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成了富二代 李谦慢慢地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他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看到现在他正躺在一张床上,在不太白的天花板好像还挂着一盏白炽灯。 “又开始做梦了。”李谦这样想道。 最近李谦老是在做各种怪梦,有的时候,他似乎是二十一世纪的巴黎高师的数学系的留学生,正在教室里面听老师讲该死的代数几何。有的时候他又似乎是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的富二代,正在大上海的戏院里面捧戏子。还有时候,他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巴黎,他的同学正在一本正经地向他表示,自己不准备继续学数学了。这不是因为该死的数学太难了,而是因为数学本身就是对黑人的歧视——嗯,这很好,在政治上非常正确。 一会儿他似乎又变成民国的富二代,只是也跑到巴黎来学金融了。有意思的是,在梦见自己是巴黎高师的数学系博士研究生的时候(当然最后拿到的学位肯定不是巴黎高师的,因为巴黎高师就没有发放毕业证和学位证的资格。作为法国数学家的摇篮,这所世界名校只有发放中学教师资格证的资格。)他能读懂各种晦涩的,抽象的,艰深的东西。但是当他梦见自己是富二代的时候,他居然连开个平方都不会了。所以说,梦境真是太奇妙了。 李谦在自己的心中给自己出了几道用于提神清脑的高数题,然后他就很确定,自己应该是在做二十一世纪高材生的那个梦。但是眼前的情况,好像不太对劲呀。二十一世纪,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老式的白炽灯? 当然,白炽灯的光谱更完整,而且没有明显的频闪,就健康来说,比LED之类的东西强得多。但是因为能耗大,效率低所以在共和国已经被禁止生产销售了。而共和国既然不在生产这种老式灯泡了,那就是在老欧洲,也买不到这样的东西了。 “既然老欧洲都没有这东西卖了,这里……难道是做起了富二代的梦?”李谦忍不住想道。 既然是做梦,那就干脆把眼睛一闭,继续睡好了。于是李谦把眼睛一边,嗯,睡不着了,因为浑身上下都在痛。既然睡不着了,李谦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将前面做的那些怪梦细细的理了一番。 细细的一理,李谦立刻就发现了一个非常的有哲学味道的问题,那就是:我是谁? 如果这两样,也就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和民国富二代都是梦,那紧接着就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他除了这两样身份的记忆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记忆。而他自身的存在却是无可置疑的,毕竟这个时候他正在思考嘛。这也就是说,这两个记忆中,有一个可能是梦境,另一个应该是真实。 李谦觉得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这个是真的,民国富二代这个是做梦。 “毕竟,做梦的时候逻辑思维能力是要下降很多的。我现在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一个傅里叶展开,而在做梦自己是一个民国富二代的时候,我连开个平方都开不出来,嗯,这肯定是因为那是在做梦,所以逻辑思维能力下降了。唉,真是遗憾,要是咱真是富二代,那还要什么逻辑思维能力,要什么麒麟臂?就是,就是没游戏玩,没有二次元小姐姐看了,三次元的那些小姐姐,总体来说,远没有二次元的质量高。嗯,我申请一片二向箔……” 这样胡思乱想着,李谦再次睁开眼睛,眼前还是那盏不太亮的白炽灯。他又忍着身上的疼痛,扭过头向周围张望。然后,因为引动了伤处,一阵疼痛,让他叫出了声。 “啊,你醒了?”一个人用一口南方味很重的法语说道。 可是这个人却在另一边,李谦看不到。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褐色头发、尖下巴,皮肤偏黑的医生模样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我……这是在哪里?”李谦用法语问道。 “你在我的诊所里。”那个医生说,“我是伦纳德医生,你被一群酒鬼袭击,受了伤,你的一位朋友救了你,然后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了。” 随着这话,李谦一下子又想起了一些事情,嗯,他好像是在回住处的路上,遇到了一群白人酒鬼,然后其中有个人喊道:“看呀,那边有个黄皮猴子,我们去和他玩玩吧!”然后就被打了。但是,但是这事情,好像是在做梦的时候的呀。难道…… 看李谦的表情有点蒙,伦纳德医生又补充了一句:“你的头上被人家用酒瓶敲了一下,可能有点脑震荡,不过不会有什么大事情。” “做过CT和NMRI(核磁共振)吗?有没有颅内淤血?”李谦问道。 “什么?什么CT,什么NMRI?至于颅内淤血,这我可不清楚,毕竟,我们这里只是一个小诊所,不可能开颅检查,而且老实说,我觉即使是在最好的医院里,也没有因为脑袋上被酒瓶砸了一下就开颅检查的道理,不过,你的确是脑袋被酒瓶砸了……” 一个医生,不知道CT和NMRI是啥,还觉得你是脑袋被酒瓶砸了所以才说胡话。这似乎说明,自己是二十一世纪的高材生那才是做梦。细细想一想,二十一世纪的那个状态,难道不是一个民国时期还稍微有点家国情怀的青年做梦都想要,甚至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吗?只是,再见了,我的3A游戏;再见了,我的二次元小姐姐…… 但是另一个新想法一下子冒了出来:“我该不是穿越了吧?” 于是李谦便又迟疑着问道:“现在是哪一年了?” “一九二二年。”伦纳德医生回答道。 “嗯,我的诊金……”李谦忍住心中的情绪问道。 “送你来的那位朋友帮你代付了,反正不是大毛病,再加上他是老主顾,我只算了你两个法郎,你要给钱的话,直接给吴浩好了。” “吴浩?”李谦想了想,无论哪个记忆中,似乎都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朋友。 “啊,你不认识他?也就是他只是正好把你从街上捡了回来?该死的,要这样的话,我可不会给你友情价,嗯,你应该给我四个,不应该是五个法郎!这才是正常的价格!”伦纳德医生立刻道。 如果伦纳德医生口中的那位叫做“吴浩”的朋友在场的话,他多半会反唇相讥道:“那是正规的执业医生的价格,伦纳德你这个被医学院开除的,根本没有职业资格的波西米亚巫医,平常不打折的价格也只有两个法郎。” 不过李谦并不知道这一点,甚至于他觉得一个医生,在处理这样的伤势的时候,只要他四个,或者五个法郎,还真心不算贵。当然,考虑到伦纳德医生的模样,嗯,他可能是个波西米亚人(法国人对吉普赛人的称呼),一个波西米亚医生,可能到是不用这么贵。要知道,在欧洲,论受歧视的程度,就是犹太人都不能和波西米亚人相比,犹太人是整个欧洲最被痛恨的民族,但他们至少还有钱,犹太医生只会被人骂收钱太多,而不会被人指责为巫医;而波西米亚人则是整个欧洲最被蔑视的民族,大家普遍认为他们都是傻瓜、天生的犯罪分子和穷光蛋。 李谦努力地试了试,忍着痛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身上还有些伤,不过都是些挫伤,没什么大碍。”伦纳德医生道,“你可以起来走两步,嗯,你头上破了皮,缝了两针,包扎好了,最近不要让伤口碰水……” 李谦起身来走了几步,身上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是的确像伦纳德医生说的那样,走动什么的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再过一个星期,你差不多就能全好了。”伦纳德医生说道。 李谦便又向伦纳德医生问明了救了自己的那个吴浩的住处,然后便拿上自己的外套,摸了摸口袋,钱包果然已经没有了,不过李谦知道,这钱包多半是是被那些白人混混抢走了。好在里面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钱也不算多。没了也就算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走出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穿越了。 走出门,是一条狭窄的巷道。这里是巴黎的贫民区,街道上污水横流——这一点和若干年后其实也差不太多,这不过眼前的贫民窟当中的人还都是白种人。基本上看不到其他人种。而这个贫民窟的规模之大,人员之多,也说明,这应该不是有人整蛊。 李谦又抬起头来,向着四面望了望,不出所料地看到了埃菲尔铁塔。 借助铁塔,李谦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便依照记忆,向着巴黎高师的方向走去。 “不亲眼看看如今的高师,还是有些不死心呀。” 他如今身无分文,所以就连有轨电车都坐不了,也只能靠11路来解决问题了。作为一个富二代,哪怕只是一个远东的蛮夷国家的富二代,李谦其实也是不太习惯自己走路的。——嗯,在这个时代,欧洲人看中国人,的确是把我们当做蛮夷的。在法国大文豪维克多·雨果写给巴特勒上校,关于如何看待“火烧圆明园”这一事件的著名信件中,雨果先生在痛斥英国和法国是两个强盗的同时,也还有这样的一句话: “我们欧洲人是文明人,中国人在我们眼里是野蛮人,这就是文明对野蛮所干的勾当。”早在雨果的时代,中国在欧洲人心目中的形象就已经不再是马可波罗以至于伏尔泰眼中的黄金国了,而是一个未开化的野蛮人的国度了。 走了不过一小段,李谦就意识到,这个身体,和二十一世纪的那个身体,的确是有很大不同。二十一世纪的那个身体,嗯,在那个记忆中,他本科是在国内的水木大学读的书,水木大学的一大传统就是长跑,所以这点距离,如果是二十一世纪的那个自己,直接长跑过去都不太需要喘气的。但是这具身体,嗯,才走了这么点远,还不知道有没有五千步呢,就已经有一点喘气了。 想到有没有五千步的时候,李谦甚至习惯性的将手伸进口袋里,想要摸出手机来看看步数,但随即笑了起来——这个时代,自己的口袋里怎么会有这个呢? 不过虽然走得不远,但是李谦已经越来越确定,自己的确是穿越回民国时代了。不过既然已经做出了走到学校去看看的决定,李谦还是决定,咬着牙也要走过去看看,不过他心中也已经开始批评自己事先没有做好规划了。 “最合理的规划应该是先回住处,拿钱,然后坐车去的。我真傻,真的,学了这么多年的数学,居然连这样简单的规划都不会去做。” 不过虽然这样想,但是现在已经走这么远了,在转回去,似乎也有点,总之李谦是太过不了解如今自己的这具身体了。 咬着牙,忍着疼痛,又走了一段。李谦一边走一边总结这具身体的相关记忆,然后,他终于欣慰的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具身体还是有优点的,那就是,他对某些在这个时代,在中国广泛流行的精神类药物,没有任何依赖。 本着不见棺材不掉泪的精神,李谦咬着牙,真的走到了巴黎高师,往里面看了看,的确是上个世纪的巴黎高师的样子,然后呢,然后自然是咬着牙走回去了。 因为一开始错误的估计这个身体的力量和耐力,所以这一趟,花了他预计的两倍的时间,而在时间判断上的错误,使得他回到住处的时候,都已经到了晚上了。 李谦在里昂车站附近租了一处房子。里昂车站这地方,在一次大战的时候,这里是华工们聚居的地方。后来战争结束后,华工们却并没有完全回国,他们中的大部分依旧住在这里。再后来,来巴黎留学的学生什么的,也有不少都选择住在这里。就连李谦这样的富二代也不例外。因为在法国人眼里,哪怕是李谦这样的富二代,也不过是一个稍微有钱一点的蛮夷而已。所以,蛮夷们也是要报团取暖的,哪怕是高等蛮夷。 第二章,我要当大师 在确定了自己的确是穿越到了民国时期之后,李谦又整理了一下这具身体的记忆,他的父亲李光,当年曾经参与过洋务运动,和北洋的不少人都认识,现在在国内开着一家叫做“顺鑫”的钱庄。算起来,也是上海滩的上层人物。 他爸爸一辈子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李谦是最小的一个。他的大哥,甚至连名字都来不及有,就夭折了。此后他爸爸又连续的迎来了三个女儿,除了李谦的二姐在三岁的时候夭折了之外,另外两个姐姐倒是都健康长大了。但是李光打下了这份家业,却没有一个能继承香火的,这一直是老头子的心病。 老头子到了快五十岁的时候,都已经四十岁了的大太太王氏却意外地怀孕了。而且居然顺利地生下了家族中唯一的一个男孩子——李谦。李光夫妇老来得子,自然是将李谦看得格外珍贵,真是捧在手里拍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然而自古慈母多败儿,更何况是爸爸妈妈再加上两个姐姐一起抬着溺爱呢?李谦觉得,自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居然仅仅只是成了一个连开平方都不会的废物点心,而没有变成一个每本网络小说里都有的,专门欺男霸女,然后成为主角装B打脸的踏脚石的大煞笔。 “这充分地说明了,我的本质还是非常好的。虽然,的确是有那么点废物。” 在回顾这个身体的过去的时候,李谦顺手给自己发了一张好人卡。 不过李谦虽然没有被培养成那种大煞笔,但的确是被培养成了一个“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的废物点心。甚至就连他大姐都说他文不能看账本,武不能看码头,将来可怎么办。 李光自然知道,自己把儿子教废物了。但是一看见儿子的脸,便忍不下心来狠狠操练他。于是便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个借口——孩子还小呢。 两年前,老头子大病了一场,差点就去见了列祖列宗。在重病的时候,老头子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儿子会有什么结局。他很清楚,自己的儿子不是坏人,但是太没本事,自己留给他的财产,弄得不好,会要了他的命的。正所谓稚子持千金于闹市,不出问题才怪呢。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比如说著名的大实业家张謇,一辈子创办了二十家企业,三百七十所学校,有着巨大的社会影响,袁世凯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但等他去世了,再加上老北洋都倒台了,他的儿子张孝若(其实他儿子的能力还相当不错)就突然被自己的保镖乱枪打死了,而这个保镖在杀人之后,也立刻自杀了。于是这事情便不了了之了。有意思的是,这个保镖的家人,此后都是杜月笙养着的,而原本属于张家的,杜老板买了好几次都买不来的大达轮船公司,就变成杜老板的产业了。 当然,这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但是类似的事情可不是一件两件,李光自己能力不错,又和上面有联系,加上身段柔软,别看资历老,地位高,但是需要下跪的时候,也能很麻利地跪下去,所以他活着的时候,问题是不大的。但是他要是不在了,就李谦那样子,本事没多少,心又不黑,偏偏架子还不小。这样不出事,那才是怪了呢。 所以老头子便和自己的大女婿章远商量。章远是震旦大学的法语教授,字“任重”,老头子一向很喜欢,也很信任他。老头子对章远表示:“李谦这毛小子,不是蠢人,但是真的是太废物了,当然这都怪我太宠着他。如今我想要好好的捶打捶打,锻炼锻炼他,只是我自己却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如今只能问问任重你,看有什么办法没有了。” 于是章远就给老头子出了个主意,让李谦到法国来留学。在法国没有家人帮衬着,只能靠自己,人家也不会卖李光的面子什么的,正好可以让李谦学学,受点锻炼。 老头子还是很不放心,不过想想自己儿子虽然没本事,但是也不是个会主动惹事的二世祖。到了法国,人家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专门谋财害命什么的也不太会。 于是老头子就问道:“任重你在法国那边有什么朋友可以托付着照看照看他的?” “我有个学生,叫做曾琦,如今正好在法国留学。曾琦这人,颇有才华,好学不倦。人也非常能干,将来会大有前途的。他和章太炎先生也认识,章太炎先生对他评价也不错。涉川(李谦的字)他虽然不好学,但是待人倒也诚恳,不会惹人厌恶,借这个机会认识一下曾琦,顺带着认识一下他的那些朋友。嗯,曾琦还是‘少年中国学会’的活跃成员。岳父大人可知道这个学会?” 李光虽然是个商人,但对这些事情其实也是相当关注的,便回答道:“可是李大钊教授他们弄的那个,我听说,蔡孑民先生对这个学会的评价很高。” 章远便点点头道:“岳父说的是,这‘少年中国学会’,当中的人都是我中国青年人中的翘楚。将来必是主宰中国的人物。涉川弟弟人本来也本分,自己不会惹事。如果认得了这样的一些人,也不要太熟,只要能混个脸熟,将来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人家也不敢轻易拿捏他了。再说,到了法国,学点真本事,回来也是好事情。” 就这样,啥都不懂的李谦,就被送到大姐夫那里,突击学习了一段时间的法语,然后就到法国来了。要说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里,把法语学得勉强能用,那还主要是因为,那些日子都住在大姐家里。在家里的时候,老头子老妈都好对付,有什么事情,卖个萌就过去了。只有大姐把脸一板……在家里李谦最怕的就是大姐了。当初大姐出嫁的时候,李谦一方面有点舍不得,但一方面也在庆幸,总算把这个恶婆娘送走了,于是浑身都轻松了。没想到,这次又落到她的手上了。 然后李谦就到法国来了。 大姐夫给他联系了一个预科学校,先在那里学一阵子,然后再去考一所金融学校。一般来说,考上这所私立的学校并不算难,只要你的钱够多。 但是到了法国,几乎完全没人管了的李谦,立刻就放飞了自己。曾琦呢,毕竟只是朋友,也不太好管他。加上曾琦自己这会儿也很忙,所以,李谦立刻熟练地进入到了混吃等死的状态。结果自然是在预科学校里面什么都没学到。所以哪怕是那所基本上只要有钱就行的金融学校,李谦能不能考上,都成了问题。 对,能不能考上的确成了问题。不但是过去的那个李谦的问题,也是现在的李谦的问题。因为现在的这个李谦,虽然是学霸人设,但是那是数学方面的学霸人设,隔行如隔山呀。 不过如果以前的那位李谦在上课的时候做了笔记,那学霸李谦觉得,自己看几遍,然后通过考试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富二代李谦要是会在课堂上做笔记,那他就绝不会连开平方都不会。 其实认认真真地将富二代李谦的课本翻一翻,学霸李谦也还是能轻松地对付这种考试的。但是,看了看这所金融学校的名字,什么“安托克金融学校”,从来没听说过。而且这学校的毕业证,法国政府都不承认它的效力。当然,学霸李谦上辈子拿到的毕业证当中也一个是法国政府不承认其效力的。 “考这种学校,那还不如直接去买一个克莱登大学的博士呢。”李谦忍不住想道。 如今,李谦也要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下考虑了。李谦觉得自己穿到民国,而且穿成富二代,其实也还是很不错的,自己别的干不了,在这个时代来当个学贯中西的大师,应该还是可以的。 既然要当一个大师,这个什么“安托克金融学校”,未免太低级了,你看看人家胡适,虽然一开始的那个博士学位也是克莱登的,但是人家好歹是康奈尔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的。虽然在这个时代,北美的大学,依旧是要被欧洲的老牌大学鄙视的。 既然要当大师,而且还是想当个数学大师。(毕竟,这个熟悉,而且相比其他学科,数学对实验条件什么的要求不高)又在巴黎,要不干脆再读一次,然后在大学阶段,就获得不少重要发现……可惜这个时代还没有菲尔茨奖。 这样想着,李谦就给自己的将来先确定了一个小目标:再次考上巴黎高师数学系,然后在学习期间,先做出一点成绩,弄点小名气出来。毕竟,那个谁说过,出名要趁早的。 不过即使是学霸李谦,在准备考巴黎高师之前,也还是需要准备的。因为他在那个时空学的是数学,不是数学史。所以,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就是,他不知道现在他手头上的工具,哪些是已经有了的,哪些是可以给他做将来装逼的资本的。这就必须去买一些书回来认真研究一下了。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着急的事情,最着急的事情首先还是去找那个救了他,并将他送到伦纳德医生那里去的那位叫做吴浩的老乡。是的,老乡,如今在欧洲,所有来自中国的,都是老乡。 第二天是星期天,倒是个去拜访人家的好时间。李谦买了一点礼品,然后便出了门。吴浩的住的地方和李谦住的地方不远,只隔着一条街而已。这一片本来就是中国人首选的区域,准确的说,甚至更应该说是黄种人在巴黎首选的居住区,就连日本人往往都喜欢住在这里,这倒不是因为日本人的“大东亚意识”,事实上,日本人恨不得把身上的皮换一套,好“脱亚入欧”。只是高傲的欧洲人根本不屑于分辨日本人和中国人直接的区别,就好像去动物园看猴子的人,多半懒得去分辨台湾猕猴和日本猕猴的区别。 所以当自以为是“文明人”,是“荣誉白人”的日本人,跑到巴黎其他区租房子的时候,总是容易碰壁。最后还是发现里昂车站区域的法国人,更习惯和黄种人打交道,在这里租房子什么的更方便,也更便宜。于是“荣誉白人”们也就勉为其难地住在这里了。当然这种经历并不会让他们更仇恨白人,只会让他们更痛恨拖了他们后腿的中国人。 李谦依照伦纳德医生给的地址,找到了吴浩租住的地方。这是一个朝北的小阁楼,房间狭小,而且因为朝向问题,照不到阳光。住在里面,多半并不舒服。不过这类房子一般来说,也都有一个非常好的优点,那就是房租便宜。 只是李谦来的时间似乎不太对,吴浩并不在。李谦向他的房东——一个有着一头灰白色的头发的老太太打听关于吴浩的事情。老太太对这个中国人的印象显然很不错。她告诉;李谦:“你找吴浩?你是那个帅小伙的朋友?嗯,那个小伙子现在不在。嗯,他可能要到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李谦当然不可能一整天都呆在这里等,于是他便向房东表示到傍晚的时候再来拜访,并留下了一张表示感谢的纸条,又将礼物也留在那里,然后便离开了。 从吴浩的住处出来,李谦便搭上电车,去了找了一家书店,买了一堆的数学书,付了钱,然后让店里的服务员用绳子将这些书捆在一起。那个店员瞟了李谦一眼,见他是个黄种人,便颇有点不情愿,只是拿了根绳子,抛了过来道:“你自己捆。” 说完便扭过头去,嘴里还嘀嘀咕咕的,李谦隐隐地听到什么“猴子”什么的。若是在后世,李谦肯定是要跳起来抗议“种族歧视”的。但在这个时代,反种族歧视还不是一种政治正确;相反,“种族歧视”才是这个时代的政治正确。 考虑到这里是白皮的地盘,李谦决定,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比较好。不过在这个时代,世界上哪里不是白皮的地盘呢?就会回了上海,如果他是个普通人,被白皮骂了,难道和在巴黎就有区别吗?说不定比在巴黎还要坑。 李谦便自己将书捆了起来,用手提着往外面走,但是……嗯,还真是大姐说的话就没得错的。李谦就是一个“文不能看账本,武不能看码头”的废物。如今虽然“看账本”的问题不大了,但是“看码头”,别说“看码头”了,就连提这么几本书,才走了几步路,居然就提不动了。 “这……这身体也太废物了吧?又不抽鸦片,怎么就这么手无缚鸡之力?”李谦忍不住就又怀念起了后世的那个身体了。想想那会儿,那会儿李谦跑个长跑能吊打中国男子足球队的大部分职业球员,骑个自行车还能在上面架上个笔记本电脑一边骑一边学习。哪像现在,连几本书都提不动? 正这样想着,一句中国话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要帮忙吗?” 李谦抬起头来,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的黄种人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 第三章,原来吴浩才是真的大佬 “您是中国人?”李谦楞了一下。 “是呀,中国人。”那个年轻人一边笑,一边帮着提起了这些书,“到了欧洲,中国人应该帮中国人。” “谢谢了。”有他搭了一把手,李谦的确感到轻松多了。 “你学数学的?”那人和李谦一起提着书往外走,一边问道。 “是呀,鄙人李谦,还没有请教兄台高姓大名。”李谦一边走一边道。 “什么高姓大名,我姓赵,赵国富。”那个人回答道,“如今在法国勤工俭学。” 所谓的到法国勤工俭学,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法国死了太多的人。所以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候,法国的年轻人并不足以将工厂填满,再说,法国工人也比中国工人昂贵。所以,当一战结束之后,那些来自中国的劳工并没有马上全部回国,至少还有二十万的华工,继续在法国的各家工厂中工作。 只是依照协议,这些华工迟早还是要回国的。所以一些法国人灵机一动,就弄出了个“勤工俭学”的玩意儿出来了。 在中国国内有不少的穷学生也想要到“先进国家”留学学习,但是他们没有钱。法国人便以“勤工俭学”的名义,把他们弄到法国来,让他们白天在工厂工作,到了晚上,就去各种专门针对他们的学校学习。这就是所谓的勤工俭学。 对于法国人来说,他们并不关心中国人在法国是不是学到了什么知识——对法国人来说,这真的不重要。他们关心的是,能不能把法国的工厂塞满。如今一战刚刚结束,战争结束后的恢复带来了市场的需求,尤其是当世界第二大工业国德国倒下之后,他原本占据的市场有不少都被迫让出来了,法国人正在和英国人当然还有更可恨的美国人争夺市场,谁的工厂这个时候开工的情况好,谁就能占便宜。 而且来“勤工俭学”的中国人,相比北洋政府当初送来的那些华工,受教育的程度要高不少,毕竟他们在中国国内的时候,也是受过一定的教育的,甚至放在中国国内,都能算知识分子了。 当然,在法国人眼里,中国是未开化的国家,中国人自然都是野蛮人。野蛮人的“知识分子”,最多也不过就像是波西米亚人的巫师,懂得一点似是而非的乱七八糟玩意儿而已。不过即使是这样的,他们总归还是要比一般的野蛮人强一点好用一点的。 这些中国学生,来到法国之后,白天在工厂中工作,通常一干就是十个小时。只有晚上才能在那些非正规的学校里学习。一般来说,一般的人在白天的时候,经过了十个小时的高强度的劳动,到了晚上,哪里还能有精力进行学习?再加上那些非正规的学校,本身水平也不高,他们在那里又能学到些什么呢? 但是事实上,他们真的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后来,在那一批勤工俭学的,白天在工厂里干十个小时的力气活,晚上咬着牙在那些非正规的学校里学习的中国人当中涌现出了一大批在华夏的历史上起到了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伟人。法国的那些不起眼的,不正规的,连个国家承认的文凭都没有的,甚至就是临时凑活出来的,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没有的学校,培养出了中国未来最伟大的一批伟人,它们对中国做出的贡献,超过了世界上任何一所“名校”。 这一现象的出现,是由多个原因造成的。首先,这批勤工俭学的学子本身就是中华民族的精英,他们自身素质太高。其次,法国人虽然并没有给他们提供什么像样的学习环境,但是法国人也没有刻意的去阻止他们学习。没有弄出什么“中国人就老老实实地学习一下卢梭和伏尔泰,不要让他们学拉普拉斯和傅里叶”之类的玩意儿。事实上,对于他们能学到什么,法国人根本不关心。 另外还有一点也是不能不承认的,那就是在那个时代,中国和欧洲之间的差距的确非常大,甚至于大到了即使是在法国的野鸡学校,只要你用心学,也能学到大量的,在国内根本学不到的东西。 不过最关键的一点还是,这些风华正茂的有志青年,在这里,真正的接触了,了解了什么是工业国,什么是大工业生产模式。相比李谦这样的,或者是像徐志摩、胡适之等人这样的,从中国的学校,跑到外国的名校,绝大多数时间甚至是所有的时间,都处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漂浮在上层的状态。他们在中国的时候,眼睛只看得到那些东方绅士们的相互吹捧的文会;在西方的时候,也只看得到剑河岸边“夕阳下的金柳”。他们拿着世界名校的博士学位,自以为学贯中西,但是在事实上,他们既不能真正的理解西方,也不能真正的理解中国。 若干年之后,这些学贯中西的大师,秉承着中国古老的“学而优则仕”的传统,占据了政府中最为重要的位置,然后呢? 某位美国记者对他们和他们的政府作了这样的描述:“我花了一年多时间才弄明白,这个“国民政府”中任何一个说着流利英语的高官都是和他的国民完全脱节的。他们对自己的人民,甚至对重庆这座古老的城市都一无所知,要想找他们了解一点中国的真实情况简直就是缘木求鱼。这批人生活在英语之中,彼此说的,想的,梦的都是英语。” 而相形之下,那些白天在工厂扛大包,夜晚在不入流的,甚至留个名字都没留下来的的野鸡学校学习的年轻人,他们在法国深入工厂勤工俭学,亲眼目睹,亲身体验了大工业的运行;他们回到中国,深入中国的工厂和农村,和工人们一起工作,和农民们一起插秧。他们从法国从西方看到了追赶的目标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在中国的田间,看到了人民到底需要什么,愿意为什么而抛头洒血。这才是中华民族真正最宝贵的人才,这才是中国真正的精英。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来自后世的李谦,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是对这一段历史还是有一些了解的,所以他并没有这个时代的那些能自费出国读正规学校的“高材生”(其实大部分是高财生)对于勤工俭学的学生的普遍的傲慢。(在那些人看来,所谓勤工俭学的学生,根本就是劳工而已,在他们看来,劳工和自己,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但是李谦却是没有这样的毛病的。 “勤工俭学?”李谦想起来了,貌似历史上有不少伟人,这个时候就是在法国勤工俭学的,“嗯,那您现在是在学什么?” “在学一些技术知识,还有,我还在自学一些社会学和经济学的东西。”赵国富道,“不知道李兄你是在……” “啊,我呀,”李谦笑了,“我家里人送我来巴黎学金融,嗯,就是学怎么放高利贷。但是我对这个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学这些,对现在的中国也没什么用。所以我自作主张,偷偷改学了数学。嗯,数学才是我真正喜欢的东西。而且,数学作为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总还是有用的。如今我正在准备考高师的数学系,呵呵,老头子还不知道呢。” 赵国富也笑了:“看来李兄是富家子弟了,也是,要是没钱,哪里能一口气买下这么多书?我如今自学政治经济学,有些问题涉及到一些数学,我很多地方都不太懂,不知道能不能向李兄请教一下。” 李谦想了想,道:“这没问题,只要你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找我。嗯,只限于白天,我的那个犹太房东,有睡眠问题,最反对有人晚上上门了。或者我们也可以约定一个时间,比如周日的白天,就最好了。” 李谦觉得,就自己的数学水平,教一下这些勤工俭学的学生,问题应该还是不大的。甚至于直接到巴黎高师去当个教授都是够格的。说不定还能装个逼道:“爱因斯坦当然很不错,就是数学还是没学好。” 所以说最适合穿越回去的还是学自然科学的,因为自然科学的每一代人,都是稳稳地站在前一代的巨人的肩膀上的,都是可以俯视前人的。而学艺术什么的穿回去了,真的遇到了李白、苏轼这样的大牛,你还是啥都不算。 “要说白天的时间,我现在倒是多了,每个白天都有时间。”赵国富笑了起来。 “怎么?”李谦对勤工俭学的情况也是知道一点的,所以有点诧异。 “我把书带到工厂里面去,吃饭的时候看,结果被工头发现了,然后报告给了经理,然后我就被开除了。现在暂时我还没找到工作,所以我如今倒真的是有时间的。不知道李兄住在哪里,我帮李兄把这送回去?” “那多谢了。”李谦便说出了自己的住处。 “我们住的地方不远。”赵国富说。 “那肯定,中国人都住在那一块。”李谦道,“对了,赵兄在工厂看什么书被开除的,按说不是上工的时间,他们应该不会管的呀?” “是卡尔·马克思的《资本论》。”赵国富回答道。 “哦,那难怪,这就可以理解了。”李谦点点头道,“他们觉得你是不安定因素了。要赶紧排除风险,避免传染。” “那他们的动作可就慢了,我已经传染了不少人了。”赵国富哈哈笑道。 暂时失业了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现在需要工人的工厂还很多,而且因为华工的影响,法国人也比较能接受中国工人。 两个人便一起坐上了一辆电车,回到了李谦的住处,赵国富便提出了一些问题,然后李谦便一一加以解答,在这个过程中,李谦发现,赵国富原有的数学底子相当的不对劲,于是他忍不住皱起眉头道: “我说老赵呀,你这数学跟谁学的呀,你看看,这个问题都涉及到线性代数了,但是你这里,连最基础的东西都没搞明白,你这是怎么搞的嘛?” “有一些是在国内学的,还有一些是国内学的不够用,自学的。”赵国富摸摸脑袋,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难怪,都是自学的。”李谦摇了摇头。后世好多数学方面的民科,就是这样练成的。 “国内的数学的基础教材就编写得不怎么样,稍微进阶一点的更是到处都是错漏。到处都是错漏倒也罢了,更要命的是,到处都是错漏的教材还不成体系,东一榔头西一棒的,凌乱得很,等我将来学成回国了,一定要编一部好用的数学教科书。”李谦又继续道。 “那好,那国内的孩子们都会感谢你的。”赵国富道。 “感谢我?这怎么可能?”李谦笑道,“他们只会恨不得打死我的。嗯,就像我有时候遇到了难题,也会恨不得去把傅里叶从坟墓里面挖出来,复活他,然后再打死他,然后再重新装到棺材里面,再找几个黑人抬着,满巴黎示众,然后再埋下去一样。”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抬起头看看,太阳都已经偏西了。李谦的肚子咕噜嘟噜地响了起来,刚才他们忙于解决赵国富积累下的数学问题,顺便补上他知识基础上明显缺乏的一些地方,结果,一抬头,却发现他们都错过了午饭,甚至就连晚饭都要错过了。 “哎呀,我的肚子要抗议了。嗯,我请客,老赵,我们一起出去吃一顿。”李谦道。作为富二代,请人家吃个饭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这不好意思吧?都已经很麻烦你了。”赵国富说。 “没事儿,我有钱。吃大户也是应该的。”李谦道,“只是吃完了,我还得去拜访一位救命恩人,你还剩下的那几个问题,今天是来不及了。” “哦。”赵国富说,“你最近遇到了危险的事情?” “我在大街上遇到了一群白人酒鬼。他们不知道为啥就打了我一顿,把我打晕了过去。后来我在一位叫做伦纳德的医生的诊所中醒过来,他告诉我,是一位叫做吴浩的先生救了我,并且代付了医药费,我今天一早就去找他,虽然大恩不言谢,但是人家替我付了钱,这钱我怎么着也要还给人家不是?” “吴浩?”赵国富低着头想了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外国人说中国人的名字总是很怪的,因为他们总是说不准声调。那个吴浩我也认得,我们是朋友,嗯,他不叫吴浩,他叫伍豪。我们一起去找他,叫上他一起吃饭!” 第四章,人类的不平等 两个人便一起再次来到了伍豪的住处。一敲门,来开门的是房东老太太的侄女,最近她在没事的时候经常来老太太这里帮忙。 “赵,你是来找伍豪的吧?啊,还有这位我以前没见过的客人,应该是就是姑姑提到的上午来过的那位先生吧?伍豪在,你们在客厅等一等,我去把他叫下来。” 说完这个姑娘便直接一转身,向着楼上跑了过去,赵国富朝着李谦笑了笑,用中文道:“李兄弟,唉,人长得帅,真是在任何地方都更受人喜欢。” 李谦道不会误会赵国富这句话是说自己的,因为李谦虽然也算是“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但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不过一会儿,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接着一个青年就出现在李谦的面前。 在前世的历史教科书上,李谦看到过伍豪年轻时候的照片,比如说伍豪当年在黄埔军校当教务主任的时候的戎装照片。当然,那个时代的照片都是黑白的,而且清晰度也很糟糕,但是也多少可以看到伍豪年轻时候那逼人的英气,如今一见真人,顿时便忍不住感叹这个时代不仅仅是摄影技术不够好,那个给伍豪拍照的人的水平也一样不够好。 “他的照片要是我来拍,哪怕是用手机拍,拍完了往朋友圈一发,保证一大群小姐姐都要围拢过来找我要他的联系方式。”李谦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了一句,正要说话,便听赵国富笑道:“李兄弟,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吴浩。哈哈哈……” 他似乎是因为李谦法译中的时候,把伍豪翻译成了吴浩而颇为开心。不过这能怪李谦吗?在伦纳德那个波西米亚人的嘴巴里,这两个名字的读法完全没区别好不好。 “伍豪先生,我是李谦,就是上次被您救到伦纳德医生那里去的那个。救命之恩,不敢言谢,以后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伍豪先生只管开口就是了。”李谦赶紧说道。 “李先生不用客气,我们都是中国人,在如今的巴黎,我们都算是中国老乡,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伍,来的是你的朋友,你应该让他们进来坐下,喝一杯咖啡。”房东老太太笑道。 于是三个人便在房东的小客厅里坐了下来,房东的侄女给他们端来了咖啡。 伍豪向那个法国姑娘表示了感谢之后,便转过头向李谦道:“其实就在您离开的那天晚上,我就又去伦纳德医生的诊所,有一样东西我准备还给您。” 一边说,他还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巧的皮夹——显然,从阁楼里下来的时候,他就准备好了。 “嗯,李先生,这是我从那些家伙那里抢回来的,你看看,少了些什么没有。”伍豪用一口带着天津味道的北方话道。 李谦接过钱包,打开看了一眼道:“那几个小瘪三动作太慢,拿到了钱包,居然没有来得及把钱拿走。伍先生,我听伦纳德医生说,您为我支付了医药费,既然这个钱包在您这里,您为什么不直接从这里面拿钱呢?伦纳德医生说诊金是两个法郎,我这里面钱虽然不多,只有五个法郎,但是也足以支付了。” “没有得到主人允许,怎么能动他的钱呢?你那时候要是醒着,我肯定就让你自己掏钱了。”伍豪笑着回答道。 “伍先生真是有君子之风。”李谦赞叹道。 “好了,你们就不要谦让了,让人着急。伍兄,李兄弟呢,打算请你出去下馆子,我呢,也正打算打你们的秋风。嗯,我连中饭都没吃呢。”赵国富端起茶杯,将里面的咖啡一口喝光,然后站起身来道。 李谦便也跟着站起来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处不错的餐厅,价钱还算实惠,味道也不错,我们去边吃边谈吧。” 伍豪很清楚,赵国富和李谦肯定不是老朋友。如果是,而且难得的两个人都在法国,他此前不可能不向自己提起他。但如今赵国富对待李谦,却完全像是老朋友一样。这也让伍豪心中颇为诧异,对李谦也隐隐地看高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去吧。”伍豪说道。 于是大家便起身离开,李谦带着他们到了一家自己经常去的小店。这是一家相当地道的法国餐厅,当然价格也相对的比较法国,一般来说,华工什么的是根本就不敢进去的。不过李谦不缺钱,倒是这里的常客了。 这家餐厅的规矩,其实是相当的以貌取人的,比如说《警察与赞美诗》中的苏比,如果为了去布莱克韦尔岛度个假,而打起了这家餐厅的主意,那么他的结局多半是被一双强壮有力的手推了一个转身然后无声无息地回到了人行道上。 一般来说华人是很少能进入这种餐厅的,李谦有钱,但也是所谓的法国朋友最初把他带进来的,不过如今他已经是这里的常客,小餐厅的人都认识他了,所以他可以带人进来了。 伍豪进去也不是问题,虽然他是个黄种人,而且身上的衣服也就是一般工人的服装,单单看这身衣服,就是他是白种人,多半也是苏比的那个结局,但是侍者朝他望了过去,眼睛紧盯着他,却没看清他的人种和衣服,同时也忘记了自己的职责,只在心里感叹:“好一个器宇轩昂的大帅哥,他一定会让很多姑娘晚上睡不着觉的。” 于是伍豪也毫无问题地进去了。但是到赵国富这里,侍者的视力一下子就又恢复了,然而他的头脑却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于是他便将跟在伍豪后面的赵国富拦住了,他的手熟练地搭在了赵国富的肩膀上,就打算无声无息地将他推一个转身。 “这是我的朋友,是我邀请他来的。”李谦赶紧道。 侍者看了一眼赵国富,又看了一眼李谦,似乎有点迟疑,不过他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了,李谦是这里的常客,消费不低,而且还给小费。 “啊,李先生,对不起。”侍者赶紧道。 接着一个领班也迎了上来:“李先生,您好。您需要一个单间吗?我看您可能需要和朋友们谈些朋友之间的事情。” 李谦知道,所谓的“单间”其实是不想让赵国富被太多人看到。嗯,虽然伍豪穿得和赵国富基本上没啥两样,但是大家都不会嫌弃他的。 不过李谦并不打算揭穿他,而是向他点了点头,他也的确需要一个单间,以避免一些麻烦和干扰。 “那就麻烦你了,特尼斯先生。”李谦点头道。 特尼斯便带着李谦三个进了一个单间,几个人在里面坐了下来,李谦随便点了几个菜,特尼斯便退了出去。 “这些法国佬,真是狗眼看人低。”等特尼斯退出去了,赵国富便不满意地用汉语道。赵国富也不是傻子,哪有看不出那些法国人的意思的道理。 “自古以来,做这类买卖的都是这样子的,论嫌贫爱富,外国人在这方面和中国人其实没什么区别,国内的家伙也是这样子的。法国人同样这样,在面对我的时候,是以财富的不平等代替了出身的不平等;在面对伍兄的时候,是以审美的不平等代替了财富的不平等。”李谦也道。 “那凭什么他就不拦这家伙?……嗯,那是以貌取人,李兄弟说的不错,法国人其实和中国人真的很像的。”赵国富说。 “是很像,实际上世界上虽然有这么多的人种、民族、国家。但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谁真的比谁天生的强?不过是提前走了一步或是慢走了一步而已。”李谦也跟着道。 “前两天,我就遇到了一个日本人,他就认为日本是优等民族,中国是劣等民族。气的我真想和他打一架,不过他们人多……” “他们人多,你就先战略撤退了?”伍豪哈哈笑道。 “那是自然,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能打的。”赵国富也不以为忤。 “若是我,我也会先看看人家到底有多少人,如果只有三四个,那也罢了;如果超过了五个人,那我也只有战略撤退的了。”伍豪也笑道。 “李兄弟,要是你,你怎么办?”赵国富却又道。 “我?”李谦想了想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我都打不过。嗯,我先撤退,到接到拐角,找个白皮,给他两个法郎,让他去和日本人讲讲道理。嗯,这也叫以夷制夷。” 大家便一起笑了起来。不过笑过之后,李谦却又道:“这话也就说说笑话而已。归根到底,中国还是太弱了,不改变是不行了。” “不知道李兄弟觉得中国该如何改?”伍豪问道。 “当然是要尽快的实现工业化。”李谦道。 单单听李谦的话,很容易将他归入“实业救国”这一派,考虑到李谦富二代的身份,就更容易让人这样想了,然而李谦却又这样问道:“伍兄、赵兄,我前面跟赵兄交谈,知道你们在读卡尔马克思的书。他的书太长,我没时间全读,只稍微了解了一点。不过他的观点中有一点,我却是非常非常的赞同和钦佩,简直是要五体投地了。你们知道是什么观点吗?” 伍豪颇为惊讶地看了李谦一眼,又看了赵国富一眼,然后道:“不知道李兄弟这么推崇的,是哪个观点。” “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质的生活资料的生产,从而一个民族或一个时代的一定的经济发展阶段,便构成基础,人们的国家设施、法的观点、艺术以至宗教观念,就是从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的,因而,也必须由这个基础来解释。”李谦道。 “原来是这个观点。”伍豪点了点头,越发地觉得李谦不简单。因为一般人在接触到马克思主义的时候,要么就是被共产主义对未来的描绘所吸引,要么就是关注到它对资本主义制度的各种批判。而李谦却一下子关注到了他在哲学上的根基之一的历史唯物主义。 “这个发现了不起呀,一下子就解决了很多问题。”李谦继续说道,“我听说当年鉴湖女侠东渡日本的时候,正好遇到日俄战争。日军在码头整装待发,各界百姓都前来相送,朝着他们欢呼喝彩。鉴湖女侠见此便感叹我中国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直如一盘散沙。小弟当年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颇有些疑虑,为什么我国我民,竟然会这样?后来知道了马克思先生的这种观念之后,又到欧洲,亲眼看到工业国是什么样子之后,再用以思考,便豁然开朗。 伍兄、李兄,你们看这法国社会的经济模式和我们中国有什么不同?法国是工业国,他们的经济乃是一个整体,任何一个法国人,都不能自外于整个社会。而我们中国呢,却还在相当程度上是一个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当然,这样的自然经济也越来越难以维持了。但是一个基本特征还在,那就是我们的经济,我们的生产,还是一个个的独立的小个体,而不是一整个社会的联合。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既然如此,国家有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有一盘散沙式的经济基础,便一定有一盘散沙的上层建筑。其实,在走上工业化道路之前,还居于自然经济状况下的时候,世界上又有哪个国家,哪个民族,不是一盘散沙?德意志分裂成无数个邦国,意大利一大堆的城邦乱跳,就是日本,难道就不是一盘散沙?相形之下,中国还算是这当中不那么散的一个呢。 一些日本人,一些欧洲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将这个社会学上的差异所带来的差距,错误的理解为了民族生理上的差异,还把达尔文的那些东西拖进社会学领域,搞起了民族歧视甚至是种族歧视。这真是又蠢又坏!” 伍豪听了,面露喜色道:“想不到李兄弟竟然有这样的觉悟,真是难得!不知道李兄弟觉得今后中国要如何才能实现工业化?” 第五章,道路问题 “这个问题可真的有点难了。”李谦摇摇头道,“不过从世界上其他工业国的道路,也可以略约地看到一点什么。嗯,一个国家的工业化,是需要非常多的投资的。而农业国,或者说自然经济状况下的国家,普遍是相当的贫困的。如果现在还是工业革命刚开始的时候,那倒也罢了,咬咬牙,勒紧裤带,像中国这样大的国家,总还是能够拿出一点积蓄,支撑起珍妮织布机所需要的一点原始积累的。 如果再像当年英国人,法国人那样,一方面对内压榨人民,弄出什么‘羊吃人’之类的玩意儿,一边又能满世界地到处弄殖民地,从殖民地再收刮一把,就像英国人,饿死了上百万的爱尔兰人,上千万印度人,再向中国这样的公共殖民地出卖鸦片,毒死几百万人,毒害几千万人,赚到的钱,就可以用来支撑大规模的工业建设的需要了。 又或者像美国,靠着杀光当地的土著民族,杀光印第安人,引入欧洲移民,同时又有宽阔的大西洋的保护,能让它抬高关税,保护自己的工业,这样也能发展起来。 最后就是像日本,先通过消灭一部分的封建力量获得启动资金,然后再通过,对内的残酷压迫,比如说把一代少女都丢到南洋的妓院里面去之类的手段,又能获得一笔资金,然后再对中国发起侵略战争,打败中国,弄一大笔赔款出来,就又有了一笔钱,然后用这个钱来发展工业,支持侵略战争,然后用侵略战争得到的利益再反过来支持国内的工业……” 说到这里,李谦忍不住叹了口气:“从上面的这些国家的工业化的情况来看,他们的工业化所需要的原始积累的完成,基本上都是一个套路,首先就是对内残酷压榨人民,嗯,我听说,当年英国人和荷兰人争夺纺织品市场的时候,荷兰的纺织工人,在进入纺织厂之后,平均寿命就只剩下五年多一点了。但是在这场竞争中,他们最终还是输给了英国人,因为英国的纺织工人只要进了纺织厂,平均寿命就只剩下三年左右了。 靠着更惨无人道的压榨,在穷人的累累尸骨之上,英国人压倒了荷兰人,取代了荷兰的殖民强国的地位,然后就可以更多的累死,饿死那些殖民地的土著了。这就是第二招,对外侵略掠夺。 无论是英国、法国,还是美国和日本,走的都是这样的一条路。而且,就像莎士比亚说的,‘以不义开始的事业,必须用罪恶去巩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业的扩张,对市场和原材料的需求,会让这个怪兽的胃口越来越大,所以各大工业国对世界其他国家的侵略也就不断深入。 但是我并不希望中国也走上这样的尸骨累累的路,更何况,如今时代变了,当年的那条路也已经走不通了。但是,不实现工业化是绝对不行的,因为只有工业国,才能真正的对抗另一个工业国。如果我们不能实现工业化,那么,印度人,甚至是北美印第安人的今天,就会成为我们的明天。所以,我们需要一条新的,甚至可能是说起来都不太合理的道路。“ “李兄弟,你为什么觉得老路走不通了?“伍豪问道。 “因为现在工业化的门槛更高了。”李谦叹了一口气,“如果还是一百多年前,有个简单的蒸汽机,简单的高炉,就能算工业化了。1806年,整个英国的生铁产量也只有25万吨。但已经是世界第一了。而如今呢,英国每年出产的粗钢就高达八百多万吨,但他已经不再是世界第一了,世界第一的美国,每年的钢产量甚至高达三四千万吨。世界进入工业化时代之后,一切的发展都是在加速之中。如今年产25万吨生铁的国家,在那些年产数百万,甚至数千万钢铁的国家看来,一样是侵略和奴役的对象。 当年张之洞建了汉阳铁厂,一年可以出数万吨钢材。但是那又如何?两位先生都是亲眼见过大机器生产的。一个钢铁厂,产能越高,平均到单位产品的成本就越低。像欧美的钢铁企业,他们因为技术上的优势,不但产品质量远远超过中国企业,而且成本也远远比中国企业低。再加上现在航运业发达,以至于运费大幅度下降了。这些外国商品,即使加上运费,成本也远远低于我们自己的小钢厂。所以在他们的压力下,我们国内的那些小企业,根本就没有竞争力,能够不破产都已经很难了,更不要说发展了。 其实类似的情况当年美国人也遇到过,当年美国铁路大发展的时候,需要大量的钢铁。美国有煤矿,有铁矿,有发达的水运,一切条件都很好,而且铁路大发展,也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市场需求,但是美国的钢铁企业呢,却根本就没能发展起来。为什么呢?因为来自欧洲的钢铁又便宜,质量又好。谁还会买美国钢铁?" “那美国人今天的钢铁企业是怎么发展起来的?”赵国富来了兴趣,赶紧问道。 “提高关税呗。”李谦道,“打完了第二次美英战争之后,美国人心里有谱了,不怕英国人把舰队开来了。人家有关税自主权,那个时候,航运水平有限,英国人在北美能投入的力量有限,也没法干涉。所以只要把关税提高,就能给国内的钢铁企业争取出生存和发展的空间。但是如今时代已经变化了,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正说着,上菜的就来上菜了。虽然明知道上菜的法国人听不懂中文,但是几个人还是停止了交谈。 等侍者上好了菜,李谦便给两个人都倒上一杯葡萄酒,然后便代为介绍起这里的菜肴。 “嗯,赵兄也饿了好久了,咱们也先别说话了,先解决物质基础才是重要的。”李谦笑道。 说起来这时候其实大家都饿了,虽然谈兴颇浓,但是如今这些食物端上来了,大家也是食指大动,于是便不再说话,专心地吃了起来。 三个人吃得都很快,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将餐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李谦知道赵国富和伍豪勤工俭学,从事的都是重体力劳动,食量肯定不会小,在点餐的时候,刻意多点了一些东西,但是还是被大家很快就吃光了。 填饱了肚子,大家便又就刚才的话题谈了起来。 “刚才李兄弟的话还没说完呢。”伍豪道,“不知道李兄弟说的新路到底是怎么样的?” “新路?历史上走得通的新路,将中国从开除球籍、亡国灭种的边缘拉了回来的新路,不就是你们走出来的吗?”李谦这样想着,却开口道:“新路是怎么样的,我哪里知道?不过我想,虽然从根本上来说,物质先于精神,但是,精神也是可以反作用于物质的。和帝国主义国家比钢铁,我们短时间内是肯定比不过的,但是我们可以从另一···个方向入手,在尽可能地弄出更多的钢的基础上,我们要努力地提升我们地组织度,降低我们国内的内耗。争取将每一份力量都调动起来,组织起来,尽可能高效地运用起来。这样或许我们能获得足以让我们抵挡帝国主义的武力入侵的力量,然后就可以像美国那样,提高关税,保护我们自己的重工业,最终完成我们的工业化。” 伍豪听了,点了点头,便又道:“李兄弟见识不凡,今后还要多多请教。啊,对了,刚才竟然忘了问一下,李兄弟如今是在学什么的?” 李谦正要回答,赵国富却抢先回答道:“李兄弟是学数学的,正准备报考高师呢。很多数学上的问题,便不用等张松年了,直接问李兄弟就行了。我中午之所以没有吃饭,就是因为我一直在向李兄弟请教数学问题。张松年总是呆在里昂,来巴黎的时间少,就算来了,也总是很忙,他虽然也是热心愿意帮大家的人,但是那点时间根本不够用。” “会不会太打扰李兄弟了?”伍豪微微皱起眉毛道。 “不会,不会。”李谦赶紧道,“正所谓教学相长,很多东西,我今天给赵兄讲了讲,自己的理解也深刻了不少。” 其实李谦并不打算就加入到伍豪他们当中,毕竟伍豪他们的道路虽然是拯救中国的几乎唯一的道路,但是这条路毕竟太凶险了。 首先,李谦怕死,如果真的跟随伍豪他们走上这条路,那真是命悬一线,需要非常好的运气,才能看到胜利的那一天。李谦可不想就像《红岩》中的许云峰那样,到了四九年十一月,共和国都建立了一个月之后,还有个人跑来对自己说:“李先生,不得不承认,你们胜利了,我们失败了。但是作为胜利者,您却看不到自己的胜利了,不知道您此时作何感想呢?”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虽然豪迈,但是” 必须承认,在死亡白色的寒光中,我,战栗了。谁愿意做陨石,或受难者冰冷的塑像,看着不熄的青春之火,在别人的手中传递?即使鸽子落在肩上,也感不到体温和呼吸,它们梳理一番羽毛,又匆匆飞去……“李谦不是坏人,但也不是一个大无畏的战士,他只是一个有一点特别的技能的普通人而已。 其次就是怕苦。想想中国革命的历程,那日子是何等的艰苦。上辈子李谦高三的时候,学的很苦,他的祖父鼓励他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在中国革命中,饿死的,累死的革命者,也不在少数。李谦觉得要是要过杨靖宇司令那样的,要用树皮和棉絮充饥的苦日子,那真还不如牺牲了的好。 至于最后的一点,那就是和他现在的屁股密切相关了。如果他如今是个贫下中农,是个工人,那自然是赞同共产主义道路的了。但是他现在穿成了富二代,成了资本家家里的少爷。又有国外留学的经历,回到国内,当一当民国大师,培养一堆徒子徒孙。平时保持个进步的政治态度,等共和国建立了,到政协当个委员,考虑到自己是学自然科学的,参与个国家重点项目,再顺便问李德胜同志要个墨宝挂起来,然后只要不主动参与政治斗争,要躲过后面的政治风险也不难。再然后,平安舒服一辈子,等死后还有一大堆徒子徒孙吹,难道不比提着脑袋去干革命强吗?这真是——岂不美哉! 不过虽然李谦并不打算成为一位英勇的革命者,一位挽救民族危亡的英雄,但李谦觉得,在不威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帮助一下伍豪他们,为这些华夏民族的最优秀、最高尚、最坚定的英雄儿女提供一点力所能及帮助,却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回避的责任。 “虽然我并不打算成为英雄,但是我至少应该发自内心的感谢这些英雄。“李谦就是这样想的。 在约定了经常一起见个面,以及在力所能及的前提下帮助那些勤工俭学的同学学习数学之后,三个人便离开了餐厅。在路上走了一段,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 李谦远望着伍豪他们离开,然后掉过头,往自己的住处走,冷不防地,却突然有个人一下子冒了出来,拦住了他。 “曾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谦颇为意外地道。 这个拦住他的人,就是他的大姐夫地学生,受到大姐夫章远地托付,要照顾他的曾琦。不过老实说,曾琦其实不太看得上这个“文不能看账本,武不能看码头”的纨绔子弟。加上他要忙的事情很多,所以其实他和李谦打的交道并不算多。但是就在刚才,他看到李谦居然和伍豪他们混到一起了,便觉得自己既然受人之托,便有责任来提醒一下李谦。 “涉川,你怎么会认识伍豪他们的?”曾琦皱着眉头问道。 第六章,谁的中国 李谦注意到曾琦在提到伍豪他们的时候,神色和语气都不太对劲,他知道曾琦这人的皇汉味道很重,一般来说,他对于在国外的中国人之间交往是持非常赞成的态度的。如今听他的语气,他和伍豪之间似乎很有些过节。 我们前面提到过,李谦总体上来说不是个坏人,虽然此前曾琦颇有点看不起他,对他的颜色也算不上好。但是李谦觉得那是对待此前的那个废物李谦的。而且曾琦这人也还算的是个有志青年,若是他和伍豪之间有什么误会,那他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帮着斡旋一下。 于是李谦便道:“几天前我在街上,不小心遇到几个法国醉鬼,莫名其妙地就被他们围殴。我又打不过他们,便只有被他们痛打了。脑袋上挨了一酒瓶,晕了过去。幸好伍豪兄从这里路过,打跑了那些醉鬼混混,还扛着我去诊所救治。就是这样认识的。我这次来,就是专门的登门拜谢的。” 曾琦点点头,咬着牙道:“这些白种人,一个个傲慢得很,着实可恶。伍豪这家伙,是韩慕侠的徒弟,别看他一副文静学生的样子,手头上其实相当硬,打架是一把好手,等闲的几个人都打不过他。” 李谦注意到,曾琦在说伍豪很能打的时候,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便又联想到刚才他的表现,心里便忍不住想:“他该不是被伍豪打过吧?” 果然,曾琦又接着说道:“他救了你,你去感谢他,那是应该的。只是伍豪这人……这人的人品其实是很好的,但是你别看他表面上文雅,性子却非常偏激,动起手来也很黑。上次我们和他们争执了起来,我和这家伙动了手,结果被他一拳头打在小肚子上,当时就晕了过去……总之,这人日后是要造反杀人的,是洪杨一流的人物,你日后最好不要和他们走得太近。” 李谦心想,伍豪他们将来要干的事情哪里是洪杨之流能比的?不过曾琦怎么着也算是熟人,于是他便对曾琦道:“既然你有这样的看法,那为啥还有和他打架?” “我们没打架。”曾琦道,“为了道路问题动手,那是中国未来的领路人的事情,怎么能叫打架呢?” “那难道还能叫战争?”李谦很想这样调侃一句。不过他也就歪了歪嘴吧,并没有说出来。 不过曾琦却明显看出了李谦并没有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便对他道:“你不要不以为意,我和你说的是非常认真的。嗯,你知道伍豪他们是信奉什么主义的吗?“ “我当然知道。“李谦想,不过他觉得,还是先装装傻比较好,所以他就摇了摇头。 “他们是信仰共产主义的。就像那帮子俄国人一样。“曾琦道。 “哦,那又怎么样?“ “哎,你怎么……对了,你知道共产主义是什么吗?“曾琦对李谦的迟钝很是不满,但是他立刻就又想到了一点,那就是,李谦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该不会连”共产主义“有哪些主张都不知道吧? “不是很清楚。”李谦继续装傻。 “就是要杀光有钱人,分他们的钱!”曾琦当然知道共产主义没这么简单,但是他觉得没必要和李谦这种不学无术的家伙谈太细致的东西,反正他也不懂。 “慕韩兄,”李谦道,“虽然我的确对共产主义所知不多。但是慕韩兄刚才也提到了,伍豪先生在人品上相当好。我也相信慕韩兄的判断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如果共产主义真的只是盗匪式的杀人抢钱,劫富济贫什么的,那么人品很好的伍豪先生又怎么会信仰它?而且,虽然我对共产主义的确所知有限,但我知道,若是真的只有这么点东西,它却不能让这么多人投身其中。嗯,俄国就是推行共产主义的国家,至少目前,共产主义的俄国,相比以前的俄国,对中国也要友好得多。” 听了这话,曾琦愣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前面的话可能对李谦太不尊重了。于是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道:“涉川,你说的不错。共产主义没这么简单。但是我所说的也不是对他们的污蔑。在俄国,当初的贵族和地主,以及有钱人们几乎都被杀光了。我想你在上海的时候也见到过一些白俄,应该知道,我并没有说假话。” 俄国革命之后,一大批的曾经有钱有地位的俄国佬,被迫逃离了俄罗斯。他们中的一部分跟追着高尔查克的军队撤往远东,然后就来了中国。这些白俄在革命中失去了他们大部分的财富,只靠着带出来的一些金银细软来维持生活。但是他们又习惯了过去的穷奢极欲的生活方式,所以他们很快就花光了从国内带出来的那点钱,然后,嗯,然后日本女人在生意场上就多了不少竞争对手。那些曾经的贵族小姐、夫人,不得不变成了站街女郎;而她们的丈夫或者兄弟,如果没有死在俄国的话,说不定就会变成雇佣兵,拿起武器,去替民国著名诗人张宗昌大帅打仗。 “如果中国真的走上了俄国那条路,那些白俄的遭遇,就是我们将来的遭遇。”曾琦继续说道,“我并不是在意于个人的得失,如果能够杀身救国,毁家纾难,我们都是在所不惜的。但是他们要走的那条路,却是要完全斩断我华夏文明的道路!” “慕韩兄,您说得也太夸张了吧?”李谦说到,同时他也意识到,曾琦和伍豪他们之间的问题绝不是误会这么简单,他们的矛盾是路线上矛盾,什么问题都可以妥协,但是路线问题,无法妥协。 “不夸张,一点都不夸张。比如说俄国,俄国的文化,甚至文明的基础是什么?不就是东正教和宗法制度吗?现在这一切,都被那些共产主义分子彻底摧毁了。如今的赤俄,哪里还是俄国?你知道,在俄国,东正教就类似于中国的儒道学说。共产主义者们也是要摧毁这一切的,就像当年洪杨那样。” 当年太平天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对于儒家的学说都是非常的排斥的,堪称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打倒孔家店。太平军将儒家的“四书五经”贬斥为“妖书”,他们所到之处,焚毁孔庙、学宫,毁禁儒家典籍。所以增剃头在他的《讨粤匪檄》中,也曾经这样申讨太平天国:“举中国数千年礼仪、人伦、诗书、典则,一旦扫地荡尽。” “当年洪杨排满,其实并不错。但是他们拿了外国人的基督教的一点东西,就想要将我华夏的一切传统尽数荡尽。那便比满洲人更可恨了。幸好有曾文正公力挽狂澜,否则我华夏文明便危险了。而今天呢,伍豪等人也想要中国强盛,但是他们却也走上了洪杨一样的路,拿了外国人的一点东西,就想要完全荡尽我华夏数千年之文脉。所以我说,他们是洪杨一流的人物。他们就算能让国家强盛,但是如果中国数千年的文脉被斩断,那这个强盛的中国,还是我们的中国吗?所以,涉川,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不要被他们蛊惑了。”曾琦又说道。 要说曾琦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对李谦的态度已经比以前要尊重多了,而且也的确相当的坦诚。不过李谦在听完了这话之后,心中却忍不住冷笑了起来。 “什么数千年的文脉,不就是文彦博的那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与百姓共治天下’吗?数千年来,中国一直都是‘士大夫’们的中国,从来就不是老百姓的中国。而眼前的曾琦,一向也是个‘爱国青年’,不过他爱的那个‘中华’,和伍豪同学当年说的‘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的那个‘中华’,显然并不是同一个国家。有些人,之所以热爱传统,之所以热爱数千年的文脉,他们真正爱的,其实不是别的,而是能高高的骑在人民百姓的头上的传统地位而已。而一旦当这些人保不住他们的哪个士大夫的中华的时候,他们就会对那个老百姓的中华恨之入骨,甚至保不准这些真诚的‘爱国者’就会弄出诸如‘宁赠友邦’的故事出来。嗯,某个据说是‘真正继承了华夏文明’的岛屿,不就是典型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李谦的脸上自然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气。 曾琦看李谦的脸色,知道自己并没能完全说服他,便叹了口气,又道:“涉川,我们来欧洲读书的,还是应该将精力放在读书上,不应该去搞那些别的东西。” 这话就越发地不真诚了。至少李谦知道,曾琦这段时间,到处跑,似乎就是在为成立一个叫做“中国青年党”的政党做准备。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李谦,还是那个废物李谦,所以他即不理解曾琦的政治主张,也不知道他要组织的这个党派的原因其实就是为了对付伍豪,以及他在“少年中国学会”中的那些曾经的朋友的。而即使现在的李谦,他所学过的历史书中,也不会告诉他,曾琦正在筹备中的这个党派,才是中国最早,也是最顽固的反共组织。虽然他的建立者曾琦,其实和另一边的创立者基本上都认识,甚至曾经都是朋友。 “人世难逢开口笑,上疆场彼此弯弓月,流尽了,郊原血……” 第七章,考试 总之,有了这样的想法,李谦和曾琦之间的谈话自然是很不投机了,虽然李谦并不想得罪曾琦。李谦在上辈子的历史书上根本就没有提到过曾琦这个人,但是李谦也并不因此就不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知道历史教科书的篇幅是有限的,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得去的。那些即使没能在历史教科书上名字的人,也绝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比如说,就李谦知道的,上海滩的一些连他老爹也惹不起的家伙,就都没有能在中学的历史教科书里面留下一个名字。 自己的姐夫对曾琦的评价很高,而且就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这家伙也的确很有能力,所以虽然没有在历史教科书上学到他的名字,(其实作为1948年底,新华社颁布的43名战犯之一,曾琦在民国时代也算是一个风云人物。)但是能不得罪他,李谦觉得还是不要得罪他的比较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民族资产阶级的软弱性”的表现了。 但是无论是在这一世还是在上一世,李谦都不是一个有城府而善于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的人。所以虽然已经做了好好好敷衍一下曾琦的打算,但是,他却并不具备这方面的技能。无论是废物纨绔,还是理工直男,都缺乏这方面的训练。所以曾琦还是明显地感到李谦对自己说的东西并没有听进去,也不见得认同自己的看法,只不过是出于礼貌而在敷衍自己。 不过曾琦倒没有因此产生什么愤怒的心思。曾琦毕竟不是某些网文中的那种你只要多看了我一眼,我就要杀你全家的主角。甚至于在曾琦看来,李谦因为得到过伍豪的救助,对伍豪产生了感激之情,进而不愿意听到关于他的坏话,这也是人之常情,甚至也正是李谦难得的优点。毕竟,这种做法也是“中华士大夫”的传统,哪怕是董卓这样的家伙,死了之后,蔡邕去痛哭一场,在中国“士大夫”的观点中,也是可以理解,甚至是正确的举动。 所以李谦的这种在曾琦看来明显有点敷衍的态度,反而让曾琦对他的印象还好了不少。在此之前,曾琦虽然因为自己的老师的托付,也是要照看照看李谦的,但是在心中,曾琦是真的看不起李谦的,当然就更谈不上 把李谦当作朋友了。在他的眼中,李谦这个富二代,也就是个陈叔宝之类的人物而已。相反,如今曾琦倒是觉得李谦至少不是全无心肝,不可造就。 于是倒是曾琦主动放弃了这个话题,转向了劝告李谦要好好学习。 “涉川,能到法国来学习是个难得的机会,而且人的少年时光有限,能够学得进东西的时间也有限。如果我记得不错,很快就应该是那个什么金融学校的入学考试了吧?你要抓紧时间复习呀。” 从“那个什么金融学校”来看,以前曾琦的确没有太把李谦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正在准备。”李谦并不打算将自己不打算学金融,而准备直接去考巴黎高师的事情告诉曾琦。虽然他对于自己能考上非常有信心,但是他并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曾琦,万一曾琦多嘴,把这事情弄得国内的大姐知道了,然后大姐,大姐绝不就会相信他是认真要靠高师学数学的,她一定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捣乱躲懒。一生气,就卡了李谦的钱,那李谦就真的要为五斗米折腰了。 “涉川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也可以来找我,我的地址你也知道,隔着不远的。”曾琦又很诚恳地补上了一句。 “我要是在学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只怕那个我不懂的问题的描述都不是你能听懂的。”李谦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不过在面子上他还是努力很诚恳地回答道:“一定一定,多谢曾兄了。” 两人又寒暄了两句,便告辞分别了。李谦回到住处,开始认真地研究这个时代的数学;而曾琦呢,他准备去找伍豪,就上次还没有讨论出结果来的某件事情,一起约个时间再讨论一下。当然,这类讨论进行过很多次,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达成过共识,以至于这样的讨论总是会有下一轮。而这一轮又一轮的讨论倒是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结果——让他们都和伦纳德医生成了朋友。 关于曾琦到底是如何和伍豪他们讨论问题的,李谦并没有太关注,考试的日子近了,即使是学霸李谦,也要小心应对。尤其是考试并不是只有数学一门,所以,其他的科目,比如文法什么的,李谦也要好好用功才行。而伍豪他们也知道李谦考试在即,所以也没有来找过他。据说赵国富同学积累下了一大堆的问题,准备在李谦考完了之后去拜访他,而他们的其它一些朋友,也为在巴黎地区又找到了一个可以给他们当数学老师的中国人而非常高兴。也许用不了多久,当李谦考完试之后,就会发现,自己要面临一个巨大的诱惑——成为一大批足以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中学的历史教科书上的人的数学老师。 就这样,日子迅速地流逝,很快就到了考试那一天。 李谦做好了准备,早早地就来到了考场。这时候考场还没有打开,,又过了一会儿,考生们陆陆续续的都到了。但是考场开门的时间依旧还没有到,于是大家有的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以舒缓临考时候的紧张,还有的则在抓紧时间最后一遍地看看自己的习题集什么的。 李谦并没有看习题集,老实说,这个时代巴黎高师的入学考试还难不住他。而且他觉得在临高前过多的看习题集,那就好像是在准备跑一万米之前,为了熟悉一下一万米的感觉,先去跑个一万米一样,除了消耗自己的精力,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不过李谦也没有和其他人聊天。这一来是因为他觉得对付这种考试,自己并不需要靠这种方式来疏解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紧张;更重要的则是,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得。 就在李谦找了个角落待着,准备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的时候,一个矮个子却朝着他跑了过来。李谦注意到,这个人也是个黄种人。 那人到了李谦面前,向他弯腰鞠了个躬。李谦心想:“麻烦了,该不会是个小鬼子吧?” 接着那个矮个子开口哇啦哇啦地不知道说了些啥,不过就那个“一挖一麻袋”的味道,李谦就知道是日语。要说虽然李谦上辈子学的是英语,这辈子学的是法语,从来就没学过日语,但是对日语他也不是完全不懂的。比如说,江户热的那些小电影当中的很多常用单词,李谦都懂。但是,那人说的,偏偏都不在这个范围内,所以李谦一句都没听明白。 看到李谦茫然的脸色,那个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便又说了句什么然后,便昂着头,努力的想要把鼻孔对着李谦。只是他的身高太矮,而李谦呢,因为小时候不缺钙,长大了也不缺爱,所以他的身高不错,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即使放在这个时代的欧洲,都算是高个子了。所以那家伙为了把鼻孔露出来,昂得脖子都快断了。这副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以至于李谦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般来说,在礼貌待人方面,李谦是从小就经过专门的训练的,如果不是实在忍不住,他也绝对不会这样的。但是…… 于是那个日本人越发的不满意了,他换了一口发音不太正常的法语问道:“你是中国人?” 在说到“中国人”这个词的时候,那个日本人明显的迟疑了一下。李谦想,他也许本来想要说的是“支那人”,只不过很显然,那家伙不知道这个词在法语中怎么说,所以最后不得不用了不带贬义的“中国人”这个词。 “日本人?”李谦回应道。 “中国人也来参加高师的考试?”那个日本人满脸不屑地道。在这个时代,很多日本人都有这么一种看法,那就是因为中国是弱国,中国人自然就是低能儿。而低能儿本身并没有什么错,但是低能儿却跑来参加高师这样的学校的招生考试,那就是他的错了。 还没等李谦开口回应呢?在另一边,一个法国人也许是注意到了他们,于是就冒出了这样一句:“天呀,我到底是来参加什么考试的呀,居然有两只猴子和我们一起考。”而他旁边的几个人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那个日本人愣了愣,接着便扭过头来,气急败坏地向李谦嚷嚷道:“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中国人,拖了我们的后腿!” 李谦看着那个狂怒的小日本,还有那些嘻嘻哈哈的法国人,心中却没有一点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最后他对那个小日本说:“你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是没法进行数学考试的。” 那个小日本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时候准备进场的钟声却响了起来,考场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李谦瞟了一眼那个小日本,便大踏步地向着考场走去。 第八章,考试2 面临考试,不管是日本人还是法国人也都顾不上李谦了,至于李谦,自然是毫不犹豫的给他们一个学霸之藐视,然后自然就把他们抛到脑后了。 要说试题呢,覆盖的范围很宽,涉及到的深度也不错,不过变态的技法倒不太多。对李谦来说都算不上难。数学题这种东西,会就会,不会就是不会。像李谦这样会的人,三下五除二的,分分钟就能搞定。要是碰到个不太会的,往往就是“把题目看了,稿纸画遍,也不能,解题意”,更不要说做出来了。 所以当李谦顺利的做完了试卷上最后的一道数学题,然后放下笔,直起身子的时候,他注意到,所有的其他考生还都低着头呢。 虽然李谦估计自己做了的题目,肯定是对的。但是他还是细细的又检查了一遍,确认的确不存在什么错误了,这才举手示意:我要交卷了。 监考的那个法国老师这时候同样也低着头,坐在讲台前,拿着一只笔,不知道在干什么,所以他根本就没有看到李谦在举手示意。李谦的手举了好一会儿,他都没看见。李谦只好又把手放下来了。 李谦倒不是要急着靠提前交卷来秀一把,而是下一门考的是法语。虽然他的法语也不错,但是就把握来说,是远远不能和数学比的,早点出去,调整一下,一遍下一场考试也是好的。 又过了一会儿,注意到那个监考老师总算是放下笔抬起了头,露出了他那消瘦的,戴着一副圆眼镜的脸。李谦赶紧又举起了手。 这一次,那个监考老师总算是注意到他了。 “啊,那位同学,有什么事情吗?“那个监考老师问道。 “我要交卷。“李谦简洁地回答道。 “啊。“阅卷老师道,”这次题目是有点难,但是不要太早放弃,说不定,你交了卷,一出门,就突然有思路了呢。“ “如果要出门才有思路,那不出门肯定就不会有思路的。“李谦并没有解释什么,反而这样回答道。 他们的对话自然被其他人听到了。那个正被一道数学题折磨得头晕眼花的小日本抬起头来,望了李谦一眼,露出了支那人果然缺乏斗志的鄙视,然后赶紧低下头去对着试卷冥思苦想——考试的时间是非常紧张的,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鄙视别人身上。 既然李谦一定要交卷,监考老师也就不再多说了。他走了过来,拿起李谦的试卷,瞟了一眼。惊讶地发现李谦居然已经做完了。 “你已经做完了?“那个老师问道。 “是的,我可以离开了吗?“李谦问道。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觉得做好了就行了。“那个老师一边将李谦的试卷收了起来,一边这样说道。 于是李谦就出了考场,而那位老师呢,便拿了李谦的卷子,坐回自己的座位。 “这个小子,速度不慢呀。啊,不是不慢,似乎是比我都快一点,当然,我没太认真。但就算这样,这家伙也够快的。“那位老师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翻看起了李谦的试卷。其实刚才他一直低着头,就是因为无聊而做起了试卷。 “嗯,这道题的思路和我一样,很明显对了。下面这道题,嗯,我们的思路还是这样一致,啊,可见有数学天赋的人总是能不谋而合,嗯,这道题当然也是对的。难道我还会在这种小问题上出错吗?再看看下面这道,这道题稍微有点难度的,嗯,果然又是和我的思路不谋而合,哈哈哈,不错不错。再看最后的这道题,这道题的难度可不小,我看看他的思路……嗯?好像和我的不一样,我再看看……嗯这家伙的这个解法倒是很别致,简洁了不少,我刚才居然没想到。当然,如果我认真一点,也能发现这个解法的……“数学教师格尔丹先生看完了李谦的试卷,对李谦以及他自己都很满意,然后他站起身,将双手按在讲台上,抬起头来,带着学霸对学渣们的鄙夷,俯视着考场上的其他的考生,这样想道: “我都已经在限制自己不使用更高端的手段的前提下做完了整个的试卷,然后又批阅完了一份满分的试卷,下面居然还没有人交卷,这就可见这个考场中,除了我,还有那个高个子,其他的人都是渣渣!“ 已经没事可干了的格尔丹先生站起身来,开始在考场中巡视,履行自己作为监考老师的责任,以阻止可能的舞弊行为。一般来说,考试刚开始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太认真的盯着,那个时候大家都在忙着做自己会做的题目。根本就顾不上作弊,而且、其他人也没来得及把题目做出来,要抄袭也没得可抄袭的,要作弊也没有可作弊的。但是到了现在,能自己做出来的题目大家基本上也都要做出来了。还不会做的题目就真的不会做了。 据说人逼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除了数学题例外。但是做不出的数学题也好是可以靠作弊来对付的。所以到了逼急了的时候,很多人就要开始打作弊的主意了,这正是格尔丹先生履行自己的职责的时候了。 于是一些因为做不出题目而开始心怀不轨的家伙却突然发现,刚才还一直低着头,似乎根本就不管事的监考老师,突然变得厉害了起来…… 后面的考试波澜不惊,李谦再没有出现考试才进行了一半,就交卷跑出去了的事情了。尤其是法文考试,差点没来得及写完。 不过总的来说,考试相当顺利,李谦觉得不出意外,自己考上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了。事实也像他预料的那样,几天之后,他就拿到了巴黎高师的录取通知书。当然作为留学生,他是要完全自费的。 “作为富二代,就是这一点好,根本就不需要为钱的事情担心。” 在结果出来之后,李谦便先请伍豪等人一起庆祝了一番,同时他也同意了伍豪等人提出的一个请求——每个星期天的晚上,给在巴黎勤工俭学的学生们上一节数学课。上课的地点伍豪他们解决,内容由李谦来定,另外,伍豪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表示,因为大家没什么钱,所以大家能给李谦的薪水很低,每次课只有两个法郎。 “这样吧,这两个法郎我收下,你们可不能拖欠教师工资。不过支持中国人读书,那也是我的责任。而且,这学习也需要一个好的场地,还需要一些设施,别的不说,黑板和粉笔,还有课座椅,还有照明的灯光、还有笔和纸,这都是不可缺少的。嗯,就这样吧,我每个月为这些东西,捐助二十法郎。这不仅仅是我对大家的心意,也是我对我们祖国未来的投资。嗯,你们也不能拒绝。而且伍兄你也知道,我在经济上相对宽裕,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负担。” 伍豪倒也豪爽,听了哈哈一笑便答应下来了。倒是赵国富颇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聚会中,有一个不起眼的矮个子,也引起了李谦的注意,这也是一位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历史教科书中的伟人,不过此时,他还在哈金森橡胶厂做工,在聚会中他的话不多,并不起眼。不过李谦还是借着他一开口一口四川话的机会,以自己祖籍其实也是四川为由和他拉上了关系。 “我们家从我太爷爷这一代就出了四川。到现在都四代人了,到我这一代,连四川话都不会说了。不过有一点四川习惯,我们家还是保留下来了,就是能吃辣。法国这地方论吃,在欧洲是绝对第一的,但是够麻够辣的东西也不多。我让我大姐给我寄了点家里的辣酱,和房东分享的时候,他却怀疑我给他下毒药。嗯,现在算是找到一个可以一起分享辣酱的人了,下次正式上课,我带辣酱来,咱们一起吃,嗯,伍兄,你们不是四川人,吃不了辣椒的,我这里分量有限,就不给你们带了。哈哈哈……” 说着这话,李谦还顺手在人家肩膀上拍了两下,同时心里得意得紧:“老子可是拍过希贤童鞋肩膀的人了,哈哈哈哈……” 可惜,在这个时代,这一点没地方去吹。如果穿越回未来,嗯,也没地方吹,帖子一发出去就会被删掉的。但是,李谦还是觉得超得意。甚至趁着大家不注意,还忍不住傻笑了一两下。 在和伍豪他们聚会完了之后,李谦还是要将考上了大学的事情告知一下曾琦。是的,仅仅只是告知。这里面包含的信息,自然是不言自明。李谦觉得自己既然不打算直接上伍豪他们的船(没办法,小资产阶级,第一怕死,第二怕苦),那么也可以和曾琦他们有一定联系,但是完全没有倾向是不行的,完全没有倾向,那就完全没有朋友。 在将消息告知给曾琦之后,李谦就要准备,就要准备陆陆续续地给家里写信,告知他们这个消息了。 第九章、报喜 是的,李谦给家里写信报喜,必须陆陆续续的写。 首先给大姐夫写。告诉他自己考上了巴黎高师数学系的消息。然后再写信告诉父母。 “这全怪法国人给大学取名字实在是太不讲究!什么高等师范还好,最多也就是让人以为真的是个培养中学老师的学校。单看名字,远远没有那个什么金融大学的名字高大上,距离著名的克莱登大学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嗯,貌似后世刚建国的时候,中法建交,然后双方大学交流,巴黎高师来了,然后,就被分给首都师大对口接待了。当然更要命的还是法国国立高等工程技术学校,你看看这名字,这是个啥?要是再用中文弄个简称,叫个‘巴黎技院’什么的,那简直就……” 所以李谦担心,自己要是直接写信给老爹,说自己不按照他的安排学金融,而是去巴黎高师学数学,老头子只怕要生气地大喊:“老子送你个小兔崽子出国,花那么多钱,就是让你去学怎么当中学教员的吗?” 所以要先写信给大姐夫,大姐夫毕竟是正宗的法国留学的,毕业于不列塔尼亚地区的雷恩大学,也算是名牌高校了。虽然他是个文科生,但是他肯定知道“巴黎高师数学系”意味着什么。在这时代,和“巴黎高师”相比,北美的那些常青藤,其实有一个算一个,都能算个什么? 章远得到信件,并且证实了之后,由他出面去和老头子讲自己自作主张学了数学的事情,老头子多半就不会大发雷霆了,而且肯定会逮着一切机会,在他的朋友们面前炫耀。李谦甚至都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李老太爷和朋友们一起聊天,然后就说到晚辈了。 “哎,还是你们有福气,孩子都孝顺有为。不像我家那个混小子!”李老太爷顿了顿手杖,搂着胡子道。 “怎么,令郎不是去法国留学了吗?这才是真的年少有为呀!”另一位老爷子赶紧道。 “唉,我原本让他到法国去,那是要他学学金融,将来好回来继承我的这份家业的。出去前,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姐夫呢,你们知道,是在震旦大学当教授的,法国留学回来的高材生。我让他帮着联系了一个最好的私立金融学校。你看,这安排的多好!” 说到这里,老爷子还用手杖狠狠地敲打着地板,胡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是安排的好,出什么事情了吗?”有一个老头子赶紧问道。 “那小兔崽子以前在家里的时候虽然不成器,但还算老实。没想到跑出去没人管了,胆子也大了。居然没有去参加金融学校的入学考试,还自己跑去报考了一个叫什么‘巴黎高师‘师范学校,去学数学。而且一直等考上了才告诉我们。听他说,这学校还能发一个法国政府承认的中小学教师资格证——你们说,我花这么多钱,难道是要让他去当个小学教员的吗?真是气死我了!” 老头子一边“生气”,一边观察他的老哥们们,很满意,也很遗憾地发现,这帮子土包子居然没有一个明白“巴黎高师”意味着什么的。虽然在此之前,老头子自己也一样不知道“巴黎高师”是什么玩意儿。 “这小子还哄我说,巴黎高师是全法国最好的大学,而巴黎高师的数学系是全欧洲,乃至全世界最好的数学系。反正就是一个劲的乱吹。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然后大家便明白过来了,原来老头子是来炫耀的呀。然后大家便一起恭维起老头子来。 所以,这事情,得先跟章远说,估计章远还要在曾琦那边验证一下,然后才会将这事情告诉老头子。毕竟,以前大家都知道李谦就是个废物,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是一年左右的时间,就能考取巴黎高师数学系,这也确实有点吓人。 李谦刚刚将给章远的信件写好,曾琦便主动找上了门。 在知道李谦居然考上了巴黎高师数学系之后,曾琦很是反省了自己一下,认为自己只是听了人家两句话,和李谦没打两次交道,就先入为主地将人家看扁了,实在是很不应该。据说后来曾琦在和他的好朋友左舜生一起聊天,提到李谦的时候,便向左舜生坦承: “我那时候,对李涉川先生确实是不太礼貌,直接就把他当成了废物。结果被伍豪这帮子家伙趁虚而入。李涉川先生这人不但才华卓异,又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当初他在法国举目无亲,甚至在大街被那些白人混混袭击。结果是伍豪救了他。李涉川先生一向是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的。结果自然就倾向伍豪他们了。虽然后来我努力补救,但是那已经是锦上添花了,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 后来他在巴黎出事,那真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结果我又犹豫了,只有伍豪他们又坚定地站在他那边。虽然他们的支持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唉,古人说,士为知己者死,李涉川先生一向有古人之风,你说他怎么可能不感激伍豪。现在想要把他拉过来,那可不是‘不容易‘这么简单——唉,要说识人之明,我实在是远远不如伍豪。” 所以这个时候,曾琦便来锦上添花了。 一见面,曾琦便称赞李谦能考上巴黎高师地数学系,乃是中国留学生共同的光荣,甚至是中国的光荣。 但是李谦对曾琦地这话却并不赞同。他摇了摇头,缓缓地道:“慕韩兄,你这话不对。能考上巴黎高师数学系是我的光荣,但并不是中国留学生地光荣,更不是中国的光荣。” 看到曾琦愣住了,李谦便知道,曾琦并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便继续解释道: “巴黎高师的确是世界一流的大学,而巴黎高师数学系,更是一流中的一流。所以,能考上它,是我的光荣。但是慕韩兄,你要想一想,巴黎高师每年都会有好几百学生呢。如果考取它,就能算是中国留学生,甚至是中国的光荣,那是不是将中国留学生,甚至整个中国 都看得太轻了呢? 法国只有三千多万人口,每年便有数百人能考入这所学校,一个法国人,如果仅仅只是考入了巴黎高师,那无论如何是不够格被称作法国的光荣的,只有做出了先贤祠中的那些先贤的伟业,才会被认为是法兰西的光荣。而我们中国有四万万同胞,有煌煌数千年的文明史,却把一个人考进了这么一所学校称之为光荣,这岂不是太妄自菲薄了? 慕韩兄,仅仅考进了一所学校,哪怕是巴黎高师数学系,无论如何是不能称之为光荣的。中国的光荣,必须建立在能为人类的文明做出更多的,不可否认的贡献的基础上。“ 曾琦听了,目瞪口呆,过了一会儿才道:“涉川你说得对,我中华煌煌数千年之文明,虽然一时落后于洋人,但是只要团结努力,又哪里会永远沉沦?刚才我确实是妄自菲薄了,区区一个入学资格,的确是没有资格作为中国的光荣。涉川,你志存高远,令人倾佩。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中国的光荣的。” 两人又略略地聊了几句,李谦便向曾琦提出,自己要写封信回家去解释此事,毕竟他们有按老头子的安排去考那个金融学校。估计很快章远就会来信询问此事,希望到时候,曾琦能在回信的时候做个见证。 “老实说,我这人在家里的时候,很不成器。我学过不少东西,但基本上就是‘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的。如今突然学起了数学,勉强还学得有个样子,他们多半不会相信的。” “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令尊知道消息之后,一定会很高兴的。”曾琦回答道。 接着李谦便打算要端茶送客了,但曾琦却又向他提出了一个邀请。 “我有一个朋友,也许你也听说过,就是少年中国学会的王若愚。他如今在波恩学音乐,最近因为他的老师生病,他也被放了个长假,便准备来巴黎会会朋友。他写信让我代为联系几个朋友。不知道涉川你有没有兴趣去多认识几个朋友。” 王若愚是民国时期的音乐理论家和社会活动家。“少年中国学会”虽然是李大钊发起的,但是李大钊事务繁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少年中国学会”的实际负责人就是王若愚先生。 不过在他组织的“北京工读互助团”活动失败之后,王若愚大受打击。便离开中国,前往德国学习政治经济学,但很快便改成学习音乐。从此基本远离了社会活动。后来他获得波恩大学音乐学的博士学位,这也让他成为中国第一个获得音乐学博士学位的人。而他对东西方音乐的研究,对于中国乃至亚洲的新音乐影响深远。 王若愚虽然已经远离了社会活动,但是他和国内很多人还是有很多联系的,李谦觉得,认识一下这位,对他将来去装大师,是大有好处的。便答应了下来。 最后,他又问道:“王若愚先生还邀请了哪些人?” 第十章,党外同志 “还有不少人,比如……”曾琦正准备继续说话,下面就传来了房东的喊声:“嘿,李,有人找你!” “啊。”李谦应了一声,又向曾琦点点头。 “啊,我也正好该走了。”曾琦从书桌上拿起帽子,向李谦点点头。 “我正好送你下去。”李谦便和曾琦一起下楼来,一边是送曾琦,一边也是迎接一下前来拜访自己的访客。 两人下了楼,却见伍豪正走进门来。 “你来做什么?”曾琦立刻沉下脸道。站在他旁边的李谦觉得曾琦的后背都有点弓起来了。 “这是炸毛了?”李谦忍不住想到。 “当然是来拜访涉川的。我们是朋友嘛。”伍豪大大方方地回答道。 其实曾琦在开口之后,便颇有点后悔。他知道因为伍豪曾经救过李谦,无论如何李谦都不可能做出拒绝和伍豪来往的决定,其实换了是他,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有一定难度。而且他现在这样说,如果李谦敏感一点,肯定会觉得他对自己不尊重,因而和他产生更多的隔阂。那这就和他这次的来意完全相悖了。 果然,他看到李谦皱眉道:“曾先生,伍兄是我的朋友,他什么时候都可以来我这里。” 曾琦虽然很不愿意,但是这时候也只能解释道:“涉川,我并没有干涉你的人际交往的意思,只是在这里遇到伍豪,嗯我们刚刚有过一点小冲突,所以一时失言。” “曾兄,你和伍兄都是中国人中的豪杰,大家有什么误会不能解决呢?为什么大家就不能求同存异,共同为中华崛起而努力呢?”李谦继续道。 李谦其实很明白,曾琦和伍豪之间根本没有误会,正因为没有误会,所以他们的矛盾也根本不可能靠着求同存异来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性质上来说,是敌我矛盾,即使能暂时拖延,但绝无所谓的“求同存异”的空间。他们之间如果出现妥协,那任何妥协也都是战术性的,甚至是欺骗性的。他这样说,只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在政治上的不成熟和软弱。有的时候,给人家这样的印象,其实也是有好处的。 曾琦摇了摇头道:“我和伍豪先生之间没有误会,也没有私人恩怨。只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不过涉川你和什么人交往也是你的自由。” 曾琦听到李谦对自己的称呼又变成了“曾兄”,知道自己刚才坦诚的回答多少得到了李谦的谅解,不过李谦做出要斡旋一下他和伍豪之间的关系的样子,他却是要赶紧反对的。这不仅仅是因为若是要斡旋,自然便要评理,要评理,自然要辩论,要是辩论有用,大家何至于挥以老拳?更是因为,如果李谦满怀好意的来斡旋,最后却碰一鼻子灰,那就更得罪人了。倒不如现在直接拒绝,表现的无非是自己和伍豪之间的恩怨,不至于让李谦有什么想法。 如果在几天前,曾琦多半不会考虑这么多,但现在,说句话都要这样前思后想地考虑李谦地感受。由此就可见一个外国名牌大学的影响力了。 见李谦似乎还想说什么,曾琦赶紧道:“涉川,我就不再打扰你了。过两天日子定下来了,我再来找你。“ 然后便朝着李谦拱了拱手,便看也不看伍豪,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伍豪微笑着目送曾琦离开,然后转向李谦。 “伍兄,我们上去谈。“李谦微微的有点尴尬。 伍豪点点头,两人便一起上了楼。进了房间,李谦请伍豪坐下,又倒了一杯茶,然后道:“伍兄好像和曾慕韩有些误会?“ “也不算是误会,只是双方对于中国将来的道路看法不一,以至于产生了争议。“伍豪也表现得相当坦荡。事实上,在和明白人说话的时候,坦荡一点,反而是更好的交流方式。 “慕韩兄是我大姐夫的学生,这次我来法国,家里人其实是不太放心的。又怕我学坏了,又怕我被人欺负了。总之,不管你多大了,老爹老妈也总还是觉得你没法照顾自己的。所以他们就托付慕韩兄照顾照顾我,嗯,慕韩兄的政治观点和伍兄差异很大?“ 最后这一问,当然有装傻的成分,实际上透露出的消息是:我和曾琦其实不算太熟悉,也不知道他的政治观点。 当然这话也不完全是装傻,李谦对于曾琦的政治观念所知的确不多,他也就只能判断这家伙反动而已。至于他的具体的政治理念,他确实不是很清楚。 “曾先生觉得,中国现在主要的问题是帝国主义列强对我们的侵略。他认为中国整体上不存在阶级矛盾,强调阶级矛盾是列强用来分化中国人的手段。是用来破坏中国人民的团结的。他认为中国要实现团结不能依靠革命的手段,而只能采用由国家政府主导的渐进的调整,那些有钱人不应该过分的践踏穷人,应该主动的帮助他们;而那些穷人也不应该闹事,应该自己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而国家也必须实现民主化,让各个阶层都能得到保护。大家团结起来,建设国家,抵抗外辱。嗯,涉川,你觉得他这观点如何?”伍豪笑道。 “想得很美,做起来我都不知道如何入手。”李谦摇了摇头,“别的不说,指望富人带这穷人发财,这个,就算我爹,总的来说也还算是个好人,但是你要他拿钱出来小来小去的赈济一下穷人也还行,但你要他在经营中让利给穷人,那可不容易。这倒不一定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谁如果这样做,就会在市场竞争中处在不利的位置上,就会首先破产的。所以,先富起来的人要伸手拉没钱的人,这个手,还真的伸不起。 虽然理论上,国家可以通过税收来调节国民收入,但是归根到底,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国家的税收从哪些人哪里来,他们就有帮人家办事。就是国家,又哪里能真的公平。慕韩觉得我们不能做外国人的奴隶,这当然是对的,但我们也不能以当本民族人的奴隶为代价来不当外族人的奴隶。阶级矛盾那里是他说没有就能没有的。闭着眼睛不承认,又能有什么用?再说,如果不压迫工人,民族工业拿什么和外国商品竞争?我们要技术没技术,要关税没关税的,惟一能指望的,就只有劳动成本低了。劳动成本低怎么来的?还不是压迫工人来的。” “说得对呀!”伍豪拍着手道,“涉川,你也了解我们的政治主张,我觉得我们在绝大多数的问题,以及最重要的那些问题上,非常的一致。我们有一个组织,我想你可能也听说过,叫做中国人民党。如果涉川你愿意入党,我可以做你的入党介绍人。” “啥?”李谦吓了一跳,同情革命是同情革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愿意尽其所能的帮助这些为中国人民抛头颅洒热血的中华民族的英雄儿女,但是要入党,李谦几乎立刻就想起了“412”,想起了“白公馆”、“渣滓洞”,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赶紧道: “伍兄,我了解你们的主张,我也知道你们肯定是要走革命的道路的。伍兄,我想你也知道,革命可不是能业余干的事情——至少目前不是。而我目前,怕是没有太多的精力用在革命上。而且我这人,伍兄你也是知道的,搞研究才是专长,直接搞革命,怕是只会坏事。 而且,伍兄,我看过《共产党宣言》,‘他们公开宣布:他们的目的只有用暴力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才能达到。’伍兄,革命是什么?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革命是一个阶级用暴力手段推翻另一个阶级。任何统治阶级,都不会不镇压革命。将来也许革命会有很多艰难的时刻。如果我不在党内,我觉得,我肯定能成为所谓的‘社会名流’,甚至扯着外国名校的虎皮做大旗,也会有相当的影响。我觉得我在党外,对党,对革命起到的作用也许会更大。“ 伍豪想了想,李谦说的的确有道理。李谦在学术上的前途是明显的,虽然未必能成为世界级别的数学家,但是回到国内,成为数学方面的权威,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李谦保持党外身份,在公开的,合法的斗争领域,的确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便点点头道:“涉川你说的也很有道理,其实如果你要求入党,我们也会要求你隐藏党员身份的。而且,你的党员身份,也不会有多少人知道。不过,即使这样,也不是完全没有泄密的风险。相反,如果只是在合法斗争和公开场合活动的话,党外的身份的确反倒是更方便。不过,即使不入党,涉川,你也是我们的革命同志。“ 说着,伍豪就向李谦伸出了右手。 李谦伸出双手握住伍豪的手,伍豪也将左手也加了上来。四只手紧握在一起。 “同志!“李谦说。并且在心中下了个决心——今后几天都不洗手了! 第一十一章,获得尊重的方式 接着伍豪又说:“李谦同志,我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的。“ “什么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都不是问题。“李谦赶紧说。 “没啥,”伍豪说,“只是有个朋友从德国那边过来了,我想介绍你认识一下。” “不会是王若愚先生吧?”李谦道。 “刚才曾慕韩该不是也是为这个来的吧?”伍豪顿时明白过来了。 “是呀。”李谦回答道,“他就是为这个来的。嗯,伍豪同志,我知道王若愚先生和李大钊先生是少年中国学会的发起人。我知道少年中国学会中的不少人都是我党的同志,不过好像激烈的反对我党的人似乎也不少。王若愚先生的情况如何,我却是一点都不知道的。伍豪同志对他有哪些了解,可以和我说一说吗?” 既然已经是“党外同志“了,那么李谦就顺杆子爬,直接一口一个”我党“起来了。对此,伍豪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李谦虽然并没有入党,但是他对无产阶级革命的态度和认识绝对是党员级别的,甚至很多地方还有超出。而且他没入党,也的确是符合革命的大局需要的。所以在伍豪看来,李谦不仅仅是”党外同志“,甚至都可以算是自带干粮的精神党员了。 “我不是少年中国学会的。“伍豪说,”在国内的时候,和王若愚先生也没有太多的来往,只是作为觉悟社的成员,和他们联谊过几次。不过赵国富是少年中国学会的,和他更熟一些。就赵国富和我讲到的一些情况来看,王先生整体上是同情底层人民的,也认为中国需要改变。 但是另一方面,王先生又是个很感性的人,一方面,他希望中国的改变能够温和一些,损失能够小一些;但是另一方面,从理性上,王先生也看得到国内阶级矛盾的日益严重,也知道革命很难避免,其实,近年来少年中国学会内部,就已经有很多问题,已经濒临分裂了。王先生一度想要弥合大家的矛盾,但是……“ 说到这里,伍豪摇了摇头:“但是你知道,什么事情都可以弥合,但是道路问题,却是弥合不了的,就像我和曾慕韩先生,道不同不相为谋。而王先生又很努力去做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花了好大的力气,结果呢,没成效不说,相反,两边的人反而都觉得他在偏袒对方……“ “所以王先生是两头不讨好?”李谦道,“这也正常,斗争激烈的时候,反某某不彻底,就是彻底不反某某。当年东林党若非同道,便是仇雠,不就是这样吗?王先生应该不是不知道这一点,只是……” 于是李谦也跟着摇起了头。 “所以工读互助团的事情之后,王先生两头被埋怨,终于受不了了,便离开中国,来了欧洲。一开始他还选择学习政治经济学,或许那时候,他还有着找出一条大家都能接受的,能弥合大家之间的矛盾的道路,但是,后来王先生改学音乐学了。“伍豪叹息道。 李谦自然听得明白,所谓的“但是,后来王先生改学音乐学了”是什么意思。他不由得一下子想起了鲁迅先生在《呐喊自序》中提到的,他在《新生》杂志失败后,很是心灰意冷了一阵子,一直躲在北京的绍兴会馆里面抄古碑,一直到钱玄同先生代表《新青年》向他约稿为止。 “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后来也亲历或旁观过几样更寂寞更悲哀的事,都为我所不愿追怀,甘心使他们和我的脑一同消灭在泥土里的,但我的麻醉法却也似乎已经奏了功,再没有青年时候的慷慨激昂的意思了……许多年,我便寓在这屋里抄古碑。客中少有人来,古碑中也遇不到什么问题和主义,而我的生命却居然暗暗的消去了,这也就是我惟一的愿望。“ “也许王先生现在的愿望,也变成这样了吧。”李谦这样默默地想道。 也许是谈到王若愚的这个变化,让大家都高兴不起来了。的确,王若愚先生后来在音乐学上成就颇高。但是,王若愚先生难道真的就愿意只是成为一个音乐学家? “听说如果不是钱玄同先生找上门去,也许鲁迅先生就成了以为金石学家了呢。如果可能,我还是觉得,中国多一位关注社会,努力推动社会进步的学人,比多一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者要强。所以,我觉得,如果王先生依旧意气消沉,我们应该想办法鼓舞他一下。”最后在伍豪离开的时候,李谦这样对伍豪说道。 伍豪似乎也被李谦感染了,重重的点了点头。 此后的几天,倒也没再出什么事情了。李谦到学校报到,他注意到,那个对他出言不逊的日本人也在新生之列,于是他就成了所有新生中唯二的有色人种。不过考虑到那个日本人身高矮,而且自己躲在角落里,大家都看不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谦也勉强算是获得了黄种人的唯一性了。 “就品种来说,我在高师,比大熊猫都稀有,然而,法国人却并不给我大熊猫待遇。”李谦在心中用这句话来评价这个时代的巴黎高师给他的感受。不过李谦不知道的是,在这个时代里,如果法国人真的给他大熊猫的待遇,他估计就要哭不出来了。这个时代的大熊猫并没有受到什么保护,一些友邦人士不远万里的跑到中国来,就是为了猎杀大熊猫,并将它做成标本放在自己的客厅里炫耀。 和后世不一样,在这个时代,种族歧视才是政治正确。所以李谦这辈子再巴黎高师的感觉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在上辈子,李谦从来没有在他的那些同学那里感到过什么像样的种族歧视,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同学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有个人甚至问他道:“你们中国人不是都留辫子的吗?你为什么没有?你是中国人吗?” “啊,我也听人说,真正的法国男人会在脸上抹上厚厚的粉,穿着长长的丝袜以及鞋根至少150毫米的高跟鞋。然而你却没有穿。我是因该怀疑你的民族呢,还是应该怀疑你的性别?”李谦可没有被人欺负到了脸上还忍着“顾全大局”的好习惯。而且,李谦也知道,对待欧洲人,你一味退让,直接会让他低估你,并且因此而得寸进尺。 “你这黄皮猴子!”有人便低声道。 “这里是世界上最好的数学系,而我在入学的数学考试中的成绩是满分。就我所知,这次考试中只有一个满分。那个说我是猴子的先生,是想要侮辱大家考不过猴子吗?”李谦立刻反唇相讥。 “你……”那个家伙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就像喝多了酒一样。 “一次考试说明不了什么,你也不要太得意了。”另一个人大概是刚才那个家伙的朋友,这时候便站出来,用这样一句话来给他的朋友解围。 “这话说得有道理,一次考试,也许只是运气好呢?要不我们打个赌,下一次考试,我们看看谁的分数更高,赌输了的自动从巴黎高师滚出去,你看如何?”李谦却并不肯放过他们。 李谦知道,一个人要想获得别人的尊重通常有两类手段。基本上只有两类,一类是让人感激,让人喜欢;还有一类是让人害怕,让人痛恨。第一条路他肯定是没法走了。因为如果一个人处在被他人鄙视的境地下,那他无论怎样讨好人家,都不会有什么好的作用,甚至只会让别人感到恶心。这也就是为什么女神会对舔狗表示“他的孩子,你不配养”的原因。 既然第一条路走不了,那就只有另一条路了,那就是让人痛恨,进而让人恐惧。人们会重视,会尊重那些让他痛恨和恐惧的东西,但不会尊重那些被他所鄙视的东西。这就像马基雅维利在《君王论》中提到的,被人痛恨,好过被人藐视。 那家伙自然不敢回应,他虽然骂李谦是黄皮猴子,但是他也听说了,李谦是唯一的满分,而且还是只用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交卷了的满分。当他交卷的时候,其他人都远远没有完成,而且除了他,没有其他满分,所以,成绩绝对是实打实的,不是抄袭的。要不然,大家都不会的那些题目,他是从哪里抄来的?和他打这个赌,那不是打着手电上厕所吗? 当然,这家伙这么想,说明他的思想还是太老旧了,太需要拓宽一下思路,解放一下思想了。要知道,后世的家伙们,在面对类似的局面的时候,还是照样可以指责对方抄袭的。比如说: “兔子,你的5G又是从我们这里偷去的!” “白鹰,咱们讲点道理好不好,你那里都没有5G技术,我怎么从你那里偷?” “正因为被你偷去了,所以我们才没有5G技术了!” 那家伙不啃声了,但是李谦并不打算放过他,伟大领袖李教员教导我们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怎么了?不敢了吗?连和一只猴子做智力上的比斗都不敢,那你是什么?是连中央神经节都没有的草履虫吗?”李谦接着挖苦道。 “够了,他一开始说话是有些不礼貌,但是您也不要太咄咄逼人了。大家都是同学,就不要这样了。”那个来解围的家伙立刻摆出一副我是公正无私,没有屁股的斡旋家的样子。 “呵呵……”李谦冷笑起来,他当然不能因为有个斡旋家这么斡旋一下,就放弃进攻。因为如果他这样做了,别人就会将这作为他的弱点,那就是君子可欺以方。 着这种环境下,李谦不能露出什么弱点出来,于是他便带着讽刺的语气道:“刚才,当那个小丑,跳出来向我挑衅的时候,你也在这里,你怎么不跳出来说够了?现在……呵呵,我很奇怪,到底是哪个娘们,两条腿没有夹紧,一不小心,让你露出来了!” 第十二章,聚会 果然,获得仇恨也是得到尊重的有效途径。在有了这次事件之后,李谦肉眼可见的被同学们孤立起来了,但是却也再没有谁敢傻乎乎地跳出来挑衅了。于是大家便将歧视的目标转向了那个叫做什么中川健次郎的日本人。虽然中川健次郎的个子小小的,而且还喜欢躲到角落里,但是他毕竟不是赤座灯里,那些无聊的家伙总还是看得到他的。 开学一个星期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傍晚时分,曾琦来到了李谦的住处,两人会和之后,便一起去参加王若愚的那次聚会。 这次聚会的地点是曾琦他们选的,毕竟曾琦他们比伍豪他们更有钱一些。所以他们在里昂车站附近租了一个小酒店,来举办这次聚会。要说,这家酒店李谦也很熟悉,就是当初他宴请伍豪他们的那家酒店。 曾琦他们花了一笔钱,将整个的小酒店的第二层都包了下来。不过,第二层本来就没有多大。而且,让人反感的是,小酒店的老板一开始居然要求他们只能从后门上二楼,以免打扰了一楼的客人。 “这些法国人,又看不起我们,又想赚我们的钱,真是令人气愤。我们当然不肯答应,最后他居然又提出要加钱……“ 在去的路上,曾琦和李谦谈起他们在租下小酒店二楼的时候的波折,还有点愤愤不平的。 “哦,慕韩兄,那家酒店的老板我也认得,他是个犹太人。那家伙其实并不歧视中国人,甚至他都不歧视黑人——只要你能拿出钱来。反正,不管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甚至是黑人,拿出来的法郎的价值都是一样的。而且,在里昂车站附近的商家,无论是店主还是客人,大多都已经习惯了周围有黄种人。所以影响其实相当有限,他提出这些只不过是为了多要点钱而已。嗯,慕韩兄,你们多给了他多少?“ 曾琦露出恨恨的颜色道:“他又向我们多要了二十法郎。这帮子犹太吸血鬼!要是早知道涉川和他熟,也许让你去和他交涉会更好一点。” 李谦却要了摇摇头道:“别想了,那个犹太佬除了钱,啥都不认。而且要是我去,他知道我有钱,这一刀多半砍得更厉害。”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那边过来。不过一会儿功夫,便到了聚会地点。两人进去,直接上了二楼。此时楼上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将一个发际线很高的学者模样的人围在当中。 听到曾琦和李谦上楼时楼板的响声,那个人便首先站了起来,等曾琦和李谦上了楼,他便首先迎了上去。 “慕韩,这位就是涉川老弟吧,果然是气宇轩昂,与众不同。“那人向曾琦笑道。 曾琦向着那人笑笑,又转过脸朝着李谦道:“涉川,这就是王若愚先生。是我们的好朋友。“ “对,王先生是我们大家的朋友。“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一个人走了过来道,”涉川,刚才我和王先生一直都在谈论你的事情呢。“ 开口的这个人是赵国富,和曾琦一样,他也是少年中国学会的成员,而且他如今已经不再在工厂中工作,而是直接全职为党组织工作了,所以他和很早就到了这里。 李谦朝着赵国富笑了笑,然后就向王若愚表示“久仰久仰“了。 几个人坐下来,便谈起了到欧洲之后的各种见识和感受。曾琦却突然开口道:“涉川,你也说说,你当初来欧洲的时候,是打算学金融的,却怎么学起了数学?“ 李谦听了,忍不住想:“难道我告诉你,老子穿越了,上辈子是学数学的,博士都拿到手了,如今还去学金融,那才是傻了呢?“ 当然,李谦肯定不是这么说,他想了想,然后回答道:“我们家开钱庄的。也算是搞金融的吧。但是我其实一直都不喜欢金融。所以老头子一直觉得我是不肖子孙。关于这一点,慕韩兄可以给我作证。后来到了法国,我就想,我在国内的时候,都不听老头子的,如今到了欧洲,天高皇帝远的,那自然就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了。难道还乖乖地去学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于是我就改学数学了。“ 王若愚听了,抚掌笑道:“如涉川这样,能学自己最喜欢的东西,而且还正好有这方面的天赋,这真是羡慕死人了!“ 说完这话,王若愚甚至还叹了口气。 “王先生如今学习音乐学,难道不是学习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吗?又何必羡慕我?“李谦说到。 王若愚摇摇头道:“怎么能不羡慕呢?涉川你有天赋呀。你在国内能够得到的数学教育是有限的,到了法国,这么短的时间,主要靠自学,能到这样的程度,这天赋就让人羡慕。我的确喜欢音乐,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和别人学吹笛子,学拉胡琴。但是要说天赋,却很不怎么样,无论是吹笛子、吹箫,还是拉二胡,都只是勉强能成个曲调而已。所以如今我只能学音乐学,但是不少人都以为我学的是音乐呢。音乐学呀,实际上是关于音乐的理论,就像文艺理论和文艺的区别一样。“ 听了这话,李谦一下子想起了上辈子一个同学,他后来在硕士阶段学的是“航天医学工程“,然后就经常有朋友拿着医学问题来请教他。他不胜其烦地表示:”我又不是学医的,我怎么知道这些?你们没看到我的专业后面还有工程两个字吗?“ 李谦想了像,便开口道:“不过王先生所学,也还是能对音乐,尤其是我们中国,乃至东方音乐的发展起到指导和推动作用的。而且我国传统中,讲究诗教。而古时候所谓的诗,其实就是歌曲,是可以唱的。诗书礼乐,音乐在团结人民,鼓舞人民方面的作用,我们中国人的祖先很早就知道了。王先生如今研究音乐,若是能用以指导我们中国新音乐的创作,以新音乐,新文化,团结鼓动人民,也是大有可为。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兴起,必然是全方位的兴起。不仅仅是工厂,也包括文化和科学。英国法国都是如此。我们每个人,能在自己的一个方面,做出努力,也就算是为华夏的崛起出了一份力了。我相信,不管前面有多少险阻,有多少问题,只要大家还在为之努力,我们就不会步上印度、以及玛雅和阿兹特克的后尘。“ 李谦这话,也算是给碰壁之后,颇有点心灰意冷的王若愚打了打气,但是到底能有多大的效果,那就不太好说了。不过目前,王若愚听了,还是笑了笑道:“涉川意气扬扬,倒让我想起润石来了。嗯,润石也是这样,无论是么时候,哪怕是失败了,对于将来,他也总是非常乐观。“ “李润石学问不足,看不清前面的艰难,所以才乐观。”曾琦忍不住说到。显然,他对于李润石是非常的不喜欢的。 王若愚听了却摇摇头道:“慕韩,你呀,太小看润石了,他意志坚定,目光敏锐,做事情总能抓到重点,读书虽然不多,但却是少有的能真正读懂,能知行合一的人,实在是少有的人才,我是远远不如他的。” 事实上,王若愚虽然未见得完全赞同党的政策,但是他和李德胜的关系却一直非常好。当年工读互助失败之后,去国之时,前来码头上给他送行的人当中就有李德胜。而李德胜一度也打算出国勤工俭学,而他的勤工俭学计划,也是王若愚帮着制订的。如果不是他最后改变主意,要继续留在国内,他就会和王若愚一起来欧洲了。而在建国后,李德胜同志也不止一次地托人打听王若愚先生的消息,在得知王先生因为脑溢血,在36年就去世了的时候,也是惘然若失。 接着曾琦便给李谦一一介绍其他的参与者。 “涉川,这是你的本家,李幼椿,如今在巴黎大学攻读文科硕士学位,也算是我们中的学者了。在学术上,我是不能和他比了,如今也只有若愚先生,还有涉川你可以和他相当了。” “涉川,这位也是你的本家,李不韪……” 李谦也一一回应。 这时候,楼梯上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伍豪带着一群人也来到了这里。 伍豪他们的到来让气氛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一方面因为人多了,说话的人自然也更多了,气氛看起来似乎更热烈了一点;但是在另一方面,大家在交谈的时候似乎也多了不少的顾忌,以至于大家开口说的事情大多都是“今天的天气……哈哈哈”这类的东西了。政治性的话题几乎完全消失了,如果说政治性的话题还存在,那就只有对某些欧洲人的种族主义的吐槽了,而且还被大家有意识地控制在吐槽地层面上,而没有去深挖其根源。毕竟这似乎是在不深挖根源的前提下,大家唯一能够获得共识的地方了,就好像到了后来抗日的时候,大家能就日本鬼子不是东西达成共识一样,当然如果深挖下去,日本鬼子和对方到底哪一个更不是东西,就真的难说了。事实上,青年党在这个问题上,就发生过分裂。 第十三章,小跟班和大东亚共荣 后来,在和朋友的信件中,王若愚先生对这次聚会做了这样的描述:“总之在这场聚会中,大家都彬彬有礼,相互交谈的时候脸上都挂着笑容,但是这笑容只不过是面具而已。双方的分歧甚至比当年还要严重,以至于对立的双方,都已经失去了继续说服对方的兴趣。一年前,他们只要碰到了一起,就会争论,就会相互讽刺,甚至会发生肢体冲突。 但那时候,他们其实还将对方视为朋友,认为对方只是误入歧途,认为自己还有可能,也有责任将对方从错误的方向上拉回来。但是今天,情况却不是这样了。他们看起来很和平,但在内心中,我很担心,他们实际上已经将对方视作是最危险,最应该被消灭的敌人了。现在被两边都认为是朋友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李涉川。他们还把我当作朋友,是因为他们知道,我已经退出政治这个圈子了,否则,他们中的某一部分一定会把我当成敌人。至于李涉川,是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能够把李涉川拉过去。嗯,目前,李涉川和两边都是朋友,不过我敢肯定,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和从前的我一样头疼了……” 王若愚在这个问题上对李谦的看法就是大错特错了。李谦才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头疼呢。如果说,少年中国学会的哪些人,如今都已经带上了相互防备,相互欺骗的面具的话,那么他们至少在以前,还曾经真诚地将对方当作是自己的朋友。而李谦呢,作为穿越者,他一早就戴好了面具,定好了自己的立场。自从了解了曾琦的政治观点之后,李谦几乎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已经在他的脑门上盖下了一个标注着“敌人”的钢印,只是曾琦自己还一点都不知道而已。 所以现在李谦可是一点都没有为这个事情头疼,让他头疼的,倒是学校里的那个小日本的事情。 自打狠狠地怼了那几个法国佬之后,李谦成功地获得了大部分法国同学的仇恨。毕竟这个时代可不是“你休想得到我的恨”的时代。但是对这个结果,李谦觉得还是可以满意的,因为在获得了普遍的仇恨的同时,他也获得了一定的畏惧。尤其是在两个星期后的数学测试中,他再次以满分的成绩碾压了整个数学系的一年级之后,这种效果就更明显了。 这个时代已经不流行扔白手套决斗了,但是在学术界,学术决斗依旧是常见的事情。在数学系,学术决斗的方式当然就是比数学了。比数学,那就真的只有李谦去朝着人家脸上丢白手套的了。 当然,李谦也不会主动去做这样的事情,毕竟“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也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除了普遍的痛恨和畏惧,李谦还意外地获得了那个叫做中川健次郎的日本同学的敬爱。健次郎个子小,学习也算不上突出——这并不是因为他个人不努力,而是因为,数学这东西,有时候还真的不是努力了就能有进步的。而且越是到高端,越是如此。 中川健次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地维持了一个中等偏下的成绩,这已经让此前一直觉得自己是天才,一直都在学习成绩上碾压其他人的中川健次郎很受打击了。很多时候,名校的一大作用就是让那些从幼儿园起就一直是标兵榜样的童鞋真正意识到:你他妈算老几呀? 而这一天,中川遇到了一个问题,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他不敢去问老师,老师对于他们这些排名靠后的同学从来没什么太好的脸色,加上他又是黄种人,多半自然更是……虽然他从来没有真的向老师问过问题。 他也不敢向那些白人同学提问,那些家伙将对李谦的仇恨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尤其是在发现,他的成绩不怎么样,而且性格又有点软弱的时候,大家就更喜欢欺负他了。所以,他也是不能向那些白人同学求教的,那不会得到指点,只会受到更多的羞辱。 但是不弄懂这个问题,却是绝对不行的。数学就是这样,如果你有一个问题没有及时弄明白,那你后面就会有一连串的由此衍生出来的东西弄不明白,如果继续下去,迟早就会出现“他说的每一个单词,每一个符号我都明白,但是连在一起,我就一点都不明白了”的大问题。 所以中川没有选择了,如果他不想连中等偏下都无法保持,他就只能去向他曾经得罪过,但是现在却被他看成是黄种人的骄傲的李谦求教了。 “李君……”中川的声音很小,以至于正低着头在看小说学法语的李谦没听到。 见李谦没有听到,中川有点失望,又有点庆幸。他在那里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李谦将一张书签夹入到书页之间,并且放下书,才又怯怯地说道:“李……李君……” “啊,是中川君呀。有什么事情吗?”李谦这时候才发现站在旁边地中川健次郎。 “啊,李君……”中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慌乱了起来,然后问出了一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话,“啊,李君,我看阁下看书这样入神,不知道阁下看的是本什么书?” 李谦看了这个小个子日本人一眼,觉得他好奇怪呀。不过他还是回答道:“哦,是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这是一本很有意思的书,我觉得这部小说,代表着法国文学如今的最高水平。如果你有空的话,也可以去图书馆借来看看。” “嗯……”中川健次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那里有时间去看小说?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竟然能这样大呀。”中川健次郎的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冒出了这样的一句。同时,他也忍不住就想起了从前他也是天才的时候,也曾经是大家都在认真的埋头做题的时候,他一个人在那里看小说的——谁当年不是小天才呢? “嗯,怎么,还有什么事吗?”李谦见中川站在那里发愣,便又问了一句。 “啊,是,是有些事情,”中川吃了一惊。 “什么事?” “啊……”中川鼓起勇气道,“是这样的,李君,今天学的内容,我有一点不太明白的,我想……阁下您能够给我一点指点吗?万分感激了!” 一边说,中川便一边鞠了个躬。 老实说,考虑到十多年后,就是抗日战争了,所以老实说,李谦对日本人的敌意,要比对法国人大得多。但是这时候,面对着一个劲的鞠躬的中川,李谦却觉得好像真的有点伸手难打笑脸人了。 考虑到自己已经成功的获得了同学们的痛恨和畏惧了,那么这个时候表现得稍微善良一点,也是有必要的。绵羊的善意是不值钱的,而原本凶恶的猛兽的善意才能被称作慈悲。这个时候,表现一下自己也愿意对谦恭的人谦恭,对于自己是相当有好处的。 “嗯,拿来给我看看吧。”李谦道。 “啊,李君,真是太感谢您了。太感谢您了。”中川一下子就变成了鞠躬机。 “啊,我来看看……” 其实中川的基础不错,人也并不笨,只是脑袋钻进了牛角尖里面拔不出来。花了十来分钟,点拨了一下,他很快就豁然开朗了。 “真是万分感谢,太谢谢您了。”中川又一次变成了全自动鞠躬机。 “好了,举手之劳而已。”李谦道。 “但是对我来说,却是非常大的帮助。”中川道,“以前我对李君很不礼貌,实在是太不应该了。李君却不计较我的无礼,还热心地给我帮助。李君面对无礼的白人,能当面驳斥,毫不退让;现在又这样心胸开阔地帮助我,实在是我的楷模。我想,中国能出李君这样的人,那么中国如今虽然艰难,但将来总有复兴的时候。李君,我们东亚人并不比白人差,李君就是最好的例子。我们大东亚各国都应该团结起来,相互帮助,共存共荣。” 听到中川健次郎前面的话的时候,李谦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听到后面,李谦却吃了一惊:“卧槽,大东亚共荣圈就出来了?” 不过他望着中川健次郎真诚的表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从此之后,李谦在班级中完全被孤立的局面倒是改变了,因为他至少有了一个跟班了。也算是打破了完全孤立的局面。不过,两个黄种人混到了一起,也并没有真正改变他们两个在班级中的孤立状态。而且,在发现他们两个混到了一起之后,一些人对他们的仇恨值也跟着上升了。但有意思的是,相比从前,针对中川的那些挑衅倒是少了很多。 毕竟,虽然那个日本人很好欺负,但是那个中国人,实在是……数学决斗是不可能数学决斗的,这辈子也不可能和这家伙玩数学决斗的。但是要对骂的话,好像也骂不过对方——那家伙的法语水平虽然只能算一般,但是骂人用的法语水平却相当的好。(上辈子,黑人同学教了他很多正规的渠道根本学不到的一些法语,再加上李谦自己的发扬创造,相比现在的这些同学的水平,李谦在骂人上的确是有水平的。他甚至都能把骂人骂出节奏感、旋律感出来。)至于说打架,这个时代的法国大学,规矩普遍比较森严,开除学生就像喝水一样,别说打架,上课点名不到,都是开除的理由。好不容易才上了高师,谁愿意为了一个黄种人,就把自己也搭上? 于是大家对他们,大抵也只能怒目而视而已。 第十四章,小目标 此后的日子倒也还算太平,基本上没有什么大事发生。无非就是到大学上课,然后回来给勤工俭学的中国学生上课,顺带着,把家里带来的辣酱推销了出去。当然,在这个过程中,李谦也认识了更多的人,比如说在里昂中法大学(专门针对中国留学生的一所学校)担任哲学教授的张松年和他的妻子刘念吾,以及一个叫做阮爱国的越南青年。 在这些新认识的人当中,张松年的年纪最大,资历也最老。他曾经是北京大学的讲师,北大图书馆的副馆长。因为馆长李大钊先生事务繁忙,所以很多时候,负责北大图书馆具体事务的人就是张松年。说起来,李德胜同志当年就在张松年的手下工作过。不过因为张松年脾气不好,做事情简单粗暴,李德胜同志对张松年的印象相当不好,建国后他曾经不止一次提起过“张松年的老板脸”。 说起来张松年还是伍豪的入党介绍人,他的新婚妻子也是觉悟社的重要成员。不过这时候,他的处境并不太好,因为在里昂中法大学风波中,他站在勤工俭学学生一边,坚持反对负责里昂中法大学工作的吴稚晖拒收勤工俭学学生的决定,此时已经愤而辞职。所以他如今一下子没了生活来源,处境不算太好。 不过张松年虽然脾气不太好,喜欢给人脸色看,但是对李谦的态度还不错。在北大的时候,张松年教的是数学,也算是内行,所以在和李谦就某些数学问题进行了一些讨论之后,张松年便直接表示:“李涉川便是如今中国数学第一人,而且是绝对的第一人。只可惜他不太懂哲学……” 但是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就是李谦都看出,张申府的态度有点太过骄傲了。对于一些向他提问的人,他倒也能加以解答,但是如果对方就是不明白,他就明显地有些不耐烦,如果人家和他的看法不一致,他就有些用老资格压别人了。 “像脾气,他怎么搞革命?”李谦忍不住这样想道。不过他如今还是党外人士,这种涉及到早期大佬的事情,他还是不要参与的好,顶多就是私下里去和伍豪谈谈:“张先生有时候对年轻人太过高傲,虽然他说的道理并不错,但他的态度和做法可不利于团结。” 不过伍豪听了,却没有太多的表示。老实说,伍豪其实拿张松年也没什么办法,张松年资历更深,地位也更高。加上这家伙的臭脾气,弄得不好,弄成了个人冲突,那就不好看了。 李谦不知道的是,张松年后来就因为这脾气弄出一大堆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说,在欧洲,他们弄了个党的预备机构,叫做旅欧少年人民党,张松年先生也是这个组织的领导之一。但是因为他的态度和脾气,让大家都受不了了,于是采用了民主投票的方式,将张松年先生给开除了出去。这种事情,在强调组织纪律的人民党中,还真的非常少见。 到了国共第一次合作的时代,因为反对党员以个人身份加入国民党的合作模式,在党内会议上和其他人发生严重争执,最后干脆来了个你们不听我的,我不和你们玩了,主动退党,扬长而去。据说当时同样对这一模式持保留意见的伍豪追了出来,在会场外拉住他,劝他不要冲动。结果张松年却给伍豪来了个“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咱们就一起退”。弄得伍豪最后只能用用一句“你将来要后悔的”来结束了对他的挽留。 至于阮爱国,李谦和他打交道不多,但是这个瘦小的越南人学习的认真和做事的勤勉也还是给他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事实上,张松年并没有在巴黎呆太久,就同伍豪一起离开了巴黎,前往柏林,在那里他又遇到了朱玉阶,并成为了他的入党介绍人。要说张松年看人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伍豪在临走之前,还专门给李谦留下了一本“武林秘籍”——就是他教给李谦的一些拳法的注意点。 如今李谦恢复了上辈子的健康的生活习惯,而且在每天长跑,学习之外,还加上了练习拳术。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了,一转眼就到了年底。期末考试,李谦照样轻松地拿下了所有的专业课的满分,再一次在专业课成绩上碾压了班上的那些同学。 而且就连李谦的小跟班,中川健次郎的成绩都有了肉眼可见的迅速进步,从中等偏下甚至直接的下等,直接就进步到了中等偏上了。以至于这个小个子在拿到成绩之后,竟然也敢于朝着某些白种人露出鼻孔了。当然,李谦知道,中川健次郎要继续进步却也非常困难了。 “中川嘛,以后如果一定要在数学上发展的话,也许能去研究动力系统,或者是组合数学。“这就是李谦对他如今的小跟班的判断。 既然暂时岁月静好,那么李谦自然知道,出名要趁早。于是他就准备开始抄袭后世的研究结果。 一年前,艾米莉·诺特刚刚发表了重要论文《环中的理想论》。它标志着抽象代数学真正成为一门数学分支,或者说标志着这门数学分支现代化的开端。 有了这个基础,李谦上辈子学习的“代数几何“就有了一个不错的基础了。 数学这个东西,其实也是有歧视链的。在李谦上辈子的时候,就听到过这样的故事。 据说是某大学的一位数学大牛,在向学生们介绍他们日后应该如何选择自己的发展方向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正如大家所知,代数几何是现代数学的主流。当代大多数一流的数学家都工作在这一领域。因此如果你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并在代数,几何与分析各方面都有着扎实的基础,我建议你绝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应义无反顾的选择代数几何这一专业。 当然把代数,几何与分析这三门基础功课同时学好的人很少。比如有些同学有着很好的分析功底,但代数中的抽象思维能力却相对显得薄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选择分析方面的专业,比如:复分析,分形,调和分析或微分方程。 如果你代数和分析都不怎么样,可却在几何方面有着良好的感觉,要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应和你的老师好好探讨一下。让他帮你判断一下看自己是不是可以学习几何。 除以上三部分同学之外,还有这样的一部分同学: 他们对代数,分析与几何都不擅长,但却一直坚信自己在数学上仍能有所作为,并幻想有朝一日成为中国数学界的中流砥柱。如果你属于这部分同学中的一位的话,我建议你选择动力系统。动力系统这一学科其实就是专门为这部分同学开设的。 当然即使是动力系统也不是人人都能学的。因为动力系统需要大量的微积分。可总有那么一部分同学还没来得及把极限的概念搞清楚就大学毕业了。如果你不巧就是这样的一位同学,也就是说你大学四年压根儿就没学数学,但仍希望自己将来能在数学上一展宏图的话,我建议你选择组合数学这一专业。这一专业的特点就是它只用到中学的数学。如果你在中学时参加过数学竞赛并获过奖项的话,这一学科正是你大展身手的地方。 我想大多数同学看到这儿之前已经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专业了。可若仍有人羞怯的说他在中学时早恋,因此连中学的数学也没学好,我想告诉这部分同学不要怕。在我们系有专门为你们开设的一个专业:统计学。这一学科只要求懂得小学数学中的加减乘除四则运算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选择这一专业的大多都是女同学。在你准确无误的把成千上万个数据加起来并娴熟的计算出他们的均值时,你也赢得了众多师姐师妹的芳心:短短三年的研究生生活或许能让你再次体会一次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往事…… 最后这一条是专门针对那些悲情人物的。他们连小学的数学也没学好。不要说把上千个数加起来,就是把两个数加起来,对他们来说都是件很吃力的事。然而这一切丝毫没有削弱他们对数学的一片痴情。他们日日夜夜泡在图书馆里。他们翻阅了所有的数学文献,却从未找到一本能读懂的。 但他们仍坚持不懈, 为的就是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专业。他们的行为感动了上帝。上世纪的某一天,上帝为他们创造了一台机器帮他们计算。这就是计算机。借助计算机,他们可以很快的进行加减乘除的运算。这就是计算数学…… 上辈子的时候,李谦就曾经高踞于这条歧视连的顶端,如今呢,除了处于歧视链底部的需要计算机的计算数学之外,其他的分支看起来都是可以选择的。但是李谦依旧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代数几何。这个时代,也正是代数几何开始奠定其基础的时代。有大量的,非常值得抄袭。比如说,在代数几何中引入交换代数,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第十五章,助手 将交换代数的方法引入代数几何当中,是二十世纪代数几何大发展中的一个重要的基础。当然这个工作的工作量并不小。交换代数的相关知识李谦自然是熟悉的,但是要将这些知识在如今的基础上一点点地重现出来,却也需要不少的功夫。 这些功夫当中还有不少其实属于不需要特别高的学术能力,就能帮着做的,但是又颇为琐碎的工作。所以很多教授,哪怕是理论数学的教授,也是需要一帮子研究生的。而研究生的一大作用,就是充当给教授打打杂的助手。 然而李谦这会儿还只是一个本科生,自然不可能有一群围着他打转的研究生支使,所以这些事情,还得自己一点点地做。当然,如果李谦开口,中川肯定是愿意给李谦打下手的。但是李谦觉得中川的悟性其实很成问题,根本不适合学数学,就是做助手,也不太好用。而且他现在也就学了一点一年级的东西,微积分都没学好…… 但是什么事情都自己干,实在是太麻烦了。这会儿也快到假期了,李谦知道,中国的留学生在这段时间一般不会回家,往往会趁机赚点外快。所以在送张松年去柏林的时候,李谦便向张松年提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张先生在里昂中法大学的学生当中,有没有数学比较好的?” “涉川你说的数学好,是什么标准的好?”张松年问道。 “啊,有分析相当好的吗?”李谦赶紧问道。 “啥?数学分析相当好的?”张松年摇了摇头,“不要说学生,中法大学教授都没有这样的。” “那么微积分学得还算不错的呢?嗯,至少极限什么的要能弄得很明白的,有吗?” 张松年继续摇头。 “那么,还算懂得微积分,另外初等数学的基础非常好的,有吗?” 张松年继续摇头。 然后,李谦便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个时代的中国,实在是太落后了。能够来法国的,哪怕是来勤工俭学的,都已经可以算是中国知识界的精英了,但在这些人当中,居然想要找出几个能达到后世法定最低500块钱一个月的廉价劳动力的标准的人都找不出。 既然中国人这里找不到合适的助手了。难道所有琐屑的事情都自己做?李谦也不是不会做这些事情,但是毕竟上辈子当每月500到每月1000的廉价劳动力的时间也够久了,如今穿越成了富二代了,还要做这样的事,这也太坑了吧? 既然共产主义这边帮不了忙,那就找另一边看看吧。于是难得的,李谦便主动地去找了曾琦。曾琦的朋友中,有钱人多,受教育程度肯定比张松年能支使的那些学生高。说不定就有一两个能用的呢。 “你有了一些想法,可能会有所发现,只是需要找几个精通数学的人给打一下下手?”曾琦问道。 李谦点点头。 “这是好事情呀。”曾琦相当高兴,“我们中国人也能进行科学研究,这是好事情呀。嗯,涉川你要什么样的帮手?” 看曾琦的样子,李谦还真以为他身边有可用的人呢,于是就先直接来个狮子大开口:“最好是在代数、几何、分析方面都有相当扎实的基础的那种。如果没有这样的,数学分析水平不错的也行,如果这样的也没有,嗯,微积分学的不错的也行……” “你等一下,我拿个笔记一下。”曾琦说,“另外,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明白,我怎么确定是否符合你的要求呢?涉川,你知道,我不是学数学的。” “啊……”李谦拍了拍脑袋,这的确是个问题,很多时候,有些家伙,也就会证明一下三角形内角和等一一百八十度,就觉得自己精通几何了。就很多时候,越是只知道一点皮毛,就越是自己感觉良好。要是连皮毛都不懂了,他就还真以为自己是无所不精的懂王了。李谦可不想看到曾琦最后给自己找一群一开口就是“没有人比我更懂……“的家伙过来。 “这样吧,我给你弄一张试卷,让他们先做做。嗯,帮我的忙也不会白帮,我给他们发补贴。另外,将来有了论文,也可以挂上他们的名字。”反正用爸爸的钱是不心疼的。 于是李谦就花了一个小时,设计了一张试卷,总共四道大题,充分地照顾到了各种不同程度的童鞋,然后将这份试卷给了曾琦。 过了几天,曾琦拿着几份试卷过来了。 “涉川,我找了一些同学,但是你这题目也太难了,大部分的同学看都看不懂。最后,四道题全都做出来了的一个都没有,剩下的都在这里,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你自己看吧。” 李谦接过这几份试卷,略略地扫了一眼,然后很失望的发现,就没有一个对的。 “民国时期还是有不少的数学家的呀,怎么会这样?”李谦忍不住想。 民国时期的确有不少的数学家,毕竟,相比物理化学什么的,数学对实验室条件要求低很多。不过在这个时间段,在欧洲,真还没什么正在读书的中国数学家。熊庆来先生两年前就回国了,陈建功先生和苏步青先生还在日本读书,至于华罗庚先生,嗯,还在国内读初中。 “不过我认识一些印度朋友,他们当中也有一些是在康桥学数学的。不过你知道一度人大多都在英国读书。”曾琦又说道。 印度是英国人的殖民地,所以一些印度婆罗门出来读书,就自然会选择在英国的学校读书。在法国的印度留学生相对比较少。用为路途遥远,在假期中,即使是印度土王的子弟,多半也不会回家,而是继续呆在欧洲。如果那些印度留学生并不是大封建主出身,那他们多半也是愿意在这个时间赚点外快的。 因为被英国征服得早,印度人在欧洲求学的人其实相当多。印度留学生人数更多,学术水平也更高一些。在印度人当中,说不定倒是真的能找到一些可用的人。尤其是据曾琦的说法,这两个印度人都是在康桥读数学的。那他们的水平应该也不会差。 虽然在后世,国内对印度人的评价普遍不太好。但是就上辈子李谦认得的几个印度人来看,这些评价多少有点以偏概全。至少那几个印度人普遍素质都相当高。绝不是国内的各种段子中的只会用PPT骗人的德性。所以李谦对印度人的印象还不错。听到曾琦这样说,便也点头表示同意。 “慕韩兄真是交游广阔,居然还认得在康桥读书的印度人。”李谦笑道。 “我也是通过别人认识的。嗯,徐章垿你认识吗?”曾琦问道。 徐章垿后来是著名的诗人,但这时候还没有出名,不过李谦却还真的认得他。因为李家和徐章垿的前妻张嘉玢他们家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而张家的几个子弟,也一直被老头子作为榜样要李谦学习。 “认识,我们家和她妻子家是世交。”李谦回答道。 老实说,李谦对徐章垿的印象并不太好。哪怕是以前的那个废物李谦,也是如此。尤其是在他为了追求林觉民的侄女,逼着已经怀孕的妻子离婚的事情发生后,废物李谦都看不上他了。 “徐章垿在康桥求学,认识不少印度人,通过他我也认识了一些印度人,其中就有这两位学数学的。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有钱,不需要靠假期挣外快,他们本来都打算利用假期到处旅行的。如果你想要他们加入你的研究,必须要有一些能吸引他们的东西。 李谦想了想,决定将自己的研究方向多少透露一点出来。如果对方的水平真的还不错,那这个方向就足以吸引他了。当然,透露的度要好好考虑一下,不能太多,以至于人家觉得抛了你,我自己也能干;但是也不能透露得太少,让人家什么都看不出来。 于是李谦想了想,便道:“慕韩兄,我今天回去写封信,您拿着给那两位印度学生看看。如果他们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合作。” 于是李谦便忙了一晚上,准备好了信件,在信件中,他对艾米莉·诺特的一些研究成果做了一些分析,指出她的研究在数学上的重大意义,然后又稍微也透露了点自己的研究方向,也就是打算将交换代数的方法,引入到代数几何之中。并且他还表示,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方向。 李谦觉得,如果对方的水平不错的话,这封信应该足以打动他们了。 第二天,他便再次来到曾琦那里,将这封信交给了曾琦,剩下的事情就是等消息了。 曾琦的速度倒是不慢,不过一个星期之后,他便带回来了新的消息。两位印度学生都看过了他的信件,其中一位认为李谦选择的方向难度太大,而且和他的研究方向并不一致,所以加以了委婉的拒绝。而另一位则表示,假期他会到巴黎来,到时候他要和李谦细细的谈一下,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 第十六章,外国人都是刹帝利? 一个多星期之后,李谦就见到了那位姓夏尔马的三哥。 夏尔马显然是一个高种姓,身上的白种人,或者说雅利安人的特征相当明显。果然,按他的自我介绍,他是婆罗门种姓,家里有很大的一片庄园,种植着棉花等作物。 “婆罗门的责任之一就是思考人生,思考世界。我在接触了一些欧洲传来的学问之后,深深地感到数学乃是最为存粹的思考,便致力于学习数学。不久前,我看到了你的信件,里面的一些想法很有意思,很有意思。所以我就来这里了。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做出一些有意思的东西出来。”夏尔马这样对李谦说。 李谦做事情一向干脆,既然夏尔马已经表示愿意加入,那么很多工作就可以开始了。当然,首先还是要了解一下这位已经在康桥学习了三年数学的印度人的程度。 “夏尔马先生,您知道,我们需要了解一下您的数学水平,大致在什么程度,才好分配相应的研究任务给您。”李谦便直截了当地表示他需要考一考这个印度人。 “什么?”夏尔马吃了一惊,瞪圆了眼睛道,“你们不过是一年级的学生而已,由您来主持研究,分配研究任务?不,我觉得这个研究任务,我们需要一位数学水平更高的人来主持。是的,我说的就是我,我觉得这才是最为合理的做法。而且,在思维活动中,由一位年长的婆罗门来做引导,也是最为合理的安排了。” 李谦听了,吃了一惊,差点就直接冒出了诸葛丞相的那句名言了。合着这家伙过来就是直接打算摘桃子的? 李谦还没来得及开口,在一边的中川就首先忍不住了: “婆罗门的引导?呵呵,这话也对,伟大的维多利亚女皇难道不是在婆罗门的引导下才成功地戴上印度皇帝的皇冠的吗?” 中川的话中的讽刺意味如果换了一个其他民族的人,比如说李谦或者是其他任何中国人,日本人,甚至是英国人法国人,都明白这话的意思是说当年这些婆罗门不是印度的统治者吗?正是他们“引导”印度不成功,才让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王变成印度的女皇。 但问题是,婆罗门夏尔马却并不这么想。他把中川的反讽当了真,反而一本正经地道:“所以说这件事情,最好还是我来主持。” “啥?”这一下,连中川都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冒出了一句中文:“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其实这也正常,因为印度和中国、日本不一样。中国和日本都是民族国家,至少到这个时代已经是民族国家了。而这两个国家地民族意识的形成就要更早一些了。但是印度就不一样了,印度事实上和所谓的古希腊一样,一直都只是个地理概念。就好像在古代并不存在一个叫做希腊的国家一样,也不存在一个叫做印度的古国。在历史上,印度多次被外来者征服,比如说像夏尔马这些婆罗门,其实也不过是更早一些的征服者而已。而这些先先后后的征服者,最终也会成为印度的一部分,就像MSL,到了印度,也分了种姓。所以,被英国人统治,至少在这个时代的不少印度人看来,其实并没有什么,更谈不上屈辱什么的。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英国佬有时候太不尊重印度的传统了。 “夏尔马先生,”李谦总算是恢复了说话的能力,“这个方向是我提出来的,能提出这个方向,本身就展现了我的能力。另外,我这里有一份单子,上面是研究可能会涉及到的知识点,你看一看,学过的,懂得的,就在下面打个勾。” 一边说,李谦便一边将一张纸递给了夏尔马。 夏尔马接过这张纸看了,一手扶着眼镜看了一下,然后很怀疑地问道:“这些内容你自己能打几个勾?” “全部。”李谦回答道。 “我不信。”夏尔马摇了摇头,“我要考考你……我要给你准备一份考试卷。” 李谦现在很有点后悔,自己怎么就挑上了印度人。但是上辈子他的印度同学似乎并没有这么奇葩呀。 其实后来,当李谦回国之后,才发现,国内的不少人,论奇葩地程度,其实一点也不比印度人差。就比如这个时候正在东方旅行地爱因斯坦,在他的日记里,可没少鄙视中国人,他将中国人和印度人都归于劣等民族,虽然他本人也是另一些人眼中地劣等民族中的一员。在整个亚洲,也只有日本给他留下地印象要稍微好一点,虽然爱因斯坦依旧觉得日本人“智力方面的需求似乎不如他们在艺术方面的需求”,也就是智商依旧偏低。 这其实并不奇怪,因为任何没有经过工业化洗礼地国家,和工业国相比,他的人民必然是愚昧、麻木、懒惰、肮脏而迟钝的。所以李谦此时遇到的同样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印度人,和后世似乎也是受到类似的高等教育的印度同学相比,显得有点奇葩,也是很正常的。而爱因斯坦虽然在自然科学上是一位睿智的伟人,但是对于社会学的东西,他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因而便也犯了将工业社会和农业社会带来的差别当成了人种的生理差别的错误。 “关于我的水平,今后你有机会知道。你最好还是先将这张纸上的内容打好勾。以便我们安排后面的工作。”李谦已经很有点不耐烦了,他决定,如果这个阿三再继续乱BB,那就宁可自己劳累点,也要请他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不过再李谦的态度变得强硬了一些之后,那个印度人的态度倒是软化了。他迅速地在那张纸上打了几个勾,然后将纸递还给李谦。 李谦接过纸看了一眼,那上面大部分的内容下面都打上了勾。如果这个印度人没有吹牛的话,那一个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就有这样的知识储备,也已经非常可以让人满意了。 当然,有了前面的事情之后,李谦不太敢就这样相信这个印度人有这样的水平,便随意地找了几个问题问了问,然后不出所料地发现,那个印度人果然吹牛了。而且牛还吹得很是不小。 不过在努力地挤掉水分之后,李谦发现,这个印度人还是有货的,至少也是有符合这个时代的名牌大学三年级学生的身份的水平的。 而夏尔马呢,在被李谦盘问了一个张口结舌之后,倒是老实了不少。或许,就在这些盘问中,他就已经感觉到李谦的学问远不是他能比的了。而李谦变得强硬的态度也让他产生了他是一位高种姓的长者的感觉——虽然李谦明显比他年轻。 在夏尔马摆正了自己的姿势之后——至少是李谦觉得他已经摆正了自己的姿势之后,这个三个人的研究小组总算是能运转起来了。 大方向和最困难的问题自然是李谦来处理,而有难度不太高,但是相对麻烦一点的事情就交给夏尔马,最简单,但是最繁琐的事情就交给中川。于是一切似乎都上了正轨,因为李谦能非常高效地控制方向不走偏,不做无用功,所以他们的研究效率倒是相当高。 “假期的一个月内,我们就能有一些初步的成绩了,然后我们就可以将这些东西变成论文,去投稿,去发表,好换取一些荣誉和名声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大发现,但是毕竟现在我还只是一年级的本科生,这就已经非常够了。” 李谦正想得好呢,却看到中川提着开水瓶进来,准备给他的茶杯中加水。李谦赶紧道:“啊,中川,我自己来吧。”便伸手去接中川的开水瓶。 “没事,我来就行了。“中川避开李谦的手,继续帮李谦续上了水。 “中川,我这里也要。“夏尔马喊道。 中川便过去帮夏尔马也倒了水,然后便提着水壶出去了。 “李,你为什么要自己动手倒水?这可不是一个婆罗门该干的事情。婆罗门只要思考就够了。这种事情本来就该中川这样的首陀罗来干的。”夏尔马却对着李谦这样说道。 “首陀罗?”李谦吃了一惊,“这里从哪冒出个‘首陀罗 ‘来了?中川可不是首陀罗。” “中川不是个首陀罗吗?我看到中川每天都会给我们泡茶,擦桌子,收拾用具什么的,难道他不是个首陀罗?那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这可不是一个高贵的人该干的事情。”夏尔马好像还非常不满。 “夏尔马先生,您也许弄错了。中川同学不是印度人,自然也不是什么首陀罗。而且以出身来说,中川同学是日本的华族,也就是说,他是一位贵族子弟。”李谦说到。同时他也明白发生矛盾的原因了。 在日本,高年级的学长,永远都是低年级同学的老大哥,低年级的同学,为高年级的学长服务,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李谦经常指点他,虽然年级并不比他高,但是算学长肯定是没问题的。至于夏尔马,虽然不是一个学校的,但是毕竟是三年级的,所以也可以算是学长。因此,中川便很自然地将这些事情包下了。 但是在印度,一个人干什么事情,是和他们得种姓密切相关得。高种姓是不会干这类事情的,干这种事的都是首陀罗。所以直到今天很多印度人出了国,只要看到别人在干这类事情,就习惯性的觉得他们是首陀罗,然后也就习惯性的摆出了婆罗门老爷的架子出来了。有一种传言说,印度人将所有外国人视为刹帝利种姓,其实这不对,印度人是看那个外国人和谁交往,以及做什么事情来判断他得种姓的。 “辛亏发现得早,要不然,让这个阿三误会下来,然后一直把中川当奴仆,天知道会不会闹出什么事情来。”李谦忍不住想道。 第十七章,没有人比我更懂剽窃和反剽 在解除了关于中川的种姓问题的误会之后,倒是再没发生什么大事情。因为李谦事实上完全了解下一步该干什么,所以只需要让打杂的把数据什么的准备好,后面很多事情都好办了。至于出成果的事情,当然是夏尔马和中川将他们的活交到了李谦的手上,然后再在李谦手中来成型。这也是防止成果不慎泄露出去,以至于被人家抢去了的手段。而且,以中川和夏尔马的程度,李谦觉得他们也偷不走什么。老实说,一个本科一年级,一个本科三年级的,李谦觉得自己居然还愿意带着他们,而且将来的一些前置的小成果上面还能让他们带上一个名字——“我果然比我的导师有良心多了。” 假期过的很快,不过在假期结束之前,李谦终于完成了他的第一份研究成果,这是关于准数分解的一些补充性的东西。这是对艾米·诺特在准数分解方面的研究的一些补充性的东西,不算太重要,也没有什么开创性、讨论性或者普及性和突破性。对于像艾米·诺特或者他的朋友希尔伯特那样的大数学家来说,这样的研究成果是根本就不值一提的,顶多,算是助手级别的成果。很可能直接就让助手作为第一作者去发表了。但是对于一个仅仅只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来说,却已经是非常的不错的成绩了。 这样的论文当然不会有什么在权威刊物上发表的机会。但是,至少在本校的刊物上发表出来还是可以的。另外,李谦还写了封信,就这篇论文中还留下了的一点尾巴(为了引出后面的一些有意思的方向而做的准备)向艾米·诺特请教。 所谓的“请教”当然是假的。主要是要借此给人家留个印象,也算是和欧洲数学界的大佬们扯上一点关系。而写信给艾米·诺特,还有一个考虑就是她独特的身份。 艾米·诺特是一位女数学家。如果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人,那简直就是整个数学界活着的珍宝,是无数的女性的榜样。但是在这个时候,男女平等这东西,那还是该死的布尔什维克的异端邪说呢。对于欧洲的有些家伙来说,凡是布尔什维克支持的,就必须反对。 布尔什维克既然主张男女平等,主张同等的劳动的权利;那么一些正人君子自然就要对此加以反对。他们觉得女人什么的,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家带孩子。因为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做成的,而大家都知道肋骨上面的神经很少。所以女人天生就该没脑子。这是上帝的意志——写在圣经里面的! 但是艾米·诺特却以一个女人的身份,闯进了被视为最高的智慧殿堂的数学界,而且不断的做出兼具开创性、突破性、极端重要性、极具讨论性、极具推广价值这五条标准的伟大发现。她在数学上放射出的光芒甚至让人想要装瞎子都不好装了。于是她自然就越发的让有些人痛恨。 再加上她还是一个犹太人,这就更不可容忍了。1916年,在希尔伯特的邀请下,她来到哥廷根大学,担任希尔伯特的助手。非常欣赏她的才华的希尔伯特,很想要在哥廷根大学帮她弄到一个助教的位置。 放在后世,一个像希尔伯特这样能鄙视爱因斯坦数学太差的大牛,要在自己任教的大学里面,给自己的助手,而且是已经拿到了博士学位的助手,弄到一个助教的位置,那简直简单得都不用自己开口了。但是在这个时代,希尔伯特居然在这件事情上碰了一个大钉子。 这个时候得哥廷根大学并没有数学系,数学系算在哲学里面。结果在会议上,一帮子家伙坚决反对将“神圣得教职”交给一个女人。气的希尔伯特在会议上拍着桌子大发脾气:“我简直无法想象候选人的性别竟成了反对她升任讲师的理由。先生们,别忘了这里是大学而不是洗澡堂!” 但是,希尔伯特要发脾气,大家就让他发脾气;希尔伯特要拍桌子,大家就让他拍桌子;希尔伯特要骂人,大家就让他骂人。(反正挨骂完了,要脸一点的,回去吹:“今天开会,希尔伯特教授骂我了。”不要脸一点的就直接吹:“我和希尔伯特教授就某个重要的问题发生争执,我们在一起谈笑风生……”)但是大家到了投票的时候,就是毫不犹豫的投反对票。 最后,希尔伯特教授好歹和哥廷根达成了妥协,希尔伯特自己出钱,聘任艾米·诺特担任他的“私人助理”——是的,哥廷根大学不肯支付她的工资。他们表示,他们可以给希尔伯特更高的工资或者补贴,但是给一个女人发工资,那会让学校的投资人生气的。 至于在哥廷根上课,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只能以希尔伯特的名义上课。嗯,基本上就是:“童鞋们,今天的内容太简单了,就让我的私人助理来给你们讲吧。” 两年后,因为艾米·诺特发表了两篇重要论文。在一篇论文里,诺特为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给出了一种纯数学的严格方法;而另一篇论文有关“诺特定理”的观点,已成为现代物理学中的基本问题。 如果是一个男人,有这样的成就,早就该成为教授了。但是艾米·诺特是女人,所以,她只得到了一个讲师的位置。但这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了。 直到21年,艾米·诺特完成了完全符合了五条标准的《环中的理想论》,用伟大的成就宣告了抽象代数的建立。如今,任何人都无法捂住眼睛来无视她在数学上的光芒了。于是希尔伯特教授再次在教务会议上为他的“私人助理”争取一个合法的地位。 最后,在22年,哥廷根大学终于做出了重大的让步,给了艾米·诺特一个教授的头衔,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头衔,没有工资。 如果再过几年,到了三十年代,艾米·诺特凭借着一个又一个了不起的发现,甚至弄出了一个以她为核心的学派了。到那时候,一个大学一年级学生的带着崇拜的味道的信件也许就不会让她特别注意了。当然,到了那时候,用不了多久,她最需要的恐怕是一份来自北美的某些大学的,能让她离开欧洲,躲开希特勒的从集中营到洗澡堂的全套套装的邀请了。 但是现在,在艾米·诺特的成就还没有完全的压倒相对应的偏见的时候,李谦的带着崇拜的味道的信件,就更容易得到她的重视,而李谦在信件中提出的几个问题,却绝对是非常有启发性的。李谦相信,这封信因该是可以引起艾米·诺特的注意的。而他的研究方向也在这封信中隐隐地露出来了一些。李谦并不担心这会让艾米·诺特抢先弄出了自己想要抄袭的东西,这不仅仅是因为李谦知道,艾米·诺特此后的方向并不在这里,也是因为他知道,向艾米·诺特这样真正的才华横溢的人,根本就不屑于干这种事情。 有了写给艾米·诺特的信件,将来万一有了某些争论,这个信件就能派上用场了。而且,如果艾米·诺特给了回信,那别人想要窃取他的“成果”就更困难了。而李谦觉得,他的这封信,应该是能够获得一封回信的。 “要论反剽窃,我果然是天才。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懂如何剽窃和反剽窃了。”在寄出了信件之后,李谦甚至都忍不住自嘲了一句。 不过事实证明,乱立flag是作死的行为,因为紧接着一开学,在代数课下课的时候,代数老师布兰科先生突然开口道:“李,还有中川,你们两个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布兰科先生虽然教了他们半年的代数,但事实上和他们并不熟悉,甚至于,除了李谦和中川之外,班上的学生他一个都不认识。毕竟,布兰科先生还有有一大堆重要的事情要做,哪有功夫去认识一年级的学生?所以他一贯的风格就是,上课的时候夹着讲义来讲课,讲完了直接拍屁股走人,毕竟,一个老师在大学中的地位和发展,和他给普通大学生怎么上课基本上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他之所以认识李谦和中川,也不是因为李谦是每次考试都能得满分的东亚做题家——一年级的那点难度,满分又怎么了——主要还是因为他是黄种人,相对少见。 因为同样的原因,布兰科先生也认识中川。不过认识归认识,但是布兰科先生却从来没有和他们打过什么交道,就像布兰克先生也从来没有和其他学生打过什么交道一样。 虽然不知道布兰科先生叫自己过去是为什么。但是老师有请,做学生的自然只能老老实实的去了。 两个人便跟着布兰科先生进了办公室。 布兰科先生将讲义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转过头对李谦和中川说:“李,中川,我注意到你们将一份稿件投递到了我们的校刊上——嗯,而我,正好是审稿者。我很惊讶,你们仅仅只是一年级的学生,就能做出这样的成绩。嗯,论文我看了一下,没什么毛病,而且方向很好,是如今数学界最有可能出现突破的方向。我本人也正好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嗯,你们愿不愿意临时给我当个助手?” 第一十八章,招揽 李谦猜想,布兰科先生应该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相反,布兰科先生甚至还可以说是非常的厚道。 李谦也听到过关于布兰科先生的一些故事,据说布兰科先生是巴黎大学的副教授,同时也在高师教书,(事实上,高师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其他大学的)他一直想要把“副教授”变成教授。但是却一直都没有成功。这样正常,一般来说,在大学里面,讲师要晋升成副教授,就像通房丫头要升格成姨娘,并没有什么难的,一般来说熬熬资历就行了。但是副教授要成为正教授,就好像姨娘想要被扶正为夫人,或者说杜巴丽夫人想要变成王后,这个就难了,很多时候,甚至除了个人奋斗之外,还需要看历史的进程。比如说碰上了亨利八世,情妇变王后的几率就高了不少,当然风险也跟着升高了。 副教授要想成为教授,那可是需要很多东西的。比如说,首先,你要有足以说服其他人的学术成就,其次,你还需要学校正好有一个空缺。 据说巴黎大学最近因为有一位数学教授突然病了,考虑到他的年级已经很大了,马上就该退休了,甚至放到后世,也已经属于那种一旦染上的某些疾病,就可以被“完全自愿”地拔掉呼吸管的一类了。所以,大家普遍认为,他应该活不了多久了,即使能活下来,他也肯定会立刻退休,所以巴黎大学的萝卜地里面,就会空出了一个萝卜坑了。布兰科先生,还有其他的一些先生都在为这个仅仅只是可能出现的萝卜坑而努力。如果这个时候,能做出什么有影响的成果,对于他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看到李谦他们的这篇论文之后,布兰科先生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方向,即使不考虑萝卜坑的问题,他也觉得自己充满了研究的动力。事实上,依据他受到启发而想到的一些东西,他完全可以自己独立的进行研究,不过布兰科先生是个厚道人,他觉得这个方向是这几个小年轻提出来的,如果自己直接就把他们丢到一边去了,似乎不是太好。所以就打算把他们带上。 但是对于李谦来说,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如果没有布兰科先生来这么一下子,以这篇论文开头,慢慢一点点地将有价值地东西抛出来,几年后就能成为学术大腕了。但是如果跟着布兰科先生了,那这些东西,拿不拿出来呢?不拿出来,事实上这些东西在这几年之内也很快就会有别人拿出来了。拿出来,在这个团队当中,带头大哥无论如何也肯定是布兰科先生。要是这样拿出来,那就等于是在为布兰科做嫁衣裳了。 于是李谦迟疑了一下道:“布兰科先生,我们还只是一年级学生……” “这有什么问题?”布兰科先生道,“我看你们的论文,其中用到的知识有不少已经超出一年级的范围了。我想,你应该已经提前学了不少东西了。而且从那篇论文中展现出来的东西来看,你们的能力已经不错了。现在已经可以参与较为复杂,较为深刻的问题的研究了,嗯,这对你们的成长也是很有好处的。 嗯,你们的这篇论文,最大的优点是选择的研究角度非常好,这说明你们对数学的发展非常敏感。这是非常难得的天赋。不过可能是因为你们目前的学力不足,所以讨论的内容还不够深入,对一些更困难,也更有深度的东西,没能进一步的进行钻研。但是我看得出来,你们的这篇论文后面,还有一些你们可能已经想到了,但是却还没能进行的研究。一些难度更高的研究。 这样的研究,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恐怕还有点困难,而且我也从你们的论文中发现了一点方向,我相信,有所启发的肯定不止我一个。如果你们还想要等你们学到了足够的知识,再来推动下一步的研究的话,恐怕也是来不及了。但是作为最先发现这个方向的人,你们却被抛在了这个问题的研究之外,也实在是有点不太好。所以,我建议你们加入我的研究团队、而且,跟在我们的团队中,对你们的学习成长也是大为有利的。” 老实说,布兰科先生的提议的确是够厚道的,毕竟他并不知道,其实眼前的这个东亚做题家的脑子里早就已经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以及证明的基本流程了。所以,李谦是真的不需要布兰科先生的提携呀。 不过就这样拒绝了布兰科先生的好意,好像也不太好。因为从正常人的角度来看,似乎是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提携”的。李谦又想了想,这个事情上,涉及到的成果当然很重要,甚至都足以让一个人在数学史上留下名字了。如果换了一般的人,那绝对是愿意为了这个成果去拼命的。 但是李谦的情况却不一样。李谦的脑袋里,还有不少的更为重要的,更能让他在数学史上留下名字的发现,这个对别人来说非常重要的,玩命都要去争的发现,对于李谦来说,其实未见得很重要。而且,虽然说出名要趁早,但是其实也不用那么急。按照李谦的盘算,自己应该在一九二七年的某件大事之前,都不会回国。这里面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呢,也足够用了。 “算是便宜你了。”李谦想了想,最后也只好用这句颇有阿Q味道的话来开导自己了。 “布兰科先生,我和中川的能力其实都还不足以担任这样的事情。”李谦说。 “不,你们在论文中展现出的对数学的敏感就足以在任何一个研究团队担任助手了。如果再过几年,说不定你们就可以独立的承担重要的研究方向了,说不定将来,你们也会成为拉马努金的。至少,在对数学的直觉上,你们和他有点相似——唉,李,你要知道,数学到了最后,敏锐的直觉,比知识和技巧重要多了。因为知识和技巧都可以靠学习来获得,但是敏锐的直觉,那完全就是上帝的赐予。” 拉马努金是印度最为著名的数学家,他以惊人到不讲道理的直觉而著名,他没受过正规的高等数学教育,沉迷数论,尤爱牵涉π、质数等数学常数的求和公式,以及整数分拆。惯以直觉(或者是跳步)导出公式,不喜作证明(事后往往证明他是对的)。他留下的那些没有证明的公式,引发了后来的大量研究。而他的那种不讲道理的直觉,自然是让很多学数学的人羡慕不已。比如说布兰科就觉得,如果自己能有这样的天赋,哪怕让他也和拉马努金一样,只活三十三岁,那也是好的呀。 人家如今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再继续推辞,似乎就有点太不识抬举了。而且,早期做点辅助性的工作,积累点小名声,然后再徐徐出名,也相对的安全一点。另外,有个正常的发展过程,有个导师什么的,也便于和学术界保持正常的联系。唯一的问题就是,布兰科这个导师的地位低了点,如果要找个导师,李谦觉得,凭着自己脑袋的那些东西,找个希尔伯特这样的导师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相形之下,布兰科先生的学术地位就实在是太低了。在江湖中的地位,连江南七怪都不如。 不过就像后来郭巨侠可以换导师一样,李谦觉得自己将来一样可以换导师,所以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于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李谦便点点头道:“那么,布兰科先生,我愿意跟随您学习。” “那好,欢迎你,李;还有你,中川。不过,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前和你们讲一下。作为一位副教授,巴黎大学给我的钱是相当少的——这些家伙一直都很小气——所以我能拿出给你们的补贴是很有限的。李,我可以给你正常的助手二分之一的补贴,而中川,我暂时不能给你提供补贴。”布兰科说道。作为他们的代数老师,布兰科知道中川的水平和李谦这种做题家是有很大的差异的,其实是真的不足以从事这种工作的,所以,他也不打算给他钱。能够让他参与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很照顾他了。 “对此,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布兰科先生又问道。 李谦家里有钱,富二代不缺钱,所以他并不吭声,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中川。 “布兰克先生,完全没有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太感谢您了!”中川站起来,在一秒钟之内变成了全自动鞠躬机。 李谦知道,中川家里是华族,但是中川并不是嫡系,只是家族的旁支,所以具体到中川,他其实并没有多少钱。在法国的生活其实相当简朴。不过能够在一年级就成为以为副教授的助手,这个消息传回去之后,应该能提高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吧。 “那么,李,你的想法呢?”布兰科先生又问道。 “我,我没问题。”李谦说,“不过,您可以将给我准备的那半份补贴给中川。此外,您能谈谈您下一步的研究构想吗?” 第十九章,忠恕 听到李谦的问话,布兰科先生也没有保留,直接就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李谦讲了讲。要说布兰科先生虽然没能在数学史上留下名字,但是能在巴黎大学当副教授,并且到高师来教数学,他本身的能力还是相当强的。所以他找出来的方向和李谦原本打算下一步研究的方向的一致性相当高。 既然布兰科先生已经想到了一部分的东西了,李谦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他便将自己在写给艾米·诺特的信件中提出的一些想法也和布兰科先生提到了。布兰科先生自然是大为惊讶,同时也越发地认定李谦是大有天赋的下一个拉马努金。 接下来的日子相对安定,除了读书和研究,以及时不时地去给那些勤工俭学地学生讲课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事情了。 在这期间,曾琦也经常来找他,试图向他宣传他的“国家主义”的一套东西。对于他的宣传,李谦做出对政治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一边附和他,一边又在谈话中“无意”中表露出,他实际上对曾琦谈的那些理念并没有真正的理解,甚至还有不少的误解,甚至于将曾琦的东西,歪曲得和伍豪的相似了。 这时候,曾琦的“中国青年党”已经快要筹备好了。而李谦呢,连续在交换代数领域作为第二和第三作者发表了一系列的论文,在学术界也多多少少地有了一点名声。而这个学术界,指的是欧洲的学术界,那可是真正的欧洲的学术界,在当时的人心中,是要比国内的学术界高不少的正宗的学术界。所以这个时候曾琦自然是非常想要把李谦拉进他的“中国青年党”让他成为“中国青年党”的开山元老。 而且在“中国青年党”的那些筹办人当中,有这样的想法的也不止是曾琦一个。比如说李谦的“本家”李幼椿就不止一次地对曾琦提出,让他使把劲,把李谦拉过来。 “慕韩,李涉川是你的老朋友了,把他拉过来的事情就靠你了。” “我也想呀,”曾琦却摇了摇头,“这些天来,我也一直在做他的工作,但是涉川的心思根本就没在这些事情上面。他如今的心思基本都放在数学上面了。比如说,我和涉川将国家主义,涉川听了只会‘好,很好’。但是说到后面,他就会忘了前面。涉川是一个聪明人,这些东西他怎么会搞不清楚呢?唯一的原因就是,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上面。而且,我现在都怀疑我是不是去多了,以至于李涉川都开始觉得我很烦了。” “怎么?“李幼椿问道。 曾琦皱着眉毛回答道:“上次去涉川那里的时候,发现涉川把他的客厅改成了工作室,原本的工作室改成了客厅,据他说,是因为原来的工作室太小,不够用。他的那个日本学弟也在。涉川正在让他给自己写一幅字……“ “哦,是中川健次郎?他的字写得怎么样?”李幼椿来了兴趣。 “不算好,太生硬,太用力。不过比李涉川的字还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的。”曾琦实话实说。 李幼椿听了,想起曾经见到过的李谦的鸡抓狗爬的字,便也笑了起来:“你拿他的字和李涉川的比,看来的确是写得不好。哪怕强很多,也是不好。嗯,他让中川先生写了些什么?” “‘闲谈不得超过五分钟。’”曾琦没好气地回答道,“于是我很自觉的说了两句话,就告辞出来了。” “哈哈哈哈……”李幼椿指着曾琦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李幼椿才道:“子曰:‘朋友数,斯疏矣。’慕韩你去的太多了,影响人家做学问了。嗯,你直接和人家提了,让人家入党的事情了吗?” “还没有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个中川就已经把那几个字挂起来了。而且中川在那里,他毕竟是个日本人,当着他,我还能说啥?”曾琦摇了摇头。 于是曾琦便和李幼椿一起找了个星期日的晚上,来李谦的住处找他——如今,也只有这个时间能比较方便地找到他了。 两个人进到李谦的住处,发现中川也在这里。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的稿纸——显然,他正在忙碌呢。至于李谦,这时候倒是站起身来迎接他们了,不过他的书桌上照样有一叠写满了画满了各种在他们两人看来就像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的纸张。 “健次郎,你在这里继续算。我出去一下就回来。”李谦和中川说了句话,便转过头对曾琦和李幼椿道:“二位,我们到客厅里说话。” 两个人便跟着李谦,穿过工作室,进了客厅(以前的工作室),三个人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客厅里只有凳子,不要说沙发,连有个有靠背的椅子都没有——一抬头就正好可以看到中川写的那几个张牙舞爪的大字:“闲谈不得超过五分钟!”而在凳子的对面的一个高脚凳(连茶几都没有了)上面还放着一个小钟。 “涉川如今这样忙,我们也不能打扰太久。”李幼椿边说道,“我们就长话短说吧。涉川,你知道我和慕韩正在组织一个政党,以求挽救中国。这个政党,叫做‘中国青年党’,涉川,你一直是我们的朋友,也知道我们的政党的方针。而且我们的政党和那种列宁式的政党不一样,我们是充分自由的。我们知道涉川你很忙,不过我们也不会给你安排什么党务任务,不会影响你的工作的。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李幼椿看了李谦如今的架势,知道如果不强调不会耗费他的时间,那李谦肯定会因为研究任务太忙,直接拒绝掉。所以便干脆提出,不需要他参与党务,不需要耗费他的时间,只要挂个名字就行了。 另外,像李谦这样的,肯定会很有名气,很有影响的人,却不参与党务,其实对于青年党的那一些人也是好事。 李谦便回答道:“幼椿先生,我现在的确非常忙,的确没有时间参与政治性的活动。孔子说:‘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既然我没有时间参与政治性的活动,那我加入政治性的组织不就成了尸位素餐的小人了吗?另外,幼椿先生说,我对贵党的方针是清楚的,但事实上,我对所有的政治都所知不多。而且家父也不希望我加入任何政治组织。这一点,慕韩兄也是知道的。我和慕韩兄,还有幼椿先生都是朋友,有什么事,都可以相互帮助,但是像政党这样的政治性组织,我是不会参加的。” 李谦并不是对青年党地方针不清楚,而是对青年党的方针太清楚了。甚至于,可以这样说,李谦对青年党的认识,甚至可能要超过曾琦和李幼椿他们这些发起人。他知道,青年党并不主张对中国的社会经济基础进行什么改变,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可能真正控制什么资源。因为现有的资源都已经分配完了,在不对社会经济基础进行改变的前提下,根本就没有多余的资源可以给青年党。所以,青年党的这种主张,本身就意味着,它只可能成为一个帮闲性质的党派,基本上就是,谁是中国现在的统治者,他们就帮谁。虽然他们可能看那个统治者很不顺眼,就像青年党的曾左李没有一个看常凯申顺眼,但是最后他们还是要跟着他走一样。经济基础就是能决定上层建筑。 从这一点来说,青年党甚至连烤馒头党都不如。烤馒头至少还认为中国的经济分配格局应该有一定的变革,还提倡要平均地权——虽然不见得做得到——这就还有自我壮大的空间。李谦在拒绝现在就加入人民党,主要是因为自身软弱。但他对人民党却是满怀敬仰的。但是对青年党,他对这里面的一些人并无恶意,但是对这个党派却是当心眼里看不起的。所以在拒绝加入这个政党的时候,他的态度也是非常坚定的。 李谦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态度却是非常坚决的。而且绝不参加任何政党组织,这种态度在这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中也是非常常见的。所以曾琦和李幼椿又劝了几句,并表示青年党的大门一直向李谦敞开着。然后就在李谦不断地抬头看时钟地暗示下,便起身告辞。 李谦将两人送到门口,便转身回去了。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早就没有电车了,曾琦便和李幼椿一起步行返回。 “可惜……”曾琦说。 “也正常。”李幼椿道,“其实这也是可以预期的。你看涉川,听你说,他从认真求学,到如今这样子,最多也不过一两年。李涉川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便获得这样的成绩,若非全神贯注,如何能做得到?当年苏老泉,二十七才发奋读书,以这样的天才,也要绝断交游,闭门七年,才能有成。如今李涉川又怎么肯为了别的事情分心?我要是李涉川,我说不定也不搞什么青年党了。” “不过这家伙每个星期还去给勤工俭学的中国学生上数学课呢。”曾琦说道。 “还有这样的事?“李幼椿道,”给他们上数学课,那不就像是我们去给儿童启蒙吗?想不到李涉川还这么热心。” “那还是李涉川刚刚考上高师的时候的事情。他那时候大概还没现在这么忙,便答应了。如今忙成这样,但是那课还是没断,而且我听人说,他备课还颇为认真,还自己掏钱给学生们印讲义。据说,他的那份讲义,在很多地方都比国内原有的要好——这家伙还有精力做得如此之好!” 李幼椿听了便道:“‘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既然已经答应了要教人家数学,便尽心竭力地去教,这便是忠。我设身处地地想想,我却是做不到这样的。这样看来,李涉川不加入政党,又有一番道理,大概在他看来,若是加入了政党,却不能全力以赴,那便是不忠了。如此还不如不加入呢。” “幼椿能推己及人,也算是得了恕道了。”曾琦道,“只可惜,让伍豪抢了先!” 第二十章,妾妇之道 李谦并不知道曾琦和李幼椿在离开后会这样自己脑补了一大段为他不肯加入“中国青年党”洗地的东西。他其实在心中已经做好了曾琦他们会因为这件事和他疏远,甚至和他翻脸的准备。李谦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承受的损失,真要出现了这样的局面,那他接着就是了。人民党是令人敬畏的,烤馒头至少在相当时间之内,也还是真老虎——真的会吃人的。但是青年党,李谦觉得还真没啥可怕的,就可怕程度而言,甚至还不如黄金荣杜月笙之流呢。 但是曾琦他们此后的表现,却出乎了李谦的预料,他们当然不再提让李谦入党的事情了,但是他们好像对李谦的态度反而更加的亲近甚至是尊敬了。 这种毫无芥蒂的态度,一开始还让李谦颇有点警惕,总觉得人家是不是在算计什么。直到有一天,在完成了一个问题之后,和中川闲聊的时候,李谦才突然得到了启发,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天中川接到了家乡的一所学校的来信,信中向他询问,法国的克莱登大学水平如何。 “什么?克莱登大学?”李谦吃了一惊,“中川,你听说过这个大学吗?” “没听说过,不过我觉得,多半应该是专门用来骗亚洲人和美洲人的大学。”中川皱着眉毛回答道。 这个时代,美国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大国了。但是在国际影响力方面,美国还远远不如欧洲。至于其他的美洲国家,那更是把欧洲当成是顶礼膜拜的对象,所以即使在美洲,欧洲的大学,也总是比本地的大学来得高大上。至于亚洲的学校,那就更是如此了。中国自然不必说,有个留洋回来的海龟壳子,那在国内学术界就是有地位。比如说,新文化运动的旗手之一的胡适之,一回国就能在北大呼风唤雨,难道是因为他一回来就有了什么了不起的学术成就?其实不就是因为他有个美国克莱登的文凭吗? 而按照中川的说法,日本的情况也是一样,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我们日本的稍微好一点的大学里,一个人,要是没有一个外国文凭,要想成为教授,都非常困难。而在日本,人们对一个人的价值的评价,很大程度上要看那些白人如何评价他。嗯,甚至可以说,整个亚洲都失去了对自己的自信,如果白种人不做出什么判断,我们就不知道该如何做判断,我们失去了我们的价值评判标准,我们以欧洲人的价值为价值。李桑,这不是什么好事情,所以我一向觉得,我们亚洲人必须团结起来,共存共荣。” 这话让李谦吃了一惊,果然任何能考上巴黎高师数学系的都不是傻子,这家伙还是很有点想法的嘛。 “李桑,你知道,以别人的是非为是非,这不是男人的习惯,这是女人的习惯。在我们日本,女人的规矩才是这样的。女人不需要自己做判断,只需要听从男人的判断就够了。我想,在中国应该也是这样子的吧?“中川继续说道。 “是的,中国将三从四德。其中的‘三从’就是说女人出嫁之前要服从父亲,出嫁之后要服从丈夫,丈夫去世之后要服从儿子。其实我觉得欧洲女人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因为他们的圣经里面也要求女人服从。也许世界上只有一个国家的女人不是这样子,至少是从理论上不是这样子。”李谦回答道。 “李桑说的是苏联吧。他们的主张很特别,他们似乎是要消灭女人。让所有女人都变成男人。不过这都是白种人的事情。李桑我们亚洲现在有一个巨大的危险,那就是我们所有的亚洲人,都要变成女人了!比如说,我在高师读数学,我的一些亲戚,以前根本就看不上我们,当初我在日本读书的时候,爸爸找他们借点钱,他们明明有钱,却都不肯借。后来我进了高师,他们却主动上门来问我们需不需要钱了。为什么?并不是因为他们认可了我,他们根本就不懂数学,都是些连开平方都不会得笨蛋。他们认可我是因为欧洲白人认可了我,所以他们就跟着觉得我厉害。你信不信,要是有一天,欧洲人突然说学数学的都是傻子,他们就会立刻都认为我是傻子的。” “这有什么不信的?”李谦想。来自后世的他,早就见过这一套了。“读书好的都是书呆子”,在灯塔国大片里面,拯救地球靠的都是不读书的英雄,瘦瘦小小的,一看就像个去了势的玩意儿的会读书的东亚做题家顶多打打下手,还一定会出很多丑,最后还会在成功前成功地挂掉。 “一部分中国人其实早就失去自信力了,所以只要白人说你好,哪怕你用脚踩着他们的脖子,他们最后喊出的话都只会是‘踩得好’,而不是‘我不能呼吸’。曾琦他们,虽然搞的是国家主义,但是在事实上他们依旧是受到这种情况影响的。在如今,我这个读着巴黎高师数学系,而且在不少的专业刊物上发表了研究成果,受到欧洲人的肯定显然比他们多。所以,他们自然就会有意无意地为自己辩白,哪怕自己的一些做法,实际上损害了他们地利益。当然,如果欧洲人对我的评价发生了变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就是妾妇之道呀。”李谦的心中一下子冒出了这样的明悟——“中华地崛起,真的是任重道远。” 其实李谦并不是永远都这样繁忙,因为他的努力,布兰科先生的课题在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就完成了。布兰科先生获得了不错的名声,然而,遗憾的是,那个萝卜坑却还没有空出来。虽然大家都觉得那位老先生不可能再回到讲台上来了,甚至能不能离开医院都要看上帝想不想和他唠个嗑。但是老先生自己却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抢救一下。所以,虽然赢得了一些名声,让他在等萝卜坑的序列中可能更靠前了一些,但是萝卜坑却还是坚持着没有出现。 萝卜坑随时可能出现,又始终没有出现,这让不少体面人都着急了起来。排在前面的希望萝卜坑能立刻出现,排在后面希望萝卜坑能出现得慢一点,好让他们有时间想办法挤到前面去。 于是布兰科先生便开始面对各种麻烦了。首先是有人发现,一位英国教授最近的学术成果和布兰科先生最近的学术成果似乎有点相似。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本来在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睿智的数学家们,总是会有大致相似的思路的。而且虽然有些相似,但还是不一样的,并不存在谁抄袭了谁的问题。要说的话,真正相同的也只有在研究过程中的一个并不算很重要的中间过程——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实上英国人都没有发现这一点。 而且在大多数时候,当英国人和法国人在这类问题上发生争执的时候,法国的科学界总是非常团结的,当然英国人也一样团结。但是这一次情况却发生了一点变化,首先,英国人都还没来得及发现这个小小的雷同,法国人便跳出来了。而且更有意思的是,法国人跳出来,并不是指责英国人抄袭,而是指责布兰科在研究中态度不端正。 “我们注意到,这两个研究的类似其实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都源于一篇同样的论文。一份又一个印度人、一个中国人以及一个日本人一起完成的论文。这篇论文的水平其实并不算太高,不过却可以从这里引申出一些更有意思的方向。 在查尔斯教授的论文中,他明确地在论文中感谢了自己的助手,来自印度地夏尔马先生。在他的感谢中他明确地说明了,他的研究的方向来自于夏尔马。这种诚实的精神,才是真正值得称道的。 考虑到布兰科先生的论文在方向上和查尔斯教授的论文如此相似,而且,和夏尔马一起完成第一篇论文的两外两个人都在他的研究小组中。他的研究方向的来源应该是很清楚了。但是他在论文中却宣称这个方向完全是他自己发现的……” 显然,在萝卜坑马上就可能要出现了的时候,出现这样的论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扯布兰科的后腿,希望能把他从即将出现的萝卜坑旁边扯远一点。 布兰科先生当然要反击了,他首先申明,这个研究方向就是他发现的,虽然是受到了那篇论文的影响,但是那个方向的确是他自己发现的。 接着他还让李谦和中川出来给他做了个证明。而在事实上,这个方向,他的确是自己提出来的。虽然李谦在此前就已经提出来了,是李谦并没有告诉他。所以李谦和中川也非常配合地给他做了这个证明。 接着便是期末考试了。作为东亚做题家的李谦自然是所有专业课继续满分,甚至就连中川,在代数这一门上也获得了一个满分。一切似乎都很好,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艾米·诺特女士也发表了一篇论文。 第二十一章,城门失火 艾米·诺特女士目前的研究方向其实并不在交换代数上,不过她在看到了李谦的对交换代数的一些猜想,尤其是看到李谦就像拉马努金那样,猜想的几个公式之后,也来了兴趣。艾米·诺特女士甚至为此专门加了一些班,用抽出来的空闲时间,将李谦的一个猜想公式给证明了出来。 在发表这份论文的时候,艾米·诺特女士顺带着还将李谦和她提到的一些猜想公开了。艾米·诺特女士表示,这些猜想都很有意思,对数学的发展有着明显的推动,只是她暂时没有时间来研究这些,所以公布出来,看看大家谁有空,而且感兴趣,暂时有没有什么好的研究方向,那么这几个猜想就是不错的方向。 当然,艾米·诺特女士对李谦也做了很高的评价,认为他在这几个猜想中表现出了惊人的直觉,让人一下子就想起了拉马努金。她鼓励李谦好好学习,将来在数学上做出更大的贡献。 老实说李谦的那几个猜想,其实并不包括布兰科先生证明的那个。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直接包括布兰科先生证明的那个还糟糕。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布兰科先生证明的那个最多只能算是用来证明李谦的某个猜想的先置而已。 于是那些扯后腿的当然对布兰科大肆攻击,指责他贪天之功,无耻抄袭……不过这都和李谦没啥关系,事情弄到这一步,虽然让布兰科先生有点狼狈,但是对李谦却基本上只有好处。如今整个欧洲都知道,有个中国人,就像拉马努金一样,提出了不少有意思的猜想。 这些攻击事实上对布兰科先生的影响都有限。因为无论怎样指责,论文是实实在在在那里的,更何况,布兰科先生也是李谦在欧洲唯一的代数老师,嗯,大家不会认为李的数学水平是中国的学校教出来的吧?那能发现,能培养出这样的天才的布兰科先生占据一个萝卜坑,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还有些家伙指责说,李谦和中川能够在考试中得满分,那是因为布兰科违背了职业道德,将考题提前透露给他们,以收买他们。 这种传言传出来后,连那些一心把布兰科往后拉的家伙都觉得自己这帮子人当中出了一个叛徒。一个能提出这些猜想的人,他的数学水平用来对付一年级的考试,还需要漏题?这不是在指责布兰科,而是在帮助布兰科。布兰科甚至都可以拿着这个谣言,然后到处宣扬:“你看,那些指责我的,都是没脑子,完全不懂数学的笨蛋!”这不是猪队友,这就是混在我们当中的叛徒!甚至有人觉得,这种谣言,说不定就是布兰科这个不要脸的家伙自己放出来的,那简直就是一定的。 总之,利用这个谣言,布兰科一下子把局面翻了过来,作为发现了天才,培养了天才的导师,他在这场保护萝卜坑的战斗中占据了上风,他已经站到了萝卜坑旁边了。只等着上帝将萝卜拔掉,露出那个坑来,然后他就可以跳进去了。 总之,现在风波已经过去了,岁月静好,于是布兰科先生就开开心心地给自己放了个假,也给李谦他们放了个假,然后就和两个朋友一起去尼斯度假去了,接着…… 接着本来也没啥事,就是布兰科先生家里进了贼。而这个贼在离开的时候却被巡逻的警察抓住了。 这本来也没啥,然而峰回路转的是,那个被抓住的惯犯为了立功减刑,居然向警察部门举报,说他发现布兰科先生表面上虽然是个好人,但其实却是个犯罪分子——他是一个同性恋! 那个小偷表示,他在翻布兰科的抽屉的时候,翻到了一些日记本,这些日记本中都细细密密地记录着布兰科和他的朋友——啊,不对,应该是基友的事情。作为双向插头的布兰科还不止有一个基友,在他的日记中甚至还记载着他和好几位基友一起快活的事情。 如果是在未来,是个同性恋,那是政治正确的加分项。要是一个异性恋和一个同性恋争夺一个萝卜坑,那结果几乎是一定的——谁敢戴上歧视同性恋的帽子呢?以至于后世甚至都发生过明明是白人,却一定要说自己是黑人;明明是异性恋,却一定要说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 但是在这个时代,那就不一样了。虽然不再像中世纪的时候那样,将同性恋视为魔鬼上身,甚至干脆就是魔鬼化身了,但是同性恋依旧被视为是严重的犯罪行为。 于是警察们就赶紧申请搜查令搜查了布兰科先生在巴黎的寓所,然后就真的缴获了那些日记。而且就像那个小偷说的那样,那日记里面满都是各种犯罪记录。所以说,写日记真的不是个好习惯,正经人谁写日记呀,下贱! 在拿到证据之后,警察们就立刻申请了逮捕令,赶往尼斯,然后在尼斯的一家旅馆中,将正在进行犯罪活动的布兰科和他的两个朋友当床抓获。 于是布兰科先生便不需要再为萝卜坑的事情操心了,甚至于他自己都给人家腾出了一个萝卜坑——虽然这个萝卜坑要小不少。 不过无论如何,时代还是进步了的。至少,布兰科先生此时已经不需要像当年的圣殿骑士团的成员那样面对宗教裁判所了,不会有天主教的全套驱魔治疗以及终极治疗手段——火刑柱——等着他了。但是,相应的治疗矫正手段依旧是存在的。而且,最常见的某种手段,和后世用来戒除网瘾的某种手段非常相似。那就是先在同性恋份子的面前放一张同性的裸体照片,然后就电击他;或者将几个同样的“犯罪分子”脱光光,然后丢在一起,然后电击他们。一直到形成条件反射,只要他们一看到脱光光的同性,就自动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为止。那就说明治疗取得了效果,可以停止了。若是不幸这种条件反射一直建立不起来,那自然只能是继续电击下去,直到有效为止。 不过到目前为止,这事情还是和李谦没关系。但是很快,风浪就波及到了他的身上。 在布兰科先生的日记里,他的那些基友都是用字母代号来指代的。而这里面——真的该死,就有一个代号为“L”的。警察部门很希望能通过布兰科先生,将这个犯罪团伙一网打尽。但是布兰科先生虽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却死也不肯说出那些代号代表的是谁。 于是大家自然就开始猜测了起来。这样一来,很快就有人发挥联想,一下子想到了李谦。 “这个L是刚出现的人,李谦也是进入高师不久。而且李的法语发音的第一个字母就是L呀,所以,那个L,很可能就是李谦!” 当然,布兰科否认了这一点,但是他又不肯说出L是谁。于是李谦便知道了什么叫城门失火了。所以说,正经人谁写日记呀,下贱! 法国警察开始对李谦进行调查,以确定他在布兰科先生的日记中的记载着的时间里,有没有作案时间。根据调查,警察们很快放弃了对李谦的怀疑,因为在日记中记载着的布兰科和L作案的大部分时间里,李谦都有证据证明自己不在场。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在高师,看李谦不顺眼的家伙不是一个两个,于是关于李谦的各种流言就不断出现。比如说,李谦虽然并不是日记本中的那个L。但是日记中还有不少身份没有查明的犯罪分子,李谦很可能就是其中的一个。 接着倒霉的就是中川了,有人声称他亲眼看到李谦和中川在一起态度亲昵,行为很不对劲。而且有好几次,中川都在李谦的住处过夜。 “中川原本根本就没有什么才华,他就是靠卖屁股才巴结上李谦和布兰科的……”这样的流言在学校里到处流传。 而李谦的一些其他的表现更进一步地推动了这种怀疑。李谦没有女性朋友,(李谦:你以为我不想?别说这个时代,就是百年之后,数学系的女生还是稀缺得和大熊猫一样。特莫的高师数学系,就是个少林寺,一个女的都没有!而来法国留学的中国人,基本上也都是男人,偶尔有一两个女的,不是已经嫁人了,就是已经名花有主了。我又不是云中鹤,搞不出那种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玩意儿。你说这只和男人来往,这能怪我吗?)和一些男人交往密切。虽然没有证据,但却很有嫌疑。 由于李谦是这样的遭人嫉恨,所以,如今他被空前孤立了起来,任何男人,只要一和李谦说话,立刻就会传出他和李谦相互摸PP的谣言。 这些谣言越传越离谱,越传影响越大,以至于高师都不得不作出反应,派出专门人员来对李谦进行调查了。 第二十二章,应对 这轮变故一开始的时候,李谦是很有点懵逼的。而且,这特莫的管他什么事呀?你们法国人要自己怎么抢萝卜坑,或者要怎么整同性恋,管我什么事呀? 就这么一懵逼,等李谦明白过来,才发现,局面居然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不但布兰科先生没的救了,自己都岌岌可危了。如今弄得不好,一个同性恋的帽子就要扣到自己头上了。即使这个帽子最后没扣上去,在这个时代,只要有嫌疑,就足以让自己社会性死亡了。 但是仅仅从科学上考虑,就知道辟谣的难度远远高于造谣。因为造谣是在增加无序性,而辟谣却是要增加有序性。依照热力学的原理,很容易就可以得出,造谣张张嘴,辟谣跑断腿的结论。 更何况这种事情的辟谣本来就非常难,难道你还打算去红灯区搞个现场直播,以证明自己不是基佬?先不说这么干能不能证明这一点,(毕竟世界上是存在双性恋的)而且你真这样干,信不信一个有伤风化就足以将你丢进去了。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法自证清白,就像后世,李谦的某位学弟的书包碰到了一位学姐的屁股,然后就成了性骚扰了,要不是因为后世有监控,那后果…… “所以,中川,我们目前面对的局面是非常的危险的,一个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我们不能乱动,乱动就死定了;但是我们也不能不动,不动就是等死。” “那我们怎么办?”中川脸色苍白,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还能惹上这样的事情。这个时候,他完全慌了神,就像掉进了水里的溺水者,只想要抓住点什么。 “你让我先想一想。”李谦道。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中国过去一切革命斗争成效甚少,其基本原因就是因为不能团结真正的朋友,以攻击真正的敌人。”这样的一段话突然出现在了李谦的脑袋里。 “对呀,要解决问题,我们就首先要弄明白到底哪些人是我们的敌人,哪些人是可以伸手拉我们一把的朋友。中川,你说是哪些人在制造关于我们的谣言呢?”李谦开口道。 “谁在制造关于我们的谣言?”中川一愣。 “其实想一想,那些编造这样的谣言来攻击我们的人,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吗?9肯定不会。”李谦说,“因为那些真正有影响力的人物,根本没必要对付我们。即使最初攻击布兰科先生的,想要和他抢那个教授位置的人,也没有必要对付我们。对付我们对他们来说毫无好处,成功了,没有奖励;但是一旦出了问题,反而会背上嫉贤妒能的帽子。中川,杀头的买卖有人做,但是没有利益的买卖却没人会去做。所以,针对我们的不会是他们。” “应该就是我们班上的某些家伙,”中川咬着牙道,“他们考不过我们,对我们充满了嫉恨。应该就是他们。” “不,”李谦摇了摇头,“光靠他们,掀不起这样大的风浪。你想,如果仅仅只是几个因为妒忌我们而躲在墙角画圈圈的家伙,怎么可能将风波弄得这么大,甚至能弄到关于我们的谣言都能上报纸的地步?即使不是什么大报纸,也不是什么样的谣言都能上去的。” “对呀,那到底是什么人在针对我们?我们也没有的罪过什么别的人呀。”中川又有点慌了。 “中川,你注意到了是那些报纸在传这些东西吗?”李谦问道。 “没有,李桑,我立刻去查查。”中川说。 “嗯,不要光查这些,还要查一查和这些报纸平时喜欢唱对台戏的报纸有哪些。”李谦说。 此后的几天里,不仅仅是中川在努力地收集这些信息,李谦也通过自己的各种渠道去了解这些信息。包括曾琦这边,也包括伍豪这边。 李谦原以为,这种事情,可能和上层联系更多一些的曾琦应该能帮上更多的忙,但是曾琦虽然也提供了一些消息,但是在李谦提出希望能让曾琦帮着联系一下某几家报纸的时候,曾琦却表示无能为力了。 在汇总了各方面的信息之后,李谦找来了中川。 “中川,现在我们应该已经可以看得清楚了,这几家报纸,身后都有保守派,包括教会的影子。而他们大肆宣扬这些事情,并且将我们扯进来的原因,应该是想要借此机会打压一下学术界。学术界的内讧,然后突然暴出来的丑闻让他们看到了机会,他们希望借这个机会狠狠地压一下学术界的影响。 一般来说,在欧洲各国,学术界都相对左倾,而法国学术界更是出了名的左倾。这个世界上,可能除了俄国人,就没有谁比法国学术界更左的了。如今法国的学术界受到苏联的影响,越发的左得厉害,我想有些人可能对于这种倾向相当不满。 而且,你也知道,法国人有革命的传统。欧洲革命共一石,法兰西独得八斗,俄罗斯得一斗,其余各国共一斗。如今有了俄国得例子,法国的一些人恐怕也会很紧张吧。啊,对了,俄国人的国歌,还是一首法国歌曲呢。” 这个时候苏联的国歌还不是那首著名的立flag的榜样的《牢不可破的联盟》,而是全世界的共产主义运动的共同歌曲——《国际歌》。这首歌也正是来自法国的。 “李桑,那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呢?”中川问道。如今李谦已经完全是他的主心骨了。 “中川,你是日本人。你去找日本使馆。”李谦道,“这次的风波其实指向的目标根本不是我们,我们只是被顺带着卷进来的而已。日本毕竟也是一个强国,只要日本大使馆愿意帮忙,将你摘出去,并不困难。” “那么李桑,您打算怎么办?”中川道,“要不我去向大使馆说明情况,请求他们提供一点帮助?” “你可以试试,不过,不要抱太大希望。”李谦道,“说实话,贵国的一些人,对中国人的歧视甚至要超过欧美。” 中川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国的一些人,一心想要倒入欧美的怀抱,想要让自己成为欧美人,于是对于非欧美的民族,很多时候的确表现得比那些白种人还要过分。这大概就是您以前提到过的皈依者狂热了吧。不过我还是会尽可能的去努力一下的。” 中川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一趟日本驻法国大使馆,一直到傍晚才出来。一离开大使馆他就立刻赶到李谦的住处。 “李桑,大使馆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中川低下头小声道,“但是他们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大使馆希望李桑能够先提出希望能归化为日本人的申请……”中川的声音更低了,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李谦,不过以他对李谦的了解,他觉得李谦肯定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 果然,他看到李谦摇着头笑了笑道:“中川,我知道你尽力了。不过,这个条件我是没法答应的。就好像如果法国提出你如果归化法国,就给你个人一些好处,你会同意吗?“ “果然是李桑呀。“中川在心中感叹道,心里即有点高兴,又有点悲伤。 “只是这样,李桑,那日本大使馆就没有理由干预您的事情了。不过,不过李桑,中国也有使馆的……”中川道。 “中国使馆?”李谦冷笑了一声,“他们不来拖我的后腿就已经很好了。弱国没有外交,因而也没有使馆……中川,日本使馆应该有办法把你摘除去。你以后要减少和我的联系。” “李桑……” “中川,你会下围棋吧?”李谦突然问道。 “下得不好。” “当你的局面非常危急的时候,你会怎么办?”李谦又问道。 “我会……李桑,你想干什么?”中川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往往就要下一些无理的,很冒险的招数了。要不然就输定了不是?我如今要准备放个‘胜负手’了。不过这是没多少成算的冒险,可能会给我带来不少新的麻烦。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会牵连上别人。” “但是我们不是朋友吗?” “就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李谦道,“我可能会想办法去向法国的那些左翼寻求帮助,这是我现在唯一的挣扎方法了。但是卷入这样的斗争,弄得不好,后果更麻烦。贵国对左翼的仇视,要远远的超过法国。我听说,贵国甚至发生过警察错把‘会社’看成了‘社会’,就以为里面有赤色分子,就进去抓人的事情。如果你牵连其中,对你,甚至你的家人都未必是好事。” 说完这句话,李谦又看了看中川,发现他似乎还有点犹豫。便又道:“况且,如果你没事,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拉我一把呢。” “那么,李桑……”中川想了想,说道,“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吧。但是,无论如何,请多多保重……“ 送走了中川,李谦回到自己的书房,推开窗户,望着灯光璀璨的巴黎街道,就像拉斯蒂涅在贝尔拉雪兹公墓上,俯视着塞纳河的时候那样,轻轻地说道:“好了,现在让我们来好好拼一拼吧!” 第二十三章,等死,作死可乎 事实上,李谦对于局势的分析,并不全是源自于他自己的观察,这当中,有不少的分析,其实是伍豪他们的。而伍豪能弄得这样清楚,一个原因是他和法共有联系。 在欧洲,除了俄共之外,就属法共和德共力量比较强了。这个时代,他们都有着合法的身份,很多很多人甚至还担任着诸如议员或者是地区议员的职务。相形之下,俄共在造反成功之前,可是没有这样的地位的。 这样的地位当然带来了不少好处,但是也带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既然能够进行更安全的合法活动,议会斗争,那么谁又愿意去走一条艰难的,充满危险的,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呢?虽然这些共产党的党章上依旧保持着用革命的暴力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的条款,但是有了议会路线这条更安全的道路,又有多少人真的能下定决心走一条更危险的道路呢?事实上,最终能获得政权,真正推翻资本主义统治的革命党,基本上都是没有合法道路可走的党。 既然有合法的议会斗争的机会,虽然理论上,法国共产党以及德国共产党的最终目标都是通过“革命”的手段来推翻资产阶级政府,但是在实践中,却越来越依赖于合法的议会斗争,而议会斗争也成了主要的斗争方式,议会选举,也成了党的最主要的工作。 按照俄共的看法,这当然是错误的,但是这种方式也意味着他们会有不少可以用的媒体,这倒是非常适合李谦这时候的需要。而且,法国的泛左翼的力量其实相当强,甚至于在1934年,泛左翼的联盟人民阵线还获得过议会选举的胜利,并取得了组阁的权力。当然,在现在,左翼联盟还不存在,左翼的力量还远远不能和红色的三十年代相比。 法共的机关报“人道报”也已注意到了这桩事情,另外,一些边缘的左翼报纸,比如说同样出身于巴黎高师,只不过是法律系出身的社会党人安德烈 莱昂·布鲁姆的“人民报”,都开始关注这一风波。如果李谦愿意,他们也很乐意直接采访这次事件的当事人。 不过李谦知道,他本来只是被殃及的池鱼,如果法国的那些右翼愿意放他一马,哪怕吃点亏,那也就吃点亏算了。如果能够向他们投个降,磕个头,就换到人家把他当个屁轻轻的放了,那李谦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能屈能伸一下的。事实上他在这件事情上找曾琦帮忙,李谦想的就是,曾琦和这些人都算是右翼分子,说不定有一点香火情呢? 然而,左翼和右翼之间有一个很大的区别就是,左翼很容易达成跨国的联合,一个法国的左翼,很容易就会同情另一个国家的左翼,因为哪怕再修正的左翼,至少他们还是承认外国人,哪怕是落后国家得人也是人的。 但是右翼就不一样了,他们弄得不好连对方的人类身份都未必肯承认。而且带着民族主义特性的右翼,往往天然的看其他国家的右翼不顺眼。比如说,虽然都是右翼,但是一部分法国右翼认为他们是邪恶的异教徒,还有一部分则认为他们只是某种类人生物。 所以曾琦没帮上忙,倒真不是他不肯帮忙。 所以,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李谦都是想要投降无门的。那些右翼分子,要么根本无视他们会碾压了一个外国人,要么就觉得能够摧毁一个懂数学的外国人是一件很让人快乐的事情。 当然,站到左翼那边,也不是没有后患的,这时候,左翼的力量还有限,本身也经常遭到打击。加入他们,就算撑过了这个危机,后续说不定啥时候就会碰上其他的问题。 “但是,现在还有什么可选择的吗?”李谦对自己说,“我记得某位可能真的是同性恋的经济学家说过这样的一句话:‘长期是一个伪概念,因为从长期来说,我们都死了。’现在我不能再考虑今后可能的危险了,这一步要是迈不过去,那就不存在今后了。” 李谦记得上辈子看《明朝那些事儿》的时候,看到过对明太祖朱元璋的一个评价,那就是朱元璋做事情有一个原则,要么不干,要干就干彻底。站队的事情也是一样,立场一定要坚定鲜明,首鼠两端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抛弃掉的。 “既然要接受左翼的报纸的采访,要站到左翼的一边,那就不要怕得罪人,只有态度越坚定,论调越惊人,才越能吸引眼球,才越有传播上的价值,才越能获得左翼的支持。所以,也许我应该准备一点有足够的争议的暴论了。嗯,可惜‘北美奴隶主反人类种族灭绝匪帮必须被消灭’现在实在是用不上……” 两天之后,李谦便在自己的住处接受了包括“人道报”、“人民报”以及其他一些左翼或者中左翼报纸的采访。然后他的暴论便出现在了那些左翼的报纸上。 人道报的记者首先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李先生,您知道,最近在巴黎大学出了不少的事情,比如说您的导师,布兰科先生因为同性恋行为被捕,而有一些报纸还在暗示您也存在这种嫌疑,对此,您有什么要和我们说的吗?” “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李谦首先开口道。大家听他这话,都以为他后面要说的是他对布兰科先生是个基佬感到惊讶,并且尽力地和布兰科划清界限。然而虽知道李谦后面却冒出这么一句:“我有两个万万没想到。第一个万万没想到是腓力四世国王居然在法国又重新复活了。第二个万万没想到是法国居然还有这样的,野蛮的,背离了《人权宣言》等诸多伟大的原则的,带着中世纪的宗教裁判所的裹尸布和火刑柱味道的法律。” 这两句话一抛出来,“人道报”的记者吓了一跳不说,就连陪着李谦一起的赵国富都吓了一跳,而那些一心想要搞个大新闻的偏中立一点的报纸的记者们更是立刻就竖起了耳朵。 腓力四世国王是法国11世纪末到12世纪初的国王,他曾经为了赖账,以及侵夺债主的财富而和教廷勾结,污蔑圣地骑士团是异端,然后把他们都送上了火刑架。而在他给圣殿骑士团找的罪状中,有一条就是说圣殿骑士团集体搞基。圣殿骑士团异端案虽然并没有得到平反,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案子其实是怎么回事。 而第二个万万没想到,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法国现行的法律,这就更加生猛劲爆了。 于是记者们都顾不得提问的秩序了,纷纷问道:“李先生,您是认为布兰科先生的案件是冤案吗?”“李先生,你觉得关于同性恋的法律是恶法吗?”“李先生,你是不是觉得……” 面对着这样的混乱,李谦突然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快感,在很多时候,践踏所谓的禁忌,也能给人带来特别的快乐和满足。 “难怪世界上有那么多喜欢作死的人呀,虽然大家都知道,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是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人还是大有人在呀。更何况是到了即使不作死也会死的时候呢?等死,作死可乎?“李谦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自己一句,然后决定,等这件事情过去后,一定要在自己的书桌上,刻下一段座右铭:“不要沉溺于作死的快乐!” “你们不要这样乱哄哄的,这样我完全没法回答了,静静,静静!静静听我说!”李谦喊道。 于是大家便安静了下来。 “刚才的两个问题,我们先讨论第二个问题,也就是关于同性恋的法律是不是恶法。”李谦回答道,“首先,任何事情,必须研究,才能明白。法律也是一样。诸位,我们为什么要有法律呢?法律是一种社会契约,用以维护某些东西。法律本身并不存在什么神圣性,法律是否神圣,要看他维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比如说,汉谟拉比法典也是法律,它维护奴隶主对于奴隶的所有权,以及剥削、压榨、欺凌他们的权利。那么,汉谟拉比法典神圣吗?还有当年,波旁王朝,路易十六,难道没有规定贵族永远高高在上,在座的诸位都是下贱的第三等级的法律吗?那么,这些东西神圣不可侵犯吗?还有教会,曾经也拥有用火刑柱给任何被他们视为异端或者是巫婆的人送温暖的法律权利,但是这法律神圣吗?如果现在,有哪个王八蛋,敢跑到巴黎来,实行汉谟拉比法典,封建法律,乃至于宗教裁判所的那一套,我们会服从于他们的所谓的‘神圣的法律’吗? 呵呵,我们会对他们说:‘白日做梦!’我们还会让这些王八蛋,好好尊重一下神圣的牧月法和革命法庭! 那么,真正让法律具有神圣性的东西是什么呢?我认为,是人权,是所有人的人权。只有真正的维护全体人民的权利的法律才有所谓的神圣性!“ 第二十四章,都是九头蛇的阴谋啦 “当初法兰西的先贤们,在书写《人权宣言》中的那些气壮山河的诗篇的时候,就将保护每一个人的自由放在了极为重要的位置上。”李谦继续说道,他打算先把“自由”这面大旗给扯过来用用。 曾经有一种说法,说是冷战的时候,美帝的大旗是自由,苏修的大旗是民主。但是李谦觉得,这两个大旗都应该抢过来用用。不管是自由还是民主,能用来出暴论,就是好旗帜。 “所以,一个法律,是不是能维护大家的自由,就是它有没有神圣性的重要因素。一个人的自由的边界,在触及到另一个人的自由的边界的时候为止。大家觉得这有道理吗?” 到目前为止,这说法还算不上暴论,不要说左翼,就是中间派,多半也是觉得这说法是可以接受的。 “如果大家觉得这个观点问题不大,我们就把它作为进一步推演的基础。毕竟我是学数学的。“李谦道,“那么怎样才算是触及到了别人的自由呢?这是一个有些不好界定的问题。毕竟在有些家伙眼里,他人的存在,就侵犯了他独占地球的自由了呢!那么我们能赞同他的这种自由吗?显然不能。所以我个人觉得,自由的边界在于你的活动不至于对其他人的正常生活产生不必要的影响。 我可以举个例子,比如说我在自己家里,吃蓝纹奶酪配鲱鱼罐头。这影响不了其他人,那这就完全是我的自由。谁要来干涉,我都可以说:‘管你屁事!’然后把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从我家里丢出去。因为我在自己家里吃这东西,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如果我在里昂开往巴黎的列车车厢里吃蓝纹奶酪配鲱鱼罐头,那就是另一码事了。这两样东西的气味会明显地影响到其他人,所以,在火车车厢里面吃蓝纹奶酪配鲱鱼罐头就是对其他人的自由的侵犯,这种行为,就应该被禁止。 依照这个原则,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布兰科先生的这件事情。布兰科先生的这件事情是在私人空间还是在公共空间发生的?显然,布兰科先生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但如果布兰科先生的事情只是在私人空间的事情,那么它是如何影响到别人的自由的呢?如果并没有影响到别人的自由,那这和我在自己家里蓝纹奶酪配鲱鱼罐头又有什么区别? 综上所述,规定同性恋是犯罪的法律是不是恶法,我觉得应该已经是很清楚了。而这种明显违背了《人权宣言》的精神的法律能够出台,这显然都是九头蛇的阴谋!“ “九头蛇?“一个记者脑子没转过弯来,便问道。 “对呀,迷信的恶魔和狂信的九头蛇!“李谦回答道。于是在记者们中间就传来一片笑声。 “迷信的恶魔和狂信的九头蛇“,并不是漫威世界里的红骷髅的那个费拉不堪的组织,而是法国先贤伏尔泰当年对天主教会的评价。 来这里的记者基本上都是左翼,至少是中左的,大家对于天主教会基本上都没什么好印象。这些各种左派之间也有不少的差异,比如说,有人支持支持革命,有人支持合法斗争。有人觉得应该进行非暴力的反抗,有人觉得U型锁,啊,不对,那个时候的武德要充沛不少的,是有人觉得定时炸弹才是反抗者的法宝,但是在讨厌天主教会上,大家却都是一致的,所以记者们听到这个话,便都笑了起来。颇有点“只要你反对天主教会,那我们就是好朋友了”的感觉。 “为什么我说这一点都是九头蛇的阴谋呢?”李谦继续放暴论,“诸君,在九头蛇还没有在欧洲获得统治地位,还没能用他们的毒液侵蚀欧洲人民的心灵的时候,布兰科先生的问题,会被视为是犯罪吗?当然不会,要不然,伟大的亚历山大大帝,以及凯撒大帝都要带着他们的大军来和你讲讲道理了。” 亚历山大大帝是个同性恋,至于凯撒大帝,那更是出了名的双向插头,所有罗马男人的女人和所有罗马女人的男人可不是白说的。 “诸位,光荣的希腊,伟大的罗马,为什么就没有这样的法律?”李谦继续道,“因为希腊人和罗马人弄得清楚,个人范围内的事情和社会范围内的事情的差别。亚历山大大帝和凯撒大帝在私下里的行为,对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影响,所以那是他们自己的自由。 那么九头蛇为什么要将这种完全是个人自由的事情,归入到不道德,甚至是犯罪之列呢?这里面有一个大阴谋,一个用于驯化人类的阴谋! 诸位有没有想过,人类也是可以被驯化的,就像驯化牲口那样,那些妄图剥夺我们的自由的九头蛇,正是在进行这样的阴谋!“ 说到这里,李谦故意停了一下,留出一点时间来让让大家思考一下。李谦满意地看到大家都在认真地听,便继续道:“如果有一种力量,将一系列的人联合起来,打着团结和关爱知名,去用各种方式来试图改变一个和那些人不一样的人,驯化他,让他变得符合他们得标准,就像我们让狼变成狗,那么会怎么操作呢? 首先当然是找一些对我们影响不大的习惯,或者从极少数的,某些在完全属于他个人的自由的习惯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对前者,他们制造各种乱七八糟的理由,要你改掉你的习惯,从那一天吃什么,哪一天不吃什么入手——嗯,这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在你耳边嗡嗡嗡,也能迫使你为了避免麻烦而服从他——这就是驯化的开始。用不了多久,他甚至都会管到你和你老婆哪一天干什么,用什么姿势。到这一步,驯化就完成了一大半了。 至于另一半,就要靠将另一些人归于敌人、恶人来完成了。一开始不能直接将太强大的对手列为敌人,所以第二类人,也就是极少数的,某些在完全属于他个人的自由的习惯上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人,自然就是最好的目标了。 将他们的完全属于个人自由的,对其他人无害的习惯罪恶化,先将它上升为精神上的鄙视和痛恨,如果这还不能让对方屈服,那就利用自己抱团的优势,渐渐转到用暴力,就像当年他们在亚历山大用可诅咒的暴力杀害希帕提娅那样。 最后当他们驯化了更多的人的时候,他们就有了更强的暴力,然后他们就将自己的意志上升为法律,用以继续驯化更多的人。将他们变成软弱的,可以跟着他们,一直自己走进屠宰场去的动物。 他们将自己的称作牧羊人,将人民称作羊群,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它们的毒害下,欧洲,曾经孕育出伟大的文明的欧洲陷入了长达一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纪。好在人民毕竟不是愚蠢而软弱的羊群。在人民中,一些伟大的人看穿了他们的阴谋。并且勇敢地站出来和他们斗争。睿智的伏尔泰和卢梭揭露出它们的真面目,用自由的甘露,救醒了被九头蛇的毒液麻醉的人民;而无所畏惧的罗伯斯庇尔、马拉、丹东、圣茹斯特,则用他们的双手,扯断了挂在法国人民的精神上的锁链,砍断了九头蛇伸向法国的脑袋。 在法兰西的革命的精神的感召下,无数被驯服,被麻痹的人民,甚至包括九头蛇的总部所在地的人民也站起来,高高地举起解放的铁锤,砸断了束缚着自由的精神的锁链——这是法兰西最为光荣,最为伟大的时代。 但是九头蛇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杀死的。它有着非常强的再生能力。砍掉一个头,就能长出两个头。面对革命的狂潮,它先是缩回去,装可怜,一口一个爱和真理。然后呢,等他觉得养好了伤,他就要从洞里面爬出来,继续放毒,毒害人民。 它们当初是怎么成功的,他们现在便照搬了那时候的策略,那便是再次从那些小小习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但是无碍于其他人的自由的事情上入手,从新驯化人民。 所以,布兰科先生的事情,并不是一件于大众的利益无关的事情,而是对大众的侵害的开始。人们,我是爱你们的,你们要警惕呀! 今天,当着嘴里流淌着毒液的九头蛇朝着同性恋咬过去的时候, 我说,我不是同性恋,和我无关,我不动。 明天,他们就朝着怀疑三位一体的异端咬过去, 我不是异端,我还是不动。 后天,他们又向在小斋日吃血肠的人咬过去, 我不吃血肠,我还是不动。 总有一天,当他们向着我扑过来的时候, 就再也没有人会为我做什么了! 先生们,现在不是冷眼旁观的时候了,而是赶快行动起来,维护我们所有的人的自由的时候了。是让法兰西再次伟大的时候了!” 第二十五章,大佬下场了 在成功的将对布兰科先生的案件,说成是天主教会的阴谋之后,李谦又毫不客气地将这一阴谋加以扩大,宣称,他怀疑这只是针对知识界的打击的开始。 这些暴论在包括“人道报“在内的各种左派报纸中,被广泛的报道。这也是自然的事情,首先,左派报纸就没有一个看教会顺眼的。有人骂教会,不赶紧报道,那还叫左派报纸?信不信我除你左籍? 而且如今站出来攻击教会的人实在是太有意思,太合适了。 第一,他不是法国学术圈内的人,至少现在还不全是,所以他大放厥词,并不能代表法国学术圈,学术圈的大佬们现在可以站在后面看戏。 第二,如何回应他,显然成了对面的右派们的难题。反正在此之前,右翼的报纸已经在他身上泼满了粪便,啊,不,应该是鲱鱼罐头,让他社会性死亡了。所以他如今对自己的形象已经完全不需要顾忌了。这就好像,在后世的某场瘟疫中,因为处理得太烂,死的人又太多,结果导致阿妹你看的核威慑力大幅度上升了一样。(懂王:兔子,你看我死了几十万人,眼都不眨一下,你怕不怕?兔子:妈的,核武器好像不够用了)这家伙如今无所顾忌,又仗着自己是年轻人,不讲武德,不要面皮,什么话都敢说,一点都不知道什么叫耗子尾汁。那些右派要是不理他,那左派报纸就可以说他们理屈词穷,费拉不堪;要是他们居然忍不住,出来和这个中国人辩论,那这个中国人肯定会把他们拉到和他一样的不讲武德,不要面皮的泥潭里,然后靠着丰富的不要脸的经验来碾压他们。 所以,你说这样的人,多难得呀! 右翼这边当然不能不加以回应。但是如何回应,就是个问题了。 一般来说,对这种不讲武德的年轻人,只要事情还没闹大,没进入公众视野,要对付他们其实还是有很多办法的。在这个时代里,不管是左翼还是右翼,相比后代,都算得上武德充沛,能动手的时候,绝不会含糊。什么当头打个闷棍,然后装到袋子里,在捆上一个铁球,往塞纳河里面一丢,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哪像后来的那些德州红脖子,也就平时背个步枪装装样子,真的等睡王作弊占了上风,要谋朝篡位了的时候,他们连起义都不敢。可怜奶瓶把码字都放慢了,瓜子、花生、炸鸡、肥宅快乐水都买好了,小板凳都搬好了…… 但是如今这事情既然在报纸上广泛地报道了,要这样做,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成本就太高了一点。在右翼的一些家伙眼里,一只黄皮猴子的命,是不值钱的,杀一只黄皮猴子,显不出英勇,如果被溅了一身血,还要被人家嘲笑,那绝对是亏大了的。 而且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李谦还狠狠地装了一把13,当有记者问他这样指责教会,不怕有什么后果吗的时候,李谦大义凛然地表示:“我不怕死,我有牺牲的精神!我随时准备像希帕提娅那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有了这个话,李谦要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法国的天主教会绝对是跳进塞纳河也洗不清的。而原本应该是保守的右翼对左翼发起的舆论攻势,就肯定会变成左翼对右翼的反攻倒算。而且在不久之后的选举中,他们就肯定会因此付出代价。法国后来的左翼联盟——人民阵线,不就是因为左翼某小报的主编被人打了一顿,才弄出来的吗? 其次就是看能不能用别的手段,让这家伙闭嘴了。比如说让中国驻法国公使馆的人上门去劝告李谦闭嘴,同时通过他们作为中间人和他讲个和。向他表示我后面不会再踩你了,你也别乱跳了,这样对大家都不好。大家各退一步,就说这是个误会,然后互相道个歉就算了行不行。 法国老爷交代的事情,公使馆当然是要办的。但是怎么办却是非常有问题的。在公使馆看来,如今的情况就是两群法国老爷打架了,公使馆无论偏向哪一边都是危险的。因为这一架打完了之后,另一方如果要拿他们出气,是肯定没人会管的。所以公使馆的态度就是,做做样子,糊糊稀泥,应付应付就是了。就像在国内应付上司那样——这可是拿手好戏哟。 另外如今的李谦已经不是最开始那会儿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小家伙了。对于公使馆来说,直接强压,也不是什么好选择了。就在他抛出那些暴论之后的第三天,一个大佬就蹦出来,公开支持李谦的暴论。这个大佬在欧洲,甚至在中国都相当的有影响,这个大佬是个英国人,叫做伯特兰·阿瑟·威廉·罗素。 罗素先生是哲学家、数学家、逻辑学家、历史学家、文学家,分析哲学的主要创始人,世界和平运动的倡导者和组织者。甚至有人说,他是自亚里士多德之后的最后一个跨越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全领域专家。 罗素先生是数学家,1903年他提出的罗素悖论几乎将整个的数学都掀了个底朝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罗素先生也是个喜欢放暴论的人。(而且不仅限于自然科学领域)只不过自然科学界在对待动摇他们的基础的人的时候,态度和教会什么的是截然相反的。如果你推翻了前代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或者生物学家什么的理论,让整个的理论的基础都因此而变化,那你就是整个科学界的英雄。但是在教会那边,你就是 “可诅咒的异端”、“邪恶的异教徒”、“把灵魂卖给了魔鬼的巫师”,统统该让宗教裁判所来给你们送个温暖。 李谦的暴论中,有一点非常的对罗素的胃口,那就是对教会的攻击。罗素先生一向特别的反对教会,反对基督教。这位先生后来还专门出了个反对基督教的论文集,叫做《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而且在公开演讲的时候,只要有机会,就总要顺带着骂几句基督教。 罗素主张人们真正信仰上帝的原因并非由于理智的论点,而是从儿童时代起就受到的熏陶。罗素还质疑耶稣的道德水平,他认为,因为耶稣宣称有地狱,而且要将大多数人投入地狱,所以耶稣本人就不是个什么有道德的好人;至于教会,罗素先生更是认为它们从古到今一直是世界道德进步的主要敌人。 正因为这样的公开的,毫不掩饰的,到处可见的反基督教态度,所以罗素死后,居然躲过了很多在自然科学方面做出过伟大贡献的科学家们的普遍遭遇——在死后突然就信上帝了。在后世,爱因斯坦早就信了上帝,霍金才刚刚死了没多久,就已经有人在传他信上帝了;而杨振宁先生信上帝的故事大概也已经在编排当中了,只等他什么时候去世,就可以出来宣传他也是基督徒了。只有罗素先生,因为反基督教的暴论出得多,搞得教会都不好意思拿他来做宣传了。 当然,这也说明基督教在这个方面实在是业务不精,对比一下他们的历史更为悠久的东方同行,他们的业务水平还有待提高。在遥远而古老的东方,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文公激烈地反对佛教,甚至扬言要将佛教的创始人挫骨扬灰。然而等韩文公一死,就立刻有佛教徒跳出来,编出什么韩愈最后悔过了,大彻大悟了,皈依我佛了之类的一大堆东西出来。你看看——所以说你们基督教还是太年轻,太幼稚,还需要好好学习。 大概是因为共同的爱好(就是不知道是放暴论的爱好,还是反对基督教的爱好,但是肯定不是吃鲱鱼罐头的爱好),所以罗素在一看到李谦的暴论之后,立刻就站了出来。据说他一晚上没睡觉,就让《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这篇文章提前了好几年,而且变得比原来的更加激烈。另外,在文章的第一段中,罗素先生还感谢了李谦对自己的启发。 罗素先生的影响力自然不是小小的李谦能够比的,于是整个风波居然就从巴黎一家伙扩大到了整个欧洲。作为首先掀起这风波的家伙,李谦也顺带着出了名。 “原本打算靠着学术研究出名的,结果却因为放暴论出了名。这也算是无心插柳了吧? 罗素先生的介入,又带来另一个后果,那就是右翼和李谦讲和的意愿下降了。如果讲和能把事态控制住,那才有讲和的必要,但是既然罗素都下场了,那事情就不是和李谦讲和能够控制的了。 不过如果能让李谦反戈一击,那倒是很有价值的,只是中国驻法国公使馆里面的家伙,都是些做事情拖拖拉拉,一杯咖啡,一根雪茄,一张报纸就能看一整天的家伙,办事效率低得令人发指。所以,有些有心人最后还是找到了曾琦,让他来做个中间人,看看能不能和李谦就反戈一击的事情来谈个价钱。 第二十六章,决然 曾琦来找李谦的时候,正好碰到伍豪从李谦这里出来。两个人互相望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各自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伍豪直接离开,而曾琦则走了进去。 进了门,曾琦便忍不住道:“涉川,你要当心伍豪他们把你当枪使呀!” “伍豪不是这样的人。”李谦摇了摇头,“而且如今这局面,那也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伍豪这次来,是想要劝我暂时停止给勤工俭学的学生上课。他担心,有些烂崽可能会想要对我不利,在半路上袭击我。不过我已经拒绝了。” “为什么?”曾琦问道。 “这些烂崽放个屁话出来威胁一下,我就立刻缩起来,这也太丢人了!”李谦道,“更何况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既然已经答应了给那些学生上课,如今为了这么点事,就不上了,倒显得我怕了这帮小瘪三一样。” “但是涉川你还是要小心。”曾琦道。 “伍豪说,到时候他带几个人接送我。听说他身手很好,对付一般的小瘪三应该是够了的。”李谦说道。同时他心中又忍不住得意了一把,呵呵,能让伍豪同志当保镖,你说这级别,可以和让赫鲁晓夫同志当司机的那位有得一比了。 曾琦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涉川,其实你何必要和教会搞得这样……”曾琦又说道。 “哎呀,慕韩兄呀,你也知道,这事情根本就不是我要闹起来的。你说我在法兰西读书,做着研究唱着歌的,突然就有一群洋和尚跳出来,硬说我是鸡奸犯。你说我招谁惹谁了?那个时候,我也想过,想和他们讲讲道理,甚至想和他们认个怂,但是他们就是吃定了我。连投降都不让我投降。弄得我似乎都只有去跳塞纳河的一条路了。慕韩兄,你说,他们都把我逼上绝路了,我还能不狠狠地反咬他一口吗?”李谦说道。 “涉川,如今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曾琦突然道,“有些人找到我,让我带话给你,希望大家都能后退一步,他们收回对你的指责,你也在报纸上表示自己前面说的那些话都是错的。当然,怎么办是你自己拿主意。” 李谦听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慕韩兄,你觉得现在还有和解的可能吗?” 曾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事情怎么就成了这样子,难道就一点调和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李谦摇摇头道,“若是我上次找到你,想要和他们和解的时候,他们能放我一马,也许就真的没后面的事情了。但是现在——嗯,慕韩兄,你要是我,你觉得能信得过那些人吗?” 曾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干脆不做声。 “说实话,首先,我信不过他们。要是他们耍我一家伙,等我把那些话一发,他们来个翻脸不认人,或者找个别的事情来找我的麻烦,然后我已经把左翼的那帮子人都得罪光了,人人都把我当叛徒了。到那个时候,我会是个什么结果? 而且,和左翼一样,右翼也不是一个整体,教会的那帮子家伙就算守信用,他们也不见得能保证其他的家伙不来找我的麻烦。但是我如果按他的要求做,就是自绝于整个左翼。到时候,难道教会那帮子还会出来帮我说话不成?” 曾琦点点头道:“涉川你说的也是,不过你要小心,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他们连一个中国人都打压不下去,那以后就更要被人看扁了。不过后面涉川你也可以稍微收着一点,不要太过了。有些话,传回了国内也不太好。” 李谦自然知道曾琦说的是什么。不过他现在却并不能像曾琦建议的那样收着点,因为他要保住自己,就必须继续向左翼的那帮子人证实自己的价值。至于国内的看法,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国内,国内在这种事情上比欧洲倒是开放得多。那些家伙们一个个玩戏子,玩相公的,拿什么来指责我?况且,我连法国的这帮子都斗过去,还怕国内那帮伪君子?”李谦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听说,有人在向教育部门施压,要取消你的学籍。”曾琦又道。 “哦。”李谦道,“那也没办法。慕韩兄,老实说,我在走出这一步的时候,早就考虑过后果了。如果我不走这一步,不要说学籍什么的,说不定都要被关到监狱里面去了呢。” “即使现在,也有人想要把你丢进监狱去。”曾琦说。 李谦笑了笑,然后道:“至少现在他们要把我丢进去喂老鼠,顾虑比以前要大得多了。而且,如果我什么都不做,不光可能丢掉学籍,甚至整个的学术界都可能对我关上大门。那才是真正的损失!但是现在,即使他们真的把我丢进监狱里去,但整个学术界的大门依旧是为我打开的,甚至于,到了今天,如果被开除学籍,甚至是被关进监狱,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灾难了,而是某种资质了。所以慕韩兄,你也看到了,在如今的局面下,我是不可能回头了。要不然,我的学术之路就全完蛋了。 更何况左翼的人伸手拉了我一把,那就是对我有恩,我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事情。再说他们无缘无故的惹上我,呵呵,我并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人。” 说到这里,李谦又笑了笑。 “慕韩兄,有一次,我在研究所中和同事们闲聊,皮尔斯和我说起他在印度猎虎的事情。有人说到,万一一个人赤手空拳的在丛林里遇到了老虎,该怎么办的问题。你知道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吗?” 曾琦摇了摇头。 “我当时回答说:‘当然是爬到树上去;若是那老虎在树下不走了,我就用皮带把自己绑在树上,就是饿死在树上,也不掉下去给它吃;若是来不及爬树,那当然只能让它吃了,但是在它咬我的时候,我也一定要找个机会狠狠地咬它一口。慕韩兄可以回去告诉他们,我现在不接受任何调解和妥协,他们有什么招数,就只管用上来。我等着他们!” 第二十七章,文化匪徒 既然李谦不肯投降了,那自然要加以打击了。如今在这件事情上跳得最欢的一个是罗素,一个是李谦。罗素成就太大,地位太高,一般的太没档次的攻击他理都不用理。用那种手段来攻击罗素,只会让大家觉得你们实在是太没有文化了。但是要和罗素弄个高档次的论战?那个难度太高,尤其是教会的那些家伙,别看他们自己辩经的时候一套了一套的,但是真要和罗素开练,那基本上就是自取其辱——因为罗素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玩逻辑搞悖论。一不小心他就丢一个悖论出来,然后你就被绕进去哭吧!所以,罗素虽然跳得欢,但是右翼那边已经形成了共识,那就是大家一起无视他。 但是李谦可就不一样了,给你个投降的机会,你居然还不识抬举?于是李谦就成了被集火攻击的目标——小样,我对付不过罗素,我还对付不了你吗? 而且和罗素不一样,李谦可是没有光环护身的,所以什么招数,准确的说是什么低级下流的招数都可以往上面用,什么李谦是鸡奸犯之类的已经是太普遍的玩意儿了,还有李谦吃蟑螂呀,李谦和他姐姐姐夫……反正就是各种鲱鱼罐头汁都朝着他泼了过来,但看他们的描述,李谦的变态程度都要超过尼禄了。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李谦这家伙也不好惹,因为这货根本不要脸,什么话都敢说。比如说人家说李谦是鸡奸犯,李谦就回应道: “关于我是不是鸡奸犯的问题,其实很好验证。让那些说我是鸡奸犯的报纸,比如‘诚实报’,比如‘社会消息报’的主编或者老板,带上他们的老婆女儿情妇什么的,一起来找我。然后咱们就在埃菲尔铁塔下面,当众验证一下。先让他们自己脱光光,搔首弄姿一下,看看我会不会有什么生理反应。然后再让他们的老婆女儿情妇一起脱光光,再跳个肚皮舞,看看我有没有生理反应。要不要试一试? 当然,考虑到这几位本人长得实在是有点那个不好说,脱光了之后,就更是不可直视。到时候看到他们,我没有生理反应也是可能的。所以他们也可以带上他们的其他的男性朋友一起来……” 至于那些更低级的玩意儿,呵呵。 “不就是玩段子吗?你们这些二十世纪初的家伙,也敢和我一个二十一世纪信息时代穿越过来的人玩段子?知道什么叫做内涵段子我最强,我住隔壁我姓……我姓李吗?而且,你们见识过冷战时期,中央情报局集中了整个西方的力量,创造出来的永不过时的苏联笑话吗?和我玩段子,不管是哪一类的,我玩不过你?” 于是“人道报”的编辑就发现,最近报纸的销量明显上升了,不但当天的报纸总会很快就会卖光,就连前一两天的,也总有人问还有没有。 “对的,前天的,就是有红衣主教和小男孩的笑话的那个……” 于是“人道报”干脆给李谦开了一个小小的专栏,专门刊登他的各种讽刺小段子。几年后,一些好事的人还将李谦在这段时间里面放出来的各种段子编了一个文集,叫做《李谦笑话集》,甚至还请来了罗曼罗兰给这本书做序。而在更远一点的后来,加缪更是称赞“李谦先生用荒诞的文字,将世界的荒诞揭示出来,他的这部作品,给了我很多的启迪”。而约瑟夫·海勒更是将李谦的这部作品称作“黑色幽默”的开山之作。并表示“《第二十二条军规》在很多地方,都受到了这部作品的影响”。 嗯,这部笑话集当然也在新中国出版了,不过很多读过中文版的《李谦笑话集》的家伙,当他们到了国外,看到了英文版或者法文版的《李谦笑话集》的时候,才发现中文版的内容比外文版少了差不多三分之二。 总之就是,在如何讲段子方面,李谦把右翼的那些报纸打了个落花流水。那些家伙虽然会造谣,虽然造的谣很恶毒,很没有下限,但是和李谦的那些段子一比,他们的那些东西真是太没有技术含量了。 孔子曰:“言而无文,行而不远。”这话的确有道理,即使是在这样的泼鲱鱼罐头汁的对抗赛中,“言而有文”也格外的重要。李谦的那些还击的确流传得比攻击他的那些文字快多了,广泛多了。很多右翼报纸的编辑,以及专栏作家,一下子就获得了此前从未有过的名气。不过他们对这种出名是颇为抗拒的,因为如今人家一听到他们的名字,想到的不是他们的作品和思想什么的,而是关于他们的各种段子。 而且这种影响很快还国际化了,英国人首先开始翻译转载李谦的专栏,当然,英国人嘛,不奇怪,因为看法国人的笑话是英国人数百年来不变的爱好。接着德国人也加入了进来,毕竟,自打一战之后,德国人被法国人花样欺负,如今有看法国人的笑话的机会,自然绝不放过。甚至就连日本,后来都加入进来了,因为无论怎么说,这都是黄种人在吊打白种人。 至于法国人,法国人并不觉得自己的民族自尊心受到了什么伤害,因为法国人一向热爱看任何笑话,不管这笑话是关于谁的。 当然,李谦也因此获得了广泛的国际影响,法国右翼报纸对他的攻击,也不是全然无效的,至少有一个称号,得到了整个欧洲的普遍认可,那就是:“文化匪徒”。当然,在东方,他的形象要好一点,据说后来中川回到国内,对别人介绍自己是巴黎高师的毕业生的时候,对方往往都会来一句:“啊,原来中川君和舌战群儒的李桑是同学呀。”只不过这家伙在说“舌战”这个词的时候,感觉总是怪怪的。 据说有一位叫做夏尔的专栏作家,在和李谦的对骂中获得了广泛的国际知名度之后心态炸裂,干脆当起了缩头乌龟,宣布封笔不写了。然而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一大堆的读者纷纷写信给他,鼓励他继续和李谦战斗。因为如果他就此退出,那会影响到李谦的段子的产量的! 后来,这些家伙只好想办法影响政府,指责李谦发表的东西“有伤风化”,要求将他驱逐出境。结果呢,李谦自己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法国的工人们就上街示威了。他们表示,法国当局居然要剥夺他们在辛苦的劳作之后的少有的一点点娱乐,实在是“是可忍熟不可忍”。而且考虑到那些攻击李谦的报纸,在“有伤风华”的程度上,要远远超过李谦——没办法,内涵段子都是打擦边球,而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李谦更懂怎么打擦边球——所以,最后政府只好作罢。 于是右翼报纸们只好老老实实地认输,停止李谦的各种文字上的攻击,不顾读者们的强烈抗议,一连几天在报纸上都不提李谦这个名字——反正他们也明白了,这些写信过来鼓励他们的读者,都不是真正支持他们的读者。他们要么是倾向左翼的家伙化装的,要么就是根本没什么立场,纯粹就是想看笑话的。 另一方面,他们也再次通过曾琦找到李谦,向他表达了,大家停火,实现和平的意愿。对此李谦表示,自己一向都是爱好和平的,只要大家都有和平的诚意,那么,本着平等的原则,实现长久和平,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我是在他们骂我骂了两天之后,才开始反击的。如果大家一起停下来,对我来说是不公平的。所以,为公平起见,必须是他们先停止对我的攻击,然后我在两天后再停止对他们的攻击。这才是公平的做法!嗯,慕韩兄,你就把这个话带回去就行了。” 然后,和平就这样降临了。突如其来的和平让法国人民很失望,各种表达自己的失望的读者来信塞满了李谦的信箱,大家都强烈要求他把专栏继续开下去,继续为广大法国人民,乃至广大欧洲人民带去欢乐。 甚至就连李谦的那些同学,那些原本看李谦不顺眼的同学,这时候都站了出来,在课余时间里向李谦表示,他的专栏的停载实在是太可惜了。某天放学的时候,一些读者甚至在学校外面堵住了李谦,当面向他提出希望他恢复专栏的要求。以至于李谦不得不对他们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我个人的几乎所有的兴趣都在数学上,这一点,我的很多有同学和老师都能证明。这次之所以会出来写专栏,并不是我个人希望的。完全是因为有些人首先向我发起了恶毒的攻击。我这个人一向有一个原则,那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今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对我的,毫无根据的攻击至少目前是已经停止了。所以我现在迫不及待地要重新投入到数学女神的怀抱中去了,我已经离开她的怀抱太久了。如果我还不回去,也许她就不再爱我了。” 第二十八章,傅满洲的儿子 接着李谦便真的转而投身到独立的研究中去了。是的,独立的研究,毕竟他的导师布兰科先生现在还在监狱里面等着开庭审判呢。所以李谦便自己组织了一个研究小组。当然,这个小组是没有官方拨款的。但是如果有研究成果,第一作者肯定是李谦自己了。 没有官方拨款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李谦不缺钱,尤其是最近,更是不缺钱。最近他在很多报纸上发表了很多的东西,虽然大多数篇幅不大,但是考虑到数量超多,再加上转载的又很多,结果算算稿费,李谦发现,自己好像去当个段子手也能养活一大家人了。 另外,李谦发现,这场风波还给他带来了另一个影响,那就是他在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当中,形象好了不少。这也正常,就老师们来说,谁不希望自己倒霉的时候,能有个学生像李谦那样站出来帮自己说话的?虽然李谦闹腾的结果不太可能导致法国修改法律,毕竟在法国议会中,保守派还是占上风的。但是在法庭审判量刑的时候,多半还是会放松一些的。虽然法国人一向宣称自己的司法是独立的,但是法官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人。虽然很多法律工作者也非常期待能看到新的李谦笑话,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希望自己成为笑话中的主角。 至于同学们对他的态度的变化,那就更正常了。法国的大学生普遍习惯性的反权威反主流,习惯性的喜欢做死,崇拜善于作死的人。如今李谦以一个一年级学生的身份,就作了这么大的一个死,这实在是我等的楷模呀! 于是原本李谦在班级中完全被孤立的局面一下子改变了。大家都一下子就变得友善了起来。当李谦要组建一个研究小组的时候,一些原本和李谦并不太熟悉的同学纷纷申请加入。然而很遗憾的是,名额有限,这些名额都已经被高年级的学长抢去了。 这天一早,李谦刚到学校,一进教室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笑闹。大家看到李谦,便一起挥手道:“李,李过来看看,看看这幅画画的怎么样?” “什么画?我又不懂艺术。”李谦撇撇嘴,但还是走了过去。 人群给李谦让出了一条路,李谦就看见自己的同学温格正举着一幅画在向大家炫耀。 “画上的这个穿红衣服的男人是谁?”李谦问道。 “是罗马的红衣主教阁下。”温格回答道。 “那么他压着的这个小男孩是谁?”李谦继续问道。 “是教皇冕下的养子。”另一个人抢在温格之前回答道。 “那么教皇在哪里?”李谦一边说,一边向着四处张望,好像在找教皇一样。 “教皇在阿维尼翁!”大家一起回答道。教室里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等大家笑够了,温格便又得意地问道:“李,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这是你画的?”李谦问道。 “那当然,如果我没有学数学的话,也许法国就多了一个画家了。”温格很得意地回答道。 “可惜二战还没打,小胡子还没广为人知,要不然,就有一个段子适合你了。”李谦想道。不过他在嘴里却道:“我不懂绘画,但我觉得画得挺生动的。就是画幅大了一点。” “这画幅不是很正常吗?哪里大了?”温格问道。 “要是再小点,只有这么大……”李谦用手比划了一下,“就可以印在衣服的后背上了。” 温格一愣,然后大笑道:“这真是个好主意!我回去就动手,明天一早,我就弄一件这样的衣服出来,然后……” “然后你就因为穿奇装怪服违反校纪,被学校开除。” “我为什么要进校门?”温格瞪大了眼睛,我就站在学校门口,距离学校就这么一点点距离,嗯,无限接近,就是没有进去,没有进去,那就不算在学校里面穿奇装异服,学校就不能用校纪校规来处分我。我就在分界线上晃悠,让负责纪律监督的鲍勃先生瞪大了眼睛看,我要进来了哟,我又出去了;我又要进来了哟,我又出去了……哈哈哈!“ 最后在温格的强烈要求下,李谦还在他“最得意的作品“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而且是中文的。 “听说中国的文字还是从象形字一个系列发展来的?“温格道。 “是的。” “的确有一种抽象绘画的美感。而且,特别的节省空间。哈哈,李,我觉得我可以把这幅画拿去拍卖了。” 第二天早上,李谦真的在学校门口看到了温格,他面朝着学校,背对着大街,正在那里展示他的背上画着“教皇在阿维尼翁”的新衣服。学生们围在那里哈哈大笑,很多本来要去上班的路人也停下了脚步。 “这个逗逼!”李谦摇了摇头。 “李,你不应该说人家是逗逼,你才是,你是我们学校最大的逗逼!”刚刚加入了李谦的研究队伍的四年级学长盖亭道。 “也许吧。”李谦说,“不过我们就不要都在这里剥夺别人欣赏的机会了,那幅画我们昨天都看过了的。” “但是穿身上的我没看过呀。” 李谦忍不住想:“这还是法国人吗?这还是法国人吗?这爱看热闹,看人家作死的习惯,怎么就这么像中国人呢?这都是满满的劣根性呀!” 但这居然还能不是这件事情的结束,几天之后,温格在课间找到李谦:“李,有件事情我要和你商量一下。你知道,我最近无聊,画了好几幅像”教皇在阿维尼翁“的画,穿在身上玩。结果有个商人找到我,希望能够从我这里获得授权,生产销售那些画着这些东西的衣服。我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获得你的允许,因为这些故事都是你的。而且,你也应该从这当中获得一笔收入……” 不过这毕竟只是余波了,很快,这个学期就要过去了,到了这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李谦和他的研究小组发表了他们的研究成果,他们成功地证明了“李谦第二猜想”和“李谦第三猜想”。这两个猜想分别涉及到局部环和维数,有了这两个证明,再加上艾米·诺特女士的一些成果,交换代数的基础已经在渐渐成型了。 这两个成就让李谦再次出现在了公众的视野中。即使是那些右翼,现在也不能不承认,亚洲自拉马努金之后,又出了一个不讲理的天才。而且,李谦的出现,对某些欧洲右翼产生的冲击甚至比拉马努金更大——因为李谦是一个黄种人。 虽然欧洲的那些种族主义分子也是非常看不起印度人的,但是印度的婆罗门从血统上来说,却是相当的纯正的雅利安。也就是说,他们可是正宗的白人。虽然他们和后来元首宣传的那个金发碧眼的雅利安差别很大,但他们的确是雅利安,至少比波西米亚下士要雅利安得多。 所以印度人拉马努金获得成功,虽然让欧洲的种族主义分子们不太开心,但并没有弄到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地步,毕竟他们也是雅利安人嘛,最多不过是血统可能……虽然因为种姓制度的缘故,印度的雅利安人大概是全世界最纯血的雅利安人了。 但是李谦就不一样了,首先无论怎么弄,都没法把李谦和白种人联系起来。如果李谦是一个老老实实做学问的家伙,那也就罢了,那就算他是荣誉白人吧。反正数学界距离一般大众很远,很多伟大的数学家,因为他们的成果大多数人看都看不懂,所以大众根本就不知道。比如说拉马努金,在学数学的人眼中,厉害得简直不合理了,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一辈子都未必会有机会听到他的名字。 但李谦不一样,目前他在巴黎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如今他虽然不在报纸上些东西了,但是他的那些段子却在巴黎的每一个咖啡厅和酒馆里面流传,并且不断地衍生出新的段子。就比如“教皇在艾维尼翁那个,就至少派生出了拿破仑在意大利,拿破仑在埃及,拿破仑在俄罗斯等一系列地笑话了。 所以,李谦有了什么成果,天然地就比拉马努金更容易被大众注意到。虽然他们也一样看不懂李谦地那些东西,但他们却反而会产生出不明觉厉的感觉。于是,继续宣传黄种人的智力先天的有问题,似乎就有点麻烦了。当然,这就让李谦越发地招某些人恨了。 既然无法在智力上来鄙视他,那就只能从德行上来指责他了。当然,公开的指责是不行的,因为他们没有信心能在一场口水战中战胜李谦。据说,某个曾经去过南美的家伙,曾经用南美特产的某种特别善于吐口水的动物来比喻他,并认为,这不是人类在这种规则下,能够对抗的存在。 于是新的方式就出现了,比如说,1913年开始在小说中出现的傅满洲博士,突然又多了一个学数学的,尖酸刻薄,爱挖苦人的儿子。 第二十九章,邀请 关于傅满洲博士突然多了一个精通数学的儿子的消息,是“人道报”的某位记者写给李谦的信中提到的。 显然,他们是希望能通过这封信,将李谦拖回去和那个英国作家对骂。只要有人骂英国人,全法国人民都高兴,包括法国的左翼。而“人道报”的销量也会上升,那些买了“人道报”的家伙,总不能只看完吵架,就把报纸丢掉吧?所以这也有有利于传播共产主义。 为了替李谦节约时间,那位记者还将这本书中涉及到李谦的情节给他稍微介绍了一下,大概就是说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获得超强的数学能力,以帮助自己推动征服世界的阴谋,于是就通过一个邪恶的仪式,通过献祭了数以百计的中国人和外国人,以及他的儿子的某种男人都有的能力,从而让他的儿子获得了超强的数学能力,但是也因为失去了那种对于男人来说至关重要的能力,使得他心理变态,性格残暴,语言尖刻。 李谦看了这些,内心却没有一丝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英国佬的故事,也就这么点想象力了。到现在还在玩什么邪教献祭,而且还有效。 于是李谦便提起笔,给那个记者写了一封信。 然后,人道报上就冒出了一个新段子: 傅满洲博士在失败后,怒气冲冲地找到魔鬼,指责他提供了劣质服务。 “我给你献祭了整整一条船,好几百人!结果得到的力量甚至都干不过苏格兰场的一个小侦探。你提供的产品太劣质了,连美国货都不如!你还说什么你能得到征服世界的力量……” “愚蠢而吝啬的东方佬呀!你才向我献祭了多一点东西,就好意思向我要求这么多!你知道他们都向我献祭了多少灵魂吗?”魔鬼说道。 “多少?”傅满洲博士问道。 “当年,西班牙将数百万印第安人献祭给我,于是她就成了第一个日不落;接着英国人先是将把本国的农民、纺织厂的女工和童工,献祭了上百万给我,然后又向我献祭了几百万爱尔兰人,几千万印度人。你看看,在献祭了这么多的生灵之后,他们才成为了第二代日不落,世界的统治者。而你,才献祭了一条船,区区几百人,就想要当世界的统治者?我实话告诉你,在英国人献祭掉最后一个爱尔兰人和印度人之前,谁都无法取代他!” 这个段子不但乳了英,也顺带着乳了西班牙。不过作为法国报纸,人道报觉得,乳了英就是好,至于顺带着乳了西班牙?谁管西班牙——除了要把流感和梅毒的帽子扣过去的时候。 而作为法国共产党的报纸,更是认为这个段子以幽默的形式,揭露和批判了殖民主义和资本主义对内残酷压迫,对外种族灭绝的罪行。所以,人道报居然将这个段子直接就放在头版上了。而且他们还将这份报纸寄给了写出了傅满洲系列的英国作家萨克斯·罗默,并直接表示,想要了解一下他对于这个段子中英国人献祭了几百万爱尔兰人的说法的看法——因为萨克斯·罗默本人就是个出生在英国的爱尔兰人,虽然他是个信圣公会的爱尔兰人。 这显然是个陷阱,萨克斯·罗默根本就不好回答。这家伙一向自称是爱尔兰贵族后裔,出身高贵,在这个问题上,他站英国这边,信不信有些爱尔兰人真的敢天诛了他。站爱尔兰人那边,那还想继续在英国混? 于是萨克斯·罗默干脆就不予回应,不过这并不等于他就屈服了,他在此后甚至增加了傅满洲的儿子的戏份,只可惜,他对于数学完全不了解,又要硬写一个邪恶的数学家,结果把数学家的工作写得像是在弄巫术。以至于一些英国数学家纷纷抱怨,这一系列的小说,是在诋毁数学。 而到了中国革命成功之后,傅满洲的这个儿子的戏份变得更多了,甚至于都要超过了傅满洲本人了。比如说中国军队炮击英军军舰的事情,就被处理为是李谦造成的,不过老实说,这一次的描述倒也不算冤枉。 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张松年突然从德国回到了巴黎。这个时候,张松年在欧洲的处境已经很有点尴尬了,不久前,少年人民党刚刚通过非常民主的方式开出了作为创始人的他,这个要求开除他的议案得到了非常高的支持率,包括某矮个子同学,都投下了赞成票。在和李谦一起吃辣酱的时候,他表示,我们在工厂里面,受老板和工头的气,到了自己人当中,还要受张松年的气。你不知道,张松年那张脸,真是…… 而伍豪虽然投票反对,但是无济于事。而且私下里,伍豪也承认,张松年同志的工作作风是有些生硬,但是张松年的很多要求,其实也是为大家好。 张松年这次回巴黎是准备回国了。今年早些时候,苏联代表阿道夫·阿布拉莫维奇·越飞刚刚在上海拜访了中国革命的先行者孙先生,并就一些共同关心的问题进行了亲切的磋商,并在这些问题上达成了广泛的一致。会后,大家一起发表了一份影响深远的申明——《孙文越飞宣言》。这个宣言意味着这个时代空前孤立的苏联,开始了和中国的革命力量的联合。当然,这个宣言中的一些内容,也为后来的决裂埋下了伏笔。 在通过了这个宣言之后,孙先生再次得到了大量的可以用来搞一个大新闻的资源,于是国共合作开始准备了。依照计划,孙先生将在苏联和中国人民党的帮助下,对烤馒头进行改造,将它从一个带着很多的帮会特征的政党,改造成一个列宁式的,组织严密,纪律严明,因而具备更强的战斗力的政党。 同时,孙先生明显地感到如果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那么所有的革命都是空中楼阁。因此在苏联的支持下,孙先生决定要建设一所属于自己的的军官学校,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一支属于烤馒头的军队,以消灭一切阻碍革命的旧军阀。 要办军校可不像办一所普通的大学,尤其是中国当时的普通大学那样容易。首先,你要有钱,而且不是一点点钱。好在有了苏联的支持,钱暂时是不成问题了。一直到27年,仅仅是黄埔军校,就先后得到了苏联多达250万卢布的无偿拨款,虽然和传说中的3.5亿金卢布没法比,但是考虑到那个时候的卢布的币值远非后世可比,250万卢布换算成法郎的话,就是750万法郎。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除了这些钱,还有直接给的物资,苏联先先后后的援助了黄埔军校四万多支莫辛纳甘,以及十多门火炮和大量的弹药,烤馒头的军队基本上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建立起来的。 除了钱和物资,还有一样重要的东西就是人了。军事方面的教官当然是苏联那边出的。但是一所军校需要的也不是只有军事教官。所以,本着合作原则,不少的人民党员也加入到黄埔军校的建设之中了。 说起来后世的人总觉得人民党是泥腿子党,但是至少在这个时代,人民党可能是中国平均文化程度最高的党派之一,所以很多的人民党员都被派往黄埔军校担任教员。张松年曾经在北大担任过教职,还有过行政管理的经验,又懂得多种外语,所以就被召唤回国,去帮助筹办黄埔军校的事情。后来张松年担任了黄埔军校的政治部副主任,并主持了黄埔军校一期的招生工作。这也是人民党在黄埔军校最高的位置了。 然而因为性格问题,他很快就和常凯申发生矛盾,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来了个愤而辞职。好在这时候,他推荐的伍豪同志也已经回国了,才不至于让政治部完全失控。 这时候,他来到巴黎,首先去找了伍豪和赵国富,让他们做好随时回国参加革命的准备,然后就跑来找李谦。 张松年的旧文人习气其实相当浓厚,所以对于在他看来没什么学问的人,态度都很糟糕,但是对于他觉得有学问的人,他的态度却相当不错。而李谦就是他认定的,很有学问的人。所以这个时候他还来和李谦告个别。 除此之外,他还抱着一个想法,那就是提前邀请李谦回国。 “涉川,我知道欧洲的科研环境更好,在这里更容易出成果。如果你是学物理或者化学的,那我就真的不劝你回国了,毕竟国内根本没有相应的研究条件。但是数学的话,相对来说,对于研究条件的要求要小得多。而且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相比出一个拉马努金,也许培养出一批比拉马努金差得多的懂数学的学生,对于中国的帮助更大。而且,我知道,你如今在欧洲,处境其实并不算好——太多的针对你的明枪暗箭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我想,几年之后,等你完成了学业,是不是可以考虑回国来。我党在去年在上海建立了一所叫做“上海大学”的学校。我们早就想要开设理科专业,只是缺乏人才。到时候,我们欢迎涉川你来上海大学。“ 第三十章,李谦不完备 “上海大学?”李谦吃了一惊,在他的印象中,上海大学也就一个普通211,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久的历史,而且,在这个时代,作为一个刚刚建立的学校,似乎还很有影响力呢。 李谦不知道的是,此上海大学,非彼上海大学。这座上海大学,原本是一所叫做“私立东南高等专科师范学校”的私立大学。创立这所大学的人原本只是为了借此敛财而已,所以在招收了一批学生,学费落手之后,学校的创办人,校长王理堂,就带着校务长陈绩武、会计汤石菴跑路了,就像黄鹤楼的,或者是江南皮革城的那个黄鹤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被骗了的学生、家长自然是怒不可遏,由此还引发了一场学潮。后来学生们自己成立了一个自治会,并一力邀请当时在上海的陈独秀先生或者是于右任先生担任校长。 当时人民党正考虑建立一所学校,用于培养党的干部。看到这个机会,自然有些心动。不过人民党此时在上海还属于非法组织,因此便和烤馒头的元老于右任先生商量,由于右任先生担任校长。而校长以下,各级重要干部,基本上都是人民党人。邵景泰先生(童萌会会员,人民党人)担任副校长,邓康先生担任总务长,瞿霜先生担任教务长。此外,蔡泽英、张泰来、任培国等人也都在上海大学任教。如果要说日后的哪一所学校才算是此时的上海大学的传人,恐怕要算是中央D校了。 这样一所学校,到了1927年自然是办不下去了。所以自1927年之后,一直到革命胜利,就再也没有“上海大学”了。至于李谦的记忆中的那个211的“上海大学”和这个上海大学,其实基本上就没什么关系。 不过李谦并不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倒是产生了这样的一种想法,那就是:“等老子回去,把这所大学带起来,将来把它带成压过复旦交大的学校,日后咱们是不是也能叫一声‘著名教育家’了?想想吧,以后提到自己,就是伟大的民主主义战士、数学家、教育家,我国……等等,不能再想了,再这样想,整得好像我就要躺在青松翠柏之间上八宝山了。“ 李谦没想到的是,当他真的要上八宝山的时候,那个头衔要比这个更长,和龙妈都有的一比了。 不过李谦还没想过立刻回国,至少,1927年之前他是不打算回国的——那实在是太危险了一点。另外,为了安全起见,他必须在欧洲刷到更大的名声才行。要是自己已经是有世界影响力的学者了,连那些欧洲人都要对自己客客气气的了,那国内的那些看见洋大人,就没脾气的文明文制台,为了不让友邦人士莫名惊讶,想来轻易就不敢把自己怎么样了。在不愿意给自己弄一个外国国籍,并且宣誓“我完全放弃我对以前所属任何外国亲王、君主、国家或主权之公民资格及忠诚,我将支持及护卫某某国家的宪法和法律,对抗国内和国外所有的敌人。我将真诚地效忠某某国……”的情况下,这可能是最为安全的做法了。 那么用什么东西可以快速的出个名,然后让欧洲数学界甚至是整个欧洲的科学界都永远忘不了自己呢? “提出悖论大概是最方便的方式了。”李谦想道,“要是罗素还没有提出理发师悖论,那光靠这个悖论,就足以让全欧洲的数学家都记得自己了。” 只可惜,这个悖论已经在1902年就被罗素提出了,所以,这个是没法抄袭了,那么还有什么相对容易弄出来一点,又能让全世界的数学家都记住自己的东西呢?于是一个名词一下子从李谦的脑子里蹦了出来,那就是:“哥德尔不完备定律。” 1900年,德国数学家D.希尔伯特在巴黎第二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作了题为《数学问题》的著名讲演,其中对各类数学问题的意义、源泉及研究方法发表了精辟的见解,而整个讲演的核心部分则是希尔伯特根据19世纪数学研究的成果与发展趋势而提出的23个问题。这23个问题涉及现代数学大部分重要领域,推动了20世纪数学的发展,数学史上称之为希尔伯特数学问题。 而在这二十三个问题中,第一个得到重大的进展的问题就是数学公理的相容性问题。当时希尔伯特希望通过元数学来解决它。希尔伯特提出了一个宏大的计划,希望能建立一组公理体系,使一切数学命题原则上都可由此经有限步推定真伪,这叫做公理体系的“完备性”;希尔伯特还要求公理体系保持“独立性”(即所有公理都是互相独立的,使公理系统尽可能的简洁)和“无矛盾性”(即相容性,不能从公理系统导出矛盾)不过到了1931年,奥地利裔数学家哥德尔却证明了这样的一个命题: 任何一个形式系统,只要包括了简单的初等数论描述,而且是自洽的,它必定包含某些系统内所允许的方法既不能证明真也不能证伪的命题。 这个定理的证明,对于希尔伯特的计划,几乎是致命的一击。而且它的影响远远不止于此,这个定理一举粉碎了数学家两千年来的信念。因为它证明了真与可证是两个概念。可证的一定是真的,但真的不一定可证。某种意义上,悖论的阴影将永远伴随着我们。 它的影响甚至远远地超出了数学,一直影响到物理学、哲学等等。在原本的历史上,霍金在一次演讲中提到建立一个单一的描述宇宙的大统一理论是不太可能的。而支持他做出这样的推测的基础也就是哥德尔不完备定律了。 只是这个东西和他此前的研究方向有些不太一致,不过李谦觉得,这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反正他也只打算先用这个装一个13,装完这个13他就跑回自己的代数几何去不就行了吗? 1924年的国际数学家大会就要在多伦多举行了。但是李谦现在还没有获得邀请,虽然他此前已经完成了对“李谦第二猜想”和“李谦第三猜想”的证明,但是这并不足以让他获得一张邀请函。不过不但李谦没有得到邀请函,希尔伯特和艾米·诺特也没有。因为一战的影响,国际数学家大会对原同盟国的数学家关上了大门。这扇大门要到1928年的第8届国际数学家大会才会从新打开。 “也不知道现在抛出这个成果,还来不来得及得到一份邀请函。”李谦这样想。 不过不管能不能得到邀请函,赶紧把这个成果抛出来总是没错的。 “都怪前一段时间光顾着作死去了,居然没来得及干这个!”在送别了张松年之后回来的路上,李谦忍不住这样想道。 证明这一定理通常有三种途径,李谦当然选择了相对而言最为直观的模型论途径。这也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哥德尔本人证明这一定理的途径。 在这个假期里,李谦一边带着他的研究团队继续研究关于交换代数的一些问题,一边自己秘密的进行关于哥德尔不完备定律的研究。在这个过程中,李谦通过写信向罗素和希尔伯特“请教”的方式,悄悄地留下了一些“研究证据”,然后在假期的最后一天,他向《星号》期刊寄出了他的论文。几天之后他便得到论文将在下一期的《星号》上刊出的回信。 在拿到这一回信后,李谦便将这篇论文中的较为关键的部分寄给了希尔伯特。并再次提出希望得到他的指点。 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李谦正在图书馆忙碌——因为他的学术表现,现在他已经获得了在任何专业课上旷课的特权。突然,他的新代数老师佩蒂特先生急匆匆地跑进了图书馆。佩蒂特先生有严重地近视眼,即使带着眼镜,也看不了多远。所以他如今用手扶着他的眼镜,在图书馆中四处张望,就像是端着望远镜在寻找大海中的一条船。然而以佩蒂特先生的眼神,要找到一个人那可不容易。直到图书管理员吉罗上来问道:“佩蒂特先生,您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啊,是吉罗呀。”佩蒂特先生并不是通过眼镜,而是听过耳朵判断出了说话人的身份,“吉罗,你来的正好。在图书馆里我不能大叫,你帮我找找,李谦在这里吗?如果在,你帮我把他叫出来。” 李谦如今已经是学校里的名人了,图书馆的工作人员都认得他。而且作为一个黄种人,他也很显眼——当然,佩蒂特先生不这么觉得——所以,吉罗很快就找到了他。他走上前去,轻轻地和李谦说了两句话,李谦便放下手中的书和笔记本,走了出来。 “我们到外面去说。”佩蒂特先生是个很守规矩的人。 “两个人便到了外面。 “李,希尔伯特先生从德国赶来了,他点名要见见你。“佩蒂特先生说到。 第三十一章,收藏癖 李谦知道,希尔伯特看到他的这篇几乎将他的目前最关注的工作之一给否定掉了的论文,肯定会相当重视,也许会立刻写信给他,和他讨论这个问题。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希尔伯特居然直接自己就从德国跑到巴黎来了。 这个时候,希尔伯特已经六十一岁了。对于生活条件不错的人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大的年龄。但是对于一个数学家来说,这样的年龄基本上就意味着他已经在事实上退休了,即使他还占据着某些学校的教授的萝卜坑,但是基本上也只是充当一下吉祥物了。 但是希尔伯特却不是这样,虽然已经到了六十多岁的高龄了,按照后世的标准,早就只能去拿阿贝尔奖了。但在事实上,他依然活跃在数学研究的最前线。事实上,就在这两年,他在数学公理的完备性和相容性问题上,都做出了不少的非常有价值的成果。可以说,直到这个时候,希尔伯特以六十一岁的高龄,依旧站在数学研究的最前沿。从这一点上来说,希尔伯特真不愧是二十世纪数学的无冕之王,是“天才中的天才”。 不过即使如此,关于公理的完备性和相容性的研究,基本上也是希尔伯特这一生最后的重要研究了。研究刚刚有了些成绩,突然就冒出了一个李谦不完备定理,将希尔伯特的这些努力几乎全否定了。 如果被这样否定的是别人,是其他的数学家,只怕打死李谦的心思都有了。但是希尔伯特却不一样。这倒不是说希尔伯特比其他人更宽厚,而是因为希尔伯特在此之前已经有足够多,足够重要的成就了,他的地位早就已经无可动摇了。所以相比其他数学家,他自然要大度得多,因为他有大度的资本。 此外,在抛出这份论文的完整版之前,李谦也已经在和他的通信中隐隐约约地暗示了一些东西了。事实上,在李谦将最终地完整版地论文寄给希尔伯特之前,希尔伯特自己已经有了一点类似地想法了,只不过因为他自己有自己的研究,所以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入地研究下去。否则,以希尔伯特的能力,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自己就能得出这个结论。所以这个结论,他也更能接受一点。 不过在拿到李谦寄来的最终版的论文的时候,希尔伯特还是被最后的结论吓了一大跳。他过了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首先将论文细细地研究了一下,似乎没发现什么毛病。不过就这样看一遍是不够的,很多问题可能藏得很深,不是一下子能看出来的。于是希尔伯特又将自己的学生、朋友叫了一些过来,大家一起又研究了好几天。 这一次,希尔伯特将手中的事情都放了下来,全心全意的研究这篇论文,最后,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论证没有问题,甚至于希尔伯特本人又找到了两个新的角度,也可以完成这一定理的证明。 如今对于这个定理的成立,希尔伯特本人已经没有什么怀疑了。但是这条定理背后的一些东西,却让他非常怀疑。希尔伯特总觉得,这后面似乎涉及到一些物理学或者是哲学的东西。所以希尔伯特很希望能听听李谦本人的想法。 另外,希尔伯特已经功成名就了,而且已经快退休了,毕竟,CPU和GPU因为长时间高强度使用,也已经不可避免地开始出现老化了。他如今在处理很多问题的时候,都已经更多的是在依赖于算法的优势了,单纯就信息处理速度而言,他已经跟不上很多晚辈了。所以很多时候,希尔伯特先生看到了不少的有前途的方向,但是真的要实现它,却有些力不从心了,很多时候,更多的工作,要靠年轻人来干了。于是这个阶段的希尔伯特先生开始有了一个新的癖好,那就是收藏癖。 这个所谓的收藏癖,不是收藏东西,而是收藏人。哥廷根学派中的不少人就是希尔伯特弄回去的,不少有建树的数学家,也都给希尔伯特当过助手什么的。所以,希尔伯特先生这次亲自跑了过来,实际上就有要亲自看看这个东方人到底怎么样,是不是应该赶紧下手捡回去的意思。 在此之前,希尔伯特先生已经从他的前助手艾米·诺特那里对李谦有了一点了解。艾米·诺特认为:李谦有着非常敏锐的直觉——“好像东方人都有这个优势一样”;此外他的数学基础也不错,至少相当于他如今的年龄以及大学一年级的学段而言是如此——“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才知道点啥呢”。所以艾米·诺特也觉得,应该及时将李谦捡回去——在他获得博士学位之前,至少还可以用好几年呢。而且也可以大大地增加帮会的实力。 当然,关于李谦也不是只有好的传说,很多人说李谦这人才华虽然很好,但是人品就不见得了。这人脾气不太好,不容易打交道,加上恃才傲物,语言尖刻,总之就是,李谦是个不讲武德的年轻人。 不过在另一方面,李谦的名声又不错。比如说在布兰科出事之后,坚决地站在自己的导师这边说话。在导师倒霉的时候,还肯站出来为导师说话,虽然说的话不太绅士,但是这也是很难得的了。 “我见过布兰科,嗯,怎么说呢,我们这里的大街上的一个小孩子,都比他懂代数。老实说,除了还算勤奋,他就没有其他的优点了。像这篇论文上的这个问题,处理得这样的轻巧,这肯定不是他干的。如果当初他是在我这里学数学的,我早就让他去学物理了。不过他捡东西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弄了个土匪学生,我听人说,最后他能够被压着法律条文的下限判刑,而且还给了个上限的缓刑,以至于事实上根本就不用进监狱了,就是这个土匪闹的。”据说在和诺特提到布兰科的事情的时候,希尔伯特先生在和诺特谈这件事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 “按我和李的来信来看,他还是非常有修养和礼貌的,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诺特这样说,“而且从这些信件来看,我觉得布兰科先生的那个研究小组中,真正控制着研究的方向的,倒很可能是李。” 于是希尔伯特先生就亲自跑来,要看看李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以希尔伯特先生的地位,高师自然是要好好接待他了,但是一听说希尔伯特先生的来意,高师这边就不太愿意了。因为这个秃头佬摆明了车马,这就是打算要来挖墙脚的。 然而,高师其实也没什么办法,即使他们不配合,希尔伯特难道就找不到李谦了?到时候反而枉做小人了。不过高师方面还是提出,在希尔伯特和李谦讨论问题的时候,他们也希望能参与进来。于是希尔伯特和李谦的见面就一下子成了一个小规模的学术讨论会了。 所以当李谦进到会客室的时候,发现除了那个他在画片上见过无数次的秃头佬之外,还有好几位老师也在场。只不过这几位老师如今都低着头,正忙着看论文。 李谦的论文还没有正是刊发出来,不过因为有些老师本身就兼任《星号》的审稿工作,所以,李谦的那份论文,他们也多少知道一些。不过这时候他们正在研究的到并不是李谦的那篇论文,而是希尔伯特带来的,从另外两个角度对不完备定律的证明。 看到佩蒂特先生领着一个年轻的东方人走了进来,希尔伯特先生首先做出了反应,他带头站起身,迎上来问道:“这个年轻人,就是李?” 至于其他的几位老师,因为还都低着头在看论文,根本就没注意到李谦他们进来了。甚至于连希尔伯特和李谦他们交谈起来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所以,科学家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机的。 三个人坐下之后,希尔伯特先生便开口道:“你的论文我已经看过了,论证没有问题,我又从另外两个角度进行了论证,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嗯,年轻人,你知道另外的两条论证角度是什么样的吗?“ “应该是从证明论或者递归论的角度吧?”李谦回答道。 希尔伯特点点头,李谦的这个回答让他很满意:“不完备定理的成立是毫无问题的。而你显然对另外的两条途径也有过考虑。所以,我也不需要和你就论证的问题来进行讨论。嗯,年轻人,你肯定知道1900年的时候,我曾经提出过23个问题。这里面的第2个问题就是关于算术公理的相容性的问题。你知道当时我提出这个问题的目标是什么吗? “我知道,希尔伯特先生。这个问题是为了让数学的基础变得真正的牢固起来,不至于再出现像当初罗素先生提出理发师悖论的时候那样,让整个数学大厦从地基开始崩塌。”李谦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你么你肯定也知道,如今随着你的发现,我们面临着怎样的问题了吧?你是如何看待这个问题的呢?“希尔伯特继续问道。 第三十二章,讨论 李谦知道这个问题的意思。不完备定理几乎是最具有哲学意义的数学定理之一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几乎就是对数学研究的整个意义的一个否定。甚至是对一切的研究和探索的意义的否定。因为它的成立,就等于是在说,数学永远不可能拜托悖论。这也意味着数学的基础,始终都是不牢靠的。换句话说,数学已经不可靠了。说不定哪一天,群星运行到合适的位置,然后爱潜水的触手怪醒过来了,一加一就不等于二了呢? 而且这还不是数学一家的事情,因为数学几乎是一切的自然科学研究的最基础也最为有力的工具。数学要是都打出GG了,其他学科,有一门算一门,还有谁敢说自己没问题?甚至不仅仅是自然科学,就是社会学科也都够呛,因为这个结论同样适用于逻辑。而对有很多社会学科来说,逻辑也是非常重要的。当然,新闻除外。 “我知道这个定理后面似乎是有一些可怕的东西。”李谦说,“但是如果我们换个角度想想,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 “说说看,”希尔伯特道。 李谦想了想,然后回答道:“希尔伯特先生,我有这样的一个想法。我想,数学不应该只是一种存粹的语法。就像我不能接受数学陈述如“1+1=2”是无意义的,它们为真仅仅是因为语法而不是语义。您知道,有些人就是这样看待数学的。但我认为,数学不仅仅是语法,他是有实际的意义的,不完备定律说明,存在着一些却是为真,但是却不依赖于我们人为的逻辑架构的东西。这至少说明,数学除了语法之外,并不是一无所有。这些我们用逻辑和语法无法确定的东西,正说明了数学是真实的,不依赖于人类而存在的。” 说到这里,李谦停了下来,抬起头,望着希尔伯特。 “啊,李,原来你是个柏拉图主义者。难怪你们东方人都那样注重直觉。”希尔伯特笑道,“不过,这似乎也意味着我们无法真正的认识世界,意味着我们永远在永恒的错误之中。” 所谓的“柏拉图主义”并不是说诸如精神恋爱什么的。而是指柏拉图对于世界本质的一种设想。柏拉图认为,在人们通过感觉和经验认识的世界之上,还有一个更加真实,更加本质的真实世界——理念世界。 而这种理念表现在数学上,那就是认为数学的对象就是数、量、函数等数学概念,而数学概念作为抽象一般或“共相”是客观存在着的。柏拉图认为它们存在于一个特殊的理念世界里,后世的柏拉图主义者随人并不一定接受“理念论”,但也认为数学概念是一种特殊的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客观存在,它们是不依赖于时间、空间和人的思维的永恒的存在。数学家得到新的概念不是创造,而是对这种客观存在的描述;数学新成果不是发明,而是发现。与之相应的,柏拉图主义认为数学理论的真理性就是客观的由那种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存在决定的,而这种真理性是要靠“心智”经验来理解,靠某种“数学直觉”来认识的,人们只有通过直觉才能达到独立于现实世界之外的“数学世界”。 “我们的确在永恒的错误之中,就好像……:李谦本来想要说”就好像你不能同时知道一个粒子的速度和位置”的,但是在开口的时候,却猛地想到,“海森堡不确定原理”现在还没出现呢。 “嗯,能不能干脆把这个也抢先抄过来?”李谦的思想开了小差,于是语言自然停了下来。不过希尔伯特什么没见过?这种说话说到一半,却突然停下来,眼神呆滞,目光涣散,魂游天外不知道想什么去了的人,希尔伯特见得多了。在他的门派里,这样的人而不少。很多能打的家伙都有这个毛病。 “啊,希尔伯特先生,不好意思,我脑子又突然有点短路了。”李谦还是将自己的思路拉了回来,因为他发现,抄袭物理并不太容易,以他对于物理学的熟悉程度,他需要补的课可不少。 “啊,没事。这种情况,在我们这一行当中是很常见的。如果我们当中有人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都不好意思出去和人家打招呼了。”希尔伯特笑道,“年轻人,能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既然数学上存在不完备性,那它在我们熟悉的世界中就一定会有所反应。在物理学上肯定也有表现。我突然想到,在广义相对论之后,有人提出应该将物理的所有规律统一起来。但我突然想到,依据不完备定律,他们的努力恐怕很难获得他们期待的结果。”李谦立刻就想出了一个搪塞的理由,他在心里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啊,阿尔伯特·爱因斯坦似乎正在准备做这方面的努力呢。”希尔伯特笑了起来。 在广义相对论上,希尔伯特和爱因斯坦曾有过一场势均力敌的竞赛,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做出了广义相对论。很多吃瓜群众们都以为,又会出现一场莱布尼茨与牛顿之争了。而且两个人也已经开始有一些相互讽刺的语言了。 不过后来,希尔伯特主动退让了,承认了爱因斯坦的发现权。虽然他的话很傲娇:“在我们的大街上的孩子,都比爱因斯坦更了解什么是四维空间,但是广义相对论却居然是他发现的。”但是他毕竟是后退了。 所以爱因斯坦也写信给希尔伯特,表示希望和解。然后嘛,当然是两个人和解了。但是要说希尔伯特就真的对爱因斯坦毫无芥蒂了,两个人真的就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那可就真的没人知道了。 不过希尔伯特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说:“李,你的想法的确是有积极的一面,但是这依旧意味着我们的研究的意义受到了动摇。” 李谦摇摇头道:“不,希尔伯特先生,我觉得这只是打消了我们狂妄的,以为真理在握的想法而已。定理的范围是有限制的,那就是在一个足够复杂的公理系统中。我想,当我们在一个公理系统中,无法证明一个命题的真实的时候,我们还可以通过扩展我们的公理,也就是发现,认识更多的东西来解决它。而且这也意味着我们在不断认识世界,不断进取的前方,总还有值得我们期待和研究的地方。这一切是多么美好,不是吗? 相反,如果我们狂妄地认定真理在握,就像当年教会宣称,一切的真理都在《圣经》当中了那样,那会带来什么?又一个长达千年的黑暗的中世纪?可以说,科学最大的敌人,就是那些自以为真理在握的家伙了。” “罗素先生一定会赞同你的观点的——尤其是关于教会的那一段。”希尔伯特笑道,“嗯,李,你的话让我想起了当初,威廉·汤普森发表的叫做“在热和光动力理论上空的十九世纪的乌云”的演讲。他说物理大厦已经落成,所剩只是一些修饰工作。比如说光电效应和黑体辐射这两个小问题。然后嘛,李,你也知道,到现在物理学完全变了样子了。其实本世纪初的时候,我们数学也有类似的情况,然后就被罗素的理发师打得目瞪口呆。“ 说到这里,希尔伯特停下来,又细细地将李谦看了一遍,然后又问道:“李,你还在读一年级?” 李谦点点头道:“是的,一年级下学期。” “你在一年级还能学到什么?”希尔伯特道,“这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在专业上面,你已经不需要学一年级的那些东西了,你的这篇论文,显示出你对数学的理解已经相当的好了。这篇论文,在任何一所学校,不要说作为一个本科生的毕业论文,就是作为博士生的论文也已经超出很多了。所以仅仅就数学专业而言,你继续留在一年级,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 而你的文学水平,也不是问题。嗯,我看过你的那些小故事,非常好,非常有意思。很多时候,当我们干活疲劳了的时候,我们就停下来,喝一杯咖啡,同时让人读一读你的那些小故事,然后我们就可以再次精力充沛地投入工作了。 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想你可能在数学方面非常强,文学也不错,但是你毕竟年轻,在其他方面,比如说对世界的思考等方面不够成熟,现在看来,这也不是问题。那么,年轻人,你还呆在一年级干什么?大象不能待在羊圈里。这即让大象拘束,放不开手脚,对于羊群来说,也太过危险了。比如说,你一不小心,就可能会对人家地自信心造成严重的打击的,而你自己可能都没有注意到。当然,一个学位很多时候也还是有用的,所以……”希尔伯特先生眨了眨眼镜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暂时作为我的助手,一边帮我做些研究,一边以尽可能快的速度,把博士学位读出来?” 第三十三章,争夺 希尔伯特的声音刚落,几个陪在旁边的法国人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论文。 “希尔伯特先生,这可不对,李可是我们的学生。”一位老师说到。 “夏洛克,你们现在在干什么?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在干什么吗?你们在犯罪,在对数学犯罪!你们在浪费一个可能会非常伟大的数学家的最美好的时间,让他还呆在你们的一年级,和那些连微积分都没学好的呆在一起,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如果他是在其他专业,那还可以说,你们是给他一点勾小姑娘的时间。但是,你们高师的数学系有女学生吗?”希尔伯特立刻唾沫星子横飞地反驳道。 “希尔伯特先生,你们哥廷根数学专业也没有女学生。”夏洛克反驳道。 “所以何必在本科阶段浪费时间?” “希尔伯特先生,我们实际上也在考虑让李跳级的问题,我们正准备开会讨论,针对李这种特殊的情况,设定一个制度,专门为他安排一个考试……”另一位年级略微大一点的先生道。 在面对这位先生的时候,希尔伯特的态度就明显的好了不少,他说:“嘉当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什么时候能开完这个会,然后安排下这个考试?“ “尽快吧,这个月已经过去了一半了,下个星期,等李的这篇论文在《星号》上面正式的发表出来之后,我们就争取在这个月的月底,召开会议,通过条款,然后就可以安排考试了。“ 嘉当说得一板一眼的,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事情根本就还连个提议都没有。不过月底的确是有一个校务会议,这一点倒是没说假话。而且以嘉当的身份,提出这样一个提案也是毫无问题的。至于能不能通过,那就是后面的事情了。至少也有了个缓冲的空间。而且,人类总是有个奇怪的习惯,那就是很多东西,你本来并不是特别在意,但是如果有人突然表示:“我看这个东西,我看你好像也不要了,要不给我吧?“那大家的第一反应普遍就是:“这是我的,我的,我最喜欢的!”这一点,看看一个小朋友想要拿另一个小朋友不玩的玩具的时候,或者韩国人打算拿什么东西申遗的时候就知道了。 所以这个提议,如果没有希尔伯特和该死的哥廷根大学,大概率根本没人会提。但是既然希尔伯特来了,那么这个提议就肯定会在校务会议上出现,甚至于,还很可能在校务会议上得到通过——因为有个德国佬要过来抢我们的东西了。当然,作为黄种人的李谦到底应该算人呢,还是应该算东西呢,还需要讨论一下。 不过希尔伯特对于嘉当的这个回答还是挺满意的,因为如果这样,李谦他用不了多久就能毕业了。至于毕业之后他会选择哪一边,希尔伯特对自己的门派的吸引力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很好,嗯,我记得你们学校是不发毕业证的。需要去参加法国政府的考试,考一个中小学教师资格证,以及其他学校的毕业证。”希尔伯特微笑着说,“那么,如果你们的这个提议通过了——啊,李,愿不愿意来考一个哥廷根大学的毕业证?” 说最后的这半句的时候,希尔伯特转向了李谦。 嘉当一听,立刻就反驳道: “哥廷根大学好像不会给没有在它那里有学习经历的人发毕业证吧?所以哥廷根大学要这样做,也是需要召开校务会议,修改一些东西的。哥廷根大学虽然在德国已经可以算是相对开明的了,但是依旧是很保守的,所以直到现在,诺特女士都还只是一个名誉教授呢。 李,你虽然不是女人,但是你要知道,黄祸论什么的,就是德国人弄出来的。虽然希尔伯特先生心胸宽广,他绝对没有这个问题,但我很怀疑希尔伯特先生在校务会议上有多大的影响力。李,你可能不知道,当年诺特女士在好不容易获得了博士学位之后,就去哥廷根大学,给希尔伯特先生当助手。但是哥廷根大学连个助教的位置都不肯给诺特女士。希尔伯特先生在校务会议上和那些反对的人拍桌子,但是却什么用的没有。最近,诺特女士做出了这样大的贡献,但是她还是一分钱工资都拿不到。如果诺特女士在我们法国……” “如果诺特在巴黎大学,就能有正规的教授的位置?”希尔伯特道。 “那当然,我们法国人从来不歧视妇女,女人甚至可以出任我们的军队的统帅,管理我们法国的政府。一个大学的教授有什么不能当的?你看看玛丽·居里,她已经是正规的,能拿工资的教授了。如果她在德国,呵呵……”嘉当反击道,他最后甚至还用了一个“呵呵“来增强语言的杀伤力。 “嗯,我承认,在对待妇女方面,法国的确更为开明。但是李又不是女人。” “但是李不是白人。”嘉当转向李谦道,“李,我知道,在现在的世界上,种族歧视是非常普遍的。在整个欧洲,也许只有一个国家可能会强一些。我知道在法国,你遇到过因为你的肤色而歧视你的笨蛋。但是我要提醒你一下,那就是虽然整个欧洲都存在着种族歧视,但是各国的歧视程度还是有区别的。从传统上来说,法国在这方面相对还要稍微好一点。毕竟我们在此前的战争中,已经习惯了和中国人相处。而德国那边呢,相对保守得多。李,你看,在这一点上,就算是希尔伯特先生,也是难以反驳的。因为要谈对其他人种的歧视,德国算第二,世界上就没有谁敢算第一。” “瞎说,英国的某些需要犯罪才能去的自治领才是世界第一。”希尔伯特无力的反驳了一句。因为在这个问题上,德国确实是比法国严重多了。 希尔伯特的反驳软弱无力,所以嘉当干脆就不理他,继续说道:“而且法国的知识界,不仅仅是数学,也不仅仅是科学,还包括文学、艺术等其他方面,整个的法国知识界都是更为偏左一点的,这一点在上次发生的事情上你就可以感觉到。在法国,如果你遇到了什么不公正,法国的媒体还能让你发出自己的声音,但是要是在其他国家,可就不一样了。在那些国家,如果发生什么事情,你的处境可能会比在法国更糟糕。 李,这些年来,哥廷根大学在数学方面的确获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功,但是,我们也并不差。而且现在通讯这样发达,有什么新的想法需要讨论的时候,通过信件什么的一样很方便。甚至于去当一段时间的访问学者也不错。但是长期居住的话,嗯,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介绍你认识一下玛丽·居里女士。你可以听听她的建议,论友好的话,法国几乎已经是你在整个欧洲能找到的最友好的地方了。所以我建议你,最好还是留在法国。再说,你的法语如此出色,你要把德语也提高到这样的水平可不容易。” “你们都不考虑一下,也许我会回中国去呢?”李谦在心中想到,但是却并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觉得至少在27年之前,他不会回去。国内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虽然你最近的这篇论文是数学基础方面的,但是我看你前面的那些论文,你的研究方向——嗯,其实你已经有一个研究方向了,对不对?”发现在前面的问题上落了下风,希尔伯特立刻就改变的谈话的方向。 “是的。”李谦点了点头,“目前我在代数方面有一些想法。” “我知道,我看过你和诺特的来往的信件。就像嘉当先生刚才说的,嗯,这个我确实要承认,德国,包括哥廷根,都有一帮子顶着个花岗岩脑袋的活化石。如果诺特女士是在法国,那她的确应该已经拿到正式的教授职务了,甚至是巴黎大学的教授。但是她在哥廷根,却只是一个没有工资的名誉教授。但是为什么诺特女士没有来巴黎,而是宁愿留在明显地歧视了她,明显地对她不公正地哥廷根呢?”希尔伯特继续道。 李谦没作声,毕竟这里是大佬,而且涉及到这样的选择,闷声大发财才是正确的做法。 希尔伯特又看了看李谦,然后道:“因为她的研究方向和其他一些德国数学家比较接近,在哥廷根,通过和这些人的交谈,大家能相互促进,产生出更多的灵感的火花。而从你前面的一些论文来看,我认为,你的方向和诺特女士他们更接近。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和诺特女士通信,来讨论问题。但是通信和面对面的讨论还是有着非常大的区别的。很多时候,灵感就是在不经意的交谈中,或者是相互的辩论中产生的。这不是书信能够比的。诚然,德国总体上在种族环境上比法国差。但是这和我们其实关系不大。我们本来就和那些社会上的群氓不在一个层次上,我们打交道的机会非常少。而在我们的朋友圈当中,绝对没有那种傻冒。所以,你不用太担心这个问题。当然,最后还要你自己拿主意。李,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这话,他便用很诚恳的目光看着李谦。 “我,我想这个问题实在是太突然了……我还要想想。”李谦说。 第三十四章,伍豪有新职务了 如果李谦是一个真正的数学天才,而不是一个穿越者,那么希尔伯特说的那些,尤其是有一大批研究方向和他相近的人相互砥砺,那的确是会对他产生巨大的吸引力。正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哪怕冒着受到一点种族歧视的风险,他也多半愿意去德国。反正只要抢在小胡子上台之前离开就是了。 另外,中国人虽然受歧视,但是毕竟不是犹太人,貌似季羡林在哥廷根求学的那段时间,还正好就是小胡子执政的时候呢。 但是李谦他被人认为是数学天才的主要原因是他是穿越者,那些将来的“新发现”其实一直在他脑袋里,根本就不需要切磋琢磨什么的。相反,李谦知道自己的思维能力虽然还不错,但是真的和那些变态们比,那还是真的比不上的。长时间和那些变态呆在一起,别说会不会被看出破绽之类,就是对自己的自信心,也是个打击呀。 再考虑到德国的那个政治氛围,所以,李谦觉得,自己还是留在法国相对安全,当然什么时候偶尔的跑过去开个会,找个集体照什么的,那也不错。说起了,那些物理学家留下了一张大奥术师集体照,大数学家们似乎就没有这样的东西。不过考虑到数学实在是有点太阳春白雪了,就算拍出这样的一张集体照,估计也不会像那一张那样出名。就好像艾米·诺特女士远不如居里夫人出名一样。 但是直接拒绝希尔伯特并不好。毕竟,希尔伯特这样的大牛,大老远地从德国跑过来。直接拒绝似乎是有点不礼貌。所以李谦就用出了拖延大法。 “嗯,这我也可以理解。这的确需要细细地考虑一下。”希尔伯特回答道。他对自己获胜还是自信满满的。 “李,等什么时候你放假了,有空了可以到哥廷根来玩玩。”最后,希尔伯特还做出了这样的一个邀请。 此后希尔伯特又和大家讨论了一些数学问题。李谦说话不多,不过希尔伯特觉得这可能是年轻人一次看到的大佬太多,所以有点紧张。 希尔伯特在巴黎呆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和巴黎的那些数学家们开了好几个非正式的研讨会,涉及到数学的很多方向。李谦每一次都跟过去参加了,不过发言却不多。大部分时候,李谦都只听不说,偶尔被希尔伯特或者嘉当点名,他有些时候也会以“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好”来作为回应,不过在他不多的几次开口中,却总能切中肯綮,给人以启发。以至于在回去后,希尔伯特对人说: “你看李的那些小故事,一个个既尖刻,又妙趣横生,我还以为他会是个很外向的人呢,结果却不是太爱说话,除非是他已经有了相当深入的想法的东西,他就不太开口。但是一开口,就总能给人以启发。不过我还是希望他能活泼一点,毕竟我们这边的闷葫芦已经够多了。我希望他只是一时放不开……“ 不过这个评价李谦并不知,他这个时候的注意力放在了为可能的考试做准备上了。虽然如果出现这个考试,那这个考试肯定是一个指向度非常高的,几乎为他量身打造的考试,就像后世某些部门的限制条件一大堆的招录考试一样。这种考试肯定不会为难他,但是有备无患可是李谦的习惯,他可不想在这样的考试中翻船。虽然他如今以笑话段子出名,但他可一点都不想让自己变成笑话段子。 几天后,《星号》期刊上面正式刊出了李谦的论文。《星号》的学术地位不算高。但是也正因为如此,它难得遇到这样的很有意义的论文。所以它也能把一个中国人的论文放在期刊的第一页上面。 随着论文的发出,顿时在数学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借着这讨论,在月底的校务会议上,嘉当先生提出了让一个像李谦这样才华横溢的天才继续按部就班地读一年级是不是合适的问题,并且提出了一个所谓的“天才条款”,大致就是如果某个学生表现出特别的天才,被老师们普遍认为已经超出了对应的年级的水平的学生,可以通过对应的考试来跳过相应的年级。 和李谦想象的不一样,人家法国人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量身定制条件,人家法国人的做法简单得多。首先第一关就是学校的老师们投票普遍认可,大家都认可了,那就行。至于你是不是天才,老师们说你是,你就是,不是也是;说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至于后面的考试,更是简单,老师们觉得你能跳到那个年纪,就去参加哪个年级的期末考试,考过了就算。简单明了,易于操作,而且充分的体现了老师的权威。你看这办法多好。 不过这对于李谦来说,反而更加简单。首先,老师们的认可,这绝对不是问题——这个新的校规就是为他弄出来的,一些报纸上甚至直接将它称之为“李条款”。对于这个条款,一些右翼报纸又出来呜呜了两声,不过他们都没有朝着李谦呜呜,只是朝着高师呜呜着表示“祖宗之法不可变”之类的。不过高师根本就不打算离他们。高师对于此的态度一向是:“老子才是你祖宗!” 其次,各个年级的考试的考题都相对规范而正派,要是让那些教授们自己瞎出题,谁知道他们脑袋一发热,弄出什么妖艳的玩意儿出来。 不过准备也还是要准备的,因为毕竟毕业考不止是考数学。 这个星期天,李谦照例去给勤工俭学的学生们讲数学,一到讲课的地方,李谦惊讶地发现,在门口上面居然挂了一个青天白日白狗牙的标志,弄得李谦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这里怎么挂上这个了?”李谦转过头向伍豪问道。 “啊,最近我们党和KMT达成了合作,所以KMT委托我们在巴黎帮他们建立一个驻欧洲的支部。”伍豪回答道。 “哦,那这个支部他们派谁来负责工作呢?”李谦又问道。 “哦,他们没有派人来,而是全权委托我们负责。”伍豪回答道,“目前我兼任KMT巴黎分部筹备员、KMT驻欧支部特派员和代理执行部长等职,主持KMT驻欧支部的工作。” “好吧。”李谦道,他想起了李德胜同志后来还当过KMT的宣传部长。不过KMT好像一直都在拖欠李德胜同志的工资,弄得李德胜同志很恼火。最后……总之就是李德胜同志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嗯,伍兄,你兼任了这么多的新职务,他们给工钱吗?”李谦又问道。 “说是有的,但是可能要延后一些时间,因为从国内往法国寄钱还需要时间。”伍豪回答道。 “啊,伍兄,一般来说,当工钱这种东西,不能按时到手的时候,很有可能,它就会持续地不按时。任何发工钱的人,本能地就会想要拖欠工资的。你可能要做好准备。”李谦说道。 伍豪听了,笑了笑道:“其实,老实说,没这份工资,也没什么。因为如今的KMT驻欧洲支部,除了标志是他们的之外,所有的人,都是我们党的。所以,其实我挂的职务虽然多了,干的事情却并没有增加。” 这时候,上课的时间也要到了,所以两个人也就没有再多说了。李谦去准备上课了,而伍豪他们则拿出了习题本,准备给李谦检查了。 上完课,伍豪又照例送李谦回住处。事实上,如今风头已经过去了,李谦受到狂热分子袭击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但是伍豪依旧会送他。一来两个人住的地方在同一个方向上,而来送他的时候,还能和他谈谈话,赵国富同志还能顺便问问没听懂的问题。 不过这一次,再回去的路上,几个人在讨论的却都不是数学了。 “伍兄,我党和KMT的这种合作方式是不是有问题?”李谦皱着眉头问道,“我知道,孙先生要求我们帮助他从新改组KMT,但是我们是不是干预得太深了。毕竟KMT有它的独立性,而且从根本上来说,从阶级属性上来说,KMT并不是一个无产阶级的政党。我不否定,KMT在现在的中国,属于相当革命的力量。 但是从根本上,KMT不是一个无产阶级政党,他们的基础,至少以前的基础是什么?一部分是所谓的开明地主,一部分是民族资产阶级,还有一部分甚至是买办阶层。 这些人当中,有一些人是有一定的革命需求的,比如说民族资产阶级,他们受到封建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压迫,他们也期待革命。不过他们的理想中的革命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上升为压迫者。另一些地主们,他们觉得那些帝国主义占了他们的便宜,让他们的日子不如以前了。他们理想中的革命,就是想要把帝国主义赶走,然后继续几千年的封建压迫。至于买办,他们代表了帝国主义,他们是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代言人。觉得中国的封建势力,以及民族资本都干扰了他们赚更多的钱,因此他们希望能有一场革命,来摧毁封建的玩意儿,让中国的整个市场向列强敞开。 你看,KMT实际上就是这样的一个大杂烩。要改造它,要把它改成什么呢?能把它改成什么呢?我们肯定只能和民族资本这一系列联合,改造,或者说得更明白一些,就是将封建的,以及买办的,从KMT中清楚出去。但是这会导致严重的反弹,导致严重的甚至是残酷的斗争。 我不知道我党真的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没有。我觉得,与其将力量用在扶植KMT上面,还不如踏踏实实地发展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力量。” 第三十五章,送战友,踏征程 伍豪多多少少的有点觉得李谦太过担忧了。他表示,孙先生是革命前辈,而且这个决定也是共产国际那边的共同意见。 “伍兄,我虽然不是党员,但是我是把党的事业当作自己的事业的。有些话,可能不太好听,但是我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伍兄听了,不要怪我。”李谦正色道。 “涉川的立场和学识,我们都是知道的。自古良药苦口,我们哪有怪罪的道理。”伍豪听李谦说得郑重,便也很郑重地回应道。 “伍兄,你知道我是搞自然科学的。自然科学最重要的就是实事求是。一件猜想,如果不认真的反复的观察,不仔细地反复的计算,不老老实实地实验验证,那就不能算是可靠的东西。我想,革命也是一样的事情,甚至于是要求更高的事情。因为科学实验如果失败了,损失的一般都只是钱而已。但是革命就不一样了。所以搞革命,一定要认认真真地踏踏实实地从实际出发。 共产国际的一些同志,他们当然是有着非常丰富的革命经历的革命家。但是,就像在自然科学领域,很多伟人都出现过执着于过去的经验,不能实事求是地看待新事物,而让伟大的发现插肩而过的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早在罗巴切夫之前,高斯先生其实就已经推导出了全新的非欧几何了。但是高斯先生因为此前的经验的束缚,没敢坚持自己,甚至都没敢公开这发现。于是…… 共产国际的很多革命家,他们的经验都是在工业国,至少是半工业国这样的已经有这成熟的无产阶级的国家获得的。他们的经验虽然不能说没有意义,但至少是不能直接照抄的。这就像你不能在一个黎曼几何的体系里,直接照抄欧几里得几何中的定理。 如今在共产国际,给中国革命开药方的那些革命家,他们有谁真正的认真地来中国,深入实际,深入基层地研究过中国的情况?他们的经验当然是宝贵的,但是只能用来作为参考。我们自己的革命,还是要自己深入实际,自己制定符合中国的实际情况的路线才行。马克思主义地革命道理当然是正确的,但它更类似于数学的那些公理和定理,光靠背这些,是不足以解题的。 我觉得,与其花费力气,支持一个大杂烩,还不如踏踏实实的壮大自己,别老想着走捷径。” 李谦这话里,多多少少的已经有一点指责共产国际瞎指挥的意思了。所以伍豪听了,也微微地皱了皱眉毛。不过他也知道,李谦并不是真的反对共产主义,而且事实上,伍豪觉得,李谦说的其实很有道理。所以他并没有反驳。 后来当KMT反动派发动政变,背叛革命之后,伍豪又回想起了李谦的这段话,便忍不住将这件事情和李德胜同志讲了讲。于是李谦便在李德胜同志那里得到了一个“头脑清新,看问题能抓住要害”的评价。当然也因为这些话,李谦和“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的关系就不太好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够多了,所以李谦也就没有继续在说什么了。到了李谦住处的门口,几个人沉默地握了握手,便告辞离开了。 又过了一个星期,李谦再次去给勤工俭学的学生们上课的时候,却发现有不少熟悉的面孔都不见了。 “怎么有不少同学都没来?是生病了吗?”李谦问道。 这些日子里,因为收入多了,李谦便越发的仗义疏财了,若是有谁病了什么的,往往都能在他这里得到资助。以至于他一度都有了一个“及时雨”的外号。当然,李谦自己对此是非常反感的。他说道:“宋江这种家伙,就是混进革命队伍中的野心家,投降派,是个和袁世凯一样的坏东西。水泊梁山的农民革命,就是断送在他的手中的。我才不屑于用他的外号。” 于是有人问:“那李老师你喜欢哪个?” “喜欢哪个?”李谦沉吟了一下道,“真的不太敢喜欢,顾大嫂会打丈夫,孙二娘卖人肉包子,一丈青呢,也不太好。潘金莲倒是漂亮,可惜咱怕她叫咱吃药。《水浒》里面的这些,还真的都不敢喜欢。“于是大家便哄笑起来,教室里顿时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啊,有些同学回国了。”赵国富回答道,“如今国内的革命形势发展得很快,需要大量的人才。所以不少同学都回国去了。” “哦。”李谦点了点头,大革命的风暴就要掀起来了。这些来法国,来欧洲勤工俭学的同学,他们来欧洲,从来就不是为了能在欧洲吃大牛排,住大豪斯,开大排量。他们来欧洲为的就是学习更多的本领,然后将自己化作燃烧的烈火,去烧毁一个旧世界,去开辟一个新世界。李谦默默地数了数,他熟悉的学生中已经少了十多个人了。李谦知道,这些曾经在他这里听课,课间和他吹牛,讨论中国哪里的东西最好吃,哪里才是最出美女的地方的同学,绝大部分,都活不到看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李谦突然想起了李德胜同志的这两句诗。 “还有,涉川,下个星期,我也要走了,这个星期也是我最后一次在法国听你讲课了。以后在要找个和你这样的不怕麻烦,肯认认真真地解答我们的问题的人就难了。”赵国富又说到。 “赵兄,你也要回国了?”李谦赶紧问道。 “不,我们先去苏联,去莫斯科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学习,然后再回国。”赵国富回答道。 “你们,还有谁会和你一起去苏联?”李谦问道。 “还有陈遐延和王运生一起去。”赵国富回答道。 陈遐延是党的创始人陈仲甫先生的长子,不过李谦并不知道这一点。 “什么时候走?我来送你们。”李谦问道。 “星期三上午的火车,你在上课呢,就不用麻烦了。”赵国富回答道。 星期二放学前,李谦向学校请了一天假。以李谦如今的情况,请假就相当的容易了,管理这事情的老师问都没问就直接批准了。换了其他同学,就没这么容易了。至少到车站去送朋友这种理由是不够有说服力的,至少,远远没有要和女朋友约会有说服力。 所以星期三的早上,李谦一早就直接来到赵国富的住处。走到门外,就已经听到了里面在搬东西的声音。敲开门,却见伍豪和另外的几个同学已经在这里了——他们都是来给赵国富他们送行的。 看到李谦,赵国富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迎上来道:“说过你功课忙,要准备考试了,就不用来了的。” 李谦笑了笑道:“这种考试对我来说没什么难的,犯不着为它太花功夫的。” 当然,说是这么说,为了避免阴沟翻船,李谦其实准备得还是很认真的。只不过学霸们总是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喜欢说我下课后从来不复习,专门玩。 这类话其实本来是用来向其他学霸施加压力的手段,结果学霸们相互使用,最后往往没能瞒过学霸,却坑了一大堆的学渣。 几个人便分别帮赵国富他们拿上了几件行李,然后便一起出了门,往里昂车站过来了。 车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的,但他们到达的时候,却还只有八点多钟。几个人便在车站中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聊起了天。 不过这时候,大家反而都不说和政治相关的事情了。只是山南海北的谈起了各地的风土人情,然后话题自然就说到了苏联。比如说苏联的天气和饮食呀什么的。 “俄国那地方呀,别的不清楚,但是比欧洲要冷很多。一方面是维度的确要高一点,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那里没有北大西洋暖流。所以他们那边不是一般的冷。赵兄你们过去了,可要小心点。”李谦道,“要知道北半球的寒冷中心并不在北极,而是在苏联的西伯利亚。到了冬天,那里是真的能冻死狗的。所以俄国人都爱喝酒,因为冬天太长,太冷,出不了门,就只能呆在家里喝酒了。而且俄国人的酒,没什么味道,就是度数高。嗯,赵兄的酒量好像不太好,其实最适合去苏联的,我觉得还是伍兄。” 这样聊着,时间便慢慢地过去了,广播中开始出现了赵国富他们乘坐的列车即将检票的消息了。大家就停止了交谈,将赵国富送到了站台上。里昂车站是首发站,火车已经在这里停好了。勤工俭学的学生们都是穷人,所以他们买的自然也是最便宜的一号车厢的车票。因为一号车厢靠近火车头,这个时候大家用的都还是蒸汽机车,蒸汽机车在运行的时候,煤烟很容易从一号车厢的窗户里飘进来,所以这节车厢的票价总是最便宜的。 赵国富他们开始上车了,他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列车,后面却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他。他回过头来,看到是李谦。只听到李谦喊道:“赵兄,保重,千万记住,不要相信KMT的人。要警惕,要警惕呀!” 第三十六章,修道 送走了在赵国富,李谦便回到学校,李谦便继续准备将来的考试。只不过一整个下午,他都有点魂不守舍的,以至于中川都看出不对劲了: “李桑,出什么事情了吗?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哦,我等有赵国富刚刚走了,去了苏联,也许很快就要回国了,上午我就是去车站送他的。” 中川和赵国富都是李谦的住处的常客,所以中川也是认识赵国富的。 “啊,赵君离开法国了?赵君是一个非常热爱学习,非常能吃苦的,很了不起的人,他到苏联去做什么?” “去东方大学读书。”李谦道,“不过应该很快就会回国,我国可能又有一次革命了。所以赵兄将来,可能会面对很多的危险。我送他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了《于易水送人》的感觉。” 《与易水送人》是唐朝骆宾王的绝句,当时骆宾王已经参与了徐建业的反武则天的密谋。李谦知道中川的汉学不错,便直接用了这个典故。 在法国勤工俭学的学生大多都怀着革命的理想,这一点中川也是知道的,所以李谦也不避讳对他说这些。 “‘依仁蹈义,舍命不渝,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赵君真是了不起的人。”中川也点点头道,“其实日本当年也一度沦落到和中国相似的位置,如果不是日本那时候正好出了一批舍命救国的英雄,今天多半也就是中国的样子。赵君真是英雄。”中川也赞叹道。 “只是我自己呆在安全的地方,却看着他们去为国家赴汤蹈火,实在是有点心中不安。”李谦又道。这话倒不是假话,在欧洲,李谦真正的朋友不多,赵国富就是其中之一。李谦知道历史,他虽然知道的并不详尽,虽然也无力扭转大势,但是知道一些总还是有用的,尤其是在朋友们可能面临巨大的危险的时候。如果那个时候,李谦在国内,在上海,哪怕是一直呆在租界里面,能起到的作用,也要比在国外大得多。 李谦曾经想过,甚至在不久前还这样想着——在国外刷够了声望,然后等27年412之后,再回国内去,舒舒服服地当个大师什么的,培养一大批学生,也就算对得起祖国了。但是在今天,李谦却突然感到自己的打算是何等的怯懦卑劣。 “我这是怎么了?”李谦忍不住在心中道,“我不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祖国和人民牺牲一切的人呀。是的,我就是一个软弱的布尔乔亚,一个有革命的需要,却没有革命的胆量的家伙,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我被伍豪他们传染了?这倒是让我想起那个‘请叫我同志’的上帝了。又或者是前段时间作死作得太多,以至于染上了不作死就无法感受到生命的乐趣的毒瘾?” 李谦努力地想要在自己心中,将那种对自己鄙夷忘掉,将那种惯常的‘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从新召唤出来。然而,他的努力却并不太成功。他还是难以克制心中的各种翻滚着的作死的念头。 “这样下去,怎么才能念头通达呀!”李谦最后只好决定,向热爱作死的本能投降,毕竟作死实在是太让人快乐了。正所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作死故,二者皆可抛。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既然作死是我的本性,我又为什么要去违背本性呢?”李谦最后这样想道,“不过要作死,也一定要尽可能地做好准备。27年之后地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上海都将是地下斗争的一个中心。在那个时候,如果自己有个非常高贵的身份,那么应该是可以做不少事,保护不少人的。当然,这一切的前提,都是自己应该尽快的”高贵“起来。 李谦决定,他要加快速度,要尽快地抄袭出更多的东西出来。不能再像以前想的那样慢慢悠悠地了。必须够快,快到一个成果的闪光还没来得及在大家的眼中消散,第二道撕裂天空的闪电就劈了下来。 李谦细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武器库,最后在这里面挑选了一个新的方向:黎曼猜想。 黎曼猜想是希尔伯特的23个问题之一,也是最难以解决的问题之一。也许是因为猜想本身相对抽象一些,所以这个猜想远没有哥德巴赫猜想和费尔马猜想出名,但是它在数学上的重要性,却是明显要超过那两个猜想的。 一直到李谦穿越前,这个问题都没能被最终解决。但是在对它的研究中,数学却取得了巨大的进步。李谦当然没本事将整个的黎曼猜想证明出来,因为这可没地方可以抄袭。但是将围绕着黎曼猜想的不少成果抄袭出来那也是不得了的了。 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再考虑到今后要经常玩心跳大作死的游戏的情况下,刷声望实在是太重要了。相形之下,考试什么的真的就不算太重要了。专业课考过毫无问题,非专业课?大概也没问题,最多也就是分数未必特别好看而已。 “所以,先把椭圆曲线上的黎曼猜想证明弄出来吧!”李谦这样想到。 在送走了赵国富的第二天,李谦便去找到了嘉当先生。 “嘉当先生,我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李谦说。 “哦,李,你有什么想法?”嘉当先生问道。 “我对椭圆曲线上的黎曼猜想有了一些想法……”李谦微微地透露了一点研究的方向,当然这个方向虽然看起来很有研究的前途,但是从这里出来,到真正获得成果,中间还有不止一个的岔路和转弯。 “啊,这是个不错的思路。李,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嗯,这会是你今后一段时间的重点工作吗?“在听完了李谦的说法之后,嘉当先生点了点头道。 “是呀,不过您知道,我马上就要准备考试了,不但有学校的毕业考试,还有巴黎大学的毕业考试。”李谦道。 “李,难道你还用担心考试?”嘉当先生很奇怪地看着李谦,“这种考试,不是比喝水都简单吗?” “专业课我当然不怕,但是不是还有不少的公共课吗?”李谦回答道。 “公共课?他们不会在这时候多事的。”嘉当先生很有把握的道,“就好像,我们在这个时候不会给文学院那边的家伙找麻烦一样。毕竟,这又不是平时考试。平时考试他们倒是可能找找你们的麻烦。 他们文学院那边有的专业也有高等数学的公共课,这种考试的试卷一般都是我的学生们代为处理的。我们的原则是,写满了的上等,写了一大半的中等,写了一半,啊,更准确地说是一半的题目都动笔了的统一及格,剩下的不及格。公共课嘛,他们以后又不用靠数学吃饭。 所以对等的,文学院那边对我们这边的学生的公共课基本上也是这样处理的。我听说有些家伙甚至更过分,拿到试卷之后,连看都不看,直接将所有的试卷都装进一个箱子,然后在箱子上面写一行字:‘全部及格。’后来被抗议之后,才算是给每个学生了一个单独的成绩,但老实说,以他们出成绩的速度,我很怀疑他们到底看了没有。哈哈哈哈……” “那么巴黎大学那边也是这样?”李谦又问道。 “当然,公共课为什么要当坏人?”嘉当先生回答道。 “那我就放心了。”李谦说。 “放心吧,没问题的,李。当然,你还是要把试卷写满的。”嘉当先生挥了挥手,“嗯,今后所有的课程,包括公共课,你也可以请假了,椭圆曲线上的黎曼猜想的新思路比他们加在一起还要重要不知道多少倍!这时期我会和其他老师说的。啊,对了,李,你知道明年就有国际数学家大会了吗?” “知道。”李谦回答道。 “我们正在为你争取一张邀请函。你的不完备原理绝对值得一份邀请函。但是你知道,那些昂撒人,大部分都是该死的种族主义分子。当然,数学家们不一样,但是给多伦多大会出钱的那帮家伙基本上都是。所以,你最好还能有更多的成果出来,当然,也不要太着急。” 于是李谦便顺利地取得了在任何时候呆在图书馆里不去上课的特权。以至于温格他们都带着妒忌地称他为“我们的图书管理员”。 李谦在图书馆的闭关也的确取得了效果,一个多月之后,就在考试之前,李谦又一次寄出了他的论文。不过这时候的李谦,因为不完备定律引起的广泛讨论,在学术界的地位已经和原来完全不一样了,所以李谦的这篇论文还没有写好,就已经被近水楼台的巴黎高师数学期刊(JAMS)预定了。 论文完成后,嘉当第一时间就拿到了论文,细细地研究了起来。很快他们就得出了结论:“虽然距离真正证明黎曼猜想还有不小的距离,但却也是非常有意义的一步。” 第三十七章,跨学科搞事情 “好吧,李,下一步你打算研究什么?”嘉当先生问道。 “我打算将对椭圆曲线上的黎曼猜想进一步的推广到其他任何曲线上。”李谦回答道,“如果能完成这一步,虽然距离证明黎曼猜想依旧还有很远的距离,但是也算是更近了一点了。” “你有思路了吗?”嘉当先生问道。 “有一点初步的想法,但是还不是系统的思路。我也正想要和您讨论一下……”李谦说。 两个人便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番,一直到嘉当夫人来喊他们吃饭。 “就在我这里吃晚饭吧,我们还可以边吃边谈。”嘉当先生说。 “李住的地方治安不是特别好,他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嘉当夫人却这样说道,“里昂车站一带几乎是巴黎最乱的地方。” 李谦最近经常来嘉当这里,就一些问题向嘉当请教,与嘉当讨论。所以嘉当夫人和他也很熟悉了。 “啊,这倒是,我都忽略这一点了。嗯,李现在时间不早了,你的确该回去了。那边不太太平,你应该换个地方住。我觉得你应该就在我们这一带租一间房子。我知道你想说,有些家伙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外国人,但是,高师的学生应该是可以例外的。拿着高师的学生证,你肯定能租到房子的。离这里近一点,也便于我们经常在一起讨论。” “您说的对,但是我一直没有空下来,我想等我空一点了再说。”李谦回答道。 嘉当居住的街区是比较高档的街区,当然要安全多了,房租自然也要贵不少。不过李谦是富二代,这并不是问题。 “但是这里距离伍豪他们就远了呀。”李谦想,“我要赶在伍豪回国之前,尽可能地向他灌输一点防人之心不可无地思想呀。” 几天之后,便是考试了。 虽然嘉当先生把考试说得和走过场一样,(他甚至表示,公共课的那些题目,你就是把字母表反复的往上抄都可以,只要篇幅到了就行。)但是李谦做得还是很认真的。一个星期后,成绩出来了,李谦的专业课当然都是满分,至于公共课,也都是优良以上,只有文学,却仅仅只有一个及格。据说文学教授厄内先生专门将李谦的试卷找了出来,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然后非常恼怒地表示:“写得这么多,这么满,居然一个段子都没有,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太不像话了!于是就只给了李谦一个及格——反正这也不会影响他毕业。 于是在巴黎高师读了一年之后,李谦便顺利地从巴黎高师毕业了,并且顺利地拿到了巴黎大学的毕业证。 几乎在拿到巴黎大学的毕业证的同时,他也立刻成了嘉当先生的硕士生。据说这是为了避免某个倚老卖老的家伙突然冒出来横刀夺爱。说起来,嘉当先生也已经很有一阵子没带硕士生了。而这一次,他招收的这个硕士生还格外的特别,那就是,他几乎没有给李谦分配任何的任务,也没有每个星期的汇报什么的,除了李谦主动找到他讨论,基本上就是在放任自流。似乎李谦并不是他的研究生,而是另一位独立的研究者。 除了向嘉当先生请教,和他进行讨论,李谦还不时地写信给希尔伯特先生和艾米·诺特女士通信,讨论在研究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最近希尔伯特和艾米·诺特女士还写信来,邀请李谦去哥廷根大学访问,并就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问题进行一些更深入的讨论。 对此,嘉当先生也不反对,反正人已经是我们的人了。而且,说实话,在李谦如今研究的方向上,的确是和哥廷根的那些家伙更接近一点。 这一天,李谦又来到嘉当先生这里,就一个问题来和嘉当先生讨论,也为下一步的突破做一个准备。在讨论结束的时候,嘉当先生很高兴地说:“李,我觉得你很快就应该能取得突破了,真没想到你的进展会这样顺利!” “我的运气很好。”李谦道,“好多次,在面对几个可能的方向,需要靠丢骰子来决定方向的时候,我丢出的骰子都得到了不错的数字。” 嘉当回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你最近的运气的确很好。如果你此前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就未必能有这么顺利了。嗯,李,你是不是有某些来自东方的,能够改变运气的法术。” “可惜没有。”李谦道,“要是有,那数学就又要出大麻烦了,尤其是概率论那一块。他们会恨死我的。” “不,李,他们会爱死你的。”嘉当回答道,“因为一个无法解释的东西一旦出现,这里面该有多少可以出成果的东西呀!” “这大概就是我们和教会不一样的地方了,教会要是发现现实和《圣经》不一样,就会非常的紧张,而我们呢,如果发现现实和以前的理论不一样,我们就会非常兴奋——因为又可以弄一大堆论文出来了。”李谦也笑道,“比如说,如果突然有个鬼魂出现在我们面前,嘉当先生,您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目前我还没有想到鬼魂这东西有什么用法。”嘉当笑道,“不过,我想你多半能想到用法。” “我暂时也没想到,不过如果是物理系的家伙,他们肯定愿意测试一下,看这个鬼魂在通过两条缝隙的时候会不会发生干涉现象,然后再验证一下他到底是由波还是粒子构成的。接着就可以写论文了。嗯,为了说服那个鬼魂配合,他们多半还会讨论,让那个鬼魂当论文的第二作者,甚至是第一作者。”李谦回答道。 “你别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路易肯定会这样干的。”嘉当笑了起来。 “路易?”李谦道。 “啊,一个学物理的小家伙,他是我朋友的得意门生,最近他主动跑到我这里来,向我请教一些数学上的问题。嗯,最近他有一个想法,他怀疑一切东西都有波粒二象性,都可以是波。他正在写这方面的论文,在考虑能不能用一个函数来描述这种物质波。如果有个鬼魂出现在他面前,有他肯定是要让那个鬼魂去钻一下双缝的。”嘉当先生哈哈地笑道。 “这是路易·维克多·德布罗意?”李谦想,“他的物质波设想是现在提出来的?你别说,这真是个大师的时代,随随便便地都能遇到一个能在学术史上留下名字的大师。”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个人刚刚提到德布罗意,就传来了敲门声。 嘉当先生的助手去开了门,一个脸有点长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嘉当先生,您有空吗?我这里又遇到了一个难题……”那个年轻人道。 “啊,路易,你的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完全可以和李来讨论一下。“嘉当倒是干脆,直接便将这件事情向着李谦甩了过来。 “李?你就是那个……嗯,那个提出了不完备定理的李?”德布罗意眼前一亮,“我有不少问题,能和你讨论一下吗?” 德布罗意的物质波在物理学上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步,但是在刚刚提出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因为当时他拿不出任何实验现象来加以验证。所以他的这个成果差点就被人静悄悄的忽视掉了。直到爱因斯坦看到了他的这篇论文,并受此启发,完成了另一篇论文,这才让德布罗意的理论受到了普遍的关注。 但是德布罗意的理论依旧没有可验证的实验,虽然德布罗意自己在论文中就提出了,通过电子在晶体上的衍射实验,应当有可能观察到这种假定的波动的效应。但是相关的实验只进行了一次,可能是因为发射的电子束的速度太低,当作靶子的云母晶体吸收了空中游离的电荷,结果什么现象都没有做出来。但事实上,这个失败的实验如果再稍微改进一下,这个实验是应该可以得出电子的干涉花纹的。 “这不是有一个送上门来的出名的机会吗?”李谦作死之魂开始熊熊地燃烧了起来,“先协助他把那个方程弄出来,这怎么着也能混个三作甚至是二作吧,也算是在物理界小小地露了一把脸。然后我再把那个实验完善一下,直接把能证明物质波存在的实验弄出来。这个实验,在这个时代,绝对能吓趴下一大排人。可惜,我们这个物质基础如此坚固的世界里,不会出现一个实验出来,就有一大群人脑袋爆炸的现象。不过,学校里到处都是无头尸体,以及不知道是甜的还是咸的的豆腐脑,虽然也有一种残酷的美感,但实际不出现这种情况,还是要好很多。嗯,就这样干,吓死他们。” 这样想着,李谦便非常热情地向德布罗意伸出手去:“我就是李谦,很高兴能见到您,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第三十八章,数声风笛离亭晚 想到就做,反正李谦其实并更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忙,他实际上是很有时间的。于是李谦很热情地帮助德布罗意解决了一两个数学上的问题,然后又殷勤地问道:“关于物质波,你有实验可以验证它吗?” “还没有呢。这还完全只是个理论上的假说。”德布罗意回答道。显然,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想出该如何用实验来验证。 “这可不好。”李谦摇了摇头,“物理让人头大的一点就是,还有这么个麻烦的尾巴,你必须找到该死的实验,才能加以验证。而很多时候,因为技术的限制,我们根本就没办法实验它。还是数学自由!” “对呀,这就是我研究数学而不是物理学的原因。”嘉当先生也在一边笑道。 于是几个人便又交谈了几句,德布罗意和李谦相互留下了联系的地址。 两天之后,李谦突然直接跑到德布罗意办公的地方找他。 “李,有什么事吗?”德布罗意抬起红行的眼镜问道,显然这两天他都忙得很晚,没怎么休息好。 “关于实验验证的事情,我有一个想法。”李谦直截了当地说。 德布罗意的红眼睛立刻闪闪发亮了起来:“快说说看!” “啊,路易,你看,依据我们的计算,质量越大的东西,波长越小。而波长越小,我们要观察到它们的干涉或者衍射就越困难。所以目前,我们只能将目标定在电子上面。”李谦说。 “但是依据计算,电子的波长也会非常非常小的。要弄一个合适的缝隙,实在是太难了。”德布罗意回答道。 “人工制造的确很难,但是我们为什么要人工制造?自然界说不定就有呢。”李谦说,“路易,也许你没有想到,一些晶体天然的结构可能就符合我们的需要呢。路易,你看,入射电子束是单一波长的平面波。平面波的波平面是与其传播方向垂直的一个平面,啊,给一支笔和一张纸给我……” 两个人讨论了很久,最后李谦放下手中的铅笔:“嗯,这就不错了,现在剩下的就是挑选合适的晶体,另外,还要找一个合适的电子源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李,没有你,我的这个论文肯定会有一大堆的问题。”德布罗意道,“我想在论文完成后,将你的名字添加上来,作为第二作者,你看怎么样?” 在这个时代的著名的物理学家中,德布罗意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那就是他是一位出道就是巅峰的物理学家。德布罗意一辈子真正重要的发现其实就只有物质波这一样。在这个发现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了。 实际上,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因为德布罗意本来就不是一个从正规的途径成长起来的物理学家,而是一个半路出家的业余爱好者。 德布罗意是大贵族出身,他的祖先在哈布斯堡的旗下获得了公爵的爵位和亲王的封号。而德布罗意本人,一开始根本就不是学物理的,他在巴黎大学获得的第一个学位是历史学学士。1910年毕业之后,他因为听人家的科普,对物理学突然感兴趣起来了,于是便开始自学物理。 德布罗意天赋不错,到1913年,他便又获得了理学学士的学位。然后,然后战争就爆发了。德布罗意就进入军队服役,在埃菲尔铁塔上照看军用电台。他在军队里一干就干了六年,直到战争结束,才重新回到大学学习。所以,德布罗意的知识基础是存在着很大的问题的,尤其是在数学方面,更是如此。 德布罗意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但是想要把这个缺陷补起来,可不容易。事实上,在历史上德布罗意之所以在提出物质波之后就没什么成就了,很大原因就在于他的知识基础实在是支撑不起后面的研究了。 所以这会儿德布罗意主动提出要将李谦放到第二作者的位置上,也存着和李谦搞好关系,将来遇到有数学障碍的研究的时候,可以把李谦拉过来当工具人用用的意思。 对于这个拉拢,李谦当然是笑纳了。然后呢,他决定回去之后,等德布罗意的论文一发表,就立刻去申请一个关于电子显微镜的专利。 两个人忙了几个月,将论文完善了,至于实验,却还一直没有准备好——一块合适的晶体并不太好找。另外,在这期间,李谦也渐渐地逼近了天涯的下一个目标,将黎曼猜想从椭圆曲线推广到所有的曲线上。大部分的问题都已经解决了,只需要最后的收尾和检验了。 就在德布罗意终于将他的关于物质波的论文提交上去的时候,嘉当先生找到了李谦,告诉他,经过他们的争取,李谦已经获得了多伦多的数学家大会的邀请函。 “现在距离大会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嗯,李,你可以提前做一些准备了。”嘉当说。 李谦还真的没什么可以准备的,无非就是一点衣服,一个箱子轻松的就能装得下。还能空着不少地方,正好放辣酱。 当然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要和伍豪他们打一个招呼,告诉他们,他的数学课需要暂停一下了,时间不长,大概两个月左右吧。 所以在正式地拿到邀请函之后,李谦就立刻去找伍豪。 “伍兄,我可能需要跟你请个假了。”在见到了伍豪之后,李谦便开口道。 “怎么,涉川你有事情?”伍豪问道。 “新的一届国际数学家大会要在加拿大多伦多举行了,”李谦道,“我因为发现了不完备定律,以及完成了在椭圆曲线上的黎曼猜想而得到了一张邀请函。这是数学界的盛会,每四年一次。就我所知,这还是中国人第一次得到这个邀请。” “啊,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呀!”伍豪高兴得站起身来,在小屋里走来走去地转了两圈,然后道,“有些人总说我们中国人这也不如人家,那也不如人家,如今涉川你能在数学上做出这样的成绩,真是太好了,我们中国人不比任何人差。嗯,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们去找希贤他们,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嗯,我们去把希贤他们叫出来,一起出去吃一顿!“李谦道。 “好,”伍豪道,“不过这一次我们请客。” 看李谦似乎想要争抢请客权,伍豪便又道:“涉川,自打我们认识之后,一直到是你请我们,我们还从来没有请过你呢。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都讲究礼尚往来。哪里有一直都是你请客地道理?” “那是因为我比你们都有钱。”李谦道,“不是我炫富,我就不说家里每个月给我的钱,单单是这些时,我赚的稿费,还有我现在作为嘉当先生地助手的工资,都不是你们……” “涉川,我刚刚拿到工资了。”伍豪道,“KMT那边给的工资——这几乎是白赚的一份,所以,这次还是我出钱。” “啥?KMT的工资到账了?”李谦吃了一惊,“这不科学呀!” “怎么?KMT发工资难道不正常吗?”伍豪道。 “当然不正常了。”李谦睁大了眼睛道,“一般来说,如果一家企业,拖欠过员工的工资,它就很难经受得住再次拖欠员工工资的诱惑。嗯,伍兄你看过《红楼梦》的,王熙凤为什么老是拖欠丫鬟婆子们的月钱,那不就是为了能拿着这个钱去放一个月的高利贷吗?我记得上个月他们就拖欠了伍兄你的工资没有发的,他们怎么会——啊,伍兄他们发给你的是不是上个月的工资?” 伍豪点了点头。 “我就说嘛,道格到哪里都改不了吃……不过他们只拖欠了一个月,嗯,也算是非常的有节操了。”李谦撇了撇嘴。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钱了。”伍豪知道李谦对KMT的印象一向不是特别好,甚至可以说是有着明显的成见,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难得我有一回钱,这个客无论如何也该我请。” “那好吧。”李谦也没有太坚持,“不过他们居然真的肯给钱,这实在是……” 不过李谦细细地想了想,又觉得KMT居然只拖欠了一个月的工资,其实也还算是合理的。虽然KMT拖欠工资割韭菜已经成了习惯,但是这里毕竟是欧洲。KMT的一个特点就是特别的注重“国际观瞻”,特别担心“友邦人士莫名惊诧”,所以在欧洲这边,他们自然会收敛一点。 两个人便出来,往希贤童鞋的住处去了。希贤童鞋和其他的几个勤工俭学的同学住在一起,也在不远的地方,两个人便走着过去。 “涉川是什么时候的船?”在路上,伍豪问道。 “下下周的周三的船。”李谦回答道。 “那我就还来得及去送送涉川。”伍豪道。 “怎么了?”李谦听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了。 “我也很快就要回国了。”伍豪解释说,“就在涉川你去多伦多之后的星期五。我党和KMT合作,在广东创办了一所军官学校,以培训革命军队中的军官。张松年先生在那里担任政治部副主任,他向党组织以及KMT执委会推荐了我,让我去担任黄埔军校的政治部主任。” 李谦直到伍豪很快就要回国,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具体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如今看来,分别就在眼前了。 “所以今天我们的聚会,可能也是我们在欧洲最后的聚会了。”伍豪道,“以后涉川回巴黎来了,有事情的话就找希贤吧,希贤也很能干的。” 李谦默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这也算是‘君向潇湘我向秦’了。不过……”李谦又突然抬起头来道,“不过伍兄,我相信,我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不会太久的。” 。 第三十九章,上了碰碰船 就在李谦和伍豪他们在一起兼庆祝兼送别的时候,曾琦和李幼椿却刚刚来了个《寻隐者不遇》。 李谦得到国际数学家大会的邀请的事情,中国驻法国公使馆也知道了,甚至于他们知道这事情并不比李谦自己晚多少。谁让前一段时间,李谦玩得实在是大了一点,弄得公使馆的人都很紧张。公使馆的人不敢在法国左翼和右翼之间选边站,所以在那时候,只敢保持中立,看着李谦胆大包天地花样作死。 是的,在公使馆的老爷们看来,李谦就是个胆大包天的匪类。法国人给他取的那个“文化匪徒”的外号真是对极了。所以公使馆此后就有了一个专门的工作,那就是盯着李谦。这倒不是要保护李谦或者是对付李谦,而是为了在李谦又干出什么吓死人的事情之前,能够先有个准备。 比如说上次,李谦突然跑到埃菲尔铁塔下面,举着一大大牌子:“我在这里了,帕克(诚实报主编)、迪奥(社会消息报主编),你们和你们的老婆女儿以及男性朋友在哪里?”然后一大堆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跟在旁边起哄。法国人自己不管,却打电话给公使馆,要公使馆的人赶紧去处理。然后……总之弄得公使馆就像老鼠进了风箱。 所以,如今盯紧李谦,居然也成了公使馆的一项工作。虽然最近,李谦并没有更多的太作死的举动,但是心有余悸的公使馆却并没有因此放松对李谦的关注。甚至还让人联系了李谦的老爹,让他写信过来,交代儿子安分守己一点。 也正因为如此,李谦得到了世界数学家大会的邀请的消息,虽然李谦并没有通知公使馆,但是公使馆那边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然后呢,很快曾琦他们也就知道了。 “如今涉川在法国,甚至是在欧洲,都算是彻底过关了。”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李幼椿这样对曾琦道,“在欧洲,自然科学方面的学者,就像是中国古代的大儒。官府也好,民间也好,一般来说对他们都是非常崇敬的,只要不涉及到什么太大的事情,大家都不会轻易招惹他们的了。如今,得到了世界数学家大会的邀请,涉川也算是数得上的欧洲大儒了。” “可惜我们在那时候没帮上什么忙,”曾琦说,“现在涉川似乎对我们有了点芥蒂,尤其是在他父亲给他写信之后——公使馆的家伙就会捣乱!”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也应该上门去表示一下庆祝。这毕竟是中国人在自然科学领域获得过的最高的荣誉了。甚至于,也完全可以把自然科学这个限制去掉,这是中国人在学术方面,在国际上获得过的最高荣誉了。”李幼椿道。 于是两个人便一起来找李谦,路上曾琦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和伍豪他们撞车,不过李幼椿觉得,这个几率并不大,因为伍豪他们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这么灵通。而来,如果撞上了也不见得是坏事,难道伍豪还能赶他们走不成。要是这样,那不是在干涉李谦的自由吗?真的这样倒真是让人求之不得了。 然而当他们来到李谦的住处的时候才发现李谦不在。而向房东一打听,就听说李谦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于是两个人等了一会儿,一边和房东也攀谈起来,于是他们就发现,李谦现在和伍豪他们的来往更多了。 当然这不是李谦的错,当然也不是他们的错,而是因为伍豪他们太狡猾了。 两人等了好一阵子,但李谦还没有回来,于是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事实上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李谦才由伍豪他们送回来。而且他还破天荒的喝了一点酒。考虑到酒精对神经系统的影响,所以李谦一直是不喝酒的,至少是穿越过来之后,是坚决地不喝酒的,不过今天,考虑到这实际上也是给伍豪的送别酒,所以他破例也喝了一点。不过伍豪他们都知道李谦不喝酒的原因,也没有认真让他喝,要不然,伍豪可以轻松地把李谦送到桌子底下去。 几天之后,就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这是一个天气阴沉的早晨,李谦和嘉当先生,还有其他的一些先生们一起来到火车站乘车前往大西洋港口勒阿弗尔。勒阿弗尔位于塞纳河口,是法国在大西洋方向上最大的商用港口。 塞纳河的航运条件不错,在中世纪的时候,位于塞纳河畔的巴黎本身就是法国最大的港口之一,但是进入大航海时代之后,因为塞纳河上有太多的漂亮的桥梁,海船已经没法在直接驶入巴黎了。所以位于塞纳河口的勒阿弗尔就发展起来了。 而进入工业时代之后,铁路将巴黎和勒阿弗尔连接起来之后,勒阿弗尔更是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如今巴黎人要去北美,基本上都是先乘火车前往勒阿弗尔,然后再换船前往美洲。 伍豪和希贤童鞋也一同来车站给李谦送行,三个人说了两句话,却见曾琦和李幼椿也一起来了。远远地看到伍豪也在,便没有走上前来。 伍豪笑了笑,对李谦道:“慕韩他们也来了,你要不过去和他们说两句话?” 李谦点点头,他并没有要彻底和曾琦他们翻脸地想法——这毫无必要。不过在过去之前,他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伍豪呢。于是李谦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递到伍豪手中道:“再送赵兄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伍兄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国的。所以准备了这个,准备给你送别的。只是不巧,没想到我倒是要先暂时离开欧洲了。如今这既是伍兄给我送别,也算是我给伍兄送别了。”说完,他便转身向着曾琦他们走过去。 “看看,是个啥子?”希贤童鞋赶紧对伍豪道。 伍豪将这张对折着的纸打开,看到上面是一首用简谱写着的歌曲: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 “没想到涉川连这个都会。还真是能者无所不能了。”伍豪看着歌谱,这样对希贤童鞋道。 在那边,李谦和曾琦他们谈了几句,便响起了催促乘客上车的广播声。于是他便匆匆地和他们告别,上了火车。这时候嘉当先生他们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列车员帮助他放好了箱子(他们坐的可是一等车厢,自然有人帮着服务)李谦便在窗口边上地位置做了下来。从一直提着的皮包中拿出纸笔,放在桌子上。 火车拉了一声汽笛,便开始缓缓地移动,透过车窗玻璃,李谦看到伍豪和希贤童鞋在向他招手,嗯,曾琦和李幼椿也在向他招手。于是他便也朝着他们挥了挥手,然后火车越跑越快,他们很快就在他的视线中消失了。接着天空中的云层散开了一个口子,灿烂的阳光顿时从车窗里面照了进来。 李谦拉上窗帘,拿起笔,开始做起了计算。 “李,你进行到哪一步了?”坐在对面嘉当问道。 “快了,也许在船上我就能完成最后的工作了。“李谦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从巴黎到勒阿弗尔只有两百来公里,到了当天下午三点左右,火车便到达了勒阿弗尔。一行人出了火车站,叫上几辆出租车就直接去了邮轮码头。他们今天就直接上船,他们乘坐的邮轮将在下午五点钟左右离开码头,驶向北美。 到码头附近一下车,李谦就被眼前看到的这条邮轮吓了一大跳。 “我日!这不是……“ “哈哈,李,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邮轮吧?“嘉当先生笑道。 “我上辈子见过的邮轮比这大多了,海洋绿洲号,22万吨,比这个要大一大截呢。“李谦在心中想道,”不过这条船长成这样,还真有点瘆人。” 这是一条拥有四个高高的烟囱的巨轮,还有漆成黑色的船身和白色的上层建筑。 “这特莫的不是泰坦尼克号吗?今年是1924年吗?难道我们做了个火车就又穿越了?”李谦忍不住这样想道。 “看着和新闻图片有点像是吧,这是泰坦尼克号的姐妹船——奥林匹克号。也是如今在这条航线上最豪华的邮轮。”嘉当先生似乎看出了李谦的疑惑,便用手杖指着那条船对李谦说。 和处女航就沉没了的“泰坦尼克号”不一样,“奥林匹克号”一直用到了1935年,才在拆船厂结束了它传奇的一生。这条船是大西洋邮轮中最著名的碰碰船之王,以经常和其他船只发生碰撞而出名。它撞伤过英国人的巡洋舰,撞沉过美国人的渔船和拖轮,以及德国人的潜水艇。在所有的碰撞中,都是人家吃了大亏。 据说在“泰坦尼克号”不久,最先一批赶到现场进行救援的船只中,就有这条“奥林匹克号”只是一些被他们救起的人,看到和刚刚沉没的“泰坦尼克”几乎一模一样的“奥林匹克”,创伤综合征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他们都强烈的要求转移到其他船只上去,结果另一条小得多的货船塞满了人,而“奥林匹克号”上却一个获救者都没有。 “这条船没问题吧?”李谦问道。 “没问题。”嘉当说。 “那它上面的救生艇够多吗?” “当然够多。”嘉当先生道,“自打泰坦尼克号出事之后,它就进行了改造,如今它上面的救生艇甚至有多余的了。要不然,谁敢乘坐它?” 第四十章、刷声望的计划 就像李谦预计的那样,船还没有到达纽约,他就在船上最终完成了在所有的曲线上对黎曼猜想的证明。 “李,你干得不错!”嘉当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受邀请在大会上发言,现在我的发言内容又多了一些了。嗯,你也忙了这么久了,也可以放松一下,休息一下了。我们还有一天多一点就能到达北美了。嗯,这是我第一次来北美。你也是第一次来吧。 我们将在纽约上岸,然后再乘火车前往多伦多,这可就没有坐船舒适了。好好休息一下,好好享受剩下的旅程吧。” 李谦原本打算和嘉当再谈谈下面的研究,但是既然嘉当先生这样说了,李谦也就不再多说了。 在上辈子,李谦的确见过比“奥林匹克号”大得多的邮轮,但是两辈子加在一起,李谦这也是第一次乘坐越洋的豪华邮轮。上辈子他出国的时候,为了赶时间,总是坐飞机的。如今稍微放松一下,休息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这条船实在是太快了一点,从法国出发,还在英国又停留了一晚上,也就五天多一点的时间就能到达,如今距离到达也只有不过一天多一点的时间,他也就顶多能在A甲板上晒一天的太阳了。然而,李谦往外面望了一眼——外面在下雨呢。 就在蒙蒙的细雨中,“奥林匹克”号到达了纽约。在进港的时候,它一不小心,又和一条拖轮发生了一点刮擦。那条拖轮不小心地过于靠近“奥林匹克”号了,然后因为伯努利效应产生地吸引力,将那条拖轮吸了过来,好在这时候两条船的速度都相当慢了,所以这一次地碰撞并没有带来严重地后果,只不过让船上的客人们下船的时间被延误了而已。 下船后,法国数学家代表团在纽约的峡湾酒店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便又乘上火车,赶往多伦多。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上坐了接近两天,才算是到达了他们的目的地——位于安大略湖畔的多伦多。 在火车上,李谦再次拿出了让嘉当先生震惊的东西,他提出了一个关于黎曼猜想在所有族上的猜想。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猜想出现得要晚很多,要到四十年代才会被人提出来,而它得证明,则要到七十年代了。 而在证明它的过程中,产生出了很多重要的,意义深远的其他结果和各种新的工具。这就是韦伊猜想。当然,在如今,这个针对猜想的猜想,就要变成李谦猜想了。 嘉当先生对这个猜想细细地思考了一番,又让大家帮着一起验证了一下,大家也没能找出什么反例出来。 “这个猜想很有意思,我预感它能给我们带来很多东西。甚至可能比我们现在能想到的更多。”嘉当先生这样评价道。接着他又问道:“李,对这个问题,你有什么思路吗?” “没有。”李谦很干脆地摇了摇头。这个猜想的证明,中间需要构建一大堆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像嘉当先生预料的那样,相当重要,但是对于李谦现在的需要来说,还是不够好的,因为这里面的过程太多了,需要自己建构的东西也太多了。但是就博眼球的程度,却不是特别的出色。毕竟,这些东西太过阳春白雪,就算出名,也只是在数学家的小圈子里面出名,完全出不了圈。 “有这个力气,我还不如再加把劲,把费尔马大定理给证明出来呢。至少,拜费尔马先生擅长装逼所赐,再加上当年的十万马克的赏金,这个问题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出了圈的问题。 费尔马在阅读丢番图(Diophatus)《算术》拉丁文译本时,曾小小地装了个逼,他在第11卷第8命题旁写道:“将一个立方数分成两个立方数之和,或一个四次幂分成两个四次幂之和,或者一般地将一个高于二次的幂分成两个同次幂之和,这是不可能的。关于此,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 ,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事实上,不是这里的空白太小,写不下来,而是哪怕这本书上都是空白,空白也还是太小了,完全写不下来。考虑到费尔马先生所处的时代,他要证明这个猜想,还需要证明很多中间的玩意儿,发明一大堆他那个时代还没有的数学工具,嗯,这甚至都不是一本空白的书的问题了。 但是费尔马先生既然这样写了,就给了后世的不少人一个暗示:这个证明并不复杂,可以用非常简单的方式,用几页纸就证明出来。而且用十五世纪的数学工具就能简单地证明出来,只不过是大家没想到那个巧妙的角度而已——要是万一我灵机一动,说不定就做出来了呢?尤其是在1908年德国大富翁沃尔夫斯凯尔先生拿出10万马克悬赏之后,更是引起了大量的普通人的关注。 说起来,当年还是一个很年轻很幼稚的小青年的沃尔夫斯凯尔,因为被女神拒绝了,决定要在晚上自杀。在自杀的时间到来前,他无意中看到库默尔的一本论述柯西和拉梅对费尔马猜想的论证是错误的的书。然后他就发现,这个问题好像不难呀,我觉得我上我也行。然后沃尔夫斯凯尔就A上去了,然后天就亮了。 错过了预定的自杀事件的沃尔夫斯凯尔放弃了寻短见的念头,然后他就开始转运了,到后来成了大富翁。为了报答费尔马猜想的救命之恩,他便拿出10万马克,用于奖励任何在他死后一百年内证明出费尔马猜想的人。 在那个时代,10万马克可是一笔巨款,于是一大堆刚刚学了点四则运算的家伙都加入了进来,接受沃尔夫斯凯尔的委托的哥廷根皇家科学协会每天都接到一大堆的来信,基本上都是宣称自己证明了费尔马猜想的民数。这些证明当然毫无例外的都不成功。而且还害的哥廷根皇家科学协会不得不委托印刷厂批量印刷“您的证明是错误的”的回信。 这一盛况直到战争爆发之后才被打断,而战后德国经历了惊人的通货膨胀,这种通货膨胀的烈度甚至能让后来的常凯申都自叹不如。1914年的时候,一美元等于4.2马克,但是到了1923年,1美元已经可以兑换4200亿马克了。 于是当年的,相当于好几万美元的悬赏,到如今已经连一粒芝麻都买不了了。因为如今一个面包都要一万亿马克了。 但是有了前面的那些故事费尔马猜想绝对是出了圈了。如今整个欧洲,只要不是文盲,大家都知道费尔马猜想,所以当初李谦想要出名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费尔马猜想,只是考虑到要证明它,中间过程太多,费效比不归高,才暂时的放弃了它。而如今,急于出名的李谦觉得,靠这个出名,还不如去吓唬那些物理学家呢。毕竟,物理要出圈,比数学容易多了。 另外,韦伊猜想虽然出不了圈,但是在圈子里面还是能带来巨大的影响的。而在此后,任何一个数学家在这个方向上获得了成果,大家在向他祝贺的时候也总是免不了要想到李谦的。况且李谦还可以先干那些关注度高的东西,等这边的各种准备准备的差不多了,各种新的工具什么的都有了,然后再来摘个桃子什么的。毕竟,就是常凯申,也不会比我们李谦更会摘桃子了。 “李,你也没有方向吗?”嘉当有点失望,不过他也知道,这才是正常的状况,向李谦前面那样,不过什么问题,总能立刻有个清楚的可行的思路,那才是不正常的。 “是呀,这个问题,我觉得比前面的,要难不少。”李谦说到,“这个后面似乎还藏着很多的很深刻的东西。” “嗯,李,你也有这样感觉呀。”嘉当先生点点头,“你这感觉和我一样。我感觉,在研究这个问题的过程中,数学能获得不少的进步。嗯,李,你介不介意我在大会上演讲的时候,介绍一下你对所有曲线上的黎曼猜想的证明,以及你今天的这个猜想?” “这当然没问题。”李谦回答道,“我觉得这些问题,正需要大家一起来讨论,才能有所进展。” 嘉当先生点了点头。李谦在心中欢呼了起来——这下子,又能刷一把声望了。利用这个机会,用这样一个一看就知道意义非凡的猜想,一下子就能抓住全世界数学家的目光,然后,一转眼,自己就是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数学家了。虽然这个全球影响力,也仅仅只限于数学界而已。 “不过不要紧,等从这里回去之后,再将电子衍射实验弄出来,这样再刷一个声望,然后再在这个基础上提出一系列的思维实验,比如双缝干涉什么的。虽然这个时代的技术水平还做不出单个电子的双缝干涉实验,但是哪怕只是一个思维实验,也一定能将整个物理学界撩拨起来的。到那时候,自己的名字自然就更大了。然后,似乎就可以考虑回国去作大死了。 第四十一章,在国内也出名了 到达多伦多之后,就有组委会的人来迎接他们,将他们带到酒店里去。 刚到酒店的时候,酒店的经理看到李谦的时候还微微愣了一下,但是他立刻就想起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果然等到服务生们将大家的行李都安顿好了之后,那位经理就摸出了一个小笔记本,一支笔,还有一张很萌很萌的小孩子的照片,然后就开始用法语向大家要签名。 “我的小儿子很喜欢数学,这是他的数学笔记,您能在上面签个名,鼓励他一下吗?”这位经理对每个客人都这样说道。 “唉,这个时代的西方人还是真的武德充沛呀。居然还肯问数学家要签名,哪像后世,反智反得一塌糊涂,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尊重科学,而不是科学尊重我们’之类的鬼话都可以堂而皇之地放出来了,弄得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学数学的,生怕他们会立刻给你贴一个书呆子的标签。”李谦一边这样想着,一面就准备给那家伙地笔记本签名。 那家伙到了李谦的面前,依旧是那样地一句话,依旧是小本子加钢笔。李谦接过来签了名,那家伙却不走,而是从外套里面的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本小册子,递了过来。 “李先生,您可以为我在这本上面也签个名吗?我是您忠实地读者。更准确地说,我是您出了数学论文之外的作品的忠实的读者——因为数学论文我完全看不懂。”那家伙说道。 于是大家便都一起笑了起来,因为大家这时候都知道那个经理摸出来的是本什么书了。 “李,你已经是有国际影响力的大人物了。”一个数学家笑道,“在数学这个圈子之外,你已经比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出名了!” “啊,说起来,我这里也有一本呢,李,一会你过来也给我签个名吧。”更多的数学家也跟着起哄了。 “李,每次我看到你的论文,就会想:‘这个混蛋不好好地去写笑话,跑来写数学论文干啥?’” “我和你相反,每次我看到他的论文,我就想:‘这家伙为什么还要把时间花在写笑话上?’但是每次我看到他的笑话,又会想:‘我真该把他绑架过来,关进小黑屋,让他再写一本出来。写不出来就不给他饭吃。’”就连嘉当先生也加入了进来。 不过大家也就是说说而已,数学家们对自己的事业是非常有自信的,一个笑话,甚至是一大本笑话,无论多受人欢迎,也是没办法和真正地揭示了世界的真实的数学论文相提并论的。 据说教会的某个家伙曾得意洋洋地宣称:“即使天翻地覆,十字架依旧屹立。”但是再数学家们看来,这不过就是换个坐标系的事情,只要你经常跟换坐标系,你就能永远保持直立。而李谦更是直截了当的表示:“天翻地覆之时,十字架如何我不知道,但是我敢肯定,1+1还是等于2。”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笑话都是没法和数学论文相比的。据说李谦在回答某人关于为什么不抽空再写几个笑话的时候,曾经表示:“你怎么敢肯定,我不是正在思考一个能写进数学论文里面的笑话呢?” “啊,什么笑话能被写进数学论文里面?” “当然是悖论啦。你想,依照不完备定律,悖论肯定还有一大堆呢。”李谦回答道。 “啊,李,我突然不太想看你写的笑话了。”某人回答道。 考虑到大家舟车疲惫,所以在大家到达后的第三天,所以像嘉当先生这样的年纪大一点的还可以在酒店里休息休息,而其他的年轻一点的家伙,就可以顺便到街上去逛逛。不过李谦只在街上打了个转就回来了,然后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反正这个时代的多伦多也谈不上有多繁华,没什么好玩的。 不过李谦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基本上他这次来,主要就是来混个脸熟的。到时候嘉当先生带着他,和各国搞数学的大佬们打个招呼:“嗯,这就是我学生李,是个不错的小伙子,特别会讲笑话,啊,今天的天气哈哈哈……” 不过在会议上,李谦的到的关注比他预想的更多一些,因为嘉当先生在大会上,是第一个发言的数学家。而他在提及数学的发展的时候,还特意提到了李谦的一些工作。虽然有人在私下里表示,嘉当在帮学生捞名声,但是李谦的这些成果却也是实打实的。尤其是李谦提出的那个猜想,更是引起了广泛的关注,毕竟,在座的都是数学家,都能看出这里面藏着不少值得挖掘的东西。 数学在自然科学这一类当中,几乎是B格最高的学科了,高踞于歧视链的顶端。但是同时它也几乎也是距离日常生活最远,最没有存在感的学科了。所以这场大会虽然在多伦多举办,但是即使在多伦多,他们的媒体对此的热情也不算特别高——当然,比欧洲大陆还是高多了的。毕竟欧洲的那些家伙什么没见过呀。 而对这次大会最为关注的,其实反倒是亚洲的,尤其是中国的媒体。实际上在李谦上次作大死的时候,亚洲i的很多媒体就已经注意到李谦了。日本的不少报纸都报道了李谦的事情。当然,报道的方式是很有研究的。一般来说,他们的报道,恰到好处地让看报纸的日本人形成了两个印象。 第一个印象是中国人果然缺乏教养,都是些蛮夷。你看李谦那个家伙,完全一点脸皮都能不要,就是个土匪的干活呀。不过,李谦的那些笑话,尤其是那些带色彩的笑话,真实太有意思了。 说起来,在后世,一些日本留学生出国之后,同样发现,他们以前看到过的李谦笑话集和外面的也不一样,也缺了不少内容。然后他们和中国留学生同学的版本一组合,好像除了那些带颜色和恶政隐的交集之外的部分,整本基本上就全了。这也没办法,中国革命成功后,文化上是很有点维多利亚心态的,所以所有带颜色的东西,都只能“内部参考”了;而日本呢,不管什么时候,对于那些政治讽刺,都非常敏感。虽然李谦当时真的都是针对法国人和欧洲人的。但是日本有关部门的态度却一直是: “我们当然知道李君写这个的时候,讽刺的是谁。但是你在读这个的时候想到的是什么?” “当然和你想到的是一样的。” “啊,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必须逮捕你了。” …… ”这个并没有说是哪个皇帝呀,说不定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呢?“ ”别狡辩了,我们为天皇陛下服务这么多年了,这上面说的是哪位皇帝,我们会不知道?“ …… 所以所有的带着政治隐喻的味道的笑话,就都在日本版本的《李谦笑话集》中消失了。 至于第二个印象嘛,当然就是白种人实在是太可恶。唉,都怪中国人没用,弄得黄种人都变成劣等人了。 一开始,外交部那边就已经知道这事情了,而且北洋的外交部,或者说整个的北洋政府,都是个漏勺,所以李谦的那些事情已经在小范围传播了,但是在当时的中国新闻界看来,这种事情根本就算不上新闻。甚至在有些人看来,李谦和洋人这样无理取闹,实在是“有辱国格”呢。 然而,中国在日本有不少的留学生,日本人一报道,那些中国人自然也知道这个事情了。然后往回一传,更多的人也知道点影子了。只不过当时中国的那些报纸,规模都相当小,能在报纸所在地的城市里有几个记者就不错了,至于驻外记者,想都不要想了。所以李谦的故事在中国的传播,最后靠的还是日本报纸。 日本人在上海有租界,而且租界中的日本人还不少。(这一点和欧美不太一样)所以日本的各种报纸也会在上海刊印出来。再加上国内能翻译日语的人比英语法语好找,于是这些日本报纸基本上就成了当时中国报纸的国际新闻的来源。于是和李谦的相关的东西渐渐地就上了报纸了。 只是因为日本的审核的结果,导致日本报纸上的李谦笑话基本上只有那种带色的。所以上海滩的中国报纸上自然也只有那些带色的。结果越发地坐实了李谦的文匪形象。甚至不少人一谈到“文人无行”的时候,就很自然地联想到李谦。据说老头子因此气得好几天没吃好饭,直到曾琦写回来的信件交代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老头子才不生气了。然后又因为太担心,还是吃不下饭。 “你说这混小子,就不知道怕死,怎么就跟洋鬼子对上了呢?对上了洋鬼子,那还能有好结果?早知道真是不应该……” 当然老爷子也曾试图在报纸上给儿子挽回一点影响。不过因为先入为主的原因,老头子的努力基本上没啥作用。直到李谦完成了“李谦不完备定律“的证明。 因为李谦的成功证明了黄种人在智力上并不低人一等,所以消息灵通的日本报纸首先对此进行了报道,然后上海滩的中文报纸开始跟进,然后其他地区的报纸再持续跟进,然后李谦的形象就开始咸鱼大翻身了。 日本报纸将李谦的这个发现称之为战后最重要的数学发现之一,黄种人在数学方面取得的最伟大的成绩。国内的一些报纸就把这些话翻译过来,然后大笔一挥,把“之一”给去掉了。于是李谦一下子就又从“文人无行的代表”,甚至是“民族败类”变成了“民族之光”甚至是“东亚之光”了。 而当李谦得到“世界数学家大会”的邀请的时候,一直在巴黎打酱油的公使馆立刻将这个消息传回国内,顺便还以“在风波中保护了李谦”的名头为自己请功。而外交部得到这格消息后,立刻就将消息传了出去,顺便也自我表扬了一番。接着教育部也表示,中国出了李谦,我们也是有功劳的。一些大学,已经在开始盘算要邀请李谦回来讲个学什么的了。 而嘉当先生在开幕讲话中,对李谦的工作的评价,以及新的“李谦猜想”的公布,在传回中国去后,更是让李谦声名鹊起。以至于不少后来走上数学道路的中国人,甚至是日本人,在回顾自己的历程的时候,都表示自己走上数学的道路,是受到了李谦的影响。 上架感言 这几年,因为一些原因,从纵横到起点,又从起点到有毒,首先感谢很多读者一直关注我。虽然我毛病挺多的,书爱404,兼职写书,加上人懒,又喜欢打游戏,所以更新往往也不快。还有这么多读者一直支持我,奶瓶非常感动。明天就要上架了,立个flag,删游戏保更新,每天两更,6K左右。最后谢谢支持。 第四十二章,物质波 不过如今李谦自己对于自己在国内已经有这样大的影响了却还一无所知,在此后的会议中,作为小字辈的李谦当然不会有在大会上上台演讲的机会——即使是在学术圈里,该论资排辈的时候,也是要论资排辈的。 不过在第一组(代数组)的分组讨论的时候,李谦却又大出了一把风头。因为嘉当先生的演讲,李谦的猜想自然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于是也很自然地成为了这类讨论中的重要人物。本来按照一般的规则,在分组会上,像李谦这样的小字辈,只有有十分钟的发言时间。只有嘉当这样的大人物,才能拥有四十五分钟的演讲时间。但是因为嘉当先生的努力,再加上大家对于李谦自己对李倩猜想,以及李谦不完备的看法也很有兴趣,所以李谦破例地得到了和嘉当先生同样的,四十五分钟的演讲时间。 在李谦的演讲中,关于“李谦不完备”的部分,李谦的演讲内容基本上和他与希尔伯特的那次交谈差不多,而在新的“李谦猜想”的问题上,虽然李谦宣称自己对这此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想法,也没有找到什么方向。但是大家在后面的演讲中,却听到了十多条于此相关的建议。而在此后他们和李谦的交谈中他们也发现,李谦对着十多条建议其实都有相当深的思考,只是暂时没有可以直截了当地证明这个猜想的思路而已。但是与此有关的思路却实在是不少。虽然这些思路都不能直接指向目标,但是似乎都非常的有意思,很可能能出成果。 到了后来,数学界甚至都有这样的一个传说,那就是如果李谦说这个问题他没有思路,那意思就是他有一大堆的迂回的想法,只是想法太多了,他不知道该选哪一个效率最高。而一旦李谦说这个问题他已经有思路了,那么距离这个问题被证明或者证伪就最多只有一两个月的时间了。所以后来,那些研究方向和李谦比较接近的家伙,在隐隐约约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地时候,总是要习惯性地去问问李谦对这个问题有思路了没有。如果没有,那就一切还好;如果李谦说有思路了,那你就要考虑一下,在一个月之内能不能出成果了,要不然,很可能你正在朝着桂冠前进,寻思着还有两个回合——突然就听到叮的一声,然后就看到一行字符:“佩特拉已经在某个遥远的国度建成了……” 总之,在这次大会上,李谦认识了不少的数学家,也让更多的数学家认识了他。因为他在和大家的交谈中,从不藏着自己的想法,总能给大家启发。很多人都觉得,论及在学术研究上的无私,他毫不担心自己的想法会启迪了人家,然后让人家抢在了他的前面,夺走了本来可以属于他的荣誉。很多人觉得,在这一点上,他甚至都可以和艾米·诺特女士相比了。 这也让李谦在数学界有了很多朋友。用李谦自己的说法就是:“我的朋友遍天下。”(据说后面还有半句是:而且比胡适之的朋友上档次多了。“ 这并不是吹牛,据说后来,有人在和菲尔茨先生聊天的时候,就提到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不同的人种之间,是否存在相互识别的困难。 对此,菲尔茨先生表示,一般来说,应该是这样的,比如说他就觉得黑人都长一个样子,红人和黄种人也是这样,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当然他也相信当那些其他人种的人看白人的时候也应该是这样的。于是他的朋友就问:“那么,在一大堆的黄种人当中,你能认出李谦吗?”菲尔茨先生立刻回答道:“那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那可是李谦呀,在数学界,还有人能不认识李谦的?” 总之,虽然并没有得到上台演讲的机会,但是李谦却还是成功地刷了一把声望,如今无论是旧世界,还是新世界的数学家,至少是对这个东方人都已经有了不错的印象。 “东方又出了一个拉马努金。”当地的一份报纸还用这样的标题对李谦进行了报道。 大会的会期并不长,很快会议结束,于是李谦有在会议的公报上露了一次脸。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世界数学家人名录》上,将自己的论文和发言稿刊登在《国际数学联合会通报》上。总之是又一次完成了会被日本人称之为“东亚之光”的成就。 大会结束后,李谦便和其他的欧洲数学家们一起再次乘船返回欧洲。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没有坐上“碰碰船之王”。因为“奥林匹克号”在不久前,在英国再次在入港的时候发生碰撞,将一条英国灯塔船直接撞沉,还造成了至少六人死亡。自己也被撞出了一个小口子,一处舱室漏水,如今不得不一边打官司一边去修理。说起来“奥林匹克号”在每一次碰碰船游戏中都占了上风,但是在随之而来的海事官司中却从来没胜利过,几乎每一次碰撞,最后都认定是她全责。除了在一战中撞沉德国潜艇的那次之外,基本上都是以白星轮船公司赔钱作为结束。 于是李谦他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坐上了另一条两万吨左右的“豪华邮轮”。这条船比“奥林匹克号”慢一些,花了他们一个星期,才抵达欧洲。不过这也让李谦和那些数学家们变得更加的熟悉了。 一会到巴黎,李谦放下行李,稍事休息,就出门去找希贤童鞋,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数学课又可以继续了。 当然,这时候伍豪已经离开法国,返回国内去了。伍豪还给李谦留下了一封告别信,在信中,他劝李谦注意保护好自己,不要急于回国。“革命成功的时候已经不远了,涉川的才华其实更适合在下一阶段,也就是国家建设的阶段来展现,而不应该轻易地就投入到危险的革命中去。”最后他更是引用鉴湖女侠的诗句,劝诫李谦要“一腔热血勤珍重”。 李谦将这封信收了起来,打算好好保存着——将来可都是革命文物呢。 从希贤这里回来,李谦就将这封信锁进了自己的箱子里。刚刚把信收好,就听到房东喊:“李先生,有人找您。”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房东对李谦越来越客气了。 李谦下去,发现是德布罗意。 “李,在这段时间里,我进行了几次实验,但是都不成功。我想要和你讨论一下。”一见到李谦,德布罗意也不客气,直接就说出了来意。 “你实验过了?”李谦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德布罗意的动作居然这样快。 “怎么做的,试验记录呢,我们去看看。”李谦立刻道。 李谦知道,试验记录这东西总是一大堆的,而且内容超级枯燥,要看起来,可要花不少时间。 李谦便穿上外套,和德布罗意一起出了门,上了德布罗意的汽车——德布罗意是既不神圣又不罗马更非帝国的大贵族出身,家里不缺钱。在欧洲的科学界,他也是最有钱的那一批,所以他有自己的汽车以及自己的司机。尤其是拥有自己的专职司机这一点,即使放在后世,也是可以拿出来炫耀一下的了。 两个人在后排坐好,然后李谦立刻就发现,似乎又有一个东西,值得去注册一个专利了。那就是安全带,这个时代的汽车还都没有这种东西呢。 “这个实验是我委托我哥哥做的……”在车上,德布罗意开始介绍起了实验的事情。 德布罗意的哥哥,莫里斯·德布罗意公爵是一位实验物理学家,所以德布罗意要做实验,当然就是找自己的大哥了。 然而,莫里斯·德布罗意在看了弟弟的论文之后,第一个反应就是:“你个民科文科僧,胡说八道些什么呀!电子怎么会是波呢?而且按你这个理论,不仅仅电子是波,一切都是波,就连你也是波,你全家都是……不对,你全家除了你这个小弟弟,统统不是波!” 不过做大哥的并没有和弟弟就论文的事情进行争吵,而是打算直接用最为干脆利落的方式——实验结果来教训他。 而且有意思的是,德布罗意甚至都没有被他大哥允许进入实验室,因为莫里斯觉得这几这个弟弟是个实验室灾星,每次进实验室,就让一些仪器莫名其妙的发生故障,甚至是直接报废——虽然他什么都没做。 然后在进行了两次实验之后,德布罗意虽然没能得到期待的结果,但是他的哥哥莫里斯·德布罗意却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就是什么结果都没做出来。 实验物理学家普遍比较忙,要知道很多实验,相当的耗费时间和精力。比如说李谦穿越前,他的某个学化学的哥们,就被老板派去,煮了一个暑假的翔——李谦也没弄明白他在那里持续加热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但是那个气味,比翔都要命。而且大热天的,在实验室里还要穿着全套的防护服,几个研究生二十四小时轮班煮翔,这日子真是……让李谦一下子就觉得,选择学数学是何等的英明。 所以,莫里斯在做了两次实验之后,就直接以档期太满,实验室太忙没工夫为由结束了实验。德布罗意没有办法,便只好又来找李谦了。 第四十三章,实验 到了德布罗意的办公室,德布罗意便让助手将试验资料都拿出来给李谦看。 “怎么才这么点?”李谦望着试验资料,不解地问道。 “实验了两次,都失败了。莫里斯认为这个实验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所以就没有继续实验了。”德布罗意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李谦不再说话,而是认真地翻阅起了实验的数据。过了好久,李谦放下实验记录,抬起头来,看见德布罗意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神不定地等着他。 “就只有这么点吗?”李谦放下手中资料,皱着眉头问道。 “就只有这么多了。看出什么了吗?”德布罗意有点紧张地问道。 “资料太少,能看出来的东西不多。而且我也不是搞实验物理的。”李谦先说了一句让德布罗意失望的话,然后一边欣赏着他失望的脸色,一边来了个大喘气的“但是”,“但是我认为,还是能看出一点东西的。” “什么?快说说?”德布罗意道。 “第一,作为实验的重要部分的云母晶体,没有进行严格的消除电荷的操作,很可能让云母晶体带上了周围环境中游离的电荷,从而影响了实验的结果。第二,我觉得电子源发射的电子的速度可能慢了点。嗯,目前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第一个因素,您的哥哥应该有办法处理。也许处理了第一个问题,就能看到不错的结果了。” “你还说你看不出东西来!”德布罗意道,“好了,带上这些东西,我们一起去找莫里斯那个混蛋!这家伙答应我好好做实验,但是居然会出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先别忙……”李谦拉住了德布罗意。 “干什么?”德布罗意问道。 “我们先计算一下,如果云母晶体吸收了游离的电荷,会有什么影响。”李谦回答道。 很快两个人便完成了计算,又坐上汽车,赶到了莫里斯·德布罗意的实验室。他们赶到的时候,莫里斯正在实验室里面忙碌。所以两个人便在莫里斯的办公室里面坐了下来,一边等莫里斯——反正快要到吃饭时间了,莫里斯总是要出来吃饭的——一边继续就实验的问题进行讨论。 “第二个问题有办法吗?”德布罗意问。 “换个电子源应该就可以,按我们的计算,这个实验应该不需要能量太高的电子,换个电子源,应该就可以了。“ 说到这里,李谦突然想到,这个时代,加速器到底发明出来没有?李谦毕竟不是学这个的,所以也弄不太清楚这个问题,不过粒子加速器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如果现在还没人发明出来,倒是又可以赶紧去注册一个专利了。 “和德布罗意出来一趟,一下子就想到了好几个将来有用的专利,看来真的要和德布罗意多来往了。“李谦忍不住这样想道。 两个人这样一边谈,一边等,等了一会儿,德布罗意的哥哥终于从实验室里面出来了。 “路易,你怎么又跑过来了?我说过,你的那个实验不行的!”德布罗意还没开口,莫里斯便首先皱起了眉头。 不过说完这话,他立刻就注意到还有一个人是和德布罗意一起来的。 “啊,这是李先生吧?”莫里斯立刻换了一幅表情,“我很喜欢您的‘不完备定律’,这非常的有意思。” “谢谢您的夸奖。”李谦也站起来回应道。 “不过我看路易的那篇论文,您是第二作者,难道您真的觉得,一切的物质,包括我们自己都是波?”莫里斯又接着问道。 “在这篇论文中,我主要负责数学方面的事情。”李谦道,“我对物理所知有限。不过,在数学上,这样想的确没问题。” 在数学上有没有问题,关于这个问题,莫里斯·德布罗意可是不敢和李谦争论的。你说你一个实验物理学家,去和一个数学家争论数学问题,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而且李谦也没说这个在现实中没问题,所以莫里斯觉得他的这个回答也还是令人满意。 “好吧,我的弟弟,你又来打扰我干什么?”于是莫里斯便转向了他的弟弟。 “大哥,你的实验过程有问题。”德布罗意说到。 “啥?你说啥?你都能说我的实验过程有问题了?问题在哪里?”莫里斯斜着眼睛看着弟弟。 “你在实验的时候,没有对云母晶体进行严格地消除电荷的操作,实验的过程中可能会有空中游离的电荷被云母晶体吸收。”德布罗意立刻回答道。 莫里斯愣了一下,然后道:“空中游离的电荷,这才多一点,能有多大影响?” “这个问题,我和李计算过了,会有非常大的影响的。我把计算过程带来了,你要看看吗?”德布罗意回答道。 莫里斯看了一眼弟弟,如果不是因为李谦在场,而且前面说过了,数学方面的问题是李谦负责的,那莫里斯就还真要 把运算过程拿过来仔细检查一下。不过现在,还是算了吧。莫里斯对自己的弟弟的数学能力是相当怀疑的,但是对于李谦的数学能力——嗯,还是不要用自己的业余爱好,去挑战人家吃饭的手艺了。他可不是路易这样的混小子,放着好端端的历史学博士不当,跑来当民间科学家。真的以为谁都可以像爱因斯坦那样可以从一个专利局的雇员,靠业余研究变成大科学家?而且,在成为专利局雇员之前,也是正儿八经的学物理出身的,可不像路易,是个学历史的! “那你是希望再进行一次实验?”莫里斯问道。 “是的,我亲爱的哥哥。” 老实说因为实验的设备和材料都是现成的,所以准备这个实验并不复杂。大概一个小时之后,莫里斯就做好了准备。 “好了,我们可以做这个实验了,嗯,李先生,您可以进来一起看。”莫里斯说。 “哥哥,我能进来看看吗?”德布罗意道。 莫里斯想了想:“可以,但是这当中,实验室有任何损失,都归你赔偿。我会从你的年金中扣除的。” 于是三个人进了实验室,在实验室里,莫里斯监督着他的助手们做好了各种准备。 “现在,可以开始了。”莫里斯说,“但我觉得,不会有什么不同。” 于是实验开始了,这一次依照要求,严格地消除了云母晶体上地电荷,然后,再云母晶体后面就真的出现了一幅衍射花纹。 “我的老天呀,怎么会这样?”莫里斯忍不住喊道,“这完全没有道理!要是有一天,我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突然有一个非常非常小地缝隙,然后,难道我就会……着里面一定出了什么问题。道威利尔先生,你过来帮我一下,我们把这个实验重新做一遍。” 道威利尔先生也是一位实验物理学家。他过来重复做了一遍这个实验,结果当然是,那个衍射花纹清清楚楚地依旧在那里。 “这……这……”莫里斯的脸红的就像是郫县豆瓣一样,如果这是个物质基础不够坚固的世界,也许,也许他的脑袋已经砰的一声爆炸了,里面的内容物,红的白的会洒满了实验室,而路易·德布罗意先生也会立刻变成了德布罗意公爵。 “我亲自再来一次!”莫里斯咬着牙说道。 于是莫里斯将所有的实验器材都认真的检查了一遍,然后亲自动手,开始实验,然后……衍射花纹没有出现。 “终于正常了!”莫里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还甩了甩因为肌肉过分紧张而变得有点疲惫了的手。 “大哥……电子源好像坏了,那盏灯没亮。”德布罗意怯怯地提醒道。 莫里斯回过头,看着灯没亮的电子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的确是正常了,路易。我刚才还在想,你进来了,这里面怎么会没有东西坏掉呢?果然是正常了,这个电子源,我会从你的年金中扣掉的!好了,换个电子源,我们再来一次!” 于是莫里斯又连续进行了三次实验,并再次在第四次实验中烧坏了电阻器。 在电阻器烧毁之后,莫里斯这次没有再宣称要把电阻器的钱从他的弟弟的年金中扣除,而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雕像一样。李谦望着他,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突然碎了一地的声音。 只有路易·德布罗意还在那里说话:“好了,我们已经连续成功好几次了,事实已经证明了我们的猜测。莫里斯,你该承认现实了。” 再路易·德布罗意的话音中,莫里斯·德布罗意身上的石化术总算是被解除了。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路易。我们必须尊重现实,而不是让现实来尊重我们。只是这真的把我吓坏了。我的天,这个世界真的是太让人感到迷惑了。让我们把关于这个实验的论文赶紧搞出来吧,无论如何,不能只让我一个人担忧害怕。这样的实验结果,应该尽快地拿出去造福人类呀!”莫里斯·德布罗意最后咬着牙,带着恶狠狠的表情这样说。 第四十四章,国内的邀请 一开始德布罗意的那篇论文虽然帮他获得了博士学位,但是在物理学界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响,因为大多数的物理学家都觉得,他们虽然没能发现这篇论文在逻辑上的问题,但是这个结论完全是太荒谬了,完全就是思路广欢乐多。所以他们完全可以不理它。毕竟物理和数学可不一样,数学要是发现一个暴论,居然在逻辑上毫无问题,那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但是物理就可以直接地问一句:“有实验证据吗?没有呀,那您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 所以德布罗意和李谦合作的那篇论文,一开始几乎是被物理学家集体无视了。并没有形成太大的影响。偶尔有人看看,还因为好像记得,那个第二作者似乎在数学上很厉害。不过他们看完之后的结论却是:“真是数学家搞出来的玩意儿,从数学和逻辑上都无懈可击,只不过和现实现象1马克的关系都没有!”考虑到在这个时代,1马克的即使在统计学上,也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币值,这句话也算是有了一种特别的喜感。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了,因为有实验了,有衍射图像了。一个东西,如果衍射起来像波,反射起来像波,那它就是波。当初为了解释光电效应,爱因斯坦提出波粒二象性的时候,大家勉强还能接受,因为那是光,光子是没有静止质量的,所以,它是特殊的,和其他的东西截然不同的,它是波,也是粒子,这没有问题。 但是电子不一样呀,电子是有静止质量的,和我们身边触手可及的一切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是一样的。如果电子是波,那什么玩意儿不是波了呢? 但是这一次有实验放在那里,这就使得大家甚至都无法无视它了。 首先最德布罗意和李谦的论文作出反应的是爱因斯坦,当他看到德布罗意和李谦的合作的论文的时候,李谦还在多伦多没回来,这论文当然还没有获得实验支持。但是作为大科学家的爱因斯坦还是迅速地发现了这篇论文,他在自己的一篇有关量子统计的论文提到了这篇论文,说这篇论文“很值得注意”。但是,即使是爱因斯坦,在没有看到实验的结果之前,也不敢给出更高的评价了。 如今,爱因斯坦当然是很高兴地炫耀自己的识人之明,而且德布罗意的物质波也的确让他的理论变得更加的完备了。而另一些曾经觉得德布罗意也就是思路广欢乐多的,这时候也只能对他敏锐的眼光、大胆的不受限制的想象力以及认真的研究精神表示钦佩了。 而在这个时候,物理学容易出圈的特点就一下子显现出来了。你想,报纸上刊出一篇题为“震惊,物理学证明,你和你全家都是波!”的文章,和一篇名为“数学家找出了将数学分析用拓扑群、拓扑环和拓扑向量空间的新方法”的文章,哪一个更能吸引读者? 前一个,就算是文科僧也愿意点开看看,看完之后说不定还感觉大受启发,然后就写出了就连理科学霸也不懂的诗歌,或者像熔融的流淌的烙饼那样的时钟的绘画。但是后者嘛,别说文科僧,就是某些不需要太多的数学工具支持的专业的理科僧看了,也一样是啥都不明白。唯一的区别就是,某些理科僧表示:这里面的每一个符号,每一个单词我都认得,但是合到一起,我就完全不知道它在说啥了。而文科僧则表示:“我连里面的大部分符号都不认得,偶尔看到两个眼熟的,也不敢认,生怕认错了。” 此前李谦也算是在欧洲的科学界建立起了一点影响,但是这一次,虽然仅仅是作为第二作者,但是出了圈的影响力立刻就不一样了,甚至于弄到李谦回到住处的时候,房东先生都忍不住想要和他讨论一下人的波粒二象性表现在哪里的问题了。 “这要是股市,我就要准备把手里的股票清空,并且随时准备做空了。”李谦甚至忍不住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而到了给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讲数学的时候,到了课间,包括希贤童鞋都跑过来,要和他讨论到底什么玩意儿才能算是物质的哲学问题。嘿,我上次证(chao)明(xi)了在所有曲线上的黎曼猜想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来讨论一下它的哲学意义呢,那个也是很有哲学意义的呀。 李谦在欧洲能得到多少声誉,那么他在亚洲获得的声望就几乎是要翻上好几倍的。甚至就连伍豪都从国内写信过来向他表示祝贺了。 到了这一年的9月,曾琦突然找上门来,他告诉李谦,他马上就要动身回国了。 “我的朋友一个个的都走了,就剩我一个人在欧洲了。”李谦便这样很客气地感叹了一句。不想这一句却让曾琦颇为感动了起来。因为李谦还把他当朋友呢。 “涉川你是大学问家,留在欧洲能够做学问。但是像我这样的,来欧洲就是为了要回去的。我若是不回去,那来欧洲干什么呢?”曾琦感叹道。 “慕韩兄这样一说,我留在欧洲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李谦便道。 曾琦又拿出一封信来,对李谦道:“涉川你留在欧洲是为了搞学术,你在学术上有所成就,那也是对中国的民心士气的振奋。”曾琦道,“不过,马伯湘先生知道我和你是朋友,写了封信,托我转交给你,邀请你在休假的时候,回国去复旦大学和震旦大学做个演讲。” 这是一封用老式的大信封装着的信件,封面上用遒劲的楷书写着这么几个字:“李涉川先生亲启。”下面的落款则是:“丹阳马志德再拜。” 李谦看了,便感叹说:“马先生如此客气,如何当得起呀。” 接着他便打开信封,取出几张信纸,看了起来。这信纸上也都是用毛笔写的小楷,工工整整的一笔不乱,看得出写信的人实在是格外的认真。整封信乃是竖行书写,用的是黄伞格的格式,而将李谦称之为小友。马伯湘先生是复旦和震旦的创始人,是蔡孑民、于右任等人的老师,算起来乃是前辈的前辈了,却还能表现出这样的态度,这也确实是让李谦有些感动了。 李谦看完了信,想了想,便向曾琦问道:“慕韩兄何时回国?” “六号回国。”曾琦道,“早上七点的火车去马赛坐船。” “到时候我来送慕韩兄,顺便请慕韩兄带几封信回去。”李谦便说道。 曾琦却突然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前些日子,涉川去多伦多之后不久,伍豪便回国去了。要不然他也能帮涉川带几封信回去的。” “我已经让他给张松年先生带了封信回去了。”李谦若无其事地回答道,“张先生是少有的和我一样学数学的人。如今据说去教军校去了。军校固然少不了数学,但是暂时还用不上太复杂的数学,我还是觉得张先生去普通大学比较好,军校的数学,张先生的学生应该都可以教的了。” 这当然不是真的,但是李谦觉得如果直接告诉他,我给伍豪写了首“送战友”的歌曲,那他就要将自己归入到乱党之列了。李谦并不怕这个,但是将来回国后,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恐怕还是要装装两面派的。所以能不暴露,最好不要暴露。对于一般人来说,“乱党”和“乱党头目的朋友”这两个身份几乎是没有差别的。但是如今李谦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对李谦这样有身份的人来说,“乱党”和“乱党头目的朋友”这两个身份的差别就海的去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因为“闲谈不得超过五分钟”的规矩,曾琦便起身告辞了。 到了六号,李谦来到里昂车站给曾琦送行,顺便将几封信交给曾琦。 “慕韩兄,真是麻烦你了。这是给我大姐和大姐夫的,这是给我二姐和二姐夫的,这是给我们家老头子的,还有这一封,是给马伯湘先生的。唉,慕韩兄你是知道我的,我的那笔字,真是丑得如鸡抓蟹爬出来的。本来想要找中川代写一下——中川的字其实也不好,但至少能看。只是马老先生亲笔给我写信,若是不亲笔回信,实在是不恭。另外,慕韩兄你也是知道的,我这人家里娇生惯养出来的,没什么教养,各种规矩都不太清楚,别的不说,这写信的各种格式,我都是从来不讲究的。反正我弄错了,我家老头子也不会和我计较。偏偏马先生是大学问家,写来的信又是那样客气,我偏偏又不太懂这些,这回信当中,怕是有不少失礼的地方。还请慕韩兄见了马老先生,千万先帮我解释一下,替我先给马老先生道个歉,赔个不是。” “哈哈哈,涉川,你想得太多了,马老先生是个厚道的人,不会计较这些的。你只管放心就是。”曾琦哈哈大笑道。 第四十五章,拜访 送走曾琦不过一个多月,便到了寒假了。但是李谦却并没有闲下来——出名要趁早,必须赶紧再抛出几个暴论出来,好提升自己的学术地位。以便将来回到国内,再说什么“今天前脚迈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迈进大门”之类的话的时候,不会真的没法再迈进大门了。 “在412之前回国。尽可能地帮助更多的人,为中国尽可能地保留火种,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不理智的事情。在做了这样不理智的事情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做其他的不理智的事情的空间了。所以我的一切行动,都必须非常的理性,都必须非常的有效率。” 所以李谦便趁着寒假,完成了一篇题为《一个思维实验》的涉及到物理学的论文。 在这篇论文中,李谦首先引用了1909年,杰弗里·泰勒爵士的那个著名的实验。杰弗里·泰勒爵士设计并且完成了一个很精致的双缝实验。这个实验将入射光束的强度大大降低,使得在任何时间间隔内,平均最多只有一个光子被发射出来。经过很久时间,累积许多光子于摄影胶片后,他发现,仍旧会出现类似的干涉图样。这就意味着,虽然每次只有一个光子通过狭缝,但是这个光子可以同时通过两条狭缝,自己与自己互相干涉! 也就是说当光子从两个狭窄的缝隙中通过的时候,它是波,而当它落在摄影胶片上的时候,它就是粒子。于是李谦便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设想: “我们在这个实验中,将光换成电子,并且在两条缝中都准备一个用来记录电场变化的仪器,这样当电子通过的时候,我们就能知道它是从那条缝中通过的了。 这样一来就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电子同时通过了两条缝隙,所以两个仪器都会出现警报。那么如果我们将电子再换成光子,并将两个缝隙处的电场感应仪器都换成可以感应光子的胶片,那是不是意味着两处胶片上都会出现影像呢? 如果只有一个报警器发出警报,那么我们在屏幕上还能看到干涉图形吗?如果有,那么这种情况和直接在没有缝隙的情况下发射电子有什么差别?如果没有,那么难道电子知道我们在观察它?此外,依据这个思维实验,我还想到了几个变形……“ 李谦写好之后,便将这份论文投给了美国杂志《科学》。 在后世,《科学》是可以和《自然》齐名的,最为权威的学术刊物。如果能在这份杂志上发一篇文章,那简直能让不少的专家教授乐得发疯。不过在这个时代,科学还没有获得这样的地位。直到目前,《科学》刊载过的分量最重的文章还是爱因斯坦关于引力透镜的论文。 当然,《科学》杂志如今的地位虽然还没到后世那个地步,但是因为美国有钱,给的稿费高,而且还给的是美元,而不是该死的马克,所以如今愿意向《科学》投稿的人也不少了。不过总的来说,在这个时代,要在《科学》上面发一篇文章,还是比后世要容易不少的。 这篇论文发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1925年的一月份了。这篇论文相当短,仅仅只有一页纸而已。但是这篇论文带来的影响却是爆炸性的。因为这个实验虽然因为技术上的原因无法在现在还无法实现。但是可能1中的两处胶片都出现光点的可能性依据现有的实验来看,显然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电子波和光波遵循同样的法则,那么换成电子,两处缝隙同时发现电场变化的可能也是不存在的。 但是这样一来,就只能是可能2了。但是可能2就带来了一个问题,既然我们确定了一个电子是从某个位置通过的,那这种情况和直接在这个位置上发射一枚电子又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区别的话,前面空空荡荡的,凭什么会出现干涉花纹? 论文刊出的时候,李谦正在哥廷根拜山门,和包括希尔伯特和诺特在内的大佬们谈笑风生。这时候,他们刚刚结束了一个话题的讨论,李谦便顺便提出了大家一起来照个集体照的建议。 附近正好有一家照相馆,所以照个集体照并不难,大家便都没有反对,于是一张李谦和哥廷根数学家们在一起的照片就被拍出来了。不过,这张照片后来并没有取得和索尔维合影相似的地位。没办法,数学家们B格很高,但是影响力一向不怎么样。事实上,历次国际数学家大会,都有与会数学家合影,这里面有的是像庞加莱、希尔伯特、嘉当这样的变态大佬,但是,他们的合影却远不如索尔维的那张出名。 一群人刚刚照完了相,就看到希尔伯特的一个学生拿着一份杂志走了过来。 “老师,您看,物理学那边又有难题了。”那个学生说到。 希尔伯特接过杂志,看了看,然后笑道:“李,你要叛逃到物理那边去了吗? “不是,只是最近遇上点困难,一直没什么思路,做点简单点的东西,让脑子休息一下。”李谦回答道。 李谦的这个回答让希尔伯特很满意。因为在李谦的话里将物理说成比较简单的,可以让脑子休息一下的玩意儿。老实说,大数学家们的才华绝对是不下于大物理学家的,但是的名气,地位都是远远不如大物理学家的,所以他们也难免会采用这样的方式来找找平衡。 希尔伯特又细细地看了看文章,然后笑道:“我们还都等着你在数学上搞个悖论出来,没想到你在物理上去弄了一个。呵呵,你自己对这种可能的现象有什么解释吗?” “有一点想法,我想也许可以从路径积分的角度加以解释。”李谦回答道,“不过这个要等我有时间之后再说。在刚才和你们的讨论中,原本挡住了我的大石头似乎已经有一点松动了,我暂时恐怕没什么时间用在这个上面了。” 李谦他们对此是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于在讨论之余,李谦还和数学家们玩起了这样的段子: 已知,母亲现在比儿子大21岁,6年后她的年龄是儿子的五倍,问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但是物理界就不是这样了。李谦这家伙跑过来丢了个炸弹就跑,剩下的事情全都要他们自己去收拾。在这个问题上爱因斯坦和玻尔以及海森堡吵得不可开交,就连李谦的朋友德布罗意也被卷了进去,他站在爱因斯坦那边帮腔,然后被海森堡嘲笑他数学不好。 据说爱因斯坦、海森堡和玻尔都就这个问题写信和李谦讨论过,但是李谦却如王熙凤说的那样,隔岸观火、推到油瓶子不扶,那都是满挂子的功夫。这会儿,他却只管看戏,同时在心中嘲笑海森堡这种连个计算都能算错的人,居然也好意思说人家数学不好。当然,海森堡后来说他是故意算错的。但是从其他人,包括他的老朋友玻尔等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对于海森堡能出这种计算错误一点都不感到奇怪。 不过这样的争论,作为点火者的李谦,哪怕不参加,自然也有声望加成。同样还是日本人那里,首先做了相关报道,当然,在报道中完全将李谦归之为“亚洲学者“。接着国内就开始花样乱吹,就差吹李谦吊打爱神了。好在李谦这时候不在国内,看不到这些报道,要不然就算以李谦的脸皮,估计也是要红的了。毕竟在这方面他还是没办法和懂王相比的。 除了挑事,拍照,李谦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去认识伟人。这个时候,朱玉阶将军正在哥廷根读书。当然,朱玉阶将军没能进入正牌的哥廷根大学,而是在哥廷根的一所不知名的收钱的大学中读书。 再来德国之前,朱玉阶将军就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将军了。17年护法战争的时候,他就已经旅长了,到21年,云南陆军宪兵司令部司令官,云南省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如果换成一般人,早就娶了一大堆的姨太太,美美地过起了好日子,当起了军阀。 但是朱玉阶将军却不是这样的,他是真正的做到了不忘初心,一直在寻求救国救民的道路。在五四运动之后,朱玉阶将军接触到了一点GC思想,但是周围也没人能和他讲明白。于是朱玉阶将军便毅然放下国内的一切,亲自去欧洲学习。 在德国,朱玉阶将军遇到了张松年先生,在张松年先生的引导下,更加系统地了解了革命的思想,并且在他的介绍下加入了人民党。 伍豪离开之前,李谦也从他那里得到了朱玉阶将军的联系地址。如今人都到了哥廷根,还有不去拜访一下的道理吗? 所以,在和希尔伯特他们讨论过了之后,李谦又在哥廷根多待了两天,专门去拜访朱玉阶将军。并打算就一些军事上的问题和朱将军学习讨论一下。 当然,李谦的军事水平,完全就是在后世的军事论坛中看来的键盘侠的水平,和朱玉阶将军是没法比的。但是知道历史大概的他自信,他的有些想法,应该也能给朱玉阶将军一点启发。 第四十六章,老总 李谦依照伍豪给他的地址找到朱玉阶将军的住处,朱将军寄居在一个开小诊所的医生那里。李谦去敲敲门,房东来开了门。然而朱玉阶将军并不在,房东告诉他,朱玉阶将军去拜访朋友去了。 “那么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李谦又问道。 “这就说不定了。”房东回答道。 既然这样,李谦便遗憾地准备回去了。但就在这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大块头,扛着一个人朝着这边跑过来了。 这人稍微跑近一点,李谦就立刻认出这就是朱玉阶将军了。 朱玉阶将军跑到门口,将肩膀上的那个人放了下来。那人看起来像是个工人,他用一只脚站着,另一只脚蜷了起来,半边身子都靠在朱玉阶将军的身上。朱玉阶将军回头往后面望了一眼,然后对他说:“好了,他们应该追不上来了。嗯,拉姆斯先生,您可以帮着看看他的脚吗,好像是扭伤了。 “ 后面的半句是对房东说的。 “朱,你又和抗议的工人弄在一起了,我跟你说过,你老是参与这样的事情,不断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甚至会连累我的。“房东沉下脸,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把裤腿拉起来一点,让我看看。“ 朱玉阶将那人的裤腿往上卷了卷,让他的脚踝露了出来。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脚踝肿胀得很大。拉姆斯先生用手按了按那里,那人立刻呻吟了起来。 “没什么大事,“拉姆斯先生直起身子,”就是脱臼了而已。嗯,朱,你帮我把他扶进来,然后帮我搭把手,我给他装回去。“ “啊,我也来帮个忙!“李谦赶紧说到。 拉姆斯先生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李谦就当他是默许了,便跟着进来了。 然后呢,拉姆斯先生和朱玉阶将军七手八脚地忙了起来,声称要帮忙李谦站在旁边还没想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他们好像就收工了。 “好了,没问题了。最多再过两三天,你就又能乱跑乱跳了。“拉姆斯先生拍着手站起身来。 朱玉阶则伸出一只手,将那个正在努力自己扶着墙站起来地工人扶了起来。 “怎么样?”朱玉阶问道。 “好多了,谢谢你。”那个工人说,“但是我没钱给诊金……” “没问题,你的诊金由他出。“拉姆斯指了指朱玉阶说。 朱玉阶只是笑了笑,对那个工人道:“你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回去?“ 那个工人试着将受伤的脚放在地上,手扶着墙,走了两步,然后道:“你看我自己能走的,我自己可以回去。“ “我觉得你还缺一个拐杖。这里有拐杖吗?有的话,算我的。”李谦总算找到个机会,秀了一把存在感。 “有的,我可以借给他,但是您可以帮他支付押金。谢谢您了,但是我不收马克。”拉姆斯回答道。 “那么,给法郎可以吗?” “可以,只要不是马克,无论是英镑、法郎、美元,或者是中国银元,都可以。” “这位先生是?”朱玉阶这个时候也有时间来注意李谦了。 “是朱玉阶将军吗?”李谦立刻将语言切换成了汉语,“我是伍豪的朋友,我姓李,李谦。伍豪兄可能向您提起过我。” “你是涉川兄弟?哈哈,我也早该想到了。”朱玉阶笑道,“前些时学校放假后,我就听希贤说你可能要来哥廷根呢。“ 说完这话,朱玉阶便又转身向正拿着一只拐杖出来的拉姆斯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李谦,就是发现‘不完备定律’的那个。” 听了这话,拉姆斯先生立刻改变了脸色,站直了身子道:“您真的是李谦?那位证明了不完备定律的李谦?” “是的。”李谦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啊,李先生,按说我不应该让您出拐杖的钱。不过现在经济实在是不太……”他似乎是很有点不好意思了。 因为凡尔赛和约带来的巨额赔偿,时的德国的经济一直非常艰难。23年底法国人因为德国没有给出足够的存款而占领了德国的鲁尔区,随后导致了一系列的严重的经济后果,期中就包括德国马克的疯狂贬值。整个德国经济濒临崩溃。虽然在24年8月,通过道斯威计划,德国得到了来自美国的资金的帮助,后来经济开始渐渐恢复。但是那是后来,法国人和比利时人在8月才撤出鲁尔区,而且他们在撤退前已经把鲁尔区抢了好几遍了,那个感觉和日本鬼扫荡也差不了多少了。 到了9月,美国的资金才开始渐渐地进入德国,所以到这个时候,德国的经济情况还没有好起来,依旧非常萧条。 一般来说,经济萧条的情况下,人心思变,极端的政治力量就更容易得到支持,并迅速壮大。如今的德国就处在这样的局面下。 在23年,极右翼的纳粹就发动过啤酒馆暴动,辛亏希特勒是23年发动暴动的。要是他再晚一点,拖到23年底24年初,在因为法国和比利时占领鲁尔区,导致的经济大萧条和超级通膨的形势下,这个暴动还能不能成功地镇压下去,就真的很难说了。 而在另一端,德国共产党的发展也相当不错,因为经济困难,阶级矛盾空前激化,德国到处都是罢工,原本的中左政府,尤其是德国的社民党,支持率迅速下降,大量原本支持社民党的人都转向了更左的KPD,或者转向了偏右的民族人民党。 但是偏右一点的民族人民党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它的支持者同样在流失,越来越多的原本支持它的家伙转向了支持更右翼的党派,比如说党魁正在坐牢的纳粹党。 无论是对于更左边的KPD来说,还是对于更右边的纳粹来说,如今都是一个非常好的扩展自己的力量的机会。而另一个方面,因为财政上的困难,以及士气低沉,事实上,如今的魏玛政府并没有多少力量能用来镇压这两派的活动了。 那个工人试着用拐杖走了两步,然后对拉姆斯医生说:“谢谢你,医生。我一会儿就会让人把拐杖送回来的。“ “你的脚要到后天才能正常。“拉姆斯医生皱着眉说。 “但是我们反正也没有工可以做了,我也只能呆在家里。“那个工人摇摇头道,”我叫希尔,弗兰克·希尔。我住得不远,可以自己回家,我会让我儿子把拐杖送回来的。“ “我送你回去吧。”朱玉阶说。说完他又转向李谦道:“涉川,要不我们一起送他回去,路上慢慢谈。“ 李谦应了一声,两个人便和希尔一起走了出去。李谦想要伸手搀扶希尔,希尔却表示自己能走。两人便一边陪着他走,一边说话。 “朱先生,今天这是什么回事?“李谦问道。 “哦,我今天在街上,看到有KPD的人举着镰锤旗,带着一些工人在示威游行,要求政府控制通膨,要求对工人提供补贴帮助。然后就有一群人冲了过来,他们都拿着棍子,显然早有准备。这些人就挥舞着棍子扑上来就打。人群毫无防备,就被打散了。我看到这位兄弟,摔倒在地上,伤了腿,我便把他扛起来,跑了回来。“朱玉阶将军用汉语回答道。 “那肯定是纳粹的人。“李谦也用汉语说。 “涉川对德国的情况很熟悉呀。“朱玉阶道,”你是怎么做出这个判断的?” “因为中左的魏玛政府的政治基础已经非常的脆弱,以至于他们根本就没有力量,也不敢放手镇压示威的工人。因为如果他们这样做,原本的右翼并不会因此就支持他们,而原本支持他们的人,却会因此抛弃他们,转向支持更为靠左的KPD。”李谦回答道,“如今德国的经济局面这样不好,人民需要革命,统治阶级需要镇压。 但是第二国际的那帮子家伙,他们会什么呢?他们只会当裱糊匠,他们既不会带领人民革命,也没本事替容克资本家镇压人民,他们能干什么呢?不过KPD一定要小心了。别看希特勒还关在监狱中,但是他的影响力却在不断增加。他们在此以前已经组建了准军事组织冲锋队了,虽然在啤酒馆暴动之后,冲锋队被暂时解散了,但是从刚才的情况来看,它又得到了恢复。我怀疑有些人已经和还在监狱中的希特勒达成了某种妥协,想要依靠他们来镇压可能的革命,就像意大利的资产阶级让墨索里尼上台一样。“仗着作为穿越者了解历史的优势,李谦又开始在大佬面前冒充先知。 “你说的不错,我和KPD的一些领导也有过接触。”伍豪曾和朱玉阶提到过,完全可以把李谦当成自己的同志,所以朱玉阶也就不瞒着李谦,直接说道,“他们并不打算采用对应的措施,不打算建立类似于希特勒的冲锋队的真正的军事化的组织。我觉得他们其实很看不起俄国人的道路,他们也许觉得这条路流的血太多了。” 说完这话,朱玉阶也叹了口气。而李谦的心中,猛地想起了李德胜同志的一句话:“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 第四十七章,最可能的手段 李谦听了,也只得叹了口气。老实说,如果能够少流血,不流血,谁又愿意流血呢?但是,历史已经不止一次地证明了,历史的发展是有它的规律的,很多时候,为了越过某些进程,想要减少历史的熵值的做法,往往反而会带来更大的问题。 比如说KPD的一些人,在看到俄国的血腥的大革命之后,总觉得俄国革命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觉得自己能够找到一条更温和,更有效,损失更小的革命道路。对于苏联,他们倒是抱有善意,但是对于苏联的革命方式,他们却是要敬谢不敏的。甚至于任何容易让人想到苏联式的长期内战的东西,任何看起来像是在为这样的内战做准备的做法,都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结果成立和“冲锋队”相对应的机构的提议早就出现了,但是工人纠察队的建立却总是畏畏缩缩的。KPD自己给自己缚上的绳子甚至于比政府给他们绑上的还要多。有时候,只要对手稍微质疑一下,KPD就会用压缩纠察队的人数,甚至是暂时解散纠察队的方式来证明自己真的只吃了一碗粉。 结果呢,最后当纳粹上台,KPD已经成了议会第二大党了。KPD还打算和纳粹在议会好好辩辩经呢,谁知道,希特勒不讲武德,来了个偷袭,搞了个国会纵火案。KPD没有防备,然后就…… 最后纳粹上台,发动战争,整个战争造成的破坏,不知道比KPD怕得要死的革命带来的内战大到哪里去了。 李谦想了想,便对朱玉阶将军道:“KDP害怕斗争,但是斗争不是你害怕,不是你妥协就能躲的开的。朱将军,我小时候看《聊斋》,看到过一个屠夫和狼的故事。那个屠夫被两只狼跟上之后,一度也想要靠妥协退让,靠把剩下的骨头丢给狼来保住自己。但是那两只狼在吃掉了肉骨头之后并不善罢甘休,反而追的更紧,一定要吃掉屠夫在甘心。最后屠夫奋起反抗,砍翻了两头狼,才赢得了胜利。帝国主义,资本主义就是吃人的豺狼,和这些豺狼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妥协退让都只能让它们的胃口越来越大,最后它们还是要吃人的。只有把它们消灭干净,鲜红的太阳才能照遍全球。KDP这样妥协退让,他们如果不赶紧改弦易辙,就必然要迎来一场极大的失败,蒙受巨大的损失。” 朱玉阶看了李谦一眼,点点头道:“涉川你说的有道理,事实上,我在和KDP的接触中也提到过这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听不进去。” “这就是走议会路线的后果了。”李谦笑了笑,“朱将军,我听人说,川康一带的藏民养着牦牛。这些牦牛平日里是直接放外面养的,根本就没有人管它们,这些牦牛自己找草吃,自己找水喝——和野牦牛都快没差别了。但是每隔几天,它们还是会自己回牧民那里去,因为在那里有盐巴舔。呵呵,KDP的那些家伙,迟早也会像那些牦牛一样,为了能舔一口盐巴,把命都送掉。” 这话说得是相当的重了,不过朱玉阶并没有反驳,只是叹了口气。这时候,希尔停了下来,指着一处房子道:“这就是我家了。” 两个人将希尔送进去,陪着他和他的家人略说了两句话,便告辞离开了。 回到朱玉阶的住处,两人在他的小客厅里面坐了下来,朱玉阶道:“涉川,我这里有云南的茶叶,你要不要试试?“ “哦,是普洱茶?那可要来一点,在法国,弄不到什么好茶叶,家里带来的一点茶叶,三下两下,就被他们分光了。就跟一群蝗虫一样,害得我只能去喝咖啡。”李谦哈哈笑道。 “是普洱茶。”朱玉阶也笑道,“我这里人少,所以我还能存得下这些东西。而且普洱茶的味道很特别,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 朱玉阶一边说,一边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些茶叶来,泡了两杯茶,把其中的一杯递给李谦道:“我是粗人,弄不来那些泡茶的道道,只知道就这么开水一泡就喝。涉川不要嫌我这里的茶水不香。” “我喝茶也没那么多讲究的。”李谦一边笑,一边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又道:“《红楼梦》中,妙玉说‘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但是我一向就是饮牛饮骡的。那些矫情的品茶规矩,我是一点都不管的。” 两人便一起笑了起来。接着李谦就又问起朱玉阶此后的打算。 “过一阵子我可能就要去柏林了,KMT要在柏林建一个支部。”朱玉阶回答道,“至于后面的事情,那还要看组织的安排。” “我想朱将军可能很快就要回国了吧。”李谦道,“我知道国内已经开始建设革命军队了,显然,统一中国的革命战争很快就要开始了。朱将军这样的军事人才,怎么会被长时间放在国外呢。就是我,过两年,说不定也要回国了。” “涉川你要回国了?”朱玉阶问道。 “嗯,北伐革命也快了。国内的那些军阀的军队,论战斗力是完全不能和革命军队相提并论的。所以我相信,北伐的革命军打垮他们,并不困难。一旦我们打垮了这些军阀,就可以进入国家建设的阶段了。别的不说,我去搞搞数学教育,应该还是可以的。” “涉川这样的大才,哪里只有这么点用处?”想到革命很快就能成功了,朱玉阶也忍不住笑了。 “不过,我还是有点担心。”李谦又道。 “涉川担心什么?“朱玉阶问道。 “朱将军,如今在中国,最为反动,最反革命的势力有哪些呢?“李谦问道。 “封建地主、军阀、帝国主义列强。“朱玉阶回答道。 “封建地主先不说了,尸居余气而已,不足为虑。“李谦道,”但是帝国主义列强可不是这么好对付的。那些军阀,其实都是他们的白手套而已。我们要革命,要建立一个新中国,就不可能不损害他们的利益。而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就不可能不反对我们的革命。除非我们也像辛亥革命那样,承认他们的利益不可侵犯。但是,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还革个TMD什么命呀!“ 朱玉阶听了,也点了点头:“帝国主义对于中国人民的欺凌喝压榨必须被阻止。所以我们的确要面对这些家伙的干涉。” “就我看来,帝国主义对我们的干涉,可能有两种方式。”李谦道,“第一种就是他们当年对付革命之后的苏联的方式,直接组织联军,干涉我们的革命。第二种,则是利用他们在中国的利益代言人来对付我们。嗯,朱将军,你觉得他们会用哪一种方式?” 朱玉阶听了,呵呵一笑道:“不管是哪一种方式,敌人来了,我们自然只能接着了。嗯,涉川你觉得会是哪一种方式呢?“ “我觉得他们肯定会先采用第二种方式。”李谦道,“这些帝国主义,都是一帮子做买卖的家伙。他们最愿意做的第一是没本钱的买卖,当然,便是没本钱的买卖,其实也是很要本钱的。如果要弄一支八国联军来干涉中国的革命,成本可不低。相形之下,利用中国的反动分子,成本上要低不少。而且现在各个帝国主义国家内部也不见得太平,又要谋划怎么对付苏联的事情——毕竟,只要苏联存在,就是对资产阶级的利益的侵害。有那个力气万里迢迢的来对付我们,还不如用来对付苏联呢。” “这么说来,苏联什么都不用做,也是帮了我们的大忙的呀。”朱玉阶笑了起来。 “哪里只是帮了大忙而已?”李谦想,“在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伟大的国家,他用他的诞生启迪了我们,给我们指出了走向辉煌的道路;他的成长保护了我们,为我们吸引走了多少明枪暗箭;最后他还用他的灭亡警醒了我们,让我们知道,堡垒总会在内部被攻破。这个国家对于我们中国的帮助,哪里只是帮了一个大忙这么简单?” “帝国主义利用我们中国人中的败类来破坏革命,无非两个做法,一个是给那些军阀更多的支持。不过……”李谦摇了摇头,“只是我国的这些军阀,都是些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守护之犬而已。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靠他们,给再多的钱,再多的东西,都没什么大用。” “不过要是他们真的有用,只怕帝国主义才不会扶植他们呢!”朱玉阶也笑了起来。 “所以,他们真正最危险的,就只有一招了,那就是在革命队伍的内部,收买叛徒!”李谦沉声道,“我们的革命队伍,并没有真正经历过多少锤炼。KMT的原本人马当中,什么样的家伙没有,混黑帮的,当买办的,地主出身的,样样不缺,这些人在帝国主义的糖衣炮弹下,能不能站得稳,我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所以,我觉得,在革命中,我们一定要对KMT的那些人保持警惕。革命形势越是好,就越要警惕,因为那个时候,反革命的家伙们愿意出的价码就越高!” 第四十八章,最后的准备工作 李谦估计朱玉阶很快就会回国,这个估计的确是正确的,只是过程和李谦想象的不太一样。就在李谦离开哥廷根返回巴黎之后不过半个月,他就从希贤童鞋那里得知,朱玉阶将军因为参加街头斗争,被捕入狱了。 按朱玉阶写给李谦的信中的说法就是,在游行示威的过程中,他们再次遭到冲锋队的袭击。工人纠察队试图掩护参与示威的群众撤退,和冲锋队打了起来,然后,随着一阵哨子响,冲出一群挥舞着警棍,手里拿着手铐的警察。然后所有在和冲锋队的人对打的纠察队员都被抓了起来,而冲锋队的呢,却都啥事没有,甚至还能趁着纠察队的人被警察铐起来了,冲上来拳打脚踢一番。朱玉阶将军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因为在大街上“斗殴“被警察抓了起来,丢进了监狱里。 朱将军原本以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KPD总该警醒一点了,没想到等他从监狱里面出来了,才发现,KPD已经又向后退了一步,再次给纠察队捆上了几道绳子,虽然还没有解散纠察队,但是纠察队的行为准则已经和后世某国的正当防卫有得一比了。 KPD的一些人还觉得,纳粹的野蛮行径会引起广大的德国人民的厌恶,而广大的德国人民肯定会在大选的时候,给那些纳粹一个狠狠的教训的。 朱将军被人家保了出来,但是不久之后,他再一次在一次街头的活动中被捕。然后朱将军就被德国政府驱逐了。于是朱玉阶将军不得不离开德国,先去苏联,然后再回国。 不仅仅是朱玉阶将军走了,就连希贤童鞋也要离开巴黎了。不过他并不是回国,也不是去苏联而是去了里昂。因为那边也是华人较多的地方,自然也是党在海外的一个重要据点,如今,KMT也想要在欧洲扩张,于是希贤就准备到那边去,给党的机构再多挂一套牌子。 而李谦呢,也打算这个学期,拿到学位之后,就回国了。按正常的学制,李谦距离拿学位其实应该还很远。但是考虑到李谦已经都可以和在数学家大会上做分组发言了,平时也时常和嘉当、希尔伯特这样的大佬谈笑风生的,甚至没事了干点简单的事情休息休息大脑,还能让物理学家吵成一片。这样的人,你让他现在还顶着一个学士的帽子,还要好几年才能换帽子,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呢?人家要是选一个英国学校,拿学位要快多了。 不过既然已经有了在本科跳级的 毕业的先例了,那么硕士,甚至是博士什么的跳个级也没啥。将来,将来的学生,要是也能得到大家的一致推荐,完全也可以嘛。于是嘉当帮李谦赢得了一个跳级获得博士学位的机会。当然,为了保证不会被人家指责说他以权谋私什么的,嘉当先生表示:“李,你的这篇论文的水平一定要有保证,嗯,最好能达到德布罗意的那篇博士论文的水平。” 德布罗意的博士论文,就是他提出物质波的理论的论文。这是一篇可以在科学史上留得下名字的论文,嘉当提出的这样要求可不是一般的高,不过嘉当觉得,要求提的太低了,那是在侮辱李谦。当然,李谦很想表示,俺愿意接受侮辱。 不过要认真说,这个要求还真的难不住李谦。“信不信惹毛了我,我就写个几百页的论文,把费尔马大定理证明出来给你们看看!”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这个工作量还是太大了一点,最好还是等等,等大家在他的引导下,把一些相应的工具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再说。 不过这样一来,李谦就要从新找一个目标了。 “弄点什么呢?要不我来把概型引入到代数研究中来?这个工作的意义的深远,嘉当先生看一眼就知道。” 在将概型引入之后,在此基础上,就有办法证明韦伊猜想了,啊,不对,在这个时空里,它已经叫做李谦猜想了。 “真的要把这个工作做了,只换一个博士,实在是有点亏。”李谦颇有点小家子气的想道。不过好在后面能用来骗名声的东西还多的就是,于是李谦便将自己的打算和嘉当先生讲了讲。 “你是想要利用这个来解决你的那个猜想?”果然,嘉当先生很敏锐地就发现了问题显然,嘉当先生对于李谦猜想也有不少的思考了。 “是的,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路子。”李谦回答道。 嘉当先生想了想道:“从直觉上,我觉得这是个有意思的方向。嗯,值得试一试。至于更多的东西,我还要再想想,然后才能和你谈。“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虽然大数学家们因为他们的天赋和经验,都有着惊人的直觉,但是像数学这么复杂的东西,光靠这两样还是不够的,还需要认真的思考才行。 嘉当先生直到两天之后才给李倩答复,他赞同李谦的方向,并期待李谦能在这个方向上做出新的成绩。 时间渐渐的过去,随着巴黎的天气越来越热,,一转眼已经是七月初了,李谦的论文渐渐地开始成型了,李谦估计再有一个月左右,他就能完成这个工作了。 而在此期间,更多的他熟悉的童鞋陆续离开了法兰西,返回了祖国,加入到大革命的队伍之中。因为人数减少了,李谦原本的数学课也暂停了。说是暂停,但是包括李谦在内,大家都知道,至少在法国,复课的可能性已经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了。 “等博士到手,我就回国。“李谦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天中午,李谦窗外的知了正叫得起劲的时候,一辆汽车开到了李谦的楼下。德布罗意从汽车上下来,一手拿着一份杂志,走上了台阶。 德布罗意如今也是这里的常客了,房东早就认识他了。打开门,看到是德布罗意,房东便道:“李先生在楼上呢。” 德布罗意道了声谢谢,便上了楼。 “李,不好意西,我又有事情要麻烦一下你,希望不会干扰你得工作。”一见到李谦,德布罗意便开口道谦道。 “有什么事情?”李谦道,“我最艰难得那一部分工作已经结束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一些琐碎但是已经没有多少难度的东西了。所以比不用担心打扰了我。” “哦,是这样,不久之后,我要去参加一次学术会议,关于量子问题的。就在前天,海森堡突然抛出了这么一篇论文,我研究了好久,勉强能用,但是却完全没有看明白。他用的数学工具,对我来说,太不友好了。”德布罗意一边说,一边摸着脑袋,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看看?”李谦道。 德布罗意便将论文递给了李谦。 “嗯,《关于运动学和动力学关系的量子论解释》。”李谦便往下面继续看了下去。 “原来是矩阵力学呀。这东西和常用的数学工具不太一样,难怪德布罗意会看不明白。”李谦一边看,一边这样想道。 “嗯,路易,矩阵这个东西呢,其实是一种相当古老的数学工具了,只是现在用的不多……“李谦便给德布罗意做起来讲解。 德布罗意便在一边听着,不时地还提一两个问题。从这些问题中可以看出,最近德布罗意在数学上还是很下了点功夫的。 “该不是被海森堡刺激到了吧?”李谦忍不住这样想道。 不过海森堡虽然在另一个时空中有算个对数都算错了黑历史,但是,海森堡的数学水平其实真的不错,从他弄出了矩阵力学就可以看得出来。当然,这个不错,也还是在物理学家范围内的不错。 “嗯,现在明白了吗?”在讲了一大阵子之后,李谦最后问道。 “还是没全明白。虽然现在套着公式也会用了,但是,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且,这东西完全是空的,太不直观,太不友好了,真是让人讨厌。”德布罗意摇摇头道。 “要直观友好一点,也不是不可能。”李谦道,“事实上,完全没有必要用这样笨拙的数学方式。嗯,他的这套东西,是从粒子性,不连续性的特征入手的。既然粒子有波粒二象性,那么就肯定也会有一个从波动和连续性的角度的,和这个完全等价的数学手段。嗯,我想想看……” 然后这一想想看,整个下午和整个晚上都过去了,当第二天早上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时候,李谦终于丢下了手中的铅笔:“应该就是这样了,你看我们完全可以从波动的角度去阐释它,而且我刚刚也证明了,这两个方法,在数学上完全是等价的。” “但是李,这个公式可爱多了。啊,我i真是太爱你了,你要是个女人的话……” “别胡说,路易。”李谦板起了脸,“我可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和那些傻瓜们在报纸上斗段子了。” “李,我们都知道你不想,但是我们大家都很想看到这个。” “不,路易,你没有,你不想,明白吗!好了我们要赶紧把这些东西整理起来,好歹也是一篇能骗点稿费的论文呢!” 第四十九章,我们中出了一个奸细 “不,李,这可不仅仅是一篇能骗稿费的论文,这篇论文完全可以留在历史上。成为科学史上闪闪发光地珍宝。”德布罗意很激动地说道。 “然而,嘉当先生肯定不会同意为了这篇论文,就给我一个数学的博士学位的。”李谦摇了摇头。 这也是真话,因为这个论文在物理学上面虽然非常重要,但是在数学上,这仅仅只是对已有工具的运用而已,并没有什么新的创建,所以这样的论文如果作为数学论文,想在嘉当先生那里通过,那就真是“白日做梦”。 “你说的是,嘉当先生……好吧,我们赶紧动手把文章弄好吧。” “我说你不饿吗?”李谦问道。 “啊……”德布罗意愣了一下,“该死的,李,你真不是个好东西,你一定会巫术,我要到宗教裁判所举报你。刚才你们开口之前,我还没有饿,但是现在,我的胃里面已经伸出无数只手来了。不行,我必须立刻去安慰我的胃。我们先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然后……” 德布罗意打开窗户,伸出头往下面望了一眼。看到汽车就还在下面,便朝着下面喊道:“帕特,帕特!“ 因为德布罗意一开始根本没想到两个人会在这里一忙一整夜,所以他也根本就没想到该让司机先开车回家去。司机自然只能在车上等他,所以这会儿车还在楼下,好在司机帕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便自己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听到叫声,司机揉揉眼睛,醒了过来。 “啊,德布罗意先生,您忙完了?”司机赶紧坐了起来,从后座出来回应道。 “还没有,不过我快饿死了。快去帮我拿点吃的来。” 帕特应了一声,就往不远处地一个面包店过去了。 “好了,吃的东西马上就到了。”德布罗意道,“现在,我们接着把这些东西好好整理一下。嗯,李,你打算把它投到哪家杂志?” “《科学》吧,它给的稿费高。”李谦回答道。 “李,其实你不缺钱的。我听说你们家是开银行的。” “但是我的朋友多呀。而且老头子给我的年金并不多。” 因为现在并没有什么难以处理的问题了,所以两个人在一边将论文成型,一边还能胡说八道一番。 “李,讲个段子吧,要不然实在是饿得难受。该死的帕特,怎么这么慢。” “好吧,嗯,有一天爱因斯坦先生和玻尔先生一起坐热气球,突然一阵风把他们吹进了一大片云雾里面。两个人在云雾中迷失了方向,过了好久,云层终于有了一条缝隙,他们看到有两个人正站在附近的山顶上。 “嘿,能告诉我,我们在哪里吗?”玻尔先生大喊道。 那两个人却不回答,过了好半天,直到他们又被风吹进云层之前的最后一秒,那两个人才朝着他们喊道:“你们在气球上!” 玻尔先生只来得及说了一句“狗屎”,气球就又被吹进了云里。 “啊,玻尔,我敢肯定,山顶上的那两个家伙是数学家。”爱因斯坦先生说。 “为什么?” “第一,哪怕是这样简单的问题,他们也要想很久;第二,他们最后的回答实在是正确得没法再正确了;第三,这个正确的答案屁用没有。 这时候,希尔伯特先生和嘉当先生也开始下山了。希尔伯特先生说:“我敢打赌,气球上的两个家伙肯定是学物理的。“ “为什么?” “因为第一,他们总是问那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而且在给定条件的时候总是非常的不严谨;其次,他们总是急于得到答案;最后,他们总是对事实不满意。” 两个人这样说着,帕特总算是把面包送过来了。 两天之后,李谦也将自己的博士论文上交给了嘉当先生,现在就等着评审了。偏偏评审团的好几位先生都不在巴黎,所以最后的论文评审和答辩也需要到一个多星期之后了。于是暂时李谦倒是啥事都没有了。 于是李谦便打算去一趟里昂,看看希贤童鞋他们。不过这时候德布罗意却又找了过来。 “李,你的那篇论文……” “波动函数的那个?”李谦道,“这篇应该还没来得及刊出吧?” “当然,等《科学》刊出它,至少是半个月之后了。”德布罗意回答道,“不过我已经给一些朋友看过了。他们都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公式。比那个矩阵什么的,实在是好多了。我听说你这阵子没啥事,后天我们在布鲁塞尔有个会议,你是知道的。要不和我一起去玩玩?就当散散心也好。” 李谦想了想,又问道:“有哪些人参加?爱因斯坦,玻尔,海森堡他们在吗?” “爱因斯坦在,但是玻尔和海森堡他们不在。”德布罗意回答道。 李谦明白了,这就是一个爱因斯坦派的内部会议。在物理学上,尤其是在量子力学上,如今是有两个派系的,一个是以玻尔为首的哥本哈根派,另一个就是爱因斯坦派。虽然相比人才济济的哥本哈根派,爱因斯坦派的规模要小得多,除了爱因斯坦本人,剩下的就是小猫小狗两三只了,就连德布罗意都能大将了。正所谓,爱帮无大将,德布罗意做先锋。 “我又不是物理学家,我去干什么?”李谦道。但是同时他意思到,这可能是一个大出风头的机会。 “波函数看着很友好,很好用,但是真的等到波函数坍缩的时候,你们就都要傻了眼了的。”李谦颇有些不怀好意的想到。 “你在物理学界已经有不小的影响了。加上这篇你是第一作者的论文,你现在可以说是所有数学家中最懂物理的,所有物理学家中最懂数学的了。”德布罗意道。 “所有数学家中最懂物理的肯定是希尔伯特先生。而所以……我是数学家,不是物理学家。不过我可能是目前所有数学家中第二懂物理的。”李谦笑着纠正道,“嗯,路易,你该不是担心在会议中,遇到了和论文相关的数学问题,无法解答,所以把我拉过去给你壮胆子吧?” “就算是吧。嗯,你就冒充一下我的助手,这样当有人问我一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数学问题的时候,我就可以说:‘这太简单了,我的助手都能回答。’哈哈哈。怎么样,我们来合作演一下这个段子?” “没用的,我是黄种人,太显眼了。”李谦道。 不过李谦还是同意了和德布罗意一起去。一来他本来也没什么事情,二来呢,正好在回国前再狂刷一波声望。要知道到了国内,尤其是到了412,这每一波声望,都是可以按照某种方式折算成血条和防御值的。当然,这个防御值要按照暗黑的算法,算闪避率。 于是,李谦便和德布罗意一起去了。因为是临时起意,所以并没有来得及给李谦弄个正式的邀请函。不过如今以德布罗意的身份,带个把人进去本来就没问题。而且以李谦现在的“成就”,也不会有人真的来阻拦他。 到了会议地点,布鲁塞尔郊外的某处庄园,在门口,德布罗意展示了自己的邀请函,接着大家本来就可以进去了。但是德布罗意却突然又指着李谦介绍了一句:“嗯,这是我的助手。”一边说还一边朝着李谦挤眼睛。 好吧,李谦决定,不跟这个逗逼一般见识。 李谦不仅是不和德布罗意计较,甚至他还和德布罗意沆瀣一气。他还特意带了个帽子,又在鼻梁上架上了一个大墨镜,然后还将领子竖了起来来掩盖身份。 第二天会议开始了,大家都在第一时间发现德布罗意的这个打扮奇怪的助手。 “哦。这是我的助手Lee,他有卟啉病,所以必须尽量的避免光照,不过Lee很有才华,对科学也非常的有研究。”德布罗意向大家介绍到。 越是大家立刻就对这位“Lee”充满了同情和钦佩——一位有这样的疾病的人,居然还这样对科学充满热爱,这真是太感人了。 接着会议便开始了。很快就轮到德布罗意来宣读他作为第二作者完成的,关于波动力学,以及它和矩阵力学在数学上的等价的论文。虽然与会的人基本上已经都提前看过这篇论文了,但是大家对这个成就还是非常的喜爱,包括爱因斯坦在内,相比矩阵,也都是更喜欢波函数一些。不过很快,爱因斯坦就提出了一个问题:“这个公式当然是比矩阵容易理解多了。当然,既然它们在数学上是等价的,那么它们也就有着一样的问题。那就是这个函数,它的实际意义是什么呢?” 对此,德布罗意当然是没有答案的,本来呢,他应该说“我现在还没有答案”,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作死之心突然熊熊燃烧了起来,于是他便回答道:“这个问题简单,我的助手都知道怎么回答。李,这个问题,你来回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