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魂消散
天界，桃花林。
璃落端坐在石凳上，放下刚刚用来传讯的璇玑镜，羞涩的捂着脸，满心欢喜的等待着。可是一刻，一个时辰，三个时辰，六个时辰过去了，璃落等的眼睛泛酸，还是没有等到应约的人。
璃落眉头微簇，有些不解，夙夜哥哥在做什么呢？
为什么还不来？
她终于失望的放下璇玑镜，趴在了石桌上，以脸贴面，冷冰冰的触感像是穿透了她的身体，也冷了她的心。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细细的脚步声，璃落一惊，满眼希冀的起身回头——
来人穿着白色的长袍，清隽至极，但……却不是她要等的那一位。
巫言眼见着璃落那双漂亮的眸子从灿烂到暗淡。
从前的璃落神女高高在上、尊贵至极，众神只有仰望的份，但现在的璃落仙官天真烂漫、毫无心机，纯粹的像一汪清露，却让人多了几份怜惜。
一百年前魔族封印意外破裂，无数魔族倾巢而出，人界大乱。璃落父亲战神璃刃奉天帝之命出征，却一战而陨。
其女璃落深感蹊跷，前往查探，却被狡猾的魔族以饵擒获，幸得上神夙夜率天兵将魔族击退加固封印，并救出了深陷魔域的璃落，而璃落却已被魔气侵蚀，不得已剥离被侵蚀的一半神魂，虽得以存活，却也因此导致神志缺失，行为言语形似凡人幼童。
往日备受仰望的神女璃落瞬间落下神坛，降为仙官，成为了众神私下里称的——残神。
“璃落，别等了，他不会来了，快回吧。”
璃落抬起茫然的眼眸：“你怎么知道？”
巫言沉默，因为他看到夙夜上神正与别的女仙浓情蜜意。
巫言垂下眼睫，有些不忍，扯了个谎：“天帝唤他商议一些紧急事宜，短时间无法脱身，改日再约他如何？”
璃落眼神一亮，脸上绽出一抹笑颜：“嘻嘻，我就知道，夙夜哥哥不是故意不理我的！”
巫言心尖一颤，闭了闭眼。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谁让她满心念着的只有那个人，偏偏那个人却对她视若无物。
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巫言迟疑说道：“璃落……你的神魂，似是出了些问题。”
神仙其实也是会生病，只不过神仙与凡人不同，病的不是肉体。
巫言是天宫第一医仙，当年璃落被魔气侵蚀，是巫言一手将其被侵染的那一半神魂剥离，保住了她另一半神魂。
可如今，这另一半的神魂也出现了问题。
璃落知道自己的神魂少了一半，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疑惑地看着一脸凝重的巫言：“我的神魂怎么了？”
巫言深吸了一口气，食指在她脑门一点，空气中荡出一丝波纹，随即一怔：“怎会……怎会有神魂消散的迹象？”
璃落迟钝的眨了眨眼，神魂消散？
父亲当时便是神魂消散，再也找不到了，她伤心难过了好久好久。
璃落顿时露出一丝惊慌，若是她不见了，夙夜哥哥找不到她该多着急啊！
想到这里，她急忙转身跑走。
巫言眉头紧蹙，也没有拦着，只是伫立在原地思索。
神魂消散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一般只会出现在寿命将至的神仙身上，可璃落虽只有一半神魂，却远不到寿命将至之时，此刻却……肯定有其他原因！
他转身，朝医仙馆的方向而去，他要去找找看，古籍仙典上是否有记载类似的情况。
璃落一路跑至夙夜上神的仙府，却被仙娥告知夙夜上神不在。
璃落蹲在门口的柱子边上，眉眼间满是坚定——
她要等到夙夜哥哥回来！
不知过了过久，璃落觉得自己的腿已经没有了知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镶着金色纹路的黑色长靴。
“你在这里做什么？”那道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冷漠与无情。
她迟钝的抬起头，视线中出现的那道身影是她心心念念的夙夜哥哥！
璃落瞬间清醒了过来，欣喜的想要起身，却因为腿部失力一个踉跄向前跌去。
嘭——
璃落摔倒了。
没有人接住她。
璃落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爬了起来，还没站稳便却听到一声娇俏的笑声——
“呵呵……”
璃落顺着声音看去，一瞬间的怒气压过了见到夙夜的欣喜——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这个骗子！坏仙！”
紧跟在夙夜身后的女仙容颜娇美，一双八字眉自带忧愁，我见犹怜，而这张脸，化成灰璃落也认得！
璃落虽然失去了半个神魂，却并没有丧失记忆！
当初在魔域，正是这个女仙用父亲的消息将她骗入敌营，却原来是引君入瓮，最终害她被抓。
早在之前她已经探查到父亲陨落的线索，矛头直指神界内部有叛徒，而璃落经历这一遭，直觉害父亲和她的应是同一个叛逆。
一时之间，璃落失去理智，伸手就要去抓这女仙。
“夙夜上神！”
霓裳眸光一闪，迅速缩到夙夜身后，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夙夜抓住璃落的手腕，用力的甩开——
“胡闹什么！”
璃落再次摔倒在地，她瞬间呆住。
“夙夜哥哥，是她害我被魔族抓住的……父亲的死也可能跟她有关！”璃落喃喃，委屈极了。
那女仙从夙夜身后探出头，细长的手指抓着夙夜的袖子，慌乱无措的摇头，眼眶一红，泪珠儿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声音细弱：“不是的，我没有！夙夜上神，我只是个小小下仙，怎敢陷害璃落神女……”
夙夜眉头一皱，看着璃落，语气不佳：“休要胡言乱语！霓裳不会做那样的事！”
他伸手揽住霓裳，俨然一副保护的姿态，两人从璃落面前走过，头也不回的踏入仙府……
第2章 生死有命，何须难过
璃落回忆着夙夜刚才寒冰一般的面孔，心疼极了！
那明明是个坏女仙，夙夜哥哥为什么要护着她？
而且他明明答应过要与她结为神侣，难道他都忘记了吗？
她忍着泪，不知道心里是难过夙夜哥哥不相信她，还是难过他对别的女仙那么温柔。
璃落咬了咬唇，挣扎着起身，拎着裙摆连忙追了进去。
府内仙娥看到的便是一身狼狈的璃落，发丝乱了，珠花要落不落，裙摆磨出一条口子，若不是天宫不染尘埃，怕不是还要脏兮兮的。
璃落追进院子，却早已没了夙夜的影子。
仙娥习惯了这个天真烂漫的小仙官时长来找自家上神，对这两位的事情也一清二楚，却也不好多嘴，只是熟练地为她泡好仙茶，上了点心。
夙夜将霓裳安排在仙阁，神念一扫发现璃落还未离开，眉头一皱，转瞬之间出现在她面前。
“璃落，你为何还在？”
璃落连忙放下茶杯，迎了上去，一双眼眶通红的望着他，欲言又止。
夙夜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一副狼狈的样子，眸中闪过一丝嫌弃。
曾经的神女怎么变成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璃落抿着唇，半晌才道：“夙夜哥哥，你忘了今日与我在桃花林有约了吗？”
夙夜一顿，眸中划过一丝暗色。
之前她传讯来时说有事相商，他确实也答应了，但……
“霓裳突发隐疾，我与她相识五百年，自然不能不救，因此耽误了时间。”后来更是忘记了应约之事，只是这话不能说与这个呆子。
璃落从来不知夙夜与霓裳相识，百年间从未见过他们有任何交集，为何偏偏是霓裳？
“夙夜哥哥，你听我说，那个霓裳真的是个坏女仙，之前在魔域就是因为她告诉我父亲的消息，我才被魔族抓住的！”
“够了！”夙夜逼近璃落，一字一顿：“不要让我听到你在诽谤霓裳的话！先不说霓裳只是一名下仙，又身患隐疾，根本无法进入魔域，单说你不听军令孤身前往魔域被抓之事，本就是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璃落呼吸骤停……
原来，在夙夜哥哥眼里，她被抓受尽折磨竟是咎由自取？
“夙夜哥哥，为什么这么对我？”璃落神色恍惚，呆呆的呢喃：“你明明还答应了娶我。”
“你果然是神志不清，我何时说过要娶你的话？我要娶的是霓裳。”夙夜冷笑一声，觉得眼前的这个曾经的神女当真是坏了脑子，全是胡言乱语。
轰——
璃落脑中宛若惊雷，嗡鸣不断。
他……为何忘记了？为何要娶那个坏女仙？
“劝你离开这里，否则别怪我亲自动手。”夙夜保留着最后一丝情面。
璃落一惊，他在赶她走？
夙夜冷眼瞧着满眼惊惧的璃落，心中毫无波澜。
若不是因为他与战神相交多年，才对其的遗孤多了几分照应，否则她璃落如何，与他何干？
璃落只觉胸口闷闷的，眼前似乎开始发黑，忍不住问道：“夙夜哥哥，你当真对我就没有一点点喜欢？”
若此次能解决掉这块牛皮糖，倒也不失一件好事，是以夙夜回答的直截了当——
“无，我心中只有霓裳。”
璃落不甘心的再次问道：“若我神魂散尽，你是否会有一丝难过？”
“神亦无长生，生死有命，何须难过。”
夙夜说的平静，却不知璃落心中是如何刺痛。
勉强扯起一丝笑容，璃落手脚冰冷，她斜目，看到了一个人。
霓裳！
屏风后面露出来的那张脸可不就是霓裳？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与她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全然不同！
“是你！是你这个坏女仙对夙夜哥哥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忘记了娶我的承诺！”璃落心潮起伏，冲上去将霓裳扯了出来。
霓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但很快用恐惧掩盖，如同风中蒲柳，柔弱的喊着：“神女不要！阿夜救我！”
璃落本没打算对霓裳如何，只想与她对峙，却听她如此亲密的唤着夙夜，一股怒气直冲心头，抬手便要打下去。
夙夜看到璃落的动作，怒意终是爆发，挥袖之间带了神力，一道白光直冲璃落而去。
璃落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强大的力量突至，将她整个身躯震了出去，转瞬间狠狠的砸到地上。
心口一震，一丝红色的血液从唇角渗了出来。
夙夜哥哥，打了她……
夙夜揽住瑟瑟发抖的霓裳，连忙安抚，扭头看到呆滞的璃落，咬牙切齿道：“璃落，你别太过分！”
第3章 取你一根仙骨
璃落缓缓抬头，眸中带着夙夜看不懂的情绪。
她真傻，夙夜哥哥不喜欢她，她终于明白了。
可怎么办，即便他对她如此无情，可她还是对他恨不起来。
“夙夜哥哥……”璃落轻声唤着，深深的看着那个把别人抱在怀里的男子，像是要将他的模样牢牢印在心上。
“滚！”夙夜没了丝毫耐心，他的眼神冷漠如寒冰，像是刀子一样扎在璃落心上。
璃落爬起来，脚步虚浮，眼泪落了下来，她哭着喊道：“夙夜哥哥，从今往后，不复相见。”
“正合我意。”
曾经她最喜欢的那道声音，最终亲自将她的情思全部斩断。
璃落一摇一晃的离开，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这里了。
霓裳将脸埋在夙夜怀里，掩饰着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声音却满是歉意：“阿夜，是我对不起璃落神女，若没有我，你与她定是天作之合……”
夙夜打断她，大手轻抚她的发丝：“胡说什么，我只有你，万万不可能娶她，不要多想。”
随即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气温柔缱绻，与对璃落时大相径庭。
霓裳终于满意了，内心窃喜着。
尊贵的上神啊，还不是被她所迷惑了？
可怜的神女，注定了被遗忘被抛弃，或许早早消散在魔域，对璃落反而是最仁慈的手段。
……
璃落狼狈不堪的回到自己的仙府，整个人蜷缩在墙角，空洞的眼中失去了所有光彩。
心痛不已。
璃落紧紧捏住拳头，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大脑袭来的剧痛盖过心伤，神魂震荡，如同要撕裂她一般。
“唔……”一阵阵猛烈的疼痛不断袭来，璃落忍不住痛呼出声，随即倒在地上，浑身抽搐着，不过一会儿便失去了知觉。
“璃落——”
陷入黑暗之前，她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唤声……
……
医仙馆。
巫言手中拿着一本仙典，看着床上的女仙，思绪万千。
昨夜他偶然经过璃落的仙府，想要查询一番神魂消散的情况，却不想她已失去意识，神魂激荡的严重，他只能将她带回医仙馆治疗一番，勉强稳住她的神魂。
可昨夜一过，璃落的神魂消散迹象似乎又变快了许多，如此下去，不过三月，天地间便再无璃落神女。
神魂消散，无药可医。
思及此，巫言叹了口气，终究还是拿起璇玑镜，向夙夜传了讯。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夙夜冷着眸来到医仙馆——
“她如何？”
床上的女仙清肌玉骨，容颜绝代，只是面色苍白如雪，紧闭着眸子，眉头簇起，似是在梦中经历着痛苦。
夙夜告诉巫言，他只是顾及战神的情谊，不能彻底对她置之不理。
“不太好，你可否……对她好一些？”巫言迟疑着问道。
夙夜只是蹙眉，没有说话。
巫言再次叹气，刚要向夙夜说明情况，璃落却因梦中听到夙夜的声音，清醒过来。
“夙夜……哥哥……”璃落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看清眼前的景象。
虽然她说了不复相见，但怎么可能真的那般坚决？
此时璃落以为自己还在梦中，见到了思念之人，心中激动，顿时忘却所有痛苦，欢喜起身扑向那人怀里。
夙夜眉头从未展开，看着璃落欣喜的面庞，不知在想什么，没有闪躲，被抱了个满怀。
“夙夜哥哥，我的头好疼啊。”璃落撒娇一般，如同猫咪呜咽，轻轻倾诉着。
没有得到回应，璃落也不失落，反正是梦里，她的梦里没有那个坏女仙！
没有人跟她抢夙夜哥哥了。
父亲说，凡人有句话叫“知足常乐”，她深以为然。
巫言被忽视，但他只沉默着退出去，没有打破璃落的这份‘梦境’。
晚一些再与夙夜说明情况吧。
此刻，夙夜看着怀中小小的一团，心道她终究只是个孩子心智，所以……很好骗。
“璃落。”他开口，声音极具温柔。
璃落很久没听过他这样温柔的唤她了，抬眸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心神瞬间被吸了进去。
“夙夜哥哥……是不是只有在梦里你才会对我这么温柔？好想一直梦下去……”
璃落眼中闪着莹莹的光，语气中满是期盼与欣喜。
夙夜一怔，她以为还在做梦……
“璃落，这不是梦。”
闻言，璃落愣住。
不是做梦？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果然不是梦！
夙夜哥哥“醒悟”了吗？
终究是有求于她，夙夜深吸口气，说道：“我可以答应你，负责你以后的一切。”
夙夜想，只是负责而已。
璃落却呆住了。
难道，夙夜哥哥要娶她了吗？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夙夜暗下眸色，字字清晰道：“我要取你一根仙骨。”
第4章 断骨，十指连心的疼
璃落完全沉浸在前一句话，这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啊，自然是惊喜交加，直接回道：“好啊！”
这次轮到夙夜愣住。
他看着这张单纯的面孔，喉咙莫名有些干涩，他问：“你可知取仙骨是什么意思？”
璃落摇头，她如何知道？从前也未曾听过类似的事，她只知道夙夜哥哥需要她，那就够了。
夙夜看着她全身心依赖的模样，心中划过一丝不忍，但是转瞬间消逝。
这只是场交易罢了，大不了往后他多补偿她一番。
璃落喜悦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问道：“可是……取仙骨会不会疼啊？”
昨晚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心悸不已，光是回想起来就瑟瑟发抖。
夙夜低头迎着璃落无辜的目光，手指微颤。
这个傻子……脑子里只有痛不痛吗？
夙夜缓缓伸手将她抱住，嗓音轻柔：“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可是这一次，他终究是骗了她。
“好，那我就不怕了！”璃落靠在夙夜的怀中，心中满是欢喜。
这是夙夜哥哥第一次这样抱她呢，和他以前冷冰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夙夜哥哥的怀抱，是暖的。
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啊。
巫言回来时，夙夜与璃落都已经不见了。
他皱了皱眉，也没多想，转身走向医仙馆深处……
……
夙夜带着璃落回到了仙府，一路上神色黯淡，而璃落却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般蹦蹦跳跳的。
可很快，璃落就快乐不起来了。
夙夜的仙府中，等候了两名仙官，璃落认得他们，是医仙馆的医仙。
两名男医仙见到璃落，对视一眼，双双低下头掩住心思。
夙夜牵着璃落的手，让她安心了不少。
随后的事倒也简单，璃落只是随着两名医仙的吩咐百般配合，不管是打坐调息还是内视，乖巧的像只小猫。
可璃落并没有意识到，接下来即将面临着什么。
两名医仙向夙夜隐晦的点了点头，夙夜吐出一口浊气，点头。
于是一名医仙取出一把仙匕，握住了璃落的左手，手心向下按在一块白板之上。
璃落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想要逃离，却被夙夜按住。
“不要！夙夜哥哥，他要切掉我的手！”她慌乱的惊叫着。
夙夜死死制住她，声音里带着蛊惑：“不怕，不会切掉……只是一节小指，你是神仙，很快就会长回来的。”
璃落疯狂的摇着头，颤抖着：“夙夜哥哥，不，我怕疼，我不要切掉手指！”
切掉手指，怎么可能不痛呢？
璃落只想逃走，可是她无处可逃。
夙夜神力一转，轻易将她定在原地。
璃落连眼睛都无法转动，余光扫到夙夜毫无松动的面孔，第一次意识到——
他真的好狠啊！
一旁的医仙有些于心不忍，可是夙夜上神的吩咐他们无法反抗，只得速战速决，尽量减少璃落神女的痛苦。
璃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医仙手起刀落，一节白嫩嫩的小指从她手上脱落，刹那间鲜血四溅。
“啊——”璃落尖叫着，十指连心，剧痛蔓延！
紧接着她猛然一僵，脑海中的神魂竟再次震荡，双重疼痛的夹击之下，只一瞬间，璃落失去了意识。
夙夜以为她只是受惊过度，连忙解除了她的禁制。
另一名医仙早在璃落小指脱落时，连忙用特制的玉盒将小指收起来，随即为失去意识的璃落止血疗伤，可渐渐地，他眉头不由紧皱。
璃落神女哪怕失去了一半神魂也只是降为仙官，就算一般神仙只要不是致命伤，缺失一根小指也能瞬间就会复原的。
可如今的璃落神女……
小指确实是在复原，可这速度比一般的下仙还要慢，这样下去最起码要七天才能完全恢复。
医仙立刻向夙夜汇报了此事，并猜测道：“怕是与璃落神女缺失半个神魂有关。”
夙夜闻及此，心猛的一颤，看着那只血淋淋的小手，他闭了闭眼，终究是说了句：“无事。”
只是恢复的慢些……而已。
细白的纱布包裹在璃落的手上，白嫩的小手因为缺了一节小指，显得格外不完美。
夙夜看着紧闭双眼，面色更加惨白的璃落，低声说了一声抱歉，而后将她放在床上，设下一道结界防止她醒来逃跑。
之后，他转身领着两名医仙来到另一间屋子，而里面住着的，是他的心上人——
霓裳。
第5章 沉睡近千年
霓裳远远就听见了璃落的惨叫声，心底激荡，差点控制不住的笑出声来。
在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立刻变回那副柔弱无骨的模样。
夙夜推开门，见到床上已经坐起来的霓裳，快走两步坐到床边，牵起她的手，低声说道：“怎么醒了？身体还不舒服吗？”
霓裳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他身后的医仙，自嘲笑着：“阿夜，我的隐疾已经无药可治，能在最后与你相守，我已知足了。”
“别多想，我已经找到了为你治病的方法，试一试便知。”夙夜轻柔的抚着她的头发，安抚着。
“当真？”
“嗯，两位医仙便是我请来为你医治的，睡一觉，醒来我就告诉你结果好不好？”
好，怎能不好？
霓裳笑着睡去，而睡梦过程中的事，皆在她的预料之中。
一睡醒来，看到守在床边的夙夜，霓裳眼力十足，察觉到此刻夙夜的心不在焉，她眸光一闪。
“阿夜……”
夙夜正在出神，听到呼唤才回神。
他刚刚守着霓裳，脑海里浮现的是璃落晕过去的一幕，也不知她醒来该多害怕……
看到床上的霓裳，他暗下神色，“霓裳，结果很好，再过七天，你便可以恢复正常。”
璃落的手指仙骨已经彻底融入霓裳体内，没有产生排斥反应，最终只需要再取一根璃落的胸腹仙骨为她融入，就可痊愈。
“真的吗？”
霓裳极力压抑住内心的狂笑。
她的仙骨因为魔域的诅咒被腐蚀大半，时不时疼痛就会发作，为了活下去她吃了多少苦才找到解决办法，那便是换仙骨！
还不能是一般仙官的仙骨，那样根本抵挡不住诅咒的侵蚀。
而神女的仙骨就不一样了，天生克制一切污秽！
哪怕璃落失去一半神魂，仙骨却没有变化。
不枉她千方百计将办法送到夙夜眼前，总算是有所得。
想到璃落那张倾世绝色的脸，霓裳心中的怨恨得到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璃落啊璃落，神女又怎样？
你的神侣已经变成了我的，你的仙骨也即将成我的！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斗！
……
璃落过了很久才悠悠醒来，她茫然的盯着帷帐，心中一片苦涩。
疼……
手疼，头疼，心更疼！
“夙夜哥哥……为什么要骗我？”
璃落宁愿夙夜还像以前一样冷漠，也不愿他骗自己。
“明明很疼……”
她挣扎着下床，一眼就发现了那道禁锢结界。
璃落眼神凄凉，这个结界，还是她当初教给夙夜的……
解开结界，于她而言，很简单。
……
巫言见到璃落的时候，不敢相信她为何如此狼狈。
他将她搀扶到床边，担忧的问道：“璃落，你还好吗？”
璃落摇了摇头，哽咽着：“不好……我一点都不好！夙夜哥哥为什么要骗我？”
巫言语塞，不知情况，但注意到璃落的神魂在加速消散，他一惊。
巫言神色惶惶，语气晦暗：“璃落，不要管夙夜了，他不值得……你，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原本有着消散迹象的神魂，此刻已经濒临溃散，原来的三月之期怕是只能坚持几日了……
璃落茫然抬眼，还没明白巫言的意思。
巫言垂下眸子，没有看她，“你的神魂，最多几日便会消散，会死……”
璃落一怔，下意识地问：“没救了吗？”
巫言闭了闭眼，摇头，他没有办法。
璃落眼神空洞，所有的希望消失。
所以她要像父亲那样，消散在天地间，再也不见……
她突然感觉到了恐惧，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
巫言也难受极了，心中那个隐秘的想法逐渐成型，他紧握着拳头，深吸一口气，颤声说：“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活下来。”
“什么办法？”璃落眼中升起了一丝希冀。
巫言沉默着，他的方法，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之后，璃落跟着巫言走到医仙馆深处，她从来没有来到过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冰窟。
冰窟的正中央放置着一副冰棺，棺中封存着一名少女。
她穿着桃红色的纱裙，面色红润，嘴角带笑，仿佛正在好梦一般。
“她是……”璃落茫然，不明白巫言为何要把她带到这里来。
南宇声音沙哑，艰难开口：“她是我的妹妹，漓汐。”
璃落错愕，妹妹？
跟巫言认识百年，她怎从不知他还有个妹妹？
“她已经沉睡九百多年了。”
巫言走到冰棺前，隔着冰棺抚摸着女孩的脸，“九百多年前漓汐下凡渡劫，却被魔族在心上刻下诅咒，日日承受噬心之痛，我不忍她痛苦，便施法让她陷入沉睡，如今……近千年了。”
璃落抿唇，“她好可怜……就没有什么办法能救她吗？”
“有！”
巫言猛地抬高声音，眸中闪起了光，“换心就能让她醒来。”
第6章 我救不了你
“换……心？”璃落第一次见到一向淡然的巫言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情。
“对璃落，你神魂即将消散，我救不了你，可你还可以救我妹妹！”巫言知道自己的话多么残酷，可是他毫无办法。
没有谁心甘情愿给他妹妹换心，神仙也并不是无私的。
“璃落，我深知没资格要求你救我妹妹，但目前你是唯一的希望，在你神魂消散之前，用你的玲珑心代替漓汐的诅咒之心，让她替你活下去！”
替她活下去？
璃落呆呆看着巫言乞求的目光，忽的问道：“换心会痛吗？”
巫言一愣，深吸一口气，“我不能保证，但是我会竭尽全力让你感受不到痛苦。”
而后，璃落笑了——
“好啊。”
如果，她真的能以另一种方式活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而且……
“谢谢你，没有骗我。”
巫言心尖一疼。
他突然明白，自己对眼前这个单纯的神女，有了不一样的心思，可是这份心思，还未开始便被他埋在了地里，只剩心疼。
璃落，明明这么美好，那么让人心疼，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痛苦的事？
而他，也即将成为刽子手。
“对了，我还有个心愿……”璃落想到什么，低低呢喃。
巫言看着她的容颜，眼神黯淡，“你……还想嫁给夙夜吗？”
璃落摇了摇头，“我不想嫁给他了。我只是想……跟他去桃花林，饮一次桃花酿。”
她第一次见到夙夜便是在那里，他们一同畅饮桃花酿，也是在那里，他说了要娶她……可现在他要娶的是别人，不再是她。
璃落的愿望很简单，只是想再重温一次曾经的美好而已。
她习惯了在夙夜身后等待，却迟迟等不到他的回头。
这一次，她不想等了。
巫言沉默，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罢了，随她吧。
……
又见桃花林。
璃落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璇玑镜，她刚刚与夙夜哥哥通过讯，他说马上便到。
多么熟悉的场景啊，而这一次他会来吗？
一刻钟，一个时辰……
就在璃落失望的以为他又不会来的时候，夙夜穿着一身黑色玄纹长袍翩然而至。
璃落笑了，他终于来了！
“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夙夜眉间紧蹙，似是不解。
璃落抿着唇笑了笑，没有开口。
她抬手将石桌上的桃花酿拿了起来，斟了一杯，递给夙夜——
“夙夜哥哥，你最爱的桃花酿。”
夙夜凝眸，而后接过她手中的酒杯，却没有喝。
璃落也不在乎，为自己倒上酒，一杯一杯饮上。
“霓裳仙骨有恙，时日无多，借你一根仙骨予她可救她性命，你没有一根仙骨还可恢复，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我也答应……以后对你负责。”夙夜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番。
所以，这是一场交易。
璃落明白了，夙夜的负责并不是娶她，而是像养一只宠物一般，对她好，只要她听话的取出仙骨。
一壶桃花酿见了底，夙夜滴酒未沾，璃落却已满脸通红。
她的酒量本不是这么差的。
“再来一壶？夙夜哥哥，喝呀！”璃落拎起另一壶桃花酿，直接对着壶嘴一口气喝了好几口，差点被呛到。
夙夜只是淡漠的瞧着，声音低沉：“我从不饮酒。”
璃落手一顿，抬起迷蒙的双眼，“夙夜哥哥你变了，从前的夙夜哥哥从来不会骗人的。”
夙夜薄唇微抿，心中淡淡的愧疚萦绕着心尖，但是想起方才出门前霓裳忧愁的双眼，他将那一丝愧疚压下。
这都是为了霓裳的性命。
璃落并不损失什么，最多虚弱些，他已经寻了些上好的仙草为她滋补。
彼时，夙夜腰间的璇玑镜亮了起来，他挥手一看，另一端的霓裳面色苍白，浑身颤抖——
“阿夜……我好痛！”
“霓裳，你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转头看了眼醉气熏熏的璃落，终是转身离去。
璃落打了个酒隔，自嘲的笑着，随后笑声渐渐染了哭腔，在桃林深处回荡着。
这一场桃林畅饮，以璃落喝醉为最终结局。
……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榻上，眼前是那两名断她手指的医仙。
身边躺着的，是霓裳。
两名医仙这一次又受了夙夜的吩咐，使用了仙草麻痹了璃落，璃落再次陷入昏睡。
璃落闭上眼睛，思绪飞散。
她能感受到刀刃划在肌肤上划过的感觉，但是没有断指时的疼痛。
终于，璃落放心沉睡过去……
幸好，这一次不痛。
第7章 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璃落昏昏沉沉的醒来，睁开眼缓慢转过头，环顾一下自己所处的环境。
很陌生，她不认得。
右胸下方处有些空荡荡的，那是她被取走仙骨的位置。
一旁守候着她的巫言，看着她醒来，他背在身后的手微微颤抖，语气中满是担忧：“璃落，你怎么样？”
璃落扯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声音沙哑：“还好。”
顿了顿，她又问：“霓裳得救了吗？”
看着那张天真的面容，巫言喉咙堵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好半晌，他才挤出一点声音：“他们正在为她融骨，顾及不上你，你好好养着，不用担心他们找到你。”
巫言趁夙夜为霓裳融骨时，偷偷将璃落带了出来，夙夜的心思都在那一边，璃落的去向他根本不会关注。
璃落默了一会儿，幽幽说道：“巫言，我感觉我撑不了多久了……现在就换心吧。”
“你……”巫言猛地一怔，看着璃落苍白无力还勉强笑着的面容，明白她的意思。
她……累了啊。
哪怕还能再撑一天两天，可是她不愿了。
……
医仙馆深处的冰窟，璃落第二次来这里，却也将是最后一次。
她躺着冰床之上，安静极了。
身边的冰棺内，躺着那个昏睡的女孩，漓汐。
巫言忍着手上颤抖，将寻来的麻醉仙草为她用上。
一天之内连续两次使用麻醉仙草，璃落似乎产生了一些抗性，足足过了一刻钟，药性才开始生效。
璃落强撑着厚重的眼皮，发出细微的声音：“巫言……”
“怎么？”巫言连忙凑到她身前，“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心愿？”
这将是他与璃落最后一次说话。
璃落眼前被白色的雾气蒙住，仿佛一个漩涡，将她的心神吸了进去。
“记得让漓汐替我多看看这个九州，多体会一番美好的事物，不要再……爱错人……”
巫言顿时红了眼眶。
“我……好像看到了父亲……他来接我了吗？”璃落笑了起来，她闭上眼睛，笑容浅浅：“谢谢你……”
巫言在听到那三个字时，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
一边是无法挽救的心上人，另一边是还有一线生机的妹妹，巫言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他的选择没有错……
可终究，是他欠了她。
往后余生，他将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当那一颗闪着玉色的琉璃心漂浮在空中之时，它还在跳动着，巫言手一抖，险些失手。
他稳住心神，强迫自己继续……
……
另一边，夙夜眼看着两位医仙正在为霓裳融骨，忽然心尖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将这莫名的情绪压了下去，以为自己是担心霓裳融骨失败。
不到半个时辰，霓裳融骨成功，这也代表着她迎来了新生。
还未等他欣喜，天边突然出现异象，那是医仙馆的方向。
大片大片的粉色云彩聚集着，桃花飘散，香气四溢，一场细雨降落在人间。
人间干涸的土地得到了滋润，人间百姓直呼上天有眼，降下福泽。
可天宫的诸位神仙都知道，这是神殒。
每一位神仙陨落之时，身体将化为最纯正的神力回归天地，引发异象，而神魂将回归轮回司，进入下一个轮回。
可能成为一个凡人，甚至一株草、一棵树、一只动物。
只是不知，这漫天的桃花飞散，是哪一位神仙陨落凝成的异象？
天宫四处，纷纷开始打探。
夙夜远远瞧着那一片桃花飞舞的场景，不知为何胸口疼闷，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这边，巫言呆坐在冰棺旁，视线所及，是神力凝成的桃花花瓣开始消散，那张石床上已经没了佳人踪影。
巫言失魂落魄的站了起来，心口剧痛，一时间无法自持，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
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璃落神女。
而不过半天，天宫的轮回司处传出消息，陨落的是璃落神女，只可惜璃落神女名字印上轮回簿不到一刻，就彻底消失。
这也就是说，曾经风华绝代的璃落神女，已然魂飞魄散，没有了轮回。
一时之间，众神议论纷纷。
而听闻这一消息的夙夜，不敢置信！
胸口似乎有什么破茧而出，让他心神俱裂——
神魂破碎，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第8章 你可曾心中有愧
不，不可能！
璃落她，不会烟消云散……
夙夜立刻赶来轮回司，抓住那里的仙官，对方吓得不轻，不得不说道：“璃落神女的名字确实印上了轮回簿，但是神魂却并没有回归轮回司，轮回簿上的名字也消失了，这也意味着她的神魂已经彻底消散了。”
“怎么会……是否只是重名？”夙夜不甘心的问道。
轮回司仙官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夙夜上神居然也会如此天真的时候：“上神息怒，天宫是不会出现重名的，您若不信，可去陨落之地瞧瞧，神力应该还未散尽。”
神力的波动是无法复制的，一探便知。
夙夜自然是知道的，但是他下意识地不相信。
夙夜不知自己如何回的仙府，脑子一片浑噩，似是有什么东西被雾遮盖了，让他看不真切。
夙夜脚步一顿，刚刚踏入仙府的脚转了个弯，向着当时异象发生的地方而去。
医仙馆……
璃落陨落时是在医仙馆！
夙夜赶到医仙馆时，已经感受到那还未散尽的神力，果然是璃落……
意识到这一点，夙夜浑身散发着几乎凝成实质的寒气。
门口，他看到了一身医仙白袍的巫言。
夙夜黑眸一凝，他快步朝巫言走去，不等开口便拽住了无言的衣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璃落为何会陨落！”
巫言似是早就预料到眼下的场景，勾起唇，似笑非笑：“夙夜上神这是何意？璃落神女为何陨落又与你何干？”
“回答我！”夙夜低斥，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
巫言听着，唇角的弧度渐渐消失，暗下了眼眸：“她的神魂，早已不稳。你与她第一次约在桃林时，我便发现了，我告诉她神魂有消散的迹象，她便去找你，我以为，她早就告诉了你。”
夙夜胸口一紧。原来那时她便……
可他当时对她那般恶劣，甚至动了手，让她那般狼狈的离去，这样重要的事情提都没提。
他猛然想到璃落第二次约他时曾经问过他，她那时的表情他记不太清，只记得那句话——
“若我神魂散尽，你是否会有一丝难过？”
她给过他提示的，可他并没有当回事……
“可她为何好端端的会神魂消散？当初是你为她剥去了半个感染魔气的神魂，说，是不是你害她！”
眼前的夙夜上神竟有些胡搅蛮缠的迹象，巫言正了神色：“当时谁也无法保证剥离神魂可以万无一失，我只能冒险一搏。原本她就算神魂有消散的迹象，也能撑过至少三个月，极有可能够我去找到救她的办法，可我今日见她时，她已经撑不过一天，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
夙夜如遭重击。
他做了什么！
他先是失约，后是对她动手，然后又为了试探她的仙骨是否与霓裳匹配，骗了她，活生生的断了她一根小指，最后……还挖了她的仙骨，她曾说过她不愿的。
璃落喜欢他，夙夜一清二楚，只是他自认只对霓裳心慕，并未对璃落有过什么好脸色。
所以她接连受到打击，刺激到神魂加速了消散……
夙夜眼底泛起猩红，满心的痛楚如同潮水般涌起。
他明明不爱璃落，对她一直厌恶的紧，仅仅因为对她父亲的承诺要对她照顾一二。
如今她走了，他的世界可以就此清净，这难道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可为何他此刻却心如刀割？
“璃落爱你，胜过自己。她曾说过，你曾答应了娶她。她满心欢喜的等了那么多年，却等来你另娶他人的结果。夙夜上神，你可曾心中有愧？”
巫言压抑住心中那一丝无以言表的妒恨，他想为她问一个答案。
夙夜声音嘶哑：“我从未答应过要娶她，照顾她只是看在璃刃的面子……”
“璃落不会撒谎。她神魂虽残，可记忆并不会出错。”巫言摇了摇头，他对璃落的品性一清二楚。
夙夜怔住，一直以来蒙在思绪上那一层白雾隐隐有消散的迹象，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夙夜清楚地记得自己答应要娶的人是霓裳，可现在细细想来却有一丝违和感。
他记得与霓裳相识五百年，初见桃花林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惊鸿一瞥的惊艳，印象中那一抹倾城艳丽是如此逼人，可实际上霓裳的容貌只能算中上。
他作为上神见过太多容颜绝丽的女子，霓裳这样的姿容不可能让他感觉到惊艳。
再有他记忆中的霓裳说过最爱桃花，可实际的霓裳周围并没有任何桃花的痕迹存在。
还有记忆中的霓裳总是爽朗大方，如今的她却总是唯唯诺诺……
曾经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突然一条条一桩桩的浮现了起来。
夙夜没来由的想到了璃落的脸，那张被他忽视了百年的脸，突然在脑中清晰了起来，猛地发现那张脸在整个天宫中杀出重围，芳姿绝代，竟没有任何一个女仙可比。
脑中所有的属于霓裳的记忆突然模糊了起来，取而代之的，竟是璃落。
夙夜捂住了双眼，两行清泪从指缝滑落。
原来是这样……
第9章 一切无法重来
巫言没想到堂堂夙夜上神竟当着他的面落了泪。
可是那又如何？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璃落追着他跑时，他不屑一顾，如今璃落没了，他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莫名觉得虚伪。
如果说自己剥夺了璃落的心脏，那么夙夜便是践踏了璃落的整颗心。
他与他，都有罪。
巫言敛起眼中的情绪，尽量平淡的说道：“虽然你不爱她，可她毕竟与你渊源颇深，若你还念着意思情谊，就为她处理后事吧。”
这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一件事了。巫言自私的想，璃落留下了琉璃心的事，没必要告诉他了。
巫言转身离开，夙夜却仍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
……
另一边的霓裳融骨成功，刚清醒过来的她听闻璃落神女神魂消散的事情之后，差点当场笑出声。
顾忌着众仙娥的眼睛，她强行压下心中的得意，表情有些细微的扭曲，呼吸也不免粗重了一些。
璃落死了！
哈哈哈，这可是她多年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个魔族果然没有骗她！
她不仅得到了璃落的未来神侣，又得到了璃落的仙骨，此时已经脱胎换骨，又听到这么一个好消息，当真是多喜临门！
霓裳想到这，只觉往后一片明朗。不枉自己谋划多年！
她怀着激荡的情绪躺在床上，安心的等待着夙夜来看她。
只是她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说起来……为何自己融骨后，夙夜反而不在？
霓裳皱了皱眉，有些不安，忍不住唤来一名仙娥。
“上神去了何处？为何不来看我？”
“回女仙，上神似乎去查看璃落神女陨落之地了。”
什么？
这消息对于霓裳来说，犹如当头一棒。
太荒唐了！
没有人比她清楚夙夜是多么厌恶璃落，夙夜为何丢下自己要去查探璃落的陨落之地？
璃落已经死了！
神仙陨落是不会有尸体的！
对，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连轮回都没有！
可这般想着，霓裳心头的不安却越滚越大，总觉得……夙夜对璃落有些上心了。
夙夜有没有对璃落上心，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而此刻，他来到了璃落的仙府，扫视着这座他百年间从未踏及的仙府，总觉得处处都是璃落的身影。
他不顾众仙娥的视线，来到璃落的寝宫，淡淡的桃花香气弥漫着。
他呆坐在璃落的床上，满脑子都是璃落的哭与笑。
院外的两个小仙娥说话哭泣的声音也随着传来——
“神女这么好，怎就突然陨落了，明明前几天还在与我说还要与夙夜上神成亲的……”
“夙夜上神也真是无情，次次让神女那般狼狈。”
“莫要多嘴！小心被上神听见！”
“唉，以前上神与神女明明那么要好，也不知怎的就这般了……”
怎么就疏远了起来……夙夜无声的笑了笑。
是啊，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随便找个小仙娥都能弄清事情的真相，可他偏偏一叶障目，硬生生拖到璃落没了才轰然清醒。
可是已经迟了……
“落儿，我还未娶你呢……”
还没娶你，你怎么舍得离开？可是他也知道，他对璃落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已经没资格娶她了。
夙夜起身又来到桃花林，坐在当时璃落等他的位置，掏出一坛不知从何处顺来的桃花酿，粗狂的喝了一口。
越喝脑中的画面越是清晰。
他还记得他初次见到璃落时，是五百年前。
那时也是桃花泛滥的时节，他与同僚共行，一路听闻战神之女多么绰约多姿、倾城绝色，心中不以为然，找了个由头便与同僚分道而行，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片桃花林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不止是桃花，也指那名花中仙子。
璃落便是那时闯入他的视线，只一眼便让他失了心神。
他与她相识，相知，甚至……相爱。
他曾在这片桃花林中亲口许诺：“落儿，我定会娶你！”
可自从一百年前魔族封印破裂之后，一切就变了……
这百年间，她一边承受着丧父的痛楚，一边又承受着自己的厌恶与疏离。他似乎习惯性的忽视她，可她因为缺了神魂，变得有些……痴傻，不知放弃，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面前，又一次次的被他拒绝。
那时的她该是多难过啊！
可当时的夙夜是如何想的呢？
他看着她送来的礼物和心意，只觉厌烦，不止一次的想让她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如今愿望实现了，他却后悔了。
他恨罪魁祸首，却更恨自己。
如今桃花依旧，可伊人已逝。
一切无法重来……
第10章 禁术无解
夙夜将璃落所有的物品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仙器中回了仙府，他不愿别人将她的东西取走。
府里的仙娥看着自家上神失魂落魄的回了房间，连霓裳女仙那里看都没看一眼，不由面面相觑。
夙夜回房后，才将璃落的东西一件件的拿了出来。
这才发现，有很多是她给过自己却又被自己退回的礼物。
那个香囊，他还记得璃落递给他时那期盼的眼神，她说这是她亲手做的。
可是他嫌弃那不算美观的香囊，于是干脆的丢了回去。
夙夜手顿了顿，将那个蓝色的香囊挂在了腰间。
一只玉冠，她说这是一件神器，可是她看中的是这玉冠的样式与他极配。
可那是他看都未看，直接转身离开。
夙夜拆下头上的发冠，换上了这只玉冠。
剩下的礼物，都是他曾经毫不留情拒绝的。
如今这些陌生又熟悉的礼物，宛如利刃一刀一刀的剜着他的心。
夙夜不由得想起璃落每次见他时，都会笑的极为灿烂，仿佛他就是她的一切。
那些遗物中，还有几幅画。
璃落很有作画的天赋，每一笔，每一幅画，都是她用心描绘，而画中的无一例外都是他。
璃落似乎赋予了这些画像灵魂，每一幅画像都那么温柔。
手中的画明明就是一张纸，可夙夜却觉得有千斤重。
除了画像，还有一沓信纸。
他拆开最顶上的一封，清秀额笔迹印入眼帘。
【夙夜哥哥，落儿昨日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对我笑了呢。】
夙夜呼吸一滞，再度拆开一封。
【夙夜哥哥，今日桃花开得正好，我想与你一同去赏花。】
【夙夜哥哥，落儿想父亲了，好难过。】
【夙夜哥哥，我今日看到百花神女的嫁衣了，真是太漂亮了，落儿也想穿着那般美丽的嫁衣嫁给夙夜哥哥！】
【夙夜哥哥，我听到有神仙说落儿是残神，你会嫌弃我吗？】
【夙夜哥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这一刻，是谁红了眼眶，又是谁恍若轻问：“夙夜哥哥，你还愿意娶我吗？”
夙夜抬头，那声音很近，却又遥不可及。
这世间，再也没了那个笑容灿烂的璃落神女。
霓裳听闻夙夜已经回来，顿时心情忐忑的等着他过来，可是半晌没见影子。
就在她沉不住气想要起身亲自去寻他时，夙夜来了。
他一身黑色长袍，俊朗的面容看不出其他情绪，同以往一样，淡漠疏远。
霓裳看了他很久，没有看到他伤心难过的迹象，不由放下了心，低下头故作悲戚的哽咽道：“阿夜，璃落神女的事情，我听说了，没想到好好地突然间就……”
霓裳一边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这般明显的伤心落泪，夙夜一眼便能看到。可霓裳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夙夜的一句安慰。
霓裳咬了咬唇，开始示弱：“都怪我……若不是因为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虽说璃落神女一直误解我，可不管怎么说这次是璃落神女救了我，我欠她良多，心中有愧……”
霓裳越说越多，眼泪一颗颗掉落，看起来我见犹怜，但夙夜仍旧没说话。
霓裳心底一冷，若是以往，夙夜一定会揽着她，温柔的安抚她。
可这一次，他没有。他只是那般安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眸中满是沉寂，仿佛……看穿了她的心。
她开始怕了。
“阿夜，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时间未停止，可空气却像是凝固一般。
良久，夙夜开口，声音低沉。
“霓裳，你确实欠她良多。”
而且永远都还不清。
瞬间，霓裳如坠冰窖。
她眼睁睁的看着夙夜离去，那抹身影越来越远，她想伸手去挽留，却发现……他似乎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夙夜了。
他……难道想起来了？
不！不可能的！
那只魔说过，禁术无解。
难道是他因为璃落死了，才发现他再度爱上了璃落？
霓裳咬着唇，眼底满是阴狠。
她不信！也不愿相信！
她好不容易才和这位高高在上的上神在一起，更何况，能成为阻碍的璃落已经死了！
她已脱胎换骨，她决不允许任何意外的发生！
可是霓裳怎么也没想到，第二日她便听到了夙夜上神要娶璃落神女的传言！
简直是胡说八道！
璃落已经死了，夙夜怎么可能再娶她？
……
巫言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正坐在还未清醒过来的妹妹身边。
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真真是……世事无常。
若是璃落知道她心心念念的夙夜哥哥要娶她了，不知该有多么高兴呢。
彼时，床上的女仙手指微微一动……
第11章 是他亲手杀了她
这日天清气朗，虽然天宫气候一年如一日，但是这次却因为喜气显得格外突出。
天宫已经传遍，夙夜上神向天帝请了旨，要娶璃落神女……
可璃落神女不是已经陨落了吗？
这夙夜上神是怎么想的？
一时之间众神议论纷纷。
有神仙说，璃落神女当初多可怜啊，失了一半灵魂，又莫名其妙与夙夜上神断了情份，如今更是身死道消。
还有神仙说，若说深情，之前百年对璃落神女那般冷漠，可现在神女没了，反而一意孤行的要给她名分？
活着时不屑一顾，死了反而一往情深，有什么用呢？
夙夜穿着一袭一反往日风格的大红喜袍，手中托着一套凤冠霞帔。这是他为利落专门寻来的。
明明是一场喜宴，可不管是新郎还是宾客，都无法真切的笑出来。
这一场婚礼，对夙夜来说，是折磨。
他听得到众神的议论，那些早已醒悟的真相再次被一一道开，让他每走一步都如同凌迟。
婚宴过后，夙夜在自己的仙府中为璃落立了碑。
凡间有入土为安的说法，可璃落没有尸身，夙夜便立了一个衣冠冢。
他卑劣的想与璃落绑在一起，以这样的方式来让众神记住她。
他知道自己已经病了，且无药可医。
他的药，已经彻底消失了。
霓裳拖着还未适应的身子来到后院，眼睁睁的看着一袭婚服的夙夜立在碑前，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她清晰地看到墓碑上的字——
夙夜爱妻之墓。
霓裳胸口震痛，一口心头血差点喷了出来。
这算什么？她又算什么？
霓裳恨得牙痒，却仍不能表露出任何的负面情绪，她在夙夜面前一向是温柔而卑微。
但是——
她真的受够了！
霓裳只想留住自己的爱情，她是真的满心爱着夙夜啊！
顿了顿，霓裳缓缓地走到夙夜身边，看着那座墓碑，心中恨到极致。
璃落明明已经死了，却在死后完成了心愿？
真是可笑！
“阿夜……你是不是，爱上璃落神女了？”
霓裳现在，只想要一个答案。
可夙夜回应给她的，只是沉默。
良久，一直盯着墓碑的上神启唇，低沉的嗓音幽幽的传来：“我本就欠她一个名分，如今算是补给她了。”
呵！多么讽刺啊！
“那我呢？夙夜！那我算什么？”霓裳红了眼眶，她不甘心的问道。
夙夜暗下眸色，没有说话。
霓裳脚步一软，忍不住退了两步，低声哀求道：“阿夜，你答应过娶我的……我可以接受璃落，可是你答应过要娶我的！你不可以食言啊！”
夙夜终于抬起那双黑沉的双眸，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了往昔的疼惜与怜爱。
他说：“我从未答应过娶你，我要娶的一直都是璃落。”
轰——
一道惊雷在霓裳心中炸开，她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你……你说什么？”
“霓裳，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我的记忆出了差错，但我爱的人一直是璃落，这一点，我希望你明白。”
“不！”霓裳激动地喊着，“夙夜！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这么的爱着你！”
看着霓裳惊恐的目光，夙夜自嘲的笑了。
“霓裳，我会查清楚，在这之前你哪里都不能去。”夙夜冷淡的目光一扫而过。
霓裳僵在原地。
查清楚什么？他真的已经想起来了？
不！他怎么可以！
她筹划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换了仙骨活下来，又等到了璃落身死的消息，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她怎么能忍受一切回归原点！
她上前一步，紧紧拽住夙夜的衣袖，眼中的泪滑落，楚楚可怜的模样，显得那般脆弱。
“夙夜，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是太爱你了，这百年间的感情难道是假的吗？你当真对我一丝情意也没有吗？璃落已经陨落，你好好的跟我在一起不好吗？”
不曾想，夙夜将手臂抽离，那温度一点点远离她。
他摇头，语气淡漠，情绪不见一丝波澜。
“霓裳，我说过我从未爱过你。原本我是恨你的，可我才是伤璃落最深的，我最恨的是我自己，竟然那般轻易的中了你的算计。”
霓裳不断摇头，哭着哭着便笑了出来：“哈哈哈，你说的没错，我是算计了你，怎么，亲手害死了最爱的人是什么感受？要痛苦的话，你也陪我一起！”
夙夜冷眼看着暴露原型的霓裳，闭了闭眼。
霓裳说的没错，是他亲手杀了璃落……
第12章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霓裳被关押了。
任她怎么哭叫喊闹，夙夜都不为所动。
夙夜用璃落教他的结界禁制了霓裳的屋子，他需要一些时间，去查清她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而这时，巫言站在夙夜仙府门口，迟疑的徘徊者。
下一刻，耳边传来了夙夜的声音——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巫言脚步一顿，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夙夜坐在会客室的主位上，手中把玩着腰间那只并不精美的香囊，看着巫言漫不经心的开口：“巫言仙官在我府门口徘徊良久，所谓何事？”
巫言稳了稳心神，终于开口：“璃落消散之前，我与她在一处。”
夙夜手中动作停住，抬眸：“你想说什么？”
“那时她刚被取了仙骨，醒来之后神魂便虚弱至极，濒临破碎。”
夙夜背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下令取仙骨的是他自己，他在得知真相时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我知道是我害了她……”
巫言继续哑声道：“璃落并没有完全消散，她陨落前，将心换给了漓汐。”
夙夜眼神一变，如同一阵风瞬间移到巫言身前，面色如冰：“你说什么？什么叫将心换给了漓汐？漓汐又是谁？”
“漓汐是我妹妹，被魔族下了噬心咒。”巫言说着，眼看着夙夜的眼眸中掀起风暴。
嘭——巫言被一道毫不留情的神力打飞，五脏六腑差点移位。
“胡言乱语！璃落神志残缺，怎会知道换心！”夙夜眼中布满残酷，他闪身揪住巫言的衣领，咬牙切齿。
嘴边溢出一丝鲜血，巫言低着头，没有反抗，唇边勾起一抹嘲讽。
“璃落仙骨被挖走之后你可曾关注过她？我担心她，便将她带走，为了安全我将她带到我妹妹的藏身之处，她醒来便知自己撑不了多久，知道了我妹妹的情况便提出了换心。”
抱歉，璃落。巫言愧疚万分，明明是他引诱利用了她，却只能说谎欺骗夙夜上神。
可他不得不这样做。
璃落的心脏现在已经融进漓汐的身体中，虽还未醒过来，但隐隐释放的神力波动竟与璃落那般相似，若是漓汐醒来之后，定会被夙夜上神察觉。
因此，他只能冒险，先将部分实情告知。
但是为了让夙夜上神不会迁怒漓汐，只得假言是璃落主动提出换心了。
漓汐是无辜的，那个卑劣的小人，就由他来当。
“璃落说，希望漓汐能替她活下去，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多体会一番美好的事情，她不想什么都留不下，而是以这种方式活着。”
“璃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夙夜不觉得，这是神志残缺的璃落会说出的话。
巫言轻笑一声，摇头反问对方：“夙夜上神，你这百年间有去了解过她吗？自她神志缺失之后，你一直只会把她当成傻子看待，你知道她是如何想的？而她又说过什么吗？她说，希望漓汐不要跟她一样爱错人了。”
“你……撒谎！”
“你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巫言说着，目光深邃，似是想到了什么，再度笑了一声，可这笑里渡了几分寒凉，“夙夜上神，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更何况璃落也看不到你这副深情的模样。”
夙夜身形一晃，手无力的送开。他不想信巫言的话，可是他直觉告诉自己，巫言说的是真的。
原来璃落在弥留之际，竟是觉得爱错了人么？
是了，可不是么，自己那般对她，有什么资格还被她爱着？
“漓汐在哪？我想去看看。”半晌，夙夜沙哑着嗓音，开口时甚至带着一丝请求。
巫言默了默，低声道：“跟我来吧。”
夙夜见到了那个拥有着璃落心脏的女仙。
那是一个娇小的身躯，与璃落高挑的身形完全不一样。面容有些稚嫩，却也看得出清美绝丽，竟是一张不输璃落的脸。
夙夜视线紧紧凝视着女孩左心房的位置……
那里，有璃落的心脏。
巫言看着床上的妹妹，有些担忧，他守了很久，但漓汐似乎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换心之术是我做的，璃落的生命终止我的手上，若你要怪就找我，不要迁怒什么都不知道的漓汐。”
夙夜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小女仙，鼻尖酸涩。
女仙的身体里，留着璃落仅有的一部分，他不想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璃落的陨落对他来说，似有千万斤重。
那个会甜甜的喊着他“夙夜哥哥”的璃落啊，再也不会出现了……
第13章 白首之约
夙夜有些恍惚的回到仙府，一路顺畅，没有谁会半路突然跑来拦住他，唧唧喳喳的与他说话。
临走前巫言很是凝重的说，璃落的神魂消散早有预兆，她时常觉得脑中刺痛，可那时都以为是剥离神魂的后遗症。
耳边隐约传来霓裳的叫喊。
像是警钟一般敲在他心上，他神色一凝，或许他应该从头开始插个清楚！
夙夜从数名神仙口中得知，五百年前他与璃落便相识，感情甚笃，也曾共驾同游，许多仙人都曾羡慕过。
恰逢魔族封印破裂时，战神出征，一战陨落，璃落神女不知为何独自前往魔域探查却被抓住，夙夜急忙前往营救，而营救途中……
夙夜眸子一眯，去往魔域路上的记忆似乎有些模糊。
百年前的事情，查起来似乎困难，但是夙夜从三界往返多次，只为了查探当年的事情。
于是一连三月，未曾停歇。
夙夜好歹是上神，顺着零零散散的线索终归是让他找到了一些真相。
他应当是去往魔域的路上中了计，被霓裳用不知名的术法修改了记忆，将他记忆中的璃落全部调换成霓裳。
可悲的是，在无声无息之间，他什么也没察觉，哪怕有隐约觉得违和的地方，他也自负甚高，根本未曾在意，最终错把鱼目当明珠。
但是这些事情，总是少了关键的一环，比如说，霓裳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手段，一个小小下仙……
夙夜猛地想起璃落的话。
她曾说，是霓裳用战神璃刃的消息引她去了魔域，才会导致她被魔族抓住，璃刃的战陨很有可能也跟她有关，若真是如此……
怪不得百年间，霓裳特意避着璃落与他往来，应是怕被认出来么。
他应当信她的。
夙夜闭了闭眼，沉下心神，看来还是要从霓裳那里下手。
再次回到仙府，却见两个小仙娥在院中细细的寻找什么。
“你确定那个铃铛落在院中了？”
“我也不知道，可我昨日就在院中来回几趟，若不在这里，还能去哪儿呢？”
一名仙娥起身，回头时正好见到夙夜，顿时不敢乱动，拉着同伴起身行礼。
“见过上神。”
夙夜点了点头，神色淡然，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忽的顿住回身问道：“在找什么？”
两名仙娥顿时惊慌失措，抖了半天，终是实话实说：“是……一个小铃铛，以前璃落神女送给奴婢们的，奴婢的那个，昨日打扫时不小心遗失了。”
璃落送的？
夙夜怔然，问道：“你们都有？”
两名仙娥纷纷点头，其中一个说道：“先前璃落神女来找您时，赠予我们的，据说是安神铃，解乏用的。”
曾经的璃落来找夙夜时，与这些仙娥见面的次数都比见到夙夜多，每次都是她们接待璃落，为她准备茶水点心，
这一来二去的，仙娥们与璃落的关系竟然亲近了许多，偶尔也会收到璃落亲手准备的小礼物。
另一个看着夙夜有些沉寂的脸色，取出一只小巧的金色小铃铛递给他看，大胆的问道：“上神，您没有吗？当时璃落神女特意也给您准备了的，还与奴婢们看了，和奴婢们的都不一样呢，说是上神专属。”
有这样的事情？夙夜在脑中搜寻着相关的记忆，隐约想起了一些。
应该是……百花仙女成婚那一天。
那夜参加完喜宴，夙夜喝了不少的酒，有了几分醉意，便想着要回府休息，却在回府路上被璃落拦下，取出那说是特意为他制作的安神铃。
两只黑色的小铃铛在她素白的手中格外分明，她示意的晃了晃，铃铛晃动起来没有声息，却有奇异的波动荡开，让他那几分醉意一扫而空。
可那时他不胜其烦，并未收下，而是挥手将她手打开，那两只小铃铛也不知掉落到了哪里。
夙夜瞳孔紧缩，他回到房间，翻出璃落的那些东西，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只锦盒中发现了那两个黑色的小铃铛。
夙夜拿起来晃了晃，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却能让他心神蓦然放松。
他想了想，将腰间的香囊打开，想将铃铛放进去，却不想香囊打开时，他意外的发现那只他本以为空无一物的香囊中，有一缕青丝。
看到被红线扎紧的那一缕乌黑的发丝，突的明白，这是璃落的。
再一凝眸，竟发现发丝间夹杂着一个细细的纸卷。
打开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字迹。小小的纸上仅写了四个字——
白首之约。
安神铃，香囊，发丝……
夙夜心尖一颤，手慢慢收紧。
将东西放入香囊，夙夜不由苦笑。
璃落啊璃落，你当真知道该如何折磨我啊。
“白首之约，我应你……”
第14章 汐儿，你终于醒了
医仙馆。
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床上的小女仙面色变得红润，呼吸匀称，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般，可谁能知道这一睡便是九百多年。
巫言坐在床边，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守着她，生怕妹妹醒来他却没看到。
他期盼着下一刻妹妹就可以睁开眼睛，像以前一样甜甜的喊他哥哥。
他等这一刻，足足等了近千年了。
他不会忘记是单纯善良的璃落，用一颗完整的玲珑心拯救了他的妹妹。
他有愧，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选。
巫言轻轻地抚摸着小女仙的脸，呢喃着：“小懒虫汐儿，该起床了，你睡得太久了，哥哥很担心你。”
就在这时，床上的小女仙蝶翅般的睫毛轻轻扇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动让巫言顿时惊喜不已，不由得在小女仙耳边呼喊：“汐儿，快醒醒，试着睁开眼睛，看看哥哥！”
意识恍惚间，漓汐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有些急促，充满了担忧与焦急。
她将全身的力气放在眼皮上，努力地撑开眼皮。她想看看那个人，那个一直在她身边的人。
一片亮光晃过，让她的眼睛有些刺痛，她下意识地又闭上眼睛。
“汐儿！别再睡过去，醒来！”那道声音又在催她了。
漓汐只好努力地睁开眼，这一次，没有那么大的阻力，她成功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她只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汐儿，你终于醒了！”
是个男声，是谁呢？
巫言激动地想要跳起来，他握住漓汐的手，眼眶湿润，不由得喜极而泣。
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漓汐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微微启唇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丝气音。
巫言连忙从桌上倒了一杯琼露，细心地抬高她的背：“汐儿，是不是口渴了？来，润润喉。”
一杯琼露入喉，干涩的喉咙终于得到缓解。
漓汐抬头看着巫言，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你是谁？你……认识我吗？”
漓汐心中有些无措。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眼前的是谁，自己……又是谁？
巫言怔了怔，有些艰难的问道：“汐儿，你不认识我了吗？”
漓汐见他深受打击的样子，摇了摇头：“对不起，我脑中一片空白，不记得你，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叫汐儿吗？”
巫言看着妹妹陌生的目光，鼻尖酸涩，这是怎么了？
漓汐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看到巫言一脸难过，下意识地安慰道：“你别伤心啊，我虽然不记得了，可是你还记得，你给我讲讲怎么回事好不好？”
巫言听到这话更是忍不住落泪，他转身抹去泪水，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好。”
他不知道漓汐为何会变成现在的模样，但是他不能慌，妹妹现在还需要他的引导。
漓汐敏感的察觉到那一丝善意，紧张地思绪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叫巫言，你是我的妹妹，名叫漓汐，之前你被魔族下了噬心咒，沉睡了九百多年，前不久有个善良的神女为你换了心，你才能正常的醒过来。”
巫言，漓汐，魔族，噬心咒，神女，换心……
漓汐沉默的理解着这些陌生的词汇，没有任何真实感。
“你是我的哥哥？”
巫言重重的点头，而后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或许是因为你沉睡了太久，一时之间无法适应，我们不急，你会慢慢记起来的，嗯？”
漓汐缓缓地点了点头，看着无言的目光满是依赖。
巫言被那目光看的心头一热，傻乎乎的笑出了声：“我给你准备了一些滋养的膳食，我去拿，很快回来！”
“好，谢谢你……”漓汐轻轻的开口，神情释然。
巫言刚刚卖出的脚步顿了下，他转头看着漓汐，明明是他熟悉的脸，可恍惚间他竟看到了璃落的影子。
她在换心时也曾对他说：“谢谢你……”
想到璃落，巫言面上的欣喜淡了下去，他抿了抿唇，对着不明所以的漓汐一笑，转身出门。
真是荒唐啊。怎么会觉得漓汐回事璃落呢？或许是因为琉璃心与漓汐融合太完美，让她周身的神力波动都向着璃落靠拢了。
在巫言的安抚下，漓汐安心的再次睡了过去，这一次只是暂时的。
巫言守在床边，看着妹妹安静的睡颜，一动不动。
……
翌日，夙夜来到了医仙馆。
站在门口时，还有些迟疑。
他想看看那个有着璃落心脏的小女仙，可又有些胆怯。
终于，他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巫言刚好为漓汐端了膳食回来，看到不远处的夙夜，顿了顿：“进来吧，我妹妹已经醒了。”
夙夜眸光一闪，突的紧张起来。
他跟着巫言走进房间，缓缓而行。
而屋内的小女仙，听到动静，抬眸看来，视线相撞……
第15章 那是她的一部分
漓汐看到了自家哥哥背后的身影。
四目相接那一瞬间，一丝酸涩奇怪的感觉从心尖窜过，转瞬而逝。
他……是谁？
漓汐从沉睡中醒来，仅对巫言有一些熟悉与依赖，对其他的，她既好奇又有些忐忑。
而刚刚出现的那个陌生的身影，刚一出现就让她的心重重的一跳，隐约有些激动。
漓汐捂着胸口，有些不解，自己的激动为何而来？
夙夜沉默着看着床上的小女仙，那双大大的杏眼水润清透，一派的天真无邪，虽然容貌千差万别，那通身的气息却无端的让他想到了璃落。
他的视线缓缓下滑，看到被她捂住的心口，那里，便是璃落的心脏。
巫言将膳食放在桌上，温声向漓汐说道：“这是夙夜上神。”
漓汐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见过上神。”
“嗯。”夙夜的面色有些冷漠。
不知为何，漓汐心中对这张冷面并不害怕，她心中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口：“上神若是笑一笑，会更加好看。”
夙夜猛地看向她的脸，神色有些震然。
她……璃落曾经也是这般说的。第一次见面之时，璃落从桃花林中翩然而出，看到他面色冷寂，便说过：“若是上神能够笑一笑，定是会更加好看。”
“璃落……”夙夜目光有些迷离，他似乎看到了璃落坐在床上冲他笑着，他忍不住迈开脚步。
“夙夜上神！”巫言突的上前拦住了他。
夙夜回神，知道自己有些唐突了，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茫然的小女仙，半晌才沉声道：“好好照顾她。”
巫言沉默着，知道夙夜说的“她”，其实指的是璃落的心脏。
“璃落……是谁？”漓汐猛然听到这个名字，胸口闷闷的疼，忍不住问了出来。
夙夜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璃落是我的妻子，也是你那颗心脏的主人。”
“心脏的……主人？”漓汐怔住，她看向自家哥哥，她之前就想问，那位善良的神女为何会换心给她？
没有了心还能活着吗？
然而巫言其实并不想让妹妹知道这些戳心的事情，他只是希望妹妹可以单纯开心的活着，所有的罪孽让他一个人扛就够了。
但是现在，巫言只能将碗放入她的手里，安抚道：“乖，等你好了，我再与你细说。”
“好吧。”
小女仙神情乖巧，哪怕心中诸多好奇，也全都吞进了肚子。
她靠在床头上一口口的吃着膳食，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流连在夙夜身上。
这位上神真的很好看呢。就是表情太冷酷了，若是真的笑一笑……
还有那位善良的神女，也一定很美吧？
巫言向着夙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一起出去。
夙夜一手负在身后，看了眼懵懂的小女仙，转身跟着出了门。
巫言首先开口：“我妹妹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记忆全失，相当于新生。你也看到了，她身上的神力波动几乎与璃落相差无几，但是她们并不一样，希望夙夜上神分得清楚。”
夙夜闻言只是沉默，半晌才开口：“我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个璃落。”
可是明白归明白，他仍然不由自主的将一部分的目光投注在漓汐身上。
毕竟，在他看来，这是璃落以另一种方式活了下来——
那是她的一部分啊。
巫言看着眼前似乎陷入魔怔的夙夜，皱了皱眉，却终究是没有多说什么。
终归是个念想吧。
第16章 他在想她
夙夜喝醉了。
地上散落了十几坛桃花酿，他手中拎着一坛，坐在璃落的衣冠冢面前，一口接着一口。
他在想她。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璃落穿着他挑选的那一套凤冠霞帔，一身红艳的喜服趁着她格外的容颜绝世。
“落儿……”夙夜伸出手想要抓住她，他眼中的那道身影缓缓靠近。
“夙夜哥哥，我来嫁给你了！”
“落儿！”夙夜双手一抱，却抱了个空，他瞬间清醒了不少。
原来竟是幻觉吗？
夙夜苦笑着。
夙夜啊夙夜，你真是活该！
几日后，夙夜来到了桃花林，桃花早已经谢了，那片粉色的海洋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葱郁的绿色，生机勃勃。
夙夜原本以为这里没人会来，却不想，转瞬之间看到了另一道身影。
那道娇小的身影站在一棵桃树下，一袭嫩黄纱裙，显得格外娇嫩，此刻她仰头看着什么，极为专注。
夙夜凝眸看去，竟是一朵娇艳欲滴颤巍巍的桃花。
这大概是最后一朵桃花了吧……
夙夜看的出了神，没注意到树下的身影已经转身。
“夙……夙夜上神？”
夙夜如梦初醒，目光落在小女仙的身上——
漓汐。
时隔七日，她似乎恢复了不少。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有着几分璃落影子的小女仙，可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她。
漓汐也很惊讶，亦有些激动。她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位上神，便无法克制的升起了好奇，想要更了解他。
这几日她一不留神就会想起他，心中空落落的，而此刻见到了，竟奇异的觉得心中充实了不少。
“夙夜上神？”漓汐见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
夙夜收回视线，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这名小女仙浑身的气息像极了璃落，他一晃神便会被引去目光，只是璃落向来是称呼他为“夙夜哥哥”的。
“你为何会在这里？”本也就是随口一问，夙夜没想得到答案，却不想漓汐十分认真的回答了。
“我听哥哥说这里有一篇桃花林，本想来看看，却忘了不是花期。不过我刚刚仔细的找过了，还有一朵桃花绽放着，也算是没白来。”漓汐低头笑了下，似是不好意思的样子，语气中却带着满足。
“你，喜欢桃花？”
“嗯！喜欢！”漓汐点了点头，似是无意识的呢喃道：“可惜一朵桃花做不了桃花酿了。”
夙夜怔怔的看着她。
又来了……
璃落每每在桃花谢了之后，便会叹息做不了桃花酿。
为何她们的举动如此相似，害他总是将璃落与漓汐的脸重叠在一起，分不明确，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却总让他混淆。
“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漓汐有些慌乱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方才好好的上神怎么一瞬间似乎情绪低落了起来。
“无事。”夙夜忍下心中的思绪，摇了摇头。
还未等漓汐松完这口气，便听夙夜接着说——
“陪我饮一坛酒如何？”说着从储物仙器中拿出一坛桃花酿。
漓汐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顿时眼睛一亮。
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了，最多……回去的时候不要告诉哥哥她喝酒了。
桃林中的这张石桌，是璃落专门打造的。
此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这里，面对面的坐着。
漓汐略微有些尴尬，对面的上神取出酒来就独自喝了个痛快，并没有邀请她一起喝的意思。
漓汐心想：大约还是顾忌着她的身体初愈，也是个善良的上神。
过了好半晌，一坛酒下去一半了，夙夜才一边喝，一边略带悲戚的说道：“璃落最喜欢桃花了，她时常来这里，每当桃花盛开时，她都会踩下很多桃花，用来酿酒。”
璃落。
漓汐将这个名字在舌尖上转了一圈，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脏就是属于璃落神女的，其余的哥哥对她三缄其口，从不多说。
“哥哥说过，她是个很善良的神女。”
夙夜顿了顿，扯了扯唇角，笑了笑，惊艳了漓汐的眼睛：“是啊，她很善良。”
善良的傻子。
“我很感激她，哥哥说是她救了我。”漓汐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的问道：“但是哥哥偶尔会说他愧对于璃落，是他没能救她……她已经不在了吗？”
夙夜暗下了眼眸，语气满是哀痛：“是啊……”
永远，不在了。
漓汐突然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
她用着璃落神女的心脏，活生生的坐在夙夜上神的面前，他看着她，心中该有多痛呢？
第17章 罪无可恕
漓汐垂着头，心中思绪万千。
明明想要退出夙夜的视线省的惹他伤心，可偏偏又生出了几分不舍，让她脚下如同生根，移动不了半分。
等到漓汐回神之际却发现，面前的桌面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酒壶，对面的夙夜上神早已面色通红，眼神迷离，却还在持着酒壶向口中灌酒，当真是豪饮一般。
“夙夜上神！”漓汐不由惊呼一声。
“唔……”夙夜听到声音，迷迷糊糊的望过去。
眼前的那道身影虚虚实实，最终凝成一道熟悉的身影。
“落儿……落儿！是你吗，你来看我了吗？”夙夜露出一抹似悲似喜的神情，伸出一只大手，抚摸着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面容。
乍一触及到那只干燥温热的手，漓汐浑身一僵，脑子都有些浑噩，可一听夙夜上神的呢喃，恍然惊醒。
落儿？夙夜上神醉了？竟将她当成了璃落神女么？
漓汐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既酸又涩，犹如黄连在口，苦不堪言。
“夙夜上神，您喝醉了。”漓汐拉下那只手，强扯出一抹笑容。
夙夜反手握住漓汐的小手：“醉了才好，醉了，落儿才会来看我。”
漓汐怔怔的看着夙夜那双迷蒙的双眼，如雾如幻，口中干涩，她强迫自己回神。
“夙夜上神，您看清楚，我不是璃落神女，我是漓汐。”
“漓汐？”夙夜仿佛被一盆冷水泼醒，晃了晃昏沉的头，努力地看着她，“……抱歉，是我失态了。”
“我……我送您回去吧。”漓汐抽回自己的手，故作镇定的说道。
夙夜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酒：“你回去吧，我还要再待一会儿。”
漓汐微微蹙眉，深深的看了一眼。上神发现她不是他心中所想之人后，便再也没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压下那一丝丝难以忽视的失望，漓汐转身。
不该奢求的，就将那些心思彻底埋葬吧。
漓汐漫无目的的在天宫逛了一圈，昏睡了那么多年，即便醒来也对天宫极为陌生，对她而言，天宫处处都是新鲜。
可她不知道的是，与她擦肩而过的一些神仙，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了奇异的神情。
巫言坐在桌前，略有失神，心中弥漫着一丝焦虑。
半晌，他自嘲的笑笑，他的报应可能就要来了。
于是，漓汐突然发现，接下来的几日，自家哥哥突然对她严格了许多，他似乎一股脑的将天宫的形势与三界的形势统统塞进她的脑子，甚至教了她许多生存之道，那些她内心中觉得毫无必要的东西，巫言也事无巨细的揉碎了教给了她。
漓汐觉得不安，她隐隐觉得哥哥似乎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
天宫内廷。
“你所言可真？”天帝威严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中。
“小仙所言均为属实！陛下若是不信，可招轮回司扶钦仙官一问便知。”
“宣扶钦。”天帝沉声。
很快，身着轮回司司服的扶钦应召而来。
“禀天帝，璃落神女陨落一事，却有蹊跷……”
内廷中，扶钦仙官与天帝密言上报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不过一刻钟后，天帝震怒，命一队天兵去捉拿什么人。
一群天兵毫不掩饰踪迹，浩浩荡荡的一路而行，吸引了众多不明所以的神仙，一边跟一边议论着。
“这是怎么了？”
“看着架势是有谁触犯天规了吧？”
“这……没听说有哪位犯了事啊？”
但是很快，众仙跟着天兵来到了医仙馆。
打头的天兵在医仙馆门前扬声道：“吾等奉命捉拿医仙巫言，罪仙巫言还不速速现身！”
一时之间，四周全是窃窃私语之声。
馆内的巫言手一顿，放下了正在整理的药材，轻轻舒了口气，带着一身释然，走了出去。
“罪仙巫言，知罪。”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到了他偿还罪孽的时候了。
冷漠无情的天兵一见巫言，瞬间将其围住，为他戴上了代表着罪的枷锁。
漓汐原本刚刚从外面回来，看到医仙馆门口众多人影，还未明白怎么回事，便看到了这让她难以接受的一幕。
“哥哥！”漓汐跑上前，拦在巫言身前，“你们做什么？为什么要抓我哥哥？”
天兵上下打量了漓汐一番：“想必你便是漓汐了。天帝仁慈，念你毫不知情，不治你的罪。但医仙巫言，枉顾天条，施用天庭禁术为你换心，致璃落神女身死，罪无可恕，特来捉拿归案，接受天罚。”
一瞬间，漓汐宛如被一柄大锤敲在头上，整个人失了神志。
她僵硬的回头，看着自家哥哥，只看到一张带着愧疚与不舍的脸。
漓汐便知道，天兵说的，是真的。
哥哥为了她，用禁术将璃落神女的心换给了自己，而现在，他成了罪仙，即将接受天罚。
“汐儿……”巫言想要安慰妹妹，可是他最终只说出了两个字，“抱歉……”
第18章 四十九道天罚之雷
“汐儿，抱歉……”
“不要！”漓汐想要阻止，可是她在天兵面前犹如螳臂当车，只能无力的被禁锢在原地。
巫言冲她摇了摇头，毫无反抗的被带走。
直到巫言被带着消失在眼前，漓汐身上的禁锢才解开，她张了张嘴想要求助，但是周围的神仙们全都是神色冷漠，毫不在意的模样，让漓汐心如死灰。
她突然想起哥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神仙，也并不是无私的存在，相反，大多冷漠而无情。
漓汐脱力的瘫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那些看热闹的神仙一一离开，仿佛天地间只剩她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色玄纹长靴出现在面前，漓汐缓缓抬头，看到了夙夜那张淡漠的脸。
“夙夜上神……你早就知道吗？”漓汐呆呆的问道。
夙夜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他缓缓蹲下身子：“嗯。”
他当然知道，换心之术是医仙禁术，也清楚的知道这个禁术的要求——捐献心脏的一方必须是心甘情愿，不然换心之术不会成功。
否则他怎么会相信巫言那一番话。璃落她是有多么的失望，所以才心甘情愿的放弃了最后的生命呢？
漓汐猛地扯住夙夜的衣袖：“夙夜上神，求求你救救我哥哥！我不要心脏了，我把这条命还给璃落神女，救救我哥哥吧！”
夙夜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还给她？若是能还，我定会亲自动手。你记住，你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只要她的心脏还在你身体里，你就必须活着。”
漓汐红着眼眶，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冷漠的上神，心中激荡的情绪逐渐死寂。
她终于明白，夙夜对她所有的情绪，只是因为她身体里的那颗心，属于璃落神女的心脏。
夙夜将漓汐拉了起来，眉间拧成一座小山。
巫言选择把换心之事告诉他，也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只要他知道璃落的心脏在漓汐的体内，那么绝对不会放任漓汐不管。
那个看起来清隽无害的巫言，实际上将他算计的死死地。
扭头看着呆滞可怜的小女仙，夙夜嘲讽的笑了笑。
哪怕气息再怎么像，她也不是他的落儿。
他只能保证她活着，但是其余的，他并不在意，也不该在意。
夙夜把漓汐留在了仙府中。
这是他与巫言无声的交易，他也无法放任璃落的心脏在他无法触及的地方。
隔天，巫言的判决便传遍了整个天宫。
巫言需承受四十九道天罚之雷，若就此神殒便罢，若撑了过去，则永世囚禁于天牢之中。
同时，璃落神女不是自然陨落，而是因为换心禁术导致！这一消息宛如惊雷炸开，火星弥漫在天宫的每一个角落。
除了巫言与夙夜，没有谁知道，璃落陨落前本身就已时日无多，巫言也没有辩驳，他知道，即便是这般说了，结局也不会改变。因为璃落确实是在他手下陨落——在取出心脏那一刻。
璃落本可以完完整整的离去，却因为他自私的诱导，才献出了自己的心。巫言原本就是个坦荡的人，因为这件事，终日活在愧疚与自责中。
如今，便是他的报应罢了。
漓汐也听到了。她整日惶惶不安，都是因为她，哥哥才会施用禁术。
可是她现在却什么都做不到，无只能无力的接受一切。真是个傻哥哥啊，为了她真的值得吗？
她想方设法想见天帝一面求情，可她现在只是一名小小的下仙，无人引荐，没有资格。
漓汐咬了咬唇，找到了夙夜。
“这是他应得的。”夙夜右手背在身后，斜睨着满目恳求的小女仙。
漓汐失落的垂下头。
夙夜离开后，漓汐坐在院中，怔怔的望着行刑台的方向，满心的悲伤与担忧。
行刑日到来这天，天罚之雷响了整整一天，漓汐便在行刑台附近默默数着数。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雷声停了。
夙夜出现在她身边。她抬头，希冀的看着他。
“他还活着。”夙夜开口。
漓汐忍了许久的泪落下，活着便好，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正在这时，夙夜腰间的璇玑镜亮了亮。
漓汐只见到夙夜看着璇玑镜不知道听到什么，表情突变，如同暴风雨前的沉寂。
夙夜看了眼还挂着泪的小女仙，没有说话。
霓裳逃走了。
趁着行刑日，府内都被天罚之雷夺取注意力而松懈时，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破了他的禁制，逃离了。
而他这段时间，因着漓汐的原因，还未来得及从霓裳那里获得最关键的信息。
夙夜沉着脸，他似乎又要去一趟魔域了。
第19章 她宁愿永远沉睡下去
夙夜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被抛下的漓汐下意识的走到医仙馆，才反应过来哥哥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想去天牢看看哥哥，可是她根本找不到位置。
漓汐只能拦住路过的神仙询问，然而众仙不是摇头就是避开，她最终一无所获。
漓汐疲惫的回到夙夜的仙府，站在门口，却不知为何没有勇气进去。
她缩在门边，蜷缩成一团，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哥哥……哪里才是我的容身之处呢？”漓汐垂着头，无助的颤抖。
这一刻，孤独与恐惧扩散到她的全身，天宫这么大，可是她就像一个方外之人，显得格格不入，如此多余。
如果她没有醒来……如果她没有占用璃落神女的心脏，哥哥就不会被抓走。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的存在。
漓汐想，如果能重来的话，她宁愿永远沉睡下去。
谁来……救救她！
“咦？这是怎么了？”有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温暖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上。
天宫的温度明明没有任何变化，漓汐却觉得自己越来越冷，意识越发的模糊，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谁，可很快又被黑暗吞噬。
漓汐在一片温暖中醒来。柔软的被褥，清润的花香，入目是她熟悉的摆设。
这是她在夙夜仙府中暂住的房间。是谁把她带进来的呢？
门被推开，曾经见过几面的仙娥端着一套干净的衣物走了进来。
“您醒了？奴婢准备了一套新衣，您先换上吧。”仙娥的语气并不热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可漓汐仍然在这冷淡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暖意，而且这声音很熟悉，失去意识前听到的那个声音似乎就是这位仙娥姐姐，想到这里，漓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谢谢姐姐。”
听到这话，仙娥转身的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漓汐，见她靠在床头，微微歪头，略带感激的看着自己。
“不必言谢，是上神吩咐过，您安心住下便是，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与我们说即可。”
仙娥依旧是恭敬而疏离的回复了，按下心中的疑虑，走出了房门。
一路思索着，直到走出院子，迎面遇上另一名仙娥。
“毋宁，想什么呢？怎么魂不守舍的？”
面前挥舞的手打断了她的思绪。
毋宁回头看了眼漓汐所在的房间，迟疑的开口：“姝灵，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里面那位女仙，跟璃落神女很像。”
仙娥姝灵抬头看了眼，压低声音说道：“这话可别让上神听到了。里面那位身上可是有着璃落神女的心脏的，可能因此才会与神女有些相似。但是你别忘了，假的终究是假的，别魔怔了。”
毋宁叹了口气：“唉……都是可怜的。”
“说起来，璃落神女送你的安神铃还没找到吗？”姝灵看了看毋宁的腰间，空荡荡的。
毋宁垮了肩膀，有些难过：“找不到了，不知是掉落到何处，也许被捡走了。”
姝灵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
不远处的拐角，漓汐靠在墙边，她隐约听到了后半段，两名仙娥所说的安神铃，她脑中突兀的显现出一个铃铛的画面，还有制作的方法……似乎并不难。
漓汐想了想，她应该做一些什么回报那些对她友善的心意才对。
安神铃的材料并不难找，漓汐出去转了一圈便寻齐了。
这一天，夙夜上神似乎没有回来。漓汐便收回心思，专注于手中的材料，从最开始的陌生，到后面的本能熟悉，一个安神铃很快便做好了。
漓汐晃了晃小巧的铃铛，没有声音，却有奇异的波动让人心神放松。
她满意的笑了笑，成功了！不知道仙娥姐姐会不会喜欢。
毋宁只是例行去给漓汐送些日常的东西，但是临出门时却被漓汐喊住。
“仙娥姐姐！你等一下！”
毋宁顿住，转身看向漓汐：“您有什么吩咐吗？”
漓汐摇了摇头，有些害羞，她第一次送礼物，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毋宁看着她背着的双手，有些疑惑：“那您这是？”
漓汐从身后拿出了那个金色的小铃铛，递给她：“仙娥姐姐，我昨天不小心听到你丢了一个安神铃，所以，我自作主张的做了一个想送给你，这些日子多亏你得照顾，这个铃铛就当做我的谢礼。”
毋宁看到那个铃铛的那一刻便呆住了，漓汐后面的话只听了个大概，就在漓汐以为送礼失败时，毋宁有些迟钝的抬头：“你是说，这是你自己做的？”
“是……是啊，不难的，只希望你不要嫌弃。”漓汐捏着铃铛吊穗的手指微微收紧，有些紧张。
第20章 陌生又熟悉
毋宁接过那个小小的金铃铛，上面的吊穗晃出细微的弧度，一如当初。
“毋宁姐姐，呐，送给你，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呢，这个吊穗的做法可是我独此一家哦~”少女带着骄傲的声音似乎还回荡在毋宁的耳边，她下意识捏紧了这个宛如失而复得的小铃铛，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眼前的小女仙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那副神态让毋宁清晰地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谢谢。”毋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神情有些恍惚的直到姝灵再次拦住她。
“毋宁，你怎么又迷迷糊糊的？咦？你的安神铃找到了？”姝灵看到她手中的安神铃不由吃了一惊。
毋宁抬头，看着姝灵：“你再仔细看看？”
姝灵一顿：“什么意思？”
毋宁将手中的铃铛递过去，姝灵疑惑地将安神铃拿过来细细一看，顿时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咦，怎么这么新？璃落神女莫不是偷偷给了你两个？”
毋宁抿了抿唇：“你也觉得这个安神铃是璃落神女做的？”
姝灵察觉到好友的话中意思：“你是说，这个铃铛不是神女做的？”
毋宁指了指漓汐房间的方向：“是那位，她说亲手做的，送给的谢礼。”
姝灵倒吸一口凉气，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这穗子的打法……”
是璃落神女独有的手法。
毋宁点了点头，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两名仙娥没有发现，不远处，隐藏在角落中神色莫名的夙夜。
而漓汐，因为礼物成功送了出去，终于松了口气。
心神放松之下，不免就想到了不知所踪的夙夜。
住在这里，漓汐本能的生出一番依赖，似乎是潜意识中存在的意识。
她被冥冥之中的牵引，不知不觉走到了夙夜的房门外。明明没有来过，可漓汐却清晰地知道这是夙夜的房间。
她的手仿佛不受控制的推开了门。
夙夜不在，屋里充斥着一股寒冽的冷香，一如那位上神的气息。
漓汐莫名的红了脸。她四下打量了一番，冷不防的发现了书桌上的一副小像。
画上是一位身着嫁衣的绝色女子，容颜绝丽，神情娇俏，如一朵绽放的桃花。几乎不用猜，漓汐脑中便冒出了“璃落”二字。
这便是……璃落神女吗？
她看着画中那一身火红嫁衣的神女，旁边那一片空白应当是留给新郎的吧，脑中浮现起夙夜身着喜服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酸涩。等她回过神时，她已经拿起了笔将脑中的身影勾勒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身后突兀的传来一道声音。
漓汐手一抖，一滴墨汁滴落，她手疾眼快急忙伸手接住了那一滴差点毁了画像的墨汁。
回身一看，果不其然，面色幽深的夙夜就站在门口，视线看着桌上那副画像。
漓汐顿时慌了神：“对不起，我……只是想补全……”
她突的没了声，不由的握紧拳，手心的墨汁晕染开。
她……做了什么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弥天大错。
私闯他人房间，私自动了他的画像。像是一个强盗一般……
“对不起……夙夜上神，我……随你处置。”漓汐不禁落了泪，越发的愧疚难耐。
而夙夜，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副新人画像。
在他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画中原本只有穿着嫁衣的璃落，如今多了穿着喜服的他。
熟悉的人像，一如他储物仙器中存下的那一幅幅。相同的手法，画出了相同的人。
“呵呵呵……”夙夜突然笑出了声。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这么多次巧合，就真的是巧合吗？内心隐秘的角落中，那一丝猜测在一次次的巧合中生根发芽，现在终于结出了果。
“落儿，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夙夜捏住了漓汐的双肩。
漓汐惊讶的看着宛如疯魔的夙夜上神。
力道有些重，漓汐差点痛呼出声，可看到夙夜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她像是被定住一般。
“落儿，我的落儿！你回来了！”夙夜将漓汐拉入怀抱，用力的抱紧，用力的留住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漓汐慌乱的靠在夙夜的怀中，那激烈的心跳声清晰地传来。
夙夜松开她，目光灼灼，看着她的眼神仿佛要烧起来。
“夙夜上神？我不是璃落神女，我是漓汐啊。”他……还是把她当成了璃落神女吗？他透过她，在看别的人。
夙夜伸手抚上她的面庞，笑着，低声说道：“小傻瓜，你就是落儿，你以前都是叫我夙夜哥哥的，忘了吗？”
“夙夜……哥哥？”漓汐呢喃着这个溺人的称呼，心中一颤。
有些陌生又熟悉，很微妙的感觉。
“嗯。”夙夜满足的笑了，他将还在怔愣中的小女仙拥入怀中，贪恋的汲取着那令他着迷的气息。
漓汐茫然的被抱着，在这份温暖的怀抱中，她开始迷惑，她究竟……是谁呢？
第21章 碎尸万段
漓汐发现，自那以后，夙夜一直称呼她为落儿，而她应他的要求，唤他夙夜哥哥。
她虽然照做了，可心中却依旧难以接受。
可她似乎陷入了一个怪圈，脑中经常会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仿佛她真的是璃落神女一般。
漓汐察觉到自己的异样，可她不知道这种现象究竟是好是坏。
或许只是因为夙夜把她当做璃落，她便成为了璃落。
而现在，漓汐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璃落还是漓汐了。
毋宁似乎早有预料，她神色一如既往，但是眼中似乎隐藏着一丝欣喜。
漓汐无法分辨那细微的情绪，她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无意识的在模仿璃落，让大家以及自己都产生了错觉。
她将自己的想法如实的告诉了夙夜。
夙夜打断她，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你就是我的落儿，你只是还没想起来罢了。”
夙夜知道自己的行为让漓汐产生了不安，可他不在意。
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一段时间的相处，让他更加确信，漓汐就是璃落。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漓汐身体中苏醒，但是他愿意相信这是个神迹。
他贪恋着漓汐身上散发的气息，让他不想放开。
直到某一天，漓汐指着某一间屋子，有些好奇的问：“为何这间屋子封闭了呢？”
夙夜看着门上的封印，眉目间被寒意侵蚀。
霓裳！他压下心中涌上来的躁意，温和的向漓汐解释：“之前关了一只虫子，现在已经逃跑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伤害到你。”
漓汐听的似懂非懂，最终只得放弃。
夙夜安抚好漓汐，回到了房间。
魔域的魔族，似乎也有几个长命的，“恰好”被他逮到，让他得到一条关于百年前的消息。
曾经有一个被魔气感染的女仙与魔族的某个魔主有来往，还曾宠极一时。
夙夜垂下那双幽深的眸子，真是肮脏啊。
结合他目前掌握的线索，大致能关联起来。
霓裳似乎是因为某种原因落入的魔界，为了重返天宫与魔主勾结，才从魔族内部打破了用来禁锢魔族的封印。
神魔交战时，又装作俘虏设计战神璃刃在营救时中计陨落。
之后……霓裳大约是心存嫉妒，又利用璃刃意外陨落的消息将璃落引入魔族圈套。
而夙夜自己在去营救璃落的路上，同样中了圈套，迷失了神志，错将记忆中的璃落当成了霓裳……
想到这里，夙夜吐出一口浊气，霓裳在整件事中都是一个关键的存在。是他大意，才会让璃落受了那么多的苦，甚至……
夙夜看着桌上那一对穿着喜服的画像，疲惫的撑着头。
他一定，会让霓裳以及魔族付出代价！
翌日，夙夜带着已有的证据前往天帝面前，他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处置霓裳。
夙夜不在，漓汐有些百无聊赖，她手中捧着一面璇玑镜，是夙夜给她的，告诉她若是有事便以璇玑镜联系。
可是，漓汐回想他出门前说过要去与天帝商议事情，她丧气的放下镜子，她哪里敢打扰。
她想了想，与毋宁姝灵打了声招呼，便向桃花林走去。
就在漓汐去往桃林途中，一名仙娥拦住了她。
“你是？”漓汐疑惑。
“您是漓汐仙官吧？我家主人有请，关于您哥哥巫言医仙的事，还可以安排您与他见一面。”
漓汐顿时眼睛一亮，她原本以为没有希望与哥哥见面了，没想到柳暗花明！
但是，漓汐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惕：“你家主人是？”
“我家主人，是您哥哥的好友，与您也是旧识，不过您应该已经不记得了。”
仙娥的话让漓汐有些不好意思，她确实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
漓汐从未想过天宫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当她随着仙娥来到一处略微偏僻的地方，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迟了。
一股异香传来，漓汐冷不防吸了两口，瞬时头皮发麻，眼前模糊，浑身无力。
漓汐伸手去够腰间的璇玑镜，指尖刚刚触碰到镜面，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与此同时，刚刚与天帝商议完的夙夜心中一跳，一股强烈的不安袭上心间。
他连忙与天帝辞行，除了内廷便用璇玑镜联系漓汐，可对面始终无声无息。
回到仙府，得知漓汐去往桃林，夙夜转身又来到桃林，却仍旧没有看到漓汐的身影。
璇玑镜一闪，夙夜连忙一看，镜中是他安排在魔域附近的天兵。
“上神，属下发现叛仙霓裳与一名魔族，抓走了漓汐女仙，已经去往魔域了。”
砰——夙夜手下的神力失控，撞碎了一道栏杆。
“霓裳！你最好不要对漓汐做什么，否则……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第22章 入魔
此时的魔域，漓汐被一股恶臭熏醒，她挣扎的睁开眼睛，便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入目所及全是乌蒙蒙的雾气，那股雾气中散发着腐败的气息，只呼吸了两口，漓汐便已经忍受不住的想要呕吐。
“呵呵呵……你醒了啊。”一道尖利如同魔鬼般的笑声在雾气中回响。
漓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僵硬起来。
“谁？”漓汐不由自主的打着颤，她浑身乏力，麻醉的效果似乎还没过去。
一道身影从雾中显现，一步步来到漓汐身前蹲下。
漓汐瞳孔微缩，眼前的身影分明是一名女仙，她那双细长的双眼中满是憎恨，仿佛仇人一般的看着自己。
“你是谁？你想做什么？”
“我啊……”女仙伸出一只手勾起漓汐的下巴，尖利的指甲在她脸上划过，“你和璃落那个贱婢一样，抢走了我的夙夜，竟然还有脸问我是谁吗？”
漓汐脑中此时疯狂的转着，她想起来了！毋宁姐姐曾经私下对她说过，有个名为霓裳的女仙心慕夙夜上神，还对璃落神女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所以……你就是霓裳？那个伤害璃落神女的……”漓汐的话没说完，便被近乎疯魔的女仙捏住了下巴。
“闭嘴！不要让我听到那个名字！你，璃落，你们为什么要跟我抢？为什么都要夺走我的阿夜？”霓裳再也没了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她像一只嗜血的恶魔，双眼冒着猩红的光，掐住了漓汐的喉咙。
霓裳恨啊！她本来以为璃落死了，她便可以彻底取代璃落成为夙夜的神侣，可她怎么也想不通夙夜为何会挣脱了禁术的控制，甚至还冒出了另一个与璃落相似的漓汐！
漓汐被狠狠的卡住，她甚至听到了自己颈骨发出的摩擦声。她知道，霓裳已经彻底入了魔。
“放……开……”漓汐想要挣扎，可是浑身的力气像是开着阀门，根本聚集不起来。
漓汐在窒息中逐渐失去意识。
她有些不甘。她还没见到哥哥，还没向夙夜诉说她的心意……
就在这时，一道惊雷般的轰鸣响起，紧接着地面震动，霓裳一晃，手中力道便松懈了下来。
漓汐顿时得到喘息，吸了两口气，却因为那些雾气猛地咳嗽了起来。
迷雾中，一道身影越发的清晰了起来。是夙夜！他来了！是来救她的吗？
看到还活着的漓汐，夙夜猛地松了口气，高悬的心也落了下来。紧接着，便将视线放在了一边的霓裳身上。
看到夙夜的那一刻，霓裳意外而惊喜。
“阿夜，你是来接我的吗？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是吗？”
夙夜的回答是一把散着寒光的剑，锋利的剑尖指向霓裳的喉咙：“你应该庆幸，她还活着。”
霓裳一僵，随即陷入了无尽的憎恨之中，她叫喊着：“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啊？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甚至入了魔！”
“你害了璃落。”剑尖向前一分。
霓裳的眼中流下了两行血泪，显得格外的凄厉，她尖叫着发泄着：“璃落该死！所有阻碍我的都该死！”
“你才是最该死的。”夙夜语气中压抑着滔天的怒气。
霓裳突的停住，诡异的笑了起来：“呵呵呵，我该死……你就不该死吗？璃落明明就是被你害死的啊，我只是把刀放在了你的手里罢了，哈哈哈哈……”
漓汐屏着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无法反应。
夙夜的手在颤抖，他无法反驳霓裳。
霓裳趁他失神，一把将漓汐扣在手上，头上的发簪不知何时被她当做了武器，抵在了漓汐胸前。
“我听说，璃落的心脏在这里啊，只要她们消失了，是不是就只有我可以站在你身边了？”霓裳呢喃着，犹如爱人的私语。
“放开她！”夙夜痛恨自己的失态，竟让漓汐再度陷入困境。他已经失去了璃落，不能再眼睁睁的失去漓汐。
“阿夜，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啊。”霓裳眉目温柔的看着夙夜。
夙夜闭了闭眼，温声安抚：“既然如此，你放开她，来我这里。”
霓裳听着夙夜的话，露出了一丝欣喜，她终于又听到他温柔的声音了。
漓汐动了动手指，麻醉的效果似乎已经过去。她垂眸看了眼胸口的发簪，呼吸有些急促，看着陷入两难的夙夜，趁着霓裳失神，猛地发力，向后撞向霓裳，同时伸手抓住发簪一扭，成功的脱离霓裳的禁锢。
她跑向一边，为夙夜争取了时机。
夙夜不负所望，瞬间将局势定格。
“啊——”尖叫声穿透层层迷雾，霓裳瞪大双眼，看着插在胸口的剑，突的露出一个凄厉的笑。
“哈哈哈哈，你骗我！你骗我！既然这样，你们……也来为我陪葬吧！”
呼啸的哨声像是一个信号，四周传来了呜呜的风声，如同厉鬼环绕。
地面开始颤抖，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爆发。
轰——
魔气肆虐，如同诅咒一般疯狂的想钻入她的身体，漓汐尝到了侵蚀的痛楚。
突然周身一暖，是夙夜，用身体挡住了狂暴的魔气，将她护住。
“夙夜哥哥……”
漓汐最后的意识停在那张笑意融融的脸上。
“抱歉，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漓汐的意识在黑暗中穿行了许久，她好像迷路了。
她是谁？她要做什么？
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光亮，她迫不及待的跑过去。
一幅幅画面展开——
盛开的桃花林，突破封印的魔族，被侵蚀的神魂，以及断指取骨……
那是她的记忆，璃落的记忆。
原来，她真的是璃落，活在了漓汐的身上的璃落。
第23章 夙夜上神，好久不见
五年有多久？五年的时间在天宫并不算久。
景色依旧，而现在的漓汐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医仙。
她向同僚打了声招呼，熟门熟路的来到天牢。
当初的那一场换心之术，让巫言承受了天罚，又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天牢中。
原本是永无尽头的囚禁，却因为漓汐本身的请求，让天帝减轻了他的惩罚，永世囚禁变成了十年。也就是再过五年，巫言便可以从头开始。
身为漓汐，这样的结果她当然开心，巫言是她的至亲哥哥，当初也是为了她才会施用禁术。
而作为璃落，她也觉得，这样的结果，再好不过。
漓汐勾着唇角，笑着。天帝仁慈，允许她每年去天牢探望一次。
镇守天牢的天兵已经熟悉，打了个招呼便将漓汐放了进去。
“哥哥。”漓汐一如既往，带着灿烂的笑容，率先喊他。
“汐儿。”巫言清瘦了许多，眼神却依旧清隽。
“一年没有来看你，有没有寂寞啊？”漓汐调笑着。
“有啊。”巫言呵呵一笑，看着妹妹明媚的笑容眉眼弯弯。
“对了，幽浮医仙说，我正式出师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一名合格的医仙了。”
小脸上满是骄傲，得意洋洋的样子让巫言不由笑出声。
“汐儿很棒。”
“哥哥，还有五年，我等你。”漓汐伸手握住巫言消瘦的手指，轻声说道。
“好。”巫言低头，唇边挂着一抹淡淡的弧度。
天罚也好，囚禁也好，始终磨不灭他心中的愧疚。就算出去，他依旧被心魔折磨着。
漓汐看着他淡下的神情，知道他在想什么，紧了紧他的手，她开口——
“巫言，我不怪你，从未。”
璃落那般柔软单纯的心思，她珍惜着所有给她温暖的存在，而巫言并没有对不起她，毕竟，她现在能活着，还是因为他。
新的生命，另一种生活。
巫言错愕的对上漓汐的眼睛，那双熟悉的眼睛，让他猛然明白了什么。
眼前活着的这个小女仙，既是璃落，也是他的妹妹漓汐。
他笑了，这样，也好。
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他终于走出了心魔，等到五年后，便是属于他的新生。
漓汐迈着沉稳的步伐回到医仙馆，迎面便遇到了幽浮医仙。幽浮医仙是她的老师，也是她的监督者。
漓汐从老师手中接过那一身纯白的医仙长袍，笑嘻嘻的：“老师，您怎么还专门给我送过来了？”
“去去去，小丫头片子，我看你烦得很，赶紧走。”幽浮捋着雪白的胡须，挥手。
漓汐展开那件长袍，穿在身上，转头向幽浮摆了摆手：“老师，那我去啦。”
幽浮失笑摇头，娇小的身躯穿着医仙白袍，却像是一名战士：“唉，还挺像样的……”
漓汐一路行来，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却越来越弱。
直到站在此行目的地前，却陷入了一丝紧张之中。
良久，她抬手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
“毋宁姐姐，我是负责来照顾夙夜上神的医仙，漓汐。”
毋宁笑了笑，似悲似喜，最终化为一声：“欢迎回来。”
漓汐再度见到了夙夜，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像是熟睡一般，消瘦的身躯只剩下骨架，曾经威武不凡的上神如今却显得这般狼狈虚弱。
她知道，夙夜的身体已经枯竭了。
五年前那一场仙神魔战争，如同闹剧。
魔族倾巢而出，却被早已严阵以待的天兵打了个措手不及。这场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魔族就被重新封印了。
而当时漓汐和夙夜被救了回来。
漓汐被牢牢地护住，没有被魔气沾到一点，但是夙夜，整个身体除了头之外，全被魔气侵蚀了，也包括神魂。他无法像当初的她一般剥去感染的神魂，他为了护着她，将所有的魔气都聚集到他自己身边，被感染的便是几乎全部的神魂。
医仙馆耗尽了大半的力量才将他从神魂的崩溃线上拉回来，可是遗憾的是，他无法恢复到曾经的状态。
这五年间，他一直昏睡着在医仙馆接受照顾，可是就在最近，夙夜醒来，拒绝了留在医仙馆治疗的提议。
夙夜知道自己的情况，他不愿意这般苟延残喘的活着，他的心中仍然是那个骄傲的上神。
漓汐回神，走向床边。
此时的夙夜没有了曾经的风采，但是漓汐却毫不在意。
她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手心下是没有丝毫肉感的脸颊。
温热的触感让床上夙夜缓缓醒来，他睁开双眼，眼前的景象从模糊到清晰，这个阶段往往会持续很久，他习惯了。
终于，他看清了眼前的身影。
漓汐？原来是做梦。
他眨了眨眸子，难得露出一丝孩童般的乖巧。
漓汐勾起唇，笑道：“夙夜上神，好久不见，我是漓汐，还记得吗？”
第24章 你不是谁的替身
屋内，漓汐的声音落下之后，再无声息。漓汐看着对方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场瞳孔地震。
下一刻，夙夜闭上了眼，竟有一丝逃避的意味。
漓汐万万没想到夙夜是这个反应，不想见到她吗？还是说……
垂下眼眸，漓汐看到自己身上的医仙袍。她现在是一名医者，申请来照顾夙夜虽然是出于她的私心，可照顾医患这件事，她也是专业的。
她从桌上拿起了一些记录了夙夜情况的纸张，一一的看了下去。
满室寂静，只剩下纸上翻动的声音。
床上的夙夜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床上的帷帐，有些出神。他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她。
当时在魔域中，魔气爆发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明悟，也许是他错了。
璃落是璃落，漓汐是漓汐，她们再如何相像，璃落毕竟已经神魂消散，漓汐只是受到了璃落心脏的影响才会有些潜意识的行为与璃落相似。
他选择救下她，也选择了死亡，被魔气侵蚀后神魂消散，如同璃落那般。
可是没想到也被救了下来，哪怕他已经没多长的时间。
现在，还见到了漓汐。
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曾被他当做落儿的小女仙。
每每夙夜清醒时，漓汐都试图与他沟通，可夙夜仍旧是一言不发，宛如空气一般。
“……”漓汐深吸口气，告诉自己，不能急。
她拿起床头那两颗专属夙夜的安神铃，轻轻地摇晃着，夙夜原本轰鸣的脑中仿佛注入一道清流。
他转头看了看漓汐，看到那只素白的手中拿着的铃铛，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璃落带来了一颗细小的桃树放在了夙夜床边。
嫩绿的叶子点缀着死寂的房间，散发着点点生机。
“夙夜上神，你恨我吗？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漓汐拧了一条湿润的帕子，细心地为他擦拭着脸颊。
漓汐只是希望激起夙夜的一丝情绪，这般死寂的夙夜，太令她难过。
不过……漓汐看了看床边的小桃树，突然觉得生机有点少。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房间的床边，一排小桃树整整齐齐，淡淡的清香冲淡了那死寂的气息。
漓汐一个人说着，也不在意夙夜是否回复，她只是淡淡的说一些有趣的事，或者念一念凡间的诗。
后来漓汐从幽浮医仙那里搜来了不少人间的话本，便开始给他讲话本子。
直到这一天，漓汐讲了一个真假公主的故事。
“驸马大惊，哪里想得到与他举案齐眉的公主竟是个替身……”
“不是替身。”床上的那人突然出声，嗓音也不像以往那般低沉悦耳，而是一种近乎干涩的气音。
什么？漓汐呆了呆，又听到床上的夙夜开口。
“你不是谁的替身。”
漓汐有些哭笑不得，夙夜大概根本没听到她在讲什么，只不过对“替身”这两个字太过敏感。
漓汐温和的为他掖了掖被角：“嗯，我不是。”
夙夜睁开眼，看着她。
她眉目间的温柔流进了他的心中，她身上，总是让他不由自主想到璃落。
这是不对的，他想。
他的视线落在漓汐的胸前，心脏的位置。
毕竟是璃落的心脏，但她是漓汐，不是他的落儿，也不是……替身。
总归是开口说话了，漓汐满足的笑笑。只要不是死气沉沉的，说什么都好。
没过多久，床边的小桃树竟然有了枯萎的迹象。
漓汐有些错愕，她试图挽救。
夙夜看着漓汐折腾那几盆小树苗，忍不住开口：“没用的。”
救不活了，就像他一样。
漓汐恶狠狠的回头：“胡说什么，我可以的。”
夙夜叹了口气，任她折腾，也不再开口。
漓汐努力了几天，使出浑身解数，终究是失败了，那最后的一点点生机也泯没在这个房间内。
可她咬了咬唇，将彻底枯败的几盆小桃树搬了出去，重新换上了新的。绿油油的小叶子再度充斥着房间。
漓汐嘴硬的朝夙夜说道：“你看，我救活了。”
夙夜懒得拆穿她的谎言，用沉默回答了她。
漓汐挫败的蹲在房间外面，忍不住落了泪，她还是那个娇气的爱哭鬼，可是屋内的那个小气鬼还需要她的照顾，她得重新打起精神。
“夙夜上神，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漓汐挂着灿烂的笑容询问着。
假装没有听到抽泣声的夙夜微微愣了愣，终究败下阵来。
“那就……看看吧。”
第25章 云与海
漓汐眉眼间满是惊喜，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呢。
漓汐准备了医仙馆特制的椅子，椅子下有小轮子，方便行驶。
夙夜很久没见过外面的景色了，哪怕是万年如一日的天宫，在他眼中似乎也陌生了许多。
漓汐推着夙夜，缓缓地走在天宫美景边上。
一路下来，沉默了许久，漓汐终于呢喃着问——
“夙夜上神，你可还有什么心愿？”
心愿？夙夜垂眸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他还有什么心愿呢？
他心中所念所求，早已被他亲手毁去，如今只是想要早些离去，去寻璃落罢了。
但是漓汐的出现，竟让他产生了一丝留恋。
“夙夜上神？”漓汐唤他，“你应该很想见一见璃落神女吧？”
夙夜轻笑。是啊，他很想，只待他身死魂消，在另一个世界与她详见。
漓汐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无声的笑笑。其实，你现在已经见到了，夙夜哥哥。
漓汐收回手，状似无意的说道：“不过我倒是还有一个心愿呢。”
这五年间，她去过天宫的每一个角落，也去过人间，尝遍美食，喝过美酒，看过山川美景，曾经所想皆有所得，但唯有一件事，一直是她的执念。
“什么？”许是气氛太过温柔，夙夜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音问着。
漓汐推着他向前走：“我最大的心愿，便是嫁给我心之所爱。”
夙夜闻言，眸色暗下，将所有情绪掩盖在眼底。
“你竟然不好奇是谁吗？”漓汐推着他绕过一个台阶。
只要他说想，漓汐一定会告诉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
“不想。”夙夜淡漠的说道。他就如同屋内的那些小桃树，不管多努力的想要生长，突破界限，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那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便让它随风消散吧。
漓汐扯了扯唇角。眼眶悄悄地红了，她想，夙夜哥哥真是个坏心眼。
最后的最后，他们来到了桃林。
结束了这一次的外出。
漓汐仍旧是陪着夙夜，说话逗趣儿，就像是普通的朋友。
平淡的日子逐渐过去，夙夜迎来了最后的期限。
这一天，他睁开眼睛，轻轻地唤着漓汐。
“你出去吧。”
漓汐抬起头，看到他眼中暗藏的神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眼睛瞬间湿润了，她连忙转头，带着笑意回答：“好。”
出了门，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落下。
漓汐忍住喉咙中的呜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她是一名医仙，早就做好准备面临这一刻。
可是现在的她，没办法做到平静的相送。
她的心在痛，眼泪在流。
房间里传出几声急促的咳嗽，紧接着再无声息。
如暗夜幽檀一般的神力以这个房间为中心开始散开，化为漆黑的羽毛飘散在天地之间。
她伸出手，急切的想要抓住那些黑色的羽毛，却抓了个空，眼睁睁的看着它们消散成点点荧光。
漓汐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她的夙夜哥哥，去找他的落儿了。
而活下来的漓汐，将带着生的希望继续活下去。
漓汐抬头看着逐渐消散的黑色羽毛，她和他之间，还是变成了云与海，永远相隔——
“永别了，夙夜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