之前的恩怨,一概于我无关。我只知,宋先生叶大娘救活我,又教我一些本领,我自然是要报答的。但若两位要我以你们日月神教门徒的身份做事,那是万万不行的。我就是我,魔教要杀我,我便是正道;正道要杀我,我便是魔头!是非善恶,我自有我的认识,不需要旁人强加给我。”卫央忽然道,“是了,我丹田内有气机牵引,任脉中绵如云霞,倒是督脉彷佛九天云霄,内力所到处,如泥牛入海,是不是任脉畅通,督脉……” 宋长老惊道:“你竟敢传送内力到任督脉?” 怎么了? “不过,你这种感觉,倒也出乎我们的所料了。本以为,你督脉逆转,只怕学什么也不能到达。如此看,倒也令人大吃一惊。”宋长老叹息道,“自古以来,谁敢逆练任督二脉?真要如你所说,那倒也简单。” 他怪笑道:“若内力充沛,说不定能创造一个奇迹。” 何所谓奇迹? 叶大娘怔了半晌放笑着说,这就好比与旁人反其道而行。 叶大娘说奥:“旁人是一点一点积累内力,打通任督二脉。你是先打通任脉,逆转督脉,要以内力先补足任督二脉所需之真气,再去流转周身经脉。只是……” 卫央见他二人面色均踟蹰便懂言下之意了。 凶险! 对此,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只有一条路,便是先如此走下去! “先试一下再说。”宋长老颔首,“这几日,你先培养真气种子,此乃习武之正路子,若无真气种子,先天便立于常败之地,须知道,若不经过播种、发芽、生长、扎根,便无参天大树。” 那便是先修炼出真气,而后滋补任督二脉所需之内力,最后才运转周身经脉,是罢? 卫央又听叶大娘细细教授“全真大道歌”,这一番叶大娘是真用心了。 “你体内所需真气,本便比旁人要多数百倍,数千倍,乃至上万倍。这‘全真大道歌’乃行动坐卧走都可修炼之基础内功,旁人吃饭时,你需要修炼。旁人睡觉时,你也要修炼,如此方可比得上旁人的进度。至于《紫霞功》,你可配合着修炼。”叶大娘叹道,“你这样的人,也不知是谁的福祸,既然有缘见,我们也颇为喜爱你的少年老成,那便先如此修炼,且看来日去。” 卫央终于得到一夜的休息,他倒是没那般不要命去修炼。 一夜的休息,卫央次日神采奕奕。 宋长老找来干柴,做了一个巨大的木桶。 “习武正途,是三分药材七分苦练才正确,晚些时候老夫去采买一些药物,都是寻常草药,助你尽快培养真气种子。”宋长老说道。 卫央点头道:“能买则买不能买却要另作处置,宋先生若不告而拿,日子长了恐怕会引人注意。” 宋长老呵呵笑:“老夫岂不知隐藏行迹之理。” 连着十多日,卫央一边打扫卫生,细细体味《全真大道歌》,一边反复琢磨一路上学到的内功法门,他只当的确是《紫霞神功》,因此逐字逐句定要琢磨明白才肯进入下一句。 半月后,小院子打扫干净。 宋长老昼伏夜行,打探出哈密城外的消息。 敌军还没有到达,城中跑了一小半民众。 忠顺王调兵遣将,朝廷军马还未到达。 卫央不着急。 他感受着体内叶大娘留下的真气越来越少,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如臂使指的微弱之气油然而生,便去问叶大娘,叶大娘笑道:“我留下的一股真气,只是让你更快地熟悉真气运行轨迹,牵引你本身气感生成。待你全然驱逐掉了,便可开始培养你的真气种子了。” 这半月,叶大娘虽全神戒备,但安宁的日子,到底令她脸上的笑容多了数倍。 她也喜欢这些安宁平静的小生活。 “只是旁人最多一月便有气感,两月便有真气种子,这孩子既有我们做帮手,又有江湖上一流的基础内功心法,如今却还在准备,不免令人心着急。”叶大娘心中担忧。 斗转星移,眨眼便到了月末。 卫央一早打开大门,他力主将茶肆继续开下去,自然每日一早亲自动手生火煎茶,每日倒也有三五百文的收入。 忽然,卫央心中一动,向对面屋顶上瞧上去。 只见屋顶上一抹森森绿意,自屋顶松上结出来。 不知不觉的,自家院子里竟也有点点春意。 卫央微微笑着,袖手站在屋檐下,心中无惊无喜,一片安宁。 睡醒后一刻也没有停止的微弱气感,刹那间彷佛春风过境。 “可以培养真气种子了。”卫央回头去找宋长老禀报。 宋长老伸手一搭,越发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喜色。 “今夜吧。” 宋长老说道。 恰在此时,门外有人叫道:“店家,热茶胡饼一副,快些拿上来。” “来了。” 卫央应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宋长老目视他在门外迎来送往,又见他竟与过往军士也能搭上几句好话,不知怎么的,心头微微一叹,转身进了屋,小心地打开炕洞来,取出一个黑铁盒子,迟疑着,半晌打开盒子,却见一本无封面书放在其中,首一页纸写着八个大字。 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葵花宝典》! 第十一章 翻开首页,八个大字(中) 天将暮,满城柳絮舞。 卫央抖一下手中的布袋子,里头有一天的收入。 叶大娘的声音在院子内响起:“卫央,快打烊吃饭。” 卫央应一声,正待关门时—— “且慢!” 有人低沉喝道。 卫央心下一跳,只见旁边绕出来两个汉子。 一个足足有六尺! 明尺,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卫央曾以为,尺便是尺何来差别,直到住在这里后,他才知道就算在一个朝代,尺度也是有差异的。 明尺常用大致有四,其一量衣尺,为最长,大约在三十厘米左右,其二量地尺,约三十厘米,营造尺再次,三十二厘米。 此外,便是卫央所常用的精工尺。 一尺三十一厘米多点。 此来那人身高六尺之余,生得满面虬髯,肤色铜黄,颇有雄赳赳的慷慨气概。 “贾香……贾大哥,请!” 那人回头道。 身后却钻出一个约莫五尺半,身材瘦弱留着山羊胡的老者。 老者目光微闪瞥着卫央。 卫央心头一震,莫非说的是…… 魔教贾香主? 叶大娘曾说,追杀他们的便有个叫贾布的好手。 “此人五尺身高,颇面黄肌瘦,山羊须,判官笔,常爱穿一身外黑里红的大氅,心思狠辣,杀人不眨眼!他便是贾布,东方不败的新走狗,神教江西分堂的香主。” 卫央耳边尤记着叶大娘叮嘱的,上下快速把贾布打量一遍,目光扫过那赳赳雄夫。 他叫杨莲亭。 宋长老曾说,此人乃神教甘肃分堂的帮众,不知怎么勾搭上贾布这等人,东方不败待杨莲亭颇有些亲近,然而,“此人功夫极其可笑,手下无三分力气,胸中无半点主张,却装出一副雄赳赳的英雄气概,最是能厚颜无耻、谄媚骗人的,不足提。” 只不过…… “噗——” 贾布刚走进大门来,忽然口中吐出一口黑色血。 杨莲亭骇道:“贾香主……” “杨兄弟!”贾布脸上蜡黄之色一闪而过,凶狠道,“不可走漏风声!” 杨莲亭看看卫央,颌下钢针似的胡须一颤抖。 此人一笑道:“他一个小儿懂什么。” 而后双手扶起贾布,却不料—— 嗖! 一根判官笔骤然自贾布氅下刺出去,擦着卫央的鬓角钉入了大门。 贾布低喝道:“小子,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卫央心下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心中道:“不料这两个自己送上门来,只怕逃不过宋长老的铁掌。”口中却奇道,“你莫不是忠顺王府请来的高手?怎地不去忠顺王府呢……哎呀,你做什么的?” 此时,杨莲亭一把扯住卫央的手腕子,将他往门上一摁,卫央才“看到”门板上颤颤巍巍的兵器。 他当即便要大叫大嚷。 “杨兄弟,别动手!” 贾布嘿一声,一只手搭在卫央肩膀上,一双眼滴溜溜乱转动,脸上挤出一点笑,另一只手却拿出一块银子,大约有一两,呵呵道:“小兄弟,你莫慌,我们是好人。” 卫央挣扎道:“我家大人回来时候,还说杀死的瓦剌人是好人哩!你,你快放手啊,我家大人可是朝廷的把总!” 嗯? 怎么是把总? 厢房里作势欲发的宋长老惊道。 叶大娘低声笑道:“这孩子又用花钱买房契的那军官吓唬人了。” 宋长老不解。 叶大娘指着两人的面色,笑着摇下头。 他二人这些天已化妆成六七十岁的老人,叶大娘遮住脸上的狰狞,宋长老用木屑药材加上泥土掩盖住脸上的旧伤疤。 两人此时看起来只是两个寻常的老人。 宋长老一想,微微一笑道:“也好,正用这两个蠢货,遮挡我们买药的行踪。” 他一把推开门,收敛了气息,手中提着一根木棍,厉声道:“好贼子,你们干什么?放开他,否则我便去报官去。” 贾布与杨莲亭心下已是叫苦,怎么也没想到竟闯进军官家里了。 神教的教中,可是朝廷的赏银! 那贾布倒也机灵,一看卫央面色微微黄,体内竟无半点真气,又看闯出那俩老人,见他们脚步踉跄,瞧不出半点修为,心下顿时大定了。 贾布强笑道:“莫慌,且莫慌。我兄弟二人,乃朝廷派去吐鲁番打探军情的斥候,不料那边也有些高手,你且瞧。” 他滴溜溜一转竟在三五个呼吸之内就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贾布伸手在门板上一拍,判官笔当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咳,咳,那敌人好生凶狠,竟穷追不舍,”贾布低声神秘兮兮说道,“而忠顺王府,竟有他们的内鬼,我兄弟不查之下,竟被他们打伤,只好借宝地疗伤一两天。” 这番话,倒也算他急中生智了。 杨莲亭闻言点头道:“不错,不错,我兄弟二人便是朝廷的密探。”他伸手在怀里一摸竟拿出一个黑沉沉的牌子,飞快在卫央面前一展开,眨眼又放回了怀里,而后冷笑道,“可叹我等兄弟却命大,不是那贼子们所能杀害的。如今借宝地一用,唔,说不定,你家大人回来之后,我们竟是好朋友。” 贾布一手放在卫央肩头上,一手又取了一锭银子,却问道:“小孩子,你家大人叫什么?当的什么把总啊?怎么不在家?” 一边说,他竟有小心往院内走去的架势。 很显然,他动心了。 卫央心中道:“这厮定在想,这里是朝廷军官的住处,那更好,省得官军来查问。若这三人识相,待疗伤之后再看那局势,是杀是留且待看时机!若不肯收留,或敢大声喊,当即便杀了。” 这主意挺好。 卫央当时道:“那缺不能告诉你,只不过,你们也在吐鲁番侦察?” 这一个也字用得好! 贾布顿时点头道:“你倒是个好小孩儿。” 卫央又吩咐:“如此倒也可以允许你们先住下。只不过,我们新搬来,周边很陌生,你们若真是朝廷的忠臣,可不许惹是生非,败坏我家名声的。” 贾布便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你家可有药?” 卫央点头道:“倒有金创药,只是……很贵!” 杨莲亭喝道:“哪里来的药?” “你们在军中常走,竟没有金创药?”卫央鄙夷道,“看来,你们也只是小卒子。” 贾布哈哈一笑道:“杨老弟你有所不知了,这些个……唔,这些个军官,自然有药物的,可不比咱们走卒。” 第十二章 翻开扉页,八个大字(下) 倏然手中竟一空,贾布仔细看,卫央取了那银子,翻来覆去看,而后道:“既然有银子,那事情便好办多了。西厢房……” “不不不,怎敢劳烦你们。”贾布走进院子吩咐道,“你家这楼上,正是好去处,我们便在此歇息。” “那这银子呢?”卫央急忙问。 贾布失笑道:“你这厮倒贪心的很,”但手中又拿了五两整银,却抛给宋长老去,呵斥道,“你家小主人好客,你们还有何话要讲?且拿着,我有一些药材,须你们去勾买,办得好,另外还有好处,却不可对旁人讲,也不可让人跟踪上,这可是……这可是为哈密卫做事的机会,若谁敢泄露,军法不留情,懂么?” 卫央嗤笑道:“你若有银子,我自有法子。这样罢,你再拿出五两银子,权作跑腿的,我命家人去买药材,三五家买几样,合起来便成。是了,你们要金创药么?上好的!要见大人物么?有银子,我可以给你们介绍。” 叶大娘暗示,邻居们可知道他们是新搬迁来的。 卫央并不怕。 脱离贾布的掌控,叶大娘自能保护他周全。 何况他正是要这两个魔教弟子笃定,他就是一个深受家世影响的小财迷。 “你们进去等,放心,银子不少你。”贾布自觉掌控了局势。 叶大娘一把把卫央拉到身边去,余光深深瞥了贾布一眼。 那两人自顾自打开了楼门,登登登几下跳跃上楼去。 宋长老嘴角一收缩,提起巴掌看了看。 卫央摇摇头,示意他先去买药材。 “确定?”宋长老稍稍迟疑了一下。 卫央点下头,跟着叶大娘进了东厢房。 宋长老抿着嘴,揣着五两银子出门去了。 他正好要去再买些药材呢。 房间里,叶大娘低声问卫央接下来该如何打算。 “我们是逃难,不可杀掉那两人,否则,东方不败必定找上门来。权当是过客吧。”卫央指了下邻居。 叶大娘不解。 何意呢? “既然是忠顺王府的马夫,怎会有不认识斥候的道理。我这几日看过了,哈密卫有厉害人,在反间谍,嗯,反密探这行,多的是以各种身份隐藏的路人,那二人在此,必定阻挠我们开门做生意,三五日必为密探察觉,正好借他们的手,或杀死,或逼走,左右我们不沾着二人。”卫央安慰道,“那贾布不知为何人所重伤,他们几日内不会对我们下手,相反,那二人留过,或许能让东方不败注意到这个小院,而后再不会关注。” 叶大娘点头,抚摸卫央的脑瓜,半晌道:“你这孩子,本该我们斟酌的事儿,反倒成了你的责任呢,你很好,只是……” “你们的使命,我理解你们。”卫央不在意,只问道,“我感觉真气种子已然种下来了都,何时栽培?又该如何栽培?” 叶大娘屏气凝神半晌,却对楼上那两人的动静一无所获。 内力再精纯也做不到隔着一个院子两堵墙窃听别人的密谈声音。 只不过,她似乎借此释放卫央那番话的压力。 好半晌,叶大娘才让卫央先睡一觉去。 “今夜待那两人歇息下了,便开始种真气种子吧。”叶大娘犹豫下,提醒卫央道,“若感觉剧痛,却不可忍着,懂吗?” 卫央点点头:“自然。” 他不太习惯被一个陌生的女人关怀着。 不是相互利用的关系么,怎么可以有多余感情呢。 “是了,宋老先生回来之后,以你们的能力,必定有法子令那二人沉睡到天明,只是你们的西北口音实在不太像,往后,还是多学点,尽量学当地的官话吧。” 卫央此言一出,叶大娘笑容中又添担忧。 这孩子,到底还是善良本性。 “去罢。”叶大娘挥手道。 卫央开了门,见那两人临窗看着他。 他便挥下手,开了门回到自己屋里,靠着墙,默诵那全真大道歌,渐渐要入定,确定旁边吱呀一声响,叶大娘住进了西厢房中。 卫央心稍乱,又默诵那内功口诀,细细体会其中的用意,片刻才逐渐入定。 天已黑,宋长老佝偻着腰回来了。 他蹲在檐下,将细碎银两和一些铜钱细细数过了,装进了口袋,才提着药材走上二楼去,半路被杨莲亭拦住,命他在楼下等着,不片刻,杨莲亭从房间出来了,手里又拿着几块碎银,丢下来,低喝道:“算你是个老实的人,这几日,你们这铺子,我兄弟二人包下了,一不可开门,二不可待客,三不可乱跑,记住么?” 宋长老点头:“不知两位何时离开?” 那两人却不说,自去厨房拿了铁锅,又取些石炭,在楼上自去熬药不提。 宋长老回来,抖动着长袍,里头竟有不下二十斤药材,既有至阳的壮身干姜,又有补中的桂枝,又有至阴的墨旱莲女贞子,还有款中下气的枳壳枳实,分类包装多少不一。 他默然半晌,取出贴身珍藏的无扉页的《葵花宝典》来。 翻开第一页。 才看第一眼,宋长老眼角便发红。 坚持到页末,宋长老脸上易容泥胎扑簌而纷纷落。 翻开第二页,看不到两列,宋长老头顶一股水气喷薄而发出,胸中如巨石捶打,丹田如烈火焚烧,全身气血竟如沸腾般炽热。 待要急忙收住功,宋长老蓦然感觉喉头有腥味。 噗—— 一股血箭直喷到地上,彷佛被高手在肩头上猛地推—— 宋长老连连倒退数步,脚后跟一软,哼一声闷哼仰面栽倒! 叶大娘正进门来了,见状险些惊叫。 宋长老摆手,低声道:“无妨!我压住真气,堪堪运行半圈,便觉浑身如火烧,丹田要炸开。” “那——”叶大娘心中生万千个不忍。 宋长老却道:“这小子虽然聪慧到极点,行事也很沉稳,但他小小年纪,怎知那般美妙事,此时去修炼,反而是最安全的。更何况,真气种子耳。” 可万一? “未知之也。”宋长老皱眉不悦,“师妹,为教主奔走,也为我神教做大事,你怎可有妇人之仁?更何况,那小子任脉畅通,督脉逆转,你真道是他修炼缓慢么?” 叶大娘眼角神色变了好几大变,才微微苦笑。 她道:“我自然懂得,这孩子是为求得谨慎啊。我们传授的内功心法他要仔细斟酌完全理解了才练,才教他《紫霞神功》前篇入门,他竟能体会出与那基础功法的不同处,宁可压着心中的急切,也要一一体察,慢慢贯通。若不然,只怕早在进哈密卫前,那真气种子便种好了。” 那你…… “你我这一生,膝下连个儿女都无,这么好的孩子,面冷却心热,嘴上说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心里却惦记咱们的安全呢,我,舍不得这孩子冒险去。”叶大娘偏过头。 宋长老半晌无言。 夜深了。 宋长老断然说道:“先试一试吧,能成功,那是他机缘。若不成,往后,往后——” 叶大娘惊道:“往后待怎地?” “往后便只传他《紫霞神功》,再传那五岳剑法。”宋长老跺脚,咬牙低喝道,“有这等功法,加之五岳剑派掌门也不会的绝世剑法,他自保也有实力。倘若能顺利,我再去寻找好材料,教授那《葵花宝典》,我们在这里过日子,这江湖上的恩怨,能躲,便躲过,行么?” 叶大娘喜不自胜。 “可那毕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邪术神功,试一试,恐怕也万千凶险呢。”宋长老又道。 屋外起风了。 是春风。 第十三章 这似乎并不难? 卫央子夜之前便起了。 窗外有月光,如白光皎水。 一道人影骤然从院里窜出去,青烟般出现在楼上。 宋长老一人。 以他的轻功悄无声息偷袭贾布如饮水之事,眨眼间便点了那二人昏睡穴。 卫央伸手推开窗户,目光清淡冷静。 叶大娘在灶房忙片刻,将一个大木桶先提过来。 宋长老来到卫央的房间,见他脸色平静气息平缓。 奇才! “好。”宋长老犹豫一下,转眼便问道,“卫央,子夜之前便该为你种真气种子,此举甚险,虽有我与你叶大娘当护法,外界绝不会打扰,但这《紫霞神功》么,我们也不曾一开始练,不知其中的……” “我知道。”卫央一笑道,他早有此判断,“但习武一途譬如修仙的,本就是逆天而行。这几月以来,我也算比较了解练武之事,亦了解自身的构造,要逆天而行,也该顺应自身,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好。 片刻间,屋内大桶里热气蒸腾着。 叶大娘取不知何时从何处拿来的一百零八根银针,神色忧虑但也肃穆。 “记着,一旦有不妥,即刻告诉我。”叶大娘摸着卫央的头顶,再叮嘱言道,“你既懂得逆天而行却也顺乎自身,便该知道万事若要强求,多有得不偿失。另外,”她手指点在卫央的任脉上,又细细摸过了督脉,“你任督二脉全打通,一旦发现真气种子有变化,自身控制不住,就立即扔进任督二脉,区区真气种子,如泥牛入海,纵然失败了,也只是一些草药而已,往后咱们还可以再买,不可恣意妄为!” 卫央扔掉外套,宋长老抓着他的肩膀一扔。 他此刻才知道,大桶里不仅仅只有药草水。 这里头,还有宋长老不算灌注的真气! 卫央甫入热水,便觉汗毛敞开。 水里的至阳药草瞬间顺着毛孔往五脏六腑钻进去。 卫央忙问道:“先吸收热流还是先洗涤自身呢?” “随意。”宋长老吩咐,“你全神贯注勾起自身那一缕真气来,我叫你怎样做,你便怎样做,你经脉畅通,《紫霞神功》可游走全身,这一遍结束,还有第二桶药水,我再教你,教你《紫霞神功》后篇。随后,还有第三桶水,前一半热冷交替,后一半清水沐浴,你可要听好了每一句话,记住,宁可用三五日时光,也不可急躁!” 这倒是好意,卫央记住了。 叶大娘忙忙又去熬那第二锅草药去。 卫央放松着全身心,心中默念着《全真大道歌》,先用宋长老教授的内功基础心法,以一缕微弱得几乎可忽略不计的真气,先在体内转了一圈,纳入下丹田,直冲十二重楼。 所谓十二重楼便是心肺。 这一遍极其顺利,真气运行到任脉畅通无阻。 但当真气在药水里比平时更清晰地向督脉冲去的时候,卫央又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颤。 果然! “任脉畅通经脉俱开,这因祸得福的身体是练武的好料,别人要练武,还需要打通任督二脉才可成为顶尖高手,我只要练出更多的真气,任脉自然开。”卫央心中想着,只是这督脉很麻烦,“逆转的督脉,自然是打通的,但无法用正常的内功心法练功去,《紫霞神功》虽然好,但恐怕也起不到让真气在督脉中运行的作用——那么邪门的呢?比如……” 不! 人都说邪门,必然很邪门。 “先不必……咦?”卫央忽然感觉鼻子两侧有一股电流般气息,微弱而又坚决地向头顶汇聚去,宛如孩子走路的,蹒跚的,慢慢的,却彷佛从鼻根开始,那一缕气流离开之后便和全身真气断掉了联系般,轻轻飘飘向督脉顺行而去。 这不是错觉! 卫央深刻感受到丹田内的一缕真气,有三成左右的断断续续向督脉运行着。 这—— 需要问一下? 卫央想了想,先打消了这个心思。 他须留一手。 呼—— 卫央轻轻吁一口长气来,他感到脊椎骨尾部地带忽然有些发森冷,尤其在炙热的药草水当中感受得如此的清楚了。 因此这一口长气吁出,他只轻微打了个冷颤。 “嗯?” 宋长老吃惊。 他肉眼可见,一条长达三尺的冷气在热气中钻出。 像闪电。 宋长老知晓,人身体里天生阴阳二气,练武之人哪怕是女子妇人也是大都修炼阳气,抑制阴气的。 所谓“化血为精,化精为气,化气为力”便是了。 因此在种那真气种子的时候,寻常习武之人,都是在真气种子即将生根的时候,体内一股寒气,尤其藏于丹田的那点,便被大部分习武之人排斥出来,少有天纵之才才能将那股寒气融合在丹田,化作阴阳真气的种子。 “据说那嵩山派的左冷禅,便是这样一个极其了不起的奇才。”宋长老目视卫央奇怪道,“可这孩子的任督二脉早已打通,丹田内该有容纳阴阳气息的可能,怎会把阴气排除呢?” 他自然不知,那只是卫央体内积攒在逆转的督脉之中的寒气。 此刻卫央已经从内功基础心法,到自己知道《紫霞神功》上篇开始,在《全真大道歌》歌诀的指导之下,牵引那一缕真气,在丹田之中渐渐形成了一滴水。 腰下三尺水,丹田方寸境。 卫央丹田内自任脉转回来那真气,盘旋萦绕着,彷佛抽空了整个任脉中的真气,只在小小丹田之内聚集,互相缠绕着,彷佛冷热交替的两股力量…… “不,更像是那正负两极的电子在空中碰撞,最终必形成了闪电。”卫央心下正如此想。 啪—— 热气蒸腾中的木桶里,卫央丹田内忽然爆出一阵雷鸣般的轻响。 那声音微不可闻,宋长老听力已至臻,可他也没有听到那一声响动。 卫央心中不喜不惊,按照宋长老叶大娘这几日的叮嘱,一边以内功心法催动真气缓缓对撞,力图在丹田为那方寸山,山中种出一棵真气种子。 一边还要感受药草水在体内洗涤四肢体表,那股灼热的热量渐渐浸透肌肤,深入五脏六腑奇经八脉。 这便是叶大娘多次叮嘱的“一心二用时,最是凶险时”? 似乎并没有多么为难吧? 卫央不明白,他是以正负电子的知识来解释叶大娘所知道的“阴阳二气”的理论呢。 若不然,光那些神神秘秘一个名词需要多个解释,还要考虑一种解释不够的玄幻的专业名词解释便会让原本就很紧张的习武之人在种种之前心中害怕。 多读书,自然有管上用场的时候。 第十四章 傻子是不会怕的 宋长老在屋里来回走动着,他始终看不透卫央的状态。 “这小子面带笑容,竟能在灼热的木桶里纹丝不动,这份儿忍耐神教中无一人能比得。”宋长老迟疑不决,他担心往后,“若他是猛虎,倘若一旦回过头,只怕要伤我等。若心有恶狼,这等意志坚韧,心境极其通透的人,不说恩将仇报了,他若不利用我等便算是高抬贵手。” 想到这,宋长老不自伸一根手指来。 这一指,如果点在卫央后背上必定能一了百了。 可那一指却半晌都点不出去。 “要么天赋惊才绝艳,要么心思沉稳狠毒,无论哪一样,对完成教主托付的大业,都有无比强大的帮助的,若废了此人……”宋长老眉心皱成川,心下暗忖道,“更何况,这孩子的确聪明智慧,纵然老夫也,也颇是喜爱。可若是养出一个猛虎般人,师妹只怕要伤心欲绝,她是最喜欢这孩子的。” 这般迟疑了半晌,宋长老不知所措。 这时,木桶中传来轻轻的一声轻响。 “这是?” 宋长老忙往里头看过去。 木桶里药汤竟微微自动了。 沉在最底的药渣,在一股微弱的真气的催动下竟缓缓翻了起来。 不对劲。 种真气种子呢,怎会还真气外放? 宋长老真要伸手,忽听卫央嗬的一声叫,又从口中吐出三尺冷气来。 冷气有一股积食儿很多天的酸腐气息。 另外,木桶中的汁水开始小幅度转动。 宋长老当即一掌拍在木桶上,要止住卫央的真气外放去。 可他手掌甫贴在木桶上,却感觉那微弱的真气极其的熟悉! 这是叶大娘传给卫央留在他体内的真气! 宋长老大喜:“真成了!” 这是真气种子形成之前的征兆。 一般人,有内力强横的领路人,一般是师父,都会利用自身的真气帮助弟子牵引产生自身的真气,在丹田播下种子,但因为全身经络皆闭塞,那股真气很快会自动消失! 可卫央不同。 他周身经络尽皆被打通的! 叶大娘传送过去的真气,在经脉中自然还有些残留的。 今夜这是要把体内别人的真气全部排除干净啊。 宋长老高兴的是卫央竟能凭自身微弱的气息就把叶大娘传过去的真气排斥出来,这说明他即将出现的真气种子要比别人更纯粹的属于他自个儿。 宋长老猛然心里一动。 这固然是卫央的自身体质优秀、又遭遇与别人迥然不同。 “华山派的镇派功法《紫霞神功》恐怕也很功莫大焉,这些名门正派果然与我神教很有不同。”宋长老油然想起日月神教的弟子种种子之时的心魔。 说那是心魔。 实则是功法缺陷。 “名门正派的弟子,不惜用十年二十年打基础,前期的功力,自然不如我们神教的弟子,三十来岁的高手,名门正派出不了几个人,神教却可以拿出大批青年高手。但若比拼基本功,这些个名门正派稳扎稳打徐徐渐进培养好的弟子们,倘若能在江湖争斗里头活到壮年,那便是江湖中宗师,稳压我神教一头。”宋长老忧心,却又不好把名门正派的功法拿去给神教弟子用的。 日月神教的压力太大了,如果用这种稳妥的培养弟子的方法—— 那是在找死。 “用十年培养一个弟子,这十年便是神教被朝廷与正派中人灭绝的好时机。”宋长老心里道。 就在他想心事的刹那间,卫央运行了一遍紫霞神功。 丹田内越来越热,似乎木桶里的药汤中的热度冲进了其中。 卫央不急不忙缓缓牵引着,既不与之对抗也不任其游荡。 他彷佛在给那股热量当起了引路人来。 丹田中沉甸甸的被什么物体撑起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终于! 滴答—— 彷佛是声音,又彷佛只是一种感觉! 卫央四肢轻轻一颤抖,丹田内那种快要撑爆的充实感倏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经脉中空荡荡的乏力。 以及彷佛有大病一场刚好的饥饿感。 可感觉丹田内彷佛是一片海。 不! 那是一滴水! 卫央小心尝试着运用紫霞神功牵引那滴水。 他想法初生,丹田内一股微弱的真气便随着紫霞功的牵引,彷佛一朵云,彷佛一股烟,又彷佛溪流,缓缓地、圆润地、令他十分舒坦地流入经脉里。 这便算成了? 卫央睁开眼,忽然感觉体外有些寒冷。 那一桶热汤竟极快地散掉了热量,如今已有些冰凉了。 卫央感觉面红耳赤、周身有一种发烧过高的感觉,便明白不是热汤太冷了而是自己的体表温度太高了。 稀奇了。 体表温度倘若真的那么高,体内五脏六腑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发烧过高可是会烧坏脑子的啊! “大概,这就是武功吧。” 卫央心中既喜悦,也有一些不解。 宋长老正在木桶旁,感受到木桶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便知道卫央依然成功了。 那么…… 先这样? “这孩子已经种下真气种子了,往后只要常加练习,自会被《紫霞神功》培养成高手。以他的资质,或许三十岁也有可能成为一方宗师。然而,教主的嘱托——”宋长老心中一叹,便问道,“感觉如何了?” 卫央并不隐瞒,照实回答了自己的感觉。 丹田内有一滴清水般。 周身经脉中毫无真气。 身体比以前疲惫得多。 “是了。”宋长老点点头,稍犹豫,换了个问法,“应当说,有这样的感觉,便已然踏入武学里,若你想就此罢休,往后只消多加练习,自有名震武林那日。只是,只是,还有《紫霞神功》后篇要练……” 他目视卫央。 如此,大约可以减少一些心底的—— 负罪感? 宋长老面皮一阵发紧,微微侧过身假装要把木桶里的药汤导出来。 卫央轻笑道:“既然有更好的,自然不能满足现状。” 他只是奇怪,这么一边修炼内功一边听着口授。 不怕走火入魔吗? 还有那药汤是不是乃是防止体表温度烧坏大脑? “这我可不懂,只知道前辈就是这么修炼的。”宋长老将卫央提起来,正要提着木桶出门倒水,却忽然停下来了。 “咦?” 宋长老惊道:“你竟……” 第十五章 我有白玉京,直下九重楼 卫央心里一发紧,宋长老看出什么情况了? “无妨,老夫是惊奇。”宋长老伸手在药汤里抓一把更加浑浊,甚至有些发黑的热水,就灯仔细看,半晌摇头道,“真不知你是怎么长成人的,被几个一流高手的内力挤压过经脉,任督二脉俱都已经打通了,却竟然不死,明明一个孩子,偏偏竟排除如此多的杂志,你啊,若不成那大奸大恶的奸人,必然会在武林中有震慑一方的宗师地位。” 他似乎很不解也十分的羡慕。 卫央抓了下头发,这几月长的长头发让他极其的不舒服。 另外,虽然浑身没有力气勉强能站着但体内体外那种轻松的感觉却是从来未有过。 这大概真是武功的魅力了吧。 吱呀—— 叶大娘提着另一个木桶进来了。 宋长老找了一个木桶,又买了一个。 第一个用完了,要清洗之后才能继续使用。 卫央一把抓过来衣服,他可不是暴露狂人。 叶大娘笑道:“小小人儿还在意这些吗?” 一伸手,她隔空把卫央提过去。 卫央不及叫,衣服被叶大娘扯下扔一边儿。 然后,便将他往第二桶药汤里一丢。 宋长老正要阻拦,却没来得及阻挡。 他内心里还是想让卫央多考虑一下,可又不能明说他所学的《紫霞神功》早已全数学完。 接下来,便是要利用至阴的药汤来压制学那高明至极歹毒至极也邪门至极的《葵花宝典》。 “你怎么竟然这么鲁莽!” 宋长老不由恼火道。 叶大娘一笑,她当然听到两人的对话了。 如今的局势是卫央既要学,他们也须教会他。 若他能融会贯通,或者根本学不了那门《葵花宝典》最好。 那便是那等神功只有自宫才可。 如此,叶大娘便不再考虑卫央学了这个功法的后果了。 也算是天赐一个孩子给她了。 “九成九学不成吧。”叶大娘心中反倒很轻松。 这时卫央低声叫道:“好冷啊!” 实际上这一桶药汤也很烫。 但他一被丢入便运气抵抗,一运气便觉一股寒冷的气息涌入经脉。 这是至阴药材的功效了。 叶大娘笑道:“好冷才对了。” 擦下手,宋长老迟疑了半晌,将一张桌子搬来,怀里取出那撕掉了封面的《葵花宝典》。 卫央吃惊道:“华山派的镇派秘籍居然被你偷来了?” 宋长老斥责一声:“那还不把华山派的人吸引过来?” 也是啊。 那这秘籍就是宋长老手抄的了。 “怎么会有好多种笔迹啊。”卫央心下奇怪道。 宋长老自然无法告诉他,那正是任我行命几十个人分段抄写的副本。 一人抄一页,抄完便是死! 如此方可以保证秘籍不落入别人的手中。 “宋长老是自己默记,后来才找人誊抄的。”叶大娘笑道,“好了,你先瞧一边,有什么不对,可要马上说明。” 卫央便不再多管,若有不对劲的地方停下来便是。 难不成他们还能用新出现的神功在他身上试验不成? “或许只是想培养个弟子,将来对付东方不败。”卫央如此想。 他瞧第一页字迹,只见上头写着:“功起身热,真气自生,气从身起,身热若焚。气起阴庭,而归丹田,不可引导,法顺自然……” 这什么? 卫央看得大皱眉头。 而后翻到第二页,这一次他看明白了。 “以意念为牵引,默转真气于丹田,存想天女焚香,倏忽入丹田中,有纤手,捧真气,自丹田,经右肾,而后……” 卫央很无语。 这哪里是什么武功秘籍? 分明是…… 唔。 不可说。 此中不可说。 “这需要定力,只不过,干嘛要幻想成大美女?”卫央心中一动,脑海中瞬即翻阅出三五十个熟人里的最是肤黑貌犷的,他自己面上微微而笑,便引导真气,正要出丹田,猛觉丹田内剧振,生出一股晦涩如汞的气感来,竟让丹田有撕裂的痛感。 不行? 卫央有些挠头了。 常看美片三分钟,从此不做讨种人。 怎么这一招在学武上竟不行了? 宋长老紧盯着卫央,见他口中念念有词,忽而面上生出自信的笑容。 成了? 宋长老一喜,却又见他眉头紧皱。 “怎么样?”宋长老脱口问,“这《紫霞功》后篇怎么样?” 卫央心中道:“难怪岳不群练《辟邪剑谱》更能上手,传说中,《紫霞神功》是《葵花宝典》的上部,《辟邪剑谱》是《葵花宝典》残部,看来是真的。” 口中却说道:“倒也没什么异样啊。” 说着话,脑海中换了个景象。 肤白貌美的来! 于是又天女捧香,貌如某一线女星,化身真气出丹田、绕阴庭、下龙城…… 没感觉。 “也不对,怎么会毫无感觉呢?多美的脸蛋啊。”卫央心下很讶异。 他低头看去,果然毫无动静。 这…… “对了!”卫央心中给自己一耳光子,他现在可是有心无力之人。 这一下,卫央便小心地放开一些刻意的禁锢。 那气感竟真从丹田中,彷佛于云海中扯出一丝烟煴又彷佛自寒潭之中取一滴水。 旋绕着,一缕真气贯通在下肢。 而后盘绕而上来,过丹田、入任脉、通神庭。 “好强大的后篇,比之前篇多了至少十倍的功效!” 卫央心下赞叹道。 这一下宋长老震惊了。 他分明看到,卫央有意引导真气先下而上,甚至看得到他面部有一些水汽竟逆流而上。 那正是真气上到神庭的征兆! 这孩子…… 他怎地竟没有受到那邪功的影响啊? 宋长老叶大娘面面相觑。 卫央睁开眼,顺着书上第二页末尾的运功法子继续修炼下去。 宋长老顺着他的目光示意打开第三页,片刻又打开第二页。 他可丝毫不敢看那上头的任何一行字! 卫央却感觉体内真气越来越活泼,越来越活泼,终于到第五页的时候轻轻嗡一声—— “嗯?” 卫央疑惑地停下继续往下练的顺畅的感觉。 被《紫霞神功》后篇牵引的真气,在过神庭之后竟毫无阻滞地向督脉冲过去。 他直觉眉心彷佛微微一跳后,身体后面空荡荡的督脉竟有一抹充实的感觉。 啵—— 脑后枕骨部位在那一股真气的经过处,发出一声打破屋里安静的轻响。 宋长老俩人又惊又喜,几乎同时跨出一步向卫央脊椎骨拍下去。 第十六章 内练龙虎气 砰的一声响。 叶大娘的手腕翻转拍在宋长老手掌里。 宋长老奇道:“又怎地?” 叶大娘收回手,摇摇头沉声道:“此功险之又险不可锦上添花!” 宋长老沉吟半晌缓缓走到一边。 原来,方才他们同时想到给卫央输送一股真气趁机壮大本身真气在督脉中的力量。 但是叶大娘瞬间想到,卫央早已逆转的督脉恐怕不能以常理来推断。 万一一缕真气反而让卫央驾驭不了随着《葵花宝典》而生的真气种子? 那可就是画蛇添足反害其身! 叶大娘的判断不错。 卫央此时进入督脉的真气,竟在空荡荡的督脉中,又缓缓盘踞起来。 “这是?”卫央心中惊疑不定,但督脉中宛如云霞竟无法控制,他只能任凭那股真气…… 不对劲!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了。 那缕真气竟下十二重楼,在督脉中绵如云霞若有若无地游走一圈,而后稳稳地在二十四桥之下,尾闾穴之上盘踞下来。 眉心正在汇聚的真气也开始断断续续一股一股地、直若即将断流却又怎么也不肯断流的溪水一般顺着头顶向二十四桥运送真气。 那股真气又如丹田之内的真气种子竟然正在形成。 这—— 是福还是祸? 卫央此时不好张口询问,他正待缓缓催动真气在前后两处正在形成真气种子的地方扎根,忽觉丹田之中升腾起一缕热流,那热流,竟蒸发丹田内形成水滴的真气种子,片刻间,无尽的燥热自下丹田升起来,眨眼上十二重楼,熏染得他一颗心骤烈跳动起来,双肾竟也有恼人的跃动,阴庭也有不安的迹象。 《紫霞神功》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卫央心下起了疑,便要停下对《紫霞神功》后篇习练。 他还做不到心随意动,心中想着要停止,还需要切断调息,就在这眨眼间的工夫里,那热流过了十二重楼,毫无阻碍地流经任脉直奔眉心,一瞬间,卫央只一个感觉了。 上头! 彷佛喝醉了劣酒的上头感。 片刻间他竟有熏熏然陶陶然而不可停止调息的无力感。 “不会是走火入魔?”卫央舌尖抵住上颚,强行保持住脑海中一片空明。 呼—— 蓦然,眉心彷佛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吸引着那股燥热的热流奔腾起来,竟直奔枕骨,而直下二十四桥,过大椎,霎时间燥热竟降低一半! 而后过灵台,至至阳,汇聚于命门,又生出两股,竟横向绕过腰间,直奔中极,一缕上关元,一缕下曲骨,在丹田之中盘旋一圈,又汇入丹田真气。 这下那股燥热的气感渐渐压制住了。 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压制。 卫央心中惊疑,稍稍一分神,便觉经脉刺痛,心知此乃走神缘故,遂先按捺不安,催动真气盘旋往复,一时热,一时凉,又有体外热气,携带一缕寒气融合,方给他一些安全之感。 真气一时也未曾停止,彷佛欢快的溪流,宛如贪玩的孩童。 但在卫央心中,却是初始便化身的一个女子,体态轻盈宛如飞天,彷佛在溪水中顺流而行的,那汩汩的溪水也似她在娇声欢笑的,别有一番当人心魄的魅惑地四处行走。 随便。 便是个美人,你待我小孩子又能如何啊? 卫央只关注比较晦涩地往下肢涌去,自丹田直到涌泉而又自涌泉绕后直奔命门的真气。 顿时,前身舒坦如沐春风,后身针扎似的疼,偏那真气却欢快地加速流转,彷佛形成了奇妙的场景。 卫央心中幻想出一幅画卷,那是地球在自转,赤道上两股自后面两分而后相对而行的气息,绕过腰间,来到丹田后,各自又从上下经络运转而出,这次却是逆行。而自眉心间冲到督脉的真气,却如地球磁场,沿着二十四桥直冲而下;脚下一股真气,自低处向头顶冲去。 正确么? 卫央心中无法笃定,但感觉真气越来越通常,片刻间竟有壮大些许的感觉,遂不管,任凭那真气运行,睁眼却向书上看,又记住一段。 如此往复十余次,那真气运行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开始时燥热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但若循环三五次,燥热之息汇入督脉,宛如泥牛入海。 那股清凉温和的真气,却在任脉之中畅通运转。 “宋长老说的,我经脉俱通,需要的只有练出更多的真气,看来这法子应该是没错。”卫央心中想道。 他越练越通顺,熬过前期的燥热,往后便无所阻挡,不知过多久,叶大娘按照卫央目光所示意,越来越慢地翻动着那《葵花宝典》,她只见卫央脸上越来越凝重,偶尔眉目间竟有紫芒闪过,心中有喜有忧,竟不查,东方天色方白,雄鸡一声啼叫时,她一手翻了个空。 一部《葵花宝典》竟练到了最后。 再无可练处! 卫央眨眨眼睛,悠长而缓慢地舒出一口热气,闭目再不看秘籍,打定主意要运行那真气循环往复再练三十二遍。 宋长老站在一边早已看得呆了。 怎么没有他运动真气时候那种剧烈反应? “我不信!” 于是宋长老又真气逆转,彷佛被重锤击打在胸口上,一口逆血吐出来,再不敢想半夜之前看过的那段口诀儿。 “换水!”叶大娘急声喝道。 一时换一桶清水,宋长老就灯近前看。 卫央连头发也根根竖起,一桶水中很快泛起不少沉渣。 “这是逼出了顺着毛发进入体内的药材残渣。”宋长老一时畅快之至。 但这人谨慎,又潜入木楼再点那两人沉睡大穴。 叶大娘心中一动,过去打开窗户,外头大军调拨时候的呐喊,早起经营人生的喧嚣,忽如潮水扑进来,人世间的喧嚣才刚开始,喧嚣如歌,天边有金光万道,一个清冷的春早开始。 卫央睁开双眼,正有紫芒点点自脸上一转而释,金光万里,紫霞漫天,映入他心中。 “怎样了?”叶大娘疾步跃来。 宋长老大步自门外进来低问道:“成了?” 卫央伸展开四肢,敛满眼金光紫霞,略带些不安,道:“前身彷佛双龙游,后身似乎猛虎卧,前者温润舒服,后者空荡荡如大海,却有万钧力道自腰间而生。”顿了顿,“我不知是好是坏。”他担忧至极。 叶大娘与宋长老面面相觑,异口同声惊呼道:“竟有两颗真气种子!?” 话未毕,忽有一行人,踩着杂乱脚步声,在门外高声喝道:“里头有人吗?开门,对照户籍簿,查人口!” 又有人叫道:“好重的药味,怕正是鞑子谍子——开门!” 宋长老转身要去,却被卫央一口叫了回来。 怎地? 第十七章 该作何营生? “宋长老可是要把那两人交给官府?”卫央起身先披上外衣问。 宋长老点头。 贾布杨莲亭都是神教的弟子,贾布还是神教的香主。 那可是被朝廷记在必杀名单里的敌人! “将他们顺手交给了官府,既少却咱们的麻烦,更为神教剪除两个东方狗贼的手下,如何不好?!”宋长老质问。 卫央跳出木桶,穿上裤子,抖一抖头发将水珠抛出去,走到门口吸一口清冷晨气,他问了宋长老一个问题。 贾布杨莲亭被官府抓走后,东方不败会不会重视此问题? “那是自然的,贾布是东方狗贼的狗腿子,若没有贾布,东方不败焉能收服云南五毒教,此人出了名的为东方不败收拢江湖上的人,若非是向问天向左使周旋,只怕此时神教各大香主,早已尽数换成了东方狗贼的人。”叶大娘提起木桶介绍道。 卫央点点头:“那便是,贾布若被官府抓住,以他的地位,朝廷若不想声张,那倒还罢了,但一朝声张,东方不败安能不知此人是在哈密被抓的?他必然要问个清楚。” 门外又有一拨人到来了。 卫央不急不慢道:“东方不败若西进,必然有精明手下跟随着,到时,哈密卫既有他的探子,又有他诸多的手下,我们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继续逃亡?” 宋长老迟疑片刻,不耐烦地让卫央直接说计。 “不忙,门外那些人,看着是声势浩大,实则,呵,兵过如篦,为的是钱财。打发他们很容易,只消舍得钱。”卫央徐徐道。 宋长老不觉点头但瞬间又怒道:“就算有金山银山如何能打发得了这么多人?” “怕什么,在他们手里的钱,但凡本事够,早晚还是我们的。”卫央不以为然道,“若依我所计,便叫醒那两人,看他们如何躲藏,而我们则实话相告,他们既然知道我们买了大量药材,便说是我种真气种子所用。而后收买头领,既让他们有利可图,又知晓我们乃江湖中人,若是个聪明人,必然不招惹我们。” 那若是不聪明的呢? 卫央目光一骤,淡淡道:“那也只是继续躲藏而已,真当我们杀不得几个贪婪之辈?” 宋长老笑道:“没看出,你竟也是个心肠狠毒的人。” 卫央不辩驳。 他又道:“我们的钱财不多了,那两人,应当当这个冤大头。” 宋长老哈哈一笑,转身扑上木楼,隔窗点开那两人的昏睡穴,而后疾步下楼,又转身往楼上走去。 扑踏脚步声,以及楼下的喧哗,令贾布第一时间醒转了。 “官兵!” 贾布当即拿起判官笔,稍稍一运气,喜悦地发觉竟没有真气晦涩的感觉,当即便要跳出窗子去,却听楼下脚步声传来,心中登时一动,回头将杨莲亭叫醒。 “倒是一家子老实人。”贾布低声道。 至于方才下意识要逃却忘了还有个杨兄弟那有什么打紧。 杨莲亭也算个聪明人,仔细一想当即有了对策。 “贾大哥,这里的主人既然老实,我们便在此多待几天,但要先让他们打发走那帮官兵。”杨莲亭抓一把胡子道,“这些个官兵,哪里有能耐果真找敌人,只怕他们是来讹诈的。” 贾布低笑道:“杨兄弟智谋出众,将来必为东方右使倚重,好,便依你。” 杨莲亭苦笑:“小弟论本事连末流也进不去,论智谋,东方右使彷佛天人,若非是贾大哥举荐,小弟至今还只是个外门弟子……” “好好好,你我兄弟说这些何用。只消有一人被东方右使看重,便别往今日的恩情。”贾布拿过来自己的褡裢,自里头取出十两银子,却不是官银——这官银,可不能在民间流通,一旦被发现,那是刨根问底也要问出来处的,最轻也是杀头的罪过。 贾布去开门,只开了一条缝,将银子抛出去,低声道:“老头儿,可知道该如何打发么?” 宋长老点头:“有银子便好说话。” “果真是当官的家仆人。”贾布轻笑道,而后又吩咐,“我们便去楼顶藏身,你可以带他们随意搜查,只要莫透露我兄弟二人的行踪,少不了你的好处!” 说完,他向那几间房子看两眼。 用意很简单。 若真敢透露,我们便先杀了你家小主人。 宋长老纹丝不动,摇头却说这点银子很不够。 “要打发走这些人,至少要二十两纹银。”宋长老说道,“若如此,方可叫他们知道,这院子是有有靠山的人住的。” 贾布呵呵大笑,又扔出去一锭。 你当江湖中人是怎么弄来的银子? 如贾布这种魔教的香主级人物,名下产业有许多,在江西分堂,光田产他便有数十顷了,更别说酒楼、妓馆,用卫央眼光,那是大地主。 若不然,真当这些江湖中人专做打家劫舍的营生吗? 宋长老反倒没太多的钱,日月神教的长老,说得好是高手,说得不好那就是个大穷鬼,若有几个有香主职位的弟子还好说,不然就是个只靠任我行发银子的打工仔。 所以,宋长老这种江湖地位看着更高武功更好的反倒是经常打家劫舍偷鸡摸狗的小偷。 一时间,宋长老弯下腰跑过去开门,外头足足有五十多人,各持刀枪,还有的弯弓,护着两个头小头领模样的耀武扬威站在门口正在喝骂。 “这么迟开门,里头必然有鞑子的密探!”穿着小校皮甲的头领口中高叫着,脚下却纹丝不动,拿眼睛瞧着旁边那汉子,话锋一转道,“马百户,您意下若何?” 宋长老暗暗吃惊,竟还有百户到来? 哈密卫这样的要紧城池,勾连着上下关系的正是这些百户们。 倘若是锦衣卫百户,那更是精明过人本领高强的人物! 他目视那马百户,只见是个身材不甚高大,四肢极其粗壮的汉子,大约三十多,外头穿着件铁甲,衣摆下亮出一抹深红,上头有蓝色海波,一尾大鱼鱼尾露在甲衣下。 果真是锦衣卫! 宋长老心中一晃,莫非被官府注意到这个院子了吗? 卫央这孩子,也不知又有什么高招儿。 卫央此时哪里有高招,他方才见那贾布抛出两锭银子便生了一个心思。 往后无论是暂居哈密卫,还是行走江湖路,这银子却是不可或缺的硬实力。 该去哪里寻找一个挣钱的营生? 第十八章 锦衣卫百户 卫央刚想起挣钱的事情来,便听叶大娘嘀咕了一句“贾布这厮好阔气”。 怎么的? 卫央请教道:“区区一个香主难道还能比你们当了长老的人有钱?” 叶大娘才说,香主有香主的生意,长老没长老的财源。 “贾布在江西至少有一千亩良田,三五座酒楼,还有什么青楼,原本在宁王从关外移驾的时候江西分堂便吃了一些好处,这一代宁王城府很深,交结江湖人物很有些手段,贾布的手下,化妆成江湖高手,自然获取过不少钱财了。更何况,神教在任教主手中越来越强盛,江湖中的散人,多有投靠者,贾布既是东方狗贼的手下,东方狗贼又亲自负责此事,安能不从这些人手中获取‘利润’。”叶大娘倒真有一些嫉妒,一边给卫央擦干头发一边说,“我和宋长老在神教的地位虽然很高,但既没有亲传弟子外放置业,也没有名下的产业,全靠任教主一季度发放点银子,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年数十两,怎能和这些吃的肥肠满脑的人比较呢。” 卫央心里话,朝廷京官和外放的知府之类的区别了。 “看来,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卫央抓头发,他又不是某点穿越者,可没有那么多做生意的法门儿,于是心中道,“待可以出门去,该找个能赚钱的门道了,若不然将来行走江湖,总不能没钱了就去人家家里‘借’才是。” 他算是看明白了,江湖中人腰杆子要硬就得首先武功出众。 同时腰包还得不那么拘谨才可以。 卫央帮着叶大娘收拾好屋子,将那木桶抬出去准备在屋檐下倾倒。 这时,两行军卒手持刀枪一拥而进。 看穿着竟是两股人。 “不许动!” “回去!” 腰里挎着刀手中拿着弓箭的那一帮围上来呵斥。 另一伙拿着长枪的却闯进屋子,只听砰砰噼啪的乱响。 这哪里是侦察,分明是来砸百姓家的! 厨房里还有人叫:“锅灶是热的,肯定给鞑子的密探做饭吃,快把他们抓回去!” 紧接着便有人吆喝道:“是极,抓回去好生拷打不信问不出几个探子的下落。” 卫央垂着手,他对这些古代的军队是早有预料的。 他们就不可能文明。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几句话说完竟有人就拿着铁链上来兜头就抓人。 还有人掉转长枪劈头盖脸打来,喝骂道:“看什么?老爷看你一脸的奸猾,肯定是鞑子探子,抓走,都抓走!” “古代的百姓真够忍让的,这哪里是‘兵过如篦’分明是‘兵过如蝗’啊。”卫央轻轻叹口气,叶大娘向前一步将他挡在了身后。 有几下完全打在叶大娘身上,她哎哟一声却把卫央护在怀里,让开脊背凭那些官兵殴打。 灶房里锅碗瓢盆一阵脆响,尽数被官兵砸在了院里。 还有人点起了火把,眼睛只看着主人,火焰直向门窗上凑了去。 敲诈! 宋长老心中百味陈杂,只好忍一口气,堆着笑将银子给那马百户塞过去,口中只请求:“大人辛苦,小人是刚从关内来的,正在此居住,可是好好的大明子民啊。” 马百户瞥一眼纹银,笑骂道:“你倒是个有心的人。” 宋长老赔笑说道:“一家子老幼男女,大人直管查,咱们是好人。” 另一个头目斜着眼叫骂道:“哪一个被抓住的鞑子密探不说自己是好人?” 宋长老刚把银子塞过去,那厮竟一把扔在了地上。 他又道:“好啊,还敢贿赂官差,抓回去——你一定是鞑子的密探!” 这是嫌不够。 马百户本也没在意,忽然感觉手里的纹银有些不对劲。 十两银子对于寻常家庭可是好一笔大开支! 纵然是小富之家,十两银子怕也要铰开使唤。 这一家—— 他打量一番院子,又目视叶大娘和卫央两个人。 而后,目光落在方才被推倒才倒出来的一地药材上。 “嗯?” 马百户疾步过去,捡起一把药渣儿一闻。 这是培元固本的药材! “住手!”马百户当即呵斥,直面吩咐道,“安百总,叫你手下的停了。” 百总? 卫央心中道:“竟是野战军。” 大明的军制,开国初期只用卫所制,后来随着边事压力增加而产生了许多弊端,遂在朱棣继位之后,又在卫所之外成立了营兵制。 营兵者,野战之师也。 比如哈密卫,这个名称本只是源于明太祖时期的哈密卫,但随着忠顺王的入驻,哈密卫实际上成为了一种传统称呼,官方所称的哈密卫就只是哈密卫所的狭义哈密。 哈密卫之外,真正负责哈密以及整个嘉峪关以西广大地区的防守的军队实际上是忠顺王兼任的哈密营兵,官方称总兵官。 和卫所不同,营兵制下军官体系卫指挥使司之下例如指挥使、千户、百户、镇抚等官位,从低到高依次为百总、把总、千总、守备或游击、参将、副将、总兵或称为镇将的名称。 所以,卫央一听就知道此次参加“侦察”的是营兵野战军了。 “百总,相当于连长,搜查这片区域的,恐怕是哈密总兵也就是忠顺王,此人麾下的精锐。”卫央心叹道,“精锐军纪都如此松散,别提二流部队了。战乱中,这些人更加肆无忌惮,他们这恐怕是冲着抄家灭门来的,杀之毫不足惜!” 那安百总闻言,虽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约束手下,他自己弯腰捡起地上的银子,抄起自己的佩刀,冲自己的手下,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打砸,凶声道:“没看到?没看到?马百户说了,都给洒家停下,掉头吗?还敢抢!” “姓马的是卫所的百户?”卫央悄然打量那马百户一眼,心目中有了断定,此人若不是忠顺王府的心腹,则必然是背后有大靠山的人物,若不然,就一定是锦衣卫了。 卫央于路见识过锦衣卫的跋扈,马百户若不是猜测的忠顺王府心腹或者有大靠山的卫所百户就只能是锦衣卫百户了。 否则,营兵百总怎么会卖他的面子。 “这倒有些麻烦了。”卫央本能地对锦衣卫这些机构比较警惕。 马百户仔细检查过那些药材,眼睛在宋长老和叶大娘眼睛里一扫。 必不是他们。 那两人看着毫无武学功底。 那么…… 马百户过来,推开叶大娘,抓着卫央的胳膊,将他往屋檐下一丢,目光连连闪烁,喝问道:“我乃锦衣卫百户,奉命调查内外之事,小子,你叫什么名?师承何派?说!” 第十九章 大百户遇上了小忽悠 马百户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叶大娘记住了这个敢推搡她的锦衣卫百户了。 但此时最要紧的是回答马百户的问题。 卫央被扔了那一下,明显是此人想从中探察出卫央的武功路数。 用不是很名贵的,但绝对专业的药材培元固本! 这绝不可能是没有名气的散人的路子。 卫央快速将马百户的用意猜了一遍,尽量把马百户猜测的有见识点。 于是,卫央爬起来拱手,平静道:“我叫卫央,师承未知。” 马百户冷笑道:“还敢欺骗我,若不是名师,怎会知道固本培元的药材配方呢?” “三十两银子买来的,卖家自称是师出名门的,以一首歌诀,一副药方拿走了三室两纹银,若不信,可去京兆府探察,对方应该有不少老相识。”卫央道。 马百户喝道:“对方长什么样子的?” 他挥手,当即有一人捧着纸笔伺候。 那人一手拿毛笔,命下属弯下腰站在他面前,瞪着眼睛等卫央形容口中的卖家。 卫央想一下才说道,具体不记得,只记得是个有中原口音的江湖客:“身材很高大,手里总提着一把阔剑,自称师父叫孙大中,也不说门派,其它便不知。” 马百户一惊:“孙大中?此人是嵩山派左掌门的师弟,据说最喜欢收外门弟子了,若是他,那倒可以相信,只是看来这小孩子不懂罢。” 他一念至此又喝问道:“那人教你什么武功心法?” “全真大道歌。”卫央慎重地说道。 孙大中,是他本身知道的,记得令狐冲在思过崖想起“两年前被魔教残杀的嵩山派师叔孙大中”一事过,至于《全真大道歌》那更是江湖中有些底蕴的高手都会传给弟子的基础内功小心法。 而且孙大中也是宋长老叶大娘提到过的。 那是个嵩山派最和魔教作对的二流的高手! 叶大娘却和宋长老对视一眼心中均想道:“这孩子对这些小人物倒记得很清楚。” 卫央未必猜到了今天的遭遇,因此打好主意牢牢记住这些人物。 但他二人平时谈论武功偶尔提起五岳剑派少林武当的高手,或辈分奇高的前辈,卫央竟能听一遍便记住,危急时刻还能拿来玩似是而非的把戏,这倒显得他聪明机灵了。 “收起来。”马百户命教手下收起纸笔,一手握刀柄,目视着卫央,道,“原来是名门正派的传人,那人还有什么同伴吗?” “有。”卫央确定道,“一个满头白发,那人叫他‘卜师叔’,还有个秃子,那人叫他‘沙师叔’,那秃子催促,‘莫贤侄,劳贤侄等候你多时了,快去华山派。’其它的,我便不知道。” 马百户头大如斗,实在理不顺这里头的关系。 “那人可曾提到过收你为徒?”马百户生了退意。 此人竟与嵩山派或许有交情,那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卫央心下道:“我若说不曾,他或许又找什么由头待下去。但我若说提到过,那却与前面不符。” 于是卫央踟蹰道:“也未曾听过,只是那人说,若这真气种子种下了,他或许会请师门中的高手来探察,我揣测,大约是拿了三十两银子要跑路,因此并未太在意——这人是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么?” 马百户笑道:“那可是你的运气了。嗯,此人不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但也算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他刹那和颜悦色,打量着卫央,不住地点头,“你叫卫央么?这名字挺好。” 卫央惊奇道:“怎样个很好?” “啊,便是挺好的啊,”马百户一滞,不由道,“哪里来这么多问题。”而后吩咐道,“这里不必查了,”却忽然一刀砸过来,口中道,“那人可教你什么剑法了么?” 卫央一闪身,心中划过一丝笑意。 成功了。 他心想,自己倒也跟着叶大娘学过几招剑法。 其中便有一招,没名字,但气势森严,如大枪大戟,如纵横千里,据叶大娘点评,这是“名门正派的剑法”,此刻倒也可以照猫画虎一番了。 卫央自身侧取支窗户的短棍,口中奋然喝一声,将那一招不知名字的剑法使出来,只听咔一声,刀鞘撞木棍,卫央手腕一麻,短棍脱手而出,远远掉在一丈开外,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马百户大笑:“果然是名门正派的剑法。” 卫央跺脚道:“什么名门正派,那是我三十两银子买的——哼,竟如此稀松,叫人一招便破解了,不好,这招烂,再也不学了!” 马百户哈哈大笑,暗暗示意安百总约束住了手下,态度颇和蔼可亲,道:“小孩儿,那可不是武功不出众,那是你……嗯?”马百户忽然一愣,而后细细打量着卫央,道,“小兄弟,你可愿学高明的武功吗?” 卫央摇头道:“不学,不学,你们都是骗我家钱的。” “胡说!”马百户一急,竟厉声说道,眼光也凶狠得紧了,“这一招,乃是,乃是,”他忽然无语了,原来竟认不得这一招儿,于是白净面皮上一红,大声道,“这一招气势雄伟,气象森严,如千军万马,如大枪大戟,席卷而来,黄沙千里。那显然是上乘的武功剑法。” 卫央不满道:“你这位百户也说谎——既是上乘武功为何被你轻松解除?” 马百户气道:“我练功三十年你才练几天?哼,哼哼,倘若是高手,以雄厚的内功,催动这好剑法,莫说是本人,便是,便是,”他踟蹰片刻,才压低些声音说道,“纵然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高手宗师,恐怕也不敢托大去抵挡。” 卫央“恍然大悟”了,点着头嘀咕一句“难怪只传我这一招儿”。 马百户怒道:“你又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哼! 宋长老与叶大娘心中齐声发狠。 世上纵然有惊才绝艳的剑客,可你叫他们不必自宫却还要学《葵花宝典》! 只不过,两人心中很奇怪。 这百户,怎么竟有教导卫央的心思? 果然,马百户拍拍卫央的肩膀,倒没有使坏,慨然道:“瞧不出,你竟是个有过奇缘的人。唔,我这刀法倒也不算是旁门的,你可愿意学?” 卫央心下电转疾思,此人送好处则必定有要求。 所图者何来? 第二十章 破军刀法 卫央不怕学,更不怕多处学。 那便学。 他马百户自觉仗着“多练了三十年”才有恃无恐,自己却有《紫霞神功》打底呢。 当他自觉掌握着自己的成长轨迹,待要暴露目的时看谁笑得欢。 “到时看他有什么阴谋。”卫央暗暗道。 当然了,若真是个“热心人”那便不必计较了。 想必,热心人也是不会计较一个小孩子藏了莫测算计的吧? 他口中却道:“我可不愿拜你为师,更没有三十两银子再给。” “哈,倒也不必!”马百户笑道,“你若是学成,日后再见那汉子,为我引荐一下就行了。简单不?你若肯答应往后还没有人找你麻烦哩。” 说完便转身,负手看天一派高人风范。 卫央心里笑,却急速向宋长老使眼色。 他眼光指着屋里,而后又指着站在一旁看这个看那个挠头抓耳的那安百总看。 宋长老会意,这是卫央让他发挥一个老人家的作用。 “不必了,我家自有户籍,虽是新来的,却是自关内过来的,你们查,你们仔细查!”宋长老愤怒地冲进屋子,拿了那户籍,又取了勾买这院子的契约,并有乜家集“办”的路引,一并丢在那安百总的面前。 安百总小心地看看马百户。 “你要查,那便查去罢。”马百户笑道。 安百总急忙扫一眼,潦草扔回给卫央,脸上陪着一些笑容,袖手揣着那银子,过去一顿脚,把他的手下全踹了出去,不片刻,传来邻居被破门而入的声音。 马百户愈发满意,示意他的十几个手下都先出去,回头道:“卫央,你考虑的怎样?” “可以。”卫央一咬牙,慨然道,“想你们这些,所图的也不过是银子了,也如那骗子,我送你三十两纹银,你教我刀法,学会了,我想法子再送你银子,若不好,我也少吃一些亏——一年为期怎么样?” 一年! 那就是外敌入侵大明的时间段。 “两年。”马百户果然上当,霍然回头笑吟吟地伸出两手指。 宋长老助攻:“不可!若再拿走三十两……” “不必,若两年内学得很好,再给我。呵呵。”马百户得意至极,伸手在卫央手腕上只一搭,摇头道,“以你如今的内功,想练成高手,只怕要三十年五十年了,你这真气种子,竟然微弱到几乎没有,平白浪费了那许多药材。” 卫央急切道:“那该如何是好啊?” “多练,这《全真大道歌》嘛,”马百户目光亲和,劝说道,“常加练习倒也足够了,只是要吃苦。” 他跳出一跃,到院子中去,拔出刀缠头裹脑,这倒也简单,但紧接着他直劈出三刀,一刀从眼前劈出,两刀护住另三面,在卫央看来果真是快如闪电。 “这三招,乃是哈密卫所长练的招数,你且先学会。”马百户竟当场要求,“你来试一下。” 卫央全力以赴,但也只是慢吞吞地照猫画虎。 他以为这就够了,可是马百户却又教了他一招。 只见马百户反持那钢刀,刀刃藏进在肘后,双脚踩马步式,两只手搭在一起向前推,忽然一翻腕,钢刀骤然亮处,一抹刀光直冲前面,竟极快地上下切割了三五下、连着冲一个身高约在六尺左右的成年人脖子、胸膛、小腹及胸口扎了几十下。 卫央目光一凛,他就是个傻子也瞧得出这是刺杀的招数。 果然,马百户收刀而凝立,吩咐道:“这是我锦衣卫常用的刺杀之术,江湖上也有人习惯练成防身的刀法。练到高明处,甚至只需要一根竹筷子,便能反败为胜,挣脱敌人的约束。即日起,你每日练那三招千遍,这招五百遍,练好了我再教你破军刀法其余几招,记住了?” 卫央挠头道:“前面倒还算记得,这一招却太快了。” 马百户不疑有他,竟从院子里一角,捡起一根木棍子,又一跳,自屋檐上取下一把麦草,胡乱在棍子上扎了个形状,大约正是六尺左右的人的高度,刀鞘在棍子上一拍,将棍子扎进了泥土,这才叮嘱道:“你找一根木头,命你家仆人做成一把刀,每日对着这木人,只管苦练三招,至于那后面一招么,”马百户长吸口气,“那招数虽是自救的,然而过于歹毒了,往后你若学,我再教你便是了。” 卫央惊讶道:“这人莫不是要让我去刺杀什么人?” 他仔细思索,既然马百户见过他,又在这里逗留了小半天,想躲开只怕不易,倒不如将计就计吧,且看他有什么谋划。 “好,我看你这几招能否抵得上三十两银子。”卫央谨慎道。 马百户心情畅快哈哈一笑,提着刀大步流星出门了。 宋长老往木楼上一看,贾布杨莲亭就在楼顶上监视着。 卫央不用他提醒,就知道有些话不可说。 不过,马百户此来倒化解了一个危机。 宋长老叶大娘不可暴露武功,那就要另想法子把贾布二人吓走。 “这下看他们如何应对,至少不必担心他们起杀人灭口之心,使我们还要考虑如何假装从他们手中脱身了。”卫央做松了一口气状,暗忖道,“如此看来,贾布发现不了宋长老和叶大娘的武功有多高,甚至发现不了他们有武功,那便是实力远远不如他们俩人;马百户发现不了贾布行踪,若能排除他的武功甚至高于宋长老,却要装出一副不入流的高手的可能,那就是他武功不如贾布,甚至不如杨莲亭。如果是这样,宋长老和叶大娘任意一人也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底线,这台戏,就可以唱下去。” 趁着贾布还没下来的机会,卫央低声询问马百户武功如何。 叶大娘轻笑:“杀了他他都反应不过来。” 确定? “半路习武之人而已了。”宋长老目光微微冷,低声道,“你怎么知道‘白发仙翁卜沉’‘秃鹰沙天江’两人?” 卫央奇怪道:“那是什么人?” 叶大娘奇道:“那你怎么会说……” “编的啊,一个白发老头,一个秃顶老头,咱们于路上看到的还少么?他们若追查,累死这些家伙。”卫央轻笑道。 而后问:“那两个是什么人?” 宋长老仔细看他的眼神,只见他一派戏弄卫兵得逞了的得意。 “你这孩子,往后不知道的可不能乱编慌。”宋长老告诫,“那两人,据说可都是嵩山派的外门高手!” 而后便不理了,看着木楼上不住地闪烁着目光不知在算计谁。 他是老江湖,怎会看不出马百户的用意。 他显然是要利用这个孩子了。 第二十一章 不能忍! 卫央回味着种下真气种子前后的感悟。 这并不是像他原本理解的只要坐在药汤中运行真气便好。 他记着,在运行之前,宋长老教他几招看着极其简单的法子。 比如真气运行到面部的时候,舌尖轻轻抵着上颚最前方,如此一来海泉通真气,金津玉液便有气息回归大海,于丹田形成那一滴水。 而若真气运行到了耳根,便要用手指掩耳而指头在外面轻轻敲击着。 这便是《紫霞神功》中所谓的“鸣天鼓,饮玉浆”,此外还有逆呼吸法震荡丹田的“荡华池”、牙关轻轻叩击的“叩金梁”,这些配合的动作无一不是能激发真气快速运行、过关之后不见衰弱竟能继续直行的奥妙的方法。 至此,卫央才明白学武有一个好老师有多么重要了。 若不然,他上哪里去问什么叫鸣天鼓饮玉浆,又如何做荡华池叩金梁去? 就算知道这些事,下手轻重与时机又如何掌握? 叶大娘也说,这些是在他的“真气充沛之前,每次运行均需如法炮制,直待有真气所过时,体外如有一手按压放可不必配合这套手法”。 卫央此刻心中想通了,这便是所谓的肌肉记忆了。 叶大娘见他面色平稳,也不好再问此刻的感受。 “快回去歇息。”叶大娘吩咐。 宋长老目光一抿,他知道贾布必然会来追问。 不暴露身份的基础上如何应付? 他不由自主地想问卫央的办法。 若依他? 敷衍着塞责,问急了一刀杀之便最好! “这孩子必然有说辞。”宋长老心中想道。 卫央往木楼上看了两眼,转身回到屋内,喜滋滋调集那真气一股,悄然用《全真大道歌》所教的办法,在体内缓缓运转,他在地上慢慢踱步,竟感觉那真气若有若无,似霞光一朵,如阳光一缕,在奇经八脉中缓缓运转,但离开了药汤的加成,运转一周是根本不可能的,尽管任督二脉俱通顺,但就好像在干涸的河床上流淌的溪水,行不到多远,路上便耗光了,他能调集的最多的真气也如此般。 宋长老在窗外看了一眼,佝偻着去关门了。 叶大娘也没往木楼上看去,转身进了屋,顺手关了窗,一把拉住卫央急声问道:“怎么样?” 卫央照实答:“这《紫霞神功》果然了得,阳气太充沛,初次便险些让我难以忍受。” 叶大娘连问:“后来怎么样?如何压制的?” 卫央奇怪道:“我也很纳闷,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只管往下练,反倒烧得更厉害了。只是那对我也没什么用处,我只管练功,便是什么美魔女也引诱不得,到后来我从头自基础心法开始练,接着练《全真大道歌》,再后来那燥热又来了,却奈何不得我啊,何况,燥热的阳气冲入督脉,便如泥牛入海洋,每练一次那燥热便多一分,始终奈何我不得。” 叶大娘笑道:“那就是了,你还年纪小,自然不会有那么多杂念。” 而后忧虑道:“但若渐渐长大成了人了,那该如何是好?” “还是看自己。”卫央想到岳不群练成紫霞功也没什么变化便说。 叶大娘叹道:“你这孩子哪里懂武功秘籍的奥妙,这是与人性紧紧相连的物件儿。人,怎会少了七情六欲呢——”一转眼,她又叮嘱道,比方才严厉,“往后若练功,可不能妄自尊大,咱们有了钱,自然有药材,在那神……紫霞功连到大成之前,应该还可以压制的,但往后,”她摩挲卫央的头顶,慈和地说道,“往后怎样的,却要全看你的本事,我和宋长老怕是帮不到你太多的了。” 卫央点头道:“练武本是在逆天,自然要步步小心。” 他却不知,这一夜有多凶险。 基础心法则还好,但那《全真大道歌》可不是什么基础功法。 那是当年全真教的最基础、但也是最难练的功法,到后来,武当派张三丰直接拿这路功法当做武当派的基础秘籍,全真派四分五裂之后,又改名叫做《三丰真人大道歌》,江湖中知道的人很多,但有几个练成的? 再往后,华山派气宗镇派秘籍《紫霞神功》更是难练,既与全镇道派武功心法息息相关,又有各种不同,两者可相互印证对照练。 也就是卫央如今武功太低,武学之道懂得又太少。 若不然,以他的性格必定要两相印证。 那样反倒会在武功没有大成之前横生祸端。 再然后,《葵花宝典》被他凭着任督二脉俱打通练了一遍,这功法本邪门,他又不是果真什么都不懂的小孩,若不是这身体不知被时空穿越打造地韧性十足到什么地步,又被五七个高手联手打通任督二脉,单凭那强横霸道的功法催动的真气也足以爆了他的经络了。 一时间,院子里又安静下来了。 晌午,卫央去厨房看了下,宋长老正买了盐巴回来。 卫央看着淡黄色的盐巴,皱皱眉有些头疼。 粗盐提纯下,至少让那股子苦味消散掉。 这样才可以吃得下去。 “我记着,盐的主要成分是氯化钠,如果味道苦,则是因为镁离子、钙离子含量太高了,要怎么去除这些呢?”卫央直挠头,他彷佛记得一些方法,却都又似是而非。 最关键的是,若没有记太清他不敢尝试啊。 万一吃到了不苦的盐却中毒呢? “不行,既不能忍受太苦,也得想一个法子。”卫央苦思冥想,脑海中隐隐约约记着一张标图,“氯化钠的溶解度似乎受温度影响很低,要用什么过滤法,生成什么碳酸镁,”想想又不对,“曾记得,穿越文里好像不是这么做的?” 他感觉自己很给穿越者们丢脸。 于是在地上写了氯化钠的化学名称,又写了镁和钙。 卫央发愁了半天,看的做饭的叶大娘一阵高兴。 虽然看不懂,但这孩子能性情开阔练武的同时考虑别的事情便好。 晌午时,卫央一怒之下决定不管了。 苦就忍着吧。 一转眼,往嘴里扔了一粒大米粒大小的粗盐。 “吐!” 卫央心平气和了。 不能忍。 动脑筋虽难,可粗盐不能吃! “何况,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生意?!”卫央心下这般想。 第二十二章 松风剑法 “怎么了?”宋长老给那两人送了午饭回来却见卫央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似乎是他那两件衣服上符号,而叶大娘则在一旁看着,不由惊讶道。 叶大娘笑道:“也不知想起什么了,说是教他的那个老师说的,极西之地传来的,说什么能去除粗盐里的苦味儿。” 宋长老于是笑道:“天生地长的物件本该就是那个味道。” 卫央抬头看两眼。 打赌! “哦?”宋长老奇道,“赌什么?” “我若能驱除粗盐里的苦味儿,你们不可与别人说起。”卫央眨眼道。 宋长老点头:“若能成这样,那是你安身立命的本钱了。我自不会与旁人说,你叶大娘也不肯与旁人讲,”顿了顿说道,“她是最疼爱你的啊。” 卫央笑道:“那可简单了,若能成,你们也不必去江湖奔波了。唔,若不成的话,我长大娶了老婆,生几个孩子,便让一个姓宋,一个姓叶——” 话到这,宋长老一把将他提起来:“当真么?” 卫央道:“自然,不过可不能隐瞒,要一一说明,此外,我儿子,当然要随我生活。” 宋长老大喜:“这样自然最好。” 叶大娘心情一震,抿着嘴角悄然背过身。 她知道,这算是卫央的另类的报答。 可…… 真应该告诉他,那邪门的功法叫做《葵花宝典》才最好。 卫央拨了下地上的化学公式,方才他心烦意乱的时候便舔一口粗盐,还真叫他找出了应该能成的法子。 感谢中学化学老师,感谢前女友她爸。 俩身份一个人儿。 “买盐,买多盐,另外,我需要一石石灰石,要两口铁锅,要铁皮筒子,越密封越好。”卫央要求道。 宋长老饭也不吃,取了钱立马往门外跑。 叶大娘奇道:“要这些干什么?” 卫央细细地在地上又写出了三行化学方程式。 caco3↑=cao↓+co2 cao+h2o=ca(ho)2        2mg+h2o↑=h2↑+2mgho↓ co2+h2o=h2co3        h2co3+ca(ho)2=coh3↓+h2o “试一下,此事不能太急。”卫央心里是有数的。 正好,楼上有俩魔教的弟子。 就让他们先试一下吧。 不片刻,宋长老兴冲冲带着货物回来,只是很怀疑,一边又想让卫央成功,要看他到底做什么,一面又盼着他能失败,若那样,他答应的事情可就没有退让的余地。 卫央不急不躁,先把石灰石清洗下,又将锅灶都收拾一遍,而后竟去练功了。 宋长老一急,就想去催促。 叶大娘劝道:“这孩子做事有自己的道,你若催,反而落了下乘。何况,他练的……” 宋长老一呆,而后不知所措。 傍晚,楼上那两人下来了一趟。 他们既不问卫央的来历,也不管卫央对他们的猜测。 那杨莲亭只是要求,趁黑要给他们买来足够的药材。 贾布道:“正好你家小主人要练功,药材可多买些,那姓马的百户,却是一堵挡风的高墙。” 大约是觉着找到了好住处,贾布此番出手极其大方。 他将纹银拿了五锭,大约二十五两,又取了一锭金锭子,能值五十两纹银。 但他有要求。 “我们在这里,你们便不可招待别的客,每日我要的药材,须一毫也不少我,此外,若有人盘问,一旦没走脱,你们须帮我们辩论。”贾布将金银一一排开放在桌子上说。 卫央正要说话时宋长老沉声说道:“这只怕很难,我们一安定,若东察合台不打来,还要回关内取些家当,怕是……” “你自去便是了,这药材,也只要三五日了,往后,只消每日有两顿饭便最好,有肉有酒才好。”贾布看一眼卫央,话里有话道,“我们在这里,只怕最少也要半月,这些钱,你家小主人习武所用半年也够了。” 卫央心中吃一惊。 练武这么花钱吗? “看得出,你们也是有来头的人,我们也不问。我们也有些秘密,你们也不要来问。我给你们钱,你们为我们做吃的,夜晚若有盘查的,叫抓住了说个人情,那是顺手而为之的事,你们可想好了。”贾布目视卫央道。 卫央甚踟蹰,宋长老说要出门那就定要出门的。 可这钱…… 很危险。 要拿很危险。 贾布与杨莲亭到底做了什么事,被什么人打成重伤的? 他们这么大方必然是为了封口。 那么,拿与不拿恐怕都免不了要面对。 那就拿了罢。 “也好。”卫央长袖一挥将桌上的金银收了起来道。 贾布二人面色欣喜,起身缓缓上楼去了。 宋长老低声训斥道:“他们恐怕有阴谋。” 卫央低笑道:“岂不知我们才是躲在暗处看他们的人?” 宋长老不由失笑,忘了他两人解决贾布这等二流上下的人如探囊取物。 一夜无话,次日卫央才起身便练功,在屋里以那《紫霞神功》为运功方法,待出门,便默念《全真大道歌》,一刻不停地运转丹田内的真气。 他心中始终有一个担忧的,那便是督脉逆转还藏了一个真气种子。 还有那阳气容纳在督脉之中形成一个可以若有若无的第二丹田似的东西。 是福还是祸? 卫央只好暂且先不管它,提着木棍在院子里将那招泰山派剑法一遍一遍使来,枯燥时,又以《破军刀法》三招与那刺杀的招数一起体会。 不觉间晨光已亮,卫央彷佛察觉身后有人窥测。 回视之,贾布站在身后摇着头似乎在嘲笑。 “你这样练,十年也练不好剑法。”贾布嗤笑道。 卫央拱手道:“未知贾先生有何高招儿?” 贾布哈一笑,走过来拿起短棍,对那木人骤然连出十几剑,一剑快过一剑,彷佛劲松怒吐苍翠却像清风拂过山岗草丛。 卫央只觉着这人的剑法既刚劲又轻灵,如松如风。 “这剑法刚柔并济,好看的很啊。”卫央请教道,“贾先生这一手却是什么剑法?” 贾布嘿然道:“好看么,自然是好看的很哪,青城派余沧海那老儿,与老子大战三天,使的便是这一手松风剑法,”他回头时,似笑非笑,看着卫央道,“你愿意学么?” 这家伙又打的什么鬼主意? 卫央心中想到青城派,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摧心掌,其余的却想不起来。 但这《松风剑法》倒也厉害。 只是名字不好听。 还不如就叫青城剑法。 第二十三章 武林旧事 青城派在四川,贾布是日月神教的江西分堂的香主。 卫央因此对贾布会青城派的武功剑法并不稀奇。 他踟蹰片刻,看了看贾布,道:“我也不知什么青城黑城,不过这余沧海三个字倒霸气的很。贾先生愿意教,那自然是好的,只是我可没有纹银送你。” 贾布哈哈大笑道:“这值得什么,不过,你不问我是何门何派?” “不问。”卫央摇头笑,得意地表示,“你们江湖人的恩怨,那是一概与我无关的。” 贾布果然上当,冷笑道:“你当嵩山派是什么好货色吗?哼,呵呵,嘿嘿,”他接连发出不屑,片刻道,“这松风剑法,教你自无妨。不过,你须帮我先办一件事,如何?” 卫央道:“能办到的自然好,办不到的贾先生不必多提。” “容易,下次见了马百户,你帮我打探一下吧。我只要知道,哈密大军什么时候准备出城迎敌,这简单至极,”贾布话里有话地挑唆,“于你也颇有好处。” 卫央一呆连忙问,这与他有什么干系。 贾布道:“小子,待你长大些,便知道,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了。” 卫央反问道:“贾先生又是送钱又是教我武功……” “住你家,自然要给钱,这是我……唔,我们江湖中人的规矩,”贾布不耐烦喝道,“至于教你武功那也简单啊,要你去打探消息,我兄弟两个人好找准时间,好好地向忠顺王告某些人一状,这下明白了罢?” 卫央点头笑着道:“那倒也简单得很。” 却不料,贾布没有真教他剑法,反而教他先从剑法的几个基本招式学起。 贾布道:“你须牢牢的记住一言,剑法百变,变不离宗,何为宗?古时以‘击刺格洗’为宗,是为‘四母剑’,凡剑法,不离这四点。” 嘴中说,他提着短棍往前踏出一步,短棍棍梢竟彷佛凤凰点头,上点一,下点一,左右摇摆又点一,其捷如闪电,口中道:“所谓击,不过向上的反击,常以取对方双耳、双眼、咽喉等,向下是正击,取手腕、胸口、丹田乃至到下肢,以剑锋一寸处,取对方周身,此所谓击之正道。刺,剑平乃是平刺势,剑立是立刺,最是讲求身法与步伐,无论进、退、跳步、腾空、换手、转身和连环刺,均与身法和步法配合。格,大抵皆从左挡顺格、右挂为逆格、上挑冲天格,若下拦,却是别的剑法了。” 说到洗,贾布迟疑了一下。 “老夫不善这剑法,领悟的不很多,只听高手说,这‘洗’剑法也无非是平、斜、上、下,凡此种种,只消多加练习,自然会有顿悟之机。”贾布扔下短棍,气定神闲道,“这是基本功,若想学好剑法自然要先练这几招儿,若不然,再高明的剑法,使出来也有些破绽,那是送命的事情。” 卫央点头道:“多谢贾先生教授我。” 贾布哈一声,摆手扔掉短棍,道:“哪里是教授,交换而已了。” 卫央自然知道贾布并不好心教他,一路剑法最重要的便是有相应的内功打基础。 若不然,那真成了花架子了。 贾布缓缓使三遍松风剑法,卫央细细记住,片刻使一路,竟已有模有样,只是动作走形的惹人笑。 贾布道:“常加练习便是了,好了,老夫要出门,好生照顾那位杨大爷。” 卫央摇摇头,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身边潜藏了两个随时能要了他们命的高手。 眼看着旭日初升,卫央将那松风剑法学了一遍,拿着木棍按照贾布的教授,一招一式将那“四母剑”的剑招百变练习。 不知有多久,卫央感觉体内真气流转力有未逮,手腕酸麻时候,叶大娘已在身后,见他放着那看着很高明的“松风剑法”不去学,竟能沉下心一招一招专学那基础剑法,面目上微微含笑,吩咐道:“习武也须张弛有度,歇息会。” 卫央会意道:“正好做饭吃,我来烧火呗。” 两人进了厨房,宋长老已在里头安置了新的碗筷。 宋长老低声道:“贾布那厮的剑招能学,内功心法千万别学。” 卫央一笑道:“他教我剑招尚且不安好心,哪里肯传授内功心法。何况,我既会嵩山剑法,此人怕不把我当敌人,怎肯教我内功呢。倒是这剑法,我听说,还有什么‘撩、拿、云、抹’,那西门吹雪与朋友论剑时,似乎提起过这些……” “你知道就好。”宋长老才说,“所谓四母剑,那是旧时候的剑招,那时的长剑,还未脱离笨重的外形,剑法走的大多也是大开大合的路子。当今的剑法,以武当为宗,神教的先长老,曾领教过武当剑法的高招,大约体悟出,其内门所传的‘太极剑十三势’便是脱胎自四母剑,又有新改进的招数,你若真肯吃苦,你叶大娘自会教你。” 说到这宋长老不忿道:“剑法的事情,贾布懂甚么。你叶大娘在神教,剑法才是一等一的高明,哼,武当派冲虚老道牛鼻子怕也未必就强多少了。” 这么说叶大娘与冲虚道长比过剑法? “比过,太极剑法的确高明之至,虽是老剑法,却比五岳剑派那些废物强一万倍一百万倍。”叶大娘油然赞佩道,“张三丰真人,不愧是天下第一。”然而又说道,“冲虚牛鼻子名声不弱,本事却未必高到哪里去了。哼哼,武当派有张三丰张真人的真传,我神教本也有张教主的两门武功,若不是朱元璋骤然对朋友下手,那两门神功,未必就比什么……哼,比那些名震天下的武功差。” 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 卫央好奇道:“莫非连记住的人都没有留下来?” “张教主隐遁海外,再不不问江湖。有一门神功,怕是再也没有传给别人,只少许传给常遇春了。另一门神功,传给了神教前身明教末代教主范遥,范教主一死自然不会再有传人。”叶大娘惋惜。 宋长老喝道:“这些事,说给他听干什么?!教他些本事,又不是要他加入神教——卫央,你可愿加入神教?” 我疯了? 别说日月神教了,少林武当来邀请也不答应。 卫央摇头道:“我才不要加入什么帮派呢,自自在在不好么?” “那可难。”宋长老叹道,“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至极,张教主天下第一,也退到了海外,至今不闻有后世传人;神教的弟子,也有不少还是想退出江湖的,可哪一个能成功?” 那就是本事的高低了。 卫央又问起一件江湖旧事。 “我听西门吹雪说,宋朝末年帮助什么吕文焕大人镇守襄阳城的郭靖郭大侠,黄蓉黄女侠,还留下了什么《九阴真经》,那又是什么?那位张教主传给范遥的神功吗?”卫央好奇道。 叶大娘愣了,宋长老默然。 半晌两人齐齐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好生热闹! 卫央不明白。 他自然知道《九阳神功》和《乾坤大挪移》是肯定找不到了,《九阴真经》恐怕也早就失散了。 所以只这么一问啊。 这两人叹什么气? “孩子,记着一句话,但凡那些名门正派,传承百年以上者,无一不是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和神教其实一样鸡鸣狗盗的家伙。”叶大娘摸摸卫央的脑门,告诫道,“我不知这个武功不怎么样的西门吹雪到底从哪里打听来的这些,但他既知道这些,也该知道,武当少林,之下的昆仑峨眉,那都是在每一次浩劫之中收藏这些江湖绝学,加深其本门底蕴的腌臜下作的小人。” 难道这门神功传入少林武当了吗? “天下第一等武功秘籍,一半藏于皇宫大内,一成流落江湖,四成归于所谓名门正派。你一定要记住,”叶大娘再次告诫道,“这些个名门正派的话,是万万信不得的。他们能舌灿莲花,但转眼便可随意找借口,把你看做‘妖魔鬼怪’,大凡‘顺之者昌而逆之者亡’的活,可都是那些名门正派做的,你可以瞧不上神教,但决不可瞧得起正派。他们的话须慎之又慎再三琢磨。” 这话从何说起啊? “罢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诚心要学剑法吗?”宋长老不愿多提这些话,但又夹杂着私货说道,“这些个秘籍,被这些个名门正派拿去,修改的似是而非,每一代高手,总比前一代弱了几分。好比这青城派松风剑法,余沧海的师父所创造,实则还不是从古时剑法中所衍化,威力减弱了七成,这一点,青城派这样的后起之秀,是比不上五岳剑派这样的从全真派分化而来的道门的正宗的。你若要学剑法,我们教你五岳剑派的便是,不必学那三流的剑法。” 卫央点头道:“那我学好了基本剑法,内功有一些底子,再学也不迟。” 叶大娘笑道:“那你可要想好了,这江湖上的剑法,最顶级的嘛,也只有两类,一类是以武当派为首的气、剑双修,一类便是以华山派为首的,至今还在争议的气、剑之争。你若学以内功为基础的剑法,自然是如今的江湖剑法正道,但吃的苦恐怕也要多。” 卫央倒是坚持认为,内功与剑法均不可少密不可分。 “我不知,学着看,急什么。”卫央蹲下去烧火着,一边岔开话题不再问江湖上的旧事,忽然心里想起一个或许这两人不喜欢的话题,即日月神教的内讧。 卫央问,任我行为什么扶持东方不败。 “权当是闲聊。”宋长老神色一变,警惕地向门外看了看,回头道,“你这孩子年纪虽然小,心意却多的厉害,那么依你之见,这又是为何?” 他自己也清楚。 只是不愿说明。 卫央直说道:“只怕任先生对你们这些老部下有想法了,要依我之见,你们这些老下属,在他争夺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过程中,大多都立下汗马之功吧?俗话说,狡兔死走狗烹,扶持东方不败对付你们,那也是所谓帝王之术了。只不过,这招很不高明。” 那两人再不说话,显然很清楚他们的处境。 任我行既用他们,也防备着他们。 “只怕,任先生自负过头了点,尾大不掉的事情那可是不少发生过的。”卫央有意刺激道。 宋长老低头无语,叶大娘径直去和面。 大概是这番话刺激到宋长老了吧,晌午的时候,贾布匆匆回来,宋长老又起了杀心,他待要趁着送饭的机会上楼去下手,只听门外有人喊两声,闯入两个人来。 “贾兄弟!” “杨兄弟!” 那两人同声叫道,竟都有西北口音。 “鲍大楚?”叶大娘正在屋檐下看着卫央一招一式练剑,只见门外冲进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的背负单刀,一双手缩在袖子里,看着低眉垂眼,却被叶大娘一眼认出来。 卫央瞥了那两人一眼。 鲍大楚?似乎有一点印象。 “这么说,日月神教要把我们家当成秘密联络点?”卫央低声道。 叶大娘示意他先不要说话,但点点头认可了卫央的判断。 她早在贾布给钱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还意识到贾布很可能要利用卫央通过和马百户拉上关系实现什么阴谋呢。 “继续练。”宋长老不得不返回,面色很不好,目光阴冷瞥了那两人一眼, 卫央淡然道:“他们管他们的,我们管我们的……” “你不懂。”宋长老沉声说道,“那男的,名叫鲍大楚,刀法十分了得,且有绝招‘蓝砂手’,乃是出了名的歹毒手法,如今被东方狗贼提升为神教的香主,负责江南一带的事情。那女的,名叫桑三娘,前后嫁了三个男人,全被她克死,由此丧心病狂,杀人如麻,乃是个丧尽天良的王八蛋。但你莫可小觑,这女人有一手丧门钉十分歹毒。” 叶大娘紧接着提醒道:“往后与他们打交道可要长十个心眼!” 哦? 卫央不由道:“出动了这样的高手,东方不败到底想在哈密干什么?” 宋长老微微沉吟,摇摇头打消了出手杀死那几人的主意。 贾布没什么了不起,杨莲亭更是个废物。 但加上鲍大楚与桑三娘,他与叶大娘恐怕也无法做到一击必杀! “你们这几日在这里小心待着,我去一趟嘉峪关,若所料不错,东方狗贼必定在那里。”宋长老目光凶厉。 卫央忙劝道:“何不暂避锋芒?” “傻小子,你恐怕不知,这些人到了,忠顺王怕也危险了。”宋长老盯着卫央的双眼道,“他们本就为谋逆而来的,神教的教主之位他们想要,朝廷里的事务,他们也插手的很多,若这些狗贼到了,只怕必定与察合台勾结,与鞑子联手,你记住,咱们中原的江山,哪怕再不好,那也是咱们的祖业,决不许异族来欺辱,我与你叶大娘虽然是神教的门徒,可到底也还是中原之人,若这些狗贼打的主意是狼烟四起,我们也该出一份力,决不可任凭鞑子再染中原膻骚,懂吗?” 卫央正要说话,门外又奔来十多个汉子,与那鲍大楚一样,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径直顺着楼梯上木楼了。 不片刻,又有一拨人来。 却是大张旗鼓登门的。 “哟,都在?”来人往门外一站,先向院子里看两眼,开口便笑道。 正是马百户。 卫央眉心一跳,今天开始这小小的院子里可热闹了。 第二十五章 盘剥之人来了 卫央知道宋长老说的不全是真心话。 什么叫东方不败早有谋逆之心? 难道日月神教是白莲花? 这时空,既然大明与魔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又互相仇视,朝廷想灭了魔教,魔教未必就不想取代大明朝廷。 任我行难道就没有谋逆之心? “宋长老怕是担心东方不败拿下哈密卫,实力更加壮大。”卫央暗忖道。 他拿着木棍,向马百户施礼,口称:“马百户你好,那刀法我还未练会哩。” 马百户走进门来,却让属下都留在外头。 他笑容真切,进门回头往木楼上看了两眼,十多个人,正在虎视眈眈从楼上往下俯视,他竟也不觉。 这时,门外有个下属呵斥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如此托大?百户特意来看你,怎不出门迎接?” 然后拱手请示:“大人,方才咱们都看到,十多个行迹诡异的人进了这院子,按理,咱们是要搜查的!” 马百户笑道:“这里能有什么乱党,可别打扰了这孩子的安宁。你们在外头等我片刻,我有一番话,交待了卫央,我们便出城去。” 他走到院内,在凳子上坐下,将淡然回屋的宋长老和叶大娘看也未看,只盯着卫央,微笑着说道:“你倒是一块练武的好料子,哦,我不是来看你学的怎么样,只是来告诫你,这段日子我怕是要出门一趟,几日内不会回来,本想着让你每日勤加练习不可懒惰,如今看来,这担忧倒也不必了。” 卫央心中思索着此人来意,不动声色站在旁边只听他说些话。 马百户又叮嘱一番“刀从手起,力自腰发,意在心中”之类的,便要起身告辞。 宋长老拿着一个包袱,从东屋里走了出来。 马百户一见,果然惊讶地问他要去干什么。 宋长老说道:“还有一些钱财,都存在关内,趁着察合台还没有打来,我与小主人说好,这几日便去取来,应付日后练武的需要。” 卫央一眨眼,明白宋长老的意思了。 他的确要以身犯险去嘉峪关探察。 马百户眼角闪过一抹喜悦之色,稍稍一沉吟,笑问道:“可有通关文书?” 宋长老摇头:“正要去卫所开具呢。” “不必,我替你开具一封文书,正好,你在关内帮我去一趟官衙,有一道文书,正好替我捎回来。”马百户取出一方拇指大小的铜印,让卫央取了纸笔,当场开了一道公文,盖印信,而后递给宋长老,叮嘱道,“此是看在你家小主人的面上,让你有些个方便,须不可惹事,否则,我也护不了你们。” 宋长老点头,又与卫央商议,道:“此番去,须买一把单刀,租一匹快马……” 卫央摆手道:“你只需自便。” 那马百户在一旁看,脸上笑容越发和煦。 他看宋长老的手心,只当这是个练过外家功夫的老仆因此也并不在意。 只是不住往卫央脸上大量,多少显得有些浮躁了。 卫央不说破。 宋长老一去,高兴的只怕不仅只有此人。 贾布那些人恐怕会越发高兴。 “一个毫无主见的老妇,一个贪财胆大的少年,岂不更容易被他们控制?嘿,这里还真成了贼窝儿。”卫央目送那宋长老出门,自知他一路必然凶险重重,可他又做不了什么,索性只好摇着头,彷佛感慨无限着,送那马百户脚步轻盈离开了,心下冷笑道。 很快的,院子里只剩下卫央和叶大娘两人,日月神教那帮人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只等锦衣卫离开,那鲍大楚出来看了两眼,竟连个招呼也不打,命人在楼下守着,自与贾布杨莲亭在楼上商议去了。 卫央不急躁,一招一式又练半天刀剑,待精疲力尽时便准备去提纯粗盐。 门外马蹄声响,有一人闯进来,在门口叫一声:“马百户命我送你一把钢刀来的。” 他也不进门,将钢刀放在门口,转身上马又急匆匆地去了。 那是一柄寻常的钢刀,却不是军中的制式武器。 卫央拿来问叶大娘,得知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回手雁翎刀。 叶大娘耻笑:“那厮想通过你,去刺杀什么人。我估计,大概是刺杀东察合台的什么将军,或者鞑子的什么头目。” 怎么办才好? “无妨,你只管练功,到时候,只消神教那些人不出现,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带到城外去,杀了扔在敌营,谁能说什么。”叶大娘严厉叮嘱,不许卫央有妇人之仁。 卫央并非圣母,马百户既要利用他为什么不准他反抗? “只不过,有那么简单么?”卫央不相信。 叶大娘抚摸着他的脑勺,和声道:“少年人,应该有少年人的样子。你整日练功,连出门也不曾,这样下去岂不成了木头?” 卫央不是不想出去见见世面。 “外头兵荒马乱的……”卫央也只能呆在家里了。 却不想,叶大娘对此很是有意见。 她笑道:“那你可看错了,这还不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呢。东察合台未必会来,吐鲁番诸部也不敢主动来打哈密,那鞑子,便是南下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他们啊,这是在不断向哈密卫施压,耗费这里的官军的精力呢,待哈密卫备战数月,精气神都下降到一定的地步,那时候,这些骚鞑子才会一涌而来,你可知‘秋草高,兵马肥’之言?” 这判断让卫央大为惊讶,不成想叶大娘竟有这般战术眼光。 “那这些天里,哈密军民就只能惶惶不可终日?”卫央请教道。 叶大娘一笑,拍拍卫央的额头,淡漠地说道:“那可不是我们所能管的事情,宋长老年轻时候,曾随先长老读过一些书,也曾去求过功名,他说的那话,你也要选着听才可以,我们是平民,纵然有心谋国,当官的也是不听的,咱们啊,只要活好自己就好,何况,你还是个孩子。” 卫央叹息道:“大河涨水小河满,哈密卫不安,咱们又怎能在此地安稳度日呢。” 他又要动身去提纯盐,又有人到了。 这次来的却是本地的基层管理人员,名为坊长,乃小院所在坊的基层管理人员。 在村曰里,在郭曰厢,在城市里便是坊,国朝以一百一十户为一坊,选钱粮广阔人丁众多者十户,推举为坊长,哈密卫皇册编订中,这十人便被定为坊长,其中最有钱财人丁之人,便是总坊长,其余实则为图长,即,一图之数为十一,其中最有钱财人丁者便是图长,也可称坊长,在总坊长指挥下协助官府治理民生。 图长自称姓刘,进门坐在院子里,斯里慢条拿出一卷名册,眼光在厨房里看一圈,又往正屋看两眼,最后落在木楼上,抑扬顿挫地说道:“你家院子长款广大,已远超中户,因此,定你家为上户,如何?” 他嘴里说着,手下的笔墨却不往名册上落去。 卫央和叶大娘对视一眼,均知这是最基层的官僚们来盘剥了。 但这只是个开始。 第二十六章 谁在危如累卵? “这些狗杀才!” 黄昏时,叶大娘隔着窗户瞧着在厨房里自己做吃的的魔教弟子,双目连连泛起杀机。 卫央送两人出门,回来的时候,被鲍大楚的一个手下拽了一下,训斥道:“你天天练武,倒练成连个小小的坊长都惧怕的废物,你记住,明日起,不许这些人登门,知道吗?” 卫央微笑道:“好啊,明日他们来,来一个,我杀一个,叫马百户早早注意到你们,如何?” 那人脸上怒气勃发,抬手便要拍落,卫央弹掉胸口的手印,摇头道:“不洗手,抱热馒头吃是会生病的。” 那人刚一呆,卫央已走出他的攻击范围。 院子里,贾布正散步,听到卫央与手下的对话,竟不觉惧怕,轻笑道:“你倒是胆大。” 卫央道:“既然是练武之人,胆量还须要有些的。贾先生不惧生死,我倒也学了那么一两分。” 贾布脚步一停,冷然道:“你这话,是何意?威胁吗?” “不敢,只是警告耳。”卫央道,“贾先生是客,倘若没有客人的样子,我便不会有主人的热情。明日起,我要解决这些腌臜泼才的贪心,希望贾先生收敛着属下,打跑了他们,对你们也好。” 贾布目中凶光闪闪,伸手摸在腰间,两只混铁判官笔赫然闪着些冷光。 “不必威胁我,我不问你们的来意,只管收银子。但若你们以为我好欺负了,便是不问来处,也有一二对付的方法。你我相安无事,岂不最好呢?”卫央笑吟吟往外头看了两眼,径直从贾布面前走过去,似乎并不怕他突然动手。 贾布反倒被镇住了。 这厮年少老成,又有诸多机缘,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不可怠慢他。”贾布心里打了个突兀。 他可是看到了,今日登门盘剥的可不只是一两人。 坊长、县吏、卫所,三拨人前前后后共来讨要了不下三十两银子。 卫央竟始终和蔼可亲,一一给了他们银子。 这不是那个对待锦衣卫百户也不亢不卑的少年人! 贾布心念一动,有了对付的办法。 他疾步转回木楼,紧急找鲍大楚桑三娘去商议了。 卫央来到叶大娘屋里,叶大娘当即道:“这样下去早晚被这些小人盘剥死,你今夜当心,我出去一趟。” 练武之人解决问题的法子哪来那么复杂。 卫央早知叶大娘会如此行事,遂点头:“也好,杀了那坊长,总能震慑那两个吏目,倘若各方闻风找来,咱们再亡命西域也挺好。” 叶大娘吃惊地道:“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办法?” 她自然听懂了卫央话里的揶揄。 卫央道:“我本打算利用安百户,此人与马百户关系不佳,只惧于后者权势。晌午后,我细想马百户前前后后的行为,确定他是在利用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试图迫使我为他做大事。” “竟是那狗贼的指使啊?”叶大娘一想,“也好办,我追出城外,杀了他便是。” “杀来杀去,未必就能解决问题。不过,这倒是个办法,倘若到万不得已时,解决不了问题,便解决出问题的人,”卫央不反对叶大娘,稍顺着她说道,“但若有更好的法子,叫这些官兵,和日月神教的那些人互相残杀,岂不对我们最好?” 叶大娘笑道:“哎哟,我可想不出那么好的办法。” “好办。”卫央道,“叶大娘若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悄然溜出去,只需要一招,这些个基层的混蛋,便不敢急切间再来问我们要钱。你当他们会真的每年来要一次么?” 今日那坊长来过,以定坊间上、中、下等级的名义,公然索要了一笔贿赂,既然给了他,他怎肯只收了三四两银子便足够?哈密卫民众逃亡关内,坊间居民十不存半,但官府索要的钱粮定额是定数,坊长必然不肯自己出钱,留下的人自然要为别的空室掏钱,说不定还要给坊长家也掏钱,那怎是三五两银子便能填满的? 还有那县吏,拿的什么“五城、八关、九库”,零零总总,包括官府摊派的修缮城池的银子、徭役的摊派银子、工匠的银子,以及卫所来的吏目索要的负担“杂役、柴火”等银子,加起来总共要十八两。 这显然是在盘剥,且没有解决这个刚落户下来的小家庭的任何问题。 包括定户等问题。 那是要随后再来盘剥的,这些个有些权势的人,越是战乱环境,越是对民众压榨,若没有把一家之中最后一枚铜钱盘剥的干净,他们是不会离开的。 叶大娘不曾考虑这些问题。 卫央才一说,她便又急着要去解决出问题的人。 “这是最后的招数,不急。”卫央道,“叶大娘今夜可趁着那桑三娘不防备,潜入城中,在白天人们聚集的地方,以吐鲁番诸部、东察合台、鞑靼瓦剌人的口吻,写几句要紧话,此事便可拖几天。” 叶大娘惊道:“那不是惊动忠顺王府吗?” “要的就是惊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要叫他们知道,若不让那些贪官污吏收敛一些,这哈密城池,他们是守不住的。”卫央加快语速,“如此,官兵必然加强在城中搜索敌人密探的步伐,贾布这些人,我们再不能留下了,应当随时最好暗中以名门正派或者官府的身份杀死或者驱逐他们的准备!” 叶大娘点头,的确不能让东方不败先注意到这院子。 那什么时候动手最好? “今夜便动手,若能易容成桑三娘的模样,便逼迫那些纸张铺主大量书写标语,不要多,不要太复杂,最好只写一两句话,大意是,城中居民多受大明朝廷盘剥,若能配合吐鲁番诸部乃至鞑子拿下哈密卫,这些杂七杂八的盘剥便可以取消。另外,要是有法子,我再想想办法,白天在人群中散播各坊长加大多现存居民的盘剥的证据,-制造人心不稳的现状。”而后道,“这倒可为忠顺王府解决些麻烦,让他们提早注意到这个漏洞。” 叶大娘笑道:“那可真是个好法子,但官府追查到这里来了呢?” “我们老弱妇孺,能对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怎么办?何况,马百户不是见过了他们么?”卫央眨眼睛,叶大娘笑着点头答应了。 此事很简单。 “但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行事,可要多加小心。”卫央叮嘱道,“若实在为难,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叶大娘又点头:“我自然知道。” 就在此时,院内脚步声快传,桑三娘低喝道:“那小孩,回你屋里去,我要住在你家老仆的隔壁。” 叶大娘怒容勃发,卫央笑容愈发亲和了。 第二十七章 安百总,你好聪明啊(上) 卫央黎明即起,此时城中鸡犬不闻,还是寅时末卯时初。 扫洒庭院,而后取冷水沐浴,清理一夜的睡意,这才到练功时候。 桑三娘一把推开窗户,看到晨光中卫央面东而坐苦练内功,眉头一扬又重重关掉了窗子,没好气地骂道:“真是好晦气,怎地遇到了这三个傻子。” 隔壁传来叶大娘不满的轻咳。 桑三娘得意,到底还是起到了一些作用。 她是主张以武力控制那三个人的,可贾布那厮竟说什么从长计议。 也罢。 且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招来。 卫央恍若未知,照例在东方晨曦亮出之时练功习武,到太阳升起之时,微弱的真气在他用自己看来很普通的外部按摩敲打的淬炼下,又在体内循环三周,丹田内越发充盈,常有遇事便想拔刀的冲动。 这只是错觉。 天一亮,卫央不再练内功,拔出马百户送来的钢刀,一招一式对着木人继续练那基础刀法,待双臂酸麻,又取木棍练习剑法,在这里他留了个心眼儿,贾布教过的四母剑当练,宋长老教的原本不知道名字的基本剑法却不练。 贾布照旧在身后观察,今日他有个问题要问了。 卫央休息的时候,贾布问他知不知道“我们的身份”。 卫央淡然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总之都是高手,我既没能力反抗,自然不去自找麻烦。” 贾布道:“你是个聪明人。” 卫央反问道:“却不知贾先生离开之时怎么处置我这个聪明人啊?” 摆摆手,贾布态度和蔼地道:“聪明人,自是有用人嘛,何必要处置。对了,今日起,我们的饭菜,你不用做了,我们会自己做。另外,为了防止别人怀疑,你可以打开大门,经营你的生意。” 卫央点点头,但又摇摇头。 贾布不解但也不继续问。 他如约教了卫央一招“松风剑法”,看着卫央照猫画虎,只见桑三娘轻手轻脚自屋里出来,随后,叶大娘也起床了。 “如何?”贾布笑问道。 桑三娘哼的一声:“倒是个果真老朽的妇人,时而气息浑浊,时而半晌没有动静,但有些武功底子,不足一提。” 院中遂再无说话声。 卫央练完功,去厨房帮忙。 叶大娘低声道:“那功法不可在旁人面前练习。” 为何? “他们都是内功高手,自然看得出,你学的功法是名门正派的正宗心法,你说的那鸣天鼓之法,万一让他们察觉,只怕要早下手的。”叶大娘叮嘱,“你可在旁人面前表演《全真大道歌》之类的内功法门,《紫霞神功》万不可出现,若不然只怕还会招来五岳剑派,别忘了,哈密城也少不了这些名门正派的帮助。” 这倒是实话。 “昨夜有没有麻烦?”卫央知道叶大娘骗过了那帮魔教的家伙。 叶大娘笑道:“按照你的吩咐,都办好了。” 但她又得意地道:“为了避免让那些官兵找到这里,我在别的坊间多张贴了一些,这里少的多。” 卫央一拍额头,这不是明显暴露了吗? “官兵中可不都是傻子,要传扬谣言必定会引起官府的追查,别处张贴的那么多,这里张贴的那么少,反倒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卫央无奈道。 叶大娘笑道:“我也知道啊。” 那…… “傻小子,今夜这里少一些,明夜那里少一些,吊着那些官府的人,他们只能出动最精锐的高手,若是从全城找,贾布之流也只好越发谨慎了,如此,他们双方才不会怀疑到咱们老弱妇孺两个人。”叶大娘笑道,“你这孩子,心思倒是缜密,但也忒得急躁了,要行那无中生有之计,一夜间怎可成功?好啦,快些准备,把这些饭菜拿出去。” 卫央心悦诚服,便说起贾布的叮嘱。 叶大娘眼角一挑冷声道:“原来是想慢慢地处置我们——这锅灶,他们已然放了我神教的一些毒药,他们有解药,自然不必惧怕,我们却无可奈何。” 卫央心头一怔,没想到贾布这厮竟会如此用心歹毒。 “无妨,这慢性毒药,须一两月才发作的,这两日,但吃无妨。过两天,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这解药,自然配置得出,只是怕他们怀疑咱们,须想个法子,教他们这一计落了空。”叶大娘说道。 卫央又多了一样要学的知识。 “用毒,你可以不用,但不可以不会用,行走江湖,若是迂腐到连各类防身逃命的法子都不去学,那可真是可笑至极。”叶大娘还怕卫央不肯学。 卫央道:“自然是要学的。” 他灵机一动,拍手轻笑道:“正好,这些蠢材下的毒药,若用在那些锦衣卫,哪怕是哈密卫士兵的身上,如若挑拨得当,正好让他们注意到这些人。” 叶大娘思忖片刻点头:“然。” 只是要怎么做? 卫央想起了那位安百总。 他是连五两银子也要要的人,纵然畏惧于马百户的权势,但若有随手可取的好处,想来也是不肯放弃的吧。 吃过饭,桑三娘进厨房一看,见叶大娘与卫央并未怀疑,脸上笑容又阴狠了三分。 可怜她哪里知道,叶大娘一夜间在全哈密纸张铺中早把她桑三娘的形象广而告之了。 晌午会子,见卫央又经营大饼热茶的生意,几个此前来吃过的客人,看起来也是城中的老人,还笑问:“小郎这两日怎么不经营了?” 卫央道:“前两日卫所来盘问,弄的有些害怕了,今日无事了,才敢出来买卖的。” 正说到这里,一行军卒提刀挎枪驱赶着行人,直从街巷两边开始合围查找。 卫央仔细看,在人群中神色不善脾气越发暴躁的可不就是安百总? “正找他,他还找上门来了。”卫央揣着手,靠着门框看着军卒们搜索,待安百总近前,笑着招呼一声,“安百总,近来可好啊?” 安百总本假装没看到他,这小子是马百户的传人。 卫央一招呼,安百总便想起前日的遭遇,脸上横肉一生,色厉内荏道:“姓卫的,马百户如今可在城外呢,你待要怎的?” 卫央微笑道:“马百户传我三招刀法,我却不是他弟子,安百总这话,恐怕要让马百户不满了。怎么,今日又搜查谁人?” 安百总骂道:“他娘的,谁知道是什么腌臜泼才——姓卫的,你可见过有什么可疑之人在你这里吃饭吗?” 第二十八章 安百总,你好聪明啊(下) 卫央稍稍一迟疑,楼上传来轻轻跺脚声。 他们,也是怕官兵的。 “这倒是没有,”卫央一笑道,“那可辛苦你们了,早日找到这些该杀的贼子,咱们老百姓也好过日子。” 安百总犹豫了一下,面上换上似乎可亲的笑容,竟主动向这边走了来。 卫央往对门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竟新开了一家面馆。 老板是个三十许的男子,不矮不高,不胖不瘦,与卫央一般没什么特色。 安百总的手下正在翻箱倒柜,三五个吃面的也叫他们摁在桌子上。 那老板不住作揖求饶,看也是个没钱的,只能偷偷往军卒腰带里塞铜钱。 昨日那铺子还没有人在呢,怎么这么快? 安百总见他看那边,顺着视线瞧了瞧,漠然道:“那也是个自关东来的,昨夜入的城,今早开的张。” 卫央心中吃了一惊,安百总好灵通的消息啊! 另外,此人话里倒也有些缓和关系的意图。 卫央点头道:“那的确可疑,啊,安百总请坐,今日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个个都这么如临大敌?” 安百总苦笑,拉过椅子坐下,半晌道:“这些该杀的骚鞑子,年前便说要来攻打哈密,咱们一日复一日等待,到如今连个影子也不见。忠顺王世子判断,此乃鞑子的疲兵之计,就是要利用其大规模骑兵强大的机动作战法,拖着咱们哈密大军一两年不敢放松,待咱们疲惫,他们才来攻打。” 卫央赞叹道:“看来这位世子是个有眼光的人。” “是啊,咱们待这位小世子,自是佩服万分的,只不过,”安百总叹道,“咱们竟小瞧了骚鞑子,他娘的,这次竟玩起了什么反间计,在城里大搞花招,挑唆军民关系,真真是,嘿,真真是可恶至极。” 卫央筛一盅热茶递过去,解劝道:“倒不怕他们行动,只怕他们不动,这不是暴露出他们的行踪了不是?请吃茶。” 安百总饮一盏热茶,略略一沉吟,放下茶杯道:“卫……卫兄弟,你虽与马百户有旧,但今日之事,乃是咱们哈密城生死存亡的时候呢,可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犯错。” 卫央知道他这是在诈话,若不然以他现在搜查这条街的权限,先把这院子封了,这时候,那马百户纵然有一万个不满意,但若能发现什鞑子密谈的密探踪迹,那马百户还敢与全哈密的安危做对手? 但安百总必定是有怀疑这里的道理的。 卫央便笑道:“咱们是祭拜炎黄二祖的,怎肯当鞑子的狗腿子?安百总好意,卫央心中自知。这样吧,安百总若赏脸,请留一个常驻地点,但凡有可疑之人,小弟必定想尽法子前来告知,若肯赐下……” “哈哈,卫兄弟怕是也是个读书的种子,说话这么文绉绉的,”安百总转忧为喜道,“什么赏脸不赏脸,洒家在卫所千户处点卯,时常都在那,卫兄弟若有闲暇,只管来便是,”而后好奇道,“我看卫兄弟与那马百户……” “马百户教我武功,我自该认定他是个好人,否则未免显得我卫某人有些小气了。只是,我一家老弱妇孺,我自问更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何劳马百户如此礼遇?小民的不安。”卫央道,“再说,我看那马百户并不是有久留哈密之心的人。” 说到这,卫央拿余光瞥定着安百总。 果然,安百总叹一声,徐徐说出马百户的根脚。 “卫兄弟明智,这马百户为人倒是颇有公义之心,但他是锦衣卫,心中想的多是那陪王伴驾事,以他那一身的好武艺,怎肯在贫瘠哈密久留。”安百总半真半假挑拨一句,而后又说道,“此人出身锦衣卫南镇抚司,又是多年百户的资历,过不久,必定是要调离的,何况,他与嘉峪关那边的锦衣卫驻西北千户所来往密切,老千户眼看着要高升了,手下三五个百户,怕都有了争雄的念头,但论资历与根脚,无人能比马百户更有利。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马百户真正要是高升了,去千户所当了副千户,卫兄弟,你也不能去嘉峪关经营不是?” 卫央笑一声点头赞同道:“安百总说得有道理。” 几块碎银塞过去,安百总十分满意。 面子上却道:“卫兄弟这是做什么。” “本想请安百总的手下弟兄吃一杯酒,这几日花销颇大,也只好只请安百总添置些新衣服,还请不要嫌弃。”卫央步步为营道。 安百总奇道:“你这院子好的很啊,干什么花钱?” 卫央欲言又止再三,安百总佯装大怒只是要问。 卫央道:“本不能提,会有刚才请安百总吃了酒,又有托付大事的嫌疑。不过,此事说来也不怕,乃是坊间为办公事,多收我家十数两银子的事情。” “哦,哦哦。”安百总恍然大悟,但转瞬惊道,“哪个泼才敢收这么多钱?纵然是定为上户的,年额怕也……”他目光闪烁,似是自言自语道,“小世子定了各项税银,谁敢这么大胆胡收一气?唔,卫兄弟初来乍到,想必也不至于得罪什么官衙里的大人,”他忽然一拍桌子,摇头道,“你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卫央惊讶道:“小弟一向与人为善,何曾得罪过什么人物?谁?哪个竟这般算计于我?” “哎哟那我可不懂,总之不会是我老安,”安百总哈哈大笑,故作神秘道,“卫兄弟你可要仔细思量千万别叫人当了刀子使唤哦。” 卫央面色一阴一晴显得很纠结了。 他表现的便是,似乎想到了却不能说。 安百总起身笑道:“要常住在哈密卫,还是多与久留的人来往,对卫兄弟有莫大的好处。好了,此处也检索完毕,老安要去别处了,卫兄弟,好自为之!” 卫央勉强拱手,勉强笑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待安百总走下台阶,又急忙赶上,又塞了一点碎银,安百总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又要再说几句话,有一骑自远处飞奔来,见到安百总,远远跳下马,招手命他过去,安百总顿时弯腰笑脸,叫一声“李大人”,凑上前听那冷面骑士耳语几句,转过头吆喝:“停了,都停了,你们几个,从头至尾再好生检查下,今日起,不但要查骚达子密探们,还要注意,魔教的狗崽子或许正在兴风作浪,见到这些人,见一个,杀一个,”而后补充道,“此乃忠顺王世子之令,可都听到了?” 而后又跑回门前,他看着卫央大声叮嘱道:“卫兄弟,托付你的话,你可要记清楚;托付你的事,你也要当回事,不但要看着像那些鞑子密探的,还要盯着像魔教狗崽子的,你可记住了?” 卫央心头十分古怪,这厮说这话,又挤眉弄眼,到底要表达什么? 安百总大笑着离开了,卫央心头不解至极,转身回了院,迎面便看到,桑三娘面如冰水,鲍大楚神色憋闷,就连贾布都咬牙切齿,不由心中一乐,暗忖:“安百总,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这厮,误打误撞倒也能当一堵挡风的土墙! 第二十九章 东方不败重伤 贾布的心情不好了好几天。 这天,卫央正在厨房里捣鼓。 贾布阴沉脸走进来,开口便训斥。 他喝道:“卫央,你整日勾引那卫所的百户前来,可是忘了我们的约定吗?” 卫央心里道:“还以为你要来讨伐最近吃的饭菜一时太咸一时太苦。” 他不动声色地盖上了锅盖,将里头已经泛着最后一点焦黄的食盐盖住,拉来个凳子,请贾布先坐下。 贾布恼怒道:“你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你要这么说,我可就真要说你两句了。”卫央也恼火,指着外头问,“贾先生不懂,还是真的糊涂?” 贾布一愣,不由道:“这两句话有何区别呢?” “着啊,”卫央满脸无奈,反问道,“贾先生,你看周围的院子有不被搜查过的?” 贾布奇怪道:“那安百总挨家挨户搜查,每日搜查三五次,我自然看到了。” “那就是了,别处都查了,唯独这里无人来检查过,若是你,你会怎么想?”卫央语重心长道,“贾先生,不是我说你,你那些属下,委实太不成器了,藏头露尾都不会?我看着你们藏得很深了,才叫那安百总带人来搜查,他们居然连邻居家搜查过了,便去邻居家躲一躲都难么?” 贾布恼羞成怒不由高声喝道:“我看你就是要用那卫所吓唬我们。” “吓唬你,我有什么好处?”卫央一摊手,“安百总头次到来,你们便该知道,这搜查是定然不可或缺的了,既都是江湖上的高手,藏匿只会找这一个地方吗?是个人,便该知道要想藏得住身子,须先不引人注意。我若不让这些人每日来搜查,官兵早把这院子给包围了。” 贾布瞠目结舌,怎地还成了我须承受你的人情? “何况你以为我乐意他们来么?那安百总每日来一次,我便打发他几钱银子呢。”卫央嘟囔道,“若不是为你们计划,我何必要战战兢兢……” “哈!”贾布气极反笑,“你战战兢兢?我只见你与那厮谈笑风生……” “贾先生不是我,安知我心中战战兢兢至极、诚惶诚恐至极?那些个吏胥,人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贪狼,安百总更是一头吃人还要人念他好的恶狼,你当我愿意应付他们么?”卫央反指责,竟问那贾布,“你们可都是瞪大眼睛看到的,为应付这些小人,我每天真金白银,你贾先生留下的银子,都快花光了,这等赔本儿的买卖你当我喜欢么?” 这真就让贾布为难了。 他本想着要借此机会利用卫央,最好利用那些吏胥之辈逼着卫央,最好能让他心甘情愿为神教做事情。 可他没想到,刚走了马百户又来了个安百总。 那些吏胥倒是每天都会上门,可他们登门看到的是安百总的黑脸、听到的是那厮一口一个“这厮们竟连锦衣卫都不惧了”的丧心病狂的大话。 钱是拿到了,可该办的事项基本上也帮着卫央办妥了。 可见有安百总在这里,那些吏胥之辈哪怕背后有人在做指使可也不敢真想着逼迫着卫央铤而走险出下策。 最要命的是,这厮竟不知从哪里想过那么多吃喝的主意,区区一份水煮羊骨头,也能让安百总每日晌午准时来“搜查”,为不让忠顺王府以及盘踞在哈密的正派人士发现端倪,他们连每日给锅灶上下毒的手段也不敢做了。 贾布老觉着自己中了卫央的埋伏。 可他不知道中了什么样的埋伏。 “听他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连埋伏都没中。”贾布急火攻心竟有些恍惚了。 卫央好意道:“所以啊,如今我们算是同一艘船上的人,你们很难受,我也好不了。” “嗯?”贾布狭长的眼睛一眯忽然生出警惕! 什么叫…… 同一艘船上的人?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们好不了,我们也会很难受啊?”贾布又从腰带上取下两支判官笔来。 卫央摆手道:“我算看懂了,你们是不好,至少是不敢去公然得罪官府的,因此,那位桑三娘,她说的什么一杀了之的屁话,你们就别当回事。”他从另一口锅提出一个羊腿来,拿出一把小刀子,割一点,又取一点辣椒,这是他这几日特意用干锅焙好再碾碎,加了一些细盐的佐料,这里靠近西域,其余香料也不少,还有价格很高的孜然,一起调作一盘粉,笑吟吟递给那贾布。 这是那安百总愿意每天来蹭饭的一个理由。 还有一个理由是,煮羊肉的盐是他提纯过的细盐。 虽然都是试验品但要比含有大量沙粒和使盐巴苦涩的杂质的粗盐好吃的多。 此外,每日几钱银子更是安百总不肯放弃的油水儿。 贾布看一眼,卫央拿起羊腿来,在上头抹一点调料,吃一口,赞一声:“真痛快。” 不知怎么的,贾布竟也觉着特别饿。 “最好别耍花招儿!”贾布警告一声伸手便抓那羊腿。 这厮也吃得,便不是下毒。 “放心吧,你们来头大,我若下毒毒死你,你家主子必然找上门来,何况,我哪里来的毒药。”卫央轻笑道。 贾布指着窗外晾晒的药草,大口吞一块羊肉下去。 果然香! “那些药草你们每天能翻八十遍,桑三娘只怕连每一颗都记在心里了,再说,我哪里知道配置毒药的秘方呢。”卫央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以前吃过的羊肉香?” 贾布心里很凌乱。 这厮东一句西一句,前一句还在说正题后一句便扯到吃上。 他是专程来气本尊的对么? 一时气不过,贾布劈手夺走羊肉,想想又扯过调料瓶子,胳膊下夹一个,袖子中藏两个,气呼呼向木楼上奔了去。 卫央笑容可亲,掀开锅瞧了瞧沸腾的水。 快了。 吃到这时代自己可以提纯到最纯净的盐的日子不远了。 再看看时辰,安百总怎地还不来吃贿赂? “那天听安百总说起,忠顺王世子却是个十分有本事的人,既然有本事,该发现这几日夜晚满城‘鞑子宣传栏’的问题了吧?对门那面馆,隔壁的马夫,至少有一个该把这院子里的情况传递出去了。”卫央心忖道,“还有马百户,他就算手眼通天,也拦不住哈密大军这么几天的排查,他难不成连被牵连也不怕了?” 正忖度,外头脚步声响起,叶大娘出门采买回来了。 她眼神既欣喜又害怕,进厨房放下米面粮油,警惕地向楼上看一眼,压低声音道:“孩子,咱们恐怕要东去嘉峪关才行。” 卫央吃惊道:“宋先生有什么消息了吗?” “没有,但,”叶大娘犹豫再三道,“东方狗贼在太行山受了重伤,如今在嘉峪关休养。” 第三十章 我需要一份毒药 潞东七虎? 卫央立马想到一件“旧事”,他记得,任我行重上黑木崖杀东方不败时,东方不败曾对那童百熊说起,“当年若不是童大哥,我东方不败被潞东七虎打成重伤,早已是死了。” 莫非就是这一次? 如果是这样…… 卫央明白叶大娘为何如此欣喜又如此担心了。 宋长老正好去了嘉峪关,他恐怕闻讯是定然要去趁机刺杀东方不败的。 “我懂。”卫央在厨房来回踱步,心中快速算计着,如果剧情没太偏差,至少童百熊是在东方不败的身边的,叶大娘和宋长老此去刺杀,只怕胜算也不是很大的。 何况,叶大娘不管用什么法子打听的这消息,都说明东方不败出现在西北已成了魔教不少人知道的秘密。 贾布那等人,也必然会知道。 叶大娘见他还在忖度,不知怎么的,便有些焦虑,她担心卫央会舍不得这点小家业,阻挠她去营救师兄。 “这些小物件,没了还能办……”叶大娘试图先讲道理。 卫央摇头道:“宋长老待我有大恩,我怎肯为小家而忘报恩。只要不叫我加入日月神教,不违背我的立场,性命攸关时,我自当竭尽全力。但,我们这么去无意于自寻死路,怕救不得宋长老的。” 叶大娘奇道:“你又有什么法子?” “不是有法子,而是想困难。”卫央指着楼上说,贾布那些人的消息只怕也会很灵,他们也必当尽快去嘉峪关救东方不败。 叶大娘点头:“若是我一人,应付倒也可以——孩子,不如我将这些狗贼都杀了,你在哈密等我们回来吧。” “不行,那是更危险的行径。”卫央立即道,“叶大娘别急,我想想,我再想想,有招。” 首先要脱困。 贾布之流若在离开之前不用什么毒药威胁他,也定要…… “不对,我记得,日月神教有‘三尸脑神丹’这类十分歹毒残酷的药,贾布未必就没有,必须算着他有才安全。”卫央心中想,“那么,这第一步便是要解除这种危险。” 而后? “宋长老必须营救,但要怎么救?”卫央没有灵光一闪只是慢慢斟酌,仔细排布了一遍,断然道,“我跟着,只能是个累赘。但在此之前,我们应当先让贾布他们先离开,而且是不敢留下威胁我们的手段地离开。” “可是……”叶大娘心急如焚只想尽快找到宋长老。 这东方狗贼咱不刺杀他也可以! “大娘别着急,你应该知道,自己去找宋长老,哪怕知道在那里,可一座城,又须瞒过他们的人,你要找到何时去?就连寻找东方不败也很难。”卫央拉着叶大娘坐下来,自己站着监控窗外,低声道,“但后发制人可以,紧跟着他们,他们要去保护的是东方不败,找到了这个家伙,宋长老大概率就会出现在那。就算没出现,大娘藏起来,待他们离开,再返回哈密也好。” 叶大娘大喜,赞扬道:“你这孩子想的,就是比我想得多,那好,就依你之见。但要怎样让那帮狗贼不敢下手而滚蛋呢?” 卫央眺望着大门外,此时本该是卫所军卒来搜查的时候。 可他们还是不见影子。 “彼不来就我,我自去凑他。大娘可还记着邻居那马夫?”卫央快速道,“待他们的信使到来时,大娘立即出门,我说什么你都应是便可以,而后,便是躲起来,待那帮夯货离开,跟着他们便是了。” 管用么? “对了,我正要确定,这些人胆大包天可为什么惧怕小小的卫所的百户?”卫央忙请教。 叶大娘说道:“东方不败正加紧篡权呢,他的人,若在朝廷与鞑子作战之时现身哈密,神教的死对头,必定会以此为籍口向神教开战,到时,任教主为了神教生死存亡只能出关迎敌,东方不败自然是怕他的阴谋诡计曝光啊,神教中虽然有宋长老这样绝不肯为骚鞑子做事的人但也有与敌人暗通款曲之辈,朝廷显然也如此认定了,所以,战事将起时神教中自然不敢出现在这里。” 而后又笑道:“何况这几日大娘以那桑三娘之面可给忠顺王留下了东方不败的手下已经在哈密卫的证据。” 卫央原本考虑的贾布不敢与官府作对的理由也是这个理由。 “那便有六成保证他们不敢下毒手的。”卫央伸手道,“大娘可配了毒药?留我一小份。” 叶大娘奇道:“你这孩子,万一害到了自己怎么办?” 而后道:“你要杀谁说一个名字吧,大娘替你去杀了就是了。” 卫央轻笑道:“贾布这些高手自然是要去保护他们的主子,可他们未必不能留下两三个低手,毕竟,我们可是老弱妇孺之人。” 叶大娘果然随身带着些毒药,她只取了一小袋子塞给了卫央。 叶大娘笑道:“宋长老还猜测,你若学会了这些,许要对他第一个下死手。” “何至于如此。”卫央小心收好了毒药,想了想又藏进了锅灶底下,从袖子里摸出几张纸,上面胡乱写了些文字,那是他这些日子一个字一个字地练字写出来的。 几张纸塞给叶大娘,卫央叮嘱道:“片刻出门大娘装作……” “知道。”叶大娘摸摸卫央的脑勺,叹口气,“孩子,如果能回来,那就是天赐这么好的孩子,陪着我们两个老朽……” “必然要回来。”卫央拉下叶大娘的手掌,正色道,“那位任教主,既能让你们多年来信他,必然有过人之处;他扶持东方,本意就是要铲除你们这些老兄弟们,最好你们与东方不败两败俱伤,此乃所谓的帝王之术。既如此,你们若杀了东方,那么你们谁来铲除?他未必不能再扶持一个南宫什么吧?这江湖,波诡云谲,唯有活下去,才能看透了迷雾,逍遥于江湖。见了宋长老,大娘只问他一句话,你们日月神教生死存亡,难道只杀一个东方就消除了吗?!” 叶大娘不语。 卫央又说道:“你们有为那位任教主慷慨赴死的心意,但若是就此牺牲,那东方不败气候已大成,他若对任教主动毒手,你们都不在,谁肯去救他?便是,”卫央踟蹰道,“便是果真办不成,但那位任教主总有传人对不对?” 任盈盈也该出生了吧? 卫央想。 第三十一章 大义是个好东西 叶大娘双目大亮,这句话戳在她心底里去了。 可是,“孩子,你怎么办?”叶大娘不放心,眼角竟都红了,摩挲卫央的头发,她问道,“以你的武功,纵然贾布留下的是最低的杀手,怕也对付不了——何况那马百户安百总个个不怀好意,这龙潭虎穴当中你该怎么安身?” 卫央自信道:“有那一包毒药足够了。” 话音落,门外撞进一个人,一阵风似的冲上木楼去。 卫央立即道:“赶快走!” 同时他扬声惊喜地叫道:“竟有这么好的机遇?” 叶大娘不解其意,低着头快步向门外走去,手中那几张纸急忙往怀里塞去,口中只应了一个:“说好的,还在街角等着,可莫要耽误。” 眨眼间,叶大娘冲出大门去,街上人很少,她脚步不停,几个呼吸间消失在街角处。 卫央长长吁一大口气,闭目片刻霍然睁开。 比完了计谋,接下来便该比一比那狠毒了。 一句话,玩命! 但在卫央心目中,如今又多了一些让他烦忧的牵挂感。 不论怎么说,叶大娘待他是很好的。 “这次先骗她离开,倒也算是……嘿,真有些难以形容。”卫央一咧嘴。 与贾布等人进行对决,在有八成把握保证那伙人不敢动手的前提下,卫央要和他们打一场真真假假的情报站。 他凭借的是自己对《笑傲江湖》一知半解的了解和猜测。 而贾布这些人,充其量只能算东方不败的门下走狗。 如此便可有情报之差,凭这些足以震慑这帮魔头! 卫央离开厨房后,在院子里搭一张凳子坐了半晌。 木楼上一阵轻微的争吵,贾布似乎说“情势不明还须谨慎小心”。 那多日不曾下楼,也未见行踪的杨莲亭却提高了嗓门训斥了贾布一句。 他竟说:“贾香主可别忘了是谁不顾一切提拔你当了江西分舵香主!” 桑三娘阴声道:“杨兄弟这话对胃口,贾布,你莫非连东方右使都不肯相助了?你要去为那人做事情?” 贾布不由道:“苍天可见,老夫何曾有……” “那便赶紧去。”鲍大楚厉声喝道,“那人在天下不知有几多个帮手,向问天最近也不知去向,东方右使既身受那潞东七虎的伤了,咱们自然该去护卫着他的左近,别的事,都不如此事事关重大。贾布,你到底去不去?” 果然是潞东七虎,看来记忆没出错了。 卫央心中略有些忧虑。 他发觉自己的武功不如别的人,这智谋脑力也未必就比别人强。 “算计这帮人,依仗的本是宋长老和叶大娘的保护,再加上对笑傲剧情的大概的了解,故此能有八成的胜算。可若是我也想不起来的剧情,忘记了的人物,乃至这变异了的大明王朝的历史走向,这要让我去算计,我却拿不出主意来。”卫央紧迫地催促自己,“必须要一边学武功,一边长智谋。” 他知道,即日起就算自己不想和朝廷以及武林中的有名有姓的任务打交道怕也是不行的! 还是要学习。 方下定了这个决心,卫央只听楼上脚步声乱。 那泼人各持兵刃冲下木楼,有人去门外观察路人,有人往厨房里寻找干粮,还有人竟大摇大摆去门外,抢了卫央早上摆出去的几块面饼。 杨莲亭手里提着一把单刀,急匆匆在门内招呼其他人尽快。 贾布略一犹豫,面上做一团凶狠向卫央走了过来。 “那么费劲干什么。”桑三娘大骂,“早看这小崽子不顺眼,结果了便是。” 鲍大楚滴溜溜一转,轻功还在贾布上,眨眼来到卫央的身后,抬起一只手,凝聚出内力,飞快便要往卫央后心里拍下去。 卫央混不在意地,竟然打了个呵欠,靠着椅子舒坦地躺了下去,面上似乎在嘲讽,又彷佛在冷笑,口中说了句:“鲍大楚,你这一掌拍下来,便等于东方不败一掌拍在自己脑袋上,信不信?” 鲍大楚一呆,面上杀机更浓。 嗖嗖两声响,桑三娘要打卫央胸膛的两颗丧门钉一起打进了后头的门板。 贾布闪身纵过来,一把切在卫央手腕上。 这人满面凶狠,瞪着眼睛,一张脸刹那间又黄又苦。 “难怪你叫做黄面尊者。”卫央轻笑道。 贾布闷哼一声,低声威胁道:“好小子,倒教你骗了好多天。哼,你既然知晓东方右使了,当我们容得了你?” “你不得不容。”卫央轻笑道,“怎么,忘了方才我让大娘带着几张纸出门去了?” 桑三娘暴躁叫道:“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什么,只不过是这些日子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和那安百总,多少拉上了些关系,得知了忠顺王需要什么情报,换句话说吧,”卫央仰面躺在椅子上,笑吟吟说道,“朝廷需要你们魔教的什么情报,我便能送什么情报给他。此外,安百总说过,鞑子的密探,化装成你们魔教的女高手,”他瞧着桑三娘笑,“似乎就是你这样的,也或许就是你。” “放屁,你放屁!”桑三娘既怕又怒,连声道,“你再敢胡说,信不信我……” “你也只好那一招了。”卫央摆手道,“别耽误工夫,安百总私下里叮嘱我,千万要注意一个极其雄壮的中年人,叫什么童百熊,此人倒也没什么厉害之处,只是和魔教的东方不败,据说是生死之交,他此刻出现在哈密卫,东方不败必定也就在左近。” 贾布骤然打断鲍大楚暴怒之下要实战蓝砂手的冲动,细长的眼睛眯起来,盯着卫央看半晌,忽然一笑,道:“这能说明什么呢?” “那也没什么,只不过,从忠顺王的世子手中得到的情报称,任我行与东方不败矛盾越发得大了,东方不败要谋逆。这时候,鞑子扬言要攻打哈密卫,倘若我言辞凿凿,以性命为赌注,笃定你们这些人,与鞑子要勾结,你说,东方不败身败名裂,只需要几天?”卫央轻笑道,只盯着贾布,看他面上的表情。 贾布果然踟蹰起来了。 不错,卫央说的正是他们最怕的事情。 魔教纵然行事狠辣,为江湖正道不容;又是朝廷的生死敌人,朝廷视之如贼寇般必然除之而后快。可这些是大明朝廷内部的事情,倘若东方不败果真落得个“勾结鞑子”的名声,那可真就…… 万劫不复? 贾布以为然。 道理很简单,此刻东方不败的敌人,只有任我行与日月神教里头忠于任我行的势力,他们相互厮杀,朝廷与武林正道最喜闻乐见。 少林武当代表的江湖势力也好,朝廷的势力也罢,他们是愿意坐山观虎斗的。 但若任我行与东方不败任何一方牵连上与鞑子相互勾结的罪名,这两方是必然会倾尽全力哪怕帮着另一方消灭那一方的。 这便是大义之名。 第三十二章 第一剑 贾布迟疑着。 桑三娘茫然半晌,只觉着心中怒气勃发。 这小孩有什么本事,竟能威胁他们这么多高手? “不如,打断这厮的四肢,咱们神教的人,什么时候吃这样的亏了?”桑三娘叫道。 鲍大楚点头:“不错,不错,打断他的四肢,看他怎么去告状。” 贾布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同伙了。 不听他说那老妇已经带着证据出去了? “不可。”贾布当即拨开两人。 鲍大楚不耐烦又叫道:“让我用蓝砂手治他。” “那你得到的,只能是更猛烈的报复。”卫央嘲笑道,“如今是智力的较量,麻烦两位先走开一点,可好啊?” 贾布断然道:“罢了,这次算你赢了。” 他转身便走,竟不拖泥带水。 “小看这厮了。”卫央只记着原著中这是个被任盈盈打死在恒山悬空寺里的龙套,接触多日也只觉着是个稍有城府的人,不想他竟有如此决断。 那鲍大楚桑三娘面面相觑,终不知所措。 杨莲亭从厨房里出来,诡异一笑招手叫道:“走罢,这小孩奸猾得紧……” “我若是你,就绝不在食物里下毒。”卫央叹息道。 杨莲亭一惊,踟蹰片刻,否定道:“那是你想多了。” “无妨,今日起,我这里便要开门做生意,正是那做汤卖茶的生意,明日开始倘若毒死了几十个军民,我固然不得好,杨莲亭先生,你怕是也活不成了,正好坐实了你们魔教的弟子在哈密卫协助鞑子的罪名。”卫央轻笑道。 他就抓住东方不败压力巨大,手下竟不敢嚣张行事的软肋。 杨莲亭脸色变幻数次,先恼怒,再羞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瞪大眼睛,竟也虬髯烈张,颇有一番赳赳雄夫的气概,只是怒视卫央半晌,见不到他有笑容外的表情,一时气泄了,一跺脚,挥手便将跟在身边的两个魔教弟子一两个耳光,大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色厉胆薄的货色。 卫央不再理会杨莲亭那等人,反倒好心和鲍大楚道:“鲍先生,不知你们追杀的那位宋先生,如今又在何处?情报上说到,东方不败被潞东七虎所重伤,此事在你魔教中大有人知,这位宋长老,不知你们是跟在他后面呢,还是跑到他前面去了?东方不败又在他什么方位?向问天消失多日,不知又在什么地方?” 鲍大楚听他说一句,提起手掌看一下。 如此多次,鲍大楚心中的纠结便更多。 “这厮怎么什么都知道?”桑三娘惊叫道。 卫央笑着道:“忠顺王嘛,到底还是知道一些江湖琐事的,唔,只不知那少林武当,昆仑峨眉,五岳剑派,乃至于什么丐帮……”说到这,卫央又笑道,“据说,丐帮的那个解风倒也算年轻有为的很哪,也不知到了哈密卫了没有啊。” 桑三娘与鲍大楚相对惊悚。 解风不过是丐帮的一个年轻长老,如今大有接替丐帮帮主的威望。 这些他一个初学武功的小孩若不是有人说过他怎么会知道? 卫央又叹道:“只不过此人只怕正与张金鳌争权力,你说一个日渐无名的丐帮,有什么权力可争的呢?”他忽然请教,“桑三娘,你们魔教的丘长老,他是在陕西,还是在甘肃?那位文长老,终于被杀了没有?” 这四个人,是他记忆中比较不深刻的似乎什么人提到过的人物,正好两个正派,两个魔教。 鲍大楚心中已然绝望,这些消息他都不甚清楚。 这小孩怎么会知道的如此多啊? “你那蓝砂手,大可施展一遍,正好教官府知道,潜入哈密卫的便是大大有名的鲍大楚;桑三娘的丧门钉,这个我不是很明白,比起那位秦伟邦,不知强多少?你也使出些手段来吧,若不然,我倒还不好交差领赏去呢。” 桑三娘头脑中又迷糊又愤怒,一时既怕又恼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手中原本紧扣着两枚丧门钉,如今也不知是发还是不发。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安百总的大叫声音道:“你们几个快堵住这里,你们几个跟他去抓人。” 而后又叫道:“卫兄弟,你快躲起来。” 这厮干什么? 卫央心中略一思索,刹那间跳了起来,果然,肋下一麻木,贾布不知什么时候自邻居家翻了出来,一只手拍开慌乱之下下意识就要下手的鲍大楚,飞起一脚踢开桑三娘的丧门钉,他伸出一指点在卫央肋下,卫央这一跳,落地时双腿一麻,趔趄着翻倒,又觉脑上一震,贾布的手指点在脑户穴上,一股真气透体而入,督脉中轻轻一荡—— 卫央哎哟一声,心中却振奋至极。 脑户穴极其至关重要,贾布那一指乃是冲着废了他来的。 脑户穴,下力点中可使人癫狂。 可贾布哪里知道卫央督脉颠倒,那一指正好点在腰阳关穴上,存于督脉中的真气种子一震荡,贾布那一指真气如泥牛入海,却让卫央督脉中的真气激荡,一股热气直是四通八达,眨眼间上气过至阳,上神庭,逆向直冲丹田穴,下气过会阴,到关元,激发丹田中的一股本命真气,又倒卷,下气一股通往督脉,两股直奔腿部,过足三阳足三阴。 又有一股又往上冲,一时巨阙满、中庭充,玉堂竟如暖春万物在复苏,将那膻中、紫宫也带动得活跃万分,十二重楼中真气欢快,这一次,却借助贾布那一指真气,竟冲过了卫央数日未能冲破的手三阳、手三阴,袖子中手指突突颤动,卫央不由呼的一声喷出一口冷气来。 卫央直觉那两颗真气种子不约而同地、宛如晨钟暮鼓般在任督二脉中剧烈跳动了好几下。 嗡—— 他头脑清楚,体内血气充盈,只是那伴随着一股热气又激荡出燥热的气息令他面部一麻。 卫央面朝下,那三人自然瞧不到一瞬间卫央面部紫芒闪烁,只听他呼吸浑浊,便以为贾布得手了。 鲍大楚与桑三娘一起抚掌大笑,那鲍大楚大骂道:“这次正教这厮识得咱们神教的厉害!” 桑三娘却说:“看他还怎么诬陷到咱们神教的头上。” 两人一起赞佩道:“还是贾老弟手段了得——难怪被东方右使如此青睐。” 贾布轻笑道:“老夫这手段哪里比得上东方右使——离里鲍旗主的‘蓝砂手’还差得很远哪。” 鲍大楚笑道:“只可惜显不出桑三娘一手擒拿功夫的厉害!” 三人互相吹捧,竟不把卫所前来搜查的官兵放在眼里。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匹练也似刀光自下而上,如玉龙卷雪,奇快无比地从贾布肋下砍上来。 刀光无风,只见其狠。 贾布脱口惊恐道:“这厮,这厮竟未曾受制于我们!” 他身形一闪,如移形换位,原地处,不知何时换成了鲍大楚。 刷—— 刀光与血光并起,鲍大楚身体连连晃了十几下,只听噗一声,他一条臂膀喷出血箭,自半空中落在了地上。 第三十三章 底牌打完了?(感谢呓语懵忪yl的月票) “千古人龙?” 贾布惊恐失色。 嚯的一刀又自小腹部直刺上来。 贾布连连后纵,厉声骂道:“好小贼,竟骗了我们这么久!” 卫央一言不发,手持钢刀连出两招。 第一招,便是贾布所叫出的那招“千古人龙”。 此乃嵩山派正宗嫡系剑法,卫央以刀法施展,本是施展不开那四海八荒千古称颂的人中之龙的味道的。 只是他既下狠心出招自然最是歹毒狠辣,自下而上一招反撩正取贾布的臂膀。 贾布在那三人里武功最高,措不及防下也展开身形闪开来。 可惜鲍大楚没有那么高的武功,卫央先装被贾布偷袭又悄然展开怀中紧抱的钢刀,一招突袭正斩鲍大楚的左臂。 反身一跳跳起来,卫央竟不觉血雨纷飞有什么不妥处,心中只一个想法,必要再斩贾布的一条臂膀。 可…… 当—— 桑三娘大叫:“你,你……” 卫央第二刀却斩在她腰间,这些天,卫央专心练习武功,刀法最是记住木桩上的位置,他又观察那三人的身高,暗暗记在心中,此刻一狠斩,本要斩在桑三娘的腰眼上,却被她腰里的暗器宝嚢挡住了,但囊中丧门钉,却叮叮叮尽数落在地上。 又听呼一声,贾布再往后退,口中惊呼道:“好小贼,还说你没学多少嵩山派的剑法,这‘叠翠浮青’……” 话音还未落,贾布又羞又怒,破口大骂一句:“老夫教你‘松风剑法’是让你对付老夫的么?” 卫央紧咬牙关,脑海中一片清灵,眼看贾布的判官笔到手,情知自己的速度力量都不如他,剑法一变,斩开桑三娘的暗器宝嚢后,攻打贾布的嵩山派剑法又是一变,待贾布脱口喝出“松风剑法”,他又手腕一转,这次用的却是马百户教授的刀法,如拜年,如送礼,其中却还有一招剑法。 贾布正待铁笔磕入钢刀去,那刀法一变,门外已冲进数十人,见他们各持弓箭,心下便是一慌,又见卫央自下撩上的刀法中隐隐又有一招剑法,身子便一晃,果然那刀法里又施展出一招嵩山派的剑法。 “这一招,叫‘万岳朝宗’,贾先生以为如何?”卫央趁机徐徐喘一口气,强提丹田之中一缕真气,突然反手一刀,直取桑三娘的脖子,乃是斜着往上削去的。 桑三娘这半日早被吓得心乱如麻,见刀光临身,竟不敢趁机抢如刀光,倒退三步,骂一声“好个小贼”,一跃身,跳上高墙转眼间来到街上,她内力也算浑厚,眨眼间三五个起落,已窜到数十丈外。 贾布也已跟着逃离了,这次倒仗义,提着失去一条臂膀的鲍大楚,在他惨叫中一个起落,竟来到门口,只见他双脚连连踢,啪啪几声响,竟踢翻了好几个持弓的军卒们,双肩晃动处,贾布厉声道:“杨兄弟,莫要与他们缠斗,快点走!” 一霎时魔教众人一声喊,有人竟拼着被军卒砍到肉,迅速分两拨缠住军卒,其余众人抢出大门外,闷头往街外冲去。 卫央并没有追击。 他一手提刀,一手拿着短棍,将那鲍大楚的左臂挑到了一边,又拨弄桑三娘那一包丧门钉,心中知道这些人定然会来报复。 没办法。 若他们只被言语吓唬住倒还罢了,可贾布先下毒手试图废了他学武的根骨,接下来还不知有什么歹毒的计划。 那就趁着安百总的到来狠下杀手,若贾布下次还来下次再想办法便是。 因此,卫央以刀为剑,连施宋长老教的嵩山派剑法,便是那“千古人龙”,又施“叠翠浮青”,这一招当中夹杂着横扫刀法,斩中桑三娘,卫央不看战果,又换那“松风剑法”再斩贾布,说来多实则不过眨眼间工夫。 此刻卫央心中遗憾,嵩山派剑法中只有一招千古人龙是宋长老于路教授,其它两招还是那叶大娘这几日才教会的,他只能照猫画虎,若不然剑法还能再快上三分,不定能留下那三人里的任何一个。 “下次打,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卫央暗暗道。 安百总躲在人群后面,此时竟然毫发无损,待贾布那帮离开,才拔出刀,将地上三五个被打倒的魔教弟子,一刀一个尽皆砍了,再提着钢刀往院子里来。 卫央笑脸相对,手中钢刀滴血,斜着抱在怀里头。 那刀刃上面,一缕鲜血顺着刀刃流入他怀中。 更有日光反射在刀刃上,晃得安百总眼睛疼。 “卫兄弟真是勇猛无敌,哈,这次咱们可立了大功了。”安百总来到卫央面前三五步外,心中忽然有一抹忌惮,再不敢近前,只好站定脚,假装没发现卫央对他警惕至极的反应,一脚踢在鲍大楚的左臂之上,抬起一脚在靴底擦掉刀上血,哈哈一笑道,作恭喜模样,“卫兄弟,你放心罢,这些来历不明的贼人们,看来都是武功高强的家伙,你们能找到一个好机会前来报信,那已经是超出能力很多了,必然没有人敢责怪你们不曾早早向官府通报。” 卫央丝毫不放松对这人的警惕,他面色平静道:“安百总好心小弟满心感激,这些贼子们好生厉害啊,谁也不知他们在我家藏了多久,昨日安百总来,他们还未来呢,是不是?” 安百总点头,神色极其郑重,叹息道:“说来也怪老哥哥,要是今日不曾去听讲点卯,这些贼人甫一进门,咱们便将他们一网打尽了。” 两人会心而笑,均得到了彼此的承诺。 卫央要他认定贾布那帮人是今日才来,或者前些日子来了而他不知道。 安百总要的是用那几个魔教弟子的尸体去领赏,而不是被上司斥责早没发现敌人。 见卫央同意,安百总大笑道:“总也算是找到了鞑子的密探,卫兄弟,那你看这些尸体……” “安百总只管带走,是了,往后若有闲暇,还请安百总多多照应,小弟也正好想出了个好吃的物什,待开业,安百总可要带着弟兄们一起来,尝一尝味道,顺便也将衙门里查探出的这些人的身份告知我,小弟也好有个准备——这些贼子们必然还会前来报复。”卫央道。 安百总笑容立即僵在脸上了。 “自然,自然,”安百总一肚子要说的话卡在喉咙,也只好命人带着魔教弟子的尸体,快快离开了。 卫央脸色略见些阴霾。 牛刀小试,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连入流都不算。 还暴露了一些武功底细。 至少从此以后贾布至少知道他的穴道经络均有些古怪。 那么手中的底牌便只剩下宋长老与叶大娘了。 这不行。 第三十四章 诈! #送888现金红包#        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卫央给了安白虎一颗糖,这颗糖正是开饭店后的保护费。 但这糖也算是个鱼饵。 卫央收拾干净院子里的血,天气有点热,他躺在椅子上闭目盘算,暗暗想道:“安白虎答应了吃好处,大概能说明,在他接到的命令里,或许有忠顺王府得知我家院里藏着什么贼的消息,有消灭和抓捕这些贼子的命令,但没有连我一起带去见官的要求,否则,此人不敢如此大胆放心地叫我卫兄弟。此人虽贪婪,但心里颇有些主张,若是忠顺王府往后还要对付我们,他决计不肯答应收保护钱。因此,大概在忠顺王势力看来,我至少还不值得官兵大动干戈。” 翻下身,卫央眯着眼睛接受日光沐浴,又想到:“何况此番走脱了贾布等贼子,倘若忠顺王聪明一丁点,也该问起如何杀了那几个贼子,这样算,那伙人定会再回来报复,留着我做饵,许能还抓住几个敌对分子。但官府也很可能会先控制我家,此事应当静观其变而动。” 他随后提到的将官府的侦察结果通报他,这就是一根可能落在安百总身上的棍了。 “他如果老实,还想拿好处,便该老老实实至少主题清楚地告诉我,官府是如何看待有窝藏贼人的我,又要用什么办法对我。如果不老实,贼子们再来,还被我抓住,那可就不成他安百总的功劳,而有可能控告他未能及时发现这院子里有贼子的罪过。以此人之贪婪应当会对功劳感兴趣,因此我可能会把这个功劳送给别人的威胁,他应当听懂。”卫央呼一下坐了起来。 他感觉不够。 这需要另一个有可能抢到功劳的势力出现了。 哪个? 卫央算定这股势力不必要太强,否则会吓退安百总势力。 但也绝不可能太小了,最好能胁迫安百总在下个功劳前贪心多于恐惧。 谁合适? 卫央目前能想到的只有那马百户。 这并不保险,还需要别的势力也加进来。 这不仅是卫央不信马百户的论断,比起不信马百户他更不相信自己的实力。 “若想要以我的弱势地位,对抗那两人强大的压力,唯有找别的力量关注到我,或者说价值,一山多虎,而这些猛虎又要看到长远利益的,不会上来先对我下手才可以,这种局面才是最有利于弱者。”卫央心下有些急,他初来乍到上哪里去找另一股势力啊? 那目前唯一的办法便是等。 无论是敌国密探,还是魔教弟子。 这都能引起一些实力与马百户、安百总不相上下或者稍微过之的人的觊觎。 卫央心中道:“此时的我们,犹如一灯塔,在苍茫黑暗中竟是那么明亮,黑暗里的各方势力,应当会主动靠过来侦察。因此,一个等应当是我最应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还有一条路可以试探。 那便是直接找哈密卫实力最强的忠顺王。 “不是没法子,相信忠顺王府如果得知我能证明魔教贼子在此,他们是愿意见我一次的。”卫央摇着头,“这是交出主动权,被动受控制。” 当然这也可以。 “万不得已之时才能走这一条路。”卫央心中迅速算计着如若这般应当如何。 忽然间,一声细微的小石落地是声响引起他的注意。 右侧邻居家,那是一户早已跑了人的人家。 “何方监控者?”卫央心中竟喜悦泛上。 不怕被监控,只怕没人理。 狄大人不就经常将暴露之敌放在身边就近观察顺水利用的么? “首先是安百总的手下,但他如今一心要抢功劳,派人监控我有可能,却不可能这么快便安排好;其次是马百户,此人的嫌疑最难洗脱;再次是魔教,贾布所属的实力未必全部暴露出来,暗中的密探很有可能要就近监控亦或者刺杀。”卫央挠着头,“最后也有可能是忠顺王府的势力,包括但不仅限于那位忠顺王的势力。”想想又加个势力,“鞑子的密探也必然知道今日之事那也许会来监控我。” 还会有谁呢? 卫央不得计。 按住此想法,卫央透过大门看着对面的那饭馆。 那老板,未必是谁派来监控他家的。 但饭馆里必有哪一股监控他家的,应当是察觉这院子藏行踪诡异者的官府那一方或者魔教监控他这个必定被贾布选为为魔教提供掩护的小人物的那一方。 “不!” 卫央陡然想到另一种巨大的可能性来。 对方为何不可以是马百户的手下或者隐藏实力呢? 马百户试图利用他,怎可能不派人监控着“有些小聪明、有点小根骨、有点小麻烦”的小变数? “回来了。”忽听叶大娘声音传来。 卫央连忙站起来,只见叶大娘站在大门之内,却在两边门墙挡住身形的阴影中,悄然指了下卫央左边,无声说“贾布”两字。 看来叶大娘探察过那边的人所属的势力了,的确是魔教之人。 那么另外两个? 卫央虚指着门外,叶大娘摇着头表示不知来头。 她指着卫央左侧,想了一想点头向卫央竖大拇指头。 卫央稍一想,明白叶大娘赞同他刚来那天判断那个自称马夫的邻居正是忠顺王府的密探。 或者是忠顺王府里面某个势力的人。 “只有那一路身份神秘。”卫央打了个呵欠示意叶大娘和他走到魔教弟子监控的那面说话。 叶大娘会意,关上门走到院子里,卫央轻笑道:“看来咱们家如今算是较为安全了。”叶大娘附和句:“只怕是。”她眼中现出些喜悦,显是为那一句“咱们家”而高兴,顿下,忽然拍手道:“哎哟,那边的人家似乎还都在呢。” 卫央点头道:“那不该让他们听见,去西屋里头说去。” 叶大娘叹道:“自此每天防贼何日才是个头儿。” 两人进了屋,叶大娘当即贴着墙仔细听。 卫央口中道:“既然惹上了魔教,咱们也只能顺势而为。” 叶大娘打个手势表示墙外有沉重的呼吸声,魔教的密探果然在偷听。 她内力卓绝,甚至听出那边不远处还有人轻轻走动监视门外的翻墙之声。 叶大娘心中忧虑表面却惊奇,暗忖道:“这孩子又想起什么花招来了?” 到不值一提。 卫央要诈一诈敌人。 第三十五章 沸雪泼热心(上) 叶大娘长叹一口气,忧虑至极地说道:“我们也不好决定你的前途去,也不识颇多道理。可这顺势而为之,又是怎么样的一个顺势而为之?” 卫央便笑道:“我方才想着,那贾布乃是东方不败的手下,哼,既然叫不败,显然自负得很。我瞧这贾布几个人,实在愚蠢之极,东方不败有他们这些个手下,只怕也不顺心哪。正好,待东方不败来到哈密,看我施展一两手超过那几个蠢货的手段,再细细对那厮讲起这些手下的不堪,我笃定,咱们家的看家宝物拿来,再加上我这不算愚笨的智慧,不定能反而跟东方不败拉一些关系,努力些,将来有一身好武艺,取这些贾布之流的地位而代之也颇有胜算。” 叶大娘听到墙外呼吸骤然一急促,又有一道稍现悠长的气息出现了。 她半真半假质问:“咱们家清白门楣你竟敢不要了吗?” “事到了那等地步,活命才应是第一位的。”卫央轻笑道,“正好,我有两手的准备,咱们先利用这次机会,你便按照故人的举荐,去忠顺王府做些帮闲,我想个法子,再与官府中人加深些往来。若如此,进,我们可在官府中获得一份不错的好地位;退,若东方不败亲自到哈密卫,咱们也可利用在官府中做事的身份,令这东方不败重视咱们家的位置。这可谓进退有路。” 叶大娘知道卫央是为她即将离开哈密卫寻找借口。 若去了忠顺王府做事,她大可让卫央对问起的人解释很多天不见她的原因了。 纵然要打探,那也能拖住几天敌人的脚步。 心中一轻叹,叶大娘不再多言。 她既懂卫央要通过日月神教的密探威胁贾布等人,让他们不得不隐瞒在哈密卫的经历,从而迟滞东方不败派人甚至于亲自到哈密卫来解决手下吃瘪之亏的新计划,自然是不肯果真加入日月神教的了。 也好。 “先去吃饭罢。”叶大娘使个眼色。 卫央跟上去,来到厨房里,叶大娘才细问战斗过程。 卫央一一明说之外,又提了一下贾布那一股真气竟被排挤出他的身体一事。 “如今有什么感受?” 叶大娘后怕地打了个哆嗦。 若是那一指偏一些,或者直奔卫央脑勺而打去! 那可就真躲无可躲了。 她此时只想尽快叫回了宋长老,三人就这样安安稳稳在这里过平顺的日子最好了。 什么教主的嘱托,日月神教的前途。 这能比得上安安乐乐平平凡凡在江湖外过自己的日子么? “这孩子心思深远,少不得常去以身犯险,俗话说,‘人有失手时’。若如此,那可就欲哭也来不及了都。须就近管着!”叶大娘心想。 卫央运那真气流转,竟比昨日顺畅百倍。 尤其当紫霞功运起来后,越到后面真气运转越迅速。 “‘紫霞功’和那‘葵花宝典’竟能并行不悖一起练?”叶大娘心中诧异至极!想片刻她也找不出门道来,只好先记住这件事,看时辰,问了卫央对嵩山派剑法三招的练习,想想又一口气教了三招,卫央依然照猫画虎,先记住再揣摩。 正午会,叶大娘悄然去隔壁搜索一圈,两个神教弟子果然离开了其中的一个。 “一切要平安。”叶大娘回来收拾一些银子拿在手中,她会在各处买些路上的食物,此刻只需要正大光明自这里离开,至于跟踪者,在忠顺王府外甩脱掉很简单,还能增加些神秘感,只是她不敢放心再三叮嘱。 卫央也叮嘱:“万事求安全。” 叶大娘心中欢喜,摸摸卫央的脑瓜儿,出了门,顺着路,脚步轻快一派欢喜至极的小情绪,眨眼过街口,脚步越发快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卫央回顾着院子,半天前还一片融洽的和谐。 但他不害怕,只是有一种令他奇怪的感觉。 他原以为宋长老叶大娘离开后他会感觉如鸟破空如鱼归海一般。 可此时他心中却有无尽的孤凉,大有连找个能认真说话让人家听人家认真说话让他听的对话机器都找不到的孤凉之感! 卫央怅然了许久,心中懒懒的竟连刀也不想练去了。 索性便练功,正好平复那一刀带给他的情绪上强压着的凶狠。 只是这一次,卫央竟感觉那股燥热之气居然有些按压不住的迹象。 “不对,《全真大道歌》运转真气的时候,虽然太微弱,但清凉温润,那股燥气从未有抬头之兆,可《紫霞功》也是名门正派的内功,越到后面怎会越发难以忍受?”卫央心中奇怪道。 他细细思考自己知道的些状况,岳不群到死也只是紫霞神功小成,最多算准大成,因此才那么地急不可耐想得到那《辟邪剑谱》。 “岳不群难道也是练到后面,那股燥热之气难以压制,因此不得不放弃了修炼《紫霞神功》?”卫央猛然想起《玉女心经》,此功法不也是需要阴阳调和,压制住那一股燥热之气,才能心无旁骛地练到极致么? “还好,这两个行事邪门儿的魔教高手是拿不到《葵花宝典》的,若不然,要我那么一‘挥刀自宫’才能压制燥气继续练,那岂不糟糕透顶?”卫央感慨曰,“这些著名高明武功不流传出来,到底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 他不急不躁,索性先放下“《紫霞神功》后面半段”只配合全真大道歌专心修炼前篇。 却不想,那真气彷佛在一遍到末尾便不受控制一般主动地按照后面半篇开始运转。 糟糕! “继续练习恐怕需要一些压制手段的。”卫央油然想起足够压制燥火的寒玉床。 不知终南山古墓还在否? “在也不能贸然去,回头要问一下叶大娘,如果在……”卫央摇头想,“我才不在活死人墓待着,想办法弄来!” 残月上楼头。 卫央不知时辰,只在家中苦练内功。 叶大娘却如一缕烟,绕过哈密城池来到北门之外。 门外人影闪闪,三五人一队直从城中出来,约莫七八队后,朦胧月色中,贾布与桑三娘抬着一个人,正是身受重伤的鲍大楚。 叶大娘杀心一起,稍稍踟蹰片刻,那帮人刚好集合完毕,一路默然无声绕城直上了山路,飞快向东方而去,遂悄然跟上,不觉得星月中天,已是子夜时分。 第三十六章 沸雪泼热心(中) 夜风过山,催东进归程。 贾布满脑子都想两个选择。 在哈密卫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东方不败? 贾布心目中的东方不败,是一个出身贫寒的仗义的兄弟。 这也是他喜欢提拔出身江湖,至少算在神教外围弟子中的那些弟子。 但同时,东方不败也越来越学到那人的驾驭群才的手段了。 通俗讲便是那恩威并施。 因此,当他得知忠心耿耿的手下们,尤其如此多,均是他东方不败担任神教右使之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手下们,竟在一个初入江湖的小孩子手里吃够了大亏,他定会想方设法来报复。 贾布知道,这是报复到最好方法。 否则,凭他们这一群人,既不敢跑去很可能有忠顺王府撑腰的那小子面前去报复,也不好在可能给东方不败添乱的前提下去报复。 “最好请东方右使亲自来解决他。”贾布这样想。 同时却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徘徊。 突然,桑三娘低声道:“贾兄弟,你也在想报复的法子吗?” 贾布闷闷道:“嗯,不过——” “咳!”鲍大楚被颠簸地醒了。 贾布连忙道:“鲍兄弟,你感觉怎样?” “无妨。”鲍大楚一翻转才道,“哎哟,这是哪个兄弟帮鲍某收拾的?竟不觉痛楚。” 桑三娘笑道:“是一个寻常的郎中,你放心,咱们用的是最好的止血药,本有阵痛作用,但……” “鲍某感谢了。”鲍大楚摇晃一下身子,竟叮嘱,“此事先不可向东方右使说起来!” 贾布惊得连山路崎岖都忘记了,脚下一打晃险些儿摔下去。 他吃惊地道:“鲍兄弟这话可是信不过咱们神教弟兄?” 鲍大楚是谁? 心黑手毒的魔头,连神教中的弟子都害怕。 他怎会是竟不想立即去报仇的人物? 鲍大楚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贾布嘴上说的情真意切,可在那刀砍他那时怎么把他鲍大楚拉过来挡刀? 鲍大楚自知如今无力与武功本就高他一筹的贾布相抗衡,更不敢在这个时候得罪于他。 索性这人情便卖个彻底,鲍大楚苦笑:“鲍某一路昏昏沉沉也想过了罢,那厮竟在这么短的工夫便有那么凌厉凶狠的刀法,可见天赋秉异。但谁知他背后还有什么江湖中高手支撑,急切去报仇,反倒再中了他的奸计。如今之计唯有先照顾东方右使,待解决了任……那个人,咱们待哈密卫战事解决了,再去一千个,一万个弟兄,乱刀将他们砍成肉泥,方能消鲍某的心头之恨哪!可如今不行,咱们若说起,那是让东方右使为难,他为人仗义,必定为咱们亲自报仇雪恨才肯好,这必然耽误对抗那个人的大事情。” 一旁有人附和道:“鲍大哥说的对极了。” 视之,乃杨莲亭者。 杨莲亭恨道:“杨某虽比不上三位大哥大姐的本领的高强,但自问也算是久在江湖行走,此番鲍大哥吃苦,杨某很感同身受。然而,那小子身边都是什么人?都是官府的鹰犬孙们。他竟能学成嵩山派剑法,未必背后没有五岳剑派的高人。杨某这一路,左思右想都在算计如何去报仇,算来算去,只得到三个字。” 桑三娘哼一声道:“你又何必卖关子——快讲!” “不划算。”杨莲亭瓮声道,“其一,为这么一个小子,耽误东方右使和咱们弟兄们的前程,那是十万个划不来;其二,此时与那小子厮打,一旦果真引得官府里追查,五岳剑派一起杀来,昆仑峨眉一并来攻,乃至少林武当那些对头,均打着惩处与外人勾结的旗号,左右要为难东方右使,这岂不令他老人家左右为难?” 那三人都是高手,自有一些儿骨气。 他们只听得杨莲亭嘴里说着“东方右使他老人家”,满脸的佩服和悠然神往之色。 不知怎么的那三人竟忽然有些恶心。 东方不败才多大的年纪? 算来算去也不过他们当中最年轻的桑三娘的同龄人。 杨莲亭也有三十来岁了,却一口一个他老人家。 纵然是贾布,也觉着杨莲亭实在…… “实在过分了。”贾布心下道。 他不由说道:“杨兄弟,你只管说你的考虑,咱们一起吃的大亏,自当一起承担才仗义。” “是,贾大哥极是。”杨莲亭恍然未觉被人小瞧,自顾说,如此一来,“既耽误了对抗那人的大计,又许将咱们全数拉入漩涡,这十分不值。更何况,东方右使他老人家身受许多重伤,那人的心腹,只怕是要尽数来攻,咱们既然是东方右使他老人家的手下,自然要为他老人家事事着想、处处计划,个人的得失嘛,也就暂且不必太在意了。” 鲍大楚漠然道:“杨兄弟说的在理。” “当然,”杨莲亭连忙又说道,“此事吃亏最大的便是鲍大哥,咱们既要想着帮你报仇,也要想着为鲍大哥多弄一些好处才可以。东方右使既如此仗义,咱们往后在他老人家手下,还缺立功表现的机会么?这一次,咱们总算是立了些大功,若真是仗义,不如拿出一大半来,让鲍大哥在东方右使面前先取功劳,剩下的,分给战死的兄弟们,待伺机杀了那厮,咱们几个人,有功一起立,有罚一起受,怎么样?” 这话让鲍大楚心中好了许多。 他微微沉吟,见贾布和桑三娘都看着他,当时慨然说:“杨兄弟果然智谋深远,那就这么办。不过,咱们打探出哈密卫的虚实,又窥探出朝廷对西北的态度,这样的功劳,鲍某怎么好去承受大半。” “鲍大哥见外,这也是鲍大哥应该得到的。”杨莲亭笑道,“何况,咱们几个人齐心协力,就此朝廷对西北的不甚重视,武林正道中人对忠顺王府的支持也并不很大力,往后还会有多少立功机会?别忘了,他们不重视西北,精力必放在中原,咱们在中原搅风搅雨之机恐怕越发会少,小弟看,东方右使他老人家手下,只怕接下来大多数人会盯着在东方右使眼皮底下立功的机会,那不过是杀几个武林正道之人,灭几个与东方右使素有间隙的小门小派,东方右使纵然会很高兴,可对大事有什么作用?咱们若能趁着朝廷无暇顾及西北,为东方右使拿下这片地区,那是多大的功劳?” 第三十七章 沸雪泼热心(下) 这番话,说得鲍大楚都怦然心动。 杨莲亭察言观色,见贾布双目泛起神采,桑三娘恨意渐渐散下去,心中更得意,又说道:“若东方右使灭了那个魔头,旁人都在做自然而然的事情,咱们却为他老人家拿下新一块地盘,孰高孰低呢?到时候,旁人只能赔着笑脸搭讪来,道一句‘东方教主,咱们为您老人家打死了几个仇敌’,纵然是杀死潞东七虎,那有何难哉?” “反倒是咱们,大可以在教众聚会时,高呼一声‘属下们为教主拿下一块地盘,从今后天王老子也只是与您老人家并列而已’,到时候,小弟看来完全可以高呼三声‘东方教主,文成武德,内服江湖,外辟疆土’,”杨莲亭见众人都在听他说,一时竟有往日胸中块垒一扫而空之感,越发得意处,大声道,“哪怕是朱元璋在世,他能比得过东方教主神勇么?” 一番话直说的在场数十人均都心潮起伏了。 鲍大楚似乎忘却了仇恨,心胸起伏如浪半晌断然叫道:“不错,不错,到时候,咱们可都是大功臣——杨兄弟,你武功虽然很差劲,但这头脑可比咱们都好用的很。从今往后,你只管出谋,我们素有一身武艺,咱们共同为东方右使效力,有功一起领,有罚一起受,怎么样?” 杨莲亭笑道:“小弟正有此意。” 一行再动身,脚步轻快了七分,鲍大楚竟也能忍住渐渐蔓延的剧痛与别人说话。 贾布踟蹰了一下,目视杨莲亭,缓缓道:“杨兄弟智谋很了得,比咱们可厉害得多。东方右使如今不缺乏咱们这样的武功高手,但缺少杨兄弟这等好智谋的帮手。我倒有个想法,若见了东方右使,咱们推举杨兄弟在他老人家身边,既能为东方右使出大力气,又能为咱们弟兄们做些事,说些话,不至于好功劳,都叫别人抢了,三位意下如何?” 桑三娘与鲍大楚对视,两人显然对杨莲亭的武功是很瞧不上的。 “他连姓卫的那小子都打不过!” 两人心中均想到。 “这样的人物,放在东方右使身边能做甚么?!” 他两人心中极其不解。 贾布好笑道:“我知道杨兄弟武功低微,可他的见识,那是一等一的。” “不敢当,”杨莲亭笑容亲切,徐徐道,“小弟离东方右使可差了不知多少丈,万万不敢是和他老人家相比的。倒是有一个看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三人齐道:“杨兄弟尽管说罢。” 杨莲亭冷笑:“我知道,鲍大哥两人,恐怕是还把那追杀丘文宋叶四位长老当成大事看待,只是不知道,你们比起这四位联手的实力,到底能强几分?果真杀得了他们四个,两位又如何自处?” “这……杨兄弟此话何意?”桑三娘吃惊。 杨莲亭一句话说的真石破天惊。 他冷笑着道:“那任老魔头之一,本是要凭东方右使,斩掉这些个帮助他担当教主之位,如今隐隐威慑到他的地位的长老。这一点,两位可清楚?” 那两人半晌才道:“自然听说过。” 桑三娘怒道:“过河拆桥的任老魔头,难怪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都不愿住在黑木崖上了。” “这岂非好事?小弟要说的,便是这杀掉那些老头之后,”杨莲亭冷冷地道,“这本是一石二鸟之计,任老魔头既要处决老人,又势必不肯让东方右使做大。小弟想,那向问天武功卓绝,与任老魔又有勠力同心之谊,东方右使要杀那些老臣,向问天如何不做捕蝉螳螂、在后黄雀?两位真如果能杀死丘文二位长老,你们的死期怕也就到了。到时候,任老魔出手,东方右使如之奈何?尤其如今东方右使身受重伤时,谁能阻挡任老魔杀死替他清楚隐患的你二个?” 这一番话直听得那两人遍体发寒,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如此。 可细细想来这杨莲亭说的事句句属实。 “好,便听杨老弟的吩咐,你说干什么,咱们便去干什么罢。”鲍大楚问道,“姓卫的那小子……” “不可让东方右使知晓,此人年纪既幼,城府又深,武功眼下是不过分高,可若东方右使见其而心喜了,要收他当个传人,谁又能阻拦?何况,这厮智谋也算很深远,韧劲儿也极了得,这样的人物,贾老哥不也忍不住传了他一套松风剑法?”杨莲亭隐隐饱含威胁,瞥了贾布一眼,又说道,“趁着也羽翼未丰,咱们两年内杀了他便就是了,不必让东方右使费心。” 他摇一摇手中钢刀,轻笑道:“这小子此后,很可能是要与忠顺王府拉上关系。” 贾布停下脚步忧虑道:“那岂不更难以对付了?” “错了。”杨莲亭大笑,“忠顺王府中,既有朝廷的耳目,又有敌国的奸细,更有江湖中的势力。他先学嵩山剑,又通破军刀,再学松风剑,看着处处有朋友,实则处处是敌人。嵩山派飞扬跋扈,青城派小人做派,这两派,更与西北昆仑派矛盾重重。这诸多杀机,待他进了那王府,纵然能活命,咱们到时再使些银子,报仇岂不易如反掌?” 听他这一说,鲍大楚脸上也露出笑容,不断点头道:“杨兄弟说的极是,不错,正合该如此!” 于是众人齐声道:“那便劳累杨兄弟谋划,咱们只等东方右使面前立功去!” 蓦然! 山民行走出的小路旁边,树林中只听一声“嗤”,似乎是什么人在笑。 “什么人?”众人齐声大喝。 贾布当即取出判官笔,桑三娘弯腰捡起数十枚石子,以发丧门钉的手法奋力投掷出去,鲍大楚翻身自木板上跳下来,刷刷刷一招“夜战八方式”护住自己的头脑,却觉左侧一晃,重心不稳,噗嗤一下摔倒在山路上。 一道黑影极快地闪过去,众人惊视之,乃是一只兔孫。 贾布失笑道:“原来是一只小猫。” 众人并不知兔孫本是沙漠戈壁生存的,只当这寒冷山野便是栖息之地。 因此均未曾在意。 一时队伍加快脚步,渐渐出小路,出山口,直奔东方嘉峪关。 “呼。”叶大娘悄然自树梢探出头来。 好险! 方才她听到那三人大夸海口,忍不住一怒便要动手。 “奇怪,这小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叶大娘跳下大树,又待要追赶,只听树根处有人沉声道,“师妹,快回来。” 第三十八章 不义之财花不花? “师兄?”叶大娘惊出一身冷汗。 山风过,她一身衣衫猎猎作响,半晌竟没能迈得开步伐。 若是个敌人—— 好险! 叶大娘缓下了冷汗,又收拾心思,急视之,只见树根后头藏着三个人,皆须发花白,一人呼吸短促,显然受过重伤;一人神色惨淡,肩头血痕累累。 还有一人,却不正是宋长老? “师兄,你怎么……”叶大娘欣喜至极忙奔过去问。 而后又细看另外两人,那身受重伤的面带笑容,低声道:“叶妹子,你也追过来啦?” 另一人却哼的一声,半晌才说道:“你跑出来做什么去?” 叶大娘惊道:“文长老,丘长老,你们,你们怎么在一起?” “唉。”宋长老长叹一声道,“杨莲亭那小子说的很有道理,咱们,咱们这些老兄弟们,叫任教主,伤透了好心。” 哦? “咱们,与东方不败一般,都被她算计了。”宋长老神色惨淡,眼神灰败,叹息道,“回去吧,待咱们去嘉峪关,杀了东方不败,最后再报一次教主当年把咱们从五岳剑派铁剑下救出来的恩情,这江湖恩怨,再也不管啦!” 那身受重伤的文长老提一口气坐起,不满道:“叶家妹子,你也是江湖有数的一流高手,怎地如今在野外连防备之心也降低了?若是东方不败亲自来,暗中施加毒手,你怎么逃得过?” 叶大娘既感又叹且笑道:“久不在江湖,如今只记得那座小小院落里的警备事了。” “老夫也知道,那孩子怎么样?”文长老背靠大树问。 叶大娘心情不觉畅快,笑容满面道:“那可真是个好孩子,”她瞥一眼宋长老,心中急切想问他们为何又在一起,口中却不自觉地说,彷佛炫耀道,“算计了贾布,才练剑数月,竟斩下鲍大楚一条臂膀,又使诈,为我赚取出城找我师兄的时机,我看他,真是面冷心热,真是个好孩子。” 脸色凶厉的丘长老呵斥道:“江湖之中哪里来那么多婆婆妈妈的牵挂,你来得正好,快随我们去,一起杀了东方不败。哼,这厮倒也算是个人物,咱们都小瞧了他。” 宋长老见叶大娘取下脸上伪装,面色竟比以前红润了许多,心中很畅快,乃笑道:“我们也是要去哈密的,正遇到贾布鲍大楚等人,后来又见你跟踪他们,便暗中缀上,本想暗中跟踪找到东方不败刺杀,方才见你想要出手,丘师兄正好随手捕捉了一只小猫,原是想藏不住的时候,蒙蔽那伙人,如今却为你先用上了。” 而后才叹道:“这些日子里,文丘二位师兄,多见有东方不败的手下,今夜又见那杨莲亭说的头头是道,细细想来,却不正是任教主过河拆桥么。他让东方不败从小小的一个香主,几年间提升为神教的右使,本便是冲着咱们来的。这东方不败,倒也算是个人物,神教中有一些本事的,比如那曲洋;少有些本事,比如那贾布;毫无本事,只会阿谀奉承的,比如那杨莲亭。他竟能将这么多人物都聚拢一起,这一点,可比任教主强多了。” 那有能怎样? “任教主武功盖世,如今又修炼那《吸星大法》,以他的城府,必然对东方不败的野心有所察觉。他先要用东方不败消灭咱们这些帮他坐稳教主之位的弟兄,再消灭东方不败,此意已昭然若揭。”文长老咳嗽一声道,“罢了,连日来所见所谓之事,与丘师兄在甘肃经历了数年的本门龃龉,老夫已冷了为任教主效力的想法。本想着,一死了之也很好,不想竟遇到你们,也正好,杀了东方不败,报了当年那些救命之恩,便归隐哈密,与你们做个邻居。” 叶大娘惊喜至极,却想起传授卫央那《葵花宝典》的事情。 她待要明说,宋长老目视轻轻摇头。 不可说? 嗯。 那二人尚未察觉此事,眉目间均有意兴萧索之感。 宋长老沉吟片刻,提议先回哈密养伤:“待二位师兄身体恢复,咱们再去刺杀东方不败,此人武功这几年算突飞猛进,但咱们三人联手,必定能杀死他。之后,咱们找几个东方不败手下,砍作满脸花,伪装咱们与东方不败同归于尽之局,这江湖,咱们再也不插手了。” 叶大娘缓缓点头,这是个最稳妥的法子。 “奇怪,为何是我们三个?”丘长老不满地道,“多一个人便多一分保险。”宋长老笑道,“师妹极喜爱那孩子,若是咱们都出来,她恐怕每天都要担忧好几回。何况哈密如今草木皆兵,那些官府的军卒,一个个如狼似虎。把一个才练武的孩子放在那,老夫也着实放心不下……” “婆婆妈妈能干成什么大事,”丘长老怒道,“你们在这里等着,老夫去杀了那小子,真可笑,与你们无亲无故,不定人家是利用你们学武功的心思,留着早晚是个祸害。” 他嘴里说着,却始终未能动。 叶大娘满面愁云遍布,她明知这两人若到了哈密恐怕早晚都要和卫央掐起来。 那孩子心思极深,吃一丁点亏,也要想方设法报复回去,果真惹怒了丘长老,他武功虽不如宋长老,可对付卫央实在是绰绰有余啊。 要不…… “分开住?”叶大娘心中竟想起这样的想法。 她看向宋长老,宋长老看向文长老。 四人中,文长老资历最深,武功最高,江湖经验最好,而且,他最有钱! 文长老背上背着一个褡裢,里头满满当当都是珠宝金银。 那是他一怒之下洗劫了日月神教的鲜分舵,又抢了秦王府一批钱财,又卷走肃州卫一个押送流民的百户的钱,尽数在嘉峪关与一个西域商队“换”的金银。 文长老沉思片刻,拿下那褡裢,里头足足有五十多斤金银细软,打开时,拇指肚大小的珍珠,不知谁家的金酒樽,还有一个黄金酒壶,里头竟也灌了不少金银珠子。 “可怜他既身受重伤还要背负这么多的钱财。”叶大娘心中好笑道,“若是让卫央这孩子看见,恐怕也要叫一声,‘发了!’,哈,他要开饭铺,那等服侍人的活儿,怎么可以让他去做——这位文长老,可算是这孩子的送财童子了。” 但他会花么? 第三十九章 营生 叶大娘心里颇不十分看好。 那可是个有骨气,懂得钱还是自己挣的花着才放心的好孩子! 这时文长老将褡裢递了过来,他不知有心无心地说了一句话。 “是不是今后会对你们好的好孩子,你们说了还不算。叶妹子,你带着这些金银财宝,先潜入哈密,就近看那小子。我听宋长老多次说起,那是个很有城府,来头很神秘的小孩子,你便在我们去嘉峪关的日子里,看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小孩子。若是好,那便教他高明的武功,你们是张乘云、张乘风二位先长老的亲传弟子,有五岳剑派失传已久的高明剑法,宋长老又有华山派武功心法,教他本也够了。若真是个好孩子,老夫这一身本领,传给他无妨。”文长老说道。 叶大娘颇有九分信心。 文长老果然说道:“如果是个居心叵测的小子,便是你们不忍心,老夫若能活着到哈密卫,也要千方百计杀了这厮。” 这…… “二位师兄身受重伤,何不治好了再去也不迟。”叶大娘劝道。 宋长老笑道:“不跟上贾布,何时找到东方不败?难道要上黑木崖去杀?此番不刺杀,待他伤势全无再去杀么?放心,我与丘长老以内力帮助他疗伤,来得及。” 叶大娘只好道:“那我再等几日,卫央这孩子才入江湖便斩下鲍大楚一条臂,心中必然恐惧,让他先自省几日。既入了江湖,便不离争斗,我可不想教出个所谓的君子。至于咱们么,哼哼,江湖中儿女,合得来,便志同道合;合不来,便分道扬镳。任教主既对咱们老兄弟们起杀心,咱们不为他卖命,那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三人齐声喝彩。 叶大娘又笑着道:“三位师兄既有为任教主再做一件事的打算,我也不好再阻拦,卫央这孩子也说……” “不要什么都扯上那小子,老夫一生杀人如麻,还会因为听过他的名字便该下手时不下手?”丘长老大怒,引动肩膀上的伤势,他出手如电连点三五个大穴,而后道,“你且说,这小子又说了什么。” 叶大娘哑然失笑许久才说道:“这孩子也说了,要想找到东方不败,须跟踪贾布那一行人。另外,这孩子建议,若刺杀东方不败不得手,便不可强求。东方不败的势大,任教主一意孤行昏聩,咱们也无法纠正,倒还有一个法子,便是他们争权夺利是他们的心胸伎俩,不可牵连到孩子。” 文长老浑身一震惊喜道:“我们怎么没想到——大小姐聪明乖巧,可没少帮咱们说话。任教主如果真是要一意孤行,我看哪,东方不败许真有篡位之能。到时候,咱们便是没法子,那也能让向问天多注意,实在不行,将大小姐救下,只要下黑木崖后,咱们便是带到哈密,每天教她习文练武,将来纵然不为任教主去报仇,那也能为他留下一个后人。唔,那小子既然有这样的聪明,倘若真可用,教他练成武功,为大小姐当个护卫,那也是行的。” 叶大娘哈一声嘲笑。 她断然说道:“这孩子是我们要教成过自己的日子的,任教主待我们有恩,与这孩子何干?二位师兄倘若真要打这等主意,那么好,你们教你们的任大小姐,不要来干扰我们教这孩子成人。若想利用这孩子,说得好,自有一番道理要讲。说不好,我叶大娘手中一把铁剑,未必怕你们二人罢?” 宋长老低头无语,文长老莫名其妙。 丘长老倒是面带杀机,他始终觉着,叶大娘如今也走火入魔了。 “宋长老,莫非你也这么婆婆妈妈的、把个外人当成自己的孩子?”丘长老刺挠,讥诮道,“可不要一颗好心喂了恶狼,养出一头反手就把你们吃了的猛虎!” 宋长老犹豫万千,忽然想到自己的经历来。 他本也不很待见卫央,一心只要把他培养成试验那邪门武功的棋子。 可如今要让他狠下心来就此不管了,他自问竟有一股强大的阻挠之意。 “这十几天以来,老夫不也常常想那孩子在哈密,又被哪些泼才利用了,怕他一时不慎被那姓马的百户当刀子使么?与那孩子相处得久了,想必这两位也不会再一个‘冷面’一个‘铁心’,日子最善改变人!”宋长老至此念头通达,哈哈一笑振奋道,“这些以后见了说,老夫倒是想起那马百户,这厮来头神秘的很哪!” 他叮嘱叶大娘道:“回去后,先藏在暗处,看卫央练武之心如何,自理之能如何,姓马的要将他当成把刀子,他若是察觉,且已有对策,让他去;若还没察觉,亦或者无力应对,咱们再出手吧。他既连贾布这等高手都能算计,想必是有一些计划,且看他手段如何。” 叶大娘笑道:“这样做最好。” “姓马的派人跟踪着我,我将他引入官府去了,那厮定能消停几天。待他彻底发觉上了当,卫央能杀了他,那是最好,否则,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么,杀了便杀了。”宋长老沉声叮嘱着道,“但最好找到那厮的根脚,他的人,极其神秘,我看此人的来头绝非只是锦衣卫。” 叶大娘不以为意,区区一个锦衣卫百户便是来头巨大又待怎地? 算计不过便一刀杀了。 不难! “如此当然好。”文、丘二位对视片刻只好先答应不先下手。 此时天色已将亮,山中风愈发冷。 叶大娘决定停留两天,先助那二人恢复功力,遂寻找了一处避风地,暂且当落脚,心思却回到哈密城,只想着卫央是不是在早起练功,又怎么样打算,再想到哈密卫如今的局势,叶大娘心情愈发乱,精神却更加好。 她知道,这便是盼头。 卫央很安静,一夜好梦到天亮,起床打冷水沐浴,面东而坐趁着无人打扰,又催动真气游走经脉,待太阳升起,便去院子里练刀,一招一式愈来愈精准,心中想着马百户的身高,在木人桩上算计出马百户的各处要穴,心中预测他有可能提防下的反应,脚步变动着,处处找一刀毙命的好机会。 不忍? 如昨日杀敌,卫央既不想有什么不忍,也不想这有何不妥。 旁人骂我,我为何不还口? 旁人打我,我为何不还手? 鲍大楚既下毒手在先,砍掉他一条臂膀又如何了? 马百户既算计他在先,紧急时候要了他的命又能怎地? 便是宋长老和叶大娘,也在他暗中警惕之下。 一趟刀法练完,剑法又紧跟,都练完,卫央见日光惨淡,这几日怕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日子,索性去厨房转一圈,打开门,看着对门的饭馆也开门,略略一琢磨,又一个想法冒上心头。 挣钱。 “该为今后的生活打算好了,趁着这几天,先做起这营生。”卫央自谓道。 第四十章 长安五件套(上) 取二钱银两,提一把钢刀,卫央直入对面的饭馆儿。 正是晌午时,里面有三五人,也不高谈阔论,静静地吃饭,见卫央进门,目光在他手中刀柄上一瞧,背过身均不再理会。 柜台后,笑容亲和的老板招呼道:“小郎吃什么?大人不来吗?” 卫央将钢刀放在饭桌上,打量一眼店内的装饰,俱一般。 又看那地面,很干燥。 这不符合哈密寻常饭铺子里的做法。 须知哈密初春到盛夏,气候较干燥,旁出倒也还罢了,这饭铺里,随着蚊蝇增加必然要早上一桶清水,晌午多桶清水,晚间也要泼一桶清水的。 这老板,面色白净,双手不见老茧,似是读书人,看他穿着打扮,也是个很得体的人物,上下十分整洁,如何不懂得当地的风俗? 卫央按住心头的疑惑,往柜台后面的木板上瞧,那便是菜单。 饭铺今日有肉羹、饭团、面饼等供应,还有些青菜,只是贵的很,大都是菘菜、豆芽菜之类,此外还有豆腐。 卫央并不知,明代的菘菜已经与现代的大白菜口味有些相近了。 “一碗面,还要一大盘——”卫央皱皱眉,看着菜单点菜道,“白灼燕子不来香,醋拌苦苦菜。” 老板又推荐:“小郎怕是没吃过这一道菜,不若尝一尝?” 他取下木板,亮出下面的一行字。 卫央一瞧,心中大吃一惊。 洋芋! 也就是土豆。 这不是晚明才传入中原的么? “此物本是岭南客人带来的,大的拳头大,小的拇指肚大小,模样虽奇怪,却无毒,小郎尝一尝,”老板热心推荐道,“大多哈密人不爱吃,我倒觉着味道好得很。” 卫央想想道:“这物件儿我倒也吃过,你这里有多少?” 老板惊喜道:“小郎可想买?足有上百斤,原是种在后院儿的,想是前主人曾种的,我也只听说过……” 谎言! 卫央伸手要:“此物你留着,约莫也是卖不出高价的吧?囫囵全卖我,算你三两银子,如何?” 老板搓着手,赔着笑只要加价。 “既有岭南客商带过来,想必别处还会有,你留着,于事无补,我拿来,不定将来还能分润你些好处。”卫央假装不耐烦,催促道,“你若不愿卖,只管留着去。” “卖,卖,自然是要卖的。”老板只好调头去后院里,不片刻,拖着一个袋子出来,不到百斤的样子。 卫央知道他必然还留了一些,只怕要自种。 “这人倒是个过日子的。”卫央心中想,将那袋子双手一拽,竟不觉有过分费力气,遂放在脚下,道,“等下你随我去取钱。” 老板一眨眼,眼珠转了一圈笑着道:“我是要招待客人,让后厨的两个小伙儿,帮你抬过去,都是手脚麻利的小子。” 卫央心中笑,马脚露出来了。 “也好。”卫央不点破,等了片刻,后头传来一声响亮的“面条一大碗,白灼燕子不来香,醋拌苦苦菜。” 语调十分圆润,确是哈密口音。 卫央只见一个伙计,脚步沉稳,却灵活,穿花蝴蝶一般过桌椅,轻巧地绕过食客,手中托着的托盘上一下,下一下,煞是好看,只是,罗圈腿也太严重了。 他一瞥之下,将那伙计的模样记在心里,遂闷头吃饭,只觉面条里的羊肉膻骚难吃,青菜里还有几分苦味儿。 又看那几个食客,倒吃的唏哩呼噜十分畅快。 “难怪我那饼子热茶,开张时也有那么多人吃哩。”卫央慢慢地等待,一盏茶功夫,那几人起身告辞,结账时但见,三个人吃了三大碗面条,又要了一份炒菜,花费在百文左右。 细想自己要做的生意,卫央大概有了底气。 吃过饭,两个小伙抬着一袋洋芋,卫央走在前头,只听那两人呼哧呼哧喘着大气,他心中又笑了。 地上的影子,可见两人步伐扎实,分明有几分功底,两膀子力气足在百斤以上,可比装出这般模样?! 进了院两人倒没见有什么动作,但卫央去屋里取钱时候,那两人往木人桩看了仔细。 “不是马百户的人,便是安百总的人,两人均有军中功夫底细。”卫央大约能笃定,“但那跑堂的小伙计,决计是骑兵出身,应该是练过外门武功基础,因此下盘也十分扎实。” 打发走两人,卫央又出门,这次却买了好多吃的。 白面买了百斤,花销三良多纹银;粗盐又买了十多斤,打十斤酱油,又勾得铁锅两口,找铁匠铺,用铁皮重叠打造一口铁桶来,前前后后又花费三两多银子,请了个大车,一并送到家门口来。 饭铺老板正与一个挑着担子的汉子争吵,那汉子怒道:“我这三十斤豆芽菜,说好值半贯,你怎么只给三钱?不够,不够。” 那老板斥责:“你这厮好不知趣,这豆芽子你抵得上上等的?” 两人正吵间,见卫央大包小包购物回来,竟不约而同停下,呆呆看着他招呼赶车的老汉帮着将货物取下,奉送了百文大钱,那老汉笑眯眯千恩万谢,赶着驴车自先去了。 老板吆喝道:“小郎买这么多物件儿做什么去?” “开店。”卫央道,“我有几份儿新鲜完艺吃法,趁着还有钱,开一家饭铺。” 老板慌忙道:“这岂不与朋友争利么?” “我与你何来朋友之说。”卫央假意道,“你那洋芋一个赛一个丑陋,还有麻酥酥的味道,怕不是拿家伙欺骗我。” 老板震天价叫屈:“哪里有,哪里有,我这买卖货真价实……” “那你何不给人家说好的价钱?”卫央道。 那汉子立即凑上来,笑眯眯地道:“小郎说话好公道,哎呀,你要开饭铺?我家的豆芽,远近街访都夸赞好,要不要?三十斤半贯,要得多,我多饶你十文。” 卫央轻笑道:“你安知我家的豆芽便不如你了?” 这就令那老板瞠目结舌了。 饭铺里几个食客出来看热闹,卫央趁机拱手道:“众位,明日起,我这新饭铺里,供应卤猪肉肉夹馍、清爽凉皮子、足量羊肉泡,还有酸汤臊子面,上好的肉包子,前三天半价,还请各位街坊捧场,说得好,一碗羊肉泡,左右不过二十五文钱,饶众位一个肉夹馍,亦或者一份凉皮子亦可,过期不候哦。” 长安五件套,足以开局否? 第四十一章 长安五件套(中) 食客们纷纷笑道:“这却闻所未闻,果真很好吃,你这价格倒也算说得过,自然来捧场。” 一时急坏了那老板,不由焦躁道:“这叫什么理?这叫什么理?” “你若是怕了,我也有法子,不若你拿你家饭铺入伙,倘若真赚了,每月我可分你一成收成,如何?”卫央失笑道,“我看你那几个跑堂伙计倒也算老实,你也可带着他们一发来赚钱,如此,你每月有红利,且还有帮闲的工钱,岂不处处都赚了?” 老板大怒道:“这与巧取豪夺有什么区别——你那饭铺未必还能挣钱哩。” 卫央伸手,中指在那铁皮桶上敲了一下,嗡的一声如钟鼓,他靠着门柱,缓缓道:“那是自然,我早已料到,我这生意好,必然会有人来捣乱,不论是栽赃,亦或是诽谤,左右要教我的生意黄汤了。” 你待怎么办? “我又不是只会一路切菜刀法,还有一把钢刀随身带。”卫央再进逼,说道,“何况安百总早已与我约好,这饭铺收入,自然不能多给他,但每日饭食,倒能多饶他一些。” 他细细看着老板,见他神色倏然一变,似乎极其畏惧,但只缩了下脖子,面带冷笑转身拂袖进了饭铺去。 “我的钱!”卖豆芽菜那汉子急忙跟了上去。 急躁中,那人不经意暴露了步伐,他一手提着担子,脚下两个连窜,上台阶的步伐真是军中常用的前行步法。到上头,担子敲打在腿上,那汉子脚步一乱,双腿微微弯曲下,一步便能调整好步伐。 卫央神色一凝,这厮也是个军中的汉子! “谁的人?忠顺王府么?”卫央并不十分笃定。 也或许是马百户的人,也可能是安百总的人。 叶大娘的身份,毕竟是他心中的一个不安。 若真是忠顺王府的人,恐怕就是冲着宋长老和叶大娘的根脚来的。 卫央眯起眼睛与食客们拱手作别,提着铁锅面肉进了院子,一起搬到厨房里,想想又在地上写写画画半晌,再出一趟门,这次来买的是油、茶、碗、筷等类,午后才买全。 至此,卫央已经花了整整十两银子。 午后的日光慵懒的很,卫央正按照记忆默写菜谱,一边算着种洋芋的日期,那位刘坊主又来了,这次是正大光明来要钱了。 他进门,站在门口台阶上大声问:“卫央,我听人家说你要经商了,是不是?这么说,你是要入商户籍了?是吗?” 卫央回头看了他一眼,难怪宋长老对这等官吏一向的态度都是“晚上踹开门,杀他个干净”。 还真是贪得无厌至极。 “不牢刘坊主挂念,饭铺乃我家老人的产业,难不成,我会做点饭,便是个厨子?至于是否入商户籍,过些日子,他们自会去官府报备,我记着,忠顺王府有均令,饭铺、面铺、园户之类的,还有半年验证期,对吧?”卫央呵斥道,“前日给你偌大一笔钱,你今日又来讨要?你来定我个商户,来,我若阻拦你,我与乃父是一般。” 刘坊主竟被镇住了。 他目视卫央身侧那把钢刀,半晌竟不敢支吾。 这半日,坊间可都传遍了,新来的那小子,竟是个心肠极其狠毒,下手绝不留情的狠人,一刀斩掉据说是鞑子密探的高手的一条臂膀,听人说,他送安百总出门,半边身子都是血红颜色。 “这是哪里话,我,我只是提醒。”刘坊主倒退两步,靠着门框兀自不肯离开去,只说道,“如今鞑子打了来,坊间多一家商户,自能多纳些税银……” “不见忠顺王府均令,你空口白牙只要税,你姓朱?亦或者你以为这还是在汉朝呢?”卫央厉声道,“去,如何缴纳税银,缴纳多少税银,我自有一本明账,何须你来提醒。” 他前后态度变化之大,着实令刘坊主措手不及。 犹记得上次来时,这厮乖乖双手送银子。 “这次怎么如此凶狠了?”刘坊主浑浊的眼珠子急转。 “你家大人呢?我与你家大人说。”刘坊主不敢再横强。 卫央执刀道:“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 “我,我要说的事,你不懂。”刘坊主瞋目叫道。 卫央森然道:“我看你,倒是有一心自以为是的算计。你定想,我既要开店,索性,上司派给你的钱粮米面油钱,你下压给我一个外来的可欺之人,对不对?我这人很好交往,上次给你那么多钱,你也是想必明白我是个好打交道之人的。然而,我这把刀却不好打交道,我认得你刘某,我的刀可不认得你,怎么,要试试我的刀是否锋利吗?” 刘坊主慌忙叫道:“这,这不是我说的。” “既不是你说的,站在我家门口者是何人?”卫央拔刀在手,突然高高跳起来,迎头直向刘坊主头上直直劈来。 刘坊主但见刀光如霞,骇然调头便要跑,不料腿脚不便利,又教门槛挡了下,待双手扶住门框时,只听头顶砰的一声轻响,戴在头上的帽子,竟化作两半落在了脚下。 他感觉头皮热辣辣地疼,骇然伸手要摸,手腕上剧痛,又见刀光拍来,更觉身后被人一狠踹,咕噜噜竟滚出门去,滚下台阶去,滚到街道上去。 此人倒也算识相,趴在地上只一看,见卫央提着钢刀,身材虽很小,却有一种如那门庭高大的错觉,他目光幽冷似乎连满街的人都不惧,看着他,彷佛只看他的脖子,冷飕飕的眼光,令刘坊主心中明白。 要想再敲诈这人,只怕再也万万不能! 刘坊主伸手往头皮上面一摸,却只抓住两把头发。 “这次留你一绺头发,下次再来敢,好借你的项上人头,告你个通敌之罪。”卫央抱着刀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门外,轻轻关上了大门。 刘坊主忽觉身下一热,慌忙爬起来,只见一滩溺水,以浸透他的长袍。 奇怪的是,竟无人嘲笑他。 饭铺老板和几个伙计站在门内,均皱眉看着紧闭的门。 这厮,怎么突然凌厉起来了? 卫央自然不是软弱可欺之人,但他喜欢先和人讲道理。 初来乍到时,我手头有钱,你若要一些,倒也可给你,这叫买一个安生。但若以为我软弱,把我当经验来刷,那只好提起钢刀——这是个王法与钢刀同在,庙堂和江湖并存的时代。 更何况,他笃定至极,倘若把此事闹大了,他固然不得讨好,那刘坊主定也倾家荡产。 “忠顺王府有均令,沿用王莽时期略微保护商业的路子,在商户入籍之前会有半年保护时期。现如今,哈密卫民心未定,王府更需要人丁安居,刘坊主违背均令,本便是一罪;强行定籍这又是一罪,若步步退让,他步步紧逼,也唯有逼着他讲道理,道理才能讲得通。”卫央关上门继续计划开张的事情,心中暗忖道。 这也有风险。 可有风险怕什么。 真若逼急了,江湖很大。 第四十二章 长安五件套(下) 月微明,哈密城又过了一个安生的日子。 鞑子没打来,城中虽然戒备森严但还算是安宁。 卫央就着昏黄的灯,洗净手从盆子里拿出一块面精闻了一下。 好了。 倒大半盆清水,将面精放进去使劲按压,待清水变得浑浊便可洗凉皮子了,但还要剩下一部分,这是做面筋的部分。 卫央一边忙碌一边想自己这一点手艺。 前女友是个吃货,尤爱吃三秦套餐。 卫央那点工资压根养不起,只好自己学着做饭,一开始,买来的调料不入那模样中等能力中等饭量上等口味上等的女孩,他只好试着自己配置,三年的时间,竟生生把他给逼成一个前女友赠送美称“家庭一级大厨”的美誉。 那么好吃么? 有一件事可以证明。 两人为工作而分手之后,她什么都没有带走,只带走了卫央配的凉皮子调料配方,干拌面臊子配方以及在家吃火锅的蘸碟配方。 卫央其实并没有怀念前女友,他心中想的是,为什么不是父母才是他学这些厨艺的动力。 久在膝下不自知,如今回头空遗恨。 不久时面精水洗出来,卫央取铁桶盖子,他请老铁匠用铁皮打造铁桶的时候,特意留了个心眼,以制作盖子的名义打造了两个凉皮锣儿,只要在两边钻出窟窿,将麻绳绑上便是。 取一勺面精之水,在凉皮锣儿里先刷一层植物油,将面水倒好,提着锣儿转一圈,待面水均匀地散布开来便可放入锅中了,盖上锅盖做好第二锣儿,等片刻,第一份凉皮已好。 月上柳枝头,一摞凉皮摆在案板上。 卫央抓一下头发,歇息了片刻,又开始熬制那猪肉,猪肉先焯水,撇浮沫,再炖煮,待血丝全无,便切成大块,取一口铁锅,里头放些许豆油,将干辣子麻椒大料并一把桂皮、陈皮、干枣、葱姜蒜末倒入其中,翻炒待异香扑鼻,切两块肥肉,再翻炒片刻,混合油生黄,便将大块猪肉尽数倒进去,翻炒至枣红,倒入些酱油。 黑红的猪肉,再加大半锅水烧到开,抓一把已经有些月白的细盐丢进去,再用干净布片包一个调料的包,扔进去用文火烧着,咕嘟咕嘟只要有温度便足矣。 此时,已是全城人定。 卫央再开始发面,此时才想起,竟忘了找人家借块发面。这时代可没有酵母,要想做出好发面饼,唯有找别人家,尤其吃得起白面的人家借一块发面,和在面团里,用棉被包着放一天才能有可用的发面团。 “难不住。”卫央找出两个吃剩的馒头来,捏碎放进面团里,用新棉被包好面盆放在灶台里头,拍拍手,又开始煮羊肉。 待忙完时已月到中天。 卫央洗掉一身烟火味儿,回到自己的屋里悍然入眠。 他真气微弱,还不足以以调息暂时代替睡眠,长身体的时候自然不能太马虎。 翌日一大早,卫央起床沐浴罢,打开面盆一看,面发得十分满,灶火余温将那猪肉炖得是又香又烂,凉皮在案板上,蒸笼倒扣着,不怕有蚊虫污染。 此时,隔壁那马夫处传来洗漱嘟囔的声音,马夫在埋怨浑家做饭不爽利,嘟嘟囔囔说着在衙门里吃饭时,被别的马夫嘲笑“你那浑家锅上太囊”的话。 这倒让卫央灵机一动。 他切了三个凉皮,用大碗加醋,倒一些辣子油,放一些黄瓜丝,调好后放在一边备用,又赶紧扯一块面团儿,三两下生火,打出两个巴掌大的白饼,品相十分好。 “一个肉夹馍,一大份凉皮,或许能在别的地方打开销路。”卫央心中想,便又取一个大碗,倒着扣在凉皮碗上面,稍微一思考,又想起铁匠铺里已经很具有他小时候见过的火炉炉筒子的铁皮,便是质量千万比不上工业品,但打造可以盛饭的碗筷,想必还是可以的。 做完后,卫央在门外练刀,听到马夫家大门吱呀一声时,已日上三竿矣。 卫央抱着钢刀提着用布包住的套餐,疾步过去开了们,叫一声“大叔慢走”,径自将那套餐塞给马夫,道:“今日小店开张,我也不知口味,恳请大叔赏脸品鉴——倘若做得好,大叔便赞美,若不好,只管说哪里不好,我再去改进。” 马夫失笑道:“小郎这般精明的生意心,可是看中我这钱袋子了?” 卫央只笑道:“做得好,只怕不是我看上大叔的钱袋子,反倒是要送大叔一个新的钱袋子。” 他不会吃独食,既是人情世故,也是利益使然,更有防备宋长老叶大娘之意。 那马夫听出言外之意,诧异地瞧了卫央两眼。 试着吃一口肉夹馍,又打开饭碗吃一口凉皮,马夫眼睛一亮。 他当即赞道:“小郎非常人,”而后才好意道,“只是,这味道少了哈密的风味。” 哈密瓜! 卫央当即想起这一点。 哈密瓜,此时还不叫这个名字。 《太平广记·阴贵人》卷第二百七十六记载,东汉永平年间,汉明帝“阴贵人梦食瓜,甚美。时有敦煌献异瓜种……名穹窿。” 这是哈密瓜在中国古代史上最早的记录。 唐代奉礼郎兼东台详正学士骆宾王从军西域期间也写下“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华……旅思徒漂梗,归期未及瓜……”之语,可见哈密瓜在唐代以风靡天下了。 金国正大五年成书《长春真人西游记》则首次记载了西域哈密瓜“甘瓜如枕许,其香味盖中国未有之”。 元代耶律楚材在其小作《西域尝新瓜》中则描述,“西征军旅未还家,六月攻城汗摘纱。自愧不才还有幸,午风凉处剖新瓜。” 生活在哈密的古人,因甘甜难得,对本地称之曰“甜瓜”的这种水果极其喜爱,待到瓜果成熟之时,满城都飘甜瓜味儿,似乎那段时间要把全年的甜蜜都收获了。 就算在冬季,哈密卫的人们也家家户户多少备着一些哈密瓜干。 或许,凉皮里能加点哈密瓜? 卫央脸黑了。 这是什么黑暗凉皮啊? “唔,大叔说的是。不过,甜瓜虽然好,可这是酸辣味的。我再想一想,想一想饮料。”卫央抓着手指踱步道,“原本的冰峰汽水儿,配成三件套。既身处哈密,自须要因地制宜才可,这饮料……甜茶?或者是果酒?” 冷不防,马夫大叔竟把肉夹馍全吃空了,又多了一大半凉皮,嘴上红彤彤的,嘿嘿地讪笑:“都怪这吃食太香了。” 他却不好意思再要。 只是喝光了碗里的蘸水。 第四十三章 薄利多销,积少成多 卫央瞧得出此人对套餐的满意。 只不过他还是倔强地认为少了些属于哈密的味道。 老哈密人了。 卫央笑着摆手道:“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何必这么客气呢。走,大叔片刻路上走的快一些,我再给你多带几件儿。” 马夫踟蹰了一下。 卫央知晓他的心意。 他那浑家是没有能耐的人,整天都在家里闲坐着。 而他方才又说了要请他的浑家来帮忙。 唔,大抵应该用赚钱说比较好。 “正好今日要开张,人手少。若大叔信得过,便请大婶子都过来,忙碌一整天,别的不好说,每月足足三贯大钱还是能有的。待客人多了,我自家做不过来了,这手艺,大婶子能学几多,便拿去都赚钱,若不愿,我来出银子,多开些饭铺,你们只等着收钱便是了,此所谓合作,有钱一起赚。”卫央邀请道。 马夫大喜道:“小郎真慷慨!” 便一头扎进门,三两声叫过来浑家,是个大手大脚的寻常妇人。 但她一上厨,第一件事竟是从兜里摸出几颗皂角,蹲在门下仔仔细细地洗手。 卫央极其待见这样的人物,盯着那妇人看下,又看那马夫嘴角,竟不知哪里来的猪鬃。 马夫道:“在王府伺候贵人,承蒙赐下几件刷牙子,咦?小郎是极爱干净的人物,平时用什么洗手?又哪什么刷牙?” 卫央心中惊讶道:“这时代连牙刷都有了么?” 但想来质量也不咋的,那皂角洗手怕也不是足够干净。 这又是几个生意。 “不急,不可急。”卫央缓和下心情,口中道,“我自己做了几个刷牙子——大叔从哪里得来的牙膏?” 其实他用的是用柳枝嚼碎一头加一些粗盐刷牙的方式。 卫央心笑道:“原本为难那牙膏的制作方式,如今看来已有现成的基础,晌午便去买一些回来,再试着创新。” “牙膏?哦,是了,贵人们用的牙粉,是调和薄荷、粗盐、柳丝的香喷喷的牙膏,咱们寻常人,便是个富户,哪里能有牙粉,全都是粗盐。”马夫咧着嘴嬉笑,眼睛在厨房里无数次打量。 这么简单个厨房,这小孩怎么能弄出如此多的吃食啊? 卫央再请教,到底哪里还差了。 这时那妇人不以为然地说道:“小郎想得多,咱们寻常人,哪里有那么多想法,但凡少花钱、又足以吃饱,那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味。你听他胡说,那是看多了贵人们的日子,平白把自己那些见识当夸耀,不必搭理他。” 懂了。 卫央心中想起“物质决定意识”的灵魂教育,一时间竟有一缕明悟。 正如他练武,真气还很少,便想着要如何游走周天去,这不是异想天开了么? “唯有踏实进取,日积月累之下,大家都有钱了,才追逐口味;唯有真气够多了,才可想那么多一击必杀。没有厚厚的基础,少了枯燥的练习,怎能得到足够消费的银子,怎能有足以保护自己的武功?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又作用于物质,此乃正道也。”卫央告诫自己道。 马夫向卫央讪笑,又冲他浑家瞪眼。 “还不快点卯,你们可算是军户了。”妇人并不惧,瞪起眼睛训斥。 卫央哑然失笑,三五下又做了一份套餐,叫马夫待着,道:“往日旁人不是说过你么,今日便带去,叫他们见识见识。大婶子既然在我这里做工,明日起,大叔也不必讨要饭食,在我这里带些去,只是若旁人要享受,那可得花钱。” 马夫老脸一红带着套餐匆匆离开了。 妇人看着卫央切凉皮,调拌均匀,很快便学会,与卫央交流了几番拌面的技巧,熟了后,遂问起定价。 她推荐:“这一张凉皮子,又是加调料,又是给黄瓜,少说也需二十文。” 卫央默然不敢语。 妇人又指着肉夹馍道:“这么大饼子,这么多猪肉,还没有那股子骚味道,那是好手艺,加起来怎么也要三十文。” 卫央低头看脚尖。 妇人再指着一案板羊肉:“小郎说要足量地给肉,不必高,定个五十文……” 卫央长叹一声,转身去了院里。 他原以为自己够贪婪的了,按照计算一个肉夹馍八文钱,一份凉皮收九文钱,那便有一半的利润了,没想到这妇人还更贪心。 一碗羊肉泡要五十文钱,真当这里是咸阳国际机场么? 妇人追出来又直问,得知卫央竟定了一套才四十文钱还要送一碗骨头汤的价格,当时跳着脚恼叫道:“天爷爷,这不亏本到婆婆家里了?” 卫央请教道:“若超过这个数,咱们这里可有几个人每天都吃得起?” 妇人愣了下。 卫央又请教道:“若一顿四十文钱,两三人可能吃得饱?” 妇人点头道“自然吃得饱饱的”。 卫央再三请教道:“那是每日都有三五十人来吃饭给咱们数百文的利润好呢,还是逮住一两个只多赚一百文更好呢?” 妇人油然道:“小郎真是个懂买卖的。” 卫央道:“人家花了钱,自然是要拿到最好的回报的。咱们既回报以价廉物美,那就该定位寻常人家,那些个达官贵人是不会来我们这里吃饭的,稍稍有钱的也有大的饭铺,当然了,这些人等若也愿意前来吃饭,咱们又何必盯着一次两次便可掏空他们的钱袋子。薄利多销,本是咱们这些小商小贩的路子,贪心赚大钱,极有可能小钱也赚不到手。” 妇人失笑道:“左右都是小郎的理,顺着你就是,你只忙你的,这灶上,我手熟——不知今天能有几个来吃饭的。” 特别多。 昨日与卫央约好的几个人,大早上瞧见大门开了,竟一拥而至,在门外,豪气地排开五十文大钱,都叫道:“卫小郎,卫小郎,昨天吹的牛皮,今天敢拿出来么?” 卫央笑着拱手:“诸位真信人,不过,我可不吹牛。既是街坊邻居,都请院内就坐,暂且没桌椅板凳,还往各位恕罪。” 有个中年人,将大钱又拍在他手里,笑骂道:“是不是吹牛,一吃就知道。” 那妇人极其精干,一时间,待着卫央将那些人安排在院内,脚不点地送上来套餐,众人见了惊奇,三两口,大都叫一声“好香”。 第四十四章 夜来贼有声 那自然很香。 这时代的辣子味道非常大,卫央以熟油炸出红油,又用蒜水儿化解,才能颜色火红味道不是很辣,配着肉夹馍,那味道十分爽利。 “好吃!”满院人一声喊。 卫央告个罪,匆匆又去制作羊肉泡,不片刻,清亮的肉汤,加一些萝卜片儿,配两个白饼,那好大的一大碗,纵然是个大肚汉,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这怕不得七八十文钱?”有个游手好闲的老者惊道。 那妇人与他们都是多年街访,趁着卫央在厨房,她笑道:“哪里要,这份凉皮子,卫小郎只要十文,肉夹馍,十五文,这碗羊肉泡,那可贵,要足足三十五文。” 而后道:“当然了,这都是现价,待往后调配好之后定然会降价,三份也只要四十文上五十文下。” 吃得肚儿圆的一个汉字嘟囔道:“那岂不叫咱们这些先来吃的给你多给钱么。” 妇人变色道:“什么话?你这厮什么话?小郎说好了,前三日,都收你半价,什么叫多收你的钱了?你且去全城打探打探,便是六十文钱,你哪里去找这么好吃又管饱的‘套餐’去?你这厮出了名的没良心竟这般没良心,要面皮不要?” 她一撒泼那汉子登时不敢言语。 众人均责道:“你这厮诚然没良心了,这么多的肉,味道又好吃,上哪里去找?” 院子里一吵,渐渐多起来的门外人也被吸引,多的是看一眼便走的,却也有几个,一听只需三十文,打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念头,便就给足了三十文大钱,哪怕是蹲着,也美美地吃了个口滑。 到黄昏,卫央正要打烊,那老板踆了过来,赔笑问那洋芋的吃法。 卫央惊奇道:“你爱怎么吃,那便怎么吃,哪里来的吃法?” 那老板居心不良,他这是打着讨要吃法的主意来的。 果然,老板又问起合作的事情。 但他野心甚大,张口就说道:“你这铺子着实小,开张也招待不了多少人。我以那店铺作抵,只要你五成分润……” 话没说完卫央便动手,将人推了出去。 一夜无话,天亮时卫央正练刀。 马夫那浑家手脚轻快,笑呵呵地过来了。 卫央一算,又等了一天,见生意日渐火爆,甚至有人问起早晚开张打烊之事,情知他们算好了收支是想在这里长久吃饭。 这恐怕很难。 哈密人口才多少?有收入、愿意在饭铺吃饭的十不有一,纵然他们有愿望吃饭,未必天天愿意来这里吃饭。 只不过贪图这前三天的打折。 第三日,卫央夜里做好了凉皮,抓一把草木灰轻轻铺在灶台前,次日起来看时,果然有脚印。 那是魔教留在这里监视他的人留下的。 这一日吃饭的人越发多了起来,竟还有卫所的人。 只不过似乎他们颇为忌惮卫央,吃过饭竟给了饭钱。 马夫的浑家都惊道:“天爷爷,他们甚么时候会这么好给钱?” 打烊时,那老板又找上门来。 这次他降低了标准,要三成分润。 “但我铺中伙计学会了这手艺,他们自去开张,我们可不能管它。”老板道。 卫央依旧不理睬。 安百总也该出面了罢? 再次日,食客果然少了很多。 且大都不要三件套,有人只要凉皮肉夹馍,有人只要羊肉泡,到晌午,竟还有过路的客商,据说是闻名而来。 卫央在外头伺候着,听他们说一些中原的风土、西域的局面。 至此,卫央才知道,大明西北部,忠顺王府所辖诸卫,防守的还不只是他如今所听过的吐鲁番、东察合台那么广而泛之的敌人。哈密西部便是吐鲁番汗国,此乃东察合台分裂而出的一个势力;吐鲁番汗国的西边,还有一个比较强大的,与鞑靼瓦剌来往颇多征战也不少的亦力把里,亦力把里南边还有个叶尔羌,叶尔羌与甘肃之间,还有一个鞑靼土默特部。 “西北的各种势力是犬牙交错,加上忠顺王府本也是铁木真的后代,朝廷对哈密恐怕也是防范之心大于信任之义,忠顺王所辖西北诸部,包括甘肃西部,既要面对朝廷的猜疑,又要面对数个强大的敌人的压力,着实为难了。”卫央坐在院子里,任夜风吹来,心中大致勾勒出自己熟悉的地图上的各种势力,想想都为忠顺王府头疼。 不过,他对忠顺王府如今这种局面造成的现状还是满意的。 朝廷的掣肘,让忠顺王只能被动防守而无法进攻。 东察合台内部的矛盾,甚至追溯到成吉思汗几个儿子时期的矛盾在游牧民族特性中逐渐释放。 这便有了现如今西北蒙古诸部分裂乃至互相攻讦的局面。 “总体而言防守花费的代价大一些,但敌人付出的代价更大,如若能在朝廷允许的情况下,发展起哈密等卫所到甘肃西部的稍微雄厚点的经济带,凭此便可轻松耗光东察合台诸部的战争潜力。”卫央一皱眉,又想起后世,心忖道,“但也可能会让西边的强盛些的文明冲击过来。” 怎么办? 卫央暂且也没有好办法,忠顺王不可能一统西域。 朝廷不允许。 朝廷的支持力度不大,忠顺王就无法组织起北边抵挡鞑靼瓦剌骑军的攻击的防线、西边一路进军虎吞东察合台。 “就算见了面,这些事未必会被问起,问起也不好做回答,”卫央心中算计着,“战略上的问题,我可不能表现的太独到。战术上,倒是应该表现出与我现在的智商行为匹配的建议来。这倒也不难,若忠顺王着实是个有能力的怎会不问起哈密如今十室五空,人口如何恢复,经济如何恢复的问题。毕竟,哈密卫勉强也算大明半个诸侯了,有自己的税收体系。” 那,如何拉进忠顺王府的势力加入到他这小小的院子来? 卫央很笃定,这几日马夫每日带那么多吃的上工,以及魔教那几个门徒的尸体,足以惊动忠顺王府了。 只怕他们此刻的目光已经注意到这小小院落了罢! 陡然一声脆响。 卫央立即自自己门口黑暗屋檐下站起来。 入夜后,他在墙根下悄然撒了不少干柴,如果有人潜入,必然发出声音。 江湖高手不在此列。 “有贼了,为何而来?”卫央提钢刀贴着墙角凝神观察。 第四十五章 锦衣卫腰牌 卫央已适应了黑暗中的环境。 他看到,墙根下半晌才悄然站起一个人影。 那人身高胖瘦在卫央心目中一一闪过,从马夫到老板,乃至白天吃饭来的食客,最后,竟比较恰当地定位在一个令他极其吃惊的人的身上。 “给对面饭铺送豆芽的园户?”卫央心中惊奇至极。 园户,便是自家地里种蔬菜,或者自家养猪养羊,自家拿到集市上或者县城里沿街叫卖的农户,说其是农户,实则早已脱离了农户的范畴,基本上属于一种自产自销的小商品经济从业者了。 大明三百六十行里头,园户可是其中一行。 可那厮夤夜潜入院子作甚? 偷东西? 下毒? 甚至是杀人? 卫央没有屏气凝神靠近,他仗着一口真气,对院子里的各类小机关陷阱极其熟悉,蹑手蹑脚抱刀来到房子正中。 此处距离各处都是最近。 那黑影有些烦躁,他刚从柴火上挪出来,脚下又听嗤一声轻响,又踩到了一个泥巴做的倒扣在地上的碗,彷佛踩破了气球,啪的一声,静夜里传出去很远。 “他妈的!” 那人低声咒骂道。 正是那园户。 他蹲在地上等了很久,没听到有什么响动,嗖一下,竟直奔厨房而去。 只听噗噗噗一阵响动,脚下不知踩破了多少个泥丸。 “他妈的!”园户又骂了一声,不时起高伏低,小声道,“这小贼忒得不成器,不好好练功玩什么泥巴。” 卫央待他骂骂咧咧钻进了厨房,心中对此人的身份已有了三分判断。 “若非马百户手下,必是安百总心腹。”卫央想,“这是对我的武功有一定的认识,断定我不能这么快发现他的。” 这次偏要让他发现一些。 若是安百总,上次那厮见了自己的刀法的。 这次再让他知道自己的厉害那更好。 但若是马百户的人,正好叫马百户知晓自己如今的实力,他到底要怎么样利用自己,最好早早暴露出来。若不然,接下来与忠顺王府的势力稍有关系,这马百户引而不发可是个祸害。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卫央悄然靠近去,只听那园户骂道:“哪里有什么稀奇,不过是一些铁皮子罢了,那几个怎么不来?” 原来是找能够制作出五件套的设计的。 卫央摇摇头,除非他们将灶台拆开,发现提纯细盐的秘密,否则无论怎么做,那味道都有一股苦涩,怎么也比不上他这里的美食。 那就让他寻找自己加装没发现? 卫央正想到这里,又听里头嘟囔了一句。 他没听明白,似乎是哪里的方言。 但…… 园户紧接着又诅咒说:“让你这小贼赚钱,让你与咱们为难,哈,毒死人,我看你进了大牢,还能拒绝得谁去。” 竟然还下毒? 卫央心头起微怒,悄然拔出了钢刀,正待要下手,又听墙上嗤嗤几声,墙头探出个脑袋,低声道:“找到了没有?” 那园户骂道:“几个铁皮桶,咱们也做好了,有什么好看的?” 墙头上那人道:“快走,那小子机灵得很,小心给他发现了。” 园户道:“哼,若不是要用他,一刀宰了易如反掌。” 猛听身后道:“哦?” “谁?” 内外两人骇然。 卫央话音起,手中钢刀已贴着胳膊直直往园户背后扎过去。 既然观察不出对面的是哪股势力,索性杀它几个看他们如何应对罢。 这一刀,卫央发得兔起鹘落。 园户却机敏,口中叫问同时,飞身往窗上一扑,喀嚓一声冲破了窗子,竟投身跳了出去。 卫央毕竟武功低微,竟叫那厮给逃跑了。 只不过,那人逃出去的同时又惨叫了一声。 厨房传来叮当的一声,不知什么物件儿丢下了。 卫央且不理,提着刀弯腰一窜,几乎只晚了那人一步,竟也来到了院子里,他只听得墙头上哎哟一声,那人竟掉了下来。 这倒让卫央稍稍迟疑了下。 一对二能赢? 杀!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一闪而过,卫央矮身窜过去望定在地上翻滚的园户贴地面一挥,园户隐约见刀生微光,骇然又一招驴打滚儿,就地翻出一丈多远。 却不知,卫央此刻舍了他,直奔墙角下,望定落地那黑影,当头便是一刀。 这一刀,收获可不小。 那黑影啊的一声大叫,猛然窜起来竟想翻墙而出。 卫央只好送他上路,对着背后重重一刀自上而下劈在上面。 这一刀要了那厮的命。 但园户已逃到大门口,踩着门下的台阶狠狠一跃,翻过院墙深一脚浅一脚走了。 卫央没再追,望定那落地的尸体,又在上头横七竖八斩了几下。 这叫做补刀。 而后,他才奔回屋里,压下不稳的呼吸,运行一周真气,压制住心头的不安与恐惧来。 而后? 卫央却不点灯去观察,敌人既然有帮手未必就只有那一个。 他提着钢刀,靠着炕头缓缓坐下来,调息真气一周天,到窗外东方将白,这才提刀出门去看。 院墙下那尸体还在的,晨光中,那人一身寻常衣服,面孔竟十分陌生,大约二十来岁的年龄,还是罗圈腿。 卫央伸手一摸,在那人怀里摸出一把匕首。 只是寻常的匕首。 再搜索,却连一文钱也没有找出来。 “既没有身份,大约只能判断是哈密城内的寻常人,又无法自己搜寻那园户的下落——且慢!”卫央正打算去报官,忽然心想道,“我既然知道园户与那老板是一伙,何不假装不知道,看他们接下来有什么计较?报官时我只管说,当夜闯进了两个贼人,被我杀了一个,逃跑了一个,如此,既能打消那些居心叵测之徒的觊觎,又能更进一步查找这些人的身份。” 想到这,卫央直奔厨房里,他记着园户丢下了什么物什。 卫央没有点灯,按照记忆在地上一摸,先抓到一块软而湿的物件,凑在晨光中一看,竟是一小块皮肉。 呕—— 卫央心头蓦然泛起压制的恶心,几乎趴在门口好一顿干呕。 而后又摩挲,这次却抓到了一块木牌。 与他巴掌样大,上头有浮雕护四周,中间阴刻四个字。 卫央细细辨别清楚,心中顿时一震将那木牌丢在了地上。 锦衣卫! 此乃锦衣卫腰牌! “马百户!”卫央当即认定,然而随后一想又摇头,“哈密乃大明朝西北的情报总站,锦衣卫百户也未必就姓马的一人,更何况,未必是锦衣卫百户才能调动这些人,忠顺王不也能调动么?也有可能是他们自作主张起了贪心了。” 第四十六章 又是一桩悬案? 三种可能,自有三个结果。 卫央暂且无法十成认定那两人是谁的人自然无法推导出可能的后果出现。 “先等着看吧,我正在成长,有的是十年八年的时间和他们计较。”卫央将那腰牌洗净,拿回去藏在自己的炕洞里,而后准备去报官,心中道,“这腰牌,我留着很无用,且会有麻烦。但要还给谁,却有个说法。送给马百户,或许会产生两个结果,一,园户与那老板是他的人,他不动声色用假话蒙我,这很简单的。若不然,那两人与他毫无关系,他借此机会来迷惑我。但无论如何,若依我,找个无关紧要或者招惹不得之人说与我,我便无可奈何了。” 那么还能交给谁? 卫央立即想起算计当中的忠顺王府。 未必一定是忠顺王,但一定要位高权重那些。 一个锦衣卫不知什么人的腰牌,总还是能翻出些浪花的。 “拿到腰牌的人权力越大,越翻出更大的浪花儿。”卫央心中盘算道,“但若这个人是忠顺王……可能性很小,他用不着用这种法子来窥测我们。那么这块腰牌落到此人的手里,他若有一些雄心,或者手下不愿让他不利用此事搞事儿,那么场面一定就更热闹,我站在小院里,未必就比他们看得更少了。” 综合起来便是,此物交给忠顺王或者他的心腹最好。 “这倒帮我了,短短几日这里发生了数个大案要案,王府再不来过问,那可说不过去了。”卫央心中一喜,当即提刀往门外走去。 只未料,他刚一打开门,马夫与他浑家正站在门外。 看两人模样,似乎极其为难。 怎么? 马夫见他开门,挠挠头只好道:“昨夜我们听到有人大叫了,不知是什么人?” 卫央没想到他二人会大早上前来探问,虽知二人更担心的是那收入但也可见一些情分了。 引着二人到里头一看,马夫大吃一惊。 卫央见他只是吃惊,却并不害怕,心下乃奇之。 马夫道:“小郎莫低看我了,我也在战场上杀过鞑子的头,正如此,才能在王府中当马夫去。” 原来竟如此。 卫央拱手道:“此贼深夜潜入我家,被我一刀杀了。我便就去报官,还望二位帮我看着点,另外,那灶房里的物件,可都别搬动,他们在上头洒了毒药。” 马夫大惊道:“还有个?” “嗯。”卫央摆手道,“被我砍下了一块皮肉,跑远了。” 那两人这才放心,马夫要急忙去上工,他浑家心中惋惜今日的买卖做不成,抱着一根棍子,竟在门口台阶上坐下,眼看着一副护食的老黄牛模样。 卫央想了想,请她在屋檐下搭上凳子坐下。 那两人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体谅人,面子上有光,马夫咬牙道:“此事只让那些官吏们知晓了,怕是没多大的用处。我在马厩中,也认得几个王爷的随从们,不若咱们去找它,不定能求得王府的帮助呢。” 这也行。 但此时还划不来。 卫央定计道:“大叔的心意好是好,但只怕叫你为难了。这样,不如大叔在不被责罚的前提下,晚一些上工,若同伴问起了,便实言相告,那些大人物,倘若只听到些热闹,不定会过问呢,怎么样?”他又解释道,“忠顺王公务太过繁忙,咱们若请求,那让他为难。若不求,大叔自己却很为难。不如让人家自行判断,我家这院里,短短几日光景竟既有大批来历不明的人试图藏匿,又有这两个贼人试图害人,看在王爷心中,此二事到底值不值当过问罢。” 马夫遂笑道:“那是定然会知道的,”转眼忙住口,催促道,“小郎只管去,只管去。” 卫央心下又明了,这马夫只怕不只是马夫那么简单了。 希望忠顺王能重视一些罢。 否则,那锦衣卫腰牌只怕藏不住的。 “不过,就算锦衣卫上门来搜查,拿走了腰牌,那也是我的胜利。”卫央一边走一边使用《全真大道歌》催动真气运转。 他明白,当正常手段不能让他拿出腰牌对方必然会用武力来解决。 武功,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这么算,那生意应该尽快请人帮忙经营,每日忙于这些小生意,哪里来的工夫苦练‘紫霞神功’?!”卫央不由想起细盐以及土豆的事情来,这两样做好了那才是大生意呢。 哈密卫,以卫央的眼光看来自是军管地区,忠顺王统署一切,但民事一般都交由卫所,只有干系重大的事情,才上报到王府决定。 命案自然是大事,卫央先去找了刘坊主,刘坊主一听又出命案了,吓得看卫央的目光越发地忌惮,顾不得架子,跟着又去找总坊主,最后才来找卫所,卫所值守还未办公,经军卒上报,半晌才见一个穿着绿袍的文官,出来过问了大概,一听卫央既是苦主又是凶手,忙又派人调遣一队卫兵,叫来两个干办的书吏,一路忙忙的向小院而来。 这一查,竟到了晌午,毫无头绪的书吏二人眼看着焦躁起来了,卫央忙告罪,去做了一顿吃的,那两人一见,倒略略有了一些好意;卫央又请那一队军卒也吃饭,那些人脸色也好了很多。 只是马夫的那浑家脸色不善,这一顿,卫央请她去买食材,可足足花了这几日赚的全部的大钱。 晌午后,书吏那二人以“查出实据,卫央实乃苦主”为初查结果,正要结案,将尸体带回去查问来历时,忠顺王府来了一队精兵。 马夫果然能很快将此事上报到王府。 但来人既没有为难卫央,也不过问案情。 他们只带走了尸体。 “不可离开哈密城,随时听消息。”带队的百总冷淡地叮嘱一句,带着人扬长而去。 卫央不解其意,也只好又借着“叨扰半日着实过意不去”的由头请那书吏二人与卫兵们大吃了一顿。 傍晚,收拾好卫生,卫央预判王府很有可能是想要守株待兔。 那便由得它。 到晚上,马夫回来时进来特意看了下,有一种掩不住的得意,但强行忍着。 卫央又以“若非大叔到处奔走,只怕要被卫所拿了去”为理由,给他的那浑家每月加了五百文大钱,并以“找了人家帮这么大的忙,闲暇时需请人家吃顿酒”为由塞给马夫五两银子,马夫左右推托不过,只好手下了,感慨着“小郎真是个体贴人心的好人”,喜滋滋回家再不提起此事。 第四十七章 根芽 又过了两日,已到阳春三月里,卫央眼看生意还算很可以,遂托付马夫的浑家,请她找了两个勤快的女人,将那制作凉皮子与羊肉泡馍的法子都教给了她们,只是做肉夹馍的手艺却留了一手,便是那二次增味之法。 次日一大早,卫央感受着天气变暖,便将洋芋从水缸下新挖的小窖拖拽出来。 该种土豆啦! 洗净,切小块,将清水浸泡三个时辰,而后用布头包起来,再放在阴凉通风之地,待其发芽便可。 第十日,卫央看着三个妇人又置办了些桌椅板凳,竟在门外支开摊子,原来生意出乎他预料得好,心中越发欢喜,待黄昏,交待她们每月酬劳再加两百后,那三人笑呵呵地带着剩下的吃食回了家,他去看洋芋,全数发芽了。 看着发芽的土豆,卫央心中忽一动。 他既想起宋长老与叶大娘,又想到连日来苦练的内功。 正此时,丹田内一荡,督脉中一震,彷佛那春风化雨,卫央竟察觉哪怕不运功,那真气也在缓慢平稳地运行,仔细查看时,真气种子竟已如那洋芋块,已有自行发芽般的迹象矣。 卫央不敢大意,立即五心朝天坐在厨房里,趁着此时月华昏暗,四下里寂静无人,他运起这段时间老是煎熬自己的《紫霞神功》,催动丹田内那一枚真气种子散发的真气,缓缓顺着经络通往周天穴道。 燥热。 紫霞神功催动真气才转了两圈,到后篇,一开始又是那火烧般的感觉,虽然对卫央没用,可那种难受也足以让他担忧。 “好好的紫霞功,怎么有葵花宝典的味道?”卫央再一次质疑起岳不群的武功来,这人莫非是感觉《紫霞神功》练不下去,才武功只能算江湖一流末尾,最后靠着《辟邪剑法》翻盘的? 卫央迟疑了一下,继续催动真气在任脉中运转。 这次的燥热比以前来的更凶猛了,彷佛一开始便要将他引入无尽的堕落。 呵! 我奈我小孩如何? 卫央排斥掉脑海中的杂念,待那燥热逐渐凝聚成一股火海后,才引导着经过天突穴,分两股往督脉涌入。 燥热之气走,人脉中便只留下清凉温润的真气,过手臂,入三阳,待手背也渐渐有凉意,卫央不敢将少有的真气排出体内,又循环着回到丹田,如此往复三次,再次积累起燥热火海,汇聚成一股热流引导去督脉。 他感觉,整个人好像分成了一个太极图一般的。 任脉存储清凉温润的阴、督脉形成刚烈暴烈的阳,但任脉中的真气,按照叶大娘的话说那是真正的内家真气,那么督脉中的又算是什么呢? 卫央正做此探索,三股燥气冲进督脉中,督脉里的真气也开始上下运转起来。 奇经八脉四肢百骸彷佛每一处都在轻微的颤动,卫央心中一闪,猛然想到那日种真气种子时候,他看到的苍松翠柏,以及今日看到的土豆发芽。 咔—— 喀嘣—— 卫央刚想起这些生命迹象,正在督脉中循环往复的真气,蓦然一起向大椎涌去,彷佛百川归海,一霎时不可阻挡。 这—— 卫央稍稍有一些吃惊,但却不慌神。 “真气如流水,须知堵不如疏,强行阻挡可不是什么好法子。”他脑海中想起宋长老的叮嘱。 叶大娘曾说的一句“灵台方寸,可容纳百川四海,但要顺势而为之”也映入他的心头。 卫央便放开对任脉中那缕真气的控制,任凭其在任脉中自行运转,注意力全部集中到督脉,他感觉,大椎穴此刻彷佛是一个吸铁石,将督脉中所有的真气全部集合起来。 这是要作甚? 卫央尝试着与那股真气建立联系,不料腰阳关一震,彷佛被人在他腰眼上拍了下,一身力气竟也有散去的兆头。 但至阳穴却突突地跳动好几下,在大椎穴汇聚的真气刹那间彷佛决堤洪水,眨眼穿过狭窄的经络,在至阳当中席卷整个大穴,真气余势不歇,在至阳穴顺时针转动一圈,一朵浪花办的热流又冲腰阳关去,只在悬枢和命门停歇了一下,而后又倒卷往上冲,在腰阳关和至阳穴之间形成一个区域,真气在其中聚集,渐渐压缩着,竟有凝聚成一滴水滴般真气种子的感觉。 果不然,那股真气涤荡卫央的督脉才三圈,这些天来逐渐积攒的真气很快在至阳穴和腰阳关穴之间形成一股水线,而后一眨眼,竟变成随时随地都在散发着燥热真气的真气种子! 只不过和丹田内的真气种子不同之处,则在于丹田内的真气种子如一滴水。 “督脉中的真气种子却横跨腰阳关穴、命门穴、悬枢穴、脊中穴、筋缩穴、至阳穴等几个要穴,就好像一条水线,不,好像一条燃烧的火线,”卫央轻轻活动了一下身体,二十四桥稍稍有些凝滞,但转瞬便一如往常了,他心忖。 看他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人能有两颗真气种子么? “两棵真气种子,是福还是祸?”卫央心头全无一丝的把握。 那只好等叶大娘回来再问。 这时候,卫央还真有一种想叶大娘的感觉。 或许着就是人之常情吧。 卫央索性不多想,先调动丹田内的真气种子,再运转一个周天,将一缕燥气注入督脉,再调动督脉中的真气,这时候,他才发现两者竟可以完全转换。 督脉中的真气气流,可以倒着往上卷,来到任脉时,《紫霞神功》只要运转着,便能眨眼将那燥气转为清凉真气,剩下一部分倒回督脉;而任脉中的真气产生的燥热之气,也可以逐渐进入督脉储藏起来。 这岂不是拥有两个丹田么? 卫央这么想。 《紫霞神功》再运转一个周天,卫央听到窗外有鸡叫之声。 该休息去了。 他便要停下运功,只凭一缕真气可以自行流转,正此时,异变陡生,两个真气种子竟不约而同跳动着,源源不断的真气向卫央的奇经八脉席卷而去。 那威势可怖,可却乖乖沿着真气运行的路线运行。 只不过,任脉内的真气是按照《紫霞神功》后篇运行的;督脉中的真气却在自行按照《紫霞神功》前篇运行着。 两个真气种子激发的真气在各自的势力范围之内缓缓运转,只要卫央不刻意调动便互相毫不侵犯,就算他停止运功了,也有两小股真气在自行运转。 卫央心头明悟道:“这是任督二脉俱都打通后的好机缘——但以前为何从未出现?” 他遍想叶大娘不厌其烦的教导,心下忽然一喜。 今夜督脉中出现第二颗真气种子是未知好赖之事。 但真气可以自行运转,这可与叶大娘所说的“种子发芽,而后生长,而后生根,而后结果”的程序是符合的。 “观初春苍松翠柏复苏,种真气之种;见土豆发芽,真气种子也生出芽儿。此乃一喜也。 卫央欣喜着,任凭那一缕真气缓缓运转,安然躺下,呼吸平稳很快睡着了。 第四十八章 少年好毒舌 “小郎,是不是把二楼腾出来,多加些吃饭的座位?”次日一大早,马夫的浑家和两个勤快的妇人一起过来询问。 卫央正练刀,闻言停了下。 他犹豫着问:“三位大婶以为该开吗?” 一位夫家姓覃的妇人热切道:“咱们若再加一层座位,生意能好很多,小郎不知道,这几日,连衙门里也有人来吃饭哩。” 卫央忙着观察洋芋倒真没发现。 他沉吟片刻,索性道:“三位不知将来有什么打算?” 覃大婶其实很年轻,大约二十七八岁,只是模样稍有些苍老了,竟与后世寻常四十岁的人差无几,她是个手脚勤快,心肠善良的妇人,见问便先说,答道:“小郎多虑了,咱们学一些手艺,那也不该抢主家的买卖……” “你们想错了,我的意思是,如若你们将来也想要开店,我可以先帮你们盘店,你们自去经营,想必你们也知道,这有些调料,唯独我自己配置的,那才算正宗,还有些制作方法,你们以后也可学到手。待你们开店,算我有一股,不多,约莫三成便足够。”卫央道。 哈密城军民少说也有十来万人了,他一个人也做不了这么多人的生意。 何况整个西北地区有多少人? 大明又有多少人? “唯有连锁店才能扩张开来。”卫央早就大定了此般注意。 可他没想到的是,三个妇人竟一起拒绝了这个好意。 马夫的浑家笑着说:“小郎是个心善的主家,但小妇人也与丈夫商议过,咱们也没有那么大本事,也没有那么大机缘,小郎的生意好,咱们也不怕没有钱,如今只管帮着小郎做好分内,其它的却不考虑。” 另一个妇人笑道:“小郎只怕是烦了,这却难,哪里有不出力,就能有馍馍吃的好事情呢。不过,小郎若不愿多遭罪,这生意,咱们也可帮着多照顾些,一来对得住每月那数千枚大钱,对得住小郎待咱们妇道人家的好心,这二来,读书人都说,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本着好心,与小郎这般人物结交,小郎发达了,咱们也少不了有好处吃,我家丈夫说,这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句话倒提醒卫央了。 “时常想读书,我却至今没有想起买两本识字的书,长此以往,只能成长为武夫,练武之人毕竟是凡夫俗子,怎能少得了在这个我不熟悉的世间接人待物。还是要尽快认识字,读一些书,哪怕只是为取得一个不受寻常人打扰生活的身份。”卫央这么想。 当然了,他很清楚要想不被人打扰便只有拥有绝对的实力。 就像江湖上你若想“得饶人时且饶人”,便须先得“自出道来无敌手”。 卫央想通了这一点,也明白了三个妇人的想法,便挥手笑道:“那就全交给你们,这样罢,三位大婶认为应当如何经营,你们便如何经营。觉着木楼要用上,便该花钱花钱,该请人请人,我只管问账目,其它的一概不过问。” 三位妇人喜笑颜开,忙忙便去忙碌了。 卫央又练半晌刀法,又发现一个现状。 他饭量竟增加数倍,原本吃一顿饭能练一个时辰的刀法,如今竟连半个时辰也不能及。 尤其真气运行的时候,他总感觉肚子里空空的。 “要多餐少食,不能暴饮暴食。”卫央给自己定下饮食规律,洗过脸,吃一些肉菜,拿了一点散碎的银子,看那三个妇人忙前忙后招呼食客,遂问过城中书店,得知在县学附近,便提着钢刀,一路逶迤而去。 哈密城很大,主街道两边自是平日繁华去处,但若想最繁华,只好到西城去,那里有青楼瓦舍,多的是酒肆歌舞。 东城却是安静之处,哈密县学便设立在那边,哈密城的文化活动,一般都在那,文庙武庙都设立在东城。 东城区最大的建筑便是忠顺王府,王府也有统管西北诸卫的职能,哈密卫军政大权基本上都集中在王府和王府旁边的几家衙门。 东西凉城之间,最北端是校场,校场之南,才是卫所、官衙、驿馆、官立医药局等衙门。 卫央顺着大路直奔北边,在卫所衙门旁边,找到哈密县学,县学对面便是两家书局,有一家似乎关门,门上贴着暂停买卖的木牌。 另一家开着,里头空荡荡的,哈密县学本就没多少学生,这书局,多半是为哈密卫的达官贵人家的私塾服务的。 卫央进到里头,一个半大老头靠着书柜在打盹,见他进来,瞥一眼,竟不再理会。 卫央也不嫌弃啥,直奔几排书橱,这一看,竟有些头大。 什么四书五经,诸子百家,还有几本算筹著作,也有些医术,但大都是晦涩难懂之类,他也看不懂。 “店家,你这里可有通识课本么?”卫央向那老人拱手。 老者看了他一眼,讥笑道:“似你这年纪,读书却迟了。七八岁小儿少说也须会通读《论语》,你这时候认字,将来也未必能有什么大出息。” 卫央不说话,自行挑拣了一番,找出一本《新编对相四言》,翻开一看竟然是看图识字,全书三百八十八个字,从“天、云、雷、风”开始到“粪斗、笤帚”为结束,全都是日常生活中出现的一些工具的名字。 又一找,卫央找到《大明律》一卷,《皇明祖训》一部,这是可出版的、可以让士农工商各界学习的部分。 此外还有一卷《大明集礼》。 拿过去结账,老者一细看,竟只是这些,不由又多了些轻视。 “非刻薄小儿,必奸猾之徒,从律法里找空子,君子之不为也。”老者训斥道。 卫央不介意,他可不打算学这些知识当一个古代奉公守法的好子民。 “只是为识字,否则谁看这些啊。”卫央一点儿也不在乎。 但结完账出门时,他请教老者:“老先生想必自小聪慧至极?” 老者得意道:“三岁学识字,七岁诵《论语》,十八岁为生员,后来么,哼哼,倒也运气不太好……” “那就是了,老先生自小读书,如今竟空老书店,一事无成,诚然是,”卫央怒竖大拇指,“真学习型人才——未知老先生打算何日中进士啊?” 老者一口逆血上涌,看着卫央大摇大摆扬长而去,却忌惮他背负钢刀,因此不敢追,只待他走出几十丈之外,才跳着脚大骂道:“刻薄小儿,无知小贼,老夫,老夫与你势不两立!” 只是书柜上的银子么,那可是要规规整整收入钱袋里的! 第四十九章 奔小康【感谢神裂火织大姐头打赏!】 骤然热起来的午后,卫央自后院不到两分地出来。 那一袋洋芋算是种下了,大约一季度便可收获。 他挑选的种子品相不错,加上颇专业的种植手法,夏末收获应当会有不错的成绩。 “只是少了透气的薄膜,加上适当的肥料,产量不可能太高,”卫央在琢磨,“我记得,柳枝柳叶都可沤肥,加入天然肥,提高产量也是可以的,这倒要又请人收一些‘夜来香’。此外,满大街到处都是柳树,收这些难度倒不大,只是怎样沤肥的?” 他早忘了小时候的农家生活中的小技能,但化学多少还是记着一些的。 那就继续列化学反应方程式。 覃大婶的丈夫挑着一担水过来,他今日是来帮忙的,这是个上好的泥瓦匠。 他见卫央在田地周围转悠,笑道:“小郎可是嫌土地太少?” 怎么? “若有钱,城外多的是土地,只是不如东边的土地肥沃,此外,还有官田可租赁。”那人好心道,“只是战乱频频,城外怕是不安全,但若要在城内种这物件儿,那可就没有许多土地了。” 但到底还是有,在何处? “忠顺王府有城内田产,”那人神神秘秘道,“不过,我听说哈密要扩大外城,这郭城建立起来了,土地便多了,但凡你有钱,打听些讯息,提前勾买几亩土地应当不很难。” 这就是置业? 卫央用马勺舀半瓢水,在地里少许洒一些,想着这几日来读书练武当中已有一些工夫,遂问要打听这些消息该去找哪里。 那人道:“不在本坊置业,坊主是管不了的,得去卫所问——最好能去王府打听。” 这就想当然了,王府哪里是那么好去的。 先种好这二分地。 卫央遂问道:“我想找个地方沤肥,本坊有变异之处吗?” 有,很多。 邻家有许多人家,将家业寄托给官府出售,买下来,谁家院子大,自然多的是空地。 “价格却不低。”那人又说道。 卫央再不问,种好了洋芋,将剩下的,他找人挖了一处地窖,大部分存在里头,剩下少部分全部放在厨房,自去找铁匠铺打工具。 不半日,卫央拿着个生铁桶回来,大约有半尺高,直径不过三寸,上头有数个挂钩,下面一面上扎着几十个小孔。 找一块木板,将铁桶镶嵌好,上头设置一个前端带钩子的杠杆。 此物叫饸烙床子,后世西北地区农家常有的厨具。 此外,卫央还将一块铁皮上用钢钉打出几十个窟窿,用一块小木板装起来,便是一个土豆擦子。 将洋芋擦条儿,磨成粉加些许面粉,在锅里稍稍煮一下,放着阴干后,又敲打成粉末,再加入适量面粉,用冷水调面,放入饸烙床子里挤压,便制作成了粉条子。 “今日聚个餐,尝尝加入粉条子的羊肉泡馍。”傍晚的时候,卫央留下三个妇人,又叫她们各自叫自家的人过来,尝试下对他口味的羊肉泡馍。 结果都说好。 粉条子不吸收油腻,羊油却附着在上头。 卫央又教会他们将粉条子拌上自己制作的辣子酱,夹在白饼里,吃一口馍馍,吃一口羊汤,味道又是另一种风味儿。 “家里人都不要闲着,若在家,我教你们制作辣子酱的法子,原料自购买,我只收干净好吃的成品,一斤多少钱,你们算好告诉我,”卫央又想起另一种小零食,又与马夫的浑家商量道,“我看家里有老人,颇为讲干净。若有空……” “有,这个有,这个很有。”马夫只顾着低头吃饭,此时抬头讪笑道,“只是要耽误小郎的收成。” “哪里话,一家一户富有,那算甚么富有。”卫央道,“明日起,你们可收许多大蒜,也要收一些葱、姜,我教你们泡制酶蒜、咸菜、泡菜的小法子,我这里常收,你们也可在外头摆摊去卖,多寡我不问,只问我收的品相、干净、卫生、质量。” 那三家连连感激,卫央又出了一招。 他道:“我观你们整日繁忙,反而耽误了功夫。明日起,你们可一家管一个,这个管后厨,那个管前院,另一个管账目。后厨要招人,请愿意来的,也不必定要本坊的,只管来帮厨。前面支应客人的也可再招个伙计,管账的暂且不必了。” 倒不仅是有些法子不愿让她们知晓,而是效率太低了。 一碗饭,人家要吃到嘴都要等半天。 何况卫央手中最珍贵的技术乃是细盐提纯,这个就是教给别人他们也学不会。 物理法冷热提纯,化学法化学反应提纯,不理解其中的原理就算让人在旁边看半晌也很困惑。 那几人纷纷摩拳擦掌,卫央又提起另一件事。 这些天,他不耐牙刷扎嘴,正好提纯细盐过程有大量石膏产生,试着用了下,将猪鬃洗净煮过,又用碱水过下,扎成小股穿过木柄,再用石膏封堵,最后再加盖一层木板,一个方便实用数倍,还美观十分的牙刷子便制成了,倒是那牙膏,他不好随便往里头加香料,也难以气泡,暂且还在试验阶段。 因此,“收一些猪鬃,十斤不嫌少,百斤不嫌多,一斤五十文,有多少要多少。”卫央考察过哈密养猪的人家,猜测大略能收几十斤,索性敞开了口子要。 那么木柄呢? “覃大婶家的掌柜,泥瓦匠之外还会些木工,待木楼改造完,帮我做一些刷牙子柄,这个另外算钱给的。”卫央道。 有钱拿自然无人不欢喜,一时气氛热闹。 卫央趁机问马夫道:“王府可有风传我家院里的事?” “有,许多人都说,怕是看上小郎赚钱的手段了。”马夫道。 卫央沉吟着忖道:“看来,王府还没有找到魔教中人潜入哈密的证据,那是魔教的组织力强大;那么那园户的同伴呢?锦衣卫的组织力竟让王府也查不到?” 再想想两月时光过去了,马百户竟没有出现,这更令他奇怪。 更奇怪的是,锦衣卫的腰牌丢在了这里,他们竟不来索要? 一只手,似乎按住了这一切不正常行为的脚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只手? 卫央心有所感,只怕大风暴要到来了。 “我如今武功低微,尚且还挡不住大风暴,也不知叶大娘何时回来。”卫央心中叹息。 第五十章 人脉天花板? 叶大娘早回到了哈密卫,她如今就躲藏在马夫家另一侧的院子里。 子夜时分,叶大娘潜入厨房,正要取食物时,房顶有轻微的脚步声。 魔教那两个崽子,如今也把这里当成了饭铺,每日三餐只吃那没本钱的饭食。 叶大娘轻笑,那两人早就暴露了痕迹,她可知道卫央每天晚上都会在灶台下撒上草木灰,甚至确定那两人只拿吃的不翻厨房的行为。 这孩子,越发令人喜爱了,但也越发令她忌惮。 “他处处留一手,必定对我也留了一手,这孩子实在太谨慎了。”叶大娘慨然叹息,待那两个欢天喜地拿了凉皮,拿了调料,又取了十几个白饼,切下一点羊肉,自以为天衣无缝地离开,叶大娘犹豫片刻,决定再等几日。 “只是这孩子又买配料,又打算买个院子,家里的钱怕要不够了。”叶大娘略微迟疑下,正待要取些吃的离开,忽听窗外有衣袂破空之声。 谁啊? 院子里,一条黑影悄无声息地跳进来,借着微弱的夜光,只见眉目熟悉,竟然是马百户。 马百户扯出面罩蒙着脸,提着一把剑,走到卫央的房间门外,向里头倾听半晌,悄然撬开另外几间屋子,这里摸一摸,那里找一找。 他似乎在找什么物件儿。 叶大娘嘲弄一笑,她自然知道这厮在找什么。 锦衣卫腰牌。 那夜,墙头上那个还是她暗中出手打下来的呢。 马百户失望而去,叶大娘略一犹豫,悄然跟了上去,只见马百户施展出少为人知道的请功,竟有昆仑派的影子。他恍如青烟,贴着街道的墙角,避开偶尔的灯光,回到哈密锦衣卫卫所后,双掌一拍,拍在同屋的另一个百户身上,那百户醒来,他却和衣而卧,再没有任何行动。 “此人似乎并不只有锦衣卫的身份,但他在城外近一月,回来后既不写卷宗,又不安排人接触忠顺王王府,似乎也不敢公然派人上门索要那腰牌——这厮甚么鬼主意呢?”叶大娘纳闷至极。 还有那个安百总,这厮这些日子一直神出鬼没,要么在卫所好好当差,要么在自家戏弄两个侍妾,竟忘了那院子能给他不少油水儿的事情一样。 “似乎有一只手,牢牢地攥着这些人,但又似乎不仅只有一只手,怪哉。”叶大娘回到空无一人的那院子里,只借一个屋休息,半夜辗转反侧,心中只想道,“神教的人手,如今也只剩下那么几个在这里了,分出两个盯着我们家里;但鲍大楚贾布等人既留下了线索,官府竟没有继续追查,我假扮桑三娘为鞑子做事情,他们也没有追查,岂不怪哉?还有,忠顺王府的势力还未能盯上这孩子,这又是一奇——不对!” 叶大娘骤然想起两个人来。 那马夫,岂不正就是盯着卫央的王府眼线么? 他的一举一动定在忠顺王的眼底下。 另一个,却是卫央自己了。 叶大娘心头古怪地道:“这孩子岂不知马夫也是忠顺王的眼线?那厮已明确告知,他是曾经随忠顺王上战场杀敌过的老人,这孩子生性警惕又安能不深思?他连着一月有余专一暴露自己挣钱的本领,这似乎,似乎,”她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认,“似乎有用这种法子,加上杀伤杀死两人的故事,要有意吸引忠顺王的注意力?这也太老谋深算了。” 卫央哪里是老谋深算。 他纯属是逼不得已啊! “安百总多日不来,必是有什么力量压制着,否则,此人既贪吃,又贪财,待手下并不十分在意,也不懂分享收益,典型的古代低级军官代表,他连日里不来占便宜,只能说有更大的利益需要他去,但他一个被马百户压制的小百总,不大可能有超过每日几钱银子的利益,因此只能被什么人压制着;马百户倒是个问题,要么他能在背后监控我的一举一动,要么就是放长线钓大鱼。这两人要出来,怕是还要些时间,可王府那边在等待什么呢?”卫央又趁着练功与吃午饭的时间差在本坊转悠一圈,心中想。 路上遇到刘坊主,也远远躲着他就走。 卫央疑心很重,于是追上去问个端地。 刘坊主连连告饶:“卫小郎可放过小人罢,往后正经税收之外,小人绝不找卫小郎讨好银钱,只盼卫小郎生意兴隆提携坊里。” 只两刀,能将他吓成这个样子? 卫央见他左右不肯实话,也只好暂且放过他,待回家之时,路过卫所,想起发生在自家的案子,便使了几钱银子,问守卒:“张李二位干办可在么?” 守卒不认得是他,遂揣好银子,低声道:“这两位被调去王府做事了,若要找他们可要去王府才能成。” 卫央又问道:“可是升调去的?” 守卒道:“不是,那是要转流的。” 这时,内中有人走出来,听卫央问的是那俩干办,当即转身扬长而去,似乎颇忌惮提起这些。 “原来是卫小郎啊,这个,小人却不敢收钱了。”守卒连忙要把银子塞回来。 卫央一摆手转身便走,心中一时好奇至极。 张李二干办乃是流外官,在哈密卫所,像他们这样的流外官有很多,但大都是西北诸卫军户子弟近乎世袭,上次两人吃饱喝足抱怨曾说以他二人的读书人身份,与这些人同僚实在有辱体面。当时卫央问过他们,流外官要转流内官难度如登天,“能提携到王府去当个流内官儿也算是祖宗庇护了。”那两人当时说。 这才几天啊,他们在哪里找到的好机会? 卫央更奇怪的是方才那干办的表现,一听是他来那厮竟脸色变得有些畏惧转身就走了。 很显然,那二干办的机缘只怕与他有关。 卫央心中有喜有忧。 喜的是经营这么久了,哈密最大的金大腿似乎终于有所为了。 忧的是另一个担心正在成为事实。 从安百总的多日不见,到张李两干办被调走,加上刘坊主那边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对他避之不及,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目标。 这个目标就是,他结交人脉建立渠道的天花板只能停滞在某一个极低的水平。 “如果是魔教在布局,那就是毫不给我上升的通道,等着被他们复仇。如果是锦衣卫,他们的目标首先是腰牌,其次便是要命了。马百户是锦衣卫,但又只是他自个儿,如果是他在布这么大的局,此人只怕要逼着我只能依靠着他,我这个工具人对他来说可能还有其它利用价值。但张李二人转入王府做事,必定离不了忠顺王的注视,此事大概率是忠顺王府势力在做布控。”卫央一路走一路想,他比较倾向于这是忠顺王府在针对或者至少关注他的结果。 看着更大的压力,有时反倒是最好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