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事 紫云袅袅绕绝壁,绿树繁花缀瀑泉。隐匿楼阁千万座,往来此处有神仙。 仙鹤飞来彩云去,一切飘渺云雾间。一派恬然宁静景致,可匆匆闪过空中的光芒送来一丝不宁静气息。 光芒消失在一处高峰后,继续向着它的目的地飞去。 掠过山崖边时候,荡起微风抚动桃花落。 …… “该来的还是要来啊。” 山高处一座小殿,小殿当中传来一声叹息。 一丝微不可查的气息托住落下花瓣,那瓣桃花从狭窄的窗缝中飞到屋子里——转过房中屏风到了屋后小室里,被两根纤细手指夹住。 “看来终究是免不了一战啊。” 手的主人微微叹息,抬头看向身边侍女。 “随我去议事堂一趟。” 他声音威严而不容抗拒,这人物急匆匆起身不管随从有没有反应过来。 “楠公子——楠公子,你的剑忘了拿!” 反应过来的侍女急忙喊道,却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精美长剑此刻已经没有踪影。 只留下空中残余星点气息。 …… 侍女有些失落,楠公子又是独来独往离去了,留她们一屋子人在那空叹息。 “姐姐还想着楠公子吗?” 身边凑上来一个多嘴的,吓了这侍女一大跳。 想,怎么不想。 楠公子长相俊美早已是宗门里公开的秘密,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外门弟子挤破头到他府里做侍女——一来这长老所住的高峰灵气浓郁,修行起来事半功倍;二来此处有那名声在外的楠长老在,看着人也看得饱。 自己也是这些“挤破头挤进来”的外门弟子之一,侍女抚摸着自己脸颊。 刚刚楠长老是不是看了自己一下? 觉得脸上发烫,她埋下头去。 …… 此时此刻,山峰之间。 一道光芒划过天空,激起气浪滚滚震碎紫云。来往的仙人,不论是乘骑仙鹤还是驾驭彩云的都自觉两边回避,既是对强者的尊重,也是防止自己靠的太近被气浪误伤。 那气浪的主人可不就是刚刚那楠长老? 虽说知道这样赶路有可能误伤同门,但为了紧要事情也不过是微微皱眉——在四面八方,一道道光芒同时划破天空,向着这一片最高的山峰聚集。 这些都是宗门中的长老。 看到那四面八方汇聚的光芒,楠长老的脸上忧虑散去三分——面前高大山峰宛如利剑直插天空,他稍稍减慢了自己速度。 被身边一道剑光赶上,与那边人互相打招呼。 “楠长老。” “李长老,请叫我楠公子。” …… 转眼间上百道光芒全部抵达高峰顶上,散去云雾便看到百来个衣着各异的人物。互相稽首后找到自己位置,整齐有序步入面前大殿。 那大殿高十丈有奇,宽有二十来丈,一块匾额上书“议事堂”,规模可能比不上有些宫殿大殿,可贵在仙气袅袅,更贵在殿中的这些“老神仙”。 可本来应该无忧无虑的这些老神仙忧心忡忡,把这恢宏大殿里面的仙气硬是搅得压抑。 “肃静!” 一声呵斥打断了所有细碎的交头接耳,大殿里压抑的气息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凝重起来。 “有信使传来,一等宗门无会门拍遣精兵强将,意图冒犯我栖霞宗星陨仙域。今日特召集列位长老来议事堂,就是为了商讨一下,我们应该是打,还是退……” …… 半刻钟后,一道道光芒从议事堂飞离。 还是那“楠长老”,他一边飞一边咒骂——他脸上带着的是对宗门的担心,连缀着长长一声叹息。 “这样做与送死何异?” 看着那边赶往仙域的一簇光芒,楠长老狠狠捶着自己大腿。 “打,打,打,打得过吗——如果遇到他们主力,仙域沦陷是板上钉钉!” “楠长老——也别叹气了!” 身边传来劝告声,楠长老回过头看到是李长老——李长老脸上忧色不比楠长老淡,显然也是知道问题所在的。 不过规则是不能变的。 “首先,叫我楠公子。” “楠公子。” “我不是在乱我们栖霞宗的军心——实在是无会门的实力十倍于我等,如果硬拼雌雄,恐怕……” 楠长老句子在这里顿住了,自叹自己想的太多。 “或许,宗主到那边,最终会和无会门达成协议,仙域平分呢?” 他俊俏眉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那是在说服自己把事情放一边。 “李长老——要不要来我这桃林峰一趟?” 眼前是自己的山峰,山脊上红桃正艳。 “正好——楠长……楠公子别忘了请一我壶桃花酿!” “自然不会忘!” …… 风中彩云飘过,光芒环回又高峰。 山坡上桃林花如云,粉红一片比妖娆。一股酒香弥漫开来,顺着微风跌落百丈山崖。 “若是没有宗门事物,还真想与楠公子一起,桃林饮酒醉天明。” 李长老喝一口清酿说一句话,看着面前英俊公子不自觉沉醉。 “你怕是惦记着我这酒吧。” 楠公子没好气说到,看向李长老目光带上考究——“不过,这新酿的酒怎么样?” “比上月的那壶更香醇了。” 李长老不自觉已经醉眼沉迷,楠长老正色收走杯盏。让那李长老忽然惊醒,看一眼身边楠公子就知道又误了事。 “这酒酿成了?” “差不多是吧。” 楠长老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一棵桃树。 “你看。” 顺着他手指指着的地方望过去,李长老发现半片侍女衣裙——移动位置看着树上面,那粗壮树干上躺着一秀美少女。 “这就是那些看了你不知寝食的那些外门弟子?” 李长老笑了,却看到楠长老脸上不悦。 “你就不想想她是怎么倒的?” “被酒香醉倒的?这都有半里远了!”李长老惊讶。 “嗯——实际上我还掺了水。” …… 楠长老又招来一个小小葫芦。 “这是原液,你要不要尝尝?” “这哪里喝得!”李长老一听就脚软,他醉眠桃林的次数还少吗。 看到李长老怕了,楠公子没有得寸进尺,只是提出另一个问题。 “你说,这酒当武器怎么样?” 李长老沉默半晌才接上楠公子的话,震惊之后又觉得很正常。 “你把它当武器了?” 这原液,或许真可以给敌人重重一击。 “你真把它当武器了?” “没错,刚刚送了宗主一葫芦。” 第二章 噩耗 这一天,栖霞宗驻地里一切都像往常模样,除了早上划过天空的几道光芒。 桃林峰上,一棵粗大桃树树枝弯曲,躺着个少女嘴角涎水流。 一片桃花花瓣落在她头上,镶嵌在乌黑发丝里。少女睁开眼睛,看到满眼芳菲。 起身,扭头,远处不见人影。 漂亮蛾眉中闪过一丝若隐若现失落,她捶着自己大腿。 “红檀啊红檀,妳怎么这么傻——看公子都能看醉去!” 她骂自己两句,看着树下轻轻一跃,转眼不见踪影。 …… 桃林峰山崖外,数间大房里。 红檀整理着浑身上下衣物,不想让自己刚刚去了后山桃林的事情被别人发现——如果被别人发现自己竟然偷偷跑到桃林看公子喝酒…… “啊啊啊,公子会不会把我遣送回去!” 她双手托着脸,眼里都是远远看到公子和另一个长老喝酒的画面——拧一下大腿,她把自己唤醒。 “红檀,你不能这样。” 看着铜镜中自己,她一握拳坚定自己决心——忽然注意到发丝间一瓣红桃,少女两根手指夹住取下来。 花瓣上有字,不像是写上去的,反而像是长在半透明的花瓣里。 “下不为例”? 红檀看着这四个秀美字迹,哪怕是命令语气却依旧堪称精品。 “公子写给我的字——这是公子写给我的字!” 红檀高兴得跳脚,可很快理智就打败了冲动。 “红檀,你看看你——都被公子训斥了还这么高兴,小心以后被赶出去!” 她开口对自己说,带着几分恶狠狠语气——可一看屋里,她又有疑问了。 “照理说,公子应该回来了啊!” 为什么不见他踪影! …… 此时此刻,议事堂。 距离上一次离开这里不过是过去了三个时辰,楠长老又一次回到这里——只不过,这一次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刚刚他还在桃林与李长老畅谈,讨论着“桃花酿”的万千种用途——可是忽然间有些心神不宁,掐指一算知道是出事了。 这才过去不到三个时辰,料想去仙域增援的宗主一行不过是刚刚到地方——怎么这么快就出事了? 他看着李长老,李长老一样脸色凝重地看着他。 “出事了?” “应该是出事了。” “但愿不是那么坏。” “恐怕难。” 两个人目光交流了一下,向远方议事堂飞去——路上又看到从其他方向向议事堂聚拢的光芒,显然是其他长老通过不同的方法知道了事情不妙。 到了议事堂,长老们再也安静不下来。 因为听管理魂牌的长老说,宗主的魂牌暗了。 …… 宗门里上到宗主下到弟子,每个人都在魂牌殿里面留了一块魂牌。 魂牌既方便了宗门了解每个宗门弟子的动态,也给了宗门更多的反应时间——现在虽说不知道远方战情,但能让魂牌暗下去的绝对不是好事。 这说明,宗主留在魂牌里的那一抹神识和本体失去了联系——这怎么不是一件大事! “还有呢?” 那看管魂牌的长老战战兢兢,腿一软跪下去。 “宗门增援仙域的三十六名长老,有三十五名的魂牌破碎;原先在仙域驻守的三十二名长老,除了回来报信的秦长老外,剩余三十一名长老的魂牌全部破碎;仙域主事方面,一百三十四名主事多半战死;至于驻守弟子,五百七十二名驻守弟子……” 他说到这里忽然没了声音,众人看时,只见到这平日里严肃长老早已泣不成声。 “五百七十二名驻守弟子,还有一千二百多名在仙域修行的弟子,多半战死于战场,剩余的,除了一百多人可能保全之外,剩下的……” 这时,议事堂里面只留下喘气声音。 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 “此言当真?” 半晌有人开口,质问那瘫软在地上的长老。 “句句是真。” 那长老开口,议事堂里面都沉默刚被打破又成型。 句句是真? 也就是说,宗门一下子损失了一千六百多名有潜力的弟子,一百多名颇有阅历的执事,长老以上一百八十多人更是损失了三分之一? 这样大消息让议事堂里面众人以为是梦境,但充斥大殿中的沉郁气息提醒这在场的每一个人——眼下的不是梦境,而是真实发生的事! 冷静下来一思索,每个人都在心里把今天突然发生的事情理清楚——冷静被打破,接下来是一声声咒骂。 “狗养的无会门,占着两片高等级仙域还不知足!” “打压,打压,我们栖霞宗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 “跟他们拼了!” “为宗主报仇!” ……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不曾停,楠长老微微皱眉。 看一眼左右两边,经常在他身边的李长老竟然无比平静。 “李长老——你怎么不参与他们?” 他明知故问,挨了对方一记白眼。 “你不是也没有参与他们吗——怎么了,还指责起我来了?” 他笑着,看着眼前的楠长老。 “我想,你是时候开口说一句了。” 楠长老点头,开口声如洪钟。一句“稍安勿躁”镇住场子,宽大议事堂里很快平静下来。 “楠长老有什么想法?” 一句话冲破刚形成的寂静,却很快又被沉寂重新淹没。那开口说话的人向楠长老所在的位置拜一下,道了声“抱歉”。 “楠公子,我静听你的号令!” …… 身边人自觉退出去,空出来方圆两丈的一个空隙——让正中的楠长老都有些慌乱了。 “想不到我的影响力已经这么大了。” 他看着身边唯一一个没离开的人李长老自嘲。 “你没想到!” 李长老没好气送他句“就你不知道“,催促楠长老尽快做出抉择。 “你倒是说话啊!大家都等着你的命令!” “为什么要等着我的命令?” 楠长老询问,被边上李长老鄙夷了。 “宗主不在,宗门群龙无首。你刚刚出了头,自然就由你下命令。” 李长老看到四处众人应和,以为事情说的已经够清楚了,没想到被楠公子拍了一下肩。 “李长老——你也知道我是不怎么喜欢过问宗门事务的。” “所以——这命令嘛,还要麻烦你来下!” 议事堂里面一片傻眼,楠公子微微一笑。 只有李长老听得到他的传音。 “戒骄戒躁,收缩防御。有我在,宗门可保无虞。” 第三章 长老商议 有了楠长老的传音,李长老自然有了底气——开口简要叙述了宗门当前处境,然后三言两语给出解决办法。 “按照现在已经得道的消息,仙域那边大概是已经遭遇不测了。现在我们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能不能把仙域夺回来,或者怎么样把仙域夺回来,而是怎么样保住我们现在的这片驻地。” 他的话掷地有声,仿佛一桶凉水浇在大殿中各位头上。 “所以,还请大家别要再犹豫了。” “现在问题就是那么严峻,请各位回到各自山峰去,先把这难关度过才是真理!” …… 半刻钟后。 沉郁的气息还没有消散,一道道光芒已经四处离开议事堂。留下来包括李长老在内的十二个资深长老看着楠公子,对视的目光严肃而冷静。 “事情应该怎么办?” 李长老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楠长老。 “你还问我怎么办,我还要问你,我什么时候成了他们这些新长老们的偶像!” 楠公子倒是看的开,绕过李长老提出的问题。让李长老微不可查地皱一下眉,抬头指责之色浓重。 早有沉不住气的人插嘴。 “都这时候了,你还这样不紧不慢的——要知道,从仙域飞到我们这里,不过是两个时辰的时间!” “只有两个时辰时间吗?” 楠公子招出那壶一直挂在腰间的桃花酿,向上一抛,葫芦盖子飞出,里面酒水洒入天上紫云。 一瞬间,那遮盖千万山岳的紫云运动起来,好像活了一样四处扭动。众人连忙感知,发现护山大阵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又填上一重。 “这是?” 四下里惊叹连连。 …… “好了,现在给他们二十个月时间也到不了我们这里了。” 议事堂里,楠公子一句话唤回众人思绪。 “现在继续讨论之前的问题,宗主不在了,你们为什么要听从我下命令?” 他看着坐在上首位置的寒枫长老提问。 “为什么不是他——他的地位应该比我高。” “我老了——栖霞宗的天下应该是你们的了。” 寒枫长老说完一推手,一副事不关己样子。起身离开座位,向后一步等人模样。 还有要离开的? “寒枫兄不愿管事,我,墨玉自当跟随!” 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老妇人也摆手退出——紧接着又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也选择退一步。 “我,墨殇,愿与家姐一同归隐!” …… 十二个资深长老转眼间就去了四分之一。留下来九个晚一辈的面面相觑,本盼望老一辈的这些人镇一下场子,谁知道这些“柱石”一个个都走了。 没有老一辈压制,新一辈的人也撕破团结的假象——一个长得粗大的首先离开座位,对着楠公子深深作揖。 “楠长老,胡鑫得罪了!” “仙域丢失,宗主下落不明,如此奇耻大辱,是刻忍孰可忍!” “我辈蒙宗主大恩,自当挥洒热血,在所不惜!” 于是一道光芒从议事堂飞出,紧跟着又是两个人作揖后转身飞去。他们向着仙域的方向,显然是前往战场寻仇去了。 …… 又少了三个人,在场的只留下六个人了。 楠公子看一下身边这五个人,除了一个李长老经常来桃林与自己饮酒之外,剩下的四个人都和自己没有太多交集。 “你们呢?” “楠长老境界不俗,一手迷幻招数出神入化,实乃我辈之楷模,宗门之希望。季某自当跟从左右,效犬马之劳!” “楠长老实力高强,容貌不凡,是为宗门最有名的长老——祝某愿听从号令,不留私心!” 好吧,变成述忠心的了——两个狗腿子。 挥手止住剩下的两个人说下去,楠公子长叹一口气。 看样子,自己不久就要迁出桃林峰了啊。 他已经认了命。 …… “楠公子,你都看到了。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都愿意听你的话!” 李长老不失时机开口,让楠公子无奈撇嘴。 “我怎么觉得大家都在听你的话呢?” 他冷笑,走上前拍一下李长老的肩膀——“我们李长老熟悉宗门门事务,兢兢业业愿付出一生时光,这才是我们应该听令的对象!” “而我呢,天天就喜欢酿着桃花酒,除了能迷惑人之外一无是处——李长老啊李长老,还请你不要强人所难!” 他看着面前的李长老,李长老一笑了之。 “但现在宗门驻地,可不是赖你那迷阵保护着?” “可我保住了宗门,不代表我就能管理好宗门——话说宗主现在也只是下落不明,谈什么管不管得住?” 于是又愣了半晌,李长老有些尴尬。 “听谁的号令——也不是听谁的号令,现在不是大家讨论着来嘛!” “是,现在宗主是下落不明,但别忘了千武堂胡长老他们现在正在路上,等到他们回来了,真相大白了再决定也不迟!” 这答案,楠公子还算满意。 “那好,我先回去了。” 他作揖告辞,转眼只留下一道光芒在那里。 …… 此时此刻,距离栖霞宗上千里的一片丘陵地。 本来人来人往的官道上再没有车马喧嚣。人马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四处倒下,路边鸟雀也瘫软在树丛中。 不只是这一条官道,这附近一片的小镇村庄都一个样——顺着官道向前,终于看到了还在动弹的人。 “好家伙——这真不是人受得了的东西!” 这人发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马匹——“要不是我醒得快,我都要被你压死了!” 他从布衣只能怪翻出一个小瓶,放到马鼻下——倒在地上的枣红马打了一个喷嚏,却依旧没醒。 “好家伙,这迷药也真够厉害的——果然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人拍去身上灰土,一副英俊面孔在日光下凸现——那是一张少年的脸,属于那种初一看看不觉得惊艳,但一直看下去令人赏心悦目的那种。 他耸一耸鼻,目光向远方投去。 “怎么会有妖气!” 他用手扇一扇空气,眉头皱起。 “还是个修行数百年的老妖——正道宗门怎么会用这样的老妖作战!” 看着天上云霞,少年嘲笑自己。 “也是,只要能胜利,管他是不是妖!” “看来,原先的计划应该改一下了!” 看到天边逐渐接近的三道光芒,他的自嘲变成了苦笑。 “好吧——现在用不着再改计划了。” 第四章 审判少年 这一天的栖霞宗依旧是那么平静,好像没什么事情发生。 其实也多亏了诸位常老的守口如瓶,执事以下,包括上万弟子,都只是看到了天上来来去去的遁光,顶多猜测宗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好像已经有许多年没见过长老全部聚在一起了。” 有一个弟子抬头,脑海全是倾佩的长老飞过天空的身影。 “也不知道我们要修行多少年才能变成他们那样!” 他身边的人叹息。 “还想着变成他们那样呢,想想你自己接下来的考核该怎么过——小心又被刷到外门去,完成那三进三出的壮举!” 这一说提醒了眼下的几个人,他们一个个想到那即将到来的考核。 “这倒也是——会不会是长老们在商榷,要不要对考核进行改革?” “万变不离其宗,你实力不济,再这么改革也过不去!” …… 这几人讨论被如实传递过去,自家屋子里楠公子难得露出笑颜。 “他们都还惦记着一个月后的考核啊!” 他说不上应该是高兴还是伤心。 “没有定论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长老应和,忽然有所感触看向空中。 “也不知道胡鑫他们几个有没有到仙域——看时间应该是差不多了。” 可不是,夕阳西下红霞天,距离那三人飞去又已经两个时辰过去。 “你盼望着消息早点回来?” 楠公子为自己与李长老各沏一杯香茗。 “你呢?” 李长老接过茶杯一呡,却被听到的话弄得哭笑不得。 “我倒是希望它越晚到来越好——这样,至少能再安安稳稳睡一觉。” 楠公子看着袅袅水汽,手指一点让它幻化成一白衣少女。 “得得得,就你心大——今天我还能睡得着就是奇迹!” 看着水汽凝聚成的女子消散,李长老话里带上嫌弃。 …… 这一天,无眠者实在太多。 距离桃林峰不过十数里,高耸入云的崖壁中开辟有一间宽敞洞府。 这洞府上接云天,下临深渊,端的是险要地方——来者闯不进,去者逃不出,正是栖霞宗处理与门规有关事情的执法堂所在地。 执法长老楚铭坐在自己的大案前,看着灯火毫无睡意。 眼皮一跳,他紧张了。 “莫不是有犯人要反?” 他这样的心思刚起来又被压下去,宗门遭遇不测的消息早已被压下去,这监牢与世隔绝,又怎么能得到消息! 更何况那些被关押在监牢里面的犯人,不是被废了修为就是吃了压制实力的丹药,又能搅出什么动静! 他自嘲,说不准只是巧合呢! 洞口曦光暗淡下去,已经入夜了。楚铭还是有些不放心,带上身边两个执事到监牢里面转了一圈——监牢很大,转一圈下来就花了一个多时辰。 可那不安的预感并没有消除,反倒愈演愈烈起来。 难道是有人要被押送到自己这里——宗门里出了叛徒? 他忽然觉得这很有道理,连忙坐正。 要是比自己职位高的人看到自己懒散样子,这后果是自己不能承受的。 坐着,洞口外已经漆黑一片。 …… 就这么做下去,转眼一个队时辰流逝。 就连楚铭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把没有的事想得那么确定。洞口外闪光一道,飞进来一块令牌。 “楚师弟,来一下!” 洞口飞进来的事千武堂长老胡鑫,他和身后两位资深长老一起押运着“犯人”的到来。 “这几个是?” 看着那三个显然没有半点修为的“凡人”被摔在地上,执法长老楚铭脑海里已经蹦出条“欺压凡人当处以什么什么”的门规戒律来。 “这个凡人有些可疑。” 胡鑫指着正在地上揉着摔疼的胳膊的凡人,声音不留情。 “仙域附近的凡人都被迷药晕倒了,就有他还醒着——还说有妖气!” …… 半刻钟后。 那凡人已经被带到楚铭面前,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丝毫不畏惧。 “这里是不是栖霞宗?” 他可没忘自己被吊在空中所经历的“刺激”,但自己本来就是想找一个宗门投奔的,这时候怎么能畏惧? “你怎么知道?” 楚铭向前俯下身子,无形中给被审的人一股压力——他本能觉得这凡人不简单。 如果他真的亲眼看到了宗门在仙域的战斗,或许关于宗主所在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楚铭这样想着,却听到那凡人的声音。 他主动交代了全部事情。 …… “我姓卢,单名一个’旭’字,家乡桂州,生来通鼻识——事发前正想去湖州投奔千羽神宗,走到桂州与湘州交界的地方,不远处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那就是你们说的那件事吧。” “那黑脸的把我带到空中飞来这里,一路向东南方向——所以这里大概是粤州地区。” “粤州有三大宗门,七星派,栖霞宗和万刃门——栖霞宗在桂州与湘州交接的地方有一片仙域,也就是之前那一场战争发生的地方。” “所以,这里就是栖霞宗驻地!” …… 卢旭,也就是那个被吊在空中千里回来的凡人,把自己心中猜测说出。 没有人知道他手脚上已经出了厚厚一层汗,也没有谁猜得出他到底是为什么,敢于在与自己完全不相等的执法堂长老面前保持镇静的。 他们只看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少年,面临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压力而不畏惧,淡定地回答他的问话。 那是因为,这个少年知道,只有自己表现出不同于其他人的方面,才能让面前这个“仙人”刮目相看。 “卢旭,你要忍住!” 他规劝自己。深深吸一口气。 “成败在此一举,你不能在这时候放弃!” 他看着面前的长老,说一句“我说完了”大方得体。 向后退半步,垂手站立。 …… “好,好,好,是个好男儿!” 执法堂长老看着卢旭,叫手下搬过椅子来。 “你胆子很大,分析的也很不错——不过,你怎么解释,在当前这种别人都被迷晕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保持清醒的?” 楚铭质问着,看到眼前少年面露难色。 “怎么,不愿意说?” “不是不愿意说,而是我说了,你们也不一定信!” 第五章 密议 这一夜,楚铭又没睡了。 他听了那少年的供述,那叫卢旭的少年胆色真心不一般——淡然面对他的审问,连宗门里许多修为不低的弟子都做不到。 他曾经怀疑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是接下来的话让他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 因为面前这位少年,卢旭,表现得太不卑不亢了。特别是最后提出的请求,完全不像一个懵懂少年会说出来的话。 “这位仙人,卢某有个小小请求。” “在这件事结束之后,卢某能不能进入栖霞宗当一名弟子?跟随吴某的这几人,如果有灵根就让他们跟着修行;如果没有天赋,就让他们跟在我身边当卢某的仆从。” 他的那两个跟随者直到这时候还没有醒来,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被暗中规划好了。 这让楚铭长老十分吃惊。 …… 宗门目前面临的局势非常严峻,楚铭处理好眼下“人证”后不得休息。 交待手下好生照顾卢旭三人,跟着千武堂长老胡鑫等人到一边探讨问题。 “这个卢旭是不是真的跟他所说的那样,天生开了鼻识?” 胡鑫是一介粗人,对卢旭交代的话半信半疑。 “我看很可能——他被带到我们这里的消息千万不要走漏出去。” 楚铭神色严峻,他不得不考虑事后处理——天生开了鼻识,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遇到这样的天才是福是祸,他也不知道——毕竟宗门经历了刚刚的大战,就连“宗主失踪”这件事还没有成型的处理办法,怎么能大意? 无会门既然已经抢了宗门的仙域,就可以以同样的方法抢走宗门的人才——楚铭担心,下一场战争打响的时候,已经被大大削弱的栖霞宗会面临覆灭的危机。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这也是他避免看到的! …… 一份写着卢旭供述的材料被复制成十几份,仅仅向宗门的核心长老们公开。 紧接着就是一阵乱七八糟的传音,“前往议事堂”和“找个安静地方密议”的语句皆有之。 “别吵了——吵也吵不出结果来,不如都来我这里聚一聚。” 争执不休中忽然听到了一个苍老声音,是宗门里面辈分最高的寒枫长老开的口。 于是争吵平息下来,这十来个得知了消息的资深长老一个个答应了一声“是”,一个个起身飞去。 一道又一道遁光向高峰汇聚,一个个长老按压不住心底焦虑。 毕竟有了目击者就是有了证据,他们终于可以清楚地知悉,那一场变故究竟是什么情形! …… 高峰上,寒枫长老正对弈。 他面前是和他差不多年岁的长老,有着“墨殇”的名头的老者两根手指夹住一颗黑子,向对面白子中攻去。 “有点心不在焉了。” 他看着面前寒枫,两个人作为隔代的师兄弟,自然是不会相让。 “我输了。” 寒枫长老微微叹气,看着棋盘上凌乱的棋子。 “你还没输。” 墨殇指着棋局一角——“只是你没看到而已。” “我怎么看得到——你不担心宗门的事务?” 寒枫生着气,看向窗外——一道道遁光正向着这里飞来,一个个人已经到了。 “看来我们要下去了。” 他说,却被墨殇拦住了。 “怎么,你还不放心?” “我什么能放心!” 寒枫推开墨殇拦着自己手臂,却又被对方拦在楼梯口。 “你和宗主是亲的师兄弟,他没跟你说?” 反问招来的是寒枫的疑虑,宗主跟他说什么了? “宗主卦术极佳,他算到宗门在衰败之后会迎来崛起的契机——你以为他这么多年真的是认了宗门衰败的命运?不,他只是在等那个契机!” 这是寒枫长老没想到的。 “真的?” “还能有假!” …… 于是寒枫长老终究是放下了半颗心,但依旧是拉着墨殇一起下楼去。 美其名曰“在一边看看”,谁不知道寒枫长老是后悔于昨天做出的“不管事”的决定! 一楼大厅里,年轻一辈的资深长老悉数到齐——包括千武堂长老胡鑫,还有执法堂长老楚铭。 这两个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这一次谈话自然以他们两个为主。 “胡长老——你都看了,发生了什么?” 已经有等不及的人开口问起。 “昨天傍晚我们去看了——星陨仙域因为害怕与无会门发生遭遇没有到,在我们驻地与仙域之间的地方有明显战斗痕迹。” 说到这里时胡鑫也有些后怕,要不是自己最终怕了,没有一直冲上去——要不然,自己这三人真不够对手看的。 …… “在距离仙域还有大约五百里的地方有一片山丘,就是在这片山丘脚下看到了焦黑痕迹——那一片还有上千尸骸,有些是我们宗门的,有些可能是无会门的弟子的。” 他说着,看着周遭其他长老。 “那地方应该释放了什么迷药,方圆百里之内的动物全被迷晕——这效果——” 他看向楠长老,楠长老微微一笑点下头。 “是我给了宗主一壶’桃花酿’。” 在座的各位都是在昨天看过楠长老挥手为宗门大阵加上一重的人物,都清楚那药物功力。 “所以宗主是用了那东西?” 楠长老开口,问向胡鑫——胡鑫点头。 “但怪就怪在,并没有在那地方看到被迷晕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 “还记得魂牌是怎么样的吗?” 这边开口,众人回顾。 “有一个长老逃出来了。” “宗主和魂牌断了联系。” 又沉默下来,大家都知道问题严峻。 “那个逃出来的长老呢?” “他的魂牌在昨天晚间暗了。” 有一个怯生生声音回应众人质问,看过去发现是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看管魂牌的长老。 “你可以退去了。” 墨殇摆手,人显然是他叫来的——不过这时候没人顾得上是不是叫了外人来,而是先后出了两次“断了联系”的意义。 十几个人沉默了,本来就沉郁的气息更加压抑。 “可能是被俘虏,强行切断了联系。” 半晌,有人打破沉寂,却马上被人反驳。 “不,不一定是俘虏,也有可能是叛逃。” “不然怎么解释,为什么宗主用了这’桃花酿’,却没有把敌人迷晕。” 这人分析有理有据,在座众人眉头又皱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六章 谨慎 听到身边那些长老说什么“桃花酿没把人迷晕”,楚铭和胡鑫两个脸上飘过一丝担忧。 他们并不苟同这些长老的观点,那“桃花酿”也不是可以把所有人当场迷惑在那里的,万一对方有一个做好了防范的人,纵使其他人都被迷晕了也能全身而退。 于是楚铭开口说出自己想法。 “也不一定吧——我们带回来一个少年,他就是没被迷晕。” 楚铭开口,在座的各位也联系到自己从那份供述上读到的信息。 “或许是他们有所防范,而不是宗主反叛——然后提前醒过来的对手俘虏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我宗长老,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说,看着眼前的列位。 …… “话说这个卢旭也是难得的天才,天生通鼻识的人可不多!” 这边一年轻长老开口,面上藏心意。 “我百草堂就需要这种善于分辨气味的人——他在采集药草上会有天然的优势,在炼丹上也更好掌握火候。” 实话说,这位资深长老开口得很不是时候,刚一说完就被众人目光聚集。 “俞长老——你是不是还想收一个新亲传?” “俞长老”就是刚刚开口出头的资深长老,执掌栖霞宗百草堂——也难怪他想着炼丹采药了。 不过他这话说的实在是太不合时宜,遭到宗门里其他长老的疯狂攻击也很正常。 “你现在还有心思收亲传——我们在这里可不是讨论收徒的事!” “俞长老,你这心思就不对静了!” “有收徒的心思,还不如赶紧想办法搞清楚宗主发生了什么!” “公事大于私事,俞长老你能否收敛些!” …… 这样的话一句句扎到俞长老心里,他看着前面这一圈“同门”,心里不知什么感想。 是的,他有私心,觉得有了这样一个“天才”不收入自己门下就是暴残天物——这是他看了那供述之后就起的想法,压制了这么久才说出来已经是他的极限。 不过说出口就后悔了。 他知道宗门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这时候正要集中力量把劫难的前因后果弄清,特别是急着知道宗主的去向。处理好善后事项之前,一切的事情都要靠边站。 而自己…… 他听到四周的指责,心里面不知有多后悔。 自己的地位怕是又要下降了,变成卡在资深长老与普通长老之间,低不成高不就的存在。 可这时他听到了寒枫长老的传音,那位宗门老人一直选择沉默,却在这时候帮了他一把。 “那人提到了妖气,俞儿自可以以此解局。” 妖气,解局? 看向寒枫长老所在的方向,他投去感激目光。 “那好——收徒的事情暂缓。” “那人说,战斗前后有一股妖气,这里很可疑。” …… 听到“妖气”这个词,各位长老确实停下了刚才的批驳。 大半陷入沉思,也有小半流露出不一样表情:寒枫微微一笑,而楠长老皱了眉。 妖气! 那人如果仅仅上天生开了鼻识,又怎么能分的出那种已经不像妖气的妖气! 他紧张又放松,想好了说辞。 “这是我的错。” 站出来,果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我那壶’桃花酿’用到了千岁古桃的桃花作为原料,那古桃本来已有微弱灵识,显露在桃花花瓣里的就是一种妖气——这也是’桃花酿’中遗留的’妖气’。” 他说的半真半假,可眼前这些人真的信了。 坐回去,长长叹口气。 看来自己应该谨慎些了。 …… 过了这小插曲讨论又恢复一开始的样子。 除了讨论宗主的下落之外无非两个议题:一是眼下这件事应该怎么跟下面的上万弟子执事们交代,二是在宗主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宗门的事物应该由谁负责。 第二个议题被三位辈分最高的长老以“暂且不提”为由搁置了,只是小半个时辰就过去。 第一个议题占用的时间很长。 在座的都知道,宗门经历过这样大的一场战斗,瞒着不说是不可能的。 “即使我们不说也有人去打探猜测。如果他们猜测了,或者是打探到不真实的信息,我们又应该怎么样?” “而且不仅仅是这样,我们瞒着弟子,弟子也会因为我们瞒着他们而对宗门伤心——现在已经过去一整天了,是时候把事情公布了。” 这是有些长老的想法。 “这样怎么行?” 亲眼出去看过战场惨相的胡鑫第一个反对。 “如果把所有事全部跟他们说出去,那些弟子们会不会认为,宗门马上就要被无会门覆灭了?” 胡鑫看着眼前的人。 “宗主下落不明,宗门精锐阵亡三分之一,上千弟子陨落,仙域被敌人夺取——你以为谁都是你,看到了楠长老凭借一己之力增强了宗门的护山大阵?” “他们只会怀疑,继续在这宗门呆着会不会连性命都保不住——所以,大战的事情不能乱讲!” 他说完扫视四周,四周众人皆沉默。 半晌没有人开口。 …… “这是先容再考虑一下。” 半晌,寒枫开口众人听。 “说是要说的,但是必须要考虑一下,应该说什么,又不说什么。” 他看着前面面有忧色的十一个人,说出“散了”的决定。 稀稀拉拉散去还三两成群,边上墨殇看到寒枫眼底忧虑。 “你怎么想?”墨殇问。 “我觉得不好办——宗主大概是回不来了,不管是被俘还是叛变。” 寒枫回答。 “你真的认为宗主会叛变?” “无会门是神州最强的宗门之一。” “所以说?” “我也不清楚——不过眼下能把大事化小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样说着,寒枫脸上流露出怀念。 “唉!” “要是在两百年前,宗门何至于此啊!” …… 叹息着,两人重回棋局。 “你现在不仅仅要关心宗主的下落,还要想怎么跟下面交代,更在考虑棋盘上的走法——所以,你输了!” 墨殇落子定论,看到寒枫面色沉郁。 “你说,楠兮那小子怎么样?” 半晌开口,寒枫依旧是想着宗门事情。 “你都说了你不管事了——现在怎么还是你最操心!” 这边墨殇又好气又好笑,看着眼前寒枫长老也不觉思索重要问题。 “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苗子——最主要的是,他有那实力震慑住所有人。” “不过我看啊——那个姓李的,李绅更靠谱。” 清理残局,墨殇思索不停。 第七章 外门弟子 这已经是仙域丢失的第三天了。 经历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和第二天的胆战心惊,宗门里还活着的长老们纷纷松了一口气。 无会门没有乘胜追击,只是占据了星陨仙域——这就好。 他们忧色减轻,哪怕宗主去向依旧是一个悬案。 于是,在有一个日出东方的日子,一百多名长老重新汇聚议事堂。 他们讨论着善后事情。 考虑着,应该怎么将事情以尽可能平和的方法说出去。 …… 宗门驻地偏外的区域,有一座三百丈的高峰。 这地方山高林密,一条条清澈溪流从山谷间飞越而下,在山脚汇入一条汹涌的河流。 在山脚与河流间清理出数十亩土地,建设有房屋,修整有空旷场地。 看上去就像凡间一处小镇,但此处怎么有凡人居住? 有的是宗门的弟子。 或年长,或年少,高矮胖瘦不一。他们身上穿着栖霞宗外门弟子的绿色道袍,或三两谈话,或面对面切磋。 他们还没有知道宗门前几天所经历的大战,一切事情都像往常一样。 一片祥和。 …… “云檀兄,你姐姐来信了!” 一位少年急匆匆从“镇子”一头跑过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把手里信件递给他的好友。 那被叫做“云檀”的少年接过信件,两手一振把信件展开,早有不少伙伴围上来。 “云檀兄——你给我也看看!” “云檀——我是你朋友,你说了,好东西会给我分享的!” “你们别挤——云檀,给我看看!” “也给我看看!” …… 那被围在最中间的少年微微皱眉,手指一点暗暗使力,运起气势空出可供呼吸的空间。 “先别急——我说,我说了还不行!” 他看着纸上文字,一行行读下去。 “云弟——最近几天可能不太平。” “我在桃林峰这里过得不错,这里灵气浓郁,修为长进一天一个样子——我是在二十天前突破进入筑基期的,现在已经稳定了境界了。” 读到姐姐的话,云檀仿佛看到自己姐姐在桃林峰的身影——姐姐倾慕楠公子,为了换去前去桃林峰的机会不惜为灵田“白干了”七年工。 可结果是好的,云檀在姐姐去了桃林峰一个月后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之前一直不赞同姐姐呢? 她在那高山上面过的,可比自己在这外门弟子堂里过得好太多! …… 继续读下去,云檀不禁笑了。 “我这几天出了丑——就是昨天吧,我到后山看楠公子和李长老喝酒。不知道楠公子酿酒的技巧是怎么学来的,他一打开酒壶,我就闻到了馥郁的酒香——然后,我就在桃树枝头睡!着!了!”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楠公子已经走了——我应该是被他叫醒的,他弹了一片桃花瓣到我头上。” 云檀读到这里,看到信件上面用粉红色笔画了一瓣桃花。 他看着纸上梅花,看到了“下不为例”四个字。 这可是楠公子的字啊。 难怪那么高兴! …… “不过——这几天楠公子有事。” 信纸上面的内容忽然变化,云檀读出了姐姐的担心。 “楠公子和宗门长老最近连连会面,显然是宗门出了大事——我听楠公子说,宗门死了很大一批长老精锐。” 这地方的字迹变了,云檀看得出自己姐姐的担心。 “云弟——我这里有不少护身符,这里有一片桃木符给你。它可以用灵气激活,为你挡下五次相当于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的攻击,在危机时刻可以救你一命。” “这东西是我用楠公子用过的梳子跟一个朋友换的,她说,这木符是符法堂用来抵月例的东西。” 那信中露出来一条细长的桃木芯,木芯上面镌刻满细小符文——云檀看看唤一声“姐姐”,显然是很高兴接受到这样赠物。 那桃木芯做的木符让身边多少人羡慕,只不平为什么自己没有一个好姐姐——可他们没看到信尾的话。 信尾笔迹潦草,显然是被人临时打断了书写。 云檀看到这里不禁揪心,不知道自己姐姐怎么样了。 …… 距离这里六七十里,桃林峰上。 楠长老正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话。 他今天一大早九起身去议事堂谈话,谈完话回来已经是午时前后了。 他一回来就看到这叫红檀的侍女慌乱会到屋里,一封书信被包裹在云里向外飞去。 那小姑娘看到他,他也看到了小姑娘——于是,这侍女犹豫了一阵,跪倒在面前。 “红檀……红檀只是想弟弟了。” 她认错倒挺快,低着头额角看得到浸出汗迹。 楠公子微微点头。 “想自家弟弟可以明说,不必怎么偷偷摸摸。” 楠长老已经用神识查探了那份飞在空中的信件,并没有拦截。只是看着面前的侍女,默默施加压力。 “你这样做,放到一个不讲情理的长老那里就已经是触犯了规章条例——你抬起头来!” 红檀抬头,嘴角微动。 重新跪下来,它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请楠公子大发慈悲,不要把红檀送去执法堂受罚!” …… 还算是自觉。 楠长老微微一笑,手指七。轻点——一股强大的气息就把跪在地上的红檀托起,让她站直了。 “今天不惩罚你,但是下不为例!” 看到她一边谢恩一边离开,楠长老窗前坐下。 自己是不是有些太严肃了把那小姑娘吓到? 或许吧——心上带几分负罪感,可想到那飞往外门的信件又不淡定。 那信里面没什么东西,他查验过了——可是有一就有二,保不准明天就有人把事情泄露出去呢? 心底合计着,他已经传音出去。 与相好的几个长老紧急商量,眼下的事情应该如何处理! …… 于是,李长老知道事情了。 楚长老也知道事情了。 还有不少的其他长老也知道事情了。 知道事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约而同看看自己身边侍从侍女,有没有谁也向外面送了信。 第二件事,就是准备集中起来再讨论讨论。 还是那句话,瞒是瞒不住的,发生了大事就必须要说清楚。 应该怎么说,又应该说什么。 这个问题严峻。 第八章 轩然大波 长老们的商议,终究是入不了弟子们耳中的,他们此刻依旧在忙着争执。 争执什么,还是那封被楠长老“刻意放行”的信搅动的风波。 “云檀——你这护身符!” “云檀——你能不能跟你姐姐为我也讨要一根!” “不不不——给我,师弟你别要忘了师兄!” “忘了你又怎么样——我们和云檀可是同一天进宗门的哥们!” …… 这边争论着不休,云檀总有些得意。 自己拥有别人想要却又要不到的东西,他怎能不得意? 收起那红色的桃木芯符,他有些趾高气昂——向着自己院子中走去,他需要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好好激活,有了这宝物怎能不好好用上! 他是这样想的,可事与愿违总占了大多数。 遇到一纨绔少年,他知道自己今天有一劫。 …… “把东西给我!” 那人拦着路,伸出一只手来,上下微微动弹,一双眼看着天上。 云檀知道要遭。 他修为确实不错,在这一帮外门弟子中属于排在最前面的一批——也是最有可能跨过考核,升入内门弟子的那一批。 可一个有可能变成内门弟子的终究比不上一个有现成的内门弟子撑腰的,眼前的这位虽说也是绿袍,但从那“利爪狐狸”的绰号就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惹的存在。 “云檀啊——别太不识趣!” 这人看着眼前的云檀就是不客气,他目光轻佻,一下就看出面前少年的不乐意。 “怎么了——以为你姐姐在楠公子那边就有了靠山?” 他笑着,手指弯曲又伸直。 “我怕是没跟你说过吧,楠长老看起来俊美,实际上薄情。他从来不会管自己身边人的死活,你那个姐姐充顶是练气期巅峰,怎可能打得过筑基期中期的我哥!” 利爪狐狸笑着,把玩着手里一把短小匕首——浑身上下是凝重杀气,看着云檀好像在看着一只待宰羔羊。 “那木符给我。” “为什么给你?” “给我,知道吗?” “你威胁不到我。” …… 云檀冷静下来,放出周身气势。 “你自己打不过我,至于那靠山——要是没错的话,我去桃林峰请我姐姐总比你去仙域请你哥哥快吧。” 他说到这不忘学着利爪狐狸的语气,说起自己姐姐来带着憧憬。 “想来我也忘了告诉你,我姐姐早在二十天前就已经突破筑基境界——你认为你会是她对手?” 说完领着自己一波朋友向前走去,任利爪狐狸干瞪眼。 “等我哥哥回来了,一定拿你们姐弟过问!” 他恶狠狠地说,沉浸在美梦里。 全然不知道自己哥哥再也回不来。 …… 此时此刻,议事堂。 宗门驻地上百长老又一次齐聚,可气氛明显和前两次不一样。 如果说,仙域发生不测后的第一次齐聚气氛沉郁,宗主出事后的第二次聚集气氛凝重,那么这第三次聚集,气氛就是冷静了。 大家都冷静下来,只听着上面几位资深长老的对话。 “现在宗门遭遇大祸的消息已经部分透露出去了,我们再不把事情澄清,后果会很严重。” 楠长老玉树临风,哪怕是在议事堂里严厉呈辞也改变不了周生不俗气帜。 “我觉得,我们应该向弟子说明白,就用’仙域丢失,宗主和众长老弟子浴血奋战,最终不敌落败’就行。” 半晌沉默后,资历最老的寒枫点头。 “绕开伤亡和宗主下落,这种说法可行。” “可是这样瞒一半说一半,那些弟子不甘心总会闹出事情来!” 又有长老说出自己想法,引来应和一片。 “是有这种可能,但不是没有办法。” 这一次是李长老驳斥。 “我们可以说在查,过一天,等他们有了准备之后再说!” …… 这一个“等一天”说到大多数长老们心里,他们仔细一想最终做出了抉择。 “那就这么说了?” 他们互相看着,发现各自眼里考究光芒——说出去,必须要这样说出去! 他们眼里传递着相似思想,互相看着,却始终不能释怀。 “举手表决吧。” 不知是谁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 于是很快就通过了表决,千万道传递讯息的信飞向四处——传递到宗门四处的执事手里,再说与宗门弟子们听。 这效率很快,用不了一刻钟就能“众人皆知”了。 松了口气,紧接着又开始下面议题。 “至于宗主,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宗不可一日无主,我们是时候谈一谈,接下来是谁听谁的话。” 寒枫说完,微微摆手。 “当然不是听我的话!” …… 在宗门长老们讨论“听谁的话”的时候,那几百道传讯的信也先后到达宗门各地。 宗门占据方圆两百里山岭,拥有数十个小镇占据风水宝地——远的地方距离议事堂有百里之遥,近的地方就在诸多长老座峰下的山谷里。 距离议事堂有八十里的这一处“小镇”,明显是距离比较远的一个存在——慢吞吞飞过去的信花了半刻钟才到,从窗户飞到驻守于此的执事手里。 那执事只是看了一眼就惊得说不出话,直愣愣看着远方阳光下的高峰——议事堂所在的高峰距离这里太远,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林在阳光下反射炫目亮光。 “这不是真的!” 他揉一揉眼睛,再看那信件——上面避重就轻没有写下伤亡情况,这位清楚宗门惯例的执事只能哀叹自己儿子苦命。 “无会门,怎么会惹上无会门!” 他看着信里面字眼,再痛心也只能向纸上吐一口唾沫。 运起法术,强撑着向小镇里面的人通报信上面文字。 “两天前,无会门向我宗门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 慢慢把这话说出去,小镇中喧嚣宁静。 云檀是从自己姐姐那里听说了“宗门失败”的大事的,可再有心理准备也抵不住事实到来引发的沉闷一击。 “宗主和长老最终不敌”,是被杀害,被俘虏,还是身负重伤逃回来? 他看着自己手心已经点亮的桃符,心中稍稍有了点底气。 自己好歹比身边朋友多了个手段保命。 至于身边朋友? 在经历了震惊之后的沉默后,街上又吵闹起来。 分辨出利爪狐狸的声音,他微微一皱眉。 这事情不好办了。 第九章 都乱了 仅仅是半刻钟时光,原先那个恬静都栖霞宗驻地已经不存在了。 满天都是飞舞的遁光,筑基期的弟子们奔走呼号——他们大多是内门或亲传弟子,多多少少有些朋友在仙域。 如今传来这消息,“死伤无数”,顿时不淡定了。 “无会门啊——无会门要是打过来,我们这些人根本就是开胃小菜!” “无会门夺走仙域,下一步必然是灭亡我们宗门——这大难临头啊!” “走吧,再不走就迟了——不走,谁想当刀下鬼!” “别跑啊——你们先听我说!” …… 有些人还有理智,却抵不住大多数人慌乱了。 飞在空中的人变成乌压压一片,议事堂门口长老们微微皱眉。 “有人闯宗门大阵,想要离开!” 有急匆匆飞过来的执事传递着不好信息。 “终究是大难当头各自飞啊!” 摇头者有之,叹息者亦有之。 没有人指责这些想要逃离的人的不是,因为他们深知,如果把自己摆在那看不清全貌的弟子的位置上,对前路的未知很可能令他们一样做出蠢事来。 “把这些闯阵的弟子都拿到我执法堂来!” 执法堂长老楚铭很是生气。 他迈步向前,手中缚仙索就要向空中抛去——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止住了。 “楚兄,莫生气。” 楠公子看向天上袅袅紫云。 “你拿他们回来就行了吗——他们对宗门失去信心,可不是审问惩罚一番就行的。” 他比划着手臂,众人感到周边气息发生变化——一阵清风吹过,宗门大阵变了。 “楠长老——你怎么能放他们出去!” “跑了的心,在怎么追回来都是向往外面的——他们要跑,就让他们跑吧。” 他神色一厉。 “他们跑得了,却也跑不出去。” …… 远在八十里开外,道路上“利爪狐狸”不知道议事堂前面发生的事情。 他就是知道也没有用,因为噩耗传来让他失去了理智。 在内门的哥哥一直是他最大的靠山,他平日里敢于欺压身边的这些师弟师妹们,全靠有那家里人撑腰。 可是现在,他最大的靠山生死不明。 “这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 他喊着,目光带着绝望——但路上没有人理他。 身边确实有人呼喊此起彼伏,但喊的和他喊的并不一样。 “宗门到底死了多少人?” “宗门失败到底有多严重?” “宗门的仙域是没了了吗?” 这些修为较低的外门弟子反倒没有像内门弟子那样逃跑,一句句都是关心宗门的话——这也和外门弟子普遍入门不久,聆听的门规戒律还没有遗忘有关,让远在八十里外的长老们略感欣慰。 但眼下的危机远没有解决,他们又坐会议事堂里面。 “今天这一搞,内门弟子估摸着又要逃走三分之一。” 一个个面色凝重,谈事也谈不了什么。 终究是四散而去。 …… 桃林峰。 惊天噩耗也传递到这里,红檀在窗前发呆,脑中全是自己那不争气弟弟身影。 她和那些四处横飞的内门弟子们不一样,接触得多了,她不知不觉也被楠长老那份坦然同化了。 她见多了楠公子的淡然,此时此刻也不禁淡然起来。 回想着他与李长老在后山饮酒的场景,楠公子一脸平静完全没有惊慌——这能说明什么,这说明宗门眼下遭遇的问题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他有淡然的底气,才能处变不惊! 眼前仿佛出现那人俊俏身影,红檀自嘲,自己对楠公子的莫名信任又起来了。 可转念一想,楠公子可不就是最聪明的? 无会门不可能赶尽杀绝,这就是他的底气。 …… 她笑了,是心头重担被撤去的笑。 回过头,她决定写点什么向云弟送去——可回头撞入眼睑一张俊俏笑脸,红檀心漏了一拍。 “楠公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话叫得有多喜悦,眼前楠长老脸色阴沉下去,她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 “你怎么不担心宗门了?” 即使是皱眉,楠公子的声音依旧是这样好听——红檀心中先评价一句,才回答他的问题。 “这件事是三天前发生的吧。” 她看着楠长老,不知道自己满脸红透了。 “是——别走神。” 楠长老有些无奈,催促她说下去——他也想听听别人的看法。 “楠公子——既然三天前无会门就已经夺取了仙域,为什么不在这三天里一鼓作气把我们宗门那个呢——既然它没有,就意味着无会门只是偷窥仙域而已!” 红檀说到这里就停住了,制止自己继续说下去的冲动。 不然,自己若是真的说了什么“因为有你,所以不慌”的话出来,那就真的难堪了。 庆幸着,听到句“知道了”。 再一看,哪还有楠长老踪影! …… 红檀苦笑,自己怎么能盼望楠长老在自己这里久留呢? 他能跟自己说上几句话就是千幸万幸。 她看不到,楠长老回到自己屋中若有所思样子。 是啊,三天了,三天时间都已经过去,无会门又怎么会打过来! 想着,他坦然——终究是自己身边的侍女想得长远,那些慌乱的内门弟子都是怎么事! 气随心动,他偏居一隅改变宗门大阵——那一重才增添的迷阵变了模样,对它里面的人发出诛心质问。 “你们对宗门就那么没有信心吗?” “三天了,如果无会门真想行颠覆之事,会等三天吗?” “就尔等逃离宗门,可以逃去哪里——亏得宗门养你们至筑基,到最后一点用都没有!” 质问一句句入人心扉,传到百里外弟子心中,也传到另一座高峰上。 寒枫长老点头,看着眼前墨殇。 “这个楠兮倒是真的有一手!” …… 没有再对弈,两长老不过是烹一壶灵茶对饮。 “起先是凭借一己之力在宗门大阵中添一重,之后又是凭借大阵使出别样用途——我之前还真的是小看了他!” 墨殇抚膝长叹。 “你还是有成见!” 墨殇微微一笑,接受了寒枫的批评。 “你都知道啊?” “自从她第一次进入我栖霞宗的山门,我和宗主就知道了。” 寒枫点头,目光炯炯。 看向桃林峰。 第十章 一对执事 栖霞宗驻地里。 宗门失败的通报掀起的轩然大波还未退去,又有小道消息折磨弟子们的心。 不知是上头有意还是全然无意,有些亲传弟子打探到了“宗主下落不明”的讯息——于是宗门里面飘飞有零散言语,一句句都是悲观无比。 “连宗主都打不过的敌人,我们能打得过?” 有人这样发言,搅乱身边朋友心——天色渐晚,又入夜。 可是夜色并不会减少宗门中众人担忧的,就比如眼下的这几位执事。 在一间小屋里,他们商议着自己拿到的信息。 …… “楚师兄,你怎么看现在这件事?” 有一位长得标致的女子看着面前穿着黑纱男人,在一边扶手上坐下,把一条长腿搭在男子膝盖上。 她用纤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看着桌子对面的“楚师兄”。 “楚师兄——你说说!” 那“楚师兄”虽说也姓楚,却和身居执法堂长老的楚铭完全不一样——数百岁年纪仅仅是金丹初期,脸上皱纹说明他已经“真的老了”。 “宋师妹,你说呢?” 他看着身前秀美女子,这位师妹的修为比自己精进不少——不过,这也有他当初送她的宝物有所关联。 “楚师兄——你说。” “宋师妹,妳比我有想法。” 这位姓楚的执事把包袱又丢回去,坐在扶手上的女子微微皱眉。 “我想,允儿应该是遭遇不测了——我传音过去没有反应,估摸着那场大败比长老们说的更严重。” 女子神色严峻,男子也收起看向眼前艳色的目光。 “允儿遭遇不测了?” 他先是震惊,随后一想又觉得自然而然。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他看着身前女子,话里带上哀伤。 …… “楚师兄,我想离开。” 女子看着眼前男子,眼角淌下泪花。 “离开——妳这是想背叛宗门?” 面前这楚姓执事瞪大了眼睛,总觉得师妹不再熟悉。 “妳是不是疯了!” 可女子是那样平静,平静地像一池秋水——这样的平静非经历过深思熟虑不会有,他看得扎心。 “妳想好了?” 有些心疼,又有些不舍,楚执事移开了被师妹压着的腿——边上的师妹只是微微愣神,脸上平静之色未改。 “楚师兄,敏儿已经为宗门献出生命了,现在又是允儿——我不想沁儿也跟他们一样!” 她移开自己手,露出那已经变得稍微臃肿的腰身——“我知道宗门可以抗过这一轮,但保不准过个十年八年的,无会门,千羽神宗,又或者是大陆第一的浩天宗打过来呢?”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 …… 夜色里,户扉风中转悄悄。 楚执事失魂落魄坐在几前,手里茶汤冰凉亦不知。 他有些失落,又有些伤心。 终究是让她离开了啊! 他叹惋,脑海中依旧是师妹窈窕身影。 就在半刻钟前,她还坐在自己身边——在扶手上坐着,跟他讨论事情。 她说,她要找一处安稳的地方讨生计,那半年后才会见面的女儿也会安稳长大——她发誓。 看着他,她眼里有说不尽的不舍。 “我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然敏儿和允儿就不会为了宗门抛弃生命。” 他苦笑,这说的可不是真的? 自己兢兢业业为了宗门,折进去一双儿女——也难怪师妹她受不了,转身离开了。 想着,浅叹。 便又想着她日后生计,止不住的是担心。 …… 可是他的担心终究是落了空了,因为他的那宋师妹最终也不曾离开宗门驻地。 金丹期可以御空飞行,夜空中她破碎紫云——她向宗门大阵飞去,超过御剑的筑基期弟子。 却有些后悔了。 经过一座高峰,那山脚是弟子院落——外门弟子们此刻还未休息,通明灯火照亮小桥溪水。 她看到一片竹林。 那一片竹林茂密,一根根十来丈高竹子风中缓缓摇摆着——她想起自己少年时,那竹下公子可不是今日辞别的人? 前尘往事多少,她徘徊了。 记起他曾经的豪言壮语。 …… “有朝一日成为掌门,妳就是我掌门的道侣!” 他曾经说过,她也曾经笑过。 说什么掌门道侣,掌门怎么会是这样好当的? 当年,她笑话他好高骛远,他也指责她目光短浅——一阵互不相让之后就是你追我赶的进步,从外门升进内门,再被一位长老看上双双成了亲传。 尽管百年修行在金丹期触碰到瓶颈,可身为内门执事,“百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也很满意。 这些都要舍弃了吗? 她一阵痛心。 …… 灯火辉煌的外门小镇被抛在身后,她已经可以听得到宗门大阵的罡风数里外呼啸。 她看着宗门大阵,心底自然而然升起敬畏之——不过,凭借自己的身手,穿过它并不是那么困难。 自己应该可以轻松通过,但是自己真的要过去吗? 想着,忽然有些后悔了。 是,自己一双儿女已经为了宗门牺牲,就连楚师兄也留在宗门没有跟自己离去——而自己呢,自己却怯懦了! 堪堪在空中停驻,他听着宗门大阵的罡风呼啸——这里距离大阵已经不远了,风声一阵阵不曾停,一声声进了她的心。 她回首,高处看宗门灯火一片。 自己真的要离开了吗? 自己真的要离开这片生活了百年的土地? 她记起楚师兄看向自己眼里的失望,他应该很看不起自己吧。 就在这空中,她觉得自己孤苦伶仃。 再看一眼宗门,那高山之间薄云萦绕清泉瀑布,河谷之下竹林遮掩房舍——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自己怎么舍得离开! 动摇来,向回飞去。 她不知道,在宗门最高的几座山峰上,有几位关注着她的人同时叹口气。 …… 还是那处房屋,楚执事依旧没有喝下杯中茶。 她走了——她把自己留在宗门,自己却远走逃命! 他没有心情喝下茶水,想着她从今往后的生活说不出的心酸。 自己终究是帮不了她了。 沉思着,看着眼前模糊人影——那一身绯色衣裳,高挑身材是他无比熟悉。 站在面前看着自己——这是梦吗? “楚师兄——我不走了。” 她的声音传来,把他手中茶杯跌到了地上。 不走了——她这是回来了? 揉一下眼,起身上前。 捏到她柔软的手,他知道,眼前不是梦境。 第十一章 怎么办 夜色葱茏,月光如水。 纱窗透过来窗外桃树的影子,窗里人松一口气。 “她终究是回去了。” 不再看执事之间“洒泪相言别后事”,楠长老转过身看着身前李长老。 “你怎么看?” 他问向那依旧在看故事的人,劝他今早将神识抽离。 “迷途知返,既往不咎。” 李长老开口,让楠长老摇头。 “不——不止既往不咎。” 他看着李长老,又用手指着仙域的方向。 李长老明白了。 “你是说?” “如果可行,就去办吧。” …… 这一天,许多人又是一夜无眠。 有了这宋执事“逃离未遂”的先例,不少长老选择连夜警惕——而李长老这一批想到重要事情的,又抓紧时间连夜商议。 第二天就要向宗门公开伤亡了,这件事不能再耽搁——最好是在宣布伤亡的同时把这“抚恤”的单子公布出去,要不然恐怕引起更多人心头不满意。 已经有了宋执事一个,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这些长老们讨论来讨论去,一个晚上总拿出来一个妥善的方案——第二天一大早就公布出去,果然安了不少人的心。 也催涨了一些人的气焰。 …… “经过统计,宗门在四天前发生在仙域的战斗损失惨痛,宗门累计损失了弟子一千……” 这已经是最准确的伤亡数据了,除了把“宗主下落不明”改成了“宗主身负重伤被俘”,没有太打击宗门弟子们的心。 不过即使是这样,宗门损失也是让人难以接受了。 …… 不过在公告中的后半部分有几项举措激动人心——一是宗门要在一座山峰上修建“栖霞祠”,将为宗门捐躯的所有弟子执事长老等的名字镌刻于其中,以示纪念他们功勋。 二是,宗门将向这些阵亡者的亲属提供一份慰问品——这份慰问品分成两部分,其中之一是一次给相关人员阵亡者十年的宗门份例,之二则是为期十年的额外优待,包括每年多领一个月的份例。 这就是那些长老们花了整整一个晚上讨论出来的抚恤办法,虽说有些简单粗暴,却足以慰籍宗门弟子们的心——然而也有例外。 就比如说那个“利爪狐狸”吧,由于他是他阵亡的哥哥在宗门里的唯一亲属,宗门的所有抚恤都送到他那里。 也就是说,他在一天之内就领到了相当于内门弟子十年的份例的慰问品——这不仅仅打消掉他的伤心,还让这少年直接变得狂喜。 “哥哥——多亏了你,我才能有了今天的富裕!” 他向着仙域那边一拜,不是缅怀,而是感谢! …… 这样的人在宗门里虽不多,可基数大了也找的出不少——对于这样的“意外收获”,长老们各执一词争论不停。 “这些人应该怎么处理?” 有人开口,显然是料想清楚了后续。 “能怎么处理——能不动就不动,等他们触犯了门规戒律,自然有的是办法去算账!” 有长老说着,让其他长老多多少少有些不寒而栗——不过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一切合乎宗门现成法度的办法都是没法和“残忍”挂上边的。 苦笑者有之,忧心者有之——宗门长老们也不纠结这么多,毕竟还有不少事情。 …… 长老们又开起会来,不远处山峰上侍女难得清净。 比如说红檀——楠公子这几天忙个不停,自己在山峰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了。 想着,微微一笑。 楠公子忙起来就对了,他这样强,又长得这样好,之前在这桃林峰上面什么事都不干,可不是荒废了他的大好才干! 这样不厚道地想着,红檀觉得自己脸上发烫。 自己为什么这样想——楠公子怎么样和自己又有什么关联?自己不过是他府上一个小丫头而已! 自嘲,看着身边风景——桃林峰上桃花盛开,一片红花随风舞。 有一个身影远远过来,一席衣衫素雅,手中长剑修长。 楠公子! 空中飞回来的可不是他! …… 看到窗台上看着自己身影,楠长老微微一歪嘴。 这小姑娘恐怕又是在发呆了。 便觉得长得漂亮也是一种祸患,自己本来只想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又怎么需要经受这样多他人烦恼? 想着,苦笑。 烦恼归烦恼,这只是生活中的小苦恼。 比起这样的小苦恼,另一个烦恼大了不知道多少! …… 于是落下来近了屋,走过长长连廊到红檀身边。 “妳过来。” 他招手,看到小姑娘战战兢兢。 “不用怕我——我只是想问妳一个问题。” 他声音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魅惑力,让红檀听了觉得心头一丝痒——不知觉就放松了警惕。 她不知道,眼前的楠长老在他身上用了一种不怎么看得出的幻术——让她迷迷糊糊答出心中所想。 “如果我和李长老、胡长老他们两个争夺宗主位置,是谁最有可能成功?” “当然是楠公子你了!” “如果我不想当呢?” “楠公子你那样有才干,把位置让出去可不是太可惜了?” “妳相信我能当得好?” “那不是——你平时不管事是表象,要是忙起来,绝对会做的最好。” “妳是不是带着私心?” “怎么会,宗门里的师姐师妹,还有师兄师弟他们都支持着你!” …… 听了红檀无意识说出的这些话,楠长老轻叹一口气。 有些事,你越是不想就越会发生——他看着眼前这小姑娘,自嘲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弄清楚这件事。 唉! 他看着小姑娘,总有话想说。 “妳别对我动心思——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就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长老看就行了。” 他开口说完,一弹指唤醒身前少女。 让她睁眼有些诧异,连连道歉说是“公子太美,刚刚不小心沉迷”。 楠长老苦笑。 并不是你不小心沉迷,而是我让你沉迷! …… “妳最好不要沉迷——我身边前前后后有过不少侍女,一个个前仆后继。” 他想着过去,看向宗门万千山峰。 “然后被我打发到其他长老们下,有些当了亲传弟子,有些已经是执事了。” 他自嘲。 “我这里成了他们往上的跳板,可他们有不少还想跳回来——我就搞不懂了,我这里有什么好的!” 楠长老怎么搞不懂?他清楚得不得了。 不过该提的还是要提,哪怕这威胁根本听不出威胁的语气。 “妳过几年大可以去当个亲传——可别耽搁了,被我发配到内门去!” 第十二章 代宗主的人选 这边楠长老的担忧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刚刚在议事堂里面的谈话就提到了他。 提到他的不是别人,就是宗门里地位最高的长老寒枫。 寒枫,墨殇,还有墨玉,这三位长老和宗主是同一辈是师兄弟。他们三个在宗门中都是别人不敢招惹的存在,如果他们三人里面没有其他人反驳,这事情就定下来了。 于是,会议上谈到宗主话题,便是很快定下来的。 “现在宗主一时半会回来不了,我们要先选一个代宗主——你们可有异议?” “没有——只是,我要有提名的权利。” “我也没有异议。” …… 于是,三个长老分别给出他们的提名。 最开始是墨玉发的话,她选了千武堂长老胡鑫。 “千武堂长老胡鑫,修为精进,实力不俗,对外不卑不亢,坚决维护宗门权益——愚以为以胡鑫为代宗主,行宗主之职能,可以保万全。” 边上寒枫长老有些诧异,这个墨玉是他们一辈四人里唯一女子,向来行事谨慎的——怎么会推选那个行事冲动的胡鑫为代宗主? 不过想想也释然了,昨天她就说过“要挑个不一样的人”,或许就是那时起来意。 那——另外的提名呢? 墨殇向寒枫作揖,上前一步,正在议事堂中央开口。 “庶务堂长老李智淳,执掌庶务堂多年不偏不倚,境界高超,才智过人,熟悉宗门各种事务,愚以为可担执掌大任。” 这就是李长老了,楠长老看着身边道一句“恭喜”。 “我猜,我等下还要恭喜你。” 李长老开口声音小,毕竟大家都等着上面人说话。 “寒枫——你呢?” “我推举的人现在没有实职!” …… “楠兮,栖霞宗成名之所仰仗者也。修为精进,实力不俗,尤通百艺,处变不惊,愚以为可以为代宗主只职务!” 掷地有声一句话,寒枫目光如剑看下来。 看到那“楠公子”一脸震惊,却只是一笑又恢复正常。 确实是“处变不惊”! 他也注意到李智淳的那句带着玩笑的“恭喜”,心头了解——这两个人无论是谁当了职务,都会把事情交给另一边商议的。 所以——自己和墨殇选的算是同一个人? 微微一笑,不想这么多了。 只是看向下面众长老。 “这几天讨论下,半月后做决定!” …… 议事堂后院有不少小殿,长老们三三两两走进去商议。 三位“候选人”为了避嫌,大殿里面互相道一声“恭喜”就散去了。 墨殇倒是找到自己家姐墨玉,看到她笑容不禁问起。 “妳为什么选胡鑫?” 他知道她向来是谋定而后动,三思而后行的——有些事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我选他,有问题吗?” 墨玉看着眼前这个弟弟,目光中充满怜爱。 “宗门这百年来一直没有出一个敢于对外示强的宗主,以至于连连退缩——包括这一次大败,多多少少有宗门政策的原因。” 她开口,看着眼前的弟弟。 “妳就是说,他积极进取?” 墨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他有没有深究,有些落寞地走了。 他没看到身后墨玉的笑。 “不管怎么样,宗门不会选他就是了。” “这样——也算是成全你们吧。” …… 此时此刻,宗门别处。 千武堂长老胡鑫正苦闷。 他不是不想往上爬,自己这千武堂长老的位置也是这几十年一路拼搏拼出来的——外人眼中的他锋芒毕露,一次次取得惊世骇俗的功勋;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最不希望杀戮的人。 他出身贫寒,父母因为仇人寻来而葬身血泊——这是他一直的恨。 他进宗门也只是为了手刃仇人,可仇人已灭,他有没有奋斗的目标了。 他选择留下来,为宗门效力直到现在——失去了一开始的心,他一步步走上前就为了证明自己。 可是他不想把自己推到那宗主的位置上啊。 坐窗前,他有些苦恼。 …… “说不定是看上了我的勇武?” 坐下来静心思索,胡鑫也想出了大概。 自从百多年前的那一任宗主传位以来,经历了两代宗主的收缩,当年名列大陆排行榜第四的栖霞宗如今已经掉到了十名开外——宗门掌控的地区也一再缩小,近几天还把仙域一并丢了去! 他想到了墨玉长老的用心。 墨玉长老是不是看到宗门连连败退,看久了有些看不下去了? 想着挽救宗门于破灭之境,才把自己这一个冲动的人顶上去? 是吧——应该不会假。 这样想着,他发现自己全想通了。 便走到外头来看着宗门山脉间风雨,此时看别有心情。 …… 可终究是不能怎么疏解心情了,因为一声召唤喊他过去。 那是执法堂的长老。 “胡长老——你看看应该怎么办。” 于是他过去了,走进洞穴里看到一脸严肃的楚铭。 “什么怎么办?” “是那个被你带进来的人。” 这边楚铭丢给胡鑫一张纸,那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一行行的字——从什么“战争”到什么“叛逃”,还有那所谓“密议”。 楚铭看着神情严肃,暗暗火气上眉梢。 “他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你告诉他的?” “不,他说他嗅到了那样的气息。” 楚铭也是手心大把汗,他听到监舍里卢旭说出那一大段话的时候,他也曾经怀疑身边有他的耳目。 “他说,他能嗅到我们这些高阶修士紧张的气息——他认为我们再会议;他也能分辨出低阶修士慌张的味道——他认为是宗门里筑基弟子的逃跑。” “他还说,宗门中有一股妖气,而整个宗门大阵都沾染了那只药的气息!” 楚铭开口,看着眼前胡长老。 “你知道我意思吧。” 胡长老点头。 “如果这样的话——这个人是一个隐患。” 还没有修炼就这样厉害,到后面哪还了得! …… 合计着,写了封上报的信。 准备递交给各位长老们一起商议,却在最后又犹豫。 宗门现在正在为了“谁当宗主”而商议,自己这份上报很可能被暂时压下去——于是,楚铭决定自己去一趟。 “你要避嫌,我去找找寒枫长老。” 他开口,看着远方。 “我要把事情弄清!” 第十三章 借机收徒 栖霞宗处理事情的效率从来不会低,这一份信件送上去还没多久,寒枫长老就亲自召见了还在门口候着的楚铭。 “你说的人我已经知道了。” 他开口,看着眼前楚铭。 “你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着少年真不是那么好处理——一来百草堂俞长老的情不能拂了,二来……” 寒枫没有说,但楚铭都清楚。 宗门惜才,像这样有天赋的人在宗门的培养下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变成一方强大助力——可是为了这“未来发展”的事情而忽略身边隐患,楚铭对寒枫长老的话也不是没有异议。 “他——” “他还说宗门里面有妖气不是——这点你不用管。” 寒枫长老只觉得有些烦心,这怎么一个两个都来烦他? 不过烦归烦,有些事还要做的。 把人家带到宗门里,却关在山洞里关了好几天,这已经不是礼不礼貌的事情了。 …… 第二天。 卢旭第一次看到了仙家福地的天空。 千万座高峰直插天空,紫云缭绕山林间——瀑布从山岭上垂落发出阵阵轰鸣,有仙鹤在白云绿树之间起落飞行。 这就是仙山啊! 这就是二流宗门的底蕴! 原先想去千羽神宗的卢旭忽然觉得,这相传“衰败两百年”的栖霞宗也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去不得——高山深谷,灵气浓郁,这可不是自己曾经盼望前往的地域! 他惊叹着,身边楚长老面无表情。 “看够了?” 他把眼前震惊的卢旭和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凡人归类在一起,催促他跟着自己上到云上面。 “我这是要去哪里?” 他问起,楚长老撇嘴。 “去看看你的天赋!” …… 于是上了云,走到云上面忽然看到自己两个侍从。 一个个“公子”叫个不停,卢旭摆手示意他们停下。 “公子——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栖霞宗。” “栖霞宗——就是那个号称’近两百年只出了副好皮囊’的栖霞宗吗?” “听霖,你别多嘴——寄人篱下就别要说人家外号!” 卢旭看着自己身边侍从,眼里的嫌弃不能再明显。 那个被叫做“听霖”的侍从撇了撇嘴,指着另一个随从。 “这是’听风’说给我听的。” 不管他的不服气,卢旭已经把自己全部注意力放到天上飞来飞去的仙人身上了。 “他没有像你一样当着别人面评论。” 半晌留下一句,听霖果然没话说了。 …… 分辨天赋要用到测灵台,这样一座庞大建筑需要占据整整一座山峰作为地基。 在栖霞宗,这座地基就叫做测灵峰。 测灵峰高耸入云天,在顶峰开辟了一片宽阔的平台——测灵台方圆二十丈,高十五丈,就矗立在这片平地上。 这时测灵台通体散发五彩光芒,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片由五彩玉构筑的工艺品。卢旭看了暗暗吃惊,只道是仙门多的是外面没有的宝物。 与他一样吃惊的还有驾云的长老楚铭,不过他吃惊的原因和身边这“乡巴佬”不一样。 这测灵台一经启动就要消耗灵石千万,为了眼前这隐患,寒枫长老竟然舍得动用它! 不过,他想岔了。 不远处飞来数只灵舟,每一只上面载着上百不足十岁的少年。 他自嘲,宗门怎能不精打细算! …… 洛琴是栖霞宗里一位姓洛的主事和一位凡人女子的女儿,生在宗门里,长大在宗门山脚下归凡人居住的小镇里。 她的父亲把她养在她母亲那里,这七年下来一次都没有看过她和母亲——母亲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她的出生就是个意外。 “那时候你父亲正在为宗门办事,到了你娘所在的村子——你娘那时候也是昏头昏脑了,看到你父亲就丢了魂!” 她说着眼角含笑,显然那段经历带给母亲不小幸福。 “于是就有了你,我就被你父亲带到了宗门下。” 带到了宗门下面,转眼就是七年过去。洛琴曾经不知多少次看到自己娘亲在窗口远眺,窗外从来不曾见到父亲身影。 “娘——父亲何时会来?” 她多少次问过,每一次母亲都说是“快了”。 可是真的是快了吗? 一次次失望,他从来没有来过! …… 今天早上天还没有亮,小镇里钟声鸣响。 洛琴和小镇里同龄少年被召集到一起,还有他们留在镇里的亲属——大半是被宗门中弟子执事们抛弃的女子,一排排数起来有百来个。 “宗门之前经历了大战,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弟子——宗门现在急需有新鲜血液补充,你们这些少年都有机会成为栖霞宗的弟子!” 镇长——实际上是栖霞宗的一个内门弟子兼任的——挥舞着手臂,一番充满激情的演说催得人心动——这百来个少年子弟,包括洛琴,一个个心中激动起来。 不过那内门弟子很快泼了盆冷水下来。 “不过——你们虽然都有进入宗门的机会,但你们只是父母有一方是宗门中人,有没有灵根,灵根好不好还说不定——坏话说在前头,你们中有一大半人都可能过不了。” 那弟子说了这些回过头看一眼天边,宗门灵舟缓缓降落。 “你们准备好,上了灵舟就进宗门去了!” 其实也不用他说,灵舟到眼前,拍成队心中忐忑。 …… 洛琴算是这些忐忑的人中少有的不忐忑的。 多亏了母亲从父亲那讨要的两本基本仙决,她早在五岁时就已经开始修炼——当然只是碰碰运气,没有测灵台怎么知道她有没有灵根? 胆大的她在母亲的怂恿下尝试着修炼,这两年半下来进展神速——于是,她有些飘了。 自己身边的伙伴们都不如自己。 自己已经是仙人,他们都还是凡人! 就抱着这样一颗心,灵舟上她心怀憧憬。 测灵台五彩光芒映照眼前,她陶醉了。 这里是她的天地! …… “今天带来的少年少女有多少?” 测灵台下,寒枫看着灵舟上满满的人影。 “回禀长老,五条灵舟上共有五到十岁的少年少女一千一百七十五名,还有三条灵舟正在路上。” 也就是说,总共有一千八百名少年少女? 哪怕是三选一,也有六百新弟子! 眉头稍解,自己这借题发挥还真有不错的效果。 只是正主? 那边楚铭已经落下云头,带着卢旭上到跟前。 第十四章 测灵台上 这一天是栖霞宗为了挽回之前的损失,特设的“收徒日”。 一排排住在宗门山脚下的宗门子女此时此刻分别位于五条灵舟上,顺着宗门长老搭起的云桥向测灵峰上走——从天上看去,这五道云桥就像是测灵台伸出去的五根手指,抓住宗门四处的来客,一并往里面吞。 可是。 还有一个例外——在测灵台前,楚长老带着三个少年向前走去。 这四个人走得那么特殊,让附近灵舟上面上千人不高兴了。 …… “他们是谁啊,这样子走在前面,这不公平!” 有人不满开口,早有其他人提醒担心。 “你议论什么,你没看到他们是被宗门长老带过来了吗?” 刚刚不满的人听了这句话后有些后悔,依旧是抱着侥幸。 “宗门长老?就是那上面几位?” “你以为呢?” “他们是宗门长老陪着来的,我们连家人都不在身边——怎么能这样区别对待!” 自然有人因为“不公平”而生气的,让意识到事情严峻的其他人下意识躲开。 “你是真的不知道祸从口出还是假的不知道!” 马上就要互相打起来了,灵舟上的金丹期执事开口叫镇静。 …… 那边的人都快要为这边吵起来了,而这边的却完全没留意。 卢旭跟着楚长老走上测灵台,在寒枫长老的带领下走到这恢宏建筑前——可是,看着测灵台上的水晶立柱,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应该怎么做? 他从没有看过,只是听说把手放到那上面就行了。 于是,他深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双手一上一下叠放好,往那矮柱上一放。 他不敢看,却不代表别人没看。 附近传来惊呼声,还有寒枫长老的一句“恭喜”。 这就成了? 他睁开眼,自己也被震惊。 …… 不远处台阶上,洛琴平抑下心中的不平静。 她看着眼前冲天光芒,方才的不平已经被折服取代了。 测灵台中间五根主要立柱上,代表木灵根的绿色立柱被整根点亮,而其他四根立柱在一刹那间全部熄灭——这说明,那长老带过来的人竟然是极品木灵根? 不,不止是极品木灵根。 那亮起来的立柱光芒纯粹,完全没有瑕疵——可这种绿又和一般木灵根的绿有所差别,难不成是有“变异”? 那上面长老窃窃私语,显然是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好,好,好,开了个好头!” 绿光黯淡还原成五彩,紧接着开始测试其他人。 …… 开了个好头是开了个好头,可接下来测试的结果却像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一条灵舟两百多号人花了两刻钟才测好,失望者多得意者少。 有两个人探出了中品以上的灵根,除此之外都是下品资质。而更多的,占据三分之二的人把手盖上去,得到的却是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就意味着这些人是毫无修炼潜质的普通人了。 一个个少年怀着憧憬上前去,要么是一飞冲天,要么是落寞返回——洛琴冷眼看着他们,等待着队伍排到自己。 她已经迫不及待了。 …… 另一边。 寒枫长老送走又一位哭丧着脸的少年,等着执事带下一个人来。 默默降低了心中的期许,希望这两百多人中又能挑的出七八十位可以修行的坯子来吧。 他已经不计划找到几个天才了。 “下一位!” 他开口,看着执事带上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这小女孩不像前面的那上百人那样面带忐忑,而是十分自信的向他颔首——说一声“长老好”,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走到测灵台中间。 两只手搭上水晶柱,她竟然是那样淡定从容——紧接着,他震惊了。 …… 一道灼目的红光通天彻地,紧接着是一道暗一些的绿光亮起——红绿交织的光芒都很纯净,让寒枫长老把已经丢到一边的希望又捡起来。 可这还没完。 一直没有亮起来过的一圈副柱有了变化,最低矮的一根亮起五道光芒——红绿交织的五个光环不能再明显,让寒枫长老也不禁愣住半晌。 她已经成功引气入体了,甚至已经修行至练气五层——七岁的练气五层! 有些吃惊,太多话要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饶是见多了世面的寒枫长老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 “还不错吧。” 那少女把手撤回,测灵台上通天光芒黯淡下去。少女的笑容映在眼前,寒枫长老这才反应过来。 “你是?” 他不自觉发出几分威压。 可那少女只是踉跄了一下,抬起头一双眼笑意明显。 “洛执事与凡人的女儿,洛琴。” “哪个洛执事?” “我不知道——他把我和母亲丢在一边,我都没有见过面!” 少女说到这句话时候低下头,显然往事于她实在是不堪提及。 …… “你可以下去了。” 听她话里面若有若无怨念,寒风长老微微皱眉,做手势暗示身边人把这“洛执事”给他翻找出来。 却看到她还没有下去。 “还有什么事吗?”他问。 “弟子斗胆请长老让我和父亲一见!”她行了个礼,向他请求。 原来只是想要和自己父亲见一面吗?寒枫长老微微一笑,自己刚才也想着找他呢! “十天后准你与他一见!” 于是眼前少女又行了一礼,说一声“弟子感激不尽”才转身离开。走向通过的人那边,让寒枫长老满意点头。 也是个懂礼的人呢! …… 有了洛琴这个已经修行到练气中期的“惊喜”摆在眼前,寒枫长老重新有了期许。 可接下来上千人又让他失望了——倒不是有灵根的太少,三分之一的几率可谓是不偏不倚,甚至又出了十来个灵根在高级品质的。 可是。 可是再也没出过让他惊艳的人。 一千八百多人走一轮下来从清晨到了午后,六百一十二名有灵根的留下,剩下一千二百多人则是分批乘坐灵舟去往宗门中另一座山峰。 测灵台的光芒已经黯淡下来,用不了多久又会恢复到尘封状态,等着下一次开启。 又有内外门弟子堂的执事飞来,等待上面把新弟子分配下去。 “你们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寒枫长老就着测灵台开始了训导。 “幸运,是有灵根可以修行;不幸,则是因为时局……” 第十五章 楚长老和楚执事 这一天的午后,风光正艳丽。 一抹淡淡紫云缓缓从山前飘过,测灵峰上寒枫长老看着眼前的宗门新弟子开口严肃。 “你们都是宗门的新鲜血液,进了宗门之后再不能像之前那样无拘无束!” 他开口,唤来执事带着成山宗门规章。 “这些是宗门的规章制度,是你们日后必须遵守的条例!” 他让执事把东西分发就位,接着便是等着灵舟回来,将这些新弟子载去他们要去的地方了。 …… 测灵峰边上,一处小小院落掩映在山林里。 这一处院落并不是那么大,只是用于让测灵前后的人短暂歇息的——而此刻,此处成了一间不大的会议室。 坐在上首的本应该是宗主,可宗主不在这里,资历最高的寒枫长老也不在,就只能让同样来了这里都宗门长老楚铭坐了。 楚铭起初改不想担这个责,却不料寒枫长老在派遣他干这职之前给他抛过来一个诱饵——于是他掉到陷阱里去了。 “有个人你必须会会——他是你本家,也是宗门最能仰仗的执事之一。” 楚铭便拿到了那份名单。 也借着这名单唤到他本人。 …… 这位楚执事本名志黎,志向的志,黎明的黎。 他的名字确实有“向往黎明”的意思,可整个人已经老了。 多年前借助一枚丹药得意破境步入金丹境,但境界在那之后就没有像样的长进,时至今日依旧徘徊在金丹初期——他知道自己的修行路已经走到头,无论是境界上还是职位上。 他只想在执事这个位置上安度余年,最好有宋师妹身边相伴——这就是他简单的梦想,这么多年下来从来没改变过的。 他从不奢望,干好份内事就是千幸万幸。 哪知道今天遇到了这等好事! 一大早起身架起云雾,想着宗门中少有人去的测灵峰飞去——测灵峰下遇到了寒枫长老派来接应自己的亲传弟子,那弟子境界比他还高! “寒枫长老说,晚些可能会有几个弟子送到你那里。” 那亲传把他带到山顶附近的房舍去,刚好赶上测灵台上红色和绿色光芒冲天彻地。 他愣住了。 回忆自己当年进宗门的时候,自己有被定为“上品”的灵根,却也远远比不上这人吧。 …… “楚执事,别吃惊了。” 那亲传用一句话让他回过神,上前进到屋里依旧神情恍惚。 “执事楚志黎,见过长老!” 再恍惚也是知道礼数的,楚志黎深深一拜,向同是楚姓的楚铭点头连连。 “你叫楚志黎?” 他开口发问,楚执事连连点头。 “巧了——本长老也姓楚,叫楚铭,执法堂那位。” 楚铭收回看着山顶的目光,面孔显露在楚志黎眼前——“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岂止是听过,是听得够多了! 楚执事心中所想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执法堂是什么?那可是裁决同门,关押敌人的地方! “也许你们都怕我——但我并不是那么可怕。” 楚铭转过头,一双眼上下打量着楚执事。 “而且——现在是我们求你。” …… 求他! 楚执事的心情已经不是一个“受宠若惊”可以形容了,此时的他只想弄明白,眼前这个同样姓楚的长老为什么会和他这样亲近。 “楚长老——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问,楚长老摇头。 “没弄错——我们求你帮忙,带好他们。” 楚长老深刻记得卢旭在测灵台上的表现,他又是天生通了鼻识又是极品木灵根的,正常情况下早就被直接送到某位长老名下当亲传弟子了,哪里轮得到内门培养? 这一次也不是没人要,百草堂俞长老早就看上了他——可惜现在收亲传目标太大,也不知寒枫长老花了多大心思才把那收徒狂魔说得收了那份心的。 楚铭腹诽,面上不显。 “内门执事,你最可信。” …… “楚长老!” 作为一位修行路已经看到头的人,楚志黎知道自己身份地位不容许自己奢望太多东西——看着眼前忽然变得和蔼可亲的执法堂长老,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为什么是我最可信?” 他这个问题丝毫不让楚铭意外的,楚铭记得寒枫长老跟自己说过的话,自己眼下应该把隐情说出来了。 “首先,你有一双子女为宗门牺牲了生命。” 这是没错的,有点类似于凡间帝国所说的“满门忠烈”——但显然不是全部。 “其次,哪怕你身边的人都想要离开宗门,你依旧不为所动!” 这句话一说,楚执事愣住了。 “身边人想要离开”,说的可不是他身边的她吗! “宋师妹怎么样了?” …… 紧张,后怕,多少情绪一拥而上。他看着面前楚长老,不知应该是愤怒还是侥幸。 “她没怎么样——那天夜里,她在距离宗门大阵数里的地方停下来犹豫了很久,所幸没有成为这场大难中第一个离宗门而去的执事。” 这话一说,楚执事明白了——是他那时候坚定己心,没有跟从宋师妹一起离去。 不过——她不会有事吧。 “那她?” 看出楚执事眼中的担忧,楚长老微微一笑。 “她回来了,什么事都一笔勾销。” …… 于是,楚执事领下了“训导新的内门弟子”的任务。 从小院刚好可以透过树林看到测灵台上面的动静。一道道光芒起落,楚执事看惯了人欣喜也见多了人失魂落魄离去。 看到没有像之前那样天才的弟子出现,楚执事心理又平衡了些——原来自己依旧是上等的,更多人还在自己之下! 可随之又是深深的愧疚。 宗门有难,不应该更希望有人才挽救——怎么能因为自私,因为攀比而不悦于比自己强的人呢? “估计分拨入内门的只有两个人,充顶再多一个。” 看到人来来去去已经走了大半,楚长老心里已经有了底。 “这两个人,你帮我带好。” 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站在测灵台一角的卢旭和洛琴。 “如果有功,宗门会给你更上一层楼的机遇!” 楚执事听了,早已凉下来的心血又一次涌动起来。 还有更上一层楼的机遇吗? 他不介意再搏一搏,无悔前进! 第十六章 麻烦事 又是一天天色晚,栖霞宗驻地风景好。 西下斜阳照射在宗门千万山峰间,留下片片彩霞起落。 这时候,新分进外门的弟子们已经被分别。前往外门的六百多弟子分乘三只灵舟,浩浩荡荡飞向着星星点点散布在山间的外门小镇;前往内门的只有两个人,没有灵舟的“优厚哦遇”,被楚执事带在云上飞去。 金丹期的云只有一丈方圆,比起那动辄十多丈这可谓是颇为寒酸了。 却也拉近了云上面两个人的距离。 洛琴好奇地看着这个抢了她风头的少年,他已经十八九岁了吧,拥有那么好的灵根却没有修炼过! 她不禁暗暗嫌弃。 “喂,你叫什么名字!” 尽管对方的灵根比自己好,洛琴从没有想过对他客气。 “你对我不满意。” 卢旭回眸肯定。 洛琴噎在那里。 “还有,你没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叫什么!” 卢旭再没看同在一片云上面洛琴,而是放眼看向远方——夜幕将近,栖霞宗千万山峰在云气中风景壮美。 他确实是在看风景,可作为一个旁观者,不了解他的好奇,洛琴难免让她胡思乱想。 “你为什么那么嫌弃我?” “我没有嫌弃你。”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我只是单纯想要看一下仙家福地的风景!” 卢旭回答得一本正经,奈何洛琴根本不信。 “你不要找借口!” “我没有找借口!” “那你说,有什么风景值得你那样认真看的!” 洛琴没了耐心,手指点出一点小火苗,在他面前晃着。 “你再不说实话,就试试我这火星的威力!” …… 这边洛琴得意洋洋,那边楚执事警惕从心。 他没有回头,但是空中莫名多了一股奇异的风。 那风把洛琴引起的火星熄灭了,而且是直接掐灭在空中没引起其他的动静。 于是,洛琴涨红了脸。 “你的火呢?” 那火星凭空出现确实把卢旭吓了一大跳,见到它熄灭便有些幸灾乐祸——看着她脸红了,等着她焦躁。 洛琴还真的像卢旭想的那样焦躁了,她不知道卢旭是想捉弄自己,害怕他真当她学艺不精,连这点毫无威力的火苗的维持不了。 “你看什么看!” “我不是在看你,而是在看你身后。” “我身后——我身后有什么?” 洛琴警惕转过身,那边紫云后面是直插云霄的桃林峰。 “你又骗我!” “我真的没有骗你!” …… 桃林峰上。 楠长老推开窗,看到下面楚执事云上一对男女——这女的应该就是寒枫长老口中的“英才”,那男的吧。 “他就是卢旭?” 这个名字早已烂熟于心底。 “楠兮啊——他能看穿你。” 寒枫长老悠悠开口,楠长老却并不觉得诧异。 “他不止是开了鼻识。” 这地方之后两个人,两个人的对话没必要再掩饰。 “是生来就能辩识种族,对妖魔有着独特掌控力的天生灵体?” 寒枫长老下了定论,眼底一丝笑意。 “你要担心了!” …… 担心,什么担心? “一物降一物,现在宗门中是没人降得住你,可往后就不一定了。” 寒枫长老说出了实情,一捋胡须。 可这一动作在楠长老面前就不怎么友善了。 一直对自己和其他人不偏不倚的,这几天偏偏给了自己来了个“代宗主”的提名——给了提名就算了,忽然找到自己身边,把自己身份说出来,再指着外面的一个少年,说什么“他能制得住你”。 换成谁都不高兴。 …… 楠长老自认自己是极温和的,才没有跟寒枫长老撕破脸,可表态还是要有的。 “你今天找来,就是提醒我,我的身份你们都知道,而且你们找了个救星来掌控我?” 他苦笑三声。 “然后,让我小心行事,即便当了大官也不能无法无天?” 他三根手指敲着桌面,也不是那么尊敬寒枫长老了。 “你担心的事情我已知悉,我不会因为一己私利罔顾大局!” 回到窗前看着楚执事远去方向,那片云在其他云之中并不明显。 神识放过去,他打量着那位少年又转向少女。 “不过我想你请求一件事。” “什么事?” “尽快帮我把这样东西给洛琴。” 从柜子中取出一柄由烈火藤炼制成的发簪,寒枫长老抽一抽嘴。 这一招借刀杀人,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的出的。 …… 一道光芒闪过,赤红的发簪悬停在洛琴面前。 一个声音在她脑中炸响,她分辨出是寒枫长老。 “刚刚有个长老觉得你还不错,托付我把这东西送给你。” “这发簪由烈火藤炼制,对于你来说是一个不错的防身法器。” 有长老相中自己了? 洛琴按捺不下自己心中喜悦,伸手要接过东西却被罗旭抢了先。 “这东西有妖气。” 他开口,洛琴不愿意了。 “妖气?你说有妖气就是真的有妖气?” 洛琴看着眼前少年,能有多不顺眼就有多不顺眼。丝毫没留情一把抢过东西,全然不顾一推一拉差点把人摔下云去。 “你!” 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罗旭有些不高兴。 可洛琴怎么还能顾得上他?双手碰着宝物凑近端详,就差把眼睛粘上去。 “居然是法器啊!” 洛琴记得父亲留下的书里面有关于如何炼化法器的章节,自己之前没有这么好运气就没认真看——书到用时方恨少,她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认真看呢? 不然就不用再等着了! 心中痒,盼望着飞快点。 云已经降低,一处小镇样子驻地浮现在山林间。 …… “你们先等一下,我招人给你们分配房间。” 终于停在自己管理的地方,楚执事长长叹口气。 “回来了?” 他看到上前迎接自己的她,有话想说,想想又只是做了一个手势。 “有些话晚点跟你说——现在找地方安顿好这两个人先!” 他指着身后卢旭和洛琴,看的却是自己关心的人——目光有些反常,让她察觉到了。 “怎么了?” 她问,他摆手。 “晚点再说。” 见了她,他已经放心。 第十七章 明争暗斗 转眼又有好几天过去了,宗门补充新鲜血液的消息成功冲淡了自仙域丢失以来弥漫在宗门驻地的慌张。 盘面上看,栖霞宗已经恢复了平静——在经历了沉重的打击之后,偌大的宗门很快调节过来,重回大乱发生之前的时期。 但是,没有哪位身居高位者也这么认为。 笼罩在宗门上空的阴云随着时间的过去,远没有消散,反而愈来愈浓郁。 因为新宗主未定。 …… 远在宗门大阵边上,一位长老抬头看向议事堂所在。 那边传来的钟声在此处已经变得隐约,却不妨碍它传递信息。 “又要开会了。” 这位长老收好自己刚刚挖的奇花异草,腾起云雾宛若离弦之箭。 眼前是内门弟子修行的地方,将刚刚挖采的药草封好丢下去,看到它落进一扇雕窗,这位长老微微一笑。 “希望有大用。” 长老飞远不忘回顾,向着议事堂速度更快了。 …… 议事堂。 现在又是一次集中辩论。 为了避嫌,宗门里待选宗主的三位长老,还有提名他们的三人都没有到场。剩下的一百来位长老已经隐约分成四派。 其中三派互相有他们支持的对象,而这之中又以支持楠长老的最多。 当然,这些支持“楠公子”的大多是女修。 “楠长老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要是让他当了代宗主,何愁宗门不复兴!” “楠公子长得又好,武力又强,怎么说也不是那些宵小比得上的!” 遇到这样的话,总会遇到反驳者——那些支持胡鑫的长老也不少,而且大多数是主战派。 “宗门蒙此大难,还思儿女之情,此等人不为吾等之同列也!” “宗门需要的是一个强力者,凭借武力服众,而不是一位长得俊俏的男子!” 他们对那些女修的嫌弃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连带着她们崇拜的楠长老也被贬低。 “他为什么没有实际职位?怕是根本就没有拿的出手的能耐在手上,害怕露馅吧!” “就是——一个假惺惺的骗子也有那么多人信!” …… 除开这两拨相看不顺眼的,另外的一小半人倒是更为客观。 支持“李长老”的是因为李长老“深谋远虑”,在庶务堂里面办事多年“不偏不倚”,可以让宗门毫无波澜地继续存续下去。 这一批人大多年纪不小,看惯了风雨之后想挑选个中庸的“代宗主”。不求复兴,只愿宗门可以不继续衰败下去。 不过还有一批人是“中间派”,这差不多三十人就成了宗门里各大派别争取的目标。 “我们只为了宗门好。” 这一派里面经常听得到这样的话,而他们也确实是这样做了——听取其他派别的争执的时候不时做一下记录,分析各位长老上台后可能给宗门带来的好与坏。 当然也有乐得无事的。 比如刚刚从宗门大阵附近赶回来的这位长老。 …… 此时此刻,接收了药草的那间房。 宋执事此刻正仔细打量着那株药草。 “蕴灵草,还是这么大年份的,俞长老也真的是舍得!” 她撇嘴,这三天来一样又一样珍贵药草往这边送的,她还真的有些眼馋那少年的经历。 话说这个叫罗旭的少年真的是天资不凡,以往其他人需要好几个月的时间才能有“气感”,再花个几年时间才能真正引气入体——而他在拒绝了外力帮助的情况下,就凭着看了最基本《引气决》一书,一夜之间步入神仙道路。 他是真的让人羡慕! 宋执事把那棵依旧鲜活的药草封装好,忍住自己动弹的贪欲。附上一份介绍功效和来由的信,她一招手就让它飞走去。 唉,自己不能再出错了。 尽管之前的事情已经是“一笔勾销”,可一笔勾销哪里这样简单?宋执事知道自己在宗门里已经属于那种“有案底的人”,做什么都要小心。 顺着飞过去玉盒放开神识,她知道好奇一点是不会违令的。 她注意到那少年,也注意到一位红袍少女。 那少女对少年并不是那么友善。 …… 内门驻地。 在这一处山脚下密密麻麻排列着百多间屋子,住着一百多名内门弟子。 迥异于外门弟子四人住一间院落,每一名内门弟子都有独立的院落——除去他们自己之外,院落里常常还居住这几名练武的随从——他们没有灵根,作为内门弟子的“身边人”负责照顾饮食起居。 当然也有没有“身边人”的,比如刚来到这三天的卢旭。 他此刻正踱步在自己院子里,看着已经种下去的一片聚灵草,心有所感抬起头。 从不远处的山上飞下来一个包着信纸的玉盒,他微笑。 这已经是那个“俞长老”第三次送来好东西了吧。 快步向前要接过,却被别人抢了先。 一片火幕拦截,他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 …… 洛琴最近很是郁闷。 自己得了个长老赠予的法器,烈火藤发簪果然不同凡响——自己境界低微只能炼化十分之一,可就是这柄只炼化了十分之一的法器,就可以把自己的攻击放大两倍。 放大整整两倍啊! 在刚刚发现自己运用了法器可以强大不少时,洛琴是很高兴的——有了这东西,自己就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埋没于凡人之中的精英了。 精英就是精英,应该身居高位。 她已经幻想着,当自己完全炼化这柄法器,能不能让自己的攻击增强到原先的百倍,然后成功跻身宗门长老之列,把母亲好好对待,把那负心的父亲踢到宗门最偏远的地方干最辛苦的活! 她就这样想着,那一天睡下嘴角带着笑——可第二天就传来罗旭那小子成功引气入体的消息,给她狠狠地浇了一泼冷水。 她不高兴,他怎么也这么快? 不过想到他的灵根品质比自己好,而自己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成功引气入体的事实,洛琴平衡了。 毕竟自己跑的早啊! 可为什么一天天都有礼物送到他那里,而看上自己的长老虽说给了个法器,却再也没有过问过自己? 这一下有些不平衡了,洛琴踱步,不知为什么就到卢旭门前。 刚好遇到空中玉盒飘过。 第十八章 洛琴生世 眼前火幕一片让罗旭胆战心惊,深知自己不是她对手,更畏惧她出手不知轻重。 “那是我的东西!” 他呼喊,让洛琴趾高气昂走来。 “怎么了——你的东西又怎么样了?” 她收回火幕,灵气化手接过空中玉盒。 “我我看看,他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她笑着,可那抹妖艳的笑在罗旭看来是那样刺眼。 …… 说归说,做归做,洛琴并没有真的把东西抢过来。 玉盒打开是一株她不认识的药草,可不认识名字不碍她认识那药草的珍贵——那是一位长老赐予他的东西,就是她不惧眼前少年,也不能不怕他背后的长老! 嫉妒是有的,却没有上升到不能控制的地步。把玉盒丢到罗旭手中,她看向他带着挑衅。 “这东西很好,可是只有用好才行!” “在你手中,真的是荒废了它!” 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着罗旭仔细端详着手中木盒。 她说,自己荒废了药草? 罗旭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只知道她对自己敌意满满。 算了,她对自己有敌意就有敌意吧,他觉得也没什么。 毕竟自己的目标不是她。 …… 这时候,另一边。 洛琴记得自己当时向他园中一瞥,那一片聚灵草可不一般。 单单就是那片药草就将园中灵气浓度提升到了之前的三倍,也难怪卢旭只画了一个晚上就引气入体——不对,那片药草是这几天新种的! 他是最近种下的,而自己那院子里一片空旷,同样的几天里可曾有添置些东西? 她郁闷着,一步步走回时候忽然听到遥遥传来传音声音。 “洛琴,有长老叫你过去。” 终于有长老叫自己过去了吗?一直失落着的少女精神一振。 说不准是那个看中自己的长老想起自己来了? 他找自己,会不会是送自己东西,又或者是教自己不传之学? 兴奋着,就差跳起来了。 向筑地靠山的地方走去,那边是执事所居。 …… 山上,执事居所。 楚执事看着远处过来的洛琴,忽然把目光转向身边人。 “宋师妹?” 他叫得饱含深情,把身边的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宋执事直觉知道没好事。 楚执事一笑,趁她不注意搂住她的腰——“你有没有觉得,她有点像你!” “讨厌——她怎么又像我了?” 宋执事有些恼了,想要挣脱却却又挣脱不了,只好半靠着他的手。 “她哪点像我了?” “她像之前在还内门当弟子的你。” “你是不是在说我欺负你?” “有点吧。” “看来我是太温柔了。” 看到空中幻化出来的水球,楚执事怕了。 “师妹你!” 他喊着,她确实收手了。 散去水球,瞪一眼他,说一句“准备下”。 “人要来了,别闹了。” 严肃下来的她完全变了样。 …… 看着怀中她严肃神情,楚执事松了手。 虽说那“人来了”是借口,但人确实来了,也是该准备下。 屋门被叩响,洛琴被带到厅堂。看着楼梯上走下来的是楚执事,一抹淡淡的失落在眼底。 楚执事看出来了。 “寒枫长老很快就来。” 他说这话时候也打量着眼前少女,她仅仅七八岁就被寒枫长老亲自关注,如果不出意外,过个几十上百年又是个长老也难说。 没办法,她厉害啊。 自愧不如是少不了的,宋执事知道自己要与她好好相处。 “这几天在我们这,过得可还习惯?” “要是有问题可以说,我们自然帮忙解决。” …… 宋执事的殷勤洛琴自然看在眼里,想要搞清楚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样好时,人来了。 寒枫长老不是一个人来的,它身边还有一大群执事。甚至还有几名平时没什么事的长老,也被带过来表示诚意。 一行人浩浩荡荡从远方过来,自然勾起下面不少人的注意。 “寒枫长老来了!” “听说寒枫长老这一次不打算当代宗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又怎么样,是真的也又怎么样!反正不管是谁上台背后都是他!” 这样话一句句飘进心底,洛琴心中好受了不少。毕竟是懂得礼数的一个人,在长老到门口前深深鞠躬。 “徒弟洛琴,见过寒枫长老。” 清脆的声音让寒枫长老眉头稍微舒展,可想到要说的事又低垂目光。 “洛琴啊——你父亲是谁我们弄清楚了。” “不过——事情有些不大好。” …… 事情确实有些不大好。 寒枫长老这几天忙于宗门事务,偶然抽出时间去做答应她的事——这一查,宗门里姓洛的执事好像就两个。 一个已经在仙域陨落,另一个现在正派遣在外。 于是,寒枫长老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查资历,那现在在外任职的“洛执事”此前挺清白,没流传有过多少凡间相好;倒是那个在仙域陨落的“洛执事”有过几段风流往事,在宗门外流落有子弟若干。 还有一个十六岁的儿子,现在正在外门修行。 这一下就算是弄清楚了七七八八,寒枫长老忙派人去外面亲自领了那儿子来。和洛琴留在自己手上的那几根头发做了个比对,果然同父异母亲兄妹。 弄清楚了,便赶往她的所在。 一处内门小镇,在宗门驻地中很不起眼。 …… “很抱歉,你的父亲在十天前为了宗门牺牲了。” 长痛不如短痛,寒枫长老知道,唯有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 为宗门牺牲了吗? 洛琴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为什么只感到平静——她好像并不关心父亲死活,想到这一点时候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自己竟然是这样冷血? 想着,她嫌弃自己——可很快又释然了。 她从未见过父亲,又凭什么与他有感情——不过是之前没见过,总想着见一下这个负心人,看看他模样罢了。 什么父女情深,到她那都是虚幻。 “经过我们的排查,你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在外门,另有一些兄弟姐妹在宗门外。” 对洛琴的淡然见怪不怪,却为她这些兄弟姐妹的事苦恼,寒枫长老轻叹口气。 “按照宗门的决定,你可以分到抚恤的七分之一;至于你父亲留在宗门的物件,你和你那个哥哥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分配。” 看到洛琴依旧是那样冷静,寒枫长老也缓下心。 慢慢把安排道尽! 第十九章 兄妹 自己竟然还有个哥哥在外门? 洛琴听了这消息可不是震惊,可震惊又能怎么样呢? 那长老已经说的很清楚,自己要和他“商议”,弄清楚怎么分配父亲遗产。 父亲的遗产啊,那可是栖霞宗里一位执事多年的积蓄——不知为什么带上点憧憬,洛琴从心底鄙夷自己。 他毕竟是自己父亲,自己的亲身父亲! 尽管多年不曾见过一次,洛琴知道,自己对他应该要有最基本的尊敬。 唉! 叹息着,看向寒枫长老。 “弟子洛琴,不知什么东西贵重什么便宜,敢问长老有什么安排?” “弟子全听长老吩咐!” …… 看着眼前少女,寒枫长老怎么不知道她的几点小心思? 她和她那位不曾见面的父亲没什么亲情,一开始说要“见一次”恐怕也是为了指责和质问吧——怪不得听到那“遗物”时候,她的眼一瞬间就亮了。 这并不是爱财,而是努力。 这几天观察下来,进到宗门里的她无时无刻不在修行——哪怕现在在自己面前请求,寒枫长老也看得出她正分心吸收灵气。 她比宗门里那些不思进取,到了内门就沾沾自喜的弟子们好多了。 这样想着便点头,说出那公正裁决。 “一人三分之一,留下三分之一等你们两人的小弟。” 看出她不解,寒枫长老撇嘴。 “你还有个两岁的幼弟,不知道天赋如何。” 他一说洛琴就明白了,自己这个父亲啊。 不过,能分到一半就不错了。 …… 六十里外,又一处风水宝地。 此处窍眼上坐落着五六十座房屋,里面住着两百来个外门弟子。 洛毅过去只是这些外门弟子中极为普通的一个,直到几天前。 几天前有一位执事把接受抚恤名单宣布,里面就有洛毅的名字。而这多亏了他那位金丹境界的父亲,身为执事陨落于仙域。 他只是他的七位子女之一,但能分到的财产还是不少的。 就比如说那被分成了七份的抚恤吧,自己父亲在宗门里十年的份例是两万四千块灵石,七分之一也有三千多块——这就是他将一次拿到手的东西。 而自己的月例只有堪堪五块灵石,一年下来六十块,积攒个五十年都累不其今天这收获,更别提自己的东西向来存不下去。 他很高兴,就等着宗门布告粘出来,给自己去领了。 谁知道今天又发生了这事呢? …… 叫自己来这里的执事姓黄,论修为比不上自己父亲,生得个肥头大耳让他看了就心底思绪。 这执事该是有多有油水? 洛毅想着即将到自己手上的那“七分之一”,觉得自己马上就可以换一种面貌行事了。 “洛毅,有长老叫你。” 就连长老都叫自己了吗?洛毅有些惊讶,也有些憧憬。 看来自己真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那长老来信,要你和你一个妹妹见下面,讨论下令尊的财产怎么分。” 这样吗? 踏上执事的云,他自始自终都以为在梦境。 …… “练气四层修为,年纪已有二十六——怕是此生顶多也就是筑基了。” 寒枫长老神识远远放开,早知道洛毅正要过来。 “我那个哥哥?” 洛琴一听就乐了,感情说这个在宗门里呆了十多年的哥哥还比不上自己? 寒枫长老点头。 “他叫洛毅。” 一句话剪短干脆,寒枫长老是微微摇头的——再多的资源砸到个不争气的弟子上也是浪费,显然这个洛毅可以归入“不争气的弟子”的那一类。 “十多年了还是这个样子,怕是拿了这馈赠于他有害无利!” 低声言,寒枫长老已经在反思,几天前自己和其他一群长老连夜商定的抚恤方案的利弊——可这话在听者耳中,又有着另一重讯息。 洛琴有了主意。 …… “长老,我哥哥在外门,为什么我进了内门?” 这几天相处下来,洛琴已经知晓内门弟子最差也应该是练气后期,自己这种直接进来的算是走了后门。 “你想说什么?” 寒枫长老难得好脾气。 “我想说,长老为了把我们两个放到内门,应该破坏了不少规矩吧——我不是说长老说的不对,我只是想堂堂正正地走进内门。” 她正色,看着长老。 “我那份东西迟一阵再领,不久后内外门考核时,我要凭本事留在内门里!” 她说得铿锵有力,没人会怀疑她在说假话的——寒枫长老侧目,这样的弟子如今可是越来越少了。 “你决定了?” “我决定了。” “那好!” 不知为什么,在洛琴面前,寒枫长老觉得自己总也严肃不起来。意识到这一点后也不在意,毕竟这少女给了自己太多惊喜。 不过——有惊喜就有叹息。 远方遁光接近,他看到了上面少年。 洛毅一脸喜悦,跳下云收起轻佻神色。 却全被长老看在眼里。 …… “这是你哥哥,洛毅。” “这是你妹妹,洛琴。” 长老介绍得很快,全然没有一丝尴尬在里面——可那两人互相看对眼了,便发现对方眼底火气来。 “你就是我那个天才妹妹,一进宗门就成了内门弟子的那位?” “你就是我那个老哥哥,十多年才刚刚练气四层的那位?” 这两人互相不服气,可这不服气多多少少带着些不约而同的意味。 洛琴是觉得这个哥哥不配当自己哥哥,和自己差距太大;洛毅则是眼红自己妹妹的遭遇,一下子就骑到自己身上。 以至于自己现在这么憋屈! “怎么了,有意见吗?” 洛琴质问,拔出发簪大有一言不合就开打意思。 洛毅不敢对上她怒火。 这个女的真的是自己妹妹吗?年纪不大,火气不小。 “听说你要拿走我父亲三分之一的财产,但那些东西丢到你身上,完全是浪费!” “不如我带你领了吧,这样对你有利无害!” 她开口,丝毫不顾身边有人的——却让身边寒枫长老嘴角一抽。 领了那份东西还对自己哥哥“有利无害”,这不是自己之前说的话吗? 苦笑,果然年纪小的人也可以斗得过年纪大的,引经据典都用上了。 不过,自己乐见其成。 第二十章 选出来了 栖霞宗里桃林峰,山峰高处亭台多。 楠长老又一次坐在窗前,看着远方风景。 那升起云雾飘转眼前,云雾那边是内门驻地——自己把那发簪送去,让她变化了不少。 嗯——可惜用错了地方。 看到了她想抢又没抢,在罗旭眼前耀武扬威,楠长老不禁叹息。 她确实是太大胆了,也不知那罗旭强她多少。 未来倒有得她受的了! …… 并不是楠长老太不看好它,实在是罗旭太让她惊讶。 罗旭,那个一出生就拥有不俗天赋的,如果修行必然会强悍无匹——自己那“桃花酿”对付起毫无修为的他都显得吃力,更别提未来修成元婴之后的他了。 不自觉有些期许,这个罗旭倒是一块不错材料。 只可惜被别人抢了啊。 动了动神识,扫过远方院落,那少年在彼端有所察觉。 他从静坐中反应过来,环顾四周稍显慌张。 “怎么又有妖气!” 他的警觉楠长老看在眼里,也不觉暗暗庆幸这样的人才在自己这里。 要是他被别人利用了——就是说效力于其他宗门的话。 楠长老知道,若为敌,自己栖霞宗恐怕不堪一击。 …… 可一同在关心这少年的不止有楠长老一个,远在宗门议事堂,俞长老听了那句“妖气”微微皱眉。 “宗门里怎么会有妖气呢?” 她寻思,忽然想起之前寒枫长老说过的话——“有妖气先不要管”,为什么不要管! 难道说,宗门中有的“人”实际上是妖? 想到这里不禁战栗,还是被几位资深长老共保的妖,不会是楠长老吧。 也是,刚刚用神识查探的,除了自己就是他了。 神识分过去,桃林峰疑问起。 “你是妖?” 传音响起在楠长老心中,他知道俞长老发觉了问题。 “若是,又如何?” 真的是吗?俞长老不禁前后追寻蛛丝马迹,从一开始战场上发现有妖气到现在这一句,所有的“妖气”都与楠长老相关。 “你是妖。” 俞长老说的很肯定。 ……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面对俞长老的肯定,楠长老微微皱眉。 “难道说,你要学那些除魔卫道的人一样,把我于宗门里斩杀;还是把我的身份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让宗门审判?” 他一句话说到俞长老心里了,她一样在询问自己,自己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宗门里那么多人迷恋你?” 她想到了什么。 “可以说是我的天赋。” 楠长老回答平静,这种压不下的效果有时确实烦人。 “那么宗门大阵,还有那桃花酿?” 俞长老见过了所有事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些问题。 “我利用了自己的天赋,主要就在迷幻上面,哪怕是分神境界也会被困住拿你以脱身。” 他似乎觉得还没说够,又补充上一句。 “你收的那个徒弟,天生就不怎么容易被迷住。” 说完,俞长老再没有说话。 …… 震惊。 俞长老好歹是执掌百草堂多年的一位长老,见惯了大风大浪。可今天的她只感觉,自己多年经历都没法与这一次相比。 宗门人士降妖除魔,可宗门里面就住着一个大妖——那“楠公子”一贯是宗门的标志,甚至被提名当了代宗主的,竟然是个妖! 除了震惊还能有什么呢。 她想起宗门大阵,阵法分四重,楠长老亲自主导的就有一半。 一重幻阵是近来加的,一重杀阵是早就设置的——如果真像他所说,那新添上的幻阵才是主力。 她明白了。 为什么宗门里知道实情的长老大多关心罗旭,实在是——这一把矛如果不在自己手上,自己现有的盾真心扛不住。 后怕,却被他的声音唤起。 “你们不是要选代宗主吗?” 一句话清醒俞长老内心。 …… 议事堂里四拨人,其中三块正在争取第四块的人。 都是宗门长老,又是开始就选择观望的,没有哪个不深谋远虑。 于是这么好几天下来,一直没有哪个长老决定投奔其中任意一方。 直到现在。 俞长老站出来走向支持楠长老的方阵,脚步虽缓慢却没有犹豫——此举引起了轩然大波。 “欢迎俞师姐!” “多谢俞师姐支持我们,向着楠公子!” 这些是欢喜的,也有不屑的。 “又是空被皮囊误的一位女子唉!” “如若真的让那楠公子当了宗主,恐怕我们栖霞宗除了有美人,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人的话有的偏颇有的有理,让俞长老听来心里并不是那么好受。 “我,百草堂堂主俞彦,在此声明。我支持楠公子绝不是个人私情!” 知道开口会应该众人议论,她还是义无反顾开口了。 …… “怎么不是私情?” “你们那心思,我看得不能再清楚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不要太苛责吧。” “我听听还有什么别的借口!” 果然不悦者多,俞长老微微皱眉——她可不是找借口。 “宗门大阵,有两重是楠长老设下的;那些想要逃离宗门的弟子,也是楠长老帮助执法堂拦住的。” “还有,楠长老的提名者是寒枫长老——寒枫长老也是那种会被皮囊影响判断的人吗?” 她的质问在反对者听来是那样无力,却足以对付那些蠢蠢欲动者了。 从原先中立阵营又走出来五六个长老,他们本来就已经有了大致方向,听了俞长老口中说出了“寒枫长老的决断”,顿时就不再顾虑了。 自己想的再多,能有他想得多? 他们对寒枫长老的信任无意间促成了一件大事。 …… 此时此刻,依旧中立的不过十三人之数。 “你们中任意一个加上十三人,都没有我们多了。” 又是一轮沉寂,冷不丁遇到有人开口。 这一句话唤醒僵持着那里的众人,让支持楠公子的人欣喜的同时使其他人绝望——是啊,哪怕这十三人全部并入自己,自己这边也比不上对方。 “终究是好皮囊,战胜了深谋远虑吗?” 有人开口,带着深深失望。 不过,事已至此,没有人再怀疑。 楠长老的支持者最多。 他将成为宗门新的领导。 第二十一章 继位前 经历了不长不短半个月,议事堂里面分开站立的长老终于确定了代宗主的人选。 楠长老,或称作楠公子,在不少支持者的拥护下即将走到那至关重要位置上的消息,在短短的一天内传遍栖霞宗驻地——方圆百里内张挂出条幅来,向每一位弟子传递这振奋人心消息。 不过。 宗门里不止有楠公子的支持者,也有仇视他的人。 只是多寡不一样罢了。 …… 宗门驻地中,洛琴是最早知道消息的那拨人。 长老们在议事堂互相站队时候,她正和自己哥哥讨论事情。 对面坐着自己哥哥,身边看着寒枫长老,她却能把场面控制得得心应手——不过,在她对自己哥哥一次次出言不逊之后,她看得出长老脸上已经不好看了。 也难怪她小气,毕竟自己和自己这位哥哥之间的相处确实是一言难尽。 “我知道你的灵根差,所在的位置不好——可我呢,你知道我是怎么开始的吗?” 她抖落自己在宗门外小镇里的修行经历,说什么“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风水加成”。 “就算我灵根好,也是努力得来的结果——而一好一差,抵消掉了。” “所以——我觉得你一直是在浪费宗门的资源。” 她对自己哥哥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终究让寒枫长老不再看戏。 一声“适可而止”的传音,她知道自己要收手了。 “长老!” 却听到洛毅一句。 …… “长老——我妹妹一直说,把东西给我是浪费——那好,我不要了!” 他看一眼寒枫长老又看向洛琴,眼底的肉疼做不了假。 “你胜了,我输了——我甘拜下风!” 他转身走了,看得出浑身上下怒气。洛琴注意到寒枫长老看向自己,脸色中无奈居多,还有三分说不上来的似气非气。 …… “寒枫长老,徒弟说话是不是太冲了?” 她知道自己不敢和长老硬碰硬,这时候服软总还是好的。 “没什么,我喜欢。” 长老倒是欣赏她的性子。 “不过妳这个哥哥,经过这一件事不知道会怎么改变了!” 长老没忘记洛毅离开时的那一眼,确实是心有不甘,却又不只是心中不甘——看样子洛琴那一句“给你就是浪费”成功激到了他,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说不准你还帮了他。” 长老微笑,神色却忽然惊变。 “这些人还真的是没让我意外。” 他转头向议事堂方向,又回过头看一眼身边少女。 “你想知道是谁给了你那根发簪吗?” 今天再一看,那根烈火藤发簪果然不平凡。 …… “徒儿还请长老明示。” 终究是需要做一下面子工作的,洛琴深深鞠躬,在寒枫长老面前营造自己懂礼的样子。 她知道寒枫长老这话说出来一定有他的目的,绝对不仅仅是说说而已——果然的,寒枫长老接下来就说了后续。 “这发簪,是过几天将要成为代宗主的人送的。” 一语出,少女惊。 原以为就是一位长老给的礼物,再高也高不过自己现在见的这位——结果跟她说,那人竟然是“代宗主”! 宗主失踪,代宗主就是宗主。她之前的不满和怨恨此时一扫而空,可依旧有些疑惑。 “徒儿可否知悉,代宗主是为什么要把这法器送我?” 她心动了,期待着长老的下一句话。 “他或许是觉得你资质不错,而且想借你的手敲打敲打卢旭吧。” 微微一笑,寒枫长老也打起心眼来。 “这些事情,你还是等哪天和他亲自说才清楚!” …… 于是,寒枫长老走了。 他没管少女听了他的话之后反应,这与自己关联不大——远远飞向桃林峰,毕竟那人还是自己举荐的。 桃林峰上,欢喜和忧虑并存。 那些个侍女自然是开心的,他们跟了眼前这长老那么多年,今天过后又要更进一步,成为“宗主的心腹”了。 可也有不怎么开心的,这就是当事人自己了。 得到这个消息实际上并没有给楠长老带来多大意外,毕竟这些都是早就料想到的。 只是烦啊。 正焦躁,门外有声音传来——正好奇,便看到是自己的恩人。 也不能说是自己的恩人——毕竟这宗主并不是自己最想当的。 “寒枫长老——你来看我笑话的?” 他坐在椅子上,抬起一只手。 “不错,不错,还没有上台就已经有了宗主的气质了。” 寒枫长老自己挑了一张椅子坐下,抚掌而笑。 自己这是“有了宗主的气质”了? 略一愣神,楠长老并不是那么高兴。 …… “你自己倒是清闲了,我们呢——偌大一个宗门,我来管?” 她有些生气,却全在长老意料之中——微微一笑,摆手说一个“稍安勿躁”。 “我来看看你——楠兮,我这样称呼你不介意吧。” 楠长老撇嘴,就是自己介意也没什么用啊。 自己又没有话语权。 “有事说事,为什么是我?” 他质问,却挨了一记白眼。 “你当宗主,我们放心。” 寒枫长老一笑,看出她的不解从容解释。 …… 这一天,几人谈了很多。 这谈话的结果就是,第二天宗门就做好了迎接新长老的准备。 比如说千武堂加强了宗门的防御,巡逻的弟子又多了不少;百草堂的弟子加紧炼丹,为宗门大事准备好新的贡品。 自然引来还在管事的人的不满。 “太奢侈了。” 说这话的是庶务堂长老,李智淳也是代宗主的候选人之一,所以他的不满此刻毫无用处。 “已经少了很多破费了。” 这时候总有人开口。 于是,宗门大事就这样定下来。 当然也有不满意的,又有暗流此刻涌动。 …… 千武堂长老胡鑫很是不高兴,因为自己终究是没有当上宗主。 人的希望是会变化的,经历了意想不到的好事后的他在不知不觉中换了心态——它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在这几天已经变了。 落选无所谓,关键是谁打过了自己——一问,呼声最高的竟然不是那个自己也钦佩三分的庶务堂李长老,而是那个长得不错的宗门名人楠长老! 一下子就来了气。 觉得自己有那个底气找人理论,他找来自己朋友。计划半夜找上桃林峰,以他的话说,就是“问一个缘故”。 “我等为宗门兢兢业业,也没犯过什么错。为什么就是让他当宗主?” 他身边的拥护者们纷纷点头。 又有大事在酝酿! 第二十二章 不满 这一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栖霞宗驻地里积怨终究是爆发。 胡鑫兴师动众去找楠长老麻烦,这动静怎么会不小——一开始就被别人发现了,一传十十传百,等做好了准备要去桃林峰的时候,路上已经不再通畅。 刚出发就遇到宗门里名人,百草堂俞长老拦在气势汹汹的胡鑫面前。 “胡长老,请回吧——这样闹起来,对谁都不好。” 俞长老毕竟是宗门资深长老,开口说话也很有份量——可胡鑫也是一位资深长老,怎么会被俞长老吓住? “俞长老,好像你一开始并没有非楠长老不可吧,现在怎么变成你最护着他了?” 带嘲笑,看眼前人,分明是不满意。 “怎么——还是被他迷住了?” “这样可不太好!” …… 听了面前胡长老的话,俞长老很不高兴。 她知道自己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断然没有“被迷住”的可能——可要想说服别人可谓是难上加难。 “我说,我没有被迷住。” 她搬出寒枫长老。 “寒枫长老的资历怎么样?他为宗门办了这么多事,会被晚辈迷住?” 她反问,那边笑。 “怎么又不会——你莫忘了,楠公子他一瓶桃花酿,普天下千里皆遭殃!” 这边人纷纷点头,都认同这样观点。 “所以啊。” “所以你们也承认那桃花酿的厉害不是?” 找到了突破口,俞长老有些得意忘形。 “还说他一无是处,你们自己都享受着他的馈赠!” “宗门大阵里没有他的迷阵,无会门兵锋可会止步不前?” “宗门里没有他坐镇,出逃者又有几何?” 她笑着,看着眼前人物宛如看一只蝼蚁。 “你们被一叶障目了!” …… 可这话终究是说服不了眼前人,胡鑫只是冷笑,评价一句“尖嘴猴腮”。 “别跟这些失心疯的议论了,要谈就直接跟正主谈去!” 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手,哪些人是“失心疯”? 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围住,有宗门长老也有宗门执事,更有拜来号亲传弟子在其中。 “胡长老,你说谁失心疯呢!” “胡长老,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女修?” “胡长老,不敢说话了?” 此起彼伏的讨诛声不绝于耳,胡鑫知道自己闯祸了。 看来今天是到不了桃林峰理论了。 …… 不远处,胡鑫正不悦的桃林峰上。 楠长老一面下棋,一面观察着远方动静。 “楠公子,你分心了。” 说这话的是李长老,他又一次来这里,只为了和楠长老谈话。 “分心是分心,你也分心了。” 子落,打断对手的沾沾自喜——“怎么,你为什么来这里。闷了那么久,想来看笑话了?” “倒不是想来看笑话,只是想来拜会一下你。” 李长老笑了,端详着眼前楠长老——怪不得总被别人笑话说“除了皮囊一无是处”,有这副样貌,做了什么都被忽略了。 不过确实是做的事少了些。 “你应该多做些事了,至少让他们看到,你不止是个花瓶。” 他劝告,楠公子笑。 “这不是还有你吗!” “你我早就是一起,台前幕后,有你这个有经验的处理宗门庶务,我就当一个门面罢了。” 听到他这话,看到他妖艳笑容,李长老摇头。 “你这样不对。” “怎么又不对!” …… 这边吵,那边也吵。 李长老和楠长老并不是不知道下面动荡的,对于胡鑫这人物各有各的评价。 “你不去跟他议论下?” 问这话的是楠长老,他一只手撑着头,像是在思考棋局,却是在看那边的他。 “为什么不是你去议论。” 李长老毫无窘迫,正襟危坐气势生发。 “我去议论没有用,你没看到他只服气你,对我完全是鄙夷吗?” 楠长老说着不禁带上神伤,这确实是又一件令自己失望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服你,不就是你没干什么事——整天在桃林峰上呆着,当自己真的是隐士一样!” 有丝丝责备,却又乐于如此。 “你不也经常来这里?” 笑着,楠长老眼中他身影变化。 “有我这桃林,你也可以不时来散心——怎么,羡慕了?” 他这刁钻的话惹得李长老摇头,开口一个“没有”急忙否认。 “要是真羡慕,我就不会领了庶务堂那麻烦了!” 他承认,楠长老笑了。 “然而你不仅领了那麻烦事,来天天来我这里散心——就连分别这几天都受不了!” 见多了他的调侃,李长老摇头一笑。 “随你怎么说。” 他移神远方。 …… “你们在这维护他,他呢?” “躲在后面,可曾有站出来?” 笑着,胡鑫对面前众人不只是嫌弃——在他眼中,这些长老执事已经得了“失心疯”,怎么可以与自己比拟? “一直躲着不敢面对我,可是怕了?” 他笑着,放眼桃林峰——有些肆 无忌惮,却自信有那个资本。 可他错了。 楠长老并不是不敢来,而是晚了点才来。眼下棋局没完,他暂时不会离开桃林峰。 “你不去露个脸?” 李长老笑问。 “为什么要去——仅仅是因为他找我吗?” 楠长老倒是看的开。 “他想找我就让他找我,我又不是真的怕了——犯不着为了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你不也是这样?” 又落子,他脸上笑意浓厚。 “我很快就能去会会他们了。” 可不是,棋局已分晓,李长老已无胜机。 “你赢了。” 长叹一口气,他看着面前的她。 “我还是分了心。” …… 半刻钟后。 对峙的地方又来了新的人。 支持楠长老的一方爆发出轰鸣掌声,从后面走出来个俊俏男子。 他身前人自然让开一条道,他从容走过,浑身上下气息凛然。 “在下楠兮,可问胡长老寻来有何贵干?” 做了一个揖,他身上气势不减。 胡鑫神色一变,正主来了,事情变了。 “楠长老勇气可嘉。” 有些尴尬,毕竟自己之前还放过他不敢来的话。 “那依着胡长老意思,我不来就是胆小了?” 以退为进,楠兮从不含糊。 “我是不怎么管事,但俞长老说得对。” “要论能耐,我不会弱于你!” 第二十三章 比武 一场风波终究是很快散去,不同人回了不同地方,并没有引发什么大的问题。 毕竟都是资深长老,对门规一个个都知道的清晰。怒气冲冲是怒气冲冲,却不可能公然做冒犯规定的事。 当然,这样的分歧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一群人浩浩荡荡转身,并不是散去,而是前往宗门北边的一处山谷。 山谷在深山,光秃秃没有一棵树。 …… 演武谷。 这座山谷本来是一条溪流冲刷成的再普通不过的河谷,因为谷底河流一边有一块完整的巨石而被宗门当成宗门弟子练武的地方——随着时间过去,在这一处山谷中练武的从练气修士变成了金丹大能,元婴境界的宗门长老也不时涉足。 久而久之,这一处山谷变了模样。 本来是两山夹峙一线天,现在是诸峰环抱一椭圆——原先留经山谷的小溪到了这里,在“碗底”蓄水成湖。 这三里长、两里宽的椭圆形湖泊水光蔚蓝,但湖面四周散落的巨大石块和湖边凌乱的山崖,无不显露着这里并不总是风平浪静。 比如说现在。 远处飞过来光芒耀眼,铺天盖地足足五六百人。还有上千听闻了消息的筑基弟子,或亲传或内门,相约而来,远远旁观。 引用一位内门弟子的话,就是。 “我倒是想看看,楠公子和胡长老会打得怎么样!” ……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宗门高处的几位长老,寒枫长老和墨玉、墨殇两位自然又是聚集一起。 “来,押一个!” 他们此时已经没有之前的忧心,竟然有心思猜一局。 “押什么?” “押谁会胜利!” 墨殇长老自然是懂得寒枫长老的心思,看一下自己姐姐。 “姐姐——你押谁?” “我觉得楠兮不错。” 墨玉长老,也就是一开始提名了胡鑫的那位,说出来一句让边上人震惊的话。 “你押他?” “不然呢!” “那我押什么?” 墨殇正寻思那原先看好千武堂长老的姐姐为什么转了性,却听到寒枫长老沉稳一句。 “我觉得是平局。” 于是,没得选了。 “好吧,我选楠长老。” …… 与这边三位身居高位者不一样的,演武谷里观战的弟子们激动不已。 宗门大败的消息虽说只过去了半个月,但得益于宗门强大的应对能力,驻地这边的风波已经平定。 而根据传到这些弟子耳中的消息,宗门的上百位长老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商讨良久,让栖霞宗著名的“楠公子”当了代宗主——而原先千武堂长老胡鑫不服气,两人打算一场比试定胜负。 这一消息传来,那些已经平缓过来的弟子期待看到精彩的比试,没平缓过来的弟子期待看到长老们英姿——而据听到的消息说,这一场比试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展现宗门力量”。 反正是好事! 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讨论的话题不外乎谁能赢——这些弟子很明显分成两派,男的多支持胡长老,女的多喜爱楠公子。 争执着,直到打斗起。 …… 一作揖,一敬语,随着四周散开的屏障杜绝外溢杀气,楠长老和胡长老分立椭圆形场地的两头。 “楠公子,请吧。” 胡鑫招手,楠兮摇头。 “胡长老,请!” 两人目光一触,电光火石间完成反应——没有先手后手之分,刹那间已经不在原地。 楠长老手中并没有过多动作,一招手引来水蛇飞舞。在水蛇中又长出树木根须,借助湖水完成致命一击。 而对方显然也不是吃素的。 看到一面扑过来千万根树木根须,胡鑫眸子里依旧平静。手一招无端升起万千簇烈火,火舌舔舐空中根须就要将它们烧成灰烬。 很显然,楠长老那一招手不是无意为之。树木根须配合了水,一把烈火如何能轻松烧尽。眼看着那千万个根须就像万千条长蛇环抱过去,胡鑫变出的烈火被压制,在一团白色蒸汽中变得愈发微弱。 可,胡鑫是千武堂长老,身为栖霞宗的千武堂长老怎么会一开始就被吓到? 他刚刚只不过使出两成实力,要是楠长老连这点都扛不住,那就真的太弱了。 …… 烈火颜色一变,由赤红变成白,再由白转化成青色。 那一团由水蒸发形成的白雾,转眼间又被烈火吞没,剧烈的振动震撼着天地——骤然增长的火光眨眼间将湖水上蔓延树根吞没,转守为攻化作八条火龙,向毫无防备的楠公子袭去。 支持胡鑫的弟子大声叫好,支持楠长老的弟子不禁捏一把手心汗——可一声轰隆巨响震落不少山石,场上火龙转眼又消失于无形。 这大大出乎观众们的意料。 少有人注意到那一刹那的闪光,楠长老出手迅雷不及掩耳。 …… 胡鑫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额头早沁出一层汗。 别人看不到不代表他看不到刚刚那一瞬间,楠长老凭空催发出不少藤蔓包裹住火蛇——以木驭火,这本来无异于以卵击石——但是,他大意了。 那藤蔓在包裹住火苗的一刹那化为粉末。木粉易燃,火蛇不受控制点燃了弥漫的木粉。 火势在一瞬间睁大了几百上千倍,所需的灵力也是原先的几百上千倍。原先只使出二成力道的胡鑫只觉得周身灵力在一瞬间都被抽走殆尽,却只营造出一声惊天巨响。 应该是刻意的,爆炸冲击大多向左右两边蔓延——尽管如此,胡鑫依旧分出不小精力防止余波伤到自己——好不容易保全了自身,火已经灭了。 不仅仅是火灭了那么简单,胡鑫运转灵力,方才还饱满的灵气顿时显得空乏——此刻他庆幸自己不过是使出了五成力。 如果使出全力,自己恐怕已经灵力耗竭,修为受损了。 …… “楠长老,胡某受教了。” 一个深深作揖,胡鑫知道对手已经手下留情。 “胡长老,楠某不敢当。” 楠长老也不轻松,脸上汗水滴落打湿衣衫。 “我也是寻了个巧罢了。” 楠长老谦虚,胡鑫忙摇头。 他知道自己输了,毕竟寻巧也是实力。 更何况楠长老幻术高明,他没有用幻术就是很让着自己了。 “你这代宗主,我心服口服!” 输了就认错,胡鑫一点都没含糊。 第二十四章 就任(上) 这一场打下来不少弟子依旧云里雾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决出胜负了。 明摆着只是互相对了两招啊。 看着胡鑫长老服软时候一个个还意犹未尽,“继续打”的呼声不绝于耳。 “怎么就服软了!” “根本就没怎么打,就分开了——这较量太没意思了!” 这样的话多半是从支持胡鑫的人口中说出的,也有楠长老的倾慕者动了这样心——他们是过来看自家楠长老英姿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台上结束,怎么遂心如意。 一个个不知道上面的苦! …… “结果出来了,楠兮两招取胜。” 寒枫长老淡淡开口,好像早已料到会这样——从墙上柜子中取了紫金长剑,递到墨玉手里。 “我服输!” “你呢?” 墨玉看向自己亲弟弟,墨殇可是答应要给他整整一座山峰的啊! ——尽管是宗门边角处的一座矮山,却开垦有灵田百亩。 墨殇有些肉疼,把山峰的地契交过去——可目光久久不离开,显然是舍不得。 “楠长老虽说胜了,却也是险胜。” 墨殇不住嘀咕,被寒枫长老听到了。 “是的——是险胜,楠兮他也不比胡鑫多多少余地!” “但如果这胡鑫真的使出了十成的力,估计他们一个都别想活下去!” ……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三位长老神色凝重起来,都想到那不能说的事来——半晌,墨玉开口。 “楠长老还是留了一手的,毕竟他没有用幻术——幻术才是他最强大的地方。” 寒枫长老微微点头。 “这也是我们宗门可以继续维持着这里的凭借了。” 说到这,忽然又想起些重要问题,寒枫长老忙碌起来。 “代宗主继位,大典一切从。从简?” “宗门支持不起太大的开销了!” …… 说如此,做如此。匆匆几天又过去,栖霞宗里面一派热火朝天景象。 议事堂前面那片广场又被重新装典了,香炉被搬出来,号角缠上旌旗。 虽说规秩比以往的宗主即位大典小了不少,却依旧凸现出大宗气派的。 议事堂向外三千级台阶又被清扫干净,被选上的外门弟子足足有两千之数—他们提前一天从自己容身的小镇出发,跋涉数十里在傍晚抵达。 而内门弟子则没有那么幸运,宗门大事需要更多人警戒,这些弟子基本上被派到外面,在大阵下护佑宗门安全。 当然也有例外。 罗旭就是其中之一。 …… 聚灵草一片中植入那一株韵灵草,好比阵法中镶嵌了一颗阵眼——小院从灵气浓度进一步爬升,已经有原先的五倍有余。 得益于这里浓郁的灵气,罗旭在短短半个月内就摸到了突破的瓶颈。 当然只是练气一阶的瓶颈,距离赶上身边这些师兄师姐们还差太远——就是那经常欺负自己的洛琴,也在昨天夜里又破了一阶,把他和她的差距又拉大到初会时候。 嗯——差距又拉大了。 罗旭有些不高兴,愈发心急起来——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心急,让他早摸到的瓶颈迟迟抵达不了。 这就很无奈了。 他想起之前踏入宗门初衷,自己希冀的可不是作为一位不俗的宗门弟子,不要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也要在一个宗门里出类拔萃。 可不是为了憋屈地活着! …… 想着,看着,门外阳光热烈。 确实是个好日子,也难怪长老们选择在今天举行大典——罗旭心中平衡了,微微一笑看着却僵在脸上。 他又看到了她。 洛琴走到他门前,很是不屑的。 “浪费。” 她开口,看着小院里浓郁灵气,不可避免地眼馋起来。 “我跟你商量个事啊!” 她开口,罗旭如临大敌。 …… 终究是是势单力孤,没有援军,让她占据了里面最好地方。 洛琴就坐在蕴灵草边上的平地上,周边药草吸收的灵气争先恐后涌向她的身体——罗旭看得心疼,这些灵气给自己用,足够自己一举突破练气二阶了。 说不准还可以步入练气三阶,第一次学个小法术看看——却被这黑心女的用来巩固境界! 心疼,又何妨? 自己差人家一大截,她要是打自己,自己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罢了,忍着吧,这才刚开始。 劝说自己,罗旭在行。 …… 洛琴确实是在巩固境界,此刻已经难得进入了物我两空的状态。 灵气被聚灵草聚集,浓度提升到原先的好几倍——但是越浓的灵气越容易耗散,哪怕是用一株年份不小的蕴灵草充当阵眼,依旧是不能保住太久。 要不是自己看出那里灵气就要溢散了,自己才不会厚着脸皮去找他麻烦呢! 连大好的继位大典都没去看! 她心底不平衡,可随之又释然了。 没看到师兄师姐今天早上就遇见出去,在外面巡逻? 他们更是辛苦,自己哪里比得上! …… 议事堂前长长台阶下,一处掩映在山谷之间的院落。 院落不大,规格不低。毕竟是为了宗主而预备的歇息处,总不能做的简陋吧。 所以精美的雕花爬上了屋檐,一处处繁复花纹好像怕没人注意到它们一样,从墙角到窗棂都是的。 楠长老就在里面坐着,一处不大不小的椅子上半躺着身子。 “还有多久?” 他托着头,任身边人打扮。 “快了,还有一刻钟这样子。” 身边红檀不禁加快了速度,可怎么样也是急不来的——眼看又要不小心弄错了地方,她连忙道歉带着谨慎。 “刚刚不小心弄歪了点。” “没关系,不会注意到的。” …… 楠长老微微一笑,笑容暖化了红檀的心。 他看着身边少女,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被束缚得重的人啊。 自己一旦处于那个位置上,重担就压在自己身上——自己在桃林峰的悠闲就会一去不复返,而宗门的命运总与自己息息相关。 他知道,自己有的忙了。 唉! 对着镜子看一遍自己妆容,果然是更加英俊了,却又三分“类女郎”。 这样的一张面孔如何能服众? “请代宗主更衣。” 两位侍女上来,他点头。 “不用你们帮了,我自己来。” 说着走进偏间。 衣解落,皮肤细腻。 换上,所幸无人看见。 第二十五章 就任(中) 铜镜中映出自己的影子,楠长老微微一笑。 紧了紧胸口布带,披上那只有宗主穿的礼服,他笑了。 自己虽说是“代宗主”,可实际上已经和宗主无异了吧。 浅笑,看一眼窗户外柔柔阳光——山谷草木茂密,此处风景独好。 马上就要到时间了,自己有些紧张怎么办? 那就随它去罢! …… “代宗主,到时间了。” 门外轻叩是红檀,软软声音后是寒枫长老的话。 “楠兮,你怕吗?” 怕什么怕? “马上就要面对历代宗主了,你怕吗?” 这句话唤起楠公子的记忆——是啊,他怎么忘了。 新宗主上任前是要去祭拜历代宗主的,长老们也是——当前自己所在的这一处山谷就叫英灵谷,往上不远就是首任宗主的长眠之地。 推开门,他早已换好衣装。 栖霞宗宗主一席红色长袍,楠长老怎么看也觉得像一身嫁妆。 是嫁给宗门了吗? 这一说也没有错,楠长老这样想着便释然了。 “寒枫长老,请吧。” 他微微欠身,面前寒枫长老微笑。 “代宗主,请。” 推开门,门前外门弟子已经两排站得齐整。 一条大道从树林繁茂处穿出,沿着溪流向上源。 …… 这条路说宽不宽说窄不窄,两边人站着占去一半,两人后难以并行。 从这里往溪流上游行走,很快下到石滩上。没有路,踏足地方是溪边乱石间。 两岸怪石壁立,一川清水欢腾。这一处不错的风景,在楠长老看来别有深意。 “楠兮,你知道这溪水为什么那么寒冷吗?” 寒枫长老回头,楠公子才发觉贯彻周身的寒意——照理说自己是修士,应该是不怕冷的。 “这是?” “楠兮,最早的宗主就是为了宗门驻地的灵脉,和对手决一死战而身负重伤,最终陨落于宗门中的灵泉里。”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毅然决然将自己数百年修为散入灵泉中。他的反哺让灵泉中水灵气大盛,从此冷水透骨寒。” 寒枫长老停顿,改而为传音。 “此处还有秘密,此时人多不宜说。” …… 没理会楠兮困惑,寒枫长老继续向前走去。 带着一行人走过一个弯,淌过寒透骨髓的溪水,面前崖壁上有五彩图画。 时间久远了,岩壁上图画有些斑驳。可日日清理,没有一丝青苔附着。 “这就是那场战争的记叙。” 这是一幅长卷。 在这绵延半里的长卷前,楠兮一步步缓慢走着。他看懂了大战前宗门师徒面临强大敌人的恐惧,也看出了首任宗主的信心。 他在弟子们面前站出来,与来袭的敌人殊死搏斗。 从天亮到天黑,多少次局势改变,先后三次胜利打退了包围而来的敌人,却最终惹上个强悍的。 这一人和宗主势均力敌,可老宗主已经精疲力尽。 但是,在宗门仅有的一百多弟子面前,首任宗主依旧是坚持上前了——眉心本命飞剑飞出,不惜以自爆的代价将劲敌击杀于宗门附近。 因此身负重伤,到灵泉温养复原——但是伤才好了一半,灵泉就有枯竭的迹象。 他深思熟虑,最终做出决定。 把弟子们招来交代好事情,将宗门托付给自己大徒弟——他当着宗门百来号人的面将自己毕生修为散入灵泉地下,而自己尸骨无存。 …… 看到这地方,壁画也结束了。 溪水的源头,就在那崖壁下面,一处不大不小的山洞里汩汩流出清澈泉水——汇入脚下的溪流,荡起一层寒雾。 祖师殿就建造在溪流这一边的石滩上,绿树掩映中透着古朴庄严。袅袅香烟弥漫开来,让楠长老下意识要跪下来祭拜。 “就是这里了。” 看守祖师殿的长老捧来香烛,递到楠长老——不,是楠代宗主手里。点上香,袅袅烟升起上大殿。 “栖霞宗代宗主楠兮,谨在此拜会过历代先祖。多谢有你们的辛苦奋斗,我们才能在栖霞宗的庇护下安稳成长……” …… 祭拜完历代先祖,楠长老在看守祖师殿的长老的带领下步入大殿。 这一座大殿七开间。宽不过六丈半,深只有三丈多。 并不是太大的殿里挂着帷幕,一排神龛里面放着着各位前宗主的造像。唯独正中本该是开派祖师的那一方神龛中,摆着一柄长剑。 长剑紫红,泠然有光。 这不是普通的剑! 剑光呈五彩,剑身有铭文。“栖霞”二字写得飞舞,处处透露着不平凡。 可不是初代宗主偶然所得,孕育了剑灵的仙兵“栖霞剑”! 楠兮才栖霞剑看了一眼,目光就被它深深吸引——他不是不想移开目光,而是不能移开目光。 恍惚间看到人影,剑光模糊了。 “终究又有人来了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却忽然停顿。 “不——那些小子怎么选了一个妖?” …… 听了这些,楠兮怎么不知眼前“人”是“栖霞剑”的剑灵? “晚辈楠兮……” 她介绍自己,却被剑灵打断——“你叫什么没这么重要,叫什么都是个符号,是好是坏无所谓。” 剑灵看着沧桑,说出的话一样古朴——他打量着楠兮,微微点头。 “尽管是个妖,却比之前那几个人要好多了——果然是不能局限住目光,看来这些小子们开窍了。” 剑灵的声音带着欣慰,让楠兮连连敬称“前辈”——惹得他连连摆手,忽然又止住了。 “环绕这些山的灵气好像变了,你为宗门加上的那阵法很不错——阵法五行归木,倒是和山上草木相辅相成。” “只是原先的阴性灵气里面加上了太多阳性的,掩盖是掩盖住了,强度也差了点——不然,用你的真实实力,这阵法还可以强一倍!” 剑灵老者看着楠兮,欲言又止。 终究是说了句“退下吧”,示意过了眼。 …… 从祖师殿退出来,楠兮长长叹口气。 之前成为长老时候曾经进过祖师殿,但彼时这柄名剑被帷幕遮挡——今天真正见了剑,才知道那剑灵之说不假。 名剑仙兵,孕育剑灵,楠兮知道祖师殿里这把剑才是宗门最深底蕴。她那点小伎俩完全骗不过剑灵,否则怎么会有那阴阳一说。 不过现在,自己还是“他”。 能活着走出祖师殿,他就是被栖霞剑认可的掌门人。寒枫长老带着诸多长老弟子们跪了一路,把楠兮吓了一大跳。 “恭请代宗主就正位!” “恭请代宗主就正位!” “恭请代宗主就正位!” 从祖师堂到溪边小道,再从三千级台阶到山顶议事堂,雷鸣般声音勾勒出一条向上的道路。 楠兮移步,从祖师殿走来。 缓缓上前,身上大红色宗主正装宛若嫁衣。 第二十六章 就任(下) 紫云飘荡,青烟袅袅,一派仙家景象;万众云集,呼声雷鸣,更存修士浩瀚。 这就是栖霞宗驻地,这就是代宗主继位的典礼。 宗门庞然,三千级台阶从幽谷直上云端。一步步缓缓走着,楠兮笑待万众目光。 一句句“楠公子”是少不了的,更有“楠宗主”点缀其中。只是少了那“楠长老”的称呼,毕竟他地位非比从前。 他苦笑,终究是变了位置吗? 一步步缓缓上前,他终于走到议事堂前。 …… 议事堂前长老齐聚,只要是没什么别的事的长老都在此处列位,以待他的到来。 楠兮微微一笑,终究是等着自己。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寒枫长老此刻超越,在面前毕恭毕敬。 “栖霞宗诸长老们,拜见楠代宗主!” 呼啦啦一声全跪下,楠兮犹豫了。 他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场面,微微皱眉让他们重新站好。 “宗门复兴还要仰仗各位相助,楠兮不敢当如此大礼!” 于是,伴着一声“请代宗主就位”,这里安静了。 走进议事堂,代宗主的位置就是原先宗主的位置。 稍微有点歪,表明不是正式。 …… 坐下来了,大典也就步入高潮。 各种授印授权的零零碎碎花了半个时辰,走进走出的人让楠兮有些心烦。签名都不知道签了多少个,还有央请他决断的不少事。 第一天就头大! 好不容易搞的七七八八,午饭的时间又到了。一群人裹挟到了议事堂的一边用餐,而楠兮注意到台阶上人依旧排成两列。 “都散了吧——这样站那么久也挺辛苦。” 于是这句话成为代宗主依着自己意思下了第一条命令,早有人带了一张纸,让他签上名——说是还要保存,毕竟充满意义。 什么意义啊! 楠兮腹诽,依旧只是个刚上任的代宗主没什么势力。 只能照着原先的规矩办了! …… 一餐饭吃了半天,吃完典礼基本结束。 零零散散个人分向各自山峰,楠兮看着议事堂后面山路蜿蜒。 山路上面绿树掩映地方还有宫殿瓦顶,那是历代的宗主府——宗主居住的地方,不知有几百年没有变过了。 也就是说,自己之后要住在这里? 还不如桃林峰呢,他摇头。 终究是没有习惯位置的改变,他自嘲。 摸摸腰间宗主的信物,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从前。 …… 不远处,外事坊里。 此处是栖霞宗用来接待外界来客的地方,此刻住着几个友好邻宗的来客。 一个个刚刚看了代宗主继任大典,此刻聚在一起谈话。 “栖霞宗只是衰落了些,毕竟底子在,依旧招惹不得。” 这是一位小宗门的大长老,来这里有任务是“见机行事”的。 “莫兄不打算停止上贡了?” 边上人笑了,大胡子上下动弹刻画出幸灾乐祸心情。 “你们没看看代宗主是谁?”他问。 “哪没看,栖霞宗楠公子的名字谁不知晓?” 回应他的是第三个人,那人凑过来比划着,眼底有些轻佻。 “楠公子,栖霞宗著名美人,在宗门多年赢得不少女修芳心,却从没有和任意一人结成道侣。” 这人说到这一停顿,看得出他不屑。 “而且认知多年从未出过手,没人知道他修为几何。” 这一说,刚刚那“莫兄”笑了。 “莫不是装的,他本来就没什么实力?” “或许吧,谁知道?” 一笑,猜测着。 殊不知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 桃林峰。 李长老等到天边遁光,楠长老——不,楠代宗主终究是回来了。 迎上去,说一句“我就知道”,早引得来者冷眼。 “怎么了,在这等着我回来?” 楠公子也就是没有褪去宗主正装,落下来在李长老身边。 “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的?”楠公子问。 “哪里有—我只是猜测,你大概是放不下这满山桃树的。” 一阵哄笑传来,接着是暗自神伤。 “也不知道我若搬去了宗主府,这一山峰草木会遇上谁?” 这是在沉思,可沉思被无情打断了。 “我说楠公子,你关心这么多自己走后事项,是不是有些太多心了?” 李长老神色一变。 “可不知外人对你的看法,代宗主知道多少。” …… 都已经开口这样说了,楠兮也收下自己性子——看着李长老凭空捏造外事坊里面场景,他笑了。 “他们怎么想就让他们想去,这关我们又有什么事?” 他笑了,却依旧是注意到那句“没什么实力”。 “只不过他们轻敌了。” 楠兮说的不无道理,他哪里是没有战力,而是根本就没有展现在人前。 可问那宗门大阵谁强化,可问那迷药谁酿造——李长老不禁有些不平来。 “他们一直都没有看到你的实力,这点要不要去理论一下?” 注意到移不开的目光,楠兮愣了愣——“不去理论了,当局者迷,再说他们轻敌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这却又下意识后退半步,提醒道。 “他们还说,我在宗门中赢得不少女修芳心,却未曾有过道侣。” 他剐一眼李长老,带上一丝尴尬。 “如果他们看到,你还在山上等着我,又会怎么想?” “怕不是当我是个断袖!” …… 楠兮说出这话有些难为情,可说出来就是没有挽回意思的。 运起灵力铸就一堵墙,他隔在自己和李长老之间。 “李长老,庶务堂的事情忙不忙?” 他有意开口,听者也知道是下了逐客令。灰溜溜远去回到自己山峰,不禁反思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做啊! 想着,看着,回忆着他今天模样——李长老忽然发现,一席红装的楠公子怎么有点像女郎? 而山上和自己并肩,怎么看都像青年男女调情。 笑了,自己怎么会这样想。 不过他都顾忌了,自己还是多多注意下吧。 想着,李长老止住自己杂乱思绪——看着桌前又一沓如山文件,他苦笑。 庶务堂的事很忙,非常忙! 他自嘲,提笔研磨。灯火夜半不曾熄,他有了决定。 明天又要去找代宗主,反映自己事务过多的问题! 第二十七章 第一项重大决定 栖霞宗在一次大灾大难后的第一次大人事变动,自然牵挂着附近不知道多少人的心。 近来说是宗门中众多弟子安下了不安的心,远来说是镇住了不少想趁虚而入者的谋划。 “不管怎么说,栖霞宗还是我们招惹不起的。” 外事坊里终究达成共识,那几个小宗门的长老们又合计。 “估摸着很快就会有动作了。” 他们讨论着,揣度着栖霞宗的态度。 “仙域之事绝对不会不了了之,我们看着办!” …… 外事坊里几人言谈没有不进楠兮耳的,此时此刻他也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仙域丢失,这件事不得不重视——拥有仙域是一个宗门对外的底气,一个没有仙域的宗门,跟别人相对总是没话语权的。 不仅仅是修炼资源的事。 想到这,他不禁凝神——作为新当选的代宗主,仙域这件事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第一个挑战。 如果处理的好,可以让宗门对外威名不至于全然丧失;如果处理得不好,再惹来一场大祸也未必可知。 头疼近半夜,沉思灯未熄。 一切被身边侍女看在眼里! …… “楠公子。” 红檀的呼唤唤醒沉思,楠兮看出她眼底情意。 “你不要为我着急。” 他开口,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拒绝——这自然被红檀看在眼里,她坚定了神色,站出来浑身上下气息变化。 “楠公子——我不为你着急,可以为宗门着急吗?” 嗯,听得挺深明大义,做出来可不一定。 却并没有真的把她赶走,只是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睛。 “你说说,关于仙域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他把问题抛过去,她不假思索接过。 …… “其实也很好办啊!” 很好办! “无会门夺走我宗门星陨仙域,这一片仙域必然是一时间拿不回来的——但宗门可以宣称,那地方是宗门荣誉所在,夺回仙域势在必得。” 她停顿片刻,继续说下去。 “仙域的灵气增长是有周期的,等星陨仙域灵气衰减了,无会门自然会撤出——到那时,我们宗门便不难回头了。” 说到这,红檀再一顿——刚刚游离开的目光再一次回到楠兮身上,她有些心里没底。 “楠公子——我说的可对?” 楠兮点头,笑意微。 …… 这一天晚上就商议好全部事情。 西边九宫山有一条绵延五千里的灵脉,被上古大能下了不准残杀修士的禁制。久而久之成了各大宗门共同占据的地域。 先前拥有星陨仙域的栖霞宗看不上那里,可此时不同以往。 于是,天一亮楠兮就下了指令——宗门各长老自行沟通商议,先行派十人前去探下路,为宗门进驻九宫山排查清楚。 等候弄清楚了,就派出执事若干维持秩序,迁上千弟子往那边去——仿造宗门从前的做法,只是此刻宗门不像以往独占一片仙域。 这也是有些无奈的举措了——楠兮皱眉。 可希望影响是好的吧。 …… 议事堂。 由于刚刚下发的指令,此刻此地又汇聚长老如云。 派十个人去探路,这可不是小事,自然引得人人争取。 当然也有不愿意去的。 “楠公子啊——庶务堂能不能为我多加派些帮手?” 这是李长老的话——昨日那烦恼可不一般。 “千武堂因为前时大难损失不少,我此刻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碌——抱歉了,还是给其他人吧。” 竟然都说有事,楠公子一愣神又释然。 毕竟位置高的任务重,这很正常。 而那些没什么实权的人物,一个个凑上前来——他们知道现在非比寻常,自己此刻崭露头角了,未来说不准可以平步青云。 人多了,又麻烦了。 该选谁,不该选谁,这又成了问题。 …… 既然讨论不出人选,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可也就是在这时事情传来,被冠以“楠公子上任第一决议”吹得开。 “听说,宗门要迁一批人去九宫仙域?” “没办法啊——你在外面占一个地方,人家无会门又打过来怎么办?” “唉——楠公子也挺辛苦的。” “你领着一个月五块灵石的月例,操着人家一个月五百块灵石月例的心——瞎管闲事!” 这样的争执自然不少,但都是在正式的布告张榜之前的。 等到那布告粘遍宗门里,事情又变了。 当天下午,布告贴出来了。 …… 又一个午后,众人回来了。 罗旭看着粘贴在十字道口上的巨幅布告,好容易挤到前排——看着上面的子,他不知是喜是忧。 那上面起先写了个“因为宗门过去决策错误”导致“严重的失利”,星陨仙域的丢失是“惨痛而不可挽回的失败”。 但,“星陨仙域只是被无会门暂时占据,我宗门将择机重回星陨”。 这不免有些喊空话的嫌疑,哪怕是刚进宗门的罗旭都看得出来——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话让他激动了。 “基于宗门长老们的讨论,鉴于宗门刚经历一场大败的形势,我宗门实力暂时已不足以抢占一片新的仙域,并在此之后维持该仙域的控制稳定。” “经过广泛而深入地讨论,宗门现在做出决定,拟派遣十位长老先行前往九宫山和平仙域进行早期的交流拓展,并将从内门弟子、亲传弟子中甄选约一千人前往稳定后的九宫山。” 这里面现在有很多都是罗旭不清楚的,默默退到一边听旁人讨论。 越听越动心。 …… “九宫山?就是那片有大能下了禁制,不允许打杀的仙山?” “就是那片——没想到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仙域丢失之后自然要找办法弥补,除了九宫山就没有更好的了!” “得得得,就你未卜先知!” 这边有些人开心,那边就有人不解。 “九宫山那边修行也不见得比宗门驻地好,为什么非要占着地方?”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一句话沉默了一大片。 是啊,仙域的灵气不见得比宗门驻地浓郁,对修为的增长,从表面上看也没有更大益处。 “因为,占据仙域可以获得更多的资源。” 走来的是宋执事,她倒是较弟子们透彻些。 “在仙域修行,同时也是一种试炼。” 看着弟子们,她微微一笑。 第二十八章 出大事了 夜色深深,月明星稀,此时宗门驻地。 一片药草,一缕灵气,一位少年盘膝。 少年就是罗旭,他凝神修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依旧是没什么长进。 太慢了。 他只觉得自己修行的速度太慢,身边人一个个都比自己快了不少——一个个不是御剑行空就是凭空踏云,哪怕那少女洛琴都比自己强那么多——对了,还多自己一柄法器! 一股莫大的挫败感从心里升起,自己有天赋,不应该是一进了宗门就被长老们重视高高贡起,突飞猛进傲世群雄的吗? 可是他忘了,在草药聚灵的协助下,自己又勤加修行,或可以一年之内就步入筑基。 虽没有洛琴在宗门外灵气稀薄的地方“三年踏入练气中期”那么令人惊喜,却更有后劲! …… “行啊,倒是挺努力!” 令人烦躁的声音传来,罗旭抬头果然见到洛琴身影。 “你又来了?” 带着无奈,他微微皱眉。 “我不能来吗?” 少女抽出发簪,那烈火藤发簪上隐约有火苗燃起。 “得得得,位置让给你。” 一看到她亮出法器,罗旭怕了。连忙退到药草圈外面,这火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看向她的目光带着畏惧,那少女笑了。 “你还挺怕怕我的呀!” 开口,洛琴眼底带着挑衅。 可没有人回应她的挑衅了,退到一边的罗旭开始沉思。 那一柄烈火藤发簪,上面依旧带着熟悉的妖气! 而且并不是原料带来的,细细端详罗旭得意断定,法器的制作者是妖! …… 不能说罗旭太敏感,只能说这股妖气太特殊。 自从自己被带进栖霞宗以来,那股妖气就一直萦绕身边,让历来就把“降妖除魔”当成自己终生追求的罗旭心中激动。 这不是一般的妖,至少是千年的大妖! 修行千年,又混迹在这样庞大的宗门里,如果自己能凭借一己之力将它找出来,自己的功劳可就大了! 这样想着,做着美梦,他忽然注意到空气中妖气成丝。 “是谁!” 他警觉,大声质问,惊动了刚刚入定的洛琴。 “怎么了?有谁来了?” 洛琴开口询问,罗旭尴尬摇头。 “没什么——你继续做你的,这不关你事!” 欲盖弥彰的话让洛琴再也忍不住,走过来又是发簪一比。 “如果你不想被烈火焚身的话。那就把实话都跟我说了听!” 她作怒色,罗旭怕了。 “宗门里有妖,你这发簪也和那妖有关。” 他说,添上句“不管你信不信”。 …… 洛琴笑了。 宗门里有妖,她怎么不知道? 再说这发簪可不一般,是刚刚就任的代宗主送的——有了底气,她抬眸别样娇媚。 “你可知道这发簪是谁送的?” “那可是宗门新的代宗主,楠公子他本人!” 之前这少年就说过发簪上有妖气,她还是半信半疑。 现在他故事重提,她绝对不相信! 要说楠公子是妖,她是绝对不信的——要说一个正道大宗会让妖当掌门人吗?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排除了这样的可能,洛琴看着罗旭多了几分嫌弃——她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面前这个人说出那样话,就是为了挑拨她和楠公子的关系。 “你认为他是妖,那他就是妖吧。” 盘坐回原处,火苗示威般绕罗旭转了一圈。 罗旭苦笑,他可没期望她相信。 不过,楠公子,代宗主? 他表情凝重了。 …… 此时此刻,远在桃林峰。 又是一天没有在宗主府过夜,楠公子又回到桃林峰。 刚刚有意无意神识查探那新进了宗门的少年,偶然查探却引来他那样大的反应。 楠公子有些怕了——果然是天生灵体,对妖魔有天生的感知力,天然是自己的克星! 她忽然笑了,开始自嘲。 怎么,当上代宗主了就开始畏手畏脚,连一个初入宗门的弟子都怕了吗? 取来一张纸,笔墨飞舞写下信件——这是对自己的坦白,里面笔墨真切。 “我确实是妖——你猜对了。” “并不是混入宗门的妖,寒枫他们一辈的长老们都知道!” 折好要送去,却又犹豫留在手里。 自己有必要向他坦白吗? 他不过是一介新弟子而已! …… “怎么了,楠公子竟然也有犹豫时候了?” 李长老声音不远处传来,吓了楠兮一跳。 “看样子你是跟那少年有问题——我说,你别反驳。” 李长老抢过那封信,看着上面字迹。 “你好像很少用这种气急败坏的口吻。” 李长老冷冷开口,指着那最后的一句——“难道是真的怕了那天生灵体?” 他笑色,楠兮不高兴。 “我没有怕!”他反驳。 “不,你就是怕了。”李长老说,却又瞪大眼睛。 “你说你是妖?” 似乎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李长老愣在那里。 他是没料到——其实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 “你真的是妖?” “没错。”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回答这个问题,楠兮也有些无奈。 面前李长老依旧是一副不相信样子,可是心底的不信已经有所松动——可双目通红暴露了他内心挣扎,此刻的庶务堂长老已经濒临崩溃。 如果面前的是别人,楠兮大可随手一记幻术将他迷晕,再送他回去——等明天醒来的时候也想明白了,倒也少了许多事端。 可这是李长老。 于心不忍让他犹豫再三,终究是没有下手。 于是李长老心神愈发不宁,此时竟然隐约有崩溃兆头——红色血丝爬满眼球,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变了味道。 “你竟然是妖!” 他的话从疑问变成了肯定,猩红双目预示着大事不好。 终究被察觉了。 …… 一抹淡淡香,一醉半座山。 夜色里,楠公子长长叹口气。 夜风吹拂,她看着月光——月下来了人影,是寒枫长老。 “差一点。” 寒枫长老打量着倒在地上的李长老,有些诧异地看着他与楠兮。 “没想到啊。”他说。 “是我的错。” 楠兮没有底气,塌坐一边。 “不,不是你的错——我也没想到,他对你已经不是纯粹的友谊了。” 寒枫长老抚掌,有些恨铁不成钢。 “就这样也会坏了道心,万幸还差一步。” 他摇摇头,看着楠兮。 “这事不怪你。” 而那边,楠代宗主已经痴了。 第二十九章 相传 相传,栖霞宗庶务堂李长老和新任代宗主楠兮都是断袖。 相传,栖霞宗新任代宗主楠兮是个负心汉。 相传,栖霞宗庶务堂李长老用心之至,终究是为情所伤。 相传,被拒绝的李长老火急攻心,一直昏厥不醒。 听到这样的传言,楠代宗主摇摇头。 “是谁说的这些?” “把那人拖来给本宗主瞧瞧!” …… 在下面红檀战战兢兢。 “楠公子——真的要这么做吗?” 楠公子生气了,这可是她第一次见到楠公子生气——他生气的样子好可怕! 你看那漫山遍野桃花一夜凋零,整座桃林峰死一般的沉寂。 就连长流不息的泉水也逐渐枯竭,飞流直下的瀑布也只剩涓涓细流。 “楠公子——红檀知道你很生气,但这谣言的话,真不知道最开始是谁说的——难道要把所有这样说的人都抓起来吗?” 红檀大胆开口终究让楠兮冷静,他看着红檀。 “你起来吧——我不怪他们。” 却又扶额叹息。 …… 这都是什么事啊! 踏步后山从林,楠长老看着一地落花。 自己确实太生气了些,不过自从前天晚上李长老崩溃到昨晚听到谣言,自己怎么冷静过哪怕一刻钟? 寒枫长老说这事不怪自己,但别人说的不怪自己真的可以放心? 她是没有底的。 确实是李长老对自己不仅仅是友谊,可这事怎么能那么简单? 要不是自己对他一直也是模棱两可的,他怎么会动了那样心? 更何况,他的崩溃是因为看了那封信——自己原本想向内门那弟子送去,澄明自己确实是个妖。 “要不是我,他会这样吗?” 终究是自己的错! …… 踏足桃林,桃花铺地。 楠兮苦笑,怎不知这整整一片桃树,都和自己心神绑定。 看到空中不时划过遁光,他寻思着,这满山桃花缤纷尽会不会被别人看到了? 看到是免不了的,所以又有一传言是少不了的。 “楠公子对李长老非无意,满山桃花随君去。” 他想到这可能的传言,不知应该怎么评论。 所幸,他应该没大碍。 对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记得是寒枫长老带走了,那边山巅正治疗。 …… 手卷满地桃花瓣,楠兮并不是没有任何准备。 那一地落花终究凝聚成丹药一粒,所谓丹药正可以救人于危机。 他知道,那桃树已有灵。 不然为什么会随着自己心神变化凋零? 楠兮凝聚花瓣,只抽取其中精华。那一粒药药效还没有确定,要看了情况才能最终定型。 遁光一闪,转眼过山林。 他向寒枫长老的山峰飞去。 希望他没事,毕竟宗门已经无力支撑又一位能手的失去。 飞去,空中远远穿碎云。 …… 山峰上。 寒枫长老松开紧蹙的眉头。 “他来了”。 他说,看着远方遁光接近。 “他吗——终究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吗?” 墨玉跟过来,也看向空中来人。 “或许是这样的——希望会有好消息。” 寒枫长老也没有底,但他知道,有些事还是当事人自己处理为妙。 “楠兮见过寒枫长老、墨玉长老,晚辈抱歉了。” 那人已经来了,抱拳施礼带着深深自责。 “来了就好——你看看吧。” 寒枫长老没有多客气,带到后院指着床上躺着的人——“他好些了,就是不曾醒。” 正此时,却听到床上人开口。 “你不会是妖——你绝对不可能是妖!” “我不想离开你!” …… “他这样还是没醒?” 楠兮不解。 “半醒不醒,应该是不愿意醒——照理说药效已经过了。” 寒枫长老知道自己看上的人是有分寸的,断然不可能真的下狠手——可眼下这人倒是真的麻烦,身为宗门骨干却被“代宗主是妖”的消息弄得道心不稳。 “楠兮——你跟我过来。” 正仔细端详里长老病症,墨玉一句话引走他。 神情严肃,墨玉担心着病人。 “你知道他是为什么这样的?” 她质问,楠兮沉默了。 “他是因为知道了你是妖,又加上之前对你心思不一般。两相叠加——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墨玉说到这停顿了,楠兮知道她的意思。 “宗门里那么多人,我管不了多少。” 楠兮的困惑墨玉会不知道? “所以,只能守口如瓶——以后,决不能有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事!” …… 墨玉的担忧楠兮看在眼里,而接下来处置办法更加麻烦。 寒枫长老的意思是剔除李长老的记忆,将他知晓楠兮是妖的记忆整段删去——“但这样,他可能并不会忘记你,但你在他眼中,最好也不过是一位路人了。” 这又是艰难的抉择。 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办法,比如墨玉提出的“直接唤醒”。 不过正如她所说,这样做相当于直接废掉一个人。 “如果不做任何处理的话,那么他几乎可以肯定是要走火入魔的。” 这种办法终究是行不通的,毕竟宗门对一位强大的长老还是有不少需要的。 “剔除记忆——这真的方便吗?” 墨玉问,她最没有底。 “其他人来不好说,可有他在,就没问题。” 寒枫长老看向楠兮,楠兮点头微微。 “多谢寒枫长老信任!” …… 不说这山峰上让人心神凝重的操作,宗门驻地里,有些秘密向来是守不住的。 和楠兮预料的一样,“代宗主对李长老并非无意,满山桃花一夜落尽疑似为他相祭”这一句传言果然传来了——而且还随着时间的变化有了不同的版本。 比如说在“楠公子”在倾慕者之中,就有了这样的两种说法。 其中一种是说“楠公子和李长老有情有义”,却止步于“人间伦理”。于是李长老“愤而气急”,最终活生生被自己气病。 “怪不得楠公子从来不看一眼我们,原来他的心不在这里!” 说出这话的人大多是些少女,因为楠代宗主一向的表现伤透了心,又从这一次的大事中找到几分希望。 “幸好他没有接受李长老——这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这自然是被鄙夷的,另一方则相对理性。 “楠公子向来不理会儿女之情,可这一次事情是因他而起,内疚了,才有了满山桃花一天落尽!” …… 不同的传言传遍宗门驻地,当事人却不曾关心。 预先凝聚的丹药在手心淬炼,药性改变后楠兮眉头松开。 “有这丹,就没什么事了。” 这丹药可以放松他神识的禁忌,虽确实有些不那么光彩,却也是当前最好的办法了。 第三十章 让他忘了(上) 楠公子从来会让相信他的人失望,这句话在栖霞宗里楠公子的追随者心目中间就是一条圣律。 并不是说楠公子的法力有多高深,也不是说他的各类术法有多惊骇,这样的看法本来就是这些迷恋者出于盲目的崇拜而定下来的“定理”,从来当不了真的。 但是! 但此时,这样的“偏门邪说”竟然在宗门最有权威的几位长老脑中得到了承认。 楠公子真的不会让他们失望! …… 丹药服下,神识涣散。李长老的变化看得出来。 僵硬的躯体一下松弛下来,好像大为放松一般——但清楚整个流程的几个人丝毫不会因为这一点进展而松口气,毕竟难事才刚刚开始。 墨玉自然是最忐忑的,她看着寒枫长老发问,并不是质疑而是担心。 “他真的可以做到?”她问。 “你就看着吧,放心好了!”寒枫长老答。 “向来都知道神识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想要获取记忆都不免损伤神识,轻则疯癫,重而丧命。剔除记忆又怎么可以真正做得来!” 休怪墨玉长老孤陋寡闻,实际是现在楠兮所做的事,就连她都是闻所未闻,更别说见过了。 “这样真的行?” 墨玉还是没有底。 “他又何时愧对过你的信任?” 寒枫长老微笑,看着桌前人动作。 …… “对别人来说这是几乎不可能做成,但别忘了,他不是人。” 寒枫长老看着楠兮周身四溢光芒,微微点头。 “你认为他的’幻术’是真的幻术吗?” 设问却没有解答,只因为此刻眼前景象让人惊叹。 那自楠兮身上溢散的光芒此刻正在汇聚,红的金的下沉,蓝的绿的上浮,竟然在屋中凭空形成一参天巨树模样。 可这还没完。 树上千万片树叶摇摆,好像有微风吹拂一般悦动生姿。在这一室之内光芒闪烁而逐渐收敛,竟然有凝聚成实物的趋势。 看得寒枫长老花了眼。 不,不是花了眼! …… 寒枫长老向自己释放了一个小法术令自己清醒,这树,太强! 清醒过来,却傻了眼。 一边的墨玉摇摇晃晃走着,看着天上那亦真亦假的树叶嚷着“好药材”,显然是完全迷上了——想不到自己竟不是最不堪的,手指一弹一团小小灵气飞去。 墨玉被这一弹恢复了清醒,可依旧不由得心悸。 “他竟把自己的本体炼成本命灵物?” 她问,连自己都能迷住,这“妖物”可不一般。 “看上去是的——而且他还不是针对我们。” 寒枫长老指着那树下人,两指芊芊折下一枝绿叶——身影此刻也不再束缚在累赘服饰中,隐约竟几分窈窕。 离开亦真亦假的巨树,那一枝绿叶在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光芒——油绿的叶,细长的枝,却在入手瞬间湮灭了,化为一根金色的长针。 “这?” 墨玉迟疑了,看着那五尺长针。 “墨玉,你今天可开眼了。” 寒枫长老和墨玉不一样,看到这针出现就放下心来。 “金楠离魂针,有了这好物,李长老大可无恙!” …… 那边两个人谈话一声不落进到楠兮耳中,有些聒噪,可都是担心自己身前这李长老。 笑了笑,接着不会轻松。 是的,一切都和寒枫长老说的一样。自己是一个树妖,还是一棵金楠化成的妖。 幻化多年的自己早已将本体炼成本命灵物,那一棵依旧在生长的巨树就是一尊法宝。折下来的每一条树枝都有本命灵物的地位——哪怕整片神州都不一定找得到第二件,对于自己来说都不是什么宝物。 用就是了。 金楠离魂针从眉心扎入,半尺长针没进去一半却不见一丝血星。楠兮一手半扶着李长老头,一手轻捻针尾。离魂针微微颤动,传递来他的神识。 亲切的感觉顺着长针袭来,楠兮刹那间停顿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可现在,容不得一丝迟疑。 …… “他原来是这样想的。” 神识凝聚,楠兮顺着长针读取到李长老的记忆。 离魂针读出李长老的思念,他在见到楠公子不久就迷恋上了。 “楠兮楠兮,居于桃林峰。早起而听鸟鸣兮,集凛冬之初雪。” “楠兮楠兮,行于桃树下。攀缘而踏高枝兮,采煦春之繁花。” “楠兮楠兮,憩于桃阴里。惊觉而还蔽屋兮,酿长夏之新醅。” “楠兮楠兮,邀于桃斋外。往来而乐辛劳兮,宴金秋之友人。” 这首诗是自己刚搬来桃林峰后不久他写下的,算来也有百年了——他不曾对自己说过,甚至不曾跟别人讲过,只是一写完就丢在木箱底,多年不曾问津。 像这样的诗不知几多,却大多隐匿于不知晓处。没有哪个句子自己曾听闻,一句句都是他留着不发心声。 楠兮苦笑。 这就是他吗——他一天天来自己这下棋饮酒,又抱怨事务繁忙,自己还真的信了! 可自己怎能沉浸在他的记忆! …… 金楠离魂针在颤动,百年记忆匆匆溜过。 没再去看,只是匆匆,楠兮不知自己何时在李长老记忆中占据了那么大一块——忽然有些怕了,脑海一片空白。 自己要怎么做? 犹豫了,始终是狠不下心。 是真的要将那些记忆一一剔除吗? 可当离魂针触及最近的一段记忆,楠兮忍不住了。 一壶桃花酿,他醉后却想着在自己山峰久留;自己当了代宗主又回了桃林峰,他等在那里,却转遍了自己居处里里外外。 这都是什么啊! …… 想着,紧张了,楠兮却不曾松懈。 离魂针探到那天,他过来找自己——在距离自己当时所在并不是特别远的一处山石后,他打量着自己,看到自己写下信又犹豫。 绕过来,到自己身边。拿了信,被上面文字诧异。 “你竟然是妖!” 他的神识在那时开始不再清明。震惊,还有许多说不上来的情绪。 “就是这样吗?” 手一捻,一回溯,游离的记忆从他动身时被寻回。 灵力注入离魂针,隐约闪光割断了小段记忆。 回过神,头上汗淋漓。窗外已经换上夜色清冷,显然是花了好几个时辰,弄好已入了夜。 “怎么样?” 那边两个人看到他伸手擦汗,纷纷凑过来关心。 “难办!” 楠兮开口,摆在自己有一个难题。 第三十一章 让他忘了(下) 金楠离魂针不再颤抖,楠兮缓缓将事情道出。 倒是没说李长老对自己各种斩不断的愁绪,关于他那些诗句也是一语带过。 可那飘飞脸上的红晕是遮不住的,神色中的迟疑也没有隐藏——看着寒枫长老又转向墨玉,楠兮有些无措。 “所以,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看着办!” …… 到底该怎么做,寒枫长老也没有底。 金楠离魂针是世间少有的法器,与神魂贴合紧密使得它有“裁接神魂如针织布,缝补记忆若丝缝绸”的传说,却因为百闻而不曾一见而被认做是“传说中的玩意”。 之前没有这物件,他就对楠兮有八分信心;有了这物件,更是不再担心。 “有了这离魂针,断续记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他问,楠兮点头。 “如果你狠的下心,就把他记忆中的你删去——这样一了百了,什么都轻松。” 没有了顾忌,寒枫长老也有些疯狂——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这样也不行——若是他忘了你,也会因为日后的相见记起。” 扶额,他陷入沉思——却给了楠兮灵感。 “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只需要把那天的记忆给删掉,再换上段平常点的就得了。” 楠兮回到自己一开始的选择,目光中透露坚定。 她的目光最终令寒枫动容,说一句“你做吧”不再干涉。 在一边看着,认真思考此刻问题。 …… 又一次手捻金楠离魂针,楠兮手感熟悉了。 游离开那段“惊觉他是妖”的记忆,她向回,找到那“桃花酿”引来昏睡的回忆。 稍稍改变了些,做成“不慎多饮昏不醒”的桥段,拼接在记忆被裁去的地方。 长针捻在手心,看似不动,实则在动。汗水从楠兮额头滴落,全神贯注瞬息万变。 不同于最开始的小心翼翼,楠兮一刻钟之内就已经将记忆拼接紧密,长针振动着拔出,只在眉心处留下一星桃红色痕迹。 起身,把金楠长针放在桌上。 袖口擦去额头汗水,厅堂内光辉凝实的巨树随之涣散,转化成光点,重新回到他身上不见踪影。 转头,注意到看过来目光。 …… “好了?” 墨玉长老时刻关心着眼前动态,心底有太多问题等着这一刻发泄。可到了最后那一刹,说出口的只是句“好了”。 “好了——但处理得不干不净。” 楠兮苦笑,墨玉了然——毕竟要剔除百年感情,眼下这代宗主就是再举世无双也做不来。 “他以后还记着我——估计还会上桃林峰找我讨个说法。” 苦笑着,楠兮微微摇头。 “这就是他的劫!” 答话的是寒枫,他捻须一笑。 “不用管他——楠兮,你只需要走你自己的路去!” …… 后半夜。 山上灯火通明,一间小屋三人坐。 “楠兮——你是金楠?” 不是疑问是肯定,寒枫长老不知该悲该喜。 “是的——本体金楠木,多年始有灵。” 自己是金楠木,这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也是自己进了栖霞宗,在藏书阁里泡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才逐一揭晓自己身上的隐秘。 包括刚刚这一手“金楠离魂针”,也是照着书中模糊的记述加以还原,所幸成功了。 “寒枫长老?” 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楠兮看着身前人。 “你是妖,还是个金楠妖,对我栖霞宗不知是喜是忧。” 寒枫长老想到了许多,最终叹口气。 只是看了看那根还放在床头的金楠离魂针,寒枫长老动了心思。 “这东西不能让第四个人知道它的存在。” 他警告在座的其他人,显然忽略了还躺在那的李长老。 “放到宗门密库吧——以后就说是前世遗传。” 显然是没有更好办法,楠代宗主的决定引得两人赞同。 一个玉盒纳好五尺长针,收敛了金光宝气,从此不复世间存。 …… 又是一日清晨,紫云一片破碎在霞光璀璨。 李长老终于苏醒,看自己所在更疑虑。 “我怎么在这里?” 他回溯记忆,脑袋昏沉沉一片迷糊。依稀记得饮酒山巅,他半醉半醒。 “你醉了。” 声音带着沧桑,来人竟然是寒枫长老——他打量着自己,目光带着研读。 李长老顿时觉得不对静。 他撑起身子,于寒枫长老目光相对却又马上移开——并不是说他怕了他,而是自己实在是没有底气。 “寒枫长老——我这是怎么了?” “你醉了——醉了三夜两天。” “我为什么会醉?” “这是因为代宗主——话说,你真应该好好听听宗门上下的传言!” 这是提示,也是警告。 李长老起身道一声“知晓了”,移动身形遁光消失在天边。 看到了这一切的寒枫长老微微一笑。 “做的不错。” 传音飞向原处山峰。 …… 可飞走的李长老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的事。回到自己地方,他路上终于听到传言。 “楠代宗主绝情,执法堂李长老为情所伤,送去寒枫长老那两天不还”? “楠代宗主似被痴情打动,前往寒枫长老所在疑似后悔自己先前举止”? 种种传言飞来,李长老只觉得自己不像是只醉倒了两天——看来真该好好整肃下宗门里传言满天的风气了。 又想到自己一醉两天,庶务堂的事情又落下不知多少,他苦笑。 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往他身上缠唉! 不过,好像在宗门里澄清传言,本来就是自己庶务堂的事! 想着,有些欲哭无泪。 …… 那边,桃林峰上楠兮松了一口气。 “今天之后,就剩下他来讨个说法了。” 传音里,他松口气。 讨什么说法他没说,毕竟这点小事还不麻烦全部告诉寒枫长老听。侧躺在案前全身软下去,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唉——好不容易成了代宗主就引来这祸事,自己在宗门里也算是头一个了吧。 想着,觉得可以好好休息下了——却没想到红檀推门走进。 “楠公子——门外教习堂长老墨殇求见,说是要商议内门考核的安排。” 瘫在案前的楠兮猛然惊动,自己怎么忘了还有这门事! “快请进!” 墨殇可是长自己一辈的,自然要好好接待。 整理好衣冠,不见方才颓废。 第三十二章 宗门大事 墨殇亲自上门不可谓不是件大事,哪怕自己现在身为代宗主,楠兮也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能怠慢了他。 毕竟宗门里面虽然最讲究职位与实力,却也不会忽略修士们的辈分——而眼下这墨殇就是宗门里辈分最高的,更何况多年执掌教习堂,他对宗门的贡献远在自己之上。 正要迎接,他已经走进。 “楠兮唉——做得挺不错唉!” 他哈哈一笑,有导开话题。 …… “原本是早就要跟你讲一下这些问题的,不过之前不是因为庶务堂小李那里耽搁了就没有提及——现在事情处理好了吧。” 墨殇并不是不知道李长老的事情,正相反,他是最早预料到可能会坏事的——不过在过去的两天间不曾干涉,这足以提现他的放心。 但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眼下的事了。 “宗门需要尽快把内门考核的事情定下来——毕竟之前已经因为意外拖了一阵,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 墨殇说的不假,楠兮一样思索。 是该快点把事情定下来了——内门考核,这确实是宗门大事! …… 栖霞宗作为一流传久远的二流宗门,其内等级严明。 有灵根的弟子收入宗门修行,为外门弟子;外门弟子修行至练气后期,可以进入内门。 内门包括练气后期到筑基中期的大群弟子,而且这一群体很不稳定——最上面的,一旦被宗门长老看中就有可能被收为亲传弟子,从此跟随长老修行独门秘笈,前途一片光明;最下面的,在每一次内门考核中被外门的佼佼者挑战,胜利则保住席位,失败则位置互换。 所以,一年一度的内门考核一度是宗门大事。作为弟子进退于内外门之间的重要方式,它激励着练气后期的弟子努力修行奋进,击败对手或者不被对手击败,最终得以步步高攀。 每年的内门考核都倍受宗门瞩目,今年也不例外。 不,今年有意外。 …… “以往内门弟子都有三千之数,今年内门弟子因为仙域损失近千——这一次内门考核,要不要稍微变一变规矩?” 墨殇取来一本不算太厚的册子,上面记录着前些天宗门在仙域的损失——话里面带着商量,可说出口却是肯定。 “莫长老有想法?” 楠兮并没有翻开那册子细看,他相信墨殇不会做没有计划的事。 “我是有想法——不是我不事先知会你,实在是你前些日子有些忙,而我那边也没把计划定下来。” 听出楠代宗主的言外之意,墨殇转而换了一本摆在桌面上——这一本是一册“计划书”,整洁严明显然不是一两天就能讨论出来的。 “教习堂讨论了这些天,就得了这东西?” 楠兮也不责怪,只是拿过“计划书”看下去——翻开首页就是对现在情况的说明,洋洋洒洒一堆数据。 …… “是这样的——宗门在仙域本来就损失了九百上下的内门弟子,再加上之后陆陆续续逃离的三四百人,就数字上面我宗已经损失四分之一。” 墨殇指着那纸上数据,说出来一个个扎心数字。 “宗门有不少亲传弟子也在这场浩劫中陨落,长老们总要勾补几个回去——这样一来又零零碎碎去掉大约一百人,内门空缺近半。” 手指一点,神情一暗,墨殇可不止是心伤。 “相较于内门损失惨痛,外门弟子在灾祸中几乎是没有损失的——那些已经到达练气后期的外门弟子也有一千之数。” 看到楠兮点头,墨殇继续侃侃而谈——却不知接下来他说的话全然不曾说到楠兮心坎上。 “全部补充到内门去,而内门这一次不退下去人了,这就是我的打算!” …… “不行!” 犀利的反驳把墨殇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桌子对面目光。 楠兮年纪小他不少,辈分也比自己晚一辈,身为代宗主也就是这么几天,照理说是不会让自己觉得有什么压力的——但墨殇觉得,有时候常识真不能代表一切。 迎着楠兮的目光,他觉得自己有些没底气。 “为什么不行?”他问。 “宗门再精不在多,几千内门弟子也不过是大能一招手的事,扩充内门又何必?” 楠兮浅笑,拿着那册子——“一千六百的内门确实少了点,但这一千六百人中,说不准有三百是凑数的呢?” 他的笑妖娆,墨殇却觉得自己背上一凉。 “可以多进少退,但不能有进无退——这样确实可以补充内门人数,又不会让弟子们失去奋斗心。” 楠兮说完站起,向对面深深作揖。 “楠兮在此请墨长老再做决定。” …… 看着眼前犹豫的墨殇,楠兮自己也有些没底。 是的,自己现在是代宗主,名义上已经拥有比他们高出不少的权利。可依旧没有底,毕竟老人在前面,自己如何能放肆? 更何况自己提出那想法是有点私心的,那已经得了自己不少好处的少女需要留在内门,靠考核证明自己的实力——这都是寒枫长老跟自己提起的事情。 所以,楠兮在等,等到了墨殇的答复。 “这也不是没有道理,有进就必须有退,你这想法不错。” “不过——原定的考核还有三天了,这三天要尽快。” …… 掌控了分歧,就一切简单了。 楠兮和墨殇对坐桌子两边,两个人看着那名单。 “依旧是一位外门弟子对战一位练气后期的内门,打散了混着来。” “每人每天最多一场,上午打完下午休息。” “最终总结胜负次数,内门最后两百人下行,外门最前六百人上行。” “让内门数量恢复到两千左右,这一段时间原则上不允许勾补亲传弟子。” 两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看着对方眼里放光。 “怎么——还不高兴?” 墨殇犹豫在此,楠兮又有疑问了——看着他迟迟不去,却不知他想说什么。 “楠代宗主——我哪里不高兴?” 他笑了,把桌上文本带走。 “我只是有些好奇,庶务堂李长老之前在你这,应该不是喝醉酒那么简单。” 此时提出此话,楠兮神色变了。 “他要来了。” 他说,看到墨殇眼底精光。 “是的——他来了。” 遁光远远过来,两人都看到了。 第三十三章 内门考核开始 看着那远远过来遁光,楠兮设想好万千可能——可没料到,李长老最终停下来了。 距离桃林峰还有一里远的空中,遁光停止延伸。李长老不知为什么停在空中,没有再前进一步。 哪怕他的目光确实带着期待,哪怕他真真切切就已经接近到这里,一刹那的停止让楠兮懵了,直到墨殇询问。 “你到底怎么做的?” 一刹那,茅塞开。 …… “我不是人。” 被催问许久,楠兮有些紧张。设了一个不大的结界,终于开口——他细细端详墨殇的表情,自己实在是不能冒险了。 “我知道,你是妖。” 墨殇怎么还不知道他的顾忌,简单六个字字字掷地有声。 墨殇的表现并不让楠兮诧异,毕竟和墨玉是亲姐弟,他两个都知道自己是妖也正常。 所以。 “而且我还知道,他并不是喝醉酒,而是知道了你的身份被吓的。” 这话说的并不是那么准确,毕竟是否仅仅是被“吓到”还说不定,或许有更大因素是“违背了道心”。 “你怎么做的?” 墨殇并不完全是好奇,此刻他问出口带着考究——“家姐,寒枫都没有告诉我。” 这样吗? 那更不能告诉他明细。 只能粗略浅显地说了那“删去一段记忆”的过往,他终究是相信。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墨殇质疑却无力证明,终究是放弃。 离开了,却显然不甘心。 …… 三天后。 当了代宗主的这几天也不见得有多异样,楠兮依旧是在桃林峰居住生活,偶然有登门拜访的长老也寻来这里。 生活依旧,除了少了与李长老到后山桃林独处的时光。 说起这个李长老,楠兮也不是不曾怀念——让他离开自己是自己的选择,自己并没有后悔过。 这样对双方都有益,而自己是妖的事实就永远藏好吧。 正这样想着,瞥见桌面上小小纸条,忽然意识到今天已经是内门考核的第一天。 怪不得那么早就那么吵闹。 窗前,几条细线一样的人流从空中向演武谷飞去,那边应该已经开辟出不少比武场。 而真正在这场考核中作为主角的,依旧在练气期的内门弟子和练气后期的外门弟子们,早就在两天前就开拔向后山山谷。在此处养精蓄锐了一整夜后,即将迎来自己的第一战。 帐篷里出来看着对面,椭圆形场地的另一边是自己对手。有的踌躇满志,有的战战兢兢。 远远飞过来楠兮就看到了这一幕,微微一笑。 都是些青春少年啊! 只是不知道,被自己看上的那位洛琴在哪里。 …… 谷底,一处碎石铺地。 五六间帐篷簇拥在这一处小小凹地,每一顶帐篷里又住着两个人——这些女弟子们被宋执事带到这里,等待着她们是一场严峻考核。 每一位弟子都已经拿到了号码牌,而号码牌上的号码要在考核正式时才被点亮——于是这一批蓝衣弟子此刻不过是拿着一块雪白的玉牌而已。 “洛师妹,你不用担心的。” 对着面前洛琴说这话的是一位看上去三十上下的女子。女子生的高挑,身材比例恰到好处。 本来也应该是个不错美人,却总是薄纱遮着半边脸。只有睡下时才解下,露出条三尺长疤痕硬生生毁了相。 可纵使脸上看得狰狞,她的人还是挺好的。对洛琴也是尽到关心,这两天教了洛琴不少事。 “闵姐姐,我都记住了。” 可洛琴大多时候不愿意听。 …… 等着,等着,一道遁光闪烁,从远方到这山谷中来了一个人。 墨殇长老凭空站在湖水中,距离最近的弟子也有一里多远。可洪亮声音依旧传到四周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家都是知道的,每年都有一次内门考核——今年出了那么多的大事,内门考核也不能停!” 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起初,我是这样想的。由于宗门已经经历了这样大的灾难,内门人数本来就不足,这次考核就不再从内门刷人下去,只需要选拔外门那些人可以进到内门就行。” 他停顿,目光扫过内门一大片。 “可是,楠代宗主——也就是你们的楠公子跟我说,这样做就开了不好的先例!” “他说,人多不如人精,少些无所谓!” 按一下手,墨殇语速慢下来。 “所以,经过讨论,我们决定这次考核应该这样进行:一来从宗门外门中挑选表现的六百人紧到内门去,补充内门的损失;二来,从内门淘汰表现最差的两百人回到外门,体现’有进就有退’的原则。” 他一笑,宣布考核开始。 一捻手,几千份光芒飞出。 …… 随着那千万点飘飞的光芒向四周散开,有一粒都落到到洛琴手中——于是,融入玉牌的光点缓缓幻化成一串字。 “洛师妹,你快看你拿到了哪一号!” 那边,被洛琴叫做“闵姐姐”的师姐此时不再淡然,急忙看向洛琴手中的玉牌。 洛琴看了看玉牌上字迹,是“丙字第七十六号”。 “真巧。” 闵师姐凑过来,扬了扬自己手中玉牌——“丙字第三十七号”的字分外耀眼,同样是“丙字”,都是一样的分组。 “走吧!” 身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走动,闵师姐也动了身。留着洛琴摸不着头脑——这是要走去哪? “走吧——我们去的是丙区,要到湖对岸呢!” 拉起洛琴的手就往前走,闵师姐边走边说。 “每年的内门考核都是这样——分组,找位置,比试;然后再分组,再找位置,再比试——三天下来要连着换三次地方,来回跑六趟,真麻烦!” …… 麻烦归麻烦,有些事不能忘。 汇入人群中,沿着湖边道路转向那一侧,洛琴毫无怨言。 不仅毫无怨言,此刻的她正激动。 这可是内门考核啊——自己正需要通过这样的机会证明自己不是“走后门”成的内门弟子。 自己绝不是那两百名“表现最差的人”之一! 她还记得出发时,宋执事对自己的关心——她说,要不就让自己与罗旭一起留下吧。 “你是破格招入的,不用那么拼!” “不——我向寒枫长老说了,我要和别人一样!” 第三十四章 对手 演武谷一端的山峰上,两个人影正静静地看着下面人影移动。 山谷中间是一片大湖,这些弟子们都是练气期不能由行空,在湖边的碎石滩中无奈集结,汇聚成了两支行动方向不同的大军。 这自然被高山上两人看在眼里。 “是真的要改一下了。” 开口说话是楠兮,他看着弟子们,总替他们累着。 “是要改一下,不过怎么改?” 墨殇摇头,他看多了历年的内门考核,这弊端真的不好改。 “为了公平,只能麻烦些。” 他的无奈楠兮也懂,微微一笑自了了。 …… “对了——你不是看上了一个新人吗?听说是个不错的火灵根?” 见一时没有话题了,墨殇开口。 “你说的是洛琴?” 楠兮并不把这件事当成个秘密,摆在那里就是给别人看的。 “代宗主亲徒,又师从宗门有名’楠公子’,不知道她这份荣誉会有多少人眼馋啊!” 墨殇笑着,对楠兮露出意味不明的表情——自然是挨了他一记冷眼。 “墨殇,我是什么心思你知道,我敬你是位长辈!” 声音不大但气势十足,让墨殇正色。 可终究是说出自己疑问。 “楠兮,你之前拦住我,不仅仅是为了让内门有出有进吧。” 细细思索过的墨殇也是个精明人,别看年纪大,表面沉稳背后也有一颗爱看戏的心。 “寒枫跟我说了,她想要堂堂正正留在内门!” 停下来,看那新任代宗主。 他没说是不是,只是道一声“莫多心”。 …… 一个时辰后。 涌动的人流早已停息,演武谷椭圆形湖泊周围聚集着十圈人群。 每一圈都有两百多人,各自包围着一座演武台。 这里就是决出胜负的场地。 “谁是丙字七十六号?先见个面!” 一位英俊的绿衣少年拿着手上玉牌,大声吆喝着。不难看出他脸上的冷静,作为外门佼佼者的他有十成十的把握大败对手。 “是他?” 不起眼的角落里,蓝袍女子目光凝重。 这少年气势汹汹,摆明了是一个想把遇上的内门弟子当垫脚石的角色——而自己遇上他,胜算渺茫。 是的,蓝袍女子就是洛琴。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要与自己对手事前见一面的请求并不过分的,而自己也想见一见自己的第一个对手。 就要往那边走,却被拦住了。 “你不能去。” 闵师姐面有担忧。 “为什么不能去?”洛琴问。 “他比你强。” 于是那八岁女孩炸开一无害笑颜,一个闪身从碎石缝隙里钻过去。 “闵师姐——我刚刚好像看到你的对手了。” 她抛下这一句,让还在这的人尴尬苦笑。 …… “内门弟子洛琴,得丙字七十六号签!” 眼前只到自己腰的小姑娘举着玉牌,把英俊少年吓了一跳。 这就是自己的对手——这还不满十岁吧。 不是说,按照宗门惯例,十岁弟子入宗门修行的吗? 印象中,资质较好的弟子,在外门突飞猛进,当年的外门比试拿到好明次,次年的内门考核上升一级——那也有十二岁了。 莫非——莫非是家姐说的那个“破格”的弟子? 眼角有意无意打量,这小姑娘老成稳重并不一般。有了决断后弯下腰,不论何时自报家门是个好习惯。 “外门弟子甄云檀,有幸为姑娘对手。” 记得家姐说的话,代宗主似乎还挺看中那弟子——如果是她的话…… “云檀师兄,幸会了——相逢即是缘,一场较量你我全力以赴!” 她这样大方倒让云檀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在,这时候她已经没有心思注意他。 “请得签丙字一号者上演武台!” 洛琴的目光被吸引。那边,第一场打斗已经开始。 …… 前几场打斗都是毫无悬念的,内门弟子一开始就是连绵不绝的攻势,而外门精英在这一波更比一波高的冲击中连连后退,最终无奈落败的。 哪怕偶然找到一个破绽反守为攻,也在三两招之内被扭转局势——最终只是坚持得久一点罢了。 而管事的执事只是记录,翻页,再叫人,一整套流程不眨眼。丝毫不顾演武台上不时飞溅的血痕——毕竟没有生命危险,流点血有助于成长。 于是,到了第八场,那内门弟子直接放话,说什么“你投降了,还可以免一顿打”。 于是场面换了,上台的外门弟子不由分说,什么风刃火雨加上爆裂的火球一起上,终于有了个鼻青脸肿下来的内门弟子。 从第九场开始,内外门的弟子开始各有胜负,比武的花样繁多起来,打斗场面也愈来愈精彩。 一场场看下去,洛琴的目光一直被场上眼花缭乱的招数吸引——而他的对手云檀笑了,这小姑娘依旧是个初学者啊。 所以——自己要不要稍微让着点她? “不能放水——我警告你!” 毫无预兆回过头,洛琴似乎是料到了自己心中所想。 云檀一摸鼻头,脸刹那间红了。 …… 当打斗到自己认识的人的时候更加留神,哪知道和自己在同一片地方修行的人中,只有两人被分到了丙组。 闵师姐因为之前那一次受伤动了根基,一直无法筑基的她已经是练气修士的巅峰——三两刀直接把对手打在地上求饶,这戏没什么看头。 另一个抽到的号比自己还偏后,九十六号晚自己二十场——看着阳光逐渐接近晴空正中,洛琴估计最晚要打到日落才会结束。 “看够了?” 云檀的声音冷不丁传来,洛琴有些恼怒。 “你真当我不会烦是不是!” 她看着他的眼睛,云檀从这小姑娘眼底看到杀气。 他一怔,眼前这对手显然不是好惹的——看来自己有必要收起自己让一手的心思,认认真真和她过一招。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的心思救了他自己。 …… “第七十六组!” 过了好半天终于叫到,已经是午后时分。 踏上演武台的洛琴无害地笑着,对面本应胜券在握的甄云檀却如临大敌。 “云檀兄,别留手!” “云檀兄,秀出来!” “云檀兄,我们一起去内门!” 这样的话一声声响起,洛琴歪了歪嘴角。 “没想到,支持你的人还真不少啊!” “那就开始吧!” 第三十五章 第一次对战(上) 和风暖阳,湖水荡漾。 可在这美好景致中有着不那么和谐的场面,湖泊四周十座高台上拼杀片刻未歇。 不远处高峰顶上,两人笑着看。 “你怎么看?” 楠兮捻手一枝花。 “我看,如果不用什么特殊武器的话应该是那个外门的可以赢。” 墨殇开口自然是有他的依据,楠兮点头。 “是的,表面上看他修为境界更高,也更有对战经验——可有的时候不能这么说。” “那你说,那小姑娘能赢?” 墨殇半信半疑,看着眼前代宗主。 回答他的话十分肯定。 “是的,她会赢。” …… 湖边高台上,站着两个人还没有动手。 喊着“你先”的洛琴是觉得不能让自己在先占了他便宜,而喊着“你先”的云檀则觉得,如果自己在前就会让自己带上点不让着女子的嫌疑。 于是就僵持住了。 后面还有很多人,就这样僵着也不是办法。洛琴急中生智只在刹那间,向前迈出半步就是要拼杀样子,却硬是把动作停下了。 而那边,以为她已经出手的云檀没有再等待,三步并做两步好像踏着风。 手中早已酝酿出磅礴灵力,幻化成莹莹一个水球,向眼前的小姑娘砸去。 气势汹汹,哪怕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会害怕,但洛琴哪会是普通人? 停下脚步微微侧身,也不躲,学着对手的样子造出一个火球来。 她这是照葫芦画瓢,用火球对抗水球! 关注着台上的人不禁暗叹,原以为这个八岁小女孩是一个天才,原来是个疯子。 “水克火,她的实力又没有对手强——这一招大概是输了。” 就连一直带着洛琴的闵师姐也这样认为,有些悲观地准备好安慰说辞。 哪知道情况陡然生变! …… 演武台上的火球和水球在意料之中相遇了,但水球并没有像大家想象的那样熄灭火球。 “膨”的一声,一团蒸汽炸开。蒸汽还没消散时,一红一蓝两个球分别从气团的不同方向飞出。 竟然只是轻飘飘的一碰? 绝不是轻飘飘的一碰! 有人注意到那火球变了形状,由一个圆球变成了一个锥形。发着“嘶嘶”的声响喷吐白烟,向云檀加速击去。 “云檀兄——小心啊!” 那锥形火球已经不能称作火球了,愈发变得细长的火舌用“火箭”来形容更加恰当——“膨”地一声砸在演武台的地上,火苗熄灭最终化为乌有。 云檀吓了一跳,还好自己没有轻敌,就是试探性的第一招都差点让自己身上溅上火星,这个小姑娘确实不能等闲视之。 “还不赖啊。” 这时候听到那边近乎于嘲讽声音,小姑娘一样毫发无伤。 …… 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云檀火气横生。 在过去的两年里他都有参与这样的考核,一共六次的对战中,每一次都是在积累经验。 去年的他惜败于两名对手,一胜二负终究是无缘更进一步——但他知道,自己确实不如别人。 而今年呢? 过去一年自己刻苦修行,自己的进步有多大谁都看得见。 他已经改变了,那些内门弟子没有一个可以拦得住他! 他已经改变了,今年这三场战斗他要全部拿下! 怎么能第一场就折在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手里? 他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四周的水灵气在向他汇集,水在空中汇集成一个反转的漩涡——十八道水蛇从不同角度飞出,他看着洛琴,仿佛她已经败了。 “就这点吗?” 她的对手却不紧不慢,跳到空中双手合十。 顿时火焰大盛,她周生仿若生了一朵火莲花——从花苞到盛开,再到每一瓣花瓣落下。 “火莲落?她这么快就学会了?” 演武台下,闵师姐眼底难掩惊讶,也为自己同伴松口气。 …… 火莲凋落,并非就那么简单就消失了。 落下的花瓣在空中变化形状,半透明的红焰凝聚成锐利的三角形——向着包围过来的十六条水蛇飞去。 每当花瓣打到了水蛇,或者是水蛇蛇碰到了花瓣,都会腾起一团白烟,发出一声炸响。花瓣肉眼可见地黯淡了,水蛇也被弹开了。 一朵火莲花,百片火莲瓣。这飞舞的火莲花花瓣在洛琴身边包成了个密不透风的球,一团团雾气模糊了视线,爆炸声依旧响起不曾停。 水蛇终究化为蒸汽和飞溅热水,而洛琴安然无恙。 …… 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六条水蛇被一一消灭,云檀额头浸出一滴汗。 这小姑娘,棘手。 可战斗中没时间感慨,稍纵即逝的战机已经离他远去了——剩余的火焰花瓣此时已经重新汇聚起来,被水蛇纠缠了许久的洛琴开始反攻。 一样是火蛇,却只有两条——可这少女的两条火蛇明显比自己的十六条水蛇难缠。 一主一副,变化不定,同时袭来;有一条只是虚晃一招,另一条却是直击要害的。 凝结成一张水盾相抗,一样是通过不断的消磨不断削弱对手——谁知道这一对打下来,那变化不定的水蛇没有搞定,倒是自己先手忙脚乱起来。 这还没有完——那两条火蛇缠绕在自己身边还没多久,自己身上已经感觉灼热异常。特别是那张水盾,此刻已经有些烫手。 云檀知道,自己这样迟早被对手耗死。他需要寻找契机,可手忙脚乱不仅抓不到洛琴什么破绽,反倒差点把自己给赔了去。 不过。 自己还有办法。 …… 一边苦苦应付着两条水蛇,一边做好了弹跳的准备。云檀等待着时机。 一条火蛇气势汹汹冲过来,云檀拿着已经要沸腾的水盾阻拦——火蛇一扭就要离开,同时另一条火蛇直接迎着云檀胸口飞来。 就是这时! 云檀眼里闪光,手中水盾幻化成一根管道,四面包绕住袭来火蛇。同时身子一纵,远远逃开。 洛琴意识到不对静,但为时已晚。 火蛇被水包围,直接熄灭在水中。而那沸水“膨”一声爆炸,四溅液滴落一个地方起一处烫伤。 剩下一条火蛇不能再向之前那样攻击了,洛琴连忙收回来转而防御。 对面,飞过来的水球中多了其他东西。 第三十六章 第一次对战(下) 看到水球里舒展的树枝,洛琴笑了。 抱薪救火,这不是自找思路吗,没想到刚才那难缠的敌人此时竟然傻到送自己胜利? 然而她的脸色很快就变了,因为那包裹在水球中的树枝并没有那么简单。 它不断生长有蔓延的势头,在厚厚水球的保护下穿过洛琴身外阻拦的火苗。 水火交融刹那间,那“树枝”落到洛琴身边。 乍一落地就开始蔓延,攀上洛琴的腿不过是一刹那。 …… 藤条顺着腿爬上来,洛琴承认自己有点慌了。 是的,藤条是木,自己会火,烧了就行——但是投鼠忌器,她不想被烈火焚身。 眼睁睁看着藤条爬上来,小腿上已经感觉得到它们勒着疼痛——洛琴知道自己必须马上做决定。 不然自己就输了。 不能火烧,可以树长,自己一样有木灵根,怎么还怕他不是? 有了计划就行动,手心催发属于自己的藤条,擦着皮肤夹在对手的藤条中间,蜿蜒着勒得更紧,素白小腿上面看得到青筋。 就在这时候! 她死命一吼,两种从属于不同势力的藤条开始角力。洛琴驱使藤条在小腿内侧生长融合,一阵剧痛后听到“咔嚓”一声。 自己的腿没事,云檀的藤条断了。 …… 凌空一跃跳开张牙舞爪要长过来的藤条,洛琴一把火点燃它——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时间等它被烈火燃尽,毕竟没真正打败对手是叫不了胜利的。 对面的云檀很惊讶。 “怎么,就允许你有后手啊?” 这一句话和细长藤条同时袭去,毕竟此时已经暴露不比保留。照着他刚刚的做法缠绕上他的身子,不等他有所反应就一把火烧上去。 看着接近自己的火苗,云檀怕了。召唤来水球想要扑灭,可刚扑灭了火,藤条就缠绕到自己身上来。 这一下就难办了。 …… 洛琴这一次可是发了狠,毕竟这个对手不简单。 手里灵气催动,藤条摇摆着生长上去,包绕住云檀的腿,又缠绕向他的腰。 同时一把火从远方烧过去,藤条上火星追逐着向前。两丈的枯藤不过转瞬之间就化为灰烬,腾起烈火眼看着就要点燃云檀衣物。 可是云檀有水。 召唤来大把清水迎着火苗浇过去,火灭了腾起一团白色蒸汽。浑身上下湿淋淋,云檀神色严峻。 就刚刚那一下,自己腰以下已经完全被藤条包绕住了! 不过——自己还没有失败。 看着浑身湿衣,他知道自己还有放手一博的底气——“噼噼啪啪”一阵声响,他浑身上下泄出寒霜来。 果然的,藤条停止了生长——有效! 那就继续! “咔嚓”一声,生长的冰块扯断了盘绕的藤条。冻结成板的衣物硬了点,随着那藤条也裂开来。 糟糕。 他一慌,可此时那里容得了他慌乱! …… 一片火墙推进,最终停止在自己生前。 感觉到面前的热浪也感受了背后的冰凉,云檀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是待宰羔羊。 水,木,自己在使出什么法术都没用了——这一面火墙让自己无力穿透,还怎么能伤的了她? “我输了!” 深深作揖,云檀不减风度——只是这一弯腰,“咔嚓”一声自他背后发出。 冰块碎了。 他有些尴尬。 火墙已经收回去,对面小姑娘投过来一个白眼。 “要不要先帮你化个冻?” 无害的表情,简单的话,让云檀有些尴尬——脸上红了一片,不知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你们该下去了,后面的还等着呢!” 理事的记下胜负,抬起头时间恰到好处。 “知道了!” 洛琴向那边答应,拉上云檀就下了演武台。 …… 被小姑娘拉着手是什么感觉? 甄云檀说不上来,只感到手心一股暖流袭来——这和自己浑身寒气不无关系,不过总感觉不止这些。 “你很强。” 演武台下,洛琴正眼看着他。 “如果不是遇到我,你这一场就赢了——唉,可惜你遇上了我。” 洛琴掩盖不住自己的得意,云檀完全插不上话——他很想说,她也很强;更想问她,她到底是怎么样能以这样小的年纪拥有这样强的实力,竟然打败了自己的。 好不容易等她说的差不多,感觉自己应该可以插上话,却又发现她已经转过头去。 “闵师姐?” “你太冒险了。” “我不是赢了吗?” “赢了?你是赢了,但是有没有受伤?” 闵师姐二话不说蹲下来,掀起洛琴浅蓝色宗门制服,裸露出洛琴小腿触目惊心。 “都出了这么多血,你还好说人家!” …… 洛琴无奈。 自己确实是受了伤,而且不是什么轻伤。 勒过来的藤蔓本来就紧,想要将它们切断只能让自己催发的藤蔓比它更靠近自己的身体——腿上深深压痕也是无法避免的了。 至于那流血也是无奈的事——不论是自己有意还是对手无意,这一下终究是出了不少血,甚至被压伤的地方还一直作痛。 “伤得不轻啊。” 闵师姐掏出一种不知名的膏药替洛琴涂抹上,丝丝清凉浸润肌肤——她抬头看到师姐锁紧眉头,神色有些松动。 “对不起。” “没什么——多多少少都有受伤的,不过你这样的比较少见。” 洛琴点头,确实是比较少见。 自己和那云檀过招,前后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从一开始的水球火球对撞到最后自己一面火墙横在对手面前。 如果还不能胜利的话,洛琴丝毫不怀疑自己会因为灵力耗尽而被迫投降。 不过——自己赢了呢! 带着不小成就感回忆着刚才的事,又听到那男子声音。 “需要帮忙吗?” 浑身上下冰还没有化,丝丝冷气向下。 …… “多谢了。” 也不客气,闵师姐从云檀最为干净的衣角上剥下来一整块冰。敷在洛琴伤口上,嘱咐她自己忙。 然后看着那外门弟子。 “你让她受伤了。” 居高临下,闵师姐并没有不讲道理。这话也是提醒为主,虽也确实有几分威胁。 “我知道。” 那外门弟子说。 “你过来是想问什么?洛琴她应该没什么话可以回答你。” 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闵师姐开口。 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又咽下去,云檀放弃了。 “没什么。” 他回头,有些失落带心愁。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 转眼间第一天的对决就已经结束了,总共上千场战斗打下来胜负不一。 总的来说,是内门弟子战胜外门弟子多,外门弟子比上内门弟子的少。 而输的那些内门弟子大多是遇上劲敌,只有几位可怜的内门弟子属于实力不济的一类,被三两下打得无力还手的。 这又是值得深究的事。 不过,排除了这些,对战的表现都还是中规中矩。 和历年一样,山上人微微一笑。 “看来内门要进去不少厉害人物了!” …… 却又看到身边代宗主笑了,楠兮远远指着下面。 “这个人倒是个不错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下面看去,众人正离开丙字好演武台。有一位少年正在离开,他目光追随前方一小姑娘不肯离开。 “是这位?” 墨殇微微一笑。 “他好像之前和你那半个弟子打得胜负难分吧。” 墨殇还记得那场战斗的精彩,敌我双方势均力敌,都留着后手打到一半才显露,局势反转得频繁而漂亮。 “不,他一开始就没有获胜的机会。” 楠兮微微一笑,手中比划着发簪的形状。 “教习长老,你说,如果她一开始就用上能加强火焰的法宝,会怎么样?” 使用法宝吗?墨殇一只手撑着头沉思起来——使用法宝确实是个变数,而内门考核本就没有规定“能不能”用那东西。 所以说——也是,那小女娃子本来就是被代宗主看上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件随身宝物? 所以,这外门弟子当真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 …… “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用那东西。” 墨殇肯定地说到,同时心中计较得失。 “这小女娃子有意思,不会为了胜利而破坏平衡,好像让了对手一样。” “是的,她甚至还放弃了先手。” 楠兮点头,看着山谷中小小身影。蓝色衣袍套在她身上是那样合适,纵使还没长开,也可以料想到未来会是个怎样美人了。 “她不想破坏规则。” 楠兮苦笑,身边人看得出他心思。 “你是说,是她自愿要来的这考核?” 想到了什么,墨殇有些诧异。 “是的——正是她。” “也是因为她,我劝你从内门再砍下去两百人。” “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让她直接进入内门是明智的,她的才干值得她坐在现在这位置上。” …… “楠兮,你刚刚说的那位外门弟子,他的灵根可是木和水?” 因为洛琴的事情谈了半晌,此时回归到原先的话题。墨殇算是了然,为什么楠兮会关心那位年轻人。 “是的——有什么事吗?” “木水相生,确实不错。我记得你也是如此。” 笑笑,还记得不久前同样发生在演武谷的那次一招决胜负。 “所以你决定教他?” 楠兮摇摇头,语气很是强烈的——“教他?你不会忘了我不愿收徒。” 墨殇怎么会忘?不是图一时最快而已。见到自己被拆穿也不气恼,只是微微一笑任事情过去。 “明天后天,还要打两天。” “看看有什么新花样。” …… 第二天依旧是和第一天一样的流程,宣布开始,发放玉牌上面的编号。 每一次都是随机,这一次洛琴拿到的是“壬字第三号”,而上一次抽到跟她在一起的闵师姐这一次抽到了隔壁一组。 辛字第四十九号,排在不前不后的一个场次,这让洛琴看了不禁有了别样想法。 “要不,等我比完,我就到你那一组看看你得了。” 她依旧是有些粘着闵师姐的,毕竟自己刚进宗门才不过半个月,认识的人有一个算一个。 她是出于好心,可边上闵师姐理解错了。 “还不如我先在壬组看你比完,再和你一起去辛组。” “你不要再像上一次那样冒险了!” 她有话没说。 这位师妹才八岁大,独自放一边,她有些不放心。 …… 闵师姐关心洛琴高兴,但她也不是个无理的。 “闵师姐——我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怎么说可以让师姐放心,洛琴手脚挥舞有些焦急——而这反倒被师姐当成是紧张的表现,不由分说定下来,自己要跟她同去。 于是,洛琴欲哭无泪。 所幸壬组和辛组之间不足半里路程,自己是第三场,师姐是第四十九场,中间的时间差足够大——一般是不会碍事的。 于是洛琴放弃了挣扎,任师姐跟在自己身边。 大半个时辰后,打斗开始。 …… 前两场战斗都结束得很快,毕竟内外门之间还是有一道不小的鸿沟的。 第三场战斗轮到洛琴上场,闵师姐不禁紧张起来。 她的对手她方才已经看过了,一个很魁梧的男子,大概三十多岁多年纪,手里舞一双棍棒。 这是一位术体兼修的修士,一般灵根较为驳杂,靠着过人的体魄取胜——这让闵师姐不禁揪心。 她那样年纪小,真能打的过看上去完全不是同一个量级的他吗? 正揪心,已经叫到了。 …… “内门弟子洛琴,请指教!” “外门弟子蒙崇,请指教!” 一个细软,一个低沉,两个声音对撞,台下闵师姐真的有些担心。 可她的担心是多余的。 两人互报名姓之后在演武台对角站定,一个摩拳擦掌做好上前准备,一个微微一笑等着人来。 结果看到那蒙崇上前来,真的是“一力破万法”的路数。手上飞起炎炎烈焰,想着人就是一拳头过去。 拳风呼啸,烈焰飞舞,可终究是看上去强大。洛琴全然不费力躲开飞来拳风,等着那火焰换成冰刃,再改成金刃都没有用。 她什么招数都没有使出,仅仅是躲就躲了半刻钟——当精疲力尽的蒙崇速度慢下来,她才劝了一声。 “投降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蒙崇气喘吁吁,虽心底不悦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的不是面前这小姑娘对手。 长叹口气,说一声“受教了”,有些落寞下了演武台。 有胜了一场,洛琴却有些闷闷不乐。 “我还没打够呢!” …… 可确实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自己是毫发无伤,不急着短时间内分出胜负——可后面有人还等着啊。 不仅有这些等着自己的人,还有等着跟自己一起换地方的师姐。 洛琴下了演武台,全胳膊全腿在师姐面前炫耀。 “怎么样,没冒险吧?” 闵师姐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终归是无话可说。 第三十八章 取胜前的顿悟 演武谷。 栖霞宗的内门考核很快就进入了第三天,第三天和前两天一样又是要打一圈。 说是要打一圈,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结果已经分明。 比如说洛琴吧——已经赢了两场的她毫无疑问会留在内门——而绝大多数内门弟子也是这样的。 相应的,却只有小部分的外门弟子也注定会留在外门再学习一年。 之所以只是“小部分”而不是“大部分”,是因为在场的一千多的外门精英中,大约六百人可以在这次考核后步入内门——五成的比率十分诱人,也注定了这一次考核不能只选择佼佼者。 可以说,只要你在这些外门“佼佼者”中占据前半席,你就可以迈过门槛,成为一位光荣的内门弟子! 但谁是这前一半? 第三天的战斗更激烈! …… 战斗又是在黎明开始,随着和前两天一样的人流涌动,内外门弟子纷纷就位。 环绕演武谷中间大湖,十团人围绕着十座演武台。最后一天的战况同样激烈,毕竟没有谁希望自己留在外门,或者没抓住最后的机会“掉到外门”。 而这完全不关洛琴的事的——她前两天都取了胜,自然会毫无悬念地留在内门。 可最后一天,她并不想失败。 这事关自己的荣誉。 …… 抽到号码是“己组第一百一十二”,很后面的排位。这意味着她大概要到午后才开始对决,没什么压力的她在湖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个角度可以看得到演武台,可她没有去看过去很感兴趣的比武。坐下来打坐修行抓紧时间,洛琴感觉自己又接近顿悟。 是的,自己接近顿悟。 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实战带给自己的帮助,又或许是看多了别人作战的模样给自己帮助,洛琴在湖边坐下,凝神时候自己神志一清。 她知道自己要更进一步了,放松自己身体。 自然被一直关注着她的代宗主注意到了。 …… “倒是个会找地方的!” 楠兮在山巅一笑,怎么不知道这小姑娘的不平凡——她此刻就这样坐在大块石头上打坐,不知道引发了多少轰动。 一股气息从她身上透出,让她浑身上下气质一变。懂行的大多清楚这是悟到了什么,可此处有的大多是些“不懂行”的外门内门弟子。 “这小姑娘看着挺不错的,怎么就这么爱吸引人注意呢?” “还穿着内门弟子袍,怕是和哪个长老有什么关系吧。” “恐怕不是——那些长老们不大像是会把自己子女送到演武台上的,原因——原因你懂的。” “得得得,我当然懂——不过你不觉得她有点像传说中的那个谁吗?” 如此的话纷纷扬扬,修行者眉目一挑显然是听到了。 可是她没有动,没人清楚此刻她心底斗争。 …… “我到底是怎么了?” 质问自己,洛琴不知道前路。 自己过去确实是走了一段惊艳的路出来的,从踏上栖霞宗山门到现在,自己一步步都走得很稳。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过是随波逐流。 “我进宗门是为了找父亲,可是现在父亲不在了,我又有什么必要留在这里!” 她咬唇,记得寒枫长老跟她说的话。 她找到父亲已经陨落在宗门仙域,那场大战带走了自己父亲生命,留下他许多遗物。 “我进宗门是为了给母亲更好的生活,让母亲不再是宗门外面吃宗门救助的贫民!” “在宗门里带出去父亲的东西,交给母亲去!” 她想着,脸上漾起妖媚的笑容。 “是啊——父亲死了,他留下的足够我和母亲——我为什么还要留在栖霞宗呢?” 是啊,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 不对,这不对! 洛琴发现自己的思路似乎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每一个声音都在劝自己放弃。 自己这是怎么了? 它就是真的不愿意留下,也不是那种转身就走的人! 发现了问题就要处置,洛琴知道自己的思绪如今不正常——记得父亲留下来几本功法什么的书里面有相应内容,是什么“心魔入侵”。 这是“心魔”? 修行路上从没有遇到过心魔的洛琴有些懵了——现在这情况,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迎着那“没什么意义”冲上去。 她需要答案。 …… “一开始是为了母亲,现在我继续走下去是为了自己的追求!” 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果然有另一个心声回应。 “苦苦追求有什么意义,到头来还不是像你父亲那样,死无葬身之地?” 这? “可是父亲把他的东西留给了后人,留给了我。” “那又怎么样——劳苦一辈子,怎么去的都不知道,到头来毕身积蓄都是别人拿了!” 有意的引导果然有效果,两个心声交杂着,洛琴知道自己现在算是成功了一半。 “意识到心魔,找到它的所在,是战胜它的关键。” 那册子上这样写着,可后面并没有看到“战胜之法”。 那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就这样拼了! …… “不错,不错,还知晓这些。” 那个声音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就不再藏匿。 “你在栖霞宗坚持下来,不甘落后于他人,其实是你自己的自卑在作祟,不想进来了又出去惹人嘲笑。” “而打过了别人又能怎么样?你就能成为宗主,成为长老?” “这不过是保住现在的位置,碌碌无为地修炼,再修炼,直到最终陨落——或者,有那么极小的可能,变成一方大能罢了。” 心魔说出来的话刺着洛琴内心,她犹豫了。 是啊,自己只是放不下——进来了,不好好修行怎么对得起栖霞宗大好山水? 混了几十年,或者上百年,生活又有什么变化? 倒真有放弃的可能——吧。 …… 心中一揪,才开始自己就要结束了吗? 洛琴问着自己,忽然有所变化。 自己确实是走到了修行这条路,自己也仅仅是刚开始走这条路,为什么非要计较自己能走到哪呢? 她笑了。 “有什么意义,现在能说的清吗?” 她笑问,对着那不知在不在的心魔。 “就是不修行,照样几十年人生就过去了——只要尝试了所有可以尝试的,不留遗憾,这不就是意义吗?” 她笑了,豁然开朗。 刚刚的争执宛如一场梦,转眼烟消云散——感到周身湖风吹过清爽,自己依旧在演武台附近。 “到谁了?” 她心急——不会误了时间吧。 睁开眼睛,目光更加澄明。 第三十九章 最后一场 演武谷附近山峰上,楠兮微微一笑。 “这小姑娘倒是还记得要办的事情,不错,真不错。” 他点着头,所对的就是那被她看上的小姑娘洛琴。 “你倒关心起她准不准时起来?” 边上,墨殇不像她这样有看戏心思。 “那我该关心什么?” 明知故问,楠代宗主看着这位德高望重的长老。 “你不看看她变了样?” 墨殇指着远方,那小姑娘似有所感。 “你说的是她的气质?” 楠兮明白,不做评论。 “我早就看出来了,她变强了。” …… 这话显然不是墨殇想听到的,有些气冲冲做出离开样子却被拦下。 “怎么了?” 有火气却有些没底气,哪怕自己年纪大胡子长,这呕离开也是丢脸的事。 “墨长老,怎么了?” 墨殇摇头,说一句“真搞不定你”之后坐下来。 “楠兮,你真带了个好徒弟啊。” 墨殇感慨,毕竟这洛琴方才举止真的让他吃惊。 “演武台附近顿悟,她不过是领悟了自己为什么要走下去而已。” 楠兮猜测,必然这洛琴现在明白,走下去是为了让自己无悔,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坚定的光? “楠兮——我不是这样意思。” 墨殇拦住,看着代宗主。 “历代宗主都有宗主亲传,你既然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她,而她也实实在有非同一般的实力——不会才不胜名,为什么不收下呢?” 居然是劝自己收徒! 楠兮苦笑,依旧是那句“没有考虑”。 不再搭话,只是看着下面比拼。 …… 实话说,排在一百一十二位的好处就在不用怕错过时间。 毕竟正常情况下,演武台上一刻钟只能前后进行五场对决——加上各种意外,一个时辰下来也就能比三十来场。 三三得九,辰时开始的比拼要到未时才轮得到排在一百号开外的——现在才午正,依旧有不止半个时辰时间。 不长不短,不够自己再打坐体悟的。洛琴吃了点干粮充饥,一边看上面打斗去了。 打斗确实精彩,内外门弟子们在高台上较量——少有被打下来的,大多的切磋了几招之后有一方甘拜下风。 都是同门,都有分寸,就像自己也只有在面对与自己势均力敌的甄云檀的时候才打得他狼狈不堪。 洛琴笑了,没料到附近来人。 “洛姑娘——还没轮到你?” 那声音半生半熟。 …… “你是云檀?” 看清楚他的脸,这人脸上青一块肿一块完全不是当初那英俊模样。 洛琴默默收回自己刚刚的话,再怎么样也有要命打的,只是少一些而已——而已! “你打完了?” 明知故问,那来者点头答应。 “我打完了——我要进内门了。” 他有些激动,毕竟内外门是道坎——自己姐姐原先比自己还差些,在“楠公子”那里呆了几天就反超自己当了筑基修士——而自己又怎么能落后太多呢? 有了动力就知道努力,他太期望成为内门弟子了——于是最后这一场战斗就打得激烈了点,这可以原谅。 “我三场就只输给了你!” 他看着洛琴,就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姑娘当了自己最强大对手,连刚刚那发疯了一般的土灵根弟子都比不上的。 “怎么——想赢回来?” 做出要打斗样子,洛琴可以认作是在威胁。 “不不不——日后再切磋!” …… 坐在一起,一大一小两只弟子看着演武台上的人。 “洛妹妹啊——你想,我也是内门弟子了呢,以后会不会经常见面?” 不出意料挨了洛琴一记白眼,云檀暗笑这小姑娘太有特色。 “你们外门的所有弟子都经常见面吗?” 她问,不带好气——毕竟这已经是明知故问了。 云檀苦笑,这个小姑娘就是一点玩笑都开不得。 “有那个闲心想着日后怎么样,不如抓紧时间增强自己——你不是说你有个姐姐已经筑基了吗?你不是说要追随她的脚步吗?” 洛琴毫不留情开口,把身边人批判得体无完肤——是的,他刚刚怎么就把这些都说给她听了呢? 有些后悔,毕竟自己是藏不住话的,大家都知道——想着,云檀叹口气。 “还有多久轮到你?” 他问,当然不是不知道洛琴前面还有多少人。 …… “你就这么想着我走?” 洛琴听出来他话里有话,也不拆穿,只是看着他。 “我不就是单纯的提醒下你。” 他有些心虚,确实不是单纯地提醒她,不过自己的私心如何能说出去! “你刚才还想着不和我分到一块去的,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 歪着头的小姑娘看起来无害,可云檀知道他并不是个简单人物。 “我……” “别说什么我我我的,我没那心思听!” …… 苦笑,怎么就这么冲呢? 云檀打量着这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确实年轻,不仅年轻还有智慧。 不知该怎么评价她,摇摇头终究是有些无奈。 “还没轮到。” 上面又下来一对人,一个面容平静,一个失魂落魄——是内门的保住了自己位置,外门的继续留在外门一年。 那落寞下来的人是认识云檀的,一口一个“云檀兄”扑过来——临了看到自己这“云檀兄”和一个小姑娘坐在一起,顿时变了模样。 “她就是前天打败你的那个人?” 这人倒是自来熟,看着洛琴就要伸手上去。 “不要!” 云檀及时提醒,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没有拉上洛琴的手,自己的手倒是先碰到一面火壁——于是,灼热的感觉从手心传来。 “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冷冷抛下一句话,云檀得到洛琴另眼相待。 “你倒是挺聪明。” 不知褒贬说出口,她转身不理人。 好在也差不多了。 …… 终于轮到上场号令,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 跳上去,比舞台上面对一二十来岁女子。 各自报了姓名,各自在位置站好,又是一场中规中矩的比拼。 对手是金灵根确实难缠了些,可火克金,三招下来洛琴占据上风。 “不赖啊。” 她轻佻一笑,对手投降认输。下了比舞台,看到是云檀在和闵师姐争吵。 这? “洛师妹,他刚刚在你边上坐了大半个时辰?” 洛琴点头,师姐脸一黑。 注意到云檀那无辜眼神,小姑娘背过身去。 并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无能为力! 第四十章 回程 夕阳西下时分,演武谷里飞鸟还。 人谁也是三三两两归去,各自循着各自所要去的地方踏上漫漫路途——毕竟该留在内门外门的不过是原路返回,有了进退的那些也将在路上知晓各自前途。 之所以可以“在路上知晓自己的前途”,是因为楠代宗主这一次舍得放血。 “两千五百块白玉版,你也真的是舍得啊!” 路上,墨殇摇头。 终究是早就决定好了的事,他无力反驳。 …… “能接下筑基后期修士五次全力一击,这也只是比较差的法器,谈什么舍得舍不得的。” “倒是有劳器堂堂主,令姐功劳不小。” 这数千玉牌虽说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但大批量生产出来也费了不少神——若非墨玉长老已经是分神境界,可以同时将一样的阵纹印制在那么多玉牌上,这事还真的没那么简单。 也就两相拜谢着,也不忘算一下进退——“话说内门弟子们战绩怎么样?” “只有三十六人三场全败,一百五十二人败两场——这百八十八人去外门,换上胜了三场两场的那些外门刚刚好。” 墨殇扶额。 “还是要从只胜了一场的那些人中挑一些上来。” “那就按照他们的对手比。对手强的排名前,对收弱排名靠后。” …… 不远处密林下。 此处是一处岔谷,溪水缓缓流经的——碎石铺成的路,足有一丈宽。一行数百人不紧不慢走去。 “对了,云檀兄,那女的跟你说了什么!” 凑热闹的正是之前目睹甄云檀窘状的数位好友之一,姓葛名谯。 “谯师弟——你倒是不愁你会去哪?” 葛谯是那种三场只赢了一场了,照理说有一定的概率可以被选进内门。 “反正我入内门是稳了。” 葛谯回忆这三天战斗经历对打的三个敌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两个接近练气,大圆满,无奈落败,剩下一个与自己旗鼓相当,打了十几回合才分出胜负。 所以自己大概是稳了。 可再怎么有信心也放不住身边有人不看好,一个不受欢迎的声音从边上飘过来。 “我看未必。” …… 说风凉话的也是这几人知根知底的朋友,姓齐名休云。 话说这个齐休云也确实是一个人物,三战三捷,第一次参与内门考核就惊艳全场——这也是他值得吹嘘的资本。 “休云——你骄傲了。” 云檀原先是有实力镇住他这些同伴们的,毕竟三个人中就数他年纪最大,实力也最强。 可现在不适用了。 齐休云——就是那三战三捷的真的骄傲了,从前大哥也不再高高在上——自从顿悟后他的修为突飞猛进,这个过去大哥迟早被自己抛在身后。 “我没有骄傲,只是在说实话。” 一脚踢飞路上一块碎石,齐休云手里积攒雷鸣。 “看好了!” 一道惊雷准确无误品种空中石块,把它化为灰土。 齐休云拍拍自己的手,云檀摇头——这就开始炫技了,果然是不够沉稳。 却被齐休云看做是看不起自己的表现,一叉腰气势横生。 “怎么啦,借着姐姐的恩泽爬上去了就不知自己斤两,怕被有实力的人比下去?” “休云!” 不出意料打起来了,草丛里声音显。 …… “后面那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远处,洛琴皱眉。 “好像是打起来了。” 闵师姐也注意到异动,可和洛琴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她心情很乱,很乱。 这一次内门考核又是毫无悬念地胜利了,可下一次呢?再往后呢? 自己一直失恋琪琪巅峰绝对不会被别人比下去,可自己不甘心! 遥想十年前,自己就已经是练气期巅峰。外出试炼原本也是为了从紧张的修行中解放一下自己,毕竟带自己的那位执事说,要“读完卷书,行万里路,方能稳扎稳打,筑一个好基。” 可那次试炼——算了,不说也罢。 自己不仅毁了容貌,修为也不曾寸进——曾经伴随自己身边的那人都已经成为一位长老看上,在筑基后期的境界上做了一名亲传弟子。 “殷琳,我实在没法陪你,但我会一直等着你。” 当年的他曾经这样说,但这个“等着”终究会是个遗憾吧。 她苦笑,自己和他的差距越拉越大,埋葬在心里的幻想早已不会发芽。 …… “殷琳!” 天上声音传来。闵师姐抬头落寞。 是他——他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可自己真的值得他一直不放弃吗? 有些慌乱,尽量掩饰住自己慌乱走在人群中,她盼望自己不被看到,就算是看到了也能逃走。 但是终究是逃不走的,一位小小练气修士怎么拦得住筑基期散开的神识? 听到树叶被碰撞的声音,锐利光芒一闪,一个紫袍道人落在路上。 “殷琳,你为什么躲着我?” 那道人问得伤心,闵师姐畏惧不言——看到身后人堵了一长串,她有些过意不去。 “乾,有事一边谈!” 闵师姐走到路边林木中,总是心中没底。 …… “还是没有进展?” 那被叫做“乾”的内门弟子姓晏,筑基后期气势非凡,却在闵殷琳面前收住了气势。 “没试过,但估计和前几年一样。” 被揽在怀中却不曾反抗,女子神伤——自己终究是不值得他这样对待。 “试了也一样的——你不要跟我急。” 似乎是觉查到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不妥,闵殷琳有些尴尬补充道——可有时候,你怕什么就回来什么。 “你为什么自暴自弃?” 那筑基弟子神色变化,可不是生气了——有些恨铁不成钢看着怀里人物,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感到手上温暖,女子嘴唇蠕动,可依旧憋不出什么话来。 “我……” “我知道你怕什么——不要耍小性子了,行吗?” 被抢了话,她更加哑口无言。 …… 不远处,看到了这一幕的洛琴离开了。 她还小,却不代表着什么都不懂——闵师姐这一面不曾过多展露人前,她不想别人看到,自己又何必好奇? 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想着,回到队伍中,可在边上待了那么久不再是原先位置。 “洛妹妹?” 一个熟悉声音传来,本来有些抑郁的洛琴手心火焰一闪又灭。 “原来是甄云檀甄大叔啊!” 一个“大叔”咬得很重,她目光带着挑衅。 第四十一章 师兄?师弟! 这一撞到可就了不得了,洛琴看着甄云檀眼里有些不一样的味道。 “你不要打我的主意!” 开口是这样绝情与冷静,直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自己这是怎么了? 不过再怎么严肃也防不了其他人嘲讽。 “哟,小妹妹可是看上我们云檀兄了?” “什么小妹妹,这位——这位洛师妹,听说你把我们云檀兄都打的很惨?” “这可不——对了,这位师妹,你这样找来是?” “闭嘴!” …… 黑暗中闪现一阵火光,洛琴毫不顾忌展露出自己实力。 “你们一个个聒噪得,当我年纪小好欺负是吗?” 确实不是好欺负的,洛琴露的这一手把云檀吓了一跳。 当然,不知道不代表他不知道这位小姑娘手里的火焰可不一般——也看向自己那几个不识趣的朋友,说一句“以后小心了”甚是严厉。 “她可不是徒有空架子!” 替她说完话后回过头,看着那只到自己腰间的小姑娘——她很强,也让他忌惮,此刻却歪着头看向他。 “谢谢。” 毫无感情一句话让云檀来了兴趣,她今日午后还不是现在这样冷淡的——所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 “闵师姐说,栖霞宗里不像宗门外凡尘,一切以修行为首。” 一个七八岁小姑娘一本正经,可云檀知道是真话。 …… 沉默半晌没人开口,就这样慢慢走着夜路黑。 洛琴不开口是因为她没有话题,云檀则是在细细品味她刚刚说的话;剩下那几个同行的也被洛琴刚刚展露的那一手吓到了,此刻不敢触人霉头。 不过沉默久了,总有忍不住的时候——就比如说这个齐休云吧,雷灵根的天赋再加上实力强劲,怎么也觉得自己有底气。 “洛师妹?” 他还算是有规矩,试探性问起还很尊重。 洛琴回头看了他一眼,本能觉得他此时问自己没什么好事。 “洛师妹——听说你进宗门时候就是练气中期,可是在宗门外有什么奇遇?” 他这个“听说”是从云檀那听来的,心底有些不确定——一位七八岁的小姑娘,就已经是练气中期,绝对不正常! “是的——我是有奇遇,我爹是宗门里一位已经故去的执事。” 没什么放不开的,洛琴实话实说。 …… 原来是一位已故执事的女儿。 齐休云松一口气,这样就好。 这小姑娘的父亲是宗门执事,她得以这样快就有如此境界也就可以解释了——不过是就着自己有个爹而已,他眼底有丝丝摒弃。 不过——那执事已经故去了呢! 故去的执事不会是威胁,这小姑娘如今应该是无依无靠的,哪怕得了宗门抚恤也是个孤儿——想到这,有一门心思活络起来。 “我叫齐休云。” 他说,赢来她一记冷眼。 “知道了。” 不冷不热一句话并没有伤了齐休云心,他不动声色走进小姑娘,找准机会和云檀换了位置。 云檀正有话说,却看到洛琴对自己扫了一眼。 他竟然读懂了她眼里的意思,竟是那“一边看戏去”。 …… “洛师妹——我进内门是稳了。” 齐休云终于走到她身边,有机会说话了——可洛琴那冷淡目光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 “我年长你那么几岁,又早你多年进了宗门——所以,倒是有幸作为师兄与你相会。” 洛琴不高兴了。 “还有吗?” “还有——还有就是,不知道我会被分到什么地方——分到一起固然好,我会多有照顾你;如果分到别的地方,那么,我也会找时间去看看你。” “只不知这位齐哥哥可以照顾我什么!” 凭洛琴的才智,怎会不知道这“哥哥”心思——当下就是乐了,手心火焰闪烁一下就停。 现在是好好说话,当然没必要动手动脚。 “或者说,你凭什么照顾我!” …… 齐休云自然不是傻的,听出了她拒绝意思有些失望。 可八岁的小姑娘能知道些什么?他有些自负,掩盖去方才一刹那尴尬。 “我比你年纪大,是你的师兄。” “作为师兄,不应该疼爱师妹吗?” 他说得仿佛有理,可边上有过经历的甄云檀只知道为这朋友默哀。 内门弟子的辈分一般按照踏入内门做排行,外门的师兄进了内门转眼变师弟的事情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还记得今天被那小姑娘对付的场景。 “你不是我师兄!” 记忆中的话和现实中听到的重合了,云檀拍手微笑。 …… “内门规矩,师兄师弟并不按进入外门年份排,只按进入内门的时间排——所以,你不是我师兄。” 冷冷叙述好像根本不是事,洛琴之语真的让齐休云哑口无言——他确实记得宗门里有这样规矩来的。 “所以,你知道了?” 齐休云低下头,他真的是丢大发了。 可是! 一句“不用为他生气”的话轻飘飘飞来,他看到那小姑娘竟然向云檀点了点头! 这是怎么了? 他难掩心头震惊,却听到小姑娘回应他。 “我没有为他生气,甄大叔!” 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似乎刚刚还听到过。 齐休云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 “对了——你知道你要去哪里了吗?” 柔和的嗓音打动云檀的心,他笑了——不过也很清楚,自己并不值得洛琴这样对自己说话。 自己只不过是承了齐休云那厮的福,而这小姑娘也是借着自己来折磨他的眼罢了。 “不知道——不过听说会有告知的。” 这是实话,玉牌上最终会显露出有关去处的文字,现在还依旧暗着呢。 “他们也都选上了?” “应该是吧——这一次进一半。” 云檀说到这瞪了不远处齐休云一眼,似乎是炫耀,却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可洛琴是什么人?她早就注意到这个公子已经得意起来了。 有必要挫一下锐气! …… “甄大叔——不,云檀师弟,你刚刚看什么呢!” 故作大声确实镇住了云檀,可小姑娘低下的头分明显露出她的没底气来。 竟然不敢看人了。 “洛师姐——算了,还是叫洛妹妹好听。” 被吓了一大跳的云檀注意到她的心虚,胆子稍微大了些——重新搬出那和“甄大叔”相对的名号给她听。 洛琴有些恼,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既然已经是大叔了,就别要不正经!” 嗯,看来没真的生气。 第四十二章 尝试 夜色葱茏,飞剑行空。 晏乾感受这身边呼啸的风,目光不在前方在身后。 手臂交揽着自己心上人,闵殷琳并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小声说不。 “乾,放弃我吧。” 她开口,可从来打动不了御剑人。 “我不会放弃你的——殷琳,你知道。” 飞剑在空中悬停,两人看到夜色中静谧的栖霞宗。 “殷琳——哪怕你今生都不能到达筑基,我都会陪着你!” 他看着身边女子,总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尽的情。 这目光深深刺痛了闵殷琳。 她真的不值得他啊! …… “殷琳,调息。” 耳边传来他的指点,闵殷琳吓了一跳。 在这飞剑上,怎么能调息打坐? 在这高空里,她自己都战战兢兢。 身边晏乾松了手,站到飞剑剑柄上——低下身子变成侧坐,一只手扶稳飞剑不颤抖。 这举止让她摸不着头脑,可身边人话语分明在催着自己。 “殷琳——这地方好!” 他指着下方,此处不知是哪位长老的座峰。一间殿宇里面透出火光,不知是在炼丹还是练器。 “你是想?” “此处桃林峰,木灵气浓郁正好对你有辅助。” 晏乾开口,他知道自己苦心早就被她清晰。可她依旧站得笔直笔直的,好像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好殷琳——你为什么就不想再试一次呢?” 晏乾换了语气,真难想到这样大一个道士怎么能这样柔情。 耐不住他的催促,终于应了声“好”。 可眼底早已含着泪,饱满欲滴。 …… 飞剑上盘腿坐下,殷琳平衡身躯。 晏乾确实是个有能耐的,飞剑在空中一直没有一丝摇晃——她转头看一眼他,看得出他表面轻松下的辛苦。 “多谢了。” 心头却不只是一个“多谢”,只是暗恨自己不争气。 他处处为自己做的那样好,什么地方都为自己尝试过了,自己却迟迟不曾寸进,这——唉! 神色严肃起来,她声音冷下去。 “不能再有下次了。” 她心思晏乾怎么会不知道,说一声“我也希望”,自顾自心疼着。 他的她,那年受了伤——不管是内伤外伤,叠加起来令当年的“天之骄女”变成了现在的“练气第一”,其中无奈又有几多? 他知道是希望渺茫,却还是为了她坚持下去——这一次找来她,也不是心血来潮。 “试试这东西。” 递过去一个玉瓶,拔出塞子,滚出来一颗通红丹药——晏乾向她点头,示意她服下试试。 “这是?” “这是镇灵丹。” …… 闵殷琳心中清楚了,一股暖流催走一片凉。 他又为自己麻烦了——自己的事,他从来不忘。 这不也是件大好事吗? “那我就试试。” 盘坐得稳,她把丹药放回玉瓶 ——瓶塞扭到半开位置,止住弥漫开的丹香。 这东西要到最紧要时候用,两个人心知肚明。 飞剑平稳悬停,闵殷琳很快入定——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遭火灵气聚集过来,随着吐纳进入千百窍穴——灵力在经络中游走,归于丹田。 轻车熟路地引导,神经也异常紧张起来——她等着熟悉的感觉。 丹田中灵气漩涡缓缓增大,一涨一落又吸纳不少灵力——微不可察地又大了几分,刮擦着丹田四壁。 隐约有疼痛传来。 …… 还好,只是隐痛。 女子一笑,略微加速了灵气聚集的速度——丹田里的涨落愈来愈明显,随着灵气漩涡的增大,那隐约疼痛变得剧烈起来。 还能忍,她咬牙,不知道额头已经有丝丝冷汗浸出。 她皱眉,不知道这痛苦神情已经被人看到了。 扶着飞剑的晏乾觉得手有些酸,但看着她神色心里更酸——她在受苦,很大的苦。 要不是没有他怂恿,她就会甘心当那个“练气第一人”,也就会少受一次这样的罪了。 看到那盛放丹药的玉瓶还没有真的打开,他松口气。 她还没有用到,就说明还能撑得下去吧。 希望那丹药到紧要时候有用! …… 灵气漩涡的涨落更加明显,一下一下的抽痛让殷琳不禁倒吸凉气。 心里头又浮现出自己一开始想说没说的话。 她如果又一次失败了,应该怎么办? 她必然会放弃更进一步的努力,死了筑基的这条心——如果他不嫌弃——他多半不会嫌弃。 就委身于他,做一对货真价实的道侣,让自己和他的血脉延续。 想起自己少年时看到母亲生弟弟场景,闵殷琳苦笑——那必然是疼痛的,或许不亚于现在。 自己既然有为了他承受那种疼痛的心思,又怎么不敢继续? 还能忍受,她知道丹田上旧伤暂时没到极限——催动灵气更快纳入身体,她手指抵上玉瓶瓶塞。 千钧一发! …… 灵气忽然加快涌向她的身体,晏乾眸光一紧。 这样汹涌的灵气聚集在别人筑基时候是常有的,可她不是常人。 常人筑基生怕灵气不够,甚至使用筑基丹这种蕴藏巨量灵气的丹药来辅助前进——而她,恰巧怕灵气太多。 丹田上有伤痕使得她不能太激进,这种情况下服用筑基丹就是找死——非但不能这样,往次尝试时的她还会压制进入身体的灵气。 这就是她的苦吧——可为什么今天这样奋进? 注意到她额头汗滴已经滑落到下颌,从那里滴落打湿衣襟——晏乾怕了,一旦她受不了——一旦她出了事…… 已经准备驱散过多的灵气了,却注意到她抵着瓶塞的手指顶高又放下。 她心中有数,他相信。 …… 可他想错了。 心中最没有底的就是闵殷琳——她现在真的只是强忍着疼痛了。 丹田疼痛阵阵不绝,好在暂时还没有从强烈钝痛转化为撕裂的刺痛——她好几次要服用丹药却忍住了,毕竟还没到最紧要的关头。 冒险使得灵气漩涡已经接近临界点,她前几次就是在这时无奈放弃——撕裂的疼痛迟迟没有来,她知道自己似乎还能再有寸近。 灵气还在涌进自己身体,已经比之前的任意一次更接近成功了——她强忍着丹田疼痛,心头也有几分憧憬。 真的能行吗? 脸上竟然漾起抹淡淡笑容。 可这笑容刚浮现又消失了,蓄势待发的手指用了力,玉瓶瓶塞弹起。 通红丹药从瓶口飞出,弧线优美,却时刻揪着晏乾的心。 这一刻,飞剑轻颤。 第四十三章 凶险 晏乾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时候掉链子——飞剑一抖,带着飞剑上的人也移了位置。 连带着原先会落在嘴里的丹药也偏了位置,粘上了下颌一滴汗,滚落在胸前衣襟。 这一下,晏乾傻了。 殷琳的样子分明是已经到达极限,否则也不会用上自己准备的镇灵丹——可自己怎么会在最紧要的时候出了岔子呢? 他知道自己错了——因为错了,就要补救! 一只手引动微风去够她领口的那粒丹药,又驱散周遭聚拢过来的灵气。 希望——希望这一次不会留遗憾吧。 …… 闵殷琳慌了。 突如其来的颤抖让那救命丹药掉落,将一片光明的前路搅的昏暗——丹田里灵气漩涡止不住增大,此刻钝痛已经变了样。 变得锐利,沿着过去的伤口灼烧。 她苦笑,终究又是功亏一篑吗?终究是又一次让现实打败理想和梦! 她平复呼吸,压制住涌入四肢窍穴的灵气——然后是驱散它们,让自己回到练气大圆满。 又是一次徒劳无功啊,清楚自己真实状态的她并不觉得失落,只是有点遗憾,又让他徒劳一阵。 可神色忽然严峻起来,因为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本应该断绝的灵气输入迟迟没有停止,丹田中疯狂旋转的灵气漩涡依旧有膨胀的驱使。 自己有了疤痕的丹田无法支撑,强大的压力下已经不是疼痛的问题。 俗话说自爆丹田,闵殷琳知道自己已经出于“丹田自爆”的边缘。撕扯般的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她,此刻,自己一念生死。 怎么会! 她黯然,却感觉到周围灵气变得稀薄,一阵轻风如羽毛扫过胸前衣襟,似乎要托起丹药。 晏乾还没有放弃! 是的,丹药还在,有镇灵丹就还有希望。闵殷琳痛苦的神情中挤出来一抹笑,只要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或许真能破开那限制了自己多年的障碍。 这样一想,丹田似乎没那么痛了。 这样一想,倒有了再拼一把的勇气。 限制住灵气涌入丹田,经络的胀痛不足惜——她周身火辣辣的,皮肤烧得滚谈。 不知是不是对比,丹田剧痛好像减轻了些。 但仅仅是减轻了些,闵殷琳咬牙,怎么也不轻松。 …… 不轻松的岂止闵殷琳一个,身边晏乾一样心跳剧烈。 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内外两层夹着丹药在中间——任风怎么吹也吹不出来的。 他尝试了好几遍,依旧是失败的。 他知道她在苦苦支撑,皮肤烧得通红,不低的热度在滚滚而来——这,他见了太多次。 他知道她正在引导多余的灵力到身体四处,这是从前她放弃时经常做的——难道这一次,她又要放弃了吗? “殷琳,你别放弃!” 他眸光深邃,哪怕这个角度,她看不到他。 “我没有放弃。” 没想到会听到这样回应,他愣住了。 “殷琳?” “这一次,快了。” 女子竟然笑了——那一抹微笑取代了痛苦,却扎着晏乾的心。 什么叫“快了”? 他纠结着,却敏锐发现殷琳脸上的痛苦在褪去。 “透近来一点灵气吧,再给我试试。” …… 屏障打开的刹那,涌过来灵气如同潮水。 闵殷琳微微皱眉,这有些不那么好办。 方才她分出部分灵气回荡身躯,缓解了丹田上锐利疼痛。细看了丹田里元气漩涡,核心处似乎有浅红液滴幻灭。 这可是快要成了? “灵气化液”是筑基的第一阶段,也是最难的一段。 积累在丹田中的灵气被压缩,在强大的压力下液化——“液化”这一过程一旦触发就不会停下,直到浑身灵气都在丹田化为液滴。 把灵气化为液滴需要冲破一个临界点,在此之前哪怕是差一点都不能成,在此之后就只是巩固境界了。 这,就是筑基。 …… 刚刚那一刹那,自己可曾是触到了临界点? 闵师姐让流向四处经络的灵气回流丹田,观察灵气漩涡的变化。 吸纳了又一波灵气的漩涡并没有什么明显变化,只是在一起一落间颜色又变深了些——隐隐约约有反射的光,这让她有了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丹田似乎没那么疼痛了,自己还忍得住。 耳边是晏乾呼唤,她笑了。 他还在等着她,她怎么舍得让他继续久等? 一个“快了”,她松了口气——或许那丹药掉落就是命中注定,她现在已经用不着它。 那就再尝试一回吧。 “再试试。” 她真的又试了一遍,涌入身体灵气再一次冲刷过干涸经络。 这一次,丹田再一次剧痛起来——嗓子里一丝甜腥,她知道自己还是太冲动了。 不过——还好。 …… 一口血喷吐出来,闵殷琳知道他又要担心了。 可疼痛已经到达尽头,方才已经碰到的临界点已经那么清晰地踏在脚下。 漩涡疯狂汲取来自四处经络的灵气,但体积已经开始缩小——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凝聚的红光没有再涣散。 闵殷琳知道自己的“试一下”成功了。 跨越了临界点,一切都按部就班进行。周身灵气回流丹田,巩固着来之不易的成果。 没有意料之中的狂喜,只有苦尽甘来的心酸。她抑制得住上涌的血气,却抑制不住眼角泪滴。 可总有人那么煞风景。 “殷琳,你怎么了?” “你不要吓我!” 听到这关切话语,闵殷琳心里一暖。 “我没事。” …… 三个字虽短,却让晏乾完完全全放下心。 刚刚她吐血的一刹那,晏乾真的害怕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受了内伤——自己的怂恿和后来的不小心,是她受伤的主要原因。 可好在,她没有受伤。 “我没事”三字带着放松,她表情也不再同之前那般痛苦——晏乾联系到周围涌来的灵气,无需多想便得到那值得欢喜消息。 可心底还是不太能确定。 “殷琳?”他问,话里面已经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喜悦。 “我很好。” 女子怎么不清楚他的想法?不小心泪水滚入嘴角,咸的。 “真的很好?” 飞剑微微颤抖起来,晏乾已经是明知故问了。 “乾,你不会还信不过我吧。” 沉下眸子,闵殷琳不再理会他。 自己这筑基,如今才刚刚过了一半呢! 第四十四章 山上山下 第二天,桃林峰。 高山上一块突出的山石上停着一柄飞剑,坐在飞剑上一大汗淋漓女子。 她身边站着一英俊道士,身着紫袍的晏乾看着眼前人儿,目光都要化了去。 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个字都不曾出口——她此刻正在巩固境界,分不了神的。 等着,站在这边,微风拂过,吹散他身上的燥热,却散不去他眼底的灼热。 闵殷琳察觉了,将最后一股灵气纳入丹田。 “你辛苦了。” 转头,她对他感激一笑。 …… 不远处,桃林峰院子里。 半靠在床头的楠兮一笑,昨夜他可是看了好大一出戏。 那一对后生倒是真心大胆,敢借着自己这山头来试筑基——不过,幸好他们大胆。 这满山桃树散发的木灵气最具滋补之能,也有少许合着火灵气一起进了那女弟子身躯——在她将涌入身体的灵气隔绝在丹田外的一刹那,这些“微不足道”的木灵气倒好好为她疗了伤。 不然,她还真不一定能挺过这一关。 不过挺过来了就很好,练气跨入筑基后前途无量——尽管根基的损伤一直相伴,但能有这勇气,未来少不得又一个亲传。 果然是自己看上的人,还挺不一般。 …… 没去管山石上面动静,楠兮转到桌前——摊开昨天夜里定好的名单,他注意到不远处侍女目光飘忽。 “想看就看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于是,红檀走进依旧带着胆怯——楠兮手指一动,名单上一个名字金光闪闪。 “你弟弟已经进内门了。” 这算是告知,尽管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他还没跟你说下封信发往哪里吧。” 楠兮微笑,却让红檀有些局促了——她之前暗中送信的事情代宗主也是知道的,可怎么也防不了代宗主这样明白说啊! “你放心,没有怪你的意思。” 看出她的局促不安,楠兮也知道自己方才说的似乎稍过了点。 “他到了内门,估计过不了多久又要赶上你,因为结识了一个小姑娘——一个很有潜力的人。” 一笑,踱步到书房。 “长老们又开始催我应该派谁去仙域了,你说我应该怎么做?” …… 山下,一条道路很长。 修仙者是不怕连夜赶路的,更何况栖霞宗驻地里不可能有什么豺狼鬼怪——这一夜就走得差不多,人群分散各向各的地方。 可有几个人依旧在一起。 “洛妹妹?” 甄云檀已经摸清楚洛琴的脾气,自己不时这样说两句是不会有事的。 “甄大叔,又有什么事?” 果然是这样的回答,他笑了。 “宋执事和楚执事好不好相处——你现在是我们师姐,告诉我三两点需要注意的听听!” 洛琴撇嘴,这分明是没事找事挑起话题——不过他嘴里那个“师姐”的称呼,她喜欢。 “执事倒是挺好的,就是那弟子们有几个不好相处的——你到了那里就是最小的师弟,对师兄师姐们都放尊敬些!” 她一有所指,最后瞪一眼那问话人——云檀苦笑,她那个“师兄师姐们”咬得那样重,是怪自己对她不够尊敬? “我知道了。” 低下头,偷偷看向还在生闷气的齐休云。 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气的! …… 看到了这两个大自己不知道多少岁的“师弟”,洛琴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比如云檀此时的样子吧。 他虽说比那个齐休云好一些,却也没有好多少——不过是仗着自己没有骂他就蹭脖子上脸了,也不害臊! 不过谁叫他那个“师姐”叫得好听呢? 洛琴没有责怪,却已经决定不再理他了。自顾自加紧脚步,回到自己住地的路还是记得的。 只是不知道闵师姐怎么样了。 脑海中有那紫袍道人的影像,他,应该是亲传弟子吧。 不过这些都比不上自己。 摸一下袖口中放得好好的烈火藤发簪,她知道,代宗主在看着她。 …… 代宗主确实在关注她,桃林峰上面的他刚刚排了一半名单。 发着呆,注意到红檀的目光——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就将神识远远探到山路上,凝结在空中的水汽画出路上众人身影。 云檀在笑,前面洛琴在闹。 “你这个弟弟,在先前的对战中输给了她。” 楠兮指着那八岁小姑娘,她笑得无害而自然,根本看不出会是她打败了看上去胜算满满的甄云檀。 “输给了她?” 红檀成功被勾起兴趣,这小姑娘她是知道的,代宗主最近看上的一个新人罢了。 “是的——你这个弟弟和她似乎有点缘分,第一场就碰上了——打那一场打得倒是挺久的!” 楠兮并没有多说,红檀就已经明白了。 “不打不相识?” “有些那样的成分。” ……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楠兮又想起自己山峰上那对人来。 这一想就来了主意。 “红檀——你最近御剑飞行练得怎么样了?”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女子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让代宗主如此关心了——正要点头,却听到他喃喃自语。 “算了,是我问多了——你这方面没什么问题。你等下把这东西给山崖上那对送去,他们借了我这个地方,我自然也要尽一下地主之谊。” “另外,准你出去一天——他们去的地方,你弟弟也在。” 招手唤来一个精美盒子让她拿上,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那套外门的绿袍就别穿了,你就穿现在这身白的出去吧——看来宗门制服的事情真要改一下。” 到一边写下了政令,不忘抬头看一眼。 “走吧——等什么!” …… 尴尬笑笑,红檀踏上飞剑。 桃林峰绝壁垂直上下,从此处府邸往上不远有一块突出石条——两尺上下的宽度不算太大,却坐着两个人谈话。 红檀落在一端显然是惊动了他们,回过头两个诧异了。 一席白衣不是宗门中任意一门的制服,更何况还带上丝若隐若现的粉红。 来人是? “代宗主侍女红檀见过两位,代宗主说,你们借了他的地方,他自然要尽下地主之谊。” 手中箱子递过去毕恭毕敬,可不论是晏乾还是闵殷琳都不敢接。 “代宗主可是知道了?” “他昨晚就知道了。” 正想着怎么解释,一道传音响在红檀脑海中——她正了正颜色,驱散几丝难为情。 “闵师妹,代宗主说了,这几件东西都是为你准备的。” 不由分说打开盒子来,三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是这几样东西! 第四十五章 “殷桃” 那天的晚些时候,这三人才真正从诧异中缓过神来。 可纵然是缓过神来,闵殷琳依旧是不怎么相信自己眼下所见的并不是梦境。 那把青钢大剑品秩不低,甚至比得上身为亲传弟子的晏乾的武器。三个玉瓶里装的是筑基期经常用到的丹药,单论起成色来比内门分发下去的不知道好了多少。 最珍贵是两沓特制的符纸,一种点燃后就是最强的迷香,另一种贴在身上几乎可以百毒不侵。 这都是好东西啊,怎会全都送了自己? 闵殷琳依旧愣在那里,边上两个人倒不愿意了。 …… “殷琳,别光顾着看了。” 晏乾总是第一个回过神的人,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被她一把抓住。 “乾,你搞什么?” 这一抓让晏乾差一点跌下深渊,平衡了身体后以身作则。 “你怎么回去?” 回去?当然是坐飞剑回去,这样高的山峰怎么能轻易离开? 不过那飞剑的话…… 目光触到剑匣中长剑,把柄已经迈进上品法器的长剑浑身散不去的光芒。 隐隐约约有一丝说不清的气质吸引着她,让闵殷琳的心悸动。 “这剑?” “代宗主说了送给你,就因为你和这剑最合适。” …… 飞剑用处很多,一般是作为飞行工具——宽厚的剑身没有剑鞘,站一人上去足矣。 作为飞行法器,飞剑的品秩一般不会高到那里去——上品法器,这就离谱。 不对,这不仅仅是飞剑! 闵殷琳伸手握住剑柄,发现这剑柄上有个不大的凸起——按下去,大剑顿时发生了变化。 从剑柄中间送出来一道寒芒,飞出来一柄三尺长的窄剑来——那剑一出现就向闵殷琳靠过去,反常举动让附近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半灵器!” 和楠兮在一起过久了,红檀也颇有些眼力——这大剑原来分字母,作为飞行法器的母剑就已经是上品法器,作为武器的子剑更是到达了半灵气的品秩。 那子剑自动飞起,剑刃竟然自觉在她手指上割了个小口。 一滴鲜红的血浸入剑身,长剑发出暗红的光芒。 刹那间,一左一右两个人沉默了。 …… “桃峰所孕,青铁有灵。妖火所粹,精血化灵。” “嗡”一声脑中炸响,闵殷琳好像被带到一片山水秀美的仙境——高山之上紫云荡起,一株古树半倚崖壁。 这里是? 一片烟云荡过,仙境好景一清——此刻变化了情景,眼前又一座高峰。 她认识,是桃林峰。 “造化所开,机缘并遇。寒光一出,宝剑无情!” 这一幕便在闪烁的剑光中湮灭了,闵殷琳只觉得心里跳得飞快。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柄长剑会孕育这样多东西——但,这还没结束。 眼圈场景还在变化,剑光闪烁后并没有消去,而是变化出暗红两个大字。 “殷桃”。 …… 神识猝然收回,闵殷琳捂着胸口喘息。 刚刚剑光一闪,她感到莫大的恐惧——心跳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直愣愣看着手中长剑。 只发现,不论是悬在眼前的子剑还是依旧躺在木盒里的母剑,两柄剑上面都多了样东西。 便是那通红的“殷桃”二字。 “殷琳——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晏乾的声音,她刚想回答“没事”,却发现另一边红檀面露痛苦表情。 “她怎么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 “刚刚你盯着那把剑,浑身的气息很可怕。” 晏乾才不会说自己刚刚都差点被剑气震飞的过往,只是细细端详那柄不平凡的剑。 “它刚刚应该是主动认主了。” 晏乾推断,闵殷琳点头。 “是的——我刚刚看到了一些东西。” …… 于是闵殷琳就把自己看到的场景都说给心上人听。 说到“精血化灵”四个字的时候,晏乾眸底不可察一阵深沉——又摇摇头。 他知道,自己可能想得太多了。 “殷桃”长剑微微颤动,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闵殷琳的手,似乎正因为她在述说自己的故事而欢喜。等故事讲完了,剑身又抖动起来,让闵殷琳不知所措。 “它这是怎么了?” 半灵器已经不完全是器物,闵殷琳弄不清它的意思。 “或许——它是想飞。” 注意到颤动长剑所指的方向,晏乾回答道。 “也是时候回去了。” 看一下日光已经偏西,闵殷琳知道时候不早。可从这里飞下去吗?几百丈绝壁令她两腿发抖。 “乾,你当初学了几天?” “三天吧——其实第一天就可以飞起来了,不过有些跌跌撞撞。” “那——能不能再搭着你的剑回去?” “恐怕你的剑不愿意。” …… 可不就是“她的剑”不愿意! “殷桃”在女子手中微微颤抖,闵殷琳看了不知怎么说。 “没想到这长剑也挺麻烦的。” 嘀咕着,她对着长剑一笑——剑是不再颤动了,人却开始颤动了。 颤动的人是晏乾,他急忙挪过来,揽住闵殷琳的腰——察觉到腰间一暖的女人回过头,发现男子看着灵剑满是怨怒。 聪明如她,怎会不知道自己的“乾”那表情的意味——他怕是酸着了,竟然吃了一把剑的醋。 “乾,它只是一把剑。” 听到她这句话本来舒缓了些心情,可偏偏又看到那“殷桃”讨好般蹭了蹭她的手——于是,脸彻底黑了下来。 “殷琳,它不止是一把剑。” 一开始拒绝她和自己一起走就罢了,毕竟是灵剑,有一点脾气很正常。 他忍,结果忍出什么来了? 看着被她握在手里的长剑,晏乾气不打一处来——又想到自己一年到头见不了她几次,而不出意外的话,这剑将与她朝夕共处多年——这怎么能忍得? “乾,别生气。” 勾上他的脖子,闵殷琳叹口气。 …… “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趁早练一下吧。” 红檀早已缓过来了,一直忍住在一边看戏——可怎想到这两人先是搂腰,后是勾颈,怎么能再看得下去? 她开了口,那两位自然愣了下——有些尴尬分开来,各自到了各自飞剑那。 “乾——很难吗?” 女子问,男子笑。 “不试试怎么知道?” 于是扶着人在狭窄岩台,一直不敢放开手。 直到傍晚时分,三道遁光终于离开桃林峰。 第四十六章 御剑和炼剑 日落红霞在天,一片紫云一峰烟。 这风景是很好的,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思欣赏——比如,靠距离桃林峰不远的一颗古松梢头的那个。 “乾,等我下。” 闵殷琳并不是不想快点,而是刚刚那一个震动给她心底留下一片阴影——御剑飞行果然不是那么轻松的,她这还没飞出十里路呢! 从高峰上冲下来没问题,在书冠之间拉起出来些差错。自己没有撞到这树上全归于晏乾照顾,尽管如此,自己还是被吓得不敢动作了。 粗大的树枝上面靠着,闵殷琳喘息着,平复心跳。 “乾,我是不是很笨?” 筑基的喜悦此刻已经消残殆尽,闵殷琳看着不远处盘旋的紫袍道人。 一咬牙,再次踩上飞剑。 …… 半刻钟后,夕阳已经不再放出光芒,只有西天红霞依旧。 “怎么样?” 晏乾看着身旁闵殷琳,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那我就动手了。” “等下再来!” “别怕!” 晏乾真的松了手,可目光一刻不离身边人——速度不快,风吹起她一身蓝袍,竟让他看得有些呆了。 当然,他的目光被她察觉了。 闵殷琳只觉得脸上一热,不知觉有些分心——这分心的后果就是,当一阵横向的风吹过来的时候,她一个踉跄歪了身子。 …… “你还不小心!” 手上一阵温暖,不用说是晏乾帮自己扶稳——问一句“好些了吗”,他不害臊她害臊。 “你不这样直勾勾看着我,我也不会犯错。” 闵殷琳带上些责怪,不仅仅是责怪别人,更是在审判自己。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她还记得昨天晚上,他过来时候自己的排斥。 怕拖累他,那时的自己可不是求他离开——可现在呢? 她甩开晏乾的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乾——多谢你的相助,但我和你,终究是差了太多。” 晏乾嘴角微动,有话终究是没说出口。 “殷琳!” “别着急——乾,你知道我会努力。” …… 身边不远处,甄红檀摇头看别处去。 实话说,她并不反感这两人。相反,他们的努力还让她钦佩着的。 不过——有些话不得不说的。 就比如说这时间吧——天都快黑了,早就该赶路了,那两个竟然还那样慢吞吞。 有一个刚筑基的,她忍。 可这也不是这样说笑的时候啊! 算了,不管了,她也有性子,毕竟自己也就这一天时间空闲,找自己弟弟要紧。 不过正想找又犯了难,宗门驻地那样大,谁知自己弟弟在哪方。 “跟他们一起去”说得好听,可自己没多少时间浪费——于是,豁出去一条心。 “闵师妹,稍微快些不妨事吧。” 确实是不妨事的,只要不分心,平飞起来不会还是这速度。 看到她点了头,红檀也不客气。 催动飞剑向前,她看着闵殷琳。 “其实,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 远方,桃林峰。 依旧是炉火明,带上些妖气的猛火纯青。 “楠兮——你送东西还真是不眨眼。” 看着炉膛中融化的金属,墨玉起身在屋里踱步。她的影子被火光投射在墙壁上,一时间竟有些孤单。 “师父可是嫌我做错事了?” 楠兮对墨玉明显是不一样的尊敬,毕竟在练器这个方面,墨玉算得上是她的师父。 “别这样叫我!” 墨玉倒是拒绝——也是,她的道,和当下代宗主的“道”,真的有不少不同。 “我只是来看看,顺便借鉴一下罢了。” 坐到一边,看着炉火中融化的金属化成小滴。妖火舔舐着这晶莹小球,灼烧去里面杂质。 “你没有火灵根,但对火的掌控比我堂里太多火灵根修士强。” 墨玉摇头,终究是自己那些徒弟不争气。 “他们真该来这里看看!” …… 没有回应,毕竟法器成型的过程是最需要凝神的。 液滴融合幻化,在空中变化形状,吞噬着最后加进去的配料。随着妖火熄灭,打造出器物也黯淡下来。 又是一对剑坯。 “中品九阶,差一点就是上品了。” 墨殇点头,倒是不怎么诧异。 “师父——不,墨长老,你有话就问吧。” 楠兮收好剑坯放在一边,接下来的工序还需要等它们完全冷却下来可以继续——正好趁这个时间好好谈谈。 对坐着,墨玉点头。 “昨天那剑。” 她把话说明。 …… “要是没错的话,你把那剑送给一个刚筑基的内门弟子,是因为那那剑非她莫属吧。” 墨玉眼底有些遗憾。 半灵器,那剑可是半灵器啊——虽说不像灵器那样具备了完善的器灵,却一样不容小觑。 “是的——借用了她的几滴血。” 楠兮把话直说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不好承认的——“她被带到我这里筑基,喷了一口血。我看那喷出来的血浪费了也就浪费了,便……” “便用一片金楠叶接住了,锻炼进剑里面来。” 墨玉不等楠兮说完就把话接上,毕竟是时时刻刻都关注着的,怎会放过几分蛛丝马迹。 “她真是捡了大漏了,估计剑堂的骆长老这一次要气个半死——他之前不是从宗门库房里捡了把一样是半灵器的剑吗?可那剑到现在都在排斥他!” 墨玉苦笑,有些遗憾。 “要是让他知道了,别说一口血,就是半缸血都给你抗过来!” …… 笑话终归是笑话,“半缸血”这事当不了真的。 坐下来神色凝重,墨玉对楠兮别有请求。 “炼器之道,我不比你强多少——而且自从你当年离开内门就走了另一条道,和我早不是什么师徒。” 墨玉苦笑,看着楠兮。 “更何况我们之间本就不曾拜师收徒!” “说吧,你想问我要什么?” 楠兮怎会看不出墨玉真实心意,这位前辈不过是难于向晚辈开口罢了。 “金楠天生贴合神识,宝剑生灵或许与它有不小关联。” 墨玉开口,楠兮哑然——不过记起栖霞宗历史上有过的武器物件,她了然了。 “墨长老莫不是也要炼那劳什子半灵器?” 他浅笑,自了然。 “金楠叶倒是不缺,只是楠某也想瞧瞧长老成品。” 凭空招来三片翠绿树叶,他也有所求。 第四十七章 剑堂 翌日。 栖霞宗里,最接近祖师殿的山峰,一位看上去七八十岁的老者看到递到面前的字条,心底不禁一阵抽搐。 他急忙召唤来自己身边亲传弟子,那些一个个都是深谙剑道的,看了那字条上面文字,眼底都带上火光。 “刚刚筑基的小修士,凭什么能成为半灵器的主人?” 总有弟子不满嘀咕着,看向他们师父请求伸张正义。 “好马配好鞍,这个代宗主也太不对了些!” 有弟子请缨,却被拦住了。 “莫急,莫急,昨天晚上,墨玉长老去了桃林峰。” 骆长老按了按手掌,看向身边自己那几个弟子。 “一回去就架起火来,听说是拿了什么好材料!” …… “她要是真的拿到了什么好材料,那就恭喜师父了。” 开口贺喜的是骆长老的二弟子,名叫史浩仁的——不过他有个别号叫“史好人”,实在是因为性子太柔和,天天把“恭喜”挂在嘴边。 “师兄别这样说——我听说师父早在五十年前就请墨玉长老炼制灵器,可这么多年来半点声响都没有——难道这五十来年,宗门真的收集不到一点原料吗?” 质问的声音来自一冷峻女子,早已到达金丹巅峰的她是骆长老门下三弟子,“文傲雪”的名头在宗门里传得也挺开。 “三师姐谬误了——我看那代宗主还真有可能是得了什么新鲜材料,他上任时候不是有不少友善宗门送礼过来吗,说不准里面又有什么好东西!” 这话说的在理,主座上骆长老皱了下眉。 “这事晚些谈。” 晚些谈不是不谈,他需要细细思索下。 …… 遣散弟子们,这厅堂转眼冷清了。 骆长老抽出佩剑,那柄剑依旧在手中微微颤抖。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当初那样子。” 看着剑上繁复花纹,骆长老微微摇头。 “你是不服我不如你当年的主人,还是单纯地不服我呢——都那么多年了,你还是不回答我一句。” 剑的颤抖变慢了,依旧是排斥自己的,骆长老眼神失落。 “不过——你不服我也无所谓了,你不过是一柄半灵器——很快我就会有你的替代品,你就重新回到库房里吧。” 剑停止了颤动,可接着又抖起来——这一刻,骆长老的目光带上失落。 “你也不愿意到库房里吃灰,是吗?” “但我知道,我终究不是你的有缘人——再过个百十年,后来者居之吧。” …… 归剑入鞘,骆长老满满失落。 他并不怀疑代宗主的实力,身为千武堂胡长老的朋友,那一次对决他也是看过的。 谁说代宗主只有一副好皮囊? 骆长老第一个嗤之以鼻。 代宗主实际上是个全才,通过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就可以看清——说不准,有了他的带领,宗门会不会回到过去的巅峰也未必可知。 代宗主名副其实,而自己呢? 说来惭愧,执掌剑堂这么多年,自己一直没什么成就。 想当初啊! 骆长老不禁伤怀。 …… 栖霞宗得名于栖霞剑,那柄利剑是天下少有的灵器之一。 灵器镇守宗门气脉,栖霞宗依此常年安宁。多年来不论多少波折,每一次都被强者挽救。 最早的几次,挽救宗门的是剑修。 那是因为,老祖用一柄栖霞剑闻名天下,后人自然用剑捍卫威名——天剑峰上的剑堂,一直是栖霞宗用于捍卫宗门的中坚力量。 可是,剑堂衰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栖霞宗变得更强了,更庞大了——跻身二等宗门的栖霞宗拥有了更多支系,符、阵、器、丹样样有能人。 剑堂不再唯我独尊,然后逐渐少了生息。 直到三百年前,出了对好兄弟。 …… 哥哥在炼器上很有天赋,一口气炼了七八件半灵器。 弟弟在剑术上很有天赋,被当时的剑堂长老亲自带领,成为栖霞宗那一代的名人——不止栖霞宗,天下各处都有他的声名。 就像今天的楠公子一样——不过三百年前的他凭的是赫赫杀名。 当年他就是仗着自己哥哥炼成的利剑走遍天涯,杀了不知道多少仇家——仇敌们闻风丧胆,栖霞宗迎来发展的又一个春天。 那时候是栖霞宗,一度跻身天下一等宗门之列——昊天宗和无会门争夺头名,而栖霞宗常年在第三第四之间徘徊。 那时,栖霞宗不是一般的强盛,而剑堂也再一次回到自己的巅峰——直到后来,在和一个敌对宗门的战斗中,对方的宗主用上了一种烈毒。 剑客去了——他为了宗门失去了自己的生命,但对手也没有讨到什么好下场。 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气息暴涨,在最后的一刻钟之内将敌对宗门夷为平地——一剑破山川,当年那宗门旧地依旧留存有大战的痕迹。 他去了,余威尚在。 栖霞宗成了当时众人仰望的去处,可惜没有了顶梁柱,接下来一路衰败。 …… 骆长老想着这段历史,叹息着往事无常。 宗门衰败了,这几百年排名一再下滑,早已从第三掉到了第六第七——虽说依旧是底蕴深厚的二等宗门,却不复往昔可比。 宗门没落了,剑堂更加没落。 器堂后来又出了个厉害的角色,在最巅峰的三十年内炼制出四把半灵器——自己现在的那把剑就是其中之一。 符堂依旧闻名,栖霞宗符纸远销不少散修与四、五等宗门。 丹堂虽少了宗师,但灵田还在,出产的药材依旧出名。 阵堂依旧有不俗的传承,几名强者先后接力。 虽说不如当年,却依旧风光——只有剑堂再没有出过什么名人,就连自己现在也仅仅是排在宗门资深长老的最后几名。 不过,现在又有半灵器了——代宗主炼制出的那柄剑激动着骆长老的心,他期许。 这,会不会是一个契机! …… 踱步离开屋里,他又到阳台上来——朝阳耀眼,那边不远是墨玉长老的居所。 山峰上有炎炎火气,不用说就知道是在炼器——骆长老心里不由得带上希望,或许这一次——真的能炼出属于自己的剑呢? 对了,还有那位目前还在筑基期的女子。 代宗主赠她东西,绝不是偶然而已。 骆长老已经想好了,等个三两年,等到她修炼到筑基中期就派人过去请。 说不准又是个傲雪呢? 郁闷一扫而空,还有几分憧憬。 第四十八章 练剑风波 入夜前,一片内门驻地山脚下。 高耸的山峰前荡过去两道遁光,显然是筑基期修士飞过去留下。 驻地里,宋执事看着天上遁光浅笑,自己这里又出了位筑基弟子,而且还被代宗主关注着,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不过,有人想把她带走。 手上的信就是明证。 …… 不远处,空中人。 闵殷琳早已不像一天前那样飞得跌跌撞撞,此时的她已经基本掌握了飞剑的性质。 站在空中不再摇摆,她看着夕阳西沉宗门外。 “乾,你今天为什么来找我?” 看着落日,她半边脸洒落金色光芒。 “殷琳,我为什么找你,你还不知道吗?” 晏乾笑着,看向阳光下人——一招手,竟揭下一直盖着她半边脸的面纱来。 “乾,你做什么!” 闵殷琳显然是生了气,却看到心上人颜面接近。 “不过是一道小小的伤疤,没什么的。” 趁着她不留神时候伸手,虽说伤疤不大却有些搁手——晏乾注意到她的躲闪,也看到那一抹淡淡红晕,并没有太过分,意犹未尽收了手。 却让闵殷琳愣了半晌。 是啊,就是一道小小伤疤,没什么——晏乾都不嫌弃,自己又为什么那样紧张呢? 伤疤上残存他手指上温度,她看着空中面纱,一下子忽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不曾想她那一刻的愣神全然被晏乾看在眼里,他盯着她,直到夕阳完全消散了金色的辉煌。 …… “说实话吧,我没想到你会来——对了,你师父不会限制你的来去?” 闵殷琳自然是感激的,她知道晏乾心思——他也想她进步快一点,带她游荡空中也让她受益匪浅。 “我师父他这阵子正在想着怎么去仙域呢,没错的话,接下来一年他都可能都不会回来了——所以,天天见!” 晏乾有些心虚,毕竟他这样的举动有些趁人之危了。 “那你就趁机天天跑过来?” “怎么了——天来陪你你,怎么还不高兴了?” 晏乾笑着,心想着正好趁着这段时间让她好好成长一些——不说一步和自己齐平,突破几个小境界还是不成问题的。 “乾,多谢了。” 晏乾想到的,闵殷琳会不知道?心头有些纠结,终究是自己拖累了他。 “不用谢,这也是弥补你。” 过去这样多年被师父逼着辛苦修炼,自己和她的差距越拉越大。现在,自己也是时候停下急行的脚步,等一等心上的她了。 …… “乾,你要是想弥补我,就多教我些东西吧。” 闵殷琳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她知道自己不能一味拖累对方——“我要强大些,毕竟——我现在差你太多。” 她的担忧晏乾知道,看向女孩子眼底带着柔情。 “我知道——不过不能操之过急,这御剑少说要练上一个月吧。然后再练剑术,那基本功也要小半年。” 一个月,然后小半年? 闵殷琳被那个“不急”惹恼了,转身推开晏乾,一副“我比你强”样子。 “一个月是你,我憋了那么久,是你能比的?” 说着召出“殷桃”子剑,握在手里上下挥舞起来。 还别说,倒是挺像样的。 忽略后头一脚踩空,差点跌下去飞剑。 …… 不远处,罗旭猛然睁眼。 自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一股淡淡妖气萦绕在这附近——这股妖气和宗门大阵里的妖气应该是同源的,却细微许多。 可那都是昨天的事情了。 罗旭自知自己实力弱小,进宗门一个月还没怎么摸到练气二层的瓶颈——照这样看来,他还有至少三个月可以突破到练气三层,一年之后也顶多徘徊在炼器四层后期的位置上。 太弱了。 一年之后还有内门考核,他已经破例免了今年的第一次,断不可有再幸免一轮的道理。 苦笑,自己进宗门时的热血,才一个月就被残酷的现实冷却。 不过——自己有天赋。 捕捉到空中骤然增长的妖气,罗旭迫不得已从修行中回神。 这妖气是什么,他有义务弄清。 …… 猛然跑出屋子,罗旭在院子里看向天空。 向西,那就是妖气的来源——低空中站着两个人,都立在飞剑上。 嗯——都是筑基期的大修士,惹不起惹不起。 不过看一看总是可以的。 那蓝袍的女修生得不错,站在飞剑上有些摇晃——手里一根长剑上下挥舞,好像是栖霞宗的入门剑法栖霞剑诀——可不同于自己的磕磕绊绊,她这一手招式舞起来不仅仅是流畅,更添加了几分变化。 可罗旭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他看到舞动的长剑梢头荡起丝丝剑气,凝炼出一条足有剑刃两倍长的亮光——扫过空中,带来震撼心神的声响。 而自己感到的那股妖气,就从那柄剑上面生发。 …… 这剑非同寻常。 罗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定论,但他知道,这把散发着妖气的剑很不一般。 它应该不是法器——法器不会有它这样的气势。 而且也不是“正常”的法剑。 想到这,他一句“那剑有妖”就说出口。 “你又开始说什么妖不妖的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嫌弃声,罗旭知道是洛琴来了——再一看,好家伙,那几个不认识的人是谁? “甄大叔——他就是那个动不动喊’妖气’的少年。” 洛琴对着我其中一个“大叔”开口,而那和罗旭差不多大的“大叔”还了她一个“洛妹妹”。 “洛妹妹,此人不容小觑。” 不曾想云檀皱眉,转身来走到罗旭身边。 这是? “初次相识,我是甄云檀。” …… 自从昨天与姐姐见了面,甄云檀一直都不曾放松过。 起先,是姐姐跟他说,代宗主将一柄品秩达到了半灵器的利剑赠予了刚刚筑基的闵师姐——她说,这人大概要一飞冲天。 而后,姐姐又讲,不论是罗旭还是洛琴,这两个刚进宗门的内门弟子一个也不容小觑。 “他们比你有潜力,假以时日至少能到长老的位置。” 姐姐的话忘不了,甄云檀也认真打量起这个年纪相仿少年来。 “你说,有妖气?”他问。 “千真万确。”罗旭回答。 甄云檀还有些不相信,少年皱起眉头。 “妖气于剑上。” 他补充。 第四十九章 影响 桃林峰上。 红檀推开雕花门扇,看到楠代宗主又一次在桌前发呆,不禁愣了神。 要她说,楠公子真的好看。 他长得俊俏,脸上没什么瑕疵,一双眼深邃却又冷漠,十根指头细长白皙,不论是生气还是欢乐,不论是沉思冷静还是战斗激愤,都是那么养眼。 可惜不是自己的。 她苦笑,就要退出去,却被喊住了。 “红檀,你说,我送那柄剑过去是不是错了?” 难得见到楠公子沉思,红檀更没有底。 …… 那柄剑是半灵器,宗门许多年不曾出半灵器了。 尽管沾了她的血,有了她的灵,但自己直接将它送给这刚刚筑基少女,总有些不合适。 第一点原因,从剑堂那送来的措辞严厉的信里面已经昭示。 第二点原因,闵殷琳根基受损。虽说筑基期内境界的突破不成问题,在跨越筑基和金丹期之间门槛的时候还是有一道不小的障碍——至于日后元婴,这个问题暂时还不用想。 所以,得罪了剑堂堂主,换来一个未必能走得远的“使剑弟子”,这本身就不像是赚钱的买卖。 所以,自己一开始就错了吗? 楠兮这样想着,神色里带上黯然。 …… “公子怎么做都有公子自己的打算,红檀不敢妄言。” 红檀的话恰到好处响起,唤起楠兮苦笑。 自己现在真的是越来越难得到中肯的建议了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 想来神识广布,播撒开到了远方——笼罩了远方内门驻地,他神色一变。 看来,那罗旭真心是不给他安宁。 …… 他说剑上有妖气,然后被身边人不信——不少内门弟子纷纷嘲讽却没有动手,显然避开了“同门相残”的戒律。 不过你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你一个刚刚练气一层的小修士,知道什么是妖气?” “是啊——神识都放不出去!” “师弟,你好像也是练气期吧。” “三年内我必筑基,没看到连闵师姐都突破了吗!” 他们笑着,对罗旭完全就不在意——可罗旭也不在意,他那神色中只有大象看蝼蚁般的悲哀。 不,还有寻思——当他看着闵师姐手里脚下剑的时候。 话说…… 话说那把带着妖气剑确实是自己送去的,楠兮苦笑。 …… 这就很难办了。 莫名其妙就转过头,莫名其妙就看到正在关注着自己动作的红檀。 见到楠公子又一次看向自己,红檀不禁有些害羞逃避——“楠公子?” “红檀,你说,当一位刚进宗门的弟子经常说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而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在说假话。如果你在一边,又会怎么想?” 他的问题在红檀心中引发了波澜,明智如她,一想就知道代宗主说这些怕是别有深意。 “我如果在那里,会选择在一边看。” “如果那刚进宗门的弟子不是可以找茬,就是真的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红檀认为,人不可貌相,以大欺小不足取。” 她说到这又忽然心中没底,仔细端详下代宗主神色,补上了一句。 “红檀说的都是程序话,只要楠公子不觉得是弄虚作假,就是弟子最大的荣幸。” 楠兮点头。 看着红檀,身边这侍女如今是越来越合人心了。 不过也太谦卑了些。 …… “红檀。” 楠兮微微皱眉,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红檀被这样一叫回过神来,自己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不是惹得代宗主不高兴了? “楠公子?” 她还是记得代宗主喜好的。 却不料代宗主一笑,接着从储物袋中翻出两个玉简来——从不曾见过这样场景,她愣在那里。 “楠长老,这是?” 她有些紧张,抬头却迎接到楠兮和煦目光。 “以你的修为,如果不是当我的侍女,在外面早就已经步入内门了——不,是很快就可以被收为亲传了。” 宗门缺弟子,筑基期中期的好苗子早就被各大长老刮搜干净,就连这几天才刚刚破入筑基期的闵殷琳都被剑堂的那位看上,杜安菱完全有资本怀疑,红檀要是不在自己身边…… 百草堂的俞长老自然不用说,她下面仙膳分堂、灵丹分堂和药植分堂都不会放过。 毕竟这红檀可是有不差的木灵根,还微微带了点火。 想到这些,楠兮动了心。 与其荒废了一个并不是那么天才的弟子,不如趁早教她几手技艺。 …… 楠兮知道自己的很多东西都是拿得出手的,教一个小小红檀不成问题。 当年还是内门弟子时偷学了练器之术不提,他炼丹上也有一定天赋——不知是不是偷学炼器的副作用,连带着阵法也知道一点点,再以此类推到些简单的符纸上面。 不是他谦虚,他确实懂得不多啊。 奈何身为金楠,天生就有那样多天赋——拥有品秩不低的妖火就算了,测出了罕见的高纯度木水灵根,对各种花木处理具有天生的灵敏性。 更别说本体在神识方面的不俗,还有草木根须对土壤矿物的熟悉…… 一个不小心就都涉猎了点,一般不怎么出手,一不小心出了手又把动静闹得大了些。 又是“桃花酿”又是宗门大阵的,连带着拦住要逃逸的那些个弟子…… 所以,也不能怪长老们偏心了。 …… 想通了这些也就不觉得那样郁闷了。看一眼身边小姑娘,她打量着桌上两玉简出神。 “原本打算让你给哪位长老当个亲传弟子的,但你应该不愿意。” “眼下是练丹和草木培育两条不同的路,都挺适合你。” 把玉简分开了,却让红檀害怕。 “楠公子——我不想离开桃林峰去!” 她宁愿放弃这两条路,也想要留在楠公子身边——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啊! 听了红檀这话,楠兮摇头——这侍女,怕是一颗心扑在自己这山上了。 “倒不是让你走,而是——让你为未来多多打算一下。” “你在我这里学了这玉简里面东西,也不会归于俞长老那边——反正等过渡期结束后我有的是时间,教你点基本的没问题。” 看出他还在犹豫,楠兮无法了。 难不成是真的说不动? “楠长老——你亲自教我?” 原来不是犹豫,而是愣住了。 第五十章 红檀学炼丹 接下来这几天,红檀都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 之所以说是半梦半醒,是因为发生的事看起来像梦境。但又确实是真实的。 楠公子教她了。 楠公子手把手教她了! 身居代宗主高位的楠公子,居然手把手教她了! 红檀不相信这是真的,可这又真真切切发生了。 你说是不是有些奇怪! …… 看着递到眼前的丹方,红檀犹豫了。 养气丹,这是最简单的丹药,仅仅是用来给练气期修士恢复灵气的不入品丹药——可就是这种丹药让她犹豫了。 毕竟自己是第一次炼丹。 看着眼前那半人高的丹炉,她脸上一抽。 再看一眼边上那两尺见方的格子药材盒,她嘴角一抽。 “楠公子——我真的可以吗?” 她心中完全没底,目光飘忽四处游离。 “可以的——谁都有第一次,哪怕是百草堂的俞长老。” 楠兮也不知怎么跟她举例,毕竟自己这个有不同一般天赋的真心没法和她相比。 “那——楠公子还可以再演示一遍炼丹步骤吗?” 红檀发誓,她只是想认真学知识,绝对不是看代宗主炼丹的优美动作。 绝对只是顺便! …… 妖火带着淡淡紫色,凭空蹿起。 各色药草合并悬在空中,在烈火的烘焙下变色。 楠兮没有使用丹炉,半空中用神识圈禁出一片区域就开始炼丹——果然强大如斯! 虽说已经是第二次看了,红檀依旧忍不住在心底赞叹一番。 你看他此刻加入预热后的灵水,将药物中的成分溶解出来——水雾沸腾翻滚,清气上涌浊气沉。 然后,凭空析出金黄色烟气,没有隔绝感官的丹炉,这一切就在眼前发生。 楠兮掐了个凝丹决,这一摸黄烟收缩成十五颗圆粒悬在空中。 火灭,丹成,一切都是那么流利。 红檀竟然有些呆了。 …… “看明白了?” 楠兮发现红檀愣在那里,忍不住提醒道。 “啊——明白了。” “那就试试吧。” 楠兮心里早已做好准备,这红檀大多数时候挺不错的,不过炼丹这一条路…… 不知道她表现怎么样。 自己刚刚那一手已经是为了让她看清放慢了速度,要是在平常,粉末化的药材只需要这次五分之一的时间就可以凝丹——而且妖火内燃,虽说看不到火焰,成丹的成色还会更好。 不过这都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毕竟那一朵妖火,这栖霞宗里就没有别的人有。 那就看看红檀她吧。 筑基期的她掐了个引火决的小法术,照葫芦画瓢加热着丹炉——里面药液沸腾转化,没什么差错只是…… “红檀,别分心!” …… 红檀无奈撇嘴,看来自己终究是惹代宗主不满意了。 不分心就不分心,她的第一次尝试怎么能失败? 这该有多丢脸啊。 还是在代宗主身边,让他全都看到了。 红檀不经意间有些失落,再一看丹炉已经错过了成丹的最好时机。 有些手忙脚乱撤去火力,掐了凝丹来挽救一炉丹药——可惜还是晚了。 焦糊色早已染上金色烟雾,再怎么补救也来不及。 看着开炉滚出的三枚黑中透光的“圆球”,再看看代宗主那边十五枚半透光的金黄圆粒,她感觉莫大的伤心。 “楠公子?” 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 “三颗下品养气丹,至少是成丹了,还算不错” 红檀的一举一动早被楠兮看在眼里。他点头,这小姑娘他没看错。 要不是刚刚分了心,以她模仿得惟妙惟俏是手艺,哪怕控火实在是差了些,也可以出五枚以上的中品丹。 坏就坏在自己在边上,让她分了心。 楠兮不止一次觉得他这副容貌惹祸太多,而这一次感觉格外强烈。 唉——如果不是自己。 “红檀,心无旁骛,你能做得更好。” 就算没有做得更好,第一次炼丹没有炸炉,还成了三颗哪怕仅仅是下品的养气丹,也打败了九成九的门中弟子了。 楠兮点头,却被看做是对自己的安慰。 “楠公子——你不用这样安慰我的,弟子……弟子就是分了心。” “让你失望了!” …… 苦笑,你分心了我不知道? 楠兮这一刻有些不喜欢自己这副容貌,毕竟是它引得那年轻弟子分心——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多多留意的事。 “红檀——你自己感觉你做的怎么样?” 没带上什么感情,楠兮要的就是她自己给自己一个中肯的评价。 红檀愣了愣。 她摸不准楠公子问这话的缘故,是说她做得不好还是别的什么意思——不过,必定是不满意的。 “要不,红檀再试一次?” 她知道自己因为分心不曾发挥出全部实力,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可以做得更好。 可惜,她失策了。 “劳逸结合,你今天还是先整理下心得吧。” 这是假话,楠兮没讲出他真正想说的。 有他在一边影响,她绝对无法发挥出自己全部水平。 …… 默默走开了,他知道刚才院子中又送来一沓公文。 那是自己这个代宗主为数不多的事务,其实也大多是过一个形式而已。 宗门我危机早已淡去,要不是不时有人提起故去的同门,还真不像是一个刚刚经历了重创的宗门。 送过来的一沓沓东西也变成那无关紧要的“日报”,虽无关紧要却也要通读大略。 读着,察觉到附近火属性灵气波动。 他笑了,果然是红檀又在那试探炼丹东西。 …… 对于红檀的冲动,他不想说什么。 只是默默看着她生火,看着她将一件又一件并不是多么珍贵的药草投入丹炉。 “这一次,不能分心!” 她狠狠对自己下命令,不知道被不远处楠兮看到了汇聚笑意。 火焰加热了丹炉,温润了里面药草——少女却又想到自己。 “楠公子刚刚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很失望?” “他说了要我休息,我这样背着他尝试会不会惹他生气?” 于是,楠兮知道,那边又有一炉丹药要废了。 火苗加热的药草受热不均,破坏了一定的药性。再加上控火的一时疏忽,丹炉里药液沸腾,压力得不到释放。 “轰”一声。 楠兮只觉得外面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