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私会 郑国元初,四十七年 初春刚过,春寒料峭,京中的人们纷纷换了轻薄一些的衣物,静待时节轮换。 京中一处位置远离皇宫,面积不大不小的宅子中,小丫鬟彩蝶正端着一碗刚出锅的药,步履匆匆地往夫人的房间走去。 “彩蝶,且将药给我。”陆良玉见她气息不稳,生怕将药给洒了,随即是伸出手来,自己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 彩蝶吐了吐舌头,乖乖将药递给了自家小姐,尤其不忘吐槽道:“小姐,若不是二太太房里的人一直占着厨房,怎么会连夫人的药都耽误了时辰。” 陆良玉面上古井不波,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晓了。 彩蝶心下不满,只得是跟在小姐身后,尤且是在告状道:“小姐,你是不知,那二太太房中的人有多么嚣张……” “无须多言。”陆良玉开口阻止道,走了两步,接着是叮嘱道:“在夫人面前,且不可提什么二太太。” 彩蝶这才是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应该叫赵姨娘。” 陆良玉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肉嘟嘟的,头上两个花骨朵似的发髻,眼睛倒是不时地转两下,透露出几分狡黠,就是做事有些毛手毛脚的。 眼看着夫人的房门近在眼前,那彩蝶突然是上前一步,开口低声问道:“小姐,今晚罗公子……” “不是早就回绝了吗?”陆良玉嘘了一声,制止了彩蝶近一步的说话声,一脚踏入了母亲的院子。 一眼望去,院中的枯竹实在是引人注目。明明是挺拔的竹子,枝叶却已是衰败泛黄,有些已经发黑了,看来是枯死已久。 府中的丫鬟小厮惯是个滑头,最会捧高踩低。众人心知这夫人不管家,手里没有油水,自是不会上门来清理了。 陆良玉掀开门帘入了内,便是见母亲正倚在窗前,依旧是捧着本书,见她进来,是头都不抬一下。 陆良玉过去,将那大开的窗子关了一半。母亲身子骨弱,是不应该这么大吹风的。 只是母亲一向性子又倔,自是不能多说两句。 半晌,陆夫人才是搁下书来,看向陆良玉手中的药,眉头是微微一皱。 陆良玉这才是捧上了药,细心服侍母亲吃了。 “那罗家竟是一直没有动静?”陆夫人喝了小半碗,便抿着嘴摇摇头。陆良玉立马是接过了碗,递上了手帕。 “年关刚过,估计是还没有预备。”陆良玉只随口搪塞道。 这罗家,便是她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她的未婚夫罗云光父亲是个武将,早些年同自己的父亲同一个地方为官。 那时便是定下了两家的亲事,也算是指腹为婚。后来那罗云光的父亲步步高升,直至坐上了正四品都司的官位。 而陆良玉的父亲陆世仁,却是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前些年,才是堪堪得了一个正六品的奉直大夫。不过是个散官,在京中这官员如云的地界,更是不值一提。 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个缘故,罗家便是一直拖着不谈论婚事。一直是拖到了陆良玉十九岁的“高龄”,依旧是不见罗家的人来提亲。 毕竟,京中女子早婚,多数都是十五岁方及笄就成婚,像她这般拖到十九岁的,实在是罕见。 也难怪母亲一贯是不理外事,却也主动提起此事。 “终究是要提上日程的,倒是成了心病。”陆夫人说了这一句后,照例是要上床去歇息了。 这药大抵是有安静凝神的效果,陆良玉服侍母亲歇息后,放下了内室的帘子,这才是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 方才那彩蝶便是一直守在一旁,她最是惧怕陆夫人,跟那老鼠见了猫一般。这才是跟了上来。接着是道:“我看夫人今日似乎精神好了几分。” 陆良玉嗯了一声,明显是魂不守舍,对于彩蝶的宽心话,只当作没听见。 彩蝶是个多话的,一路在唠唠叨叨些什么,快到房门时,陆良玉突然是开口问道:“罗公子的事,你尚未回绝?” 彩蝶眼神一亮,立马是道:“还没有,方才熬药多耽误了些时候。”她是真心为小姐好,只希望小姐能多多跟那罗公子接触接触。 “拿来。”陆良玉伸手,接过那小纸条,是入了房内。 屋内,陆良玉细细地看着纸条上的几行小字,是罗云光的笔迹。她在拜年帖子上看到过。 他是宫中禁卫军的小头目,武人一个,正是年轻有为的时候,笔迹便是这般肆意大气。 说来,她同这罗云光交往不多,毕竟时下风化虽有变,但男女大防,依旧是得遵守。 只是,她也确实想知道知道,罗家对于这桩婚姻,究竟是什么想法。一直拖着毕竟也不是个办法。 丫鬟流月恰好是进了屋子。陆良玉也没有避着她。 流月同彩蝶都是同她一并长大的丫鬟,可以说是情同姐妹。彩蝶年纪小,做事跳脱。流月却是同她一般的年纪,做事稳重,她更信任流月一些。 “小姐是决定要去了?”那流月拿起纸条看了看,仔细收了起来。 “姑且是去看看。”陆良玉回答道。心下定了主意,是成还是退婚,总是要罗家一个说法。 …… 是夜,陆家人吃过了晚饭,陆良玉便是在流月的陪同下,往那后花园走去。 毕竟是自家的地界,陆良玉心中还是放心一些。 “一会小姐还是自己过去的好,流月便候在那小路口候着。”流月叮嘱道,还特地是塞给了她一盒香粉。 “小姐,多打扮打扮。” 陆良玉不疑有他,捏住了香粉盒。这般私会,自是于礼不合,还是要派个信任的人把风的好。 她缓缓往那纸条上约定的地点走去,罗云光约她戌时一刻相见,如此算来,怕是要到时辰了。 这晚无月无星,只隐隐能看到点路。陆良玉方停在那假山旁,便是听得有人似乎是过来了。 那人身形高大,乍一看,便是那罗云光。只是,那人越走越近,陆良玉却是隐隐嗅到他身上一股鱼腥味。 罗云光好歹是禁卫军的人,也算是大家公子,虽则是武人,却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又怎么身上有这般味道? 陆良玉几乎是在瞬间,便是意识到了今夜的这般私会有诈,立马是转头就跑。 第二章 墙头 陆良玉这边一动身,那头的男子立马也跑了起来,直冲她而来。 陆良玉心吓得是砰砰直跳,暗夜之中,只剩了自己的喘气声。 此处假山颇多,地势崎岖不平,来时的路已是被堵住。 陆良玉看不清路,随意乱蹿,不过跑了几步,竟是快要被逼到了院门的墙角处。 陆良玉眼看避无可避,稳住心神,回头是对着身后那人怒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擅闯陆府?” 那人追了上来,身上的鱼腥味更加地重,嬉皮笑脸地开口道:“大小姐,难道不是你约小的来私会的吗?” 陆良玉心下大叫不好,看来今夜竟是有人故意设计,妄图陷害与她。 明明,她之前细细比对过,那纸条上确实是罗云光的笔迹。就是不知,此事他有没有参与。 陆良玉警惕地盯着眼前之人,慢慢后退,开口劝道:“我不知指示你的人是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我告诉你,我能给你好几倍的钱。” 那人撇撇嘴,是走进一步,调笑道:“大小姐,你可别装阔绰了。府中谁人不知,你是个穷光蛋,堂堂大小姐,还得自己做绣娘去补贴家用。” 陆良玉便知此人必是那赵姨娘派来的了,毕竟,能对府内如此了解,必是府中的下人了。 府中她母亲多病,一贯是赵姨娘管家,人员调配也都是由她安排。 况且她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又如何能与人为敌? 谁能想到,赵姨娘竟是如此作践于她,妄图毁她清白。她实在是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招来如此灾祸。 当下是怒骂道:“你若是胆敢动我一下,我定是要你好看。” 那人更是逼进一步道:“大小姐,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明日我可就是这陆府的女婿了。” 说罢,那人跨进一步,竟是伸出手来,想要脱她的衣裳。 陆良玉退后一步,已是被逼到了墙角根下了。 此人定是厨房里的下人,力气大的很。陆良玉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又抓又挠,不过她一个大家闺秀,手无缚鸡之力,又如何能挣扎过一个壮年男子。 正僵持之际,只听得那墙头上,一人飞跃而入,却是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堪堪好砸到了那欲行不轨之人的身上。 那人不料天降巨物,被砸了个正着,晕死了过去。 陆良玉惊魂未定,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对着那方才是飞跃入内的男子道:“多谢……多谢阁下……” 话未说完,便是见那人腿上插着一把利箭,神色镇定地冲她摆了摆手。 陆良玉不明就里,上前去,方欲再言,便是见那人又指了指外头,冲她摆摆手,自是叫她快点离去。 陆良玉便是懂了,此人怕是躲避什么逃兵,才误闯府中。虽则救自己也是无心之举,但毕竟救命大恩,她自是不能丢下救命恩人,独自一人逃去。 陆良玉思忖瞬间,回头看看四周假山环绕,便是起身,对着那人道:“得罪了。” 说罢,是架起此人,便是往假山里去。假山多洞,若是躲了起来,一时半会怕是一般人也是找不见的。 陆良玉是个大家闺秀,力气不大,此人却是身形纤瘦,好似只剩了骨头,没有多少重量。 她如此辛辛苦苦地架着此人,不过是走了几步,实在是有些走不动了,便是将他搁了下来,靠在了洞穴岩壁上。 黑暗中,自是看不清那人的脸。陆良玉却是能感觉到,那人似乎不怎么领情,反倒是冷冷地盯了她几眼,这才是开口道:“你还是快些逃得好。” 陆良玉心下知晓此人是外冷心热,大抵是怕连累了自己。这才是低声道:“姑且是躲在这里,避一避便是了。” 那人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上头插着的箭深入骨髓。一股血腥味是弥漫洞穴,挥之不去。 陆良玉便知,这血腥味怕是一时半会是消散不了,引来敌人,是必然的。 那人大抵是看出了陆良玉的犹豫,只转头不再说话。反倒是有一股生死由命,静待死亡的淡定。 陆良玉却是摸到了袖中的那盒香粉,当下是掏了出来,打开盒子,毫不犹豫地将一整盒的香粉都洒在了那人腿的身侧。 顿时,洞穴之中,独属于姑娘家的脂粉味,一股香腻之气,是充斥着整个空间,甚至是溢了出去,很快便飘到了远处。 那血腥味,自是被盖了过去。 那人只轻轻皱了皱眉头,摇摇头,却没有多说。既是多了一个想死的,也好,黄泉路上,倒也不孤单。 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洞穴之中,只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见。 半晌,只听得有两人的脚步声缓缓而来,在暗夜之中,尤其明显,甚至,还能隐隐听到,那两人的刀摩擦腰间的声音。 两人自是没有丝毫犹豫,直奔香味而来。 那人眼神微动,看眼前的女子依旧不走,心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耳听着那两人越走越近,却是听得身侧的女子突然开口道:“罗云光,你明日还要去御前当差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女子清脆温婉的声音,在暗夜之中,显得是尤其响亮。 那人诧异地抬头看着这女子,只见她接着是开口道:“皇帝如此看重你们罗家,你却是只给我送一盒香粉,我就是扬了,也不会用的。” 洞穴外,那两人的脚步声是一顿,不再向前。 陆良玉随即是怒道:“不许你说话!你说话便是要狡辩。”在外人听来,好似真的是那幽会的小情侣之间,在斗嘴一般。 陆良玉话说的是一句不停,这单簧戏一个人唱,却是不容易。 心下是紧张不已,手心都是汗。不知自己这般,能否是骗得过外头的杀手。 毕竟,罗云光是皇帝身边的人,不管是什么来历的人,都是要卖皇帝几分面子的。 真的杀了他,怕是此事不好交代。 “就这样不要说话,凑近一些,抱抱我好不好。”陆良玉接着是道。 为了是让外头的人信服,陆良玉随即是起身,往前几步,好似真的是要抱住那人一般。 外头的人明显是在商量该如何,一时打不定主意。毕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人往这里来了。 外头的人不走,陆良玉却是离那人越来越近,甚至是能看到那人的眸子,好一双俊美的眼睛,在暗夜之中,也能看出一双凤眼,顾盼生辉。 第三章 好戏(一) 陆良玉靠近了那人,心下静待着外头两人能够撤退。 洞**外,两行人好似在僵持一般。正在陆良玉以为事情要槽之际,只听得外头,有熟悉的声音在喊:“小姐,小姐你可在?”话语中,隐隐带着几分试探。 “是流月。”陆良玉激动地道。 外头的两人听到有人声,立马是转身离开。 陆良玉这才是起身,远离了那人,道了声:“得罪了。”随即是道:“我先出去看看。” 一出去,陆良玉便是知道,何以那杀手会离开。 外头灯火通明,一大群人手中提着灯,正诧异地看着她。当然诧异的人中,不包括那得意的陆良荷,还有那故作惊讶的赵姨娘。站在中间的,自是她的父亲——陆世仁。 “小姐,老爷他们突然来了。”那流月突然是跪倒在地,低着头,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 “陆良玉,你好大的胆子!”那陆良荷得意地怒斥道,她小陆良玉四岁,还是庶女,一贯是被陆良玉压着,今日终于是得意扬眉吐气。 陆良玉便知道,这出好戏,终于是开场了。 那小厮方被人弄醒,见到眼前之人,是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口中直称:“老爷,您千万别怪罪小姐,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住嘴!”陆世仁耳听着那小厮叫嚷,已经是暴怒。“来人,将这小厮给我压下去,乱棍打死。” 那小厮哪里猜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一时吓得是忘记说话。 一侧的赵姨娘立马是拦住生气的陆世仁道:“老爷这是作甚,怎能听这小厮胡言乱语便下了定夺?” 此话一出,就连陆良玉都不禁是感到奇怪,赵姨娘竟是有为她说话的一日?这怎么可能,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不会安好心。 那赵姨娘接着是道:“老爷,这般在外头成何体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果然听到此话,陆世仁大手一挥,对着身侧之人道:“将人给我压到大厅去。” 说罢,是回头对着众人厉声道:“今日之事,若是让老爷我听到一点风言风语,仔细你们的脑袋。” 众人皆低头称是,随即四散而去。 陆世仁袖子一挥,走在了前头,却是看都没有看陆良玉一眼。 陆良玉心下知晓,今夜有人是要置自己于死地,能否活命,就看自己的一番造化了。 …… “老爷,您先喝口茶消消气。”那赵姨娘端了杯茶递给了陆世仁。 陆世仁接过茶杯,却是不喝,反倒是皱眉冲着站在厅内的陆良玉摔了过去。 多亏陆良玉自进屋以来,便一直聚精会神盯着赵姨娘,对自己的父亲又十分了解,一个不算刻意的闪身,茶杯坠地,杯身四溅,里面的热水是溅到了陆良玉的裙摆上。 “你这小贱人,居然还躲,还不快快跪下给爹爹请罪。”那陆良荷是口不择言,痛斥道。 “我陆良玉清清白白,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要认?”陆良玉知晓今晚定会是有很多她难以预料的情况,但她要在一开始,就将自己的态度摆正。 “我知晓父亲此刻在气头上,怕是听不进女儿的解释。不过父亲也算是养了女儿十九年,不妨是想一想,我陆良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到此处,陆良玉便是见自己的父亲眉头微展,看来是听进去了一些。 随即是乘胜追击道:“这等下人,就是给我陆良玉提鞋都不配。”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立马是在一旁补充道:“是呀,大小姐是何等尊贵的人,又怎会是那种暗中同小厮幽会的人,那样的地方,那个时辰,一般人也是不会去的。” 这番话一出口,那陆世仁立马是明白过来,厉声问道:“你好好说说,你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陆良玉便知这是个好时机,随即是道:“话说出来不怕父亲笑话,那罗家公子约我前去谈婚事,哪曾想这小厮突然冒出来,欲图不轨。” 那赵姨娘立马是笑眯眯地道:“这什么话都由着大小姐一张嘴来说,那罗公子不好好待在家里,怎么会出现在我们陆府?” “流月,将今日收到的字条呈给父亲大人。”陆良玉知晓,这关键的物证非常重要,至少能够证明,她不是同这小厮幽会。 虽则同罗云光私会的事情也是于礼不合,但毕竟两人是有婚约的,也算是情有可原。 岂料,那流月听了陆良玉的话,却是吞吞吐吐,不敢作声。 “流月!”陆良玉今晚遇此陷阱,需要应付之处颇多,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也没有时间来得及想通。 那流月一听到陆良玉的怒斥,立马是跪倒在地,连声道:“小姐,你在说什么字条,流月实在是不知道呀。” 那赵姨娘才是得意地道:“你这丫头还是太实诚了点。”言外之意,就是陆良玉其实是逼得她撒谎串供。 陆良玉这才是意识到,原来这流月不知何时,早已是被赵姨娘收买。她与流月从小一并长大,说句情同姐妹也不过分。 彩蝶年纪小,人又跳脱,她有事都是同流月商量,岂料,今日竟是被这流月反插一刀。 “我自认待你不薄,你竟是背主求荣,也算是我瞎了眼。”陆良玉当下是盯着那流月道。 那流月不敢看她,只低头道:“小姐说的什么字条,流月确实不曾见过。” “我的好姐姐,你还有什么话说?”陆良荷简直是想要放声大笑,这陆良玉一向高傲,竟也有今日。 “老爷,小姐今日确实是同我约会,我这里还有小姐所赠的手帕,请老爷明鉴。”那小厮见赵姨娘给他使了个眼色,立马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白布手帕,上头绣着几朵不知名的小花。 这小厮一看就是个大老粗,哪里用得了这等白布手帕,一看就是私相授受来的。 那赵姨娘手下的丫鬟秀珠立马是接过手帕递给了自家主子。赵姨娘拿到手帕,装模作样地看了几眼,道:“这等好的手艺,确实是大小姐的手笔。” “你这贱种,还有什么话好说?”陆世仁气得是大拍桌子,通骂道。 话音未落,便听得门外一人冷哼一声道:“就凭一个卖主的丫鬟同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下人,就可以凭空污蔑人了?” 第四章 好戏(二) 陆良玉听到屋外人的声音,心下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色。 来人正是陆良玉的母亲,也是这陆家的正房夫人。 只是陆良玉对于自己的母亲是再清楚不过,母亲性子孤傲,却又不谙世事。她恐怕,今晚这个局,针对的不仅仅是她自己。 陆良玉的母亲一进屋,只见那赵姨娘立马是殷切地上前问候道:“姐姐可算是来了。” 话说着热情,脸上也是带着笑意,但仔细看,眼里却是有几分不耐烦与疑惑。究竟是谁,在通风报信? 陆夫人听得那赵姨娘的问候,却是冷哼一声,她一个妾室,商户出身,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竟是过来攀身份,叫什么姐姐。 果不其然,这声冷哼出了问题,那陆世仁气得是大骂:“没教养的东西,难怪是能教出这样的女儿。” “陆世仁,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难不成,女儿竟是我一个人能生出来不成?”陆夫人自是被这番指责激怒了,全然是忘记了自己此行目的,同那陆世仁争执了起来。 陆良玉观母亲脸涨得通红,心下暗道不好。生怕母亲口不择言,给本就困难的形势雪上加霜。 府中老爷和夫人吵架,旁人自是不敢上前劝阻,就在陆良玉以为事情要变得更糟之际,门外响起了熟悉的拐杖声。 拐杖声一下一下,杵在青石板上,在暗夜之中,听起来格外响亮,不知是谁,竟是前去通报了陆老太太。 陆良玉见状,是上前去照常打算扶老太太一把,却是被那陆良荷给抢了先。“祖母,哪阵风把您老都给请来了?” 陆老太太年近六旬,是头发花白,腰背佝偻,腿脚不甚利索,出行必须有人搀扶着。 这人一贯是陆良玉,今日却是给陆良荷得了空子。 见陆良荷嘴甜上前搭话,也不拒绝,却也不回话,只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大厅中间的正位上。 陆良玉只觉老太太路过自己身侧之际,似乎是瞥了自己一眼。她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自是不怵的。当下是将身子挺得更直了。 陆老太太的到来,自是打破了方才的争执,饶是陆良玉的母亲再任性,也是不敢多说一句。 场面一时冷了下来,老太太坐正了身子,这才是发话道:“大晚上的,倒是一个个长本事了,生怕旁人听不到。” 陆世仁只觉脸皮发热,不敢回话。 倒是那陆良荷好不容易是抓住了自己这个嫡姐的把柄,又岂能善罢甘休,当下是故作惊异道:“祖母不知,可是出了天大的丑事。” 那陆老太太“喔”了一声,陆良荷便好似是得到了许可一般,将这晚发生的事细细数来,说到最后,还来了句:“同为闺秀,姐姐做出这般事,实在是让良荷难堪。” 那陆老太太冷哼一句道:“你既是知道难堪,还不快快回去,这等事情,哪里能让未出阁的女儿家在场,更勿论是空嚼舌根?” 此话一出,陆良荷顿时傻了眼,这出大戏才刚刚开场,她还没看到陆良玉吃瘪呢,怎么忍心就立马离开,当下是闭嘴躲在母亲身后,不敢再说什么。 陆老太太既是了解了情况,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下是下了定论道:“良玉还有婚约在身,此事不能闹大,将这小厮逐了出去,且不可让他胡说八道,平白毁了我们陆家女子的声誉。” 话音刚落,便听得那赵姨娘忙道:“这可怎么行?” 陆老太太面色一沉,将手中那柄硕大粗壮的拐杖重重地锤了捶地,也不看向赵姨娘,只道:“这陆家,竟是没有我老太婆说话的地方?”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面上讪讪,只得闭了嘴,却是回头冲着那小厮使眼色,毕竟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布的局,若是伤不到陆良玉半分,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那小厮是个机灵的,见老太太似乎要起身,立马是跪倒在地磕头道:“老太太明鉴,小的同大小姐确实是早有相识,小的……小的……” 这几句话,却是说的吞吞吐吐,明显是要引人遐想。 “你当如何?”见大厅内无人说话,陆良荷又忍不住跳出来问道。 “小的同大小姐,早有肌肤之亲。”那小厮故作迟疑地说了出来,全然不顾这番话对场上众人的冲击。 此话一出,陆良玉未及开口,便是见母亲急急起身,是伸出一脚踹向那地上的小厮。“你休要信口雌黄,污蔑我女儿清誉。” 陆夫人这几句话,说的是怒急了。 那小厮也不挡不避,生生受了她一脚,转而是得意道:“夫人,小的怎么敢胡说,那大小姐身上,左肩处可是有一颗米粒大的黑痣,不知小的说的对与不对?” 此话一出,陆良玉便是见母亲脸色煞白地看向自己,眼神之中,似乎是在求自己一个认证,又似乎是在隐隐回忆,究竟女儿肩膀处,有没有这样一颗黑痣。 “来人,带大小姐……”一侧的陆世仁听罢,立马是要想要人前去检测。 “不必了。”陆良玉摆手开口拒绝道。“本是女儿家的私密事,我左肩膀处确实有一粒黑痣。” 此话一出,只见那陆夫人身影一晃,差点是没站稳。陆良荷更是面带喜色,只那赵姨娘见多识广,面色沉重,等待着陆良玉的后话。 “祖母同爹爹也看到了,良玉糊涂,是被贴身丫鬟出卖,不管是什么手帕也好,身上的痣也罢,更私密的事情,怕是贴身丫鬟均是知道的。” 陆良玉说此话,自是痛定思痛。流月临阵反叛,陆良荷是不懂的,但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人精,不可能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良玉恐这下人再说出什么污浊之语,平白辱没了众人的耳。这奸人意图玷污良玉清白,幸得父亲大人来得及时。不若,老太太做主,找个有经验的嬷嬷,验一验,良玉是否是完璧之身,方能堵得住悠悠众口。” 此番老太太既是出马,自是要以陆家大局为重,只需陆良玉清白未失,同罗家的婚约尚且作数。老太太便是会保下自己,正是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陆良玉才敢如此提议。 此话一出,陆老太太才是眉头微展,看向了陆世仁,道:“家宅不宁,你这做父亲的,应当是护着女儿才是。” 陆世仁脸色有些难看,老太太的话,自是信了陆良玉,怪罪他处理不好内宅之事了。 对着自己的母亲,也不好发作,只得欠身道:“谨听母亲教诲。”随即是对着自己身侧人低声道:“压下去。”至于后面的话,他没有细说,但身侧之人跟他多年,自是懂得。 那小厮不及防备,被蒙住了脑袋,才是拼命挣扎起来,口中囔囔,似乎要说些什么。 “快,堵住他的嘴,免得他胡言乱语。”赵姨娘突然是开口道。 此话一出,惹得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看了她一眼,赵姨娘突然是意识到什么,连忙找补道:“别平白污了大家的耳。” 第五章 祠堂 陆老太太也不在意那赵姨娘的这番辩解,既是小厮的问题解决了,陆良玉又安然无恙,陆家声誉没有受损,对陆老太太来说,就不是什么大事。 当下是干咳一声,一侧的赵姨娘是个机灵的,立马是递了桌上的茶上前。 陆老太太只不接茶杯,任由着那赵姨娘端着茶杯,反倒是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地上的流月道:“这丫鬟我看也年纪大了,留不住了,你是个管事的,怎么处置你看着。” 那流月好似早就预料到一般,只低着头闷闷地道:“谨听老太太处置。” 那赵姨娘应了一声,却是见那陆老太依旧没有接茶杯的打算,只得继续端着。 “兰娟你既是这几日闲着,就过来给我老太婆搭把手。” 这兰娟便是赵姨娘未出阁时的闺名,老太太如此说,自是认定此事是赵姨娘捣的鬼,至少有她在其中搅乱。 “是。”赵姨娘不敢反驳,只得脸上堆笑应道:“能伺候老太太,是兰娟的福分。”面上自是没有露出半点对这处罚的不满来。” 老太太这才是满意地接过她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对着身侧还在吃气的陆夫人道。 “至于柳琴,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争执。”这话便是在提点陆良玉的母亲了。“有点空,多学学府上的事了。” 陆老太太既是发话了,自是想着让陆良玉的母亲能够学着管管家,好歹是让府中众人不敢看不起。 赵姨娘被她叫道身侧提点,府中自是少了管事的人。对于陆夫人是个好机会。 岂料,那李柳琴听了,却是眉头一皱,道:“什么繁琐杂事,母亲是知道的,我最不爱这些了。”这话自是在推脱了。 一侧的赵姨娘立马是插话道:“夫人身子骨不好,不好操劳,还是兰娟代劳的好。” 陆老太太无奈地是摇了摇头,这个儿媳妇,怎么说,真是烂泥糊不上墙,扶持都扶持不起来。 明明各家各户均是正房太太管家,她倒好,仗着身子不适,就当了甩手掌柜,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全是赵姨娘在操持。 她倒是清闲了,日日捧着本书只管读来读去,是两耳不闻窗外事。陆老太太抬头看了看陆良玉,初春时候,穿着一身不合时的旧扑扑的衣裳,姑娘家长得大了些,袖子处,手腕都漏出了小半截。 这做娘的,眼里却哪里有这个女儿? 罢了罢了,想到此处,陆老太太这才是搁下茶杯,对着陆良玉道:“良玉,今晚你去祠堂里头跪着吧。” 陆良玉自是不敢反驳,能有今日这个结果,已经是比她预想的要上许多了,当下是低头称是。 “你可知,你哪里做错了?”陆老太太有心是想要提点陆良玉两句,当下是问道。 陆良玉一愣,随即是摇摇头,她只知,自己一向谨小慎微,低调做人,实在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这赵姨娘,招来如此灾祸。 若是今日被那贼人得逞,怕是此事便不会如此轻易收场了。想到此处,陆良玉心念一动。 “既是想不通,那就好好跪着。”陆老太太丢下这句话,便是由着儿子陆世仁扶着,往住处去了。 那陆夫人见事情解决了,当下也不多留,只道:“祠堂夜深,你多多保重。”说罢便是脚下生烟,也离开了大厅。 陆良玉回头看了眼依旧是跪在地上的流月,当下是转身出了房门。 陆良荷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当下是愤愤不平道:“母亲,难不成,就这样放过她了不成?也太便宜这个小贱人了吧。” 赵姨娘也不在意,只退回到了座位上,坐在了方才陆老太太的位置上,指节敲着桌子,望着陆良玉远去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母亲。”陆良荷不满地又唤了一句,那赵姨娘才是回过神来,悠悠地道:“你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陆良荷才是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指了指地上的流月道:“她待如何?” 流月听了此话,是猛地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着赵姨娘。只听得那赵姨娘笑道:“不着急的。” …… 陆家祠堂所占的位置其实不大,毕竟在京中这寸土寸金的地方,陆世仁区区一个六品散官,能够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安置下一家老小本就不是件易事。 多亏了那赵姨娘的哥哥,是个做绸缎生意的商户,逢年过节贴补陆家,才换来陆家衣食无忧的日子。 也难怪就连陆良玉的父亲,均是要敬赵姨娘三分。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陆良玉就算跪在祠堂里,心下也是没有丝毫的怨气。 月明星稀,祠堂里点着昏暗的油灯,只两张桌子的长度,狭窄的只能供一人跪拜。上头供奉的正是陆家已经故去的老太爷,还有几个稀稀疏疏的牌位。 祠堂灯暗,陆良玉也看不清,所幸也不在意。 此刻,陆良玉便是跪在那祠堂地上的蒲团上,蒲团不知为何,染上了地板的习气,变得硬邦邦的,跪了不大一会,便觉膝盖硌的疼。 夜晚一阵清风吹过,陆良玉好像被击中一般,平白是抖了抖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外头打更的人刚刚走过,刚刚到子时,往日陆良玉应该是困了,眼下,她却是心中揣着事,精神得很。 “小姐~”外头传来猫咪大小的一声呼唤。陆良玉扭头一看,正是那白日后一直没露脸的彩蝶。 “呜呜,小姐辛苦了。”彩蝶是拿了一大堆东西过来,有给陆良玉挡寒的大披风,还拿了几件旧棉衣服拿来做跪垫。 “这样终究是舒服些。”彩蝶边是细细整理,边是道。 半晌,更是从怀中掏出一块素白的手帕,里头裹着几块糕点。“小姐且垫垫肚子。” 陆良玉知道彩蝶一贯是个小馋猫,只摇摇头问道:“今日母亲同老太太,是你请来的?” 彩蝶当下是低下头道:“是我。今日是我连累了小姐。”若不是她执意劝小姐去见那罗公子,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也不会让小姐大半夜的被罚跪祠堂。 “与你无关,是我大意了。”陆良玉摇摇头,她心知,既是赵姨娘给她挖坑,她心中大意,总是会有中招的一日。 “对了,待会天快亮时,你前去方才发现我的地方,沿着外头的假山,偷偷去看看,里头还有人在不?”陆良玉心下一直惦记的却是此事。 那男子虽非无意,救了自己却是属实。就是不知,他还在不在陆府之中。 第六章 退婚 彩蝶听了自己小姐的一番话,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你…该不会……”后边的话,彩蝶只觉得自己不敢再说下去,难不成,小姐竟是真的背着自己在偷人? “你个小脑袋瓜在瞎想些什么。”陆良玉有些哭笑不得。虽则夜深无人,但她还是压低声音道:“你当今晚我是如何脱身的。” 那彩蝶是个机灵的,立马是懂了,当下是点头道:“我待会就去,这可是小姐的救命恩人,怠慢不得。” “罢了,等快天亮了再去。你且去歇息一会。”陆良玉摇摇头道。 “彩蝶哪都不去,我就在这里陪着小姐。”彩蝶边说着,是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厚棉袄,挤在了祠堂里头。 陆良玉见劝她不得,只得是由着她的性子,自己闭上了眼,心下暗暗思忖,今晚自己的确是大意了,让人钻了空子,老太太大抵也是为了提示自己这点。 “小姐~”一侧的彩蝶却闭不上眼,又小声道。 “何事?”陆良玉语气变得柔和一些。她在彩蝶面前一贯严肃,因着彩蝶年纪尚小,性子跳脱,自觉应该多加管教。 谁料,那做事谨慎的,却是闷不吭声给自己背后一刀,这性子不稳的,倒是能深夜陪着自己在这祠堂静坐。 正所谓,画人画骨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实在难测。 “流月姐姐那般,小姐必然是伤心了。”彩蝶揣摩着陆良玉的心意,小声地提示道。 猛地提起这个名字,陆良玉只觉胸口一痛,脑中无数的画面一闪而过,随即是陷入了回忆。 流月当真是同她一并长大,从她记事起,便是有这样一个丫头跟在她后头,扎着双髻。 那时也才五六岁,流月便比一般的丫鬟看起来要稳重些,因而陆老太太才留她下来。 陆家是前几年随着陆世仁升为京官,才得以搬迁到京中来的,老家在蜀地泸州。 母亲是那番不理世事的模样,彩蝶是到了京中才另选的丫头,可以说,流月才是陆良玉在多数时候商量事情的对象。 “小姐~”彩蝶小声提醒道,“小姐可知,流月为何会背叛小姐?” 陆良玉摇摇头,这件事她没来得及细想,却也一时没有什么头绪。她自认对流月亲昵有加,不曾有半分亏待。 “流月姐姐今年二十岁了。”彩蝶只轻轻地提醒道。 陆良玉这才是恍然大悟,是了,流月还大她一岁。 丫鬟到了这个年纪,早已是嫁人的嫁人,亦或者是另谋出路,有几分歪心思的,也想着做个姨太太,那另有志气的,当个管事娘子总是要的。 而流月却是守着她,一般白白耗着,等着那不知什么时候才来的罗家提亲。 流月隶属奴籍,卖身契还在赵姨娘手中捏着,也难怪她会另投明主了。 “小姐知道了便是,莫要再伤心了。”彩蝶笨拙地安慰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过总是要的。”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陆良玉平白觉得心中轻了一些,只微笑道:“不过日子总是我们自己过的,向前看吧。” 心下却是暗暗发誓,待到出嫁,彩蝶的卖身契,却是不能再留在赵姨娘手中。 彩蝶年纪尚小,见小姐面带笑容,立马是如释重负,打了个哈欠道:“是的呀,小姐,我们一起向前看。” 两人随意拉扯了两句,彩蝶便眼皮子打架,沉沉睡去。 陆良玉跪在那蒲团上,一会是想起那赵姨娘的诡计,一会又想起了那陆老太太的问题,自己究竟是错在了哪里? 一会是记挂着那假山里的男子。那人莫非是什么江湖侠客,要不然怎会腿上中了一箭,却是一声不吭?看着却也不像。 那般漂亮的丹凤眼,怕是女子也自愧不如。不曾听说,京中还有这般的公子。 陆良玉这一晚均是在胡思乱想,始终是在半睡半醒之间。 不知是过了多久,耳听着院墙外头,接近郊外的地方,不知是谁家的鸡叫声是远远传来,听得有几分缥缈与不真切。 陆良玉却是募地想到,那外头两个追杀的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念及此。陆良玉才是猛地睁开了眼,只见外头窗户上,透着那白中泛黄的纸,隐隐可见外头天际有一抹鱼肚白色。 身侧的彩蝶正睡得死沉,陆良玉心下记挂着昨晚的男子,当下是毫不犹豫地伸手推了推彩蝶,彩蝶一动不动。 陆良玉三番四次推她,彩蝶才是有了意识,睡眼惺忪地睁开眼来,打了个哈欠问道:“小姐怎么了?” “昨晚我交代你的事情,眼下快去。”陆良玉低声道。 彩蝶眼珠子一转,自是记了起来,立马是跳了起来,道:“小姐稍等,我现在就去。” 彩蝶这一去,便是直到太阳出来,均是没有回来复命。 眼下陆家人已经醒来,陆良玉自是不可能在这个关键时候起身。陆老太太既是叫她跪一夜,没有老太太的允许,她是不可能擅自起身的。 莫不是,彩蝶出了什么意外?那男子挟持了彩蝶?陆良玉一时免不了胡思乱想。 直到陆家人陆陆续续开始洒扫庭院,彩蝶才是一脸无奈地回来了。“小姐,老太太准许回房歇息了。” 彩蝶边说着,边是往起扶自家小姐,被陆良玉按住了胳膊。 “不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陆良玉急切地盯着彩蝶,随即是低声道:“那人?” “小姐,早不见了,我找遍了附近的假山洞,别说人,连根头发丝都没看见。”彩蝶摇摇头道。 “本来老太太通知我叫小姐回去歇息,谁知被那二小姐听到了,硬是拉着我让我帮她找什么珠花。我好说歹说,磨了好一阵子功夫才能回来。” 陆良玉心下一松,不管是如何,此人不在陆府,大概率是平安逃走了。 至于陆良荷耍得这点小把戏,她自是不会放在心里。 那彩蝶立马是扶着小姐回了房间。 跪了一晚上,陆良玉的膝盖已经是没了知觉。 “小姐莫急,我去药房找些药膏来。”房内只彩蝶一个丫鬟,她却是好似一夜之间成熟了一般,考虑问题也开始周全了。 陆良玉方才是眯了会眼,便听得外头似乎热闹得很,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便见那彩蝶从外头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 “何事?”陆良玉坐直了身子问道。 “小姐,是罗家人,来退婚了。”彩蝶说着,话语间已经是带了几分哭腔。 第七章 自尽 陆良玉便知,此事果然是还有后续的,也难怪昨日那赵姨娘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她。 看来此事的谋划,同那罗云光,确实是有关系。赵姨娘真正的主意,是要打在她的婚事上呀。 “小姐,这可怎么办?”彩蝶毕竟是一个小姑娘,遇上这事,急得简直是要哭出声来了。 “莫急,扶我起来,我前去看看。”陆良玉心下却是比之平日更加冷静,她心知眼下自己没有什么靠得上的人,唯一能靠的,就只有自己了。 彩蝶忙是上前来扶自家小姐,陆良玉昨晚跪了一宿,这膝盖处弯得是直不起来,走路只得踉踉跄跄的。 方才是挪了几步出了门,便是见迎面跑过来了一个丫鬟,是母亲身侧的绿枝姑姑。 陆良玉赶紧拦住绿枝,便听得绿枝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夫人听到罗家来退婚,晕过去了。” “那你快去外头请大夫,母亲那边我去照看。”陆良玉连忙是催着绿枝前去。 绿枝方才要走,陆良玉却又拦住了她,塞了一锭银子给她。“姑姑劳烦请好一点的大夫来。” 彩蝶见绿枝走远,心下知晓,那锭银子怕是小姐最后的私房钱了。这是小姐花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眼睛都绣花了才赚到的。心下不由得一阵难过。 两人步子是越走越快,陆良玉心知眼下陆家人估计都在商讨着她退婚的事情,母亲那边无人照看, 随即是忍着疼痛,强行崩直了膝盖,快步往母亲房去了。 待到进了屋子,便见那陆夫人是躺在床上,有进气没出气。彩蝶一下忍不住是又要哭了。 “莫哭,夫人应该只是晕过去了,你去烧些茶水。”陆良玉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母亲,细心地给她掖好了被子,静待医者到来。 她心知母亲虽则不理外事,但心下还是记挂着自己的。母亲这个人,性子急得很,怕是一时之间很难顺过气来。 是了,陆家其他人也好,母亲也罢,均是认为她能攀上这罗家的婚事,是天大的好事。 可惜等来等去,从她及笄开始,一直等到十九岁年关已过,等来的,却是罗家的退婚。 不大一会的功夫,绿枝很快是带着一个须发洁白的大夫回来了,那大夫正细细查看陆良玉的母亲,便见门外又进来了一人,正是那赵姨娘身侧的秀珠。 那秀珠只轻轻瞥了一眼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陆夫人,随即是对着陆良玉阴阳怪气地道:“大小姐,忙着呢。外头老太太同老爷可等着您过去呢。” 陆良玉只当做没听见,回头观那大夫似乎面色凝重,当下是问道:“老人家,我母亲可安好?” 那大夫摆摆手冲她道:“没事,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扎两针就好了。” 陆良玉这才是放下心来,当下是拱手道:“有劳大夫了。” 回头是叮嘱彩蝶道:“你留在此处,夫人有什么事情,既是来找我。”见彩蝶两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这才是摸了摸她的头。 “大小姐,走吧。”那秀珠神色间对此地是嫌弃极了,催促道。 陆良玉心知此去必是多般险阻,心下却是不怵的,反倒是仰首挺胸,悠悠地往外走去。 路上,那秀珠还待再催,回头对上陆良玉的眼睛,不知为何,竟是不敢再说话。 陆良玉这才是悠悠地跨入大厅,便是见那大厅内死气沉沉,陆老太太脸色晦暗,依旧坐在主位,脸色却是比昨日看起来,是差了不少。 陆世仁则是少见地在抽烟枪,那烟雾是一阵一阵,遮得是看不清他的脸色。赵姨娘依旧侯在一侧。 正中间的桌上,还放着一张暗红的信纸,应该就是那罗家同陆家的婚书。 陆良玉方才是左脚跨入那大厅,便听得那陆世仁重重地拿烟枪磕了磕桌子边怒道:“跪下。” 陆良玉这双腿已是跪了许久,心知眼下不是抬杠的时候,顺从地跪在了地上。 地板微凉,又触碰到了膝盖的旧伤,一时疼得是痛彻心扉,陆良玉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良玉呀,我们陆家待你不薄呀。”陆老太太是第一时间眉头一挑,叹了口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陆良玉只觉是有几分荒谬,这话说的,便是不把她当陆家人了。 “你可知,罗家方才来,是要退婚的。”陆老太太接着是哑着嗓子道。 陆良玉早就知晓此事,当下是仰着头道:“祖母待如何?” 此话一出,却好似触碰到了那陆世仁的逆鳞,当下是嚯的站起身来,怒道:“你还好意思问当如何?” 陆世仁拿着手中的烟枪指着跪在地上的陆良玉骂道:“罗家人说了,你这贱种私通下人的传闻已是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他罗家定是不会娶你这般失贞的女子。” 陆良玉便知,此事看来罗家是参与了,事情昨晚才刚刚发生,罗家一大早便是前来退婚,若说当中没鬼,又有谁信。 “罗家拖了我四年,如今终于是要找见个由头退婚,齐大非偶,既是要退婚,那良玉退便是了。” 陆良玉早知罗家是另有打算,虽则她已是十九岁的年纪,再嫁怕是难的,但婚,还是要退的。 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没想到陆良玉答应得如此痛快,随即是对视一眼。 陆世仁接着是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唤你母亲过来,在这婚书之上签字。”说罢,是将那婚书扔在了陆良玉身侧。 “母亲眼下未醒,良玉斗胆,自己签了便是。”陆良玉捡起那书信,打了开来,便是看到那早已是斑驳的信纸上,一行漂亮的黑色小篆,写着自己同罗云光订婚之事。 看那字迹,怕是陆世仁的笔迹。 身后的秀珠灵敏,立马是递了一支毛笔上来,陆良玉随即是签上了母亲的名讳。 秀珠接了过去,却是递给了一直站在一侧的赵姨娘。 “良玉,你是我自幼看着长大的。你可知,女子失贞,兹事体大。你终究,是要以陆家声誉为重。”那陆老太太却似乎并不满足,反倒是痛惜地对着陆良玉道。 陆良玉心下有些不解,便听得那陆世仁道:“我陆家祖祖辈辈都是书香门第,几辈子积累下来的声誉,可不能毁在你一个女子手里。” 随即便是见那秀珠懂事地端了个托盘上来。托盘上,有三尺白练,有锋利的匕首,还有一个小小的药罐,看来是早就准备好了。 陆良玉一看,便是懂了。 陆家人,这是要逼着自己自尽呀。 第八章 考验 陆家人陆陆续续地走了出去,赵姨娘是第一个出去的,步伐轻盈的,似乎有几分轻松。 陆世仁也很快走了出去,那只烟枪却是留在了大厅的桌子上。尚且在不时冒着烟。 陆老太太随即也是颤颤巍巍地走了出去,到了那陆良玉身侧,是微微一顿,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终究是背着手走了出去。 那托盘便是摆在了陆良玉的面前,陆良玉便知,陆家众人只需逼着她自尽,这样便可成全陆家的所谓名声。 陆良玉看着面前的托盘,却是笑了。 难不成,她乖乖自尽后,还能指望着众人提起她,会大拇指头竖起来,称赞她是一个贞洁烈女不成? 她死后,旁人只会将所有污蔑之词加之她身,说她品行不端,说她同那小厮私通,说她是羞愤而死,搞不好,还会有更难听的话说出来。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如此黑墨般的脏水泼她身上,她却是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质本洁来还洁去,对她而言,就算是外人误解,她却依旧是要活下去。 …… 远在那镇南侯府,房内的侍卫却是来来回回在焦急地踱步。“侯爷,您究竟是怎么想的?”那侍卫模样的精壮小子脸上简直是要拧巴起来了。 这人口中的侯爷却是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只抿嘴不言。若是陆良玉在此,必定会大吃一惊,此人正是昨晚同她一般躲在那陆家假山洞里的男子。 那侍卫却是有些忍不住了,忍不住开口道:“飞卓方才派人前去查探,那罗家的人前去退婚后,陆家人眼下正在逼着那女子自尽呢。” 那侯爷却是闭上了眼,只道:“既是如此,那便是她的命了。”说罢,是闭嘴不言。 那飞卓却是更加焦急,心下更加是不知这侯爷是如何想的。明明昨晚是他回来后,特意叮嘱他前去查探那名唤作陆良玉的女子下落。 他追随侯爷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对任何女子如此上心。好不容易是找到了,如今那女子被逼自尽在即,岂料侯爷却好似是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但侯爷一贯说话是一言九鼎,不容异议。既是他如此气定神闲,飞卓只能干着急了。 那府上的侯爷却是突然睁开了眼,昨晚那女子的行止,却好似牢牢地在他脑中生根了。 他在朝中多年,从未见过一个女子如她一般,整个人身上有着一股不容摧毁的力量,好似从那大地之中生出来的野草一般,柔弱却又无比强大。 这样的女子,会被逼自尽吗? 其实若是她死了,也不过是比自己早走几年罢了。自己这幅残病身子,还是不要祸害人的好。 救了她又如何,就算是娶了她又能如何?侯府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岂是一般女子能待下去的? 陆家的是,就当是个考验。若是她能活下来…… 飞卓本是满脸激动地等着自家侯爷发话,却是见那人又闭上了眼,当下是唉声叹气。 侯爷的心思,真非他们这些下属所能猜透。 …… 那陆家的人等了许久,见那大厅里是安静了许多,心下是有了猜测。 那秀珠是受了主子的命令,壮着胆子在外头等了许久,随即是低着头闭着眼,生怕是看到了陆良玉的死状。 那秀珠边是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边是嘴上不停地念叨“冤有头债有主,大小姐千万别来找我,求太上老君、王母娘娘保佑……” 门吱啦一声开了,秀珠睁眼一看,眼前那人正坐在地上,笑吟吟地盯着她看,哪里是那副刚死的惨状? “大小姐,你这……”秀珠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大小姐还活着,眼前的白练也好,药瓶也罢,均是安然无恙。 “怎么,你还想亲自来勒死我不成?”陆良玉挑了挑眉,有些不屑地问道。 那秀珠对上陆良玉的那双眼睛,似乎是有一种威严一般,让她不敢直视,只得低了头道:“秀珠不敢。” “你去向老太太、老爷他们复命吧,还有你的主子,就说我有话要说。”陆良玉刚好是缺个传话的,当下是对着这秀珠道。 旁人想要看她死得惨状,她偏偏是要活得漂漂亮亮。 那秀珠应了一声,飞快地出了大厅。 不知为何,在那大小姐面前,她只觉压抑得很,甚至让人不敢直视。这是连面对陆家老太太同老爷均是没有的感觉。 陆良玉只舒服地站了起来,她只觉自己的膝盖是好了许多。一夜未睡,免不了是有些困倦,但陆良玉知道,接下来才是场硬仗。 她必须全力以赴,不为别的,只为能活命。她就不信,若是她不想死,陆家难道还能找个人勒死自己不成? 陆良玉要等的人很快是到了,从陆家众人的脸上,陆良玉均是看出了几分诧异,是了,诧异她为何没有羞愧自尽,反而是好好地站在那里。 “良玉,你这是……”那陆老太太是个人精,立马是意识到了陆良玉的难搞之处,随即是叹息一口,自是打算打人情牌了。 “祖母,父亲,”陆良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心知眼下是自己要示弱的时候了。 “良玉在陆家十几载,还未是来得及孝敬长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良玉心下愧疚不已。” 陆良玉说到此处,是挤出了两滴眼泪。这几滴泪,倒也不是全然假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陆良玉更多的,是在感伤陆家众人对她如此残忍,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名声,要逼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尽。 “难为你有这份心了。”那陆老太太倒是有几分难过,一时是老泪纵横。“既是你知陆家的恩情,更是应该为陆家众人考虑呀。” 陆老太太接下来的话就让陆良玉听来十分扎心,她心知陆老太太心下怕是还记挂着远在老家的大伯家两个女儿,毕竟陆家一体,老太太怕是耽误了另外两个孙女的出嫁。 当下是心一横,咚咚咚连着磕了三个响头道: “良玉无能,让陆家蒙羞了。惟愿是前去庵院,日日礼佛烧香,念经给祖母同父亲祈福,惟愿祖母能长命百岁,父亲大人官运亨通,陆家家宅安宁。” 陆良玉说到此处,顿了顿,接着道:“若是不然,良玉就算是死,心下也是记挂着陆家,也是一桩遗憾。” 这招请求自去尼姑庵里暂避风头的主意,是陆良玉从说书人那里听来的,好用与否,她确实不知。 , 第九章 威胁 若是陆家真的能留她一条命,那她自是能好好安心礼佛,至于替他们祈祷与否,倒也不是关键。 但后面那几句话,可就不是什么好话了,而是赤裸裸的威胁。 若是陆家执意是要逼死长女,那她作为冤死的孤魂,必然是免不了要搞事情了。祝陆老太太长命百岁,便是在质问陆老太太了,做了这等亏心事,难不成还想长寿? 她必是要日日扰得陆老太太夜夜睡不安稳,那陆世仁官运止步于此,闹得陆家上下,鸡犬不宁。 彼时众人逢年过节均是前去寺庙拜佛烧香,对于鬼神之事也是半信半疑。 当下听到陆良玉如此逼迫,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变了脸色,一时竟是不知说些什么。 毕竟这陆良玉看着可不是个善茬,若是果真如她所说,怕是陆家也走到了尽头。 陆良玉心知自己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下是悄悄瞟了眼主位上的二人,见那两人均是脸上阴晴不定,明显是没有打定主意。 陆良玉正打算再加把火,便听得外头有人哭嚎着闯了过来,听声音,正是那陆良玉的母亲李柳琴。 “我的良玉,我的女儿。”那李柳琴好不容易是醒了过来,便是听得那陆家下人道,陆良玉竟是被逼自尽。 当下是不管不顾,一路跌跌撞撞,哭嚎着冲了过来。 她以为陆良玉已然断气,一时是哭得不能自己。她虽则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但良玉毕竟是她唯一的女儿,又如何能不在乎? 待到推开门来,见到那陆良玉安然无恙地跪在地上,一时竟是忘记了哭嚎。 那陆世仁见她披头散发,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下生厌,问道:“你来作甚?” 李柳琴这下是反应了过来,怒骂道:“陆世仁,你还是不是人?虎毒还不食子,你竟是逼得亲生女儿去死?” 陆良玉立马是拦住母亲道:“母亲切莫责怪爹爹,爹爹方才已经答应,让女儿前去庵院,暂避风头。” 李柳琴听了,却是半信半疑地看向陆世仁,问道:“真的?” 陆世仁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只得道:“骗你作甚。” 李柳琴听了,却是立马接话道:“那我也要去。” 陆良玉心下一急,心知母亲自是为了她好,但是母亲本就体弱多病,到了庵中,必然照顾不周,怕是病情加重。 况且,母亲留在陆府,待到过个一年半载,她打着思念母亲的由头,自是可以重归陆府。眼下二人均是出去,重回陆府,怕是遥遥无期了。 不待陆良玉开口,便听得外头一人走了进来,开口道:“夫人这般拳拳爱女之心,兰娟自愧不如呀。老太太、老爷,还是成全夫人的好。” 来人正是赵姨娘,她一直躲在外头偷听,一听到李柳琴自己跳出来要去外头的庵院。 当下是喜不自胜,本以为就算陆良玉死了,这陆夫人的位置却是难搞。 岂料,这次李柳琴自己主动请缨。现在世道不太平,两个弱女子,在去庵院的路上,出个什么岔子,亦或者是遇到什么劫道的贼人,怕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赵姨娘一时只觉心下痛快极了,面上却是不露声色。 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对视一眼,当下是道:“既是如此,那就先去庵院住一阵子,对外就说养病的好。” 那陆世仁立马接口道:“就回泸州便是了,路途遥远,还是早点回去收拾,今日午时前能出发的好,赶到天黑,路上也好有个能住的地方。” 赵姨娘抿嘴笑道:“还是老爷考虑的周到。” 几人的这番异常,却是引起了陆良玉的主意。若说答应他们母女二人去庵院便是了。何以会如此急切地赶着她走? 眼前太阳高升,离午时也就差不了几个时辰了。很明显,这几人背着她另有秘密。 想通了这层,陆良玉便是心下决定,就算是走,也是要能拖一日是一日,看看这陆家究竟是搞得什么鬼。 正所谓,穷三担、穷三担,穷人也有三担的家当。更何况陆良玉同陆夫人在陆家住了好多年,就算是再清贫,终究是有许多东西的。 既是前去庵院,丫鬟自是不能多带。那绿枝是母亲自幼的陪嫁丫鬟,也是母亲用惯了的、而彩蝶却是陆家买来的,陆良玉自是没有资格带走。 眼看着一侧的彩蝶是泣涕涟涟,眼睛鼻子都哭红了。当下是对着那彩蝶道:“待我走后,你最好是自请去伺候老太太。” 彩蝶哭着应了,眼泪便是扑簌簌地掉落下来,张口便是哭腔道:“小姐,彩蝶想同你一起走。” 陆良玉却是心知不可能,只得是搭着彩蝶的肩膀,安慰道:“你有这份心,我便是知晓了。你放心,将来有一日,你家小姐发迹了,定是会回来要了你的卖身契,还有给你嫁个好人家,看你美美的出嫁。” 这般话,说得彩蝶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边哭边笑道:“小姐取笑彩蝶了,不过彩蝶会一直等着小姐。” “嗯,一定。”陆良玉笑眯眯地道。心下却不是滋味,她自己尚且是自身难保,这般一出了陆家,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模样,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眼下,在小自己几岁的彩蝶面前,她却是不能露了怯。 “不过,眼下,小姐有两件事要你去做,你附耳过来。”陆良玉对着彩蝶低声道。 彩蝶听了,是连连点头,听罢,是擦了擦眼泪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办好。” 陆良玉磨磨蹭蹭,终于是在午饭过后,是收拾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准备离开陆家了。 那秀珠大抵是赵姨娘派来的,连连催促道:“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二位快点出发吧。” 陆良玉指了指那些包裹道:“可是这些,我们一时也是搬不了的,少不得是要来回几次。我膝盖疼,我娘病弱,绿枝姑姑年纪也大了些……” “……”秀珠只觉得自己今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竟是来干苦力了。但自家主子催的急,势必要让他们今日离开府中。 当下是狠狠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是好不容易将行李搬上了马车,待到觉得终于是要送走瘟神了。 却是听得那驾车的车夫道:“这马拉稀拉得厉害,腿肚子都拉软了,今天看着是没法走了,姑娘还是等着明天吧。” 秀珠回头一看,大小姐眼巴巴地盯着她道:“劳烦秀珠姑娘,再帮着把行李搬回去。”一时,秀珠只觉头晕眼花,心下是万分绝望。 陆家的院墙外头,有人将这番话,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第十章 秘密 这陆家的马临时出问题,自是陆良玉做的手脚。 陆家人想要赶她走,她却非是不走,偏偏是要等等看,这陆家究竟是有何秘密瞒着她。 而远在镇南侯府,那侍卫飞卓,是一字不落地将自己在陆家的见闻全部都讲给了自家的侯爷听,讲得那是一个神采飞扬。 “侯爷您不知,那陆家小姐可是毫发无损。” 飞卓讲到此处,偷偷瞥了瞥自家侯爷,却是见那侯爷脸上是没有任何的表情。 当下是眼珠子一转,随即是问道:“侯爷可知,那陆家小姐被迫是今日离开陆家,却为何今日走不了?” 那床上养病的人少见地抬起眼眸,自是对这话题很感兴趣。 飞卓咧嘴一笑,随即是道:“那陆家小姐可是个精明的,若不是我一直死死地盯着她的那个小丫鬟,可就发现不了她的计谋了。” 说到此处,飞卓故意买关子一般,顿了顿问道:“侯爷知晓是为什么?” 那侯爷眉头微动,随即是摇了摇头。 便听得那飞卓道:“这陆家小姐,是派小丫鬟偷偷在外头买了巴豆,混在了陆家马匹吃的草料之中,那马个个腿软得都站不起来了,又如何能走得动道。” 讲到此处,那飞卓是忍不住拍手称快,回头一看,自家侯爷眉宇之间,也全是欢庆之色,明显是对这陆家小姐的做法感到好笑。 飞卓心下暗暗称奇,自家这位侯爷,是出了名的清冷,又身居高位,难免是带了几分庄重,加之侯府父母的事情,是常年板着张脸。 这般欢喜,实在是少见。如此看来,自家侯爷对于这位陆家小姐,还是有好感的。 飞卓知侯爷眼下在病中,对这位陆家小姐又好奇地很,当下是道:“那陆家小姐之所以想留下来,我猜必然是想知道罗家退婚的理由。” 飞卓说道此处,便是见那侯爷坐直了身子,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当下是接着道:“那罗家之所以退婚,全然是因为,那罗家的公子看上了陆家的二小姐陆良荷。” “罗云光?” 飞卓只听得自家侯爷突然是开口问道,当下是一愣,随即是点头道,“是的,那罗家公子就是唤作此名。小的可是打听清楚了,此人是宫中的禁卫军内的小头目,正等待升迁,大好的前途。” “罗云光。”那侯爷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此人的名字,什么大好的前途,此人应该说是鼠目寸光,错把鱼目当珍珠,可谓是糊涂至极。 转眼脑中又响起了那日那陆家小姐在山洞中的话,杀手在外,强敌当前,她却是如此地镇定,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话语间却是听不出有丝毫的害怕。 “就这样不要说话,凑近一些,抱抱我好不好。” 他脑海中突然是想起了那陆家小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当下是脸色一暗。她似乎挺喜欢那姓罗的。 “将此事秘密知会陆小姐。”飞卓只听得自家侯爷突然开口,当下是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什么?” 那侯爷却是闭上了眼,不再赘述。 飞卓却是从嘴角到眼角的整张脸上都布满了笑意,“侯爷,小的知道,这就前去。”说罢,是转身离开。 “慢着,唤七皇子前来,就说我有事相请。”那侯爷突然好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随即是开口道。 飞卓这下更是疑惑,却又不敢多问,当下是领了命令,迅速地前去执行。 眼看着门外的飞卓不见了身影,那侯爷却是又睁开了眼,一双黑曜曜的眸子里,少见地闪过一丝困惑。 究竟,这样做,是对的吗? …… 眼下的陆家,陆良玉却是再也顾不得这些,美美的是躺在床上睡了个好觉。 昨晚她在陆家祠堂跪了一夜,白日又有各种糟心事,时时刻刻精神都在紧绷着,眼下终于是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惜陆良玉这觉却并未是如她所愿,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不过堪堪天微亮,京中大多数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那暂时被安置去清扫陆家院子的彩蝶,本想着是前来最后跟小姐告别,再来最后伺候陆良玉一会。 待到进了屋子,却是在屋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份书信。陆良玉的屋子本就清贫空旷,昨日早已是被搬得空空荡荡,就连那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均是被带走了。 眼下一份书信搁在上面,自是格外明显。 彩蝶是个粗使丫鬟,大字不识一个,但她心知这封信必定不是寻常物,当下是前去叫醒了自家小姐,将那份信递了过去。 陆良玉迷迷糊糊地睁了眼,打着哈欠是将信件给拆了开来,待到看清那信件上的字后,陆良玉随即是精神一振,再多的瞌睡虫均是被驱散。 “小姐可是要起身……”彩蝶的话尚未问完,便是见自家小姐从床上跳了起来,直奔窗户而去。 陆良玉就着微弱的晨光,细细地查看这那信件上的字,微黄的信纸上,只写着短短的一行字:罗云光欲娶陆良荷。 字体看上去,稀疏平常。这份没有署名,亦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份信,所讲的消息看似荒诞,陆良玉却是一下子就信了。 也只有这一种结果,才能解释得通,何以赵姨娘会不惜寻小厮来毁自己清白,何以罗家执意要退婚。 “小姐?”彩蝶看自家小姐眉头皱得高高的,当下是拿了件外衣过来,给陆良玉披到了身上,随即是道:“可别着凉了。” “彩蝶,昨晚托你买的巴豆还剩多少?”陆良玉开口问道。 “还剩一大半,这东西便宜,买了许多。”彩蝶疑惑地看向自家小姐,便听得小姐开口道:“你趁着现在其他人还没起来,全部是下到马的草料里。” “小姐,你不打算走了?”彩蝶惊异地看向自家小姐,眼睛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就算是要走,也不是现在。”陆良玉不屑地笑了笑,陆家人想要逼她走,她却是恰恰不走。 她也不是非要死皮赖脸地待在陆家,只是被人阴了这么一把。不把陆家搞得天翻地覆,她就不叫陆良玉。 彩蝶当下是欢喜地准备出去,却是听得那陆良玉接着是道:“稍等,还有件事,也要你去办一下。” 第十一章 反击 陆良玉一大早便是端着碗熬好的药,前去看望自己的母亲。那陆夫人虽则是年长陆良玉许多,却是为人天真,心下对于前去禅院是个什么生活,一点想法都没有。 只是昨日毕竟是动了气,眼下是躺在床上歇息,见女儿进了屋,当下是问道:“怎么这么早就来?东西可是收拾好了?” 陆良玉点点头,便是听得母亲道:“东西够用就好,只我那几箱子书是切记要妥善保管的。” 陆良玉知晓母亲爱书如痴,当下是点头称是,随即是将熬好的尚且是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上去。 便听得母亲不适地皱了皱眉,接着是问道:“现在就要吃药吗?早膳还未用呢,吃了这药,我可是半点胃口都没有了。” 陆良玉心念一动,随即是道:“既是不愿意吃饭,就算了,先喝药吧。” 站在一侧还在收拾东西的绿枝姑姑本是打算劝上一两句,毕竟这不吃饭就吃药,可是伤胃的。夫人本就脾胃不好。 转眼一想,怕是小姐同夫人即将离开陆家,均是伤心不已,却哪里有胃口吃得下去?当下只闭了嘴,不再说话。 陆良玉眼看着母亲喝了药,又躺着歇息了,当下是对着一侧的绿枝姑姑低声道:“姑姑一会可莫要吃早膳了。” 说罢,不待那绿枝姑姑有何反应,当下是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 陆家人一大早的可是遭了殃,一家大大小小,从陆老太太到陆世仁,再到那十二岁的陆横才,包括那赵姨娘同陆良荷,同底下的一干小厮丫鬟们,一个个均是吃坏了肚子,一个劲地往那茅厕里跑。 明明众人急得要死,偏偏那茅厕还是被人给霸占住了,众人是连催带骂,才是将那占据茅厕的人给骂了出来,竟是大小姐手下的丫鬟彩蝶。 “娘,娘,我这肚子,书院今日一定是要告假了。”那陆横才肉鼓鼓的身子是疼得直在床上打滚,压得床板是嘎吱嘎吱响。 赵姨娘尚且是自顾不暇,看儿子难受,自己是心疼不已。当下是安慰道:“我儿莫急,一会就去告假。” 偏偏一干手下没有一个能出去请个大夫过来的,均是挤在茅厕外头排队呢。 赵姨娘想到此处,是气得支撑起肚子,出去骂道:“都赶去投胎呢,连个请大夫的人都没有。秀珠,秀珠死哪去了?” 可惜那一众丫鬟小厮均是忙着呢,谁也不敢过来触她的霉头。毕竟,这太太少爷房里均是有恭桶的,下人们可是没有这等待遇。 那秀珠明知道主子叫她,眼下却也不敢冒头,只猫着腰躲在人群里,心下是暗暗道,难不成是因为昨日想要害死那大小姐,今日就遭了报应不成? 那赵姨娘骂归骂,她肚子也觉不舒服,随即是又躲进了房间。 那陆世仁自是告了假,好不容易派了个症状轻些的,是请来了大夫,帮着是开了几副药,派人前去药店抓了回来,众人是纷纷吃了下去,才是好不容易止住了前往厕所的步伐。 但一个个早已是虚脱了,腿软得连个送客的都没有,更勿论是前去给大夫酬金。 那赵姨娘心下是气愤不已,回头一看,那人群之中,却是不见那陆良玉的身影,心下暗暗思忖,莫不是那小浪蹄子搞的鬼? 转眼是想到了昨日那拉稀的马,当下是问道:“大夫,众人这般症状,可是有人故意投毒?昨日家中的马也是如此。” 那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徐徐道:“此事,怕是要从长计议。既是马也出了问题,那大概率是家中的水源出了问题,夫人还是好好关注水的比较好。” 虽则那大夫如此说,那赵姨娘却是半点都没有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反倒是眼睛一眯,暗暗打算着什么。 待到送走了医者,立马是前去那陆良玉住的地方。方才是进了房内,便是见那小丫鬟迎了上来,福了福身子道:“二太太好。” 赵姨娘只觉自己胸口便是被扎了一下,也难怪她讨厌来此地。明明她诞下长子,日常又操持陆家,谁见了不称一句夫人。 整个陆府,怕是也只有在陆良玉这里,她能听得到“二太太”这个称呼。 赵姨娘当下是冷着脸问道:“大小姐人呢?” 便是见那彩蝶回复道:“大小姐吃过早饭后便肚子不适,眼下也一直没出来。” 那赵姨娘观这丫鬟脸色苍白,看着不似作伪,当下是脸色好了一些。但愿不是这小贱种搞的鬼。 至于陆府中已经请了大夫开了药这件事,自是没有必要跟她讲了。 方欲离开,便听得里头那陆良玉虚弱地叫道:“彩蝶,你在同谁说话?” 话说着,便是见那陆良玉是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梁是摸索着出来了。是步伐微颤,脸色苍白,鹅蛋脸上是少见的连一丝红晕都没有。 赵姨娘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了几分痛快。这陆良玉长得是好模样,在自己面前也总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这般凄惨的模样,实在是少见。 那陆良玉见到了赵姨娘,只微微苦笑道:“姨娘怎么来了?”此话一出,赵姨娘只觉自己是更加的扎心。是了,比二夫人更加让她难忍的,便是整个陆府,只有那陆良玉一个人,不管在任何时候看到她,均是会甜甜地叫上一句,“姨娘。” 时刻都在提醒着她,她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那赵姨娘只冷冷地道:“来看看大小姐,远行的东西可是收拾妥当了。” 陆良玉勉力一笑道:“有劳姨娘费心了,听说那马匹也受了牵连,今日怕是,出发不了……”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气得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当下是顺了顺气道:“大小姐莫急,我这就派人出去,买匹上好的马回来,耽误不了时辰。” “那就麻烦姨娘了。”陆良玉只抿嘴一笑。 赵姨娘方才是出了门,便听得身侧的秀珠道:“夫人,这一匹马可是要花费不少银两呢。” “就你聪明。”那赵姨娘是白了秀珠一眼,随即是道:“去集市上,给她买一头牛回来。真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还要坐马车,坐牛车去吧。” 那赵姨娘说到此处,是笑了起来。一侧的秀珠也只好跟着一起赔笑。 心下却是暗暗道,真得罪了这大小姐,怕是还有苦头吃的了。 第十二章 讨钱 那赵姨娘前脚是刚刚出了房门,后脚陆良玉便是直起了腰,方才那一幕自是为了哄骗赵姨娘故意装的了。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日上上下下,是有多么狼狈。”那彩蝶提起此事,是乐不可支。 陆良玉心下才是勉强舒适了一些,她可不是什么心软的菩萨,陆家人如此对她如此不厚道,她必是要报复回来才舒心。 她让彩蝶将昨日剩的巴豆,全部是下在了陆家厨房的水缸中,也难怪那陆家人是个个出丑了。 “彩蝶,昨日叫你买的匕首了?”陆良玉心下最是关心此事,那赵姨娘明显已是起了杀心,有远行这么好的机会,她就不信那赵姨娘会不动心。 那彩蝶从袖中掏出一把外表斑驳的匕首,苦恼道:“小姐,你给的银子是不够了,只得买把旧的。” 陆良玉接过匕首,拔出来一看,匕首刀刃锋利,寒光闪闪,当下是满意地收起了匕首,藏到了自己的袖中。 “小姐,你到底还走不走?”彩蝶是疑惑地问道。 陆良玉点点头道:“走自是要走的,陆家既是容不下我,小姐我也刚好不想在陆家待了。” 但就算是要走,她也是不能善罢甘休的,那罗云光同陆良荷,也别想置身事外,她还是有后手等着这对狗男女呢。 苦的是,眼下要办事,却是没有银子。正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陆良玉心下是苦恼不已。 眼下方才是整治了那陆家一次,怕是赵姨娘心下早已是怀疑她了。这第二次,无论如何,是要等到她离了陆家再办。 陆良玉打算躺在床上歇会,毕竟一会还有场戏要她去演呢,不养精蓄锐怎么行。 躺在床上的陆良玉,脑中却是在思索着,今日那封信,究竟是谁写给她的呢? 她一贯是单打独斗惯了,这般不知是谁在暗中助她。陆良玉是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一个人,干脆是不想了,直接闭眼舒服地睡起了觉。 不大一会的功夫,便听得外头有人窸窸窣窣走路的声音,陆良玉便知,怕是那赵姨娘催人来了。 当下是跳了起来,一脸兴奋地往外走去。侯在一侧的彩蝶问道:“小姐,干什么去?” “讨银子去。”陆良玉微微一笑,赵姨娘想要送走她,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散财童子的本事。 那来的人正是秀珠,只是这次她可是学乖了,后头跟着几个家丁,自是一并叫来搬东西的。 “大小姐……”秀珠眼下同这位大小姐说话是小心翼翼,生怕是惹到了这位。“外头,马车都准备好了。” 陆良玉点点头,装作柔弱道:“那就有劳了。”说罢,是跟着彩蝶在一旁,是看着那家丁们将几个大包裹都搬了出去。 秀珠在一旁是一声不敢吭,眼看着屋内是空空如也,才是小声道:“大小姐莫让老太太、老爷他们久等了。” “老爷也在呀。”陆良玉眼看着日上三竿,随即是大步地跨了出去。这出戏,只赵姨娘一个人,可是唱不成的。 秀珠看着那陆良玉远走的步伐,心下是哀怨道,这小祖宗,哪里能看出是半点腿软的样子。 陆良玉是远远便看到了那陆家人均是聚在了车辆旁,待到凑近一看,竟是一辆牛车。亦或者说,是原来的马车车厢,前面是挂了只大黄牛。 陆良玉看到此景,心下是一阵冷笑,这赵姨娘为了赶自己走,真是不折手段,当下是故作柔弱地走了过去,看到那牛时,是故作惊讶地大喊:“呀,怎么是头牛?”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只觉自己是有些脸上挂不住的。毕竟这陆家管支出的可是她,彼时公卿人家出行都是乘马的,就连那商户也基本是骑马的。只那农户同贫苦人家才是驾的牛车。 赵姨娘又最是一个好面子的,眼看着陆老太太同陆世仁均是在场,当下是讪讪解释道:“这,事情出得急,府中马又有问题,一时之间是找不到什么好马。” 那李柳琴大抵是对陆家没有什么好感,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远离陆家,当下是道:“牛车也好。”倒是自顾自地上了车,自是不打算再看陆家人了。 陆良玉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当下是顺着那赵姨娘的话道:“是了,我知道,姨娘也是一片好心,本就是想给良玉同母亲买匹马的。” 一侧的陆良荷好不容易是身子好了一些,当下是在一旁应和道:“是了,是了,姐姐可是不要误解了姨娘的一番好意。” 毕竟,能送走陆良玉这个瘟神,她同那罗云光的婚事便可以提上日程,陆良荷心下得意,脸上也是忍不住得开心。 陆良玉便是伸手做了个万福,随即是道:“良玉知晓,姨娘定是要把那买马的银子剩下来,给良玉同母亲伴身,良玉替母亲多谢姨娘的一番好意了。” 说到此处,那陆良玉当下是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向赵姨娘,这一个万福,便是向那赵姨娘做的。 赵姨娘不松口答应给钱,她便是要摆出一副今日不走的模样。 那赵姨娘心下窝火,却又不敢当着陆老太太同陆老爷的面发作出来,但是让她如此爽快地掏银子,怎么可能。 一匹就算是再劣等的马,在京中,也得是花三十多两的银子了。 这就够的上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了。 陆世仁只是个六品的文散官,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吃喝。若不是这赵姨娘的娘家哥哥逢年过节补贴一二,哪里够用。 更何况这赵姨娘是商户出身,一贯是视财如命,想要她乖乖掏出银子来,自是难上加难。 陆良玉正是知晓这一点,才是厚着脸皮跟这赵姨娘讨钱。“良玉知晓,姨娘操持家中实在是辛苦,对待良玉也同对待良荷、横才一般,别无二致……” 陆良玉絮絮叨叨,就是不肯走,反倒是开始细数这赵姨娘的好来,这般说,便是让那赵姨娘不好对她区别对待。 “好了,就几锭银子,你给她便是了。”那陆世仁在一侧听得心烦,当下是开口对着那赵姨娘道。 赵姨娘心中憋着一团火,差点是怼了回去,这陆世仁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但眼下看来不给是不行了,那赵姨娘只得是对着一侧的秀珠道:“去库房支三十两银子出来,给大小姐买马。” 陆良玉这才是笑眯眯地收起了万福,直起了腰,就那样眼巴巴地看着秀珠急急忙忙地去取了银两回来,直到将银两收到了口袋,才是笑眯眯地道:“良玉这就走了,惟愿祖母、父亲身体安康,多谢姨娘美意。” 那赵姨娘眼看着陆良玉上了车,才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下是恶狠狠的道,我倒要看看,这银两你这小贱人有命拿,可是有命能花出去。 第十三章 聘礼 陆良玉这才是上了牛车,悠悠地离开了陆家大门。 陆良玉一上车,便是见母亲手中捧着一本书,当下是道:“你同他们费这般口舌作甚。” 陆良玉心知母亲性子清高,最是看不起这黄白之物,当下也不做声。倒是那绿枝姑姑在一侧替她说好话道:“终究是有点银子好伴身。” 陆良玉的牛车一出陆府,那镇南侯府家已经是得到了讯息。 “侯爷,侯爷,我的好侯爷,陆家小姐可是走了。”那飞卓是急得不像话,随即是来回搓手道。 只见自家侯爷却是在闭目养神,似乎听不见自己的说话声一般,当下是眼珠子一转,随即是道:“侯爷,你可知,那陆家的姨娘,昨日可是暗中给了那车夫几十两的银子,被那车夫拿回了家。” 果不其然,那侯爷听到此处,是睁开了眼。眺望窗户外,道了声:“快来了。” “什么快来了?”飞卓是奇怪地看向外头,便是听得镇南侯府的房门大开,不知是谁来了。 …… 那赵姨娘好不容易是送走了陆夫人同陆良玉这个瘟神,虽则是多花了几十两,心下却也是痛快的。 陆良荷是个乖巧懂事的,见娘亲脸色高兴,当下是道:“娘,那罗家有说什么时候来提亲的吗?” 赵姨娘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笑道:“怎么,真是女大不中留了。提亲的事,你没同那罗家小子商量好?” 陆良荷随即是嘟起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父亲不同意,终究还是嫌弃我是妾室出身了。” 赵姨娘这才是抱了女儿的头过来,柔和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不必担心,很快就不是了。我的女儿,我一定叫她风光大嫁。” 陆良荷这才是笑眯眯的用头蹭了蹭母亲道:“娘最好了。” 两人正乐呵呵地说着一些话,便听得外头那秀珠是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步伐大乱,面带喜色。 “你这般慌乱作甚,没得规矩。”赵姨娘这几日看秀珠十分不爽,当下是起身怒斥道。 那秀珠却是不在意,只乐呵呵地道:“夫人,天大的喜讯,那罗家派人来提亲了。”她心知赵姨娘听了此事,定是会高兴,这才是争着前来报信。 “真的?”赵姨娘一时之间,是喜不自胜,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罗家居然这么快就同意娶良荷了。赵姨娘少见的激动起来,一时之间嘴咧得就合不上。 “自是真的,那媒人都已经上门了,后面的下人抬了十几担的礼物呢。”秀珠当下是连比带划,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赵姨娘喜得是连连点头,想不到罗家竟是如此看重女儿,毕竟提亲十几担的礼物,足以见重视程度了。 那陆良荷更是喜得脸上红扑扑的,回头对着母亲道:“娘,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 “这哪里够,快,去里头换身好看的衣服,就上次你舅舅送来的那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赵姨娘立马是指挥女儿道。 自己方欲是换件衣服,又恐是耽误了前厅罗家的人,当下是急匆匆地换了件暗红色外套,带着秀珠往外走去。 待到赵姨娘一进大厅,便是见那陆世仁已经在那里了。今日陆世仁因着身子不适告了假,尚在府中歇息。 当下是冲着那媒人迎了上去,“这就是正四品都司罗家的媒人吧。”不待那媒人说什么,便是见那陆老太太由着下人扶了进来,赵姨娘是有意要在陆老太太面前表现一番,当下是抛下媒人,前去扶了陆老太太一把。 “这就是那罗家派人来提亲的。”赵姨娘笑靥如花地对着陆老太太介绍道。 话音刚落,便听得那媒人连忙是摇头道:“这是亲家母吧……” 话未说完,又是被那赵姨娘给打断了,“良荷还在收拾,还是我们先谈的好,老太太以为如何?” 陆老太太只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当下是奇怪地坐定了身子,便听得那媒人道:“亲家母怕是搞错了,杂家可不是罗家派来的。”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的笑容便是僵在了脸上,一时是不知说些什么。倒是那陆老太太是个冷静的,只开口问道:“不知这是何家的下聘的聘礼?” 那媒人才是喜气洋洋地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是那镇南侯府请的杂家前来跑这么一趟。” “镇南侯府?”此话一出,陆家人皆是十分惊诧,毕竟那镇南侯府可是一等的侯爵,又如何是能下聘礼到陆家这等六品小官的人家家里。 况且是从未听过镇南侯府有哪位公子传出过要订婚的事情?“不知这位大姐说的是镇南侯府的哪位公子?” 陆世仁只觉得问话是口干舌燥,心下是怦怦直跳,他一直是沉寂下僚,若是能攀上这等人家……. 那媒人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道:“这可是天大的高枝,正宗的金龟婿,托我来提亲的,正是那镇南侯府现在的侯爷——秦侯爷呀。” 此话一出,那陆世仁只觉眼冒金花,他居然三生有幸,能攀得上这样的人家,当下是道:“好,好,好……”连着道了三个好字。 毕竟,这镇南侯府的侯爷,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人物,年纪轻轻便继承爵位,深得皇帝敬重,贵为各位皇子的师长。 那赵姨娘当下是反应了过来,难不成,自家女儿竟是被这侯爷给看上了?这般前来,怕是要聘为妾室了。 不过听说那侯爷可未曾娶亲,就算是妾,也是罗家这等人家比不上的。这可是王侯之家,真正的贵族。 话说这,便是见那陆良荷身着一身艳丽的锦衣,穿金戴银,是打扮得好不富贵,当下扭扭捏捏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害羞地叫了声:“娘。” 赵姨娘一方面是喜不自胜,面上却是假装生气道:“你女儿家家的,出来作甚,还不快回去。” 那媒人见状,立马是迎了上去,笑眯眯地夸赞道:“这就是大小姐了吧?果真是长得好姿色,也难怪是被侯爷看重,好一派当家主母的模样。” 赵姨娘沉浸在喜悦之中,被这天大的喜悦给砸到了,头脑都是晕的,自是没有觉察到问题所在。 那坐在主位上的陆老太太,却是突然眼神一变。 第十四章 失踪 那陆良荷捕捉到的,却是话语中的“侯府”二字,当下是奇怪地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中透露出疑惑,怎么是侯府,不是罗家人前来提亲吗? 那赵姨娘一贯是八面玲珑,当下是热络地上前道:“良荷,这可是侯府派人来提亲的,镇南侯府你可知?”心下却是暗暗猜测,莫不是自家女儿背着自己,又结识了侯府的侯爷不成? 一侧的陆世仁终于是回转过脑袋来,回头看向一侧的陆良荷,是极力展示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道:“良荷,外头大人家说话,你先回避。” 此话一出,那媒人脸色募地一变,将那握着陆良荷的手往下一垂,声音也是变得尖了一些,道:“怎么,这竟不是大小姐?” 此话一出,赵姨娘只觉脑袋一花,忙问道:“什么大小姐?” 那媒人瞥了眼一侧面红耳涨不知所措的陆良荷,随即又是堆起笑脸道:“我的好太太,这镇南府侯爷看上的,可是您家的良玉大小姐。” 陆良玉尖锐地怒道:“什么?陆良玉?”怎么会是陆良玉这个贱人,陆良荷一时之间是咬牙切齿,恨得是牙痒痒。 一侧的陆世仁眼看着女儿一副愤愤不平要撒泼的模样,唯恐失了陆家体面,当下是挥手示意秀珠将良荷给带了下去。 那媒人依旧是笑容满面,装作是打了自己两个嘴巴子道:“是我的不是了,杂家这番,是替镇南侯府的侯爷给您家良玉大小姐提亲呢,这下是弄错了,不知良玉大小姐眼下在哪里?” 此话一问出,赵姨娘同陆世仁皆是脸上一阵红一阵黑,两人互看了一眼,一时是说不出话。陆良玉在哪里?这不是前脚出了陆家的门,后脚估计是朝着京城门直奔泸州去了。 这会看功夫,大抵是出发快有半个时辰了,怕是已经出了京城的门了。 还是陆老太太见多识广,当下只对着媒人道:“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陆家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家,不必小女子出来的。” 那媒人立马是看出了这一直默不吭声的陆老太太才是主事的,当下是乐呵呵地道:“老祖宗说的对呀,怪我考虑不周。您老看,这镇南侯府家可是诚意满满,这大雁还是今早刚刚猎下来。” 这大梁国彼时成婚,自是要经历三书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这第一步就是纳采。纳采是男方欲与女方结亲,请媒妁往女方提亲,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 那讲究礼数的人家,彼时必须要用大雁,最好是这男方亲自射下来的大雁最为上等。 媒人接着是指了指院子里的礼物道:“这一等侯爵的人家,纳采礼是绸缎十二,首饰十二,食品十二。这可是正宗的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可见那侯爷对陆家大小姐的看重。” 那陆老太太望院子里抬头一看,只见满院子红彤彤的,全是这侯府家送来的礼物。当下是微微一眯眼,问道:“不知这侯府公子今年贵庚?府中可有妾室?” 那媒人脸上一僵,心下暗道,这老太太好不知趣,遇上这样的人家,还如此挑三拣四。 当下自是不能发作,只笑眯眯地道:“这侯府公子今年二十七,大了咱家小姐几岁,但这公子一贯是个清冷的,府中别说妾室,连个通房丫鬟都没得,你老可放心了。” 陆老太太还欲再问,便是听得那陆世仁道:“既是如此,那这门婚事便是定了。” 那媒人一看陆家老爷如此说,当下是乐呵呵地道:“您老既是定了,杂家心里也是放心了。”说罢,是眼神示意,自是要讨个好彩头了。 那赵姨娘依旧是沉浸在巨大的气愤之中,何以陆良玉这样的小贱人,居然是能攀得上侯府这样的公爵人家。 那陆老太太见这赵姨娘是木然地站在原地,脸上顿时挂不住,只重重地咳了一声,对着自己身侧的嬷嬷道:“给媒人取二十两纹银。”心下暗道,果然是个商户出身,这般眼皮子浅,平白是丢了陆家的体面。 那媒人是乐呵呵地等在原地,随即是道:“既是这纳采定了,那杂家可就要去复命了,那侯爷府还等着呢。” 待到收了纹银,才是笑容可掬道:“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杂家后头可还是要再来的。” 眼看着那媒人带着小厮出了陆家的门,院子里只空荡荡地剩下了满院红彤彤的礼物,陆家人脸上,却是不见笑意。 毕竟,方才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赶走了那陆良玉,谁能想到,如今却是要请她回来。 只那陆老太太是个拿主意的,当下是道:“既是如此,还不快派人出去,追良玉回来的好。”这话说的,却是有几分难堪。 那陆世仁也不是个含糊的,当下是派了手下的几个得力的人手,叮嘱道:“去挑选几匹好马,务必是悄悄进行,将大小姐追回来,不可惊动了其他人。” 陆家人就这样眼巴巴的坐在了大厅候着,是各怀鬼胎。 直等到午饭已过,那厨房的人过来问了好几次,要不要上饭,均是被陆老太太给挥手挥了下去。 “还是等良玉回来,一家人一起吃吧。”陆老太太开口道。 一侧的赵姨娘听了这话,是眼皮一跳,“一家人”,看来这太太转变的是好生快,不知道还以为她真心是将那陆良玉当孙女疼爱呢。 谁料想,这一家人是从日上三竿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愣是没有看到有回来报信的小厮。 那陆世仁有些坐不住了,在大厅踱步道:“不能够呀,那侯爷府的人来的时候,也不过是才过了半个时辰,牛又走得慢,如何能追不上?” 陆家人是等来等去,始终是不见回来报信人的身影。 直到又等了一个时辰,才是见那下人回来复命了。那陆世仁一马当先,是蹿到门口去了,问道:“大小姐呢?” 那小厮是哭丧着脸道:“老爷,小的们将这京中附近几十里的路均是找了个遍,没有看到大小姐的踪迹呀。” 那陆世仁是脸上一僵,这青天白日的,一个大活人,竟是丢了不成? 话说这,便是见那陆府又奔进来了一个人,正是那负责送走陆良玉及母亲的赶牛车的车夫,那人一进来,是跪倒在地道:“小的无能,夫人同大小姐,不见了。” 第十五章 卖牛 那陆世仁听了此话,是嚯地站直了身子,忙问道:“这…这…人怎么会不见了呢?” 那车夫连连磕头道:“是小的无能,方才是到了那京中大道上,大小姐便是称,想要在临走前,去尝一尝那京中怀福家的糕点,托小的一定要去买。说是离了京城就吃不到了。这小的没办法,只得是将车停在路边,待到好不容易是买了糕点回来。那大街上……” “待如何?”陆世仁忙问道。 “大街上……便是不见了那车马的踪迹。”那车夫说到此处,是吓得声音都快变了。“小的是在周围找了许久,却是什么都没找见。” 此话一出,那赵姨娘脸色一喜,随即是肃容道:“难不成,竟是遇见了贼人?”心下却是道,若是陆良玉能趁机死了最是好,那侯府的婚事,可不就是良荷的了。 陆世仁摇摇头道:“话既如此,那就是没有出了京师,青天白日的,出不了什么事。”但这陆良玉究竟去了哪里呢? 倒是陆老太太是个有主意的,当下是细细地问了那车夫究竟是将牛车停在了哪里,停了多长时间,随即是道:“不必太担心,派几个人去附近问问,那牛车也显眼,老身估摸着,这良玉她们娘俩,怕是还没出京城呢。” 这次倒是被那陆老太太给猜中了。陆良玉心知赵姨娘心下是恨透了自己母女二人,路上定是会不怀好意,这车夫也好,亦或者是路上可能会遇到的其他人,怕是均会在那荒郊野岭之地下手,到时候直接挖个坑埋了,报个失踪,三五年的自是找不见了。 之后便是陆良荷代替自己嫁到罗家,赵姨娘也可以顺势当上这陆家的正房夫人。 也难怪这陆良玉会如此想,赵姨娘妄图找下人毁她清白,陆家人又满口仁义道德,暗地里却是想要逼死自己。她们母女二人,可是陆家众人的眼中钉。 当下是打定主意,支走那陆家车夫后,是自己下了车,牵着牛直奔那京中的卖场去了。 陆良玉的母亲是大为不解,问道:“良玉,你这是作甚?不等那车夫回来了?” 陆良玉笑眯眯地道:“母亲不必担心,这牛车是慢了些,我们先卖了它,后续再慢慢同众人一并走官道回老家。况且,母亲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前去那庵院住着吧?不若是在庵院附近租个小房子,好歹是不受那些规矩。” 李柳琴对这些事务是一窍不通,心下也不在意,只道:“既是你有主意,那就听你的便是了。” 倒是一侧的绿枝姑姑偷偷地对着陆良玉耳语道:“姑娘是担心陆家的人?” 陆良玉点点头,便听得那绿枝姑姑道:“既是如此,姑娘还不若是随我一并回李家。别的不说,好歹也是小姐从小长大的地方。” 陆良玉心知外公早已去世,唯一的舅舅前些年出去当兵打仗,也一直是音讯全无,只留下一个表弟,也随着舅母不知改嫁到哪里去了。 她孤儿寡母的回了外公家,还带了这么多东西,怕是免不了要受人算计。母亲天真,她却心知人心险恶。 上次陆老太太问她,可是知道自己哪里错了。现在陆良玉是想清楚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她错就错在,拥有了一些旁人没有的东西,被人所嫉妒,却是无法自保。 当下只回绝那绿枝姑姑道:“老家无人,也是不妥当的。还是先住在庵院附近,再作打算。” 绿枝姑姑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再劝阻。 陆良玉便是直接是将那头牛带着陆家的车厢一并给卖了,一共是卖了十二两银子。这些再加上临走前问那赵姨娘勒索的银两,不出意外地话,什么都不干,过个三年五载也是没问题的。 待到买了牛车,已是日头偏西,陆良玉便是找了家客栈,先是三人一并吃了些午饭,才是细细去寻那打算前往泸州的镖局亦或者是商旅,打算结个伴。 …… 陆良玉不知道的是,从载她的牛车一出陆府,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中监视。 “侯爷,陆家小姐可是走了,再不追,就要离开京城了。”飞卓眼下实在是不知道自家侯爷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明明是派人前去陆家提亲,却是放任着陆家小姐离开。 “看好人便是了。”那侯爷只捧着本书叮嘱道,接着是在细细地捧着书看,若是有人细细观察,定会发现,那本书,是好久都没有翻页了。 飞卓知晓此事非同小可,当下是自己出去查看情况。不大一会,又是自己跑了回来。 那侯爷只斜了他一眼,便听得那飞卓忍不住是道:“侯爷,陆家小姐没有出京城。你可知,她居然是甩开车夫,将陆家给她的那头牛给卖掉了。” 飞卓讲到此处,是忍不住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这陆家大小姐究竟是怎么想的,一个官员的小姐,居然是能想到去卖牛。 “是个有脑子的。”那侯爷只别过书,简单地评价了一句。心下却是暗道,看来这陆家小姐,还是意识到了危险,终究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 待到那飞卓离开后,不知为何,侯爷脑海中突然是想到了那陆良玉牵着牛车前去卖的样子,嘴角忍不住是勾起了一个弧度。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随即是很快板正了脸,自己娶她过来,让她过几年做了寡妇,怕是她心下不痛快的。 转眼又想,哪怕是寡妇,也是这侯府的遗孀,谅得旁人不敢欺负她。到那时,只需还她自由便是了。 …… 那陆良玉四处打听有没有一并前去泸州的人,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本就明显,自是被那有心寻找的陆家人发现了踪迹。当下是给请回了陆家。 陆良玉也盘算的好,若是陆家假装不知道此事,那还好办。若是陆家有心请她回去,她便是要再去讹那赵姨娘的钱来,毕竟母亲体弱,一直是汤药不断。 大不了是耗在陆家不走了便是。 所以被那陆家人找到时,心下一点是不慌。谁料是踏进那陆家的大门,便是见那陆家众人皆是脸色怪异,盯着自己,却是无人开口,看着是有几分令人奇怪。 陆良玉后背是猛地一发凉,难道自己偷偷卖牛车的事被发现了? 第十六章 福祸 陆良玉虽心下慌张,但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只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笔直地站在原地,眼神微微朝下,盯着那陆家大厅的青石板,等着那陆家人先开口。 那陆世仁第一个是忍不住了,当下是问道:“良玉,你……你怎么认识那侯爷的?” 此话一出,陆良玉眉头微挑,奇怪地问道:“哪个侯爷?” 那陆世仁当她是女儿家不好意思,只故意咳嗽两声道:“什么时候了,还同你爹爹我生分呢?那侯府的人,都已经请人来提亲了。” “提亲”二字一出口,陆良玉是吓得身子微微后仰,失声道:“哪个侯爷?”胸中倒是起来了一股子气,莫不是陆家一时后悔了,打算是将自己卖个哪个七老八十的侯爷当小妾? 这陆家人真是欺人太甚,她陆良玉不想嫁的人家,看谁能逼她嫁了不成? “就是那镇南侯府的侯爷呀,良玉你从未见过?”陆世仁话语中还是有几分不信任,只仔细观察着女儿的神色。想看出她是否是在蒙骗自己 陆良玉摇摇头,心下暗暗盘算,这镇南侯府的侯爷是哪位大爷,难不成是死了老婆,想要娶自己过去当续弦? 陆老太太观她不像撒谎,当下只安抚道:“你们年轻人有主意的,我们这老一辈的也就不过问了。侯府家的提亲,我们也应了,之前的不愉快就当作是没有发生。待会派人前去接你母亲回来。” “祖母,这镇南……侯府是什么人家?我怎么从未听过……”陆良玉心知眼下还是有机会的时候,当下是开口问道。 那陆老太太只瞥了她一眼,道:“这婚姻大事,历来就是父母做主。更何况,侯府那样的人家,可是一般人家攀都攀不上,你还是安心待嫁吧。” 一侧的赵姨娘是阴阳怪气地道:“大小姐真是好本事,这日日是在房中待着,也是能芳名远博,被那侯爷知晓,实在是难得。” 此话便是在暗暗讽刺陆良玉不守妇德,暗自同外男勾搭了。 陆良玉看那赵姨娘的表情,同那话中的语气,便知赵姨娘是酸了。但她一贯不爱痛击落水狗,只微微一笑道:“比不得那些觊觎旁人婚事的。” 此话一出,赵姨娘便是闭了嘴。心下暗暗猜测,这陆良玉难不成已经知晓罗家同陆良荷的事情了?不能够呀,此事极为保密,从不曾告诉第四个人。 当下是眉头一挑,心下暗道,这侯爷再好,也不曾见过,搞不成是个七聋八哑,亦或者是瘸腿麻子脸的,要不然,怎会看上陆良玉? 想到此处,不免是有几分得意道:“听说那侯爷二十七了都不曾婚配,怕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后面的话,她自是没有细说,却是引人遐想。 陆良玉听到那二十七岁之际,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好歹不是个七老八十的老男人。 一侧的陆世仁只狠狠地瞪了赵姨娘一眼道:“什么妇人之见。那镇南侯府的侯爷我曾在朝堂之上,远远地望过一眼。那等人物,当真是龙凤之姿。” 话语间,自是对着侯爷的万般推崇。 赵姨娘一贯是对陆世仁惟命是从,眼下却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做了妾室,矮那李柳琴便是了,怎么就连她的女儿,还是要低这陆良玉一头? 她怎么能善罢甘休,当下是讽刺道:“什么龙凤之姿,不过是有个好爹便是了。” 那陆世仁气不打一处,辩解道:“你懂什么,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镇南侯府的侯爷如今这般地位,可是同他父亲没有什么干系。那老侯爷,早已病逝了。” 赵姨娘方待再问,便是见里屋秀珠匆匆跑了出来,哭丧着脸道:“夫人,您快去看看,二小姐她……” 待到看到那陆老太太同陆世仁之际,是又止住了嘴。赵姨娘只愤愤不平地骂道:“着急什么,投胎呢……”脚下却是往后院去了。 那陆世仁这下是看着自家女儿是越看越顺眼,当下是极力想要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柔声道:“良玉,你……”这莫名关心的话要出口,可不止陆良玉一个人不习惯,陆世仁也是没有熟悉过来。 只得是又咳咳两声,才是问道:“你同母亲怎么了?我听车夫说,一出来,就看到车子是都不见了。” 陆良玉已经是迅速判断出,陆家人觉得自己还有价值,陆家还是要继续待下去。 当下是说谎话不打草稿,只道:“什么呀,我们等了许久,有人说牛车有碍观瞻,只得是拉到其他地方。娘亲说是饿了,我们便是去了饭馆,待出来,牛车已经是没了。” “那东西呢?”陆世仁接着是问道。 “东西只剩下了几件不值钱的,也都在。”陆良玉将脸皮练得极厚,反正只要陆家不追究,她定是不会主动承认是自己卖了牛车。 那陆世仁随即是叹了口气道:“是我欠考虑了。你们母女二人从未出过远门,出了这样的岔子也是难免的。多亏是及时寻了回来,你好好歇息,我派人去接你母亲回来。” 这番话说的,俨然是一个为妻女考虑的好男人。若不是陆良玉饿着肚子同母亲一并被赶出陆家,怕是要信了他的这番鬼话。 人生在世,全凭演技。陆良玉也不好揭穿,只顺着道:“对呀,多亏了父亲。” 待到是往后院去了,只见那下人正在慌乱地收拾着地上的残骸。屋子里,陆良荷气愤尖锐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良玉便知,陆良荷看来是嫉妒发狂,摔了东西。从小到大,陆良荷是处处要同自己争。明明她什么都有,但却是见不得陆良玉有任何东西。 一有不得,便是要摔东西。不过赵姨娘娘家有钱,摔便是摔了。 陆良玉美美地回了房间,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房间,心下却是暗暗道:“这镇南侯府的所谓侯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何以会看上她?” 转眼一想,难不成,那封信就是他写的? 但,此人又是谁呢?娶自己来,又有何目的? 陆良玉从未都信奉,福祸相依。正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谁又能知晓,这嫁去侯府,是好是坏呢。 第十七章 合八字 那陆家本是个小小的六品散官,在这卧虎藏龙的京中,更是显得尤为不起眼。 但眼下,那镇南侯府提亲的媒人方才是出了门,这条消息便是在京中炸开了锅。 不过短短一日,整个京中便都知晓了那意欲同镇南侯府结亲的人家,正是这个少有人知的所谓陆家。 陆世仁这几日是笑得嘴就没合上过,络绎不绝的帖子送到了陆家,邀他前去喝茶,想要攀个关系。许多均是往日陆家连想都不敢想的所谓达官贵人。 更有无数的旧识老友上门拜访,陆家的门槛快是要被踏破了。好多人都是借机来探访一下,这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自是真的。”那陆世仁正值得意之际,面上是神采飞扬。只故作淡定地对着前来询问的人道。 来人心下咋舌不已,其中一人是陆世仁昔日的同窗,忙问道:“你可是亲眼看到了那侯爷?” 陆世仁微微一笑道:“婚姻之事,哪里有现在就见小辈的。”这话可是说的毫不恭敬,毕竟,侯爷可是正一品的品阶,当今诸位皇子见了,都得尊称一句“叔叔”。 在陆世仁口中,却是成了什么小辈。 来人对视一眼,心知这陆家是要发迹了。什么吹捧的话均是说出了口。“恭贺陆兄得此贤婿。”“陆兄做了这侯爷的泰山,日后可是要多多照顾在下。”“教女有方”等等溢美之词是充盈陆家大厅。 陆世仁嘴上说着哪里哪里,心下却是异常舒畅。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听的话可是人人爱听。 却是听得其中一人幽幽地开口道:“在下听闻陆兄家的长女之前不是许给了那都司罗家了,怎么又同那侯府结了亲呢?” 此人正是那陆世仁在官场上的死对头,微微大他一级的尚宝司少卿,一贯是压着陆世仁一头,眼下见陆世仁如此春风得意,又如何能愿意。只出言问道。 陆世仁脸上一僵,当下是不知该如何回话。良玉同那陆家结亲的事,知晓的人也不少,自是不能直接否认。 但若是说出内幕,自是有损陆家声誉。若是将脏水泼给罗家,那良荷将来是要嫁与陆家,自是免不了是遭人非议。 陆世仁只微微咳嗽两声,正想着如何将此事搪塞过去。便听得外面似乎乱哄哄有了响声,当下是上前一步,高声问道:“何事喧哗?” 便听得外头小厮进来禀告道:“老爷,是侯府家的人来了。” 那陆世仁是大松一口气,对着众人拱手道:“请恕在下招待不周。” 其他人则是纷纷道:“自是侯府的事要紧。” 这侯府家的人前来,却是为了问名。这是婚礼的第二步,自是男方行纳采礼后,托媒人前来询问女方的姓名同生辰八字,方便后面合八字。 这纳吉依旧是带了礼物同雁,众人明显是不愿错过这番场面,是踟蹰着不提离开的事,陆世仁则是有心在众人面前长脸,故也不提此事,只笑眯眯地迎了那媒人进来。 媒人一番好听的话,将这陆家上上下下均是夸赞了一番,才是取了陆良玉生辰八字的庚帖离开。 临走之际,那众人纷纷道贺,只那尚宝司少卿是故作随意地撇了撇嘴道:“这合八字可是难咯。” 转头是看那陆世仁脸色不好,当下是装作关心地道:“陆兄不要怪我说的难听,这生辰时分属相,全合可是实在难的。你可知道,这大户人家最是在意这点。” 陆世仁心下有气,却也不好发作出来,只道:“既是张兄如此关心,不若同在下一起等着,看那侯府家的回帖如何?” 众人知晓这两个老对头是又对上了,自是不愿错过这场好戏,只个个点头称是,便是要在陆家等着那侯府合八字的结果了。 这陆良玉同那侯爷合八字之事,最关心的人却并非是那将要结婚的两位新人。 那飞卓是从一大早就嘀嘀咕咕,手中是掐着指头不知在算什么,惹得那侯爷均是多看了他几眼。 终于是受不了他那副模样,忍不住是问道:“飞卓,你这是作甚?” 那飞卓一下是跳了过来,不知是从何处掏出了一本皱巴巴的册子道:“侯爷,今日可是您同那陆家小姐合八字的日子,我一大早就托人找来了这本合婚书,我算过了,您大陆小姐八岁,一个属兔,一个属猪,这在属相上自是合的,是所谓的……” 那飞卓说到此处,是说不下去了,又开始翻那册子查看。 那侯爷却是看都没看那册子一眼,只自顾自地捧着手在看。飞卓心下好奇不已,问道:“侯爷难道不担心?” “担心什么?”那侯爷是不咸不淡地问道,眼神都不瞥那侯爷一眼。 “担心您同陆小姐八字不合?”那飞卓是快人快语地问道。 “那又如何?”那侯爷是闭上了书问道。 飞卓一时语塞,这八字不合,毕竟是不吉利的。却听得那侯爷淡淡道:“我这副身子,再不合,也不过是将我克死罢了。” 飞卓立马是跪倒在地请罪道:“是飞卓失言了。” 那侯爷只挥挥手,让飞卓退了出去。心下却是暗暗想到,自己的这幅身子,怕是没几年了。就算八字再合,也不过是多活几年罢了。 八字合也好,不合也罢,陆良玉他是娶定了。若是天公不作美,他也只好恣意而为一把了。 …… 那陆府之中,陆良荷则是愤愤不平,揪着手中的手帕道:“凭什么,凭什么,到底凭什么陆良玉能被那侯府给看上。” 赵姨娘只叹了口气道:“你也别难过,若是八字不合,那陆良玉是成不了婚的。” 陆良荷却是无论如何都冷静不下来,只撒泼道:“我不听,我不听,娘,你怎么能忍心看我被陆良玉那个贱人压一头,你无论如何是要帮我。” 赵姨娘一把握住了女儿的手,低声道:“不必担心,娘一定会想办法,让你嫁入侯府,不会白白便宜了那陆良玉的。一定会想办法的……” 赵姨娘声音中多了几分笃定,让陆良荷不自觉地想要信任母亲。 第十八章 大吉大利 众人均是在焦急地等着那侯府的人前去祖庙占卜,这焦急的氛围却是半点没有波及到陆良玉。 陆良玉是好不容易得了闲,正照例伺候母亲的汤药饮食。 “今日那侯府派人前来求八字,倒也是紧急。”陆良玉的母亲对于突然又搬回了陆家,也没有太过在意。只对于这唯一的女儿的婚事,终究是上了几分心思。 陆良玉没有搭话,只轻轻“嗯”了一声,这镇南侯府是个什么情况,她心下是没有底的。 便听得那李柳琴接着是道:“这几日,我差人暗中打听了,那侯爷倒是什么都好,只似乎身子骨不大好,体弱多病。” 李柳琴提到体弱多病之际,陆良玉不知为何,脑中是回忆起了那晚的男子。他看着身形瘦削,镇南侯府的侯爷,会是他吗? 那李柳琴不知陆良玉早已是出了神,只接着是续道:“听说那侯府之中,上头只留下一个老人家,还有一个叔叔婶娘一大家,不过是另外住的。这位侯爷的父亲同母亲均已是病逝。” 讲到此处,那李柳琴看向自己的女儿,问道:“良玉,私下有人说,那侯爷是个克父母的。”见自家女儿出了神,随即是又提醒道:“良玉?” 陆良玉却是在思忖着,若此人不是那镇南侯府的侯爷,又如何能解释眼前的这桩婚事?这桩婚事来的太过奇怪,她不曾与镇南侯府的人有过任何接触。 便听得母亲微微唤道,随即是回过神来,问道:“什么?” 那李柳琴也不见怪,将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才是问道:“你待如何看?” 陆良玉只微微一笑,对着母亲道:“就算再难过,也是不会比去外头庵院的生活难。”她不嫁侯府,陆家是容不下她的。那侯府就算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了。 李柳琴见女儿毫不在意,只得是叹了口气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便是要随着女儿去了。 话虽如此,这李柳琴对于那合八字的结果终究是上了几分心,心下总是担心着。 ……… “侯爷,成了,成了。”那飞卓第一时间是得了消息,快马扬鞭是回府报信。 见那侯爷眼神之中十分关切,只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大声念道:“五事其昌,安富尊荣,子孙健壮,积财多福,大吉大利呀。” 那侯爷听到此处,一直紧绷的手指是微微一松,嘴角罕见地勾起一抹笑容。心下暗道,上天终究是待我不薄。 只开口道:“将消息送去陆家吧。” …… 那陆府等着的人渐渐是焦躁起来,闲言碎语免不了是低声传开了。莫不是那八字的结果不利?何以等了许久不见人来? 陆世仁心下焦躁,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嘴上虽然还在说着客套的话,眼睛却不时地瞄向窗外。 待到听到外头有了动静,终于是忍不住站起身来,见那小厮进来请安道:“老爷,侯府的人来了。” 陆世仁忙道:“快请。” 那侯府来报信的,正是飞卓,他将方才的那番话,是原照原的说了一遍,只听得那陆世仁是眉飞色舞,连连拍手道:“好,好,好。” 陆世仁观那飞卓仪表堂堂,是威风凛凛,手中还拎着礼物,只对着一侧的人道:“快,给这位小哥倒杯茶。”是有意要跟那侯府的人寒暄两句。 飞卓只搁下礼物拒绝道:“小的还要回去复命,陆老爷客气了。” 那陆世仁对于能攀上侯府这门亲事是满意极了,好不容易是见到了侯府的人,哪怕只是个侍卫,也是客客气气地送走了飞卓。 消息传入后院,气得那陆良荷又是砸了几个古董花瓶。“娘,你说说,究竟是要怎么办?这陆良玉怎么会跟那侯爷的八字是什么大吉大利?我可怎么办?” 陆良荷这几日是躲在房内不出屋,要不哭哭啼啼不停歇,要不就是痛骂陆良玉,顺便砸几个花瓶出气。 “良荷,你给我正常点。”赵姨娘看自己娇滴滴的女儿如今这般,气得是脸色都变了,忍不住是出声劝道。 “这叫我怎么冷静,娘?”陆良荷气得是声调都变了,一向姣好的面容眼下却笼罩着一层阴霾。 “良荷,娘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你附耳过来,且听娘跟你细说……”那赵姨娘只淡淡地道。 陆良荷听了那赵姨娘的话,随即是眉头舒展,脸色渐渐变得好转,随即是眉开眼笑道:“娘,你真好,这次我一定会胜过陆良玉那个小贱人的。” “你还不快点去梳妆打扮,可没几日了。”那赵姨娘看着女儿又精神起来了,笑眯眯地道。 后院的陆良玉却并不知晓这针对自己的阴谋,直到第二日,那陆世仁派人来通知,只道,三月三上巳节要到了,让那陆良玉好好准备准备,同那侯爷一并出去游玩。 彼时大梁虽则风气比之前时是开化不少,但毕竟男女大防需得遵守,即便是已经订婚的男女,也是不能过于亲近的。 但上巳节这天却是与众不同。上巳节这日,人们通常出去宴饮行乐、踏青郊游、水边游乐。 但这上巳节又称女儿节,另名桃花节。是未婚男女可以光明正大一并出去游玩的日子。 陆良玉听得此事,却是问道:“那侯爷……可是同意了?” 那小厮只道:“在下不知,应该是同意了。” 陆良玉心知此事避无可避,便是点头应下了。毕竟,她实在是想知道,那镇南侯府的侯爷,究竟是不是那晚在陆家后花园腿上中箭的男子。 更何况,虽则此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哑嫁。但她终究是想要多了解一些这位未来的夫婿。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八字虽说二人是大吉大利,适合成婚的对象,但终究是要陆良玉亲眼看到此人,才会心安。 只听得那小厮又是补充一句,“老爷说了,二小姐也一并跟着去。” 陆良玉忍不住是挑了挑眉,这陆良荷真是阴魂不散呀。 第十九章 奸情 那三月三一眨眼的日子就到。 这日,惠风和畅,那泗水河边的排排柳树早已是抽出了嫩芽,平添了几分春日的暖意。间或能听闻那鸟儿伴着急促的短叫声掠过水面。 河畔早有了无数的人们携着家眷、亲友,一并踏青散心,是好不热闹。 正所谓,春水绿如蓝。陆良玉则是同陆良荷一并,是坐上了陆家的马车,前往那泗水湖上的小船,应约那侯府的邀请。 陆良玉心知这陆良荷是所谓“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眼下如此热切地跟着自己,怕是不怀好意。 只笑眯眯地盯着那陆良荷,见她不时地掏出小小的西洋镜来,是摆弄摆弄头发,唯恐今日是不够美。 那陆良荷见对方盯着自己,立马是搁下镜子,挤出一个无辜的笑容道:“姐姐今日,穿的是素雅了几分。” 这番话语,便是要显摆自己了。陆良玉却是不上套,她不是刚成年的姑娘,会被陆良荷的几句轻易的话激怒到。 那陆良玉见没人应和自己,这独角戏却是依旧要唱下去,只整理了衣服的袖子道:“可怜我这件对襟羽纱衣裳,穿着是有几分偏冷了。” 这陆良荷今日穿的轻薄,显出她曼妙的身姿,配上那副清纯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也难怪那罗云光是着了她的道。 陆良玉依旧没有在意,她对于这种小女儿兴致的攀比没有任何的兴趣,只淡淡地道:“既是冷,就多穿点的。” 那陆良荷又摸了摸了衣袖,才是道:“自是比不上姐姐身上的这件衣服暖和。”随即是装作失声道:“良荷都快忘记了,姐姐这件衣服,好像是去年的。” 陆良玉心下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却是冷冷地道:“不是,是前年的。” 陆良玉才是满意地嗤嗤笑了,这几日她被陆良玉压得好苦,终于是能找到机会了,当下是阴阳怪气地道:“姐姐真的是……好生简朴,值得妹妹学习。” 陆良玉心下有些无语,只听得那陆良荷似乎又要在衣服上下文章,随即是对着外头的车夫问道:“可是快到了?” 外头回话的却是秀珠,只开口道:“快了,已经看到湖面了。” 这陆家的马车不大,外出便是让秀珠一个丫鬟跟着,陆良玉身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陆良荷听罢,是迫不及待地掀开窗帘凑了过去,果然是看到那湖面上两只雕梁画栋的船只停泊在此处。 陆良玉透过车窗,却只看到了陆良荷巨大的发髻,同偶尔透出来的水天一色的湖面。 两人随即踱步到了那湖岸边,秀珠似乎是有些做贼心虚低头道:“大小姐……秀珠先扶您上去。” 陆良玉回头看了一脸陆良荷,陆良荷立马是堆笑道:“姐姐先上去,我就在此地一览湖光山色。” 陆良玉眉头一紧,只觉得有几分荒诞,陆良荷这般盛装打扮,难不成只是为了在此次当雕塑站一站?但既是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勉强,只跟着那秀珠登上了左边的船。 一进船舱,陆良玉见那船上一男子正凭栏远眺,当下正犹豫要不要行礼,便见那人听见有脚步声,随即是转过头来。 这下轮到陆良玉惊诧了,此人正是她那好久不见的前未婚夫——罗云光。 这下陆良玉立马是懂了,何以陆良荷会执意要跟着自己过来,却不上船来,原来是为了鸠占鹊巢,代替自己去跟那侯爷见面。 陆良荷好大的胆量! 很快想通了这层,陆良玉转身便欲离去,便听得外头船门的门锁已然落下,自是那跟着一并前来的秀珠干的。 “大小姐,你可千万别怪我。”那秀珠心下暗暗祈祷。 “怎么,一见我就走?”身后的罗云光突然是上前开口道,话语中,自是浓浓的酸意。 陆良玉心知这下是想要走都走不了,这才是回转过头,看向那罗云光。 罗云光在宫中任禁卫军的小头目,是身形高大,时时佩戴着一把长刀,又是世家公子,自是长相不差的。看着有几分英气。 “这不是罗大公子嘛,怎么,今日怎么有空出现在这里?”陆良玉只随口打哈哈道。眼睛四周一转,却是瞄向了大船的窗户。 “陆良玉,你好生风光,明明是我的未婚妻,怎么几日不见,就勾搭上那侯爷?”罗云光又是上前一步,眼中满是怒火。 陆良玉被他一步逼停在了桌椅上,当下是反问道:“罗大公子在说笑什么,那罗家退婚的婚书还在我闺房收着,要不要我派人前去取来给罗公子看看,顺便好好回忆回忆。我若没有记错,这退婚书,还是罗大公子亲自送来的,可没人逼你。” 陆良玉语气强硬,死死地盯着那罗云光,心思忖着,若是他再进一步,自己一定会拿那桌子上的茶壶砸到他脸上去。 那罗云光被陆良玉的一番话给怼了回去,一时是面红耳赤。这退婚的事,确实是他极力主张,自是一时哑口无言地退后一步。 陆良玉心下一松,随即是听到那罗云光接着道:“可若不是你同那小厮私通,失了贞洁,不守妇德,我又如何会提退婚。” 一提起此事,陆良玉心下是一股子火冒了起来,当下是冷哼一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罗云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 陆良玉一点都是不怕他,只道:“什么什么。我问你,谁告诉你的,我同那小厮私通?” 罗云光不曾想,陆良玉竟然敢直接质问自己,一时却是支支吾吾,不敢回话,自是怕招出了陆良荷 “是陆良荷对不对?”陆良玉不屑道:“那晚我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是你的笔迹,约我戌时一刻前去陆家后花园相见。” 罗云光听到此处,是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写……”说到此处,却是住了嘴。他记起来了,他写过同样的内容,但那份纸条,送予的,却是陆良荷。 不过,这纸条又如何能到了陆良玉手中? 陆良玉见状,心下却是在思忖着,此事究竟罗云光有没有参与?她抬头看向了罗云光。 第二十章 快人快语 见罗云光突然是不说话,眉头皱得高高的,眼神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陆良玉心下有了底,接着是道:“你可知,因为你退婚,陆家人逼我自尽。” 这几句话,陆良玉说的是轻描淡写,似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段经历。但要知,大梁国一向孝道为先,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那时的陆良玉,被未婚夫退了婚。更是被陆家老太太同陆老爷逼着,若是稍微屈服一点,怕早就是命丧黄泉了。 “我……不知……良荷只说……”那罗云光却并非是真正存了歹意,当下是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 陆良玉心知他一路是温室中长大的花朵,对于这些阴谋诡计是丝毫不留心。但他做了陆良荷母女的帮凶,却是板上钉钉,当下是不客气地道:“良荷说,良荷说。罗云光,不要怪我看不起你,你既是心中属意良荷,你就大大方方地退婚,我陆良玉也不是那种死缠烂打之人,就非你不嫁了。何以要同陆良荷一并是陷害于我?” 面对陆良玉咄咄逼人的目光,罗云光是下意识地偏转了头,囔囔道:“我并非是有意要害你……”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这个道理,不用我再说了吧。”陆良玉心下对于罗云光是不想再多说一句。 只质问道:“今日我明明是来见镇南侯府的侯爷,何以你会出现在此处?” 大抵是提到了那侯爷,罗云光终于是想起了正事,这才是道:“我还没有问你,你究竟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搭上了那侯爷,你真是好手段呀。” 陆良玉心下着急脱身,不欲同他多加纠缠。那罗云光却是误以为陆良玉是心虚了,当下是逼问道:“莫不是,那同你私通的奸夫不是小厮?难不成你同那侯爷早就勾搭上了?” 方欲再问,却是听得外头有人沉声道:“本侯竟是不知,自己的事还轮得到他人盘问。” 陆良玉闻声心下一喜,看向了门口。便听得外头另一男子略带稚嫩的声音急切地道:“快,将门打开。” 那秀珠却是不知还在翻找什么,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即刻拿出钥匙。 “飞卓,开。”只听得那侯爷冷声道,那大船的门是应声而落,竟是被人给一脚踢开的。 趁着门板跌落、尘土飞扬的瞬间,陆良玉透过缝隙,看到了屋外人的眼,正是暗夜之中所见的那双凤眼,隐隐一丝流泻出来,好生熟悉。 门板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人一步一步是缓慢地走了进来,陆良玉只觉身侧的罗云光一时是呆住了。 这是陆良玉第一次看到这侯爷的长相,真正是应了那日陆老爷所说的四个字“龙凤之姿。” 那人身子骨依旧是瘦削的,只是白日之中,便是能看清那紫色的蟒袍通绣九蟒,却好似是随意地披在了此人身上。 那人白皙中透露着几分苍白,紫色的大袍自是显得这份白皙有些不正常。好似长久不曾晒过太阳一般。 一头青色长发倾泻而下,男子的那双凤眼古井无波,看久了,让人只觉不寒而栗。 他缓慢地踱步过来,陆良玉只觉自己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身侧的罗云光此时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才是匆忙俯身单膝跪地道:“禁卫军统领罗云光,叩见镇南侯。” 那人却似乎没有听到一般,只抬头看向了陆良玉,冲着她道:“出去走走?” 这般邀请,就好似两个人已经是熟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就好似那首诗中写到,“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 陆良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那人便往外走去,她跟在了后头。从头到尾,似乎没有人注意到那跪在地上请安的罗云光。 …… 直到外头和煦的春风吹拂着陆良玉的脸,身侧的小孩子嬉笑打闹,追逐玩耍的声响,才让她清醒了几分。 陆良玉看向了身侧的侯爷,依旧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居然在同他一并散步。 一时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陆良玉才是恍然大悟般道:“你是那晚……” “秦希泽。”陆良玉只见那人指了指自己道,下意识地跟着念叨了一句,“秦—希—泽。”这便是在自我介绍了。 随即是觉得有几分不礼貌,只开口道:“陆良玉。” 那人点点头,说了句,“我知道。” 陆良玉便知,这侯爷对于自己还是有些了解的。说到此处,又觉得有些说不下去,只看向那人的腿道:“你的腿……” 那晚,她记得那人的腿上插着一把锋利的箭,看着入骨极深。 那人只向前随意走了两步,道了声:“无碍。”自是要让她看到,是好了不少。陆良玉心下一暖,“好了便好。” 两人方欲再说些什么,便听得另一艘船上有人匆匆忙忙地走了下来,“姐姐,姐姐~” 这呼声如此急切,不用听便知是那陆良荷的声音了。 那陆良荷穿着长裙,因着心急,是走几步就踩一下裙子,好不容易赶了上来,这才是解释道:“姐姐,都是下人粗心,竟是将你我领错了船。” 这声音比之以往,是娇滴滴了不少。话虽然是对着陆良玉说的,但人却是看向了那镇南侯,看得是目不转睛。 “姐姐,怎么方才你与罗公子待了那么久?侯爷可是心急了。”陆良荷开口便是要给陆良玉泼污水。 那陆良荷方欲再说什么,却是见不远处那罗云光是追了上来,眼珠子一转,是打起了坏心眼。 见那罗云光靠近,只委委屈屈地道:“是良荷错了,良荷不知姐姐不想提罗公子的事情,姐姐莫要怪良荷了。” “良荷,不必同她解释,她要怪罪就怪罪到我的头上来。”那罗云光大步追上前,对于陆良荷是柔声安慰道,转头对陆良玉则是怒目而视。 “罗大公子你若是眼睛有问题,就快点去看大夫。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怪罪陆良荷了?” 陆良玉心下一时气愤,这一对狗男女想要在自己面前腻腻歪歪也不看看场合。 若是以前她尚且是要顾忌罗云光,眼下二人已经退婚,她才不会忍气吞声。 那罗云光一时是目瞪口呆,不曾想陆良玉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如此公然责骂他。 “姐姐一贯如此快人快语,侯爷不要见怪。”那陆良荷不急着去安慰罗云光,反倒是回头对着那侯爷又开始给陆良玉上眼药了。 陆良玉回过头,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她方才确实是骂得痛快,竟是没有注意身侧的镇南侯。 只听得那秦希泽微微一笑道:“快人快语……” 此话一出,陆良荷心中一喜,接着便听得那侯爷接着道:“好得很。”心下是重重一沉。 既是那侯爷发话了,罗云光脸色再差,也不敢公然抨击陆良玉。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他没有那么笨。 第二十一章 婚期(一) 陆良玉本以为自己今日难逃责备,毕竟罗云光同陆良荷这般围攻自己,倒也不是少见的。 只之前几人均是有收敛,加之每次见面两家长辈均是在场,倒也话语没有如此尖锐。 秦希泽的话,却是她心头一暖。她在陆家,是步步为营,要护着自己那不谙世事的娘亲,处处是让陆良荷母女几分,在陆老太太同陆老爷面前,则是要做懂事的长女。 这般被人没由头的护着,说来有几分可笑,但却是确确实实是她生平第一次享受。 那陆良荷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当下是装作娇弱地道:“都是良荷的错,让姐姐同罗公子生了间隙,要知道,罗公子之前同姐姐是最要好了。” 这话便是要故意引起这侯爷怀疑了,陆良荷心下笃定,这镇南侯必然是不知道陆良玉之前同那罗云光订婚的事情,要不然不会被这陆良玉所蒙骗。 当下是故作惊讶道:“侯爷怕是还不知道,姐姐之前是跟罗公子可是定了娃娃亲。”随即是又故作可惜道:“可惜了,罗公子执意退婚。这是为什么?”说罢是扭头看向罗云光,自是打算将此事坐实。 “不过是些龌龊事罢了。”罗云光方才同陆良玉一番谈话,自是知晓此事有些蹊跷在里面,但又咽不下方才被陆良玉斥责的那口气,只淡淡地道。 秦希泽像是看白痴一般看着二人,心下知晓,陆良玉在这样的环境中练就如此快人快语,实属正常。 这二人怕是不知道,那晚的事情发生时,自己就在当场。 陆良玉不忍受辱,当下是反驳道:“不过是心中龌龊之人,看待事情便龌龊了几分。罗云光,你有这个功夫,不若是好好问一问陆良荷,那张纸条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那两人一时是沉默了。 陆良玉方欲再言,只听得远处有人快马加鞭而来,看衣着打扮,自是那侯府的人。 “侯爷,老太太到京中了,叮嘱您回府相见。”那人跪倒在地禀告道。 秦希泽微微一点头,回头是对着那陆良玉道:“祖母常年在外礼佛,改日我带你见她。” 此话便是在同陆良玉解释了。跟在后头的飞卓一时是目瞪口呆,自家这个冷面冷口的侯爷,竟是有一日能同旁人主动交代几句,实属不易。心下暗暗道,看来还是这侯府的主母厉害,这未过门就能让侯爷如此看重。 陆良玉点头应道:“侯府的事要紧。” 二人这般相处,虽则是第一次见面,倒有种老夫老妻相濡为沫的默契。 那侯爷回头是对着飞卓道:“送陆小姐回府。”陆府的人诡计多端,他心下不放心。 飞卓麻利地应了一句,心下暗暗发誓,日后定是要将主母同侯爷一般看重。 眼看着那秦希泽远去,陆良玉心下也觉得索然无味,回头是对着那罗云光同陆良荷二人道:“二人继续,好好探讨一下那张纸条的问题,我就先回陆府了。” 说罢,是由着那飞卓驾车送自己往回走去。 那飞卓是个话痨,又有意识地想要特意在陆良玉这个未来的当家主母面前刷个好感,当下是对着那陆良玉道:“陆小姐,方才那位,是您的妹妹?” 陆良玉点点头,心下知晓,那陆良荷必是在侯府的人面前出了丑。 “那位陆家小姐一上来便假装是您,故意跟侯爷套近乎。若不是侯爷早就认识您,怕是……”飞卓说到此处,是故意停顿了下来。 陆良玉心中却是早知陆良荷的为人,她事事均是要同自己抢,就连男人也不例外。 她之前从未怀疑过陆良荷同罗云光,不过是因为,陆良荷小自己四岁,也不过是今年才堪堪及笄。不过眼下,却是不在意了。 那飞卓有意讨陆良玉开心,一路上絮絮叨叨地讲着一些侯府的趣事。 快到陆家时,那陆良玉突然是开口问道:“飞卓,听闻侯爷的双亲均已不在世,此事属实?” 那飞卓神色一愣,随即是不敢看向陆良玉,只道:“此事您还是亲自去问侯爷的好,小的不敢多言。” 陆良玉心下对即将嫁去的侯府充满了猜测,侯府的秘密似乎被笼罩在种种迷雾之中,亟待人去揭开。 ……… 三月三的第二日,侯府的人便是派人送来了聘礼。各色金银珠宝、奇珍异宝加之上好的绸缎、布匹、糕点,烟酒茶叶、名人字画等等,在陆家不大的院中,是塞得满满。 不仅如此,后头还有络绎不绝地抬进门的各色聘礼。 那赵姨娘看得是心花怒放,虽则要嫁人的是陆良玉,她却少见的欢喜起来。 这日,京中各家都在暗中盘算,这侯府家不愧是钟鸣鼎食之家,家底之厚,这结婚聘请主母的十里红妆,非寻常世家所能匹敌。怕是连皇帝家娶媳妇,都没有这个排场。 那侯府的人送了聘礼,便是请由这陆家的人算好结婚的日期,名曰:请期。 “娘,娘~”陆良荷是看着自家娘亲躲在库房中是乐得合不拢嘴,心下气愤道:“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将那陆良玉给嫁出去吧?” 赵姨娘观女儿嘟着个嘴,当下是笑道:“良荷不必着急。娘自有妙计。” 那侯府的人很快是得到了陆家回复的日期,却是在一年之后盛夏的某一日。 “这也太热了吧?”飞卓看了看那日期,是连连咋舌道。 “去请人看看,这日期有没有什么猫腻。”那侯爷倒是一贯的冷静,只对于陆家其他人天然地不信任,让他不得不多加防备。 “侯爷,还真让您给猜对了,这陆家给的日子,猫腻大得很。”那飞卓很快是让人算了日期回来。 侯爷抬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那飞卓是对着日期是鹦鹉学舌般将从那算命先生那里听到的话,均是说了出来。 “这日子单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结合陆小姐的生辰八字看,却是大大的不利。选择这日结婚,对于陆小姐是诸事不利的那种。” 飞卓说到此处,眼神中显出几分得意,“侯爷,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玩的?” 见那侯爷兴致缺缺,飞卓也不敢卖关子,只接着道:“我派人去查了那陆家小少爷陆横才的生辰八字,这日结婚对于陆小姐是百事不利,但对于那位陆家小少爷,可是大大的好。” 那秦希泽正在批阅奏章,微微一停顿道:“将此事暗中通知陆小姐。此外,让陆家人改期。” 飞卓有些为难道:“可是这改期说什么理由的好?” 那侯爷是微微一笑道:“就说,结婚日期太晚了。” 第二十二章 婚期(二) 陆家很快是得到了侯府的回复,却是少见地不同意这婚期。“这是为何?”那陆世仁当着侯府媒人的面疑惑地问道。 赵姨娘心中有鬼,只不敢吭声,默默候在一侧。 那媒人是个机灵的,是笑容可掬道:“您老不知,这侯爷已是快到而立之年,自是想要早点将您老的千金小姐娶回家,这一年之后,着实是晚了些。” 陆世仁抬头看向赵姨娘,眼神示意她解释。毕竟这陆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均是由赵姨娘负责。 赵姨娘这几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身着墨绿色的蜀锦,是梳着倾髻,少见的戴了压箱底的镶宝凤蝶鎏金银簪,一双细眉是极为高挑。 看着倒是一个干练的当家妇人,她掏出了那套早就练好的说辞,只微微皱眉道: “此事倒是难办的很。毕竟这婚期兹事体大,顾虑颇多。我算来算去,也只一年后的那日是诸事不忌。要不,也就只剩下十日后的三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沉默了。毕竟十天的话,莫说是婚姻大事,就是办个生辰宴会,也是显得太过紧迫了。 那赵姨娘心下得意不已,面上更是忧心道:“这婚期我也是托了人好好算了,务必是要对侯爷同良玉均是好才算的,可不能胡乱来的。” 赵姨娘这番如意算盘可是打得响,她心下有意让女儿攀高枝,毕竟罗家再是官位显赫,比之侯府这等世家,却可谓是云泥之别。 她心知以良荷庶出的身份,怕是只能做妾。但她自己就是妾室就如何,这陆家的大大小小还不是掌握在她手中? 一年的时间,足够是生出无数的变故了。那罗云光倒是个正直的,不也是拜倒在良荷的石榴裙下。 她相信,凭借着女儿的美貌同自己的调教,那侯爷也是难逃她们母女俩的手掌心。一年后,良荷不过是二八年华,那陆良玉可就惨了,活生生拖成了个老姑娘。 那媒人听罢,也不敢立刻做主,只道:“既是如此,杂家这就去回复侯爷家,您老请好,等着杂家的消息。” 那媒人直奔侯府而去,她这几日奔波于秦陆两家,自是消息灵通,早就听闻那侯府家的老太君在外礼佛,是近日才到府中,婚姻大事,自是要由长辈做主。 眼下那镇南侯府,那秦老太君风程仆仆从五台山一路回到了侯府之中,路上是连个歇息的日子都没有。 脚程如此之赶,全然是因为,家中传信,只道她那长孙是有了要订婚的对象。 飞鸽传书一到,当天秦老太君便是收拾行囊,第二日便直奔京中而来,她倒是要看一看,这是何方女子,竟是让自己那个一贯清冷的长孙看上了。 家婆回来了,那秦家二房的主母自是要好生伺候,只听得那秦老太君问道:“这订婚怎么定的如此仓促?” 秦二婶只苦笑道:“老太君这可是问住我了,您老也知道,希泽心里想些什么,又怎会告诉我们。” 那秦老太君是皱着眉接着问道:“那就是他自己认定的了,这就奇怪了,这些年,明里暗里,也是给他提了好几次,希泽从未是点头应过……” 秦二婶摇摇头道:“我看侯爷这次是来真的,就连那订婚的东西都是自己备的,不瞒你说,我知道的,怕是比您多不了多少。” 秦老太君捻了捻手中圆滑木质的佛珠,这是她常年在外礼佛,在寺庙中养成的习惯。随即是道:“难道就认定了那六品小官的女儿不成?” 心下对于这女子,是充满了好奇。 府中的下人是端了壶热茶上来,秦二婶是亲自接了过来,体贴地给老太君倒了杯茶,这才是压低声音,边说边摇头道:“此事,外头还是有些传闻的。” 那秦老太君眼神一眯,眼中射出几丝锐气,随即是眼皮子一耷拉,问道:“是吗?” 那秦二婶凑近一些,这才是道:“我知晓老太君要问,这才私下托人打听了。那女子有个娃娃亲,是那正四品都司的罗家,前不久罗家却是退婚了。” 那秦二婶说到此处,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老太君,见她依旧是保持着原样,只续道:“后面,侯爷就派人前去下聘了。那陆家主事的,是这女子的二姨娘。” 说到此处,那秦二婶是双手叠在了小腹前,站得笔直,不再多言。 那秦老太君悠悠地端起茶杯,是抿一口,许久,才是道:“既是他看上的,就随他了。” 那秦二婶脸上的肉是微微一抽,随即是堆起笑容道:“是。” 便听得那老太君接着是清了清嗓子道:“不过这门不当户不对的,还是免不了矛盾。秦家的大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后面你再寻摸几个得体的大家闺秀,他既是愿意成婚了,终究是要选个合适的。有劳你费心了。” 这等人家,小妾主事,没有规矩,又如何是能养出什么得体的人来,又如何是能当得起这镇南侯府的长房孙媳。更何况,那退婚的事,怕是另有猫腻。 那秦二婶微微一点头,语调是一成不变的道:“我既是他婶娘,此事便是我的分内之事。” 秦老太君还欲再叮嘱几句,便听得外头有人禀告道:“从陆家回来的媒人来复命了。” “请人进来吧。”那秦老太君方才是发话,便是见那媒人一脸谄媚地进来了。 “给您老请安,您老人家可是气色好得很,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那媒人只絮絮叨叨,是将这侯府上上下下,从秦二婶到秦家的桌椅板凳都夸了个遍。 秦老太君也不阻止,听到后面,才是道:“陆家人怎么说?” 那媒人将那赵姨娘的话复述了一遍,便是等着侯府的人来决定了。 那秦老太君瞄了一眼秦二婶,只听得那秦二婶道:“既是侯爷想要早点娶亲,那此事还是过问他的好。” 秦老太君点点头,托下人去询问了。几人便是等在了大厅,有那媒人在,又如何是能冷了场。 不大一会的功夫,下人回来了,只开口道:“侯爷说,十日后既然是个好日子,那就定那天了。”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 第二十三章 造假 镇南侯府同陆家成婚的日期就这样定了下来。 陆良玉听到这消息是吓了一跳,满打满算,她同那侯爷相识也不超过一个月,如此快的结婚,实在是让人有些惊诧。 陆家人是忙着置办酒席、写请柬通知各色人等,采购的东西更是一日日堆满了整个陆府库房,不得不堆在了院中。 陆世仁为了此事,还特意是告了假。上司早就知晓此事,是乐呵呵地批准了。 陆良玉就这样成了那待嫁的新娘。 这按照规矩,侯爷是正一品的官员,其迎亲之际,女方家自是要出相应的凤冠霞帔,加上颈套项圈天官锁,胸戴照妖镜,手臂缠“定手银”,绾臂双金环,耳中双明珠,美玉缀罗缨。 这陆家本是小门小户,自是出不起这些,但那侯爷千金为聘,送来陆家的珍宝是数不胜数,自是能支付得起这些。 那赵姨娘却是另有打算,这镇南侯府送来的东西,她自是打算自己独吞一部分,其余的,是要给自己的女儿陆良荷陪嫁出去,哪里舍得在陆良玉身上多花一分钱。 但毕竟这成婚是大事,这些明面上的东西,比如穿戴之类的,到时候可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新娘子的,这可是无论如何都少不了的。 这赵姨娘是想来想去,倒是真给她想出了个“好主意”。 …… 这日,陆良玉方才是送走了给自己量婚服的裁缝,便是见那赵姨娘手下的秀珠带着几个丫鬟上门了。 几人均是端着暗红色的小盘子,上头盖着红布。那秀珠这几次见了陆良玉,都好比老鼠见了猫,是不敢直视,只低声道:“大小姐,这可是婚礼那日的穿搭收拾,您可是看好了。” 一侧的彩蝶掀开了红布一看,不由得是惊叹道:“小姐,是金项圈。” 陆良玉随意是瞥了一眼,当下是道:“搁下吧,我后面仔细看看。” 待人走后,陆良玉是挨个掀开那红布,只见那大大小小的几个盘子中,是有那项圈天官锁、照妖镜、“定手银”、双金环同双明珠,一时之间,整个房间是烨烨生辉。 彩蝶头一次见这等好东西,当下是兴奋不已,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金镯子是感叹道:“这就是真金子呀,倒是比我想象得轻了许多。” 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是平白让陆良玉生了心眼,她仔细地掂量着那金镯子的重量,是眉头微蹙。 彩蝶奇怪地看向自家小姐,问道:“怎么了,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 “拿火折子来。”陆良玉心下更加生疑,随即是伸手道。 彩蝶不敢耽误,立马是取来了火折子。便是见自己小姐点燃了蜡烛,将那金子搁在了火焰上方,开始烧了起来。 陆良玉心下也只是怀疑,这份怀疑,不过是基于这么多年对于赵姨娘的了解。 但眼看着那金镯子在碰到了火焰后,随即是变得发黑,甚至是还有了几分变形。似乎凹陷进去了一块。 陆良玉心下是冷笑一声,赵姨娘,真有你的。当下是对着彩蝶叮嘱道:“你去我娘那里,取她的那只金戒指过来,就说我有用。” 彩蝶是个机灵的,自是看出了问题,当下是麻利地出了门。 陆良玉也不含糊,将那首饰同蜡烛、火折子一并是搁在了一个盘子里,自己端在了手里。 待到那彩蝶回来后,将戒指往怀中一揣,这才是道:“去请我父亲到祖母处,就说我有事相请。” 赵姨娘既是想要同她唱戏,那她就好好陪她唱一场戏。 陆老太太对于陆良玉的突然来到,明显是有些惊讶。“怎么不好好准备婚礼,有空来我这儿?” 自从陆良玉同那侯府的婚事定了下来后,陆老太太对于陆良玉便是高看一眼,说话也是不自觉地温顺了许多。 陆良玉随即是摇摇头,面上装作难过道:“良玉是遇到了些难事,不得已前来寻祖母帮忙。” 那陆老太太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道:“还是个孩子,这是什么事,能难得倒我家良玉。”这般看起来,确实是一副祖孙其乐融融的相处画面。 陆良玉只有些委屈地将那盘东西往桌上一搁,只道:“母亲今日送了我一个金戒指,恰好那赵姨娘送了婚礼当天要的首饰过来,丫鬟调皮,说什么真金不怕火炼,非是要试一试……” 说到此处,陆良玉抬头看了眼陆老太太,见她脸上神色晦暗不明。大家都不是个笨的,不会有人真的相信她的这套说辞。 这般说话,不过是给赵姨娘留些体面。 陆良玉方欲再说,便是见院外头有脚步声,自是她提前请的陆世仁到了。 老太太屋的丫鬟殷勤地给陆世仁掀开了门帘,他一抬眼,便是见屋内母亲同女儿均是脸色不好,当下是问道:“怎么了?” 陆良玉也不遮着掩着,她此行来,就是要找人给自己出个头。当下是将那番话重复了一遍,捧出了那被烧毁的金子。 陆世仁又不是个傻的,自是看出了问题,当下只细细地揣摩着那金子不说话。 陆良玉当下又故作善解人意道:“良玉心知因为结婚的事,姨娘忙里忙外,定是一个不留神,被人给骗了,要不,咱们报官吧。” 此话一出,那陆老太太就不得不出声。毕竟此事又怎能真的去报官,那可真是天大的丑闻,陆家姨娘给小姐出嫁用的黄金是假的,足够成了京中各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只叹了口气,对着陆良玉道:“此事你无须再理,就安安心心地待嫁便是了。旁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要记得,即便你嫁了出去,陆家这个娘家也一直是你的家,陆家的声誉才是最重要的。” 陆良玉乖巧地点点头,道了声:“一切都听祖母的。”说罢,是请了安,便退了出去。 她相信,在这件事情上,陆家人会给自己一个合适的说法。 “小姐,听说那赵姨娘最近可是欢喜的很,侯府送来的聘礼可是不少……”彩蝶在一侧悄悄是咬耳根子道。 陆良玉微微一笑,这赵姨娘,实在是贪心不足。本来她若是规规矩矩,那聘礼如何处置,她就随陆家去了。 眼下赵姨娘却是连基本的体面都不愿意给她,那就不要怪她陆良玉不客气。 “彩蝶,你去给侯府传一份信,就说我有事相托。”陆良玉悄声叮嘱道。 第二十四章 陪嫁 隔了两日,那赵姨娘托丫鬟送来了结婚当日用的首饰,这次陆良玉上手一掂量,便知是真是假。 不过这送来的东西,却是多了两枝金钗,这可就是让陆良玉大为不解了,这赵姨娘如此抠门的一个人,又如何肯将主动送她两只金钗? 陆良玉心知此事必定有鬼,但她心下也不在意,赵姨娘吃了自己多少,必须给她全部吐出来。 那彩蝶从外头打水回来,只悄悄地道:“小姐,前两日,赵姨娘是吃了好大的亏,听说,还挨了老爷一巴掌,这几日均是躲在门里不敢出来,有什么事,都是秀珠传话。” 陆良玉心下是一阵冷笑,心知陆世仁这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呢。毕竟,她是要嫁到侯府去了,怕是那陆世仁生了想要攀龙附凤的心思。 要不然,之前的十几年中,赵姨娘做的比这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怎么从来不见陆世仁出来说半句? 一个大男人,靠着赵姨娘家吃穿有闲不说,却偏偏要靠打女人来彰显自己的地位,给陆良玉投诚,递投名状呢? 谁知这恰恰是陆良玉的大忌。她心知,之前的许多事情,不过是赵姨娘在前面唱白脸,自己的父亲隐身罢了。 午饭后,陆良玉照例前去探望母亲,那李柳琴掐指算了算日子,不过五日,女儿就要出嫁了,忍不住是感叹道:“昔日将你许配给那罗家,自成年后是整整四年,均是不见罗家人来提亲娶你。如今这侯府的人,从下聘到成婚,堪堪不到一个月,实在是让人咋舌。” 陆良玉心下也是感慨万分,婚姻之事,有时就是这般不讲道理。苦守多年未必能修成正果,惊魂一瞥有可能是前世夙愿。 一侧的绿枝姑姑是笑眯眯地道:“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嘛,说明大小姐同这未来的姑爷是天赐良缘。” 陆良玉心下对于这些恭维的话,是一笑而过。她心知,侯府这等深宅大院中的勾心斗角,怕是陆家所远远不能及的。 她同那侯爷也不过是短短几面相逢,虽则她是能觉察到对方对自己努力散发出善意。 但这少年人的情爱,最是不可靠,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若是想要单凭侯爷的所谓宠爱活下去,怕是只会落个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一味争宠,贪图一点侯爷的所谓恩泽,那还不如去尼姑庵里清净得好。 那李柳琴倒是有些惋惜道:“你是要出嫁了,可惜我陪嫁来的几个一些铺子、田亩,这些年均是经营不善倒闭了,要不然也是能让你风风光光出嫁。” 陆良玉心下感动于母亲的这份心,但对于母亲,是有些无语。陆良玉的外公本是一个小小的县官,同陆家的这门婚事也是早早定了下来,对于这个女儿是极为看重。后面外公病逝,唯一的舅舅前去参军,却是不知所踪。 陆良玉母亲当初陪嫁的物件着实不少,但她不谙世事,也懒于打理,是全权交付于陆家人,后面自是落入到了赵姨娘的手中。 什么铺子经营不善,田亩收成不好,均是在陆良玉小的时候,被赵姨娘给糊弄过去,转卖成了自家的产业。 就连几件大的家具,几件首饰,也被以买汤药钱数不够为名给算计去了。 陆良玉心知母亲是真真正正地一心只读圣贤书,对于这些钱财之物,完全不放在心上。怕是做个清贫的读书人,才是她内心唯一的追求。 那李柳琴说着,是让绿枝从里面是拿了三本书过来。陆良玉定眼一看,好家伙,三本书,儒家的《论语》一册;佛教《金刚经》一册;道教《道德经》一册。 陆良玉有些无语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只听得那李柳琴慢声道:“古时大户人家嫁女,陪嫁的楠木书柜中,总是要搁这几本圣贤之书,再加一本黄历。我思忖着,那侯府什么都有,自是不缺这点东西的。也就这几本书,你切记要时时诵读,不忘圣贤教诲。” 陆良玉捧着几本厚厚的线装书,看着那几个蘸着黑墨写的大字,是欲哭无泪。 这陪嫁的人家千千万,独独得了三本书的,怕是只她一人。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什么来,只点头称是。 临近傍晚之际,陆良玉同彩蝶一并回屋。彩蝶先开了门,便是见那外头的窗户处,立着一个男人,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见那男子是竖起手指头“嘘”了一声,倒也不似坏人。 后头的陆良玉上前一看,便是见那人裂开嘴笑了,道了声:“陆小姐,侯爷托我送你东西。” 陆良玉这才是认出,此人正是送自己回来的,那侯爷身侧的侍卫,名唤飞卓。 只见那飞卓也不敢进屋,只从底下捧上了一个四方四正的黑漆漆的木盒子,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封信,只道:“这也是侯爷给的。” 彩蝶将那木盒子端了过来,奇怪道:“还挺重。”陆良玉接过信来,揣到了怀中。 那飞卓宛然一笑,只道:“小的回去复命了。今日不走寻常路,还望陆小姐勿怪。” 陆良玉点点头,她心知此物没有经由陆家,自是想要私下送予自己了。 “打开看看。”陆良玉摸着袖中的信,却是思绪飘远,暗想,这般,算不算是私相授受? “哇~”彩蝶打开盒子,看清那盒中的物品后,忍不住是出声惊叹道。 陆良玉凑了过去,只见那里头是一顶凤冠。 上头是三龙两凤,那凤形均作展翅飞翔之状,口中所衔珠宝滴稍短。其余三龙则装饰在冠后中层位置,也均作飞腾姿态。流光溢彩。 凤冠共用红、蓝宝石几百块,大小珍珠几千余颗,看上去是色泽鲜艳,富丽堂皇。 这可是说是陆良玉生平第一次见得此物,这般价值连城的宝物,怕是皇家也是少见。 “小姐,那侯爷对你,可是真好。”彩蝶愣了半晌,才是囔囔道。 陆良玉心下却是在想,这侯府,果真是陆家这样的人家,高攀都攀不上的。却是不知,那侯爷从哪里寻得这般宝贝。 第二十五章 博弈 待到那彩蝶小心翼翼地将这盒子收好后,陆良玉才是打开了一直怀揣的信件。 只见上头写到:“此事允诺。另凤冠一顶,愿良玉笑纳。” 落款上写着希泽二字。陆良玉对于这字迹早已是十分熟悉,但秦希泽亲自写他的名讳,却是头一回。 眼看着婚礼的日子只剩下了不到五日,陆良玉心下,却是对这未来的夫婿,依旧不甚了解。但她心知,人心隔肚皮,她同罗云光熟识十几年,却也是对他一无所知。 她一贯是信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宗旨。 她从不依附任何人,侯府即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闯一闯试试。这侯爷,也是要相处遇事,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 离结婚还剩三日的时候,那赵姨娘才是姗姗来迟,托丫鬟给她送了定好的婚服过来,只道,婚期太紧,凤冠是赶制不出来了,到时候还是插两根金钗的好。 陆良玉这才是恍然大悟,原来这赵姨娘在这里等着自己呢。也是,那赵姨娘吃了那么大的亏,又如何能善罢甘休。 怕是那凤冠根本就没有去定制。不过奇怪的是,镇南侯府的人又如何是提前得知了呢? 陆良玉这边安心待婚,那头彩蝶又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消息。 “小姐,大事不好了。”彩蝶是慌慌张张地进了门,对着陆良玉道:“方才我听人说,那赵姨娘门内,是新到了两个漂亮的丫鬟。” 陆良玉便知,这赵姨娘憋了几日,终于是给她憋了个大招。当下只问道:“你确定了,是两个?” 彩蝶也不确定道:“我听人说了,是极为漂亮的两个丫鬟。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陆良玉这才是哦了一声,全然是不在意,反倒是拿起了绣花针,又开始绣了起来。所绣的,却是两只鸳鸯。 那彩蝶是急切地阻止了自家小姐道:“小姐,我的好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忙着做这些。你难道不知,这赵姨娘是打算让那两个丫鬟跟着你去,做你的陪嫁丫鬟呢。” 陆良玉回头看了彩蝶一眼,只淡淡地道:“你不也打算去做我的陪嫁丫鬟?” 彩蝶被自家小姐这股子劲给气到了,是连连咳嗽道:“这能一样吗?那几个丫鬟,一看就是赵姨娘准备好让她们争宠爬床的。” 陆良玉是放下绣枕,给彩蝶拍了拍后背顺气道:“你急什么,小姐我自有妙计。” 话虽如此,彩蝶心下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也实在是看不出自家小姐有何妙计可言。 陆良玉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只自顾自地绣着那鸳鸯的枕套。 愁的彩蝶是在暗中连连叹气,却又不敢再跟自家小姐说。 到了这日傍晚,便是见老太太房里有丫鬟来请了。陆良玉看着那鸳鸯枕套已经是绣好了一个半,当下是笑眯眯地道:“好,待我换身衣裳就去。” 彩蝶是颤颤巍巍地跟在后头,陆良玉面上依旧淡定,一进房门,便是见那陆老太太身侧是站着两个陌生的丫鬟,身形高挑,水灵灵的,眉宇间是有几分媚态,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粗实丫鬟。 那赵姨娘正陪侍在一侧,眉宇间能看出几分喜色。陆良玉心下诧异,她要嫁人了,还是嫁与侯府,这赵姨娘喜气洋洋的,是何说法,实在是奇怪。 那赵姨娘一见陆良玉,是立马上前道:“大小姐,你看着气色不错呀。”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陆良玉也是笑眯眯地道:“赵姨娘也是,良玉的婚事,都是姨娘里里外外操持,实在是辛苦了。”场面话谁都会说,那陆老太太见两人一团和气,心下很是满意。 那赵姨娘接着是道:“大小姐能如此想,我便是辛苦也值了。你看,这俩丫头怎么样?” 陆良玉抬头看了眼那两人,当下是摇头道:“不像正经人家的丫鬟。” 此话一出,笑容便是僵在了赵姨娘脸上,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那陆老太太开口道:“这两个丫头姿色是出众了些。但良玉,你要知道,你到了侯府,是孤身一人,手头也是要有人帮你的。与其是让那些狐媚子得逞,还不若是自己的家生子,好歹是手中有些把柄,省得他们乱来。” 陆良玉微微一笑,问道:“可是我手里怎么才能有他们的把柄?” 此话一出,那陆老太太是微微一愣,便知陆良玉是要卖身契了。但这两个丫鬟也是陆家用去监视陆良玉的人,甚至是牵制良玉的人物,自是不能将卖身契给了陆良玉。 那赵姨娘还装傻充愣道:“他们一家子都在我们陆府做事,良玉你不必担心的。” 陆良玉只眼神一冷,冷冷地道:“祖母和姨娘怕是忘了,良玉自幼一起长起来的流月,还不是个卖主求荣的喂不熟。” 此话一出,那陆老太太同赵姨娘只觉有几分尴尬,陆良玉此话,便是在提醒众人,当初他们合力要逼死陆良玉的事情,她还记得。 陆良玉接着是口气一缓道:“良玉心知祖母都是为了良玉好,这两个丫鬟便是算了。只那彩蝶一人,也是良玉看着长大的,希望将来能给她嫁个好人家,还望祖母成全。” 陆良玉此行的目的,便是要拿回彩蝶的卖身契。这两个丫鬟,等到了侯府,她自是有办法。这是一场博弈,她相信老太太会答应她的。 那陆老太太便是懂了,若是不给陆良玉那彩蝶的卖身契,这两个丫鬟她便是不收。 当下是乐呵呵地道:“难为你有这份心了,应该的。兰娟,你去将那小丫鬟的卖身契给了良玉。” 那赵姨娘心下虽然不乐意,却也是将钥匙给了秀珠,让她去取了。 陆良玉直到是拿到了卖身契,才是脸色一缓,柔声道:“多谢祖母、姨娘成全。” 众人皆是面上喜气洋洋,好似真的为她高兴一般。 回了房间,陆良玉将那卖身契是搁到了桌子上,彩蝶拿起来是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只递给了陆良玉。她自幼便是被卖与了陆家,自记事起就在陆家,对于这张束缚自己的纸张,却看不懂。 陆良玉却是将那东西都递回给了彩蝶,只道:“烧掉。” 彩蝶的眼睛瞪了老大,失声道:“什么?” 陆良玉又重复了一遍,“烧掉,以后你想要嫁哪里去,就嫁哪里去。” 彩蝶便是懂了,眼泪刷得流了下来,只囔囔道:“我哪里也不去,就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陆良玉心下知道,彩蝶将是她在侯府唯一的盟友。 这张卖身契,可以算得上是一点恩惠,但也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彩蝶是自由身也好,奴籍也罢,对她没有大碍,但对于彩蝶,却是意义重大。 她不是什么好人,但她需要彩蝶的忠诚。绝对的忠诚,不可能用钱买来。 第二十六章 怪异 转眼便是那临近大婚的时候,这日,陆良玉心知日后难以在母亲膝下尽孝,照例是端了汤药,前去服侍母亲。 那李柳琴今日兴致不错,喝了汤药后,还是絮叨了一会,只叮嘱道:“明日是你大婚之日,夜间是要好好歇息,待到明日午后画好了妆容,记得到我房里一趟,那赵姨娘今日同我说了,按照京中的风俗,临嫁前,这做母亲的是要给女儿梳一梳头发。” 陆良玉只点头称是,心知明日侯府家接亲的人是在早上,自己自是要同母亲分别之际,前来梳头。 待到伺候母亲午睡,放下了床头的帘子。陆良玉却是见那母亲身侧的绿枝姑姑是冲自己招手。 她蹑手蹑脚地往门外走去,低声问道:“姑姑有何贵干?” 只听得那绿枝是脸上一抹红而过,神态有些扭捏。 陆良玉心下有些惊异,这绿枝姑姑同自己母亲一般的年纪,是一向落落大方,这般小女儿姿态,实在是罕见。 只见那绿枝姑姑是从袖中摸索出一张不薄不厚的书籍,是塞进了陆良玉的怀中,只道了声:“你好好看看。”说罢,是红着脖子扭头进了屋。 陆良玉打开那书籍是翻看了一眼,随即是哑然。心下是感激绿枝姑姑考虑周全。 陆良玉知晓,母亲不谙世事,又自视清高,心又粗鲁,自是不会去教她这些东西。此书定是绿枝姑姑自己私下买的。 绿枝姑姑自幼是跟在母亲身侧,从未嫁人,却是心下惦记着她,生怕没人教她,便是不懂这些。怎能不让她感动。 陆良玉怀中揣着那本书是往自己房内走去,便是见那一熟悉的身影从那陆良荷的房内一闪而过,但一时竟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身影。 陆良玉回了房内,是越想越是奇怪,这陆良荷一贯是个好出风头的,又如何会窝在房内静悄悄的。 更何况,她明日就要出嫁了,陆良荷不来大闹一场,找找她的茬,怎么符合陆良荷爱折腾的性子? 那彩蝶见自家小姐是苦思冥想,当下是问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陆良玉心下只觉得不对劲,却是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叮嘱道:“明日便是我成婚之际,但凡你觉得有什么拿捏不住的事情,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均是要同我商量。” 那彩蝶是点头称是道:“这是自然。” 陆良玉心下依旧是放心不下,只开口道:“若是找不见我,是陆家出了事,你直接去那侯府家,去找前今日你看到的那个侍卫,名唤作飞卓。让他去处理,可是记住了?” 彩蝶见自家小姐叮嘱得认真,当下也是郑重地点头应道:“彩蝶记住了。” 第二日就要成婚了,陆良玉心下却是毫不慌乱,她心知,情况再糟糕,也不会是在陆家更糟糕,只美美地睡了一晚上的觉。 这日一大早,陆良玉便是被彩蝶唤醒,外头天刚蒙蒙亮,彩蝶便是唤她起来,只道:“小姐,水打好了,您先沐浴更衣。” 陆良玉迷迷糊糊地起身,直到是彩蝶帮着开始擦头发,才是清醒了一些。 待到擦干头发,外头天已经大亮了。那绿枝姑姑是特意端了碗长寿面过来,只道:“大小姐快吃点垫肚子,我特意叫小厨房的人去做的。” 陆良玉心下感激不已,心知这还是老家的规矩,取之又长又顺溜,是讲究过日子舒心、两人长寿的意思。 她耐着性子,将那碗长寿面是吃了个大半。那绿枝姑姑才是收拾了碗筷前去厨房去了。 这般一折腾,时间又是过去了大半。彩蝶忙着是给自家小姐梳头发。 陆良玉心下为了方便,只道:“待会回来再去戴那凤冠,免得是母亲梳头为难。”毕竟那凤冠是一旦戴上,就很难看见头发了。 彩蝶乖巧地应了声好,便是给陆良玉换上了婚服。陆良玉在看到婚服的那个瞬间,才是想起来了,昨日在陆良荷门口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正是那日陆家请来给自己做嫁衣的裁缝。 不过转眼一想,怕是那陆良荷又在记挂着想要艳压自己了,当下也不在意。 对着彩蝶道:“你先研究研究凤冠,再去看看一会出门还缺些什么,莫要拉了东西。” 自己打算独自一人前去母亲屋里去了,实则她是想要同母亲私下说些体己话,不便彩蝶听到。 她手头还有一些前不久讹了那赵姨娘的银子,也想要私下给母亲一些伴身。 她不在府中,母亲的日子怕是不好过,她打算劝劝母亲,若是不行,就离了陆家,她另外给母亲置办个小院子,一个人住也是痛快。 陆良玉心下放心不下母亲,方才是入了母亲的房门,便是见那里头坐着一人,隔着门帘是看不真切。 陆良玉今日出嫁,本就心潮起伏,见到母亲,是心下有些酸楚,母亲虽则不谙世事,对她终究是有几分情谊在的。 “娘,良玉来了。”陆良玉只开口唤道。 ..... 彩蝶在房中是等了许久,却是一直不见自家小姐回来,眼看着外头是日头出来了,当下是想要出去寻人。她生怕自家小姐是误了时辰。 方才是出了小姐的房门,便是见那秀珠是迎面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问道:“彩蝶,这是去哪里?” 那彩蝶只警惕地看了秀珠一眼,道:“去找小姐。” 秀珠依旧是乐呵呵地道:“别找了,小姐已经是前去看望老爷他们了。” 彩蝶更加是奇怪,问道:“那小姐的发饰?” 那秀珠摆摆手道:“早就处理好了。厨房现在用人的多,你若是有空,前去看看,搭把手。” 彩蝶脚下便是往那厨房去了,却是在半路趁着秀珠不注意,往那陆老爷的房门去了。 果真是看到有一个新娘子是披着红盖头在房内,令人惊异的是,那新娘子头顶,却是戴着一顶凤冠。 彩蝶只觉十分惊异,明明小姐的凤冠是由自己保存,钥匙还在自己手中,从未离身,又如何是能又戴了一顶凤冠? 彩蝶心知此事古怪的很,是偷偷从后院溜回了房门,打开了柜子钥匙,便是见那顶镇南侯府侯爷送的凤冠,是稳稳当当地还在房内。 她心知,若是小姐成婚,不可能不戴这顶价值连城的凤冠。 彩蝶只觉自己手心出汗,犹豫半晌,她给自己换了身衣衫,从窗户翻了出去,是直奔那侯府而去。 第二十七章 唱和 彩蝶方才是回了府,便是见那秀珠四处张望,看到她之际,明显是松了口气,有些语气不善道:“你去了何处,怎么遍寻不到?” 彩蝶捂了捂肚子,装作是不舒服地道:“早上起得急,灌了些凉水,肚子有些闹腾。” 既是人已经找到了,其余的,秀珠自是不在意,只叮嘱道:“小姐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呢。有一点,小姐嗓子哑了,今日你还是不要多说话的。” 彩蝶是眼珠子一转,装作是关切地问道:“可是有大碍?要不去我去请大夫?” 那秀珠挥挥手不耐烦道:“大喜的日子,请什么大夫。你就记得少烦小姐便是了。快去吧,就等着你呢。” 彩蝶是点头如捣蒜,当下是脚底抹油,四处张望着,往那大厅走去。 待到去了大厅,便是看到那陆老太太、陆老爷同陆夫人早已是坐在了主位上,只听得外头是鞭炮声响起,还伴随着唢呐、锣鼓等迎亲曲,自是侯府来接亲的人快到了。 那赵姨娘也在一侧,是身着暗红色镶金边的罗绸,头上戴着硕大的碧玉玲珑簪,浓妆艳抹,是乐得合不拢嘴,来回张罗着宾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这陆府嫁女儿的母亲。 反倒是那陆夫人是照例穿了一件莲青色的对襟,只比常日新了一些。头上只带着羊脂色茉莉小簪,静静地坐在角落,依旧是一脸的淡然,似乎这周遭的一切同她关系不大。 彩蝶见状,是悄悄踱了过去,低声问道:“夫人可是同小姐梳发了?” 那陆夫人摇摇头,只道:“怕是时间不够,我等了许久,还是取消了。” 话音未落,那鞭炮声是越发地大了,只听得外头有人高声道:“来接新娘子咯。” 彩蝶连忙是上前,只见那大厅里,新娘子早已是头盖红盖头慢慢走了出来,身侧陪嫁的,却是那日说好一并前去侯府的两个丫鬟,一左一右,不给彩蝶留缝。 彩蝶只得干站在一侧,见那赵姨娘已经是欢喜地拿了满是铜钱的袋子,嘱托下人前去陆家门口给围观的乡里乡亲撒一些,沾点喜气。 那侯府的轿子是很快到了门口,陆横才不过才九岁,却是背着新娘子往那花轿走去。 彩蝶连忙是上前跟在一侧,却是敏锐地发现,那新娘子个子竟是跟陆横才差不了多少,也只略微是长了一些。 当下是更加笃定,这陆家人好大的胆子,在这里玩狸猫换太子。 那陆横才不过九岁,男孩子伙食好,长得高了些,是又胖又高。陆良玉却已经是一个十九的闺秀了,早已是抽条,加之在陆家常年是没有多少油水,只又高又瘦,比那陆横才是高了一个头不止。 唯有那陆良荷方才是过了十五岁的生日,身子骨还没有长开,看着比那陆横才只高了一些。 眼看着那花轿喜气洋洋地抬着新娘子是走了,彩蝶心下是心急如焚,但却是没有人能够告知。方欲是回去再找找小姐,却是听得那秀珠催促道:“小姐都走了,你还不赶紧跟上?” 只得是不情不愿地跟着那花轿走去,心下暗暗发誓,若是那侯府的人管不了,她就一会在拜堂的时候,掀了那陆良荷的盖头,让众人都看清她的真面目。 彩蝶如今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侯府的人能尽快找到小姐。 那抬着新娘子的花轿是方才走了不远,赵姨娘便是见陆府管事的急急忙忙地回来了,只急切对着陆家人道:“夫人,那侯府家的人传过话来,这新娘子的花轿是要绕城走一圈的。在此期间,新娘子的陪嫁是要慢慢抬进那侯府的。侯府家门口,专门有人在那里负责唱和,这陪嫁了什么,在场的宾客可都是要听到的。” 此话一出,陆家众人皆是一惊,众人脸上是表情各异。那陆老太太在意的是,“这侯府的人怎么不提前说?”这临了临了搞这么一出,不是成心看陆家笑话不成? 毕竟,这侯府的聘礼可是足足抬过来了八十一担,陆家的嫁妆自是不能差太多。大户人家自是嫁妆是聘礼的两倍。 最少也是要持平了,只那穷人家结婚,是不得已,嫁妆比那彩礼是少了许多。 陆家心下不愿拉了面子,却是不肯让到嘴的肥肉是没了。于是那赵姨娘出面,是派人前去定做了十二床的喜被、十二担的喜饼、还有那十二担的布匹,已经是三十六担。 还有什么花瓶、喜梳、剪刀、喜盆、镜子、毛巾、枕头之类的,也算上是各一担。再塞了些侯府送过来的十几件珠宝耳饰古董花瓶之类的,给陆良玉做了些四季的衣裳,也各算上是一担了。只那压钱箱多放了五百两银子,就这样是给算给陆良玉的陪嫁了。 林林总总是凑了六十四担,本以为那被子同衣裳看起来大得多,喜饼又重,猜测那侯府的人是看不出来,也算是有几分体面了。 哪里能料到那侯府的人竟是要当众唱和出来,陆世仁只觉眼前一黑。 他哪里知晓,那赵姨娘是个貔貅,到了她手中的财,又如何是肯漏出来点给陆良玉。 这点本就价值不多的嫁妆,赵姨娘手头又漏了点。那布匹是最次等的也就罢了,侯府送过来的古董花瓶字画之类的,她全然没有给陆良玉,只塞了些干果茶叶之类的干货。 那压钱箱里的五百两银子,是被她给减少成了三百两。 至于那陆良玉在侯府是要如何过活,却不是她在考虑的范围内了。 眼下最慌张的人,竟不是那爱面子的陆世仁,而是那暗地里贪财的赵姨娘。 她眼看着那陆良荷是代替陆良玉上了花轿,心下是疼爱自己的亲生女儿,只主动开口道:“侯府这般,陆家的面子是重要的。快是将那后院库房里侯府的担子原照原地抬了过去。” 说罢,是对着陆老太太同陆世仁道:“老夫人、老爷,这次是不出血是不行的了。兰娟提议,那府中的一个庄园同百亩良田,不若是也给良玉陪嫁过去。”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惊诧,心下暗道这赵姨娘真是出了血本。 但眼下,却是由不得陆家人了,只得是点头同意。一股脑将那陆家有的首饰珠宝、古玩字画,总是是那侯爷怎么原样送过来的,是立马原样送了回去。 匆匆忙忙中,是抬出去了不少东西。 那陆世仁心下是滴血,却是知晓今日不能失了陆家的体面,让旁人平白是笑话。 赵姨娘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是暗暗发笑。这陆家的财产,可就成了良荷同她母女二人的私房钱了。 第二十八章 脱险 是了,那方才上了侯府花轿的人,并非是陆良玉,而是赵姨娘的亲生女儿陆良荷。也就是因为如此,那赵姨娘才肯是大出血本。 这唱和本就是陆良玉知会那侯爷一并商议的,目的就是不让那陆家,尤其是赵姨娘独吞这么多的东西。 眼下的陆良玉,却是看着地上那被她一刀刺伤在地的人,是有些愣神。 方才她一入屋,想要同母亲说两句私己话。她唤母亲,却是不见母亲应声。 当下陆良玉便是有些怀疑了,她见到母亲之际,十有九次,母亲手中均是捧着本书,坐姿文雅。加之母亲身形瘦弱,看着婀娜多姿。 眼前的人却是骨架偏大,个子偏高,坐起来好似一座小山,只伸出手来,不知在拨弄什么。手指头又黑又粗,一看便知不是女子。毕竟,母亲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指头可是极为细嫩的。 陆良玉发现不对劲之际,方欲往外逃去,却是见外头的门落了锁。心下暗骂,这赵姨娘也实在过分,竟是将阴谋都耍到了自己母亲的房间里。 她心知母亲定是会被绊住,怕是不能回房救自己,眼下却是靠不了任何人。 当下是看向那人,冷冷地道:“别装了。” 那人转身,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个子高了陆良玉一个头,只谄媚地笑道:“大小姐还是乖乖待在此地,莫要出声的好。” 说罢,是一步步逼近陆良玉。 陆良玉知晓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理,当下是闭嘴不言,反倒是镇定自若地坐在了房间入门处的软塌上,只看向那人,问道:“你可知,今日我要嫁的,是镇南侯府的侯爷。” 那人只坏笑道:“过了今日,众人只知,大小姐眼光太高,竟是临时逃婚,不知所踪了。” 陆良玉心知此人也不敢在这房间内杀人,毕竟此地是陆良玉母亲的居住之所,若有异动,后面必是会被察觉。 她猜测,此人定是会要拖到陆良荷代替自己上了花轿,才是会进行下一步。眼下自己却是安全的。 当下只默默观察房间的地形,此处是陆良玉母亲所居之处,陆良玉是比这人要熟悉的多。 她在短短几个瞬间,心中是模拟了无数种可能。她知晓,她只有一次反击的机会,只能成功,是不许失败。 在思忖了无数次之后,确保方案是没有任何致命的缺点之后,陆良玉终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只站起了身,是对着那人道:“你做这生意,赵姨娘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三倍、四倍、甚至更多。” 那人是哈哈一笑道:“大小姐还是不要说大话,谁人不知,大小姐最是狡黠,怕是我真放了你,最后是连尸骨都不剩了。” 陆良玉只随意地在屋内走动,那人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异动。 陆良玉只装作是不在意地翻翻母亲房内的书籍,随意地踱着步子,好似在闲庭散步一般。 那人观察一会,是见她确实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只是坐了下来,是笑道:“大小姐真是镇定自若呀。” 陆良玉是宛然一笑,道:“比不上阁下心态好。”说罢,突然是走到那柜子前面,拉开柜子,钻到了柜子里面。 那人是心一惊,不曾想到陆良玉有这出,是又惊又气,起身上前几步,怒骂道:“你躲起来没用的。” 说罢,是伸手去拉那柜子,出乎意料的是,柜门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力,是轻轻松松便被拉了开来。 那人本是愤怒至极,使出了十层的力量,却是扑了个空,胳膊一甩,还没来得及收回,正惊异之际,却是见那柜子里,一人扑了出来。 那人惊异地看着自己胸上,那心脏之处,一把匕首深深地刺了进去,只剩那匕首的把还留在外头。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脯,心知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当下是欲掐死陆良玉,给自己报仇。 却是见那闺中的女子早已是一个滚地,从自己的身下钻了出去,滚在了一侧。他方欲转身,便是见那女子麻利地拿起一本厚厚的书,砸向了自己的额头。 这本重重的书,好似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人是轰然倒地,重重地扑在了地板上。 陆良玉却是在此刻,耳听得外头是鞭炮声齐响,是震耳欲聋、热闹至极。 心知定是侯府的人前来迎亲,但眼下,她却是没法立马出去的。也唯恐那赵姨娘再留后手,当下是脱下嫁衣,换上了自己母亲的衣服。 这才是看向地上那人,那人是双眼瞪得好大,脸上明显是惊愕之色,是真真正正地死不瞑目。他大概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女子手中。 陆良玉经历了九死一生,心下是松了一口气。 她经常是来母亲房间,自是知晓,母亲柜中只几件旧衣服,是空荡的很。躲一个陆良玉进去,简直是易如反掌。 此人轻敌,以为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自是放松了警惕。他哪里猜到,陆良玉怀中,却是带着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正是前几日,陆良玉在自己即将是远行前往尼姑庵之际,托彩蝶买的。匕首虽然是二手的,但刀刃却是锋利得多 她自从确认了赵姨娘对她有杀心之后,匕首就从未离过身。 这男子以为她弱小无力,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哪里知晓,陆家未入京时,也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官,加之赵姨娘故意刁难,她身侧只流月一个丫鬟,煎药熬药,挑水,收拾等等,她是样样能行。 力量自是最重要的,但时机,心态,武器在一场战斗中,也极为关键。 她只低头是从那人胸口处拔出了自己的那把匕首,在那人身上的衣服上是蹭了蹭,将匕首擦了个干净,这才是将匕首入鞘。 对于杀人,她没有愧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要活下去。 做完了这一切,她只觉额头处的太阳穴是突突直跳,但越是最危险的时候,越是要保持冷静。 陆良玉耳听着陆府的鞭炮声渐渐小了,心知是那迎亲的人走了。当下只看向屋内,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能从房间里出去。 第二十九章 脱险 陆良玉心知,陆良荷的花轿一走,便是很快有人过来负责处理自己,她必须在那人到来前,是出了此间房。 眼下留给她的时间,却是不多了。陆良玉心知怕是大门不远处,就是有人在候着接应。 她自是不能从那关了的门里出来,当下是瞄准了屋内的几扇窗户。她伸手过去,是伸出胳膊重重地推了几下,却是没有丝毫的动静。看来窗户也是被外头的人给锁死了。 陆良玉心下是焦急万分,掏出匕首是打算看看能不能将那窗户处割出个破洞出来。 …… 而眼下的镇南侯府,那侯爷却是早已从飞卓口中知晓了陆良荷的掉包计,只问道:“人找到了吗?” 飞卓则是满头大汗地回复道:“已经派人是秘密潜入陆府四处寻找了,但一时不见有人回来。”见那侯爷面上没有任何的担心,心下奇怪道,难不成,自家侯爷其实对那陆家小姐并无想法,怎么不见半点关切之色。 这一想法方才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便听得那侯爷起身道:“备马。” 飞卓眼睛募地是瞪大了,下意识地道:“侯爷,你的腿……”说到此处,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侯爷本就身子骨弱,加之一个月前腿上中箭,虽则日常走路是看不出有什么大碍,但骑马却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侯爷从来是不听劝的,飞卓当下是前去备马,心下是暗暗唾弃自己,这陆小姐在侯爷心中的分量,可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眼下的陆良玉,方才是戳破了窗户纸,便是听得那外头有人的脚步声是慢慢走来。 陆良玉心下一慌,若是被此人逮到,就算是侥幸逃脱,地上的死人,她却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那门口来的,却是二姨娘手下的秀珠。外头二小姐的花轿已走,她奉命让那人将大小姐打晕,悄悄扛出去,外头门外是有马车接应,可以直接转走。 待到是开了陆夫人的房门,她悄悄探头往内,却是看到那房门内悄然无声,正中间,却是躺着一个男子,准确来说,是一具尸体,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胸脯。 秀珠毕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是吓得 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陆良玉方才却是躲在了门后,秀珠吓得是往外跑了之后,她便是跟在了后头,一并溜了出去。 陆良玉出了母亲的房门,方欲是直奔大厅,拆穿陆良荷的阴谋,走了两步,却是有些犹豫了。 她心知在这个女子名节比天大的地方,陆良荷已经是坐上了侯府的花轿,怕是这会的功夫,人已然是到了侯府。 她若是贸然出去张扬,陆良荷的阴谋固然暴露,她自是可以前去做那侯府的正派夫人,但侯府怕是也不得不碍于众口,是纳陆良荷为妾。 想通了这点,陆良玉便知此事不能声张,她宁可是不去做那侯府的什么主母,也是不要同陆良荷这等人是共事一夫,日日争宠,实在是令人作呕。 相信不久,按照赵姨娘的预计,众人便是知晓,陆良玉逃婚失踪了。 她本可以将计就计,隐姓埋名,是远离人情淡薄的陆家,远离侯府的这些算计。她身上还有几十两银子,三年五载是饿不死的。她本就是厌倦各种勾心斗角。 但若是如此,却是中了那赵姨娘的奸计,白白让赵姨娘得逞。陆良玉一时是犹豫了。 就在此时,只见那头一人走了过来,是一陌生男子,衣着样式一看就不是陆家的下人衣服,身上更是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渗人之气。 陆良玉下意识以为此人是赵姨娘派来的,方欲是低头躲了过去,却是听得那人是单膝跪地,道了声:“陆小姐,我们是侯爷派人来寻你的。” 陆良玉面上一惊,原来那侯爷竟是已经知晓了此事。便是见那人往空中放了一个信号弹。 那头已经从侯府出发,是快马加鞭,直奔陆家的秦希泽,自是认出了那是侯府的信号弹。 飞卓激动地道:“侯爷,陆小姐找到了。” 那侯爷只微微点头道:“去,通知人将陆小姐带到陆家大门口,就说迎亲的人来了。” 陆良玉被那人带到了陆家的大门口,正巧是遇到了那陆世仁正同诸位宾客寒暄,看到陆良玉之际,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你……你……你……”陆世仁一时是震惊得子倒吹,说不出话。陆良玉便是眼睁睁地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异,那赵姨娘由之前乐得是眉开眼笑,看到陆良玉那一刻,脸色是变得比见了鬼还要白上几分。 就连她那一向是淡淡的,不理世事的娘亲,均是少见得眼中现出惊异。 陆良玉淡定地走到了大门口,便是见不远处两人骑着马而来,那在前头的,正是那侯爷。 只见那人骑着高头大马,头戴黑色乌纱帽,身穿红色状元服,更是衬得脸白了几分,剑眉星目,好似那戏中走出的状元郎一般。 一身红衣被他穿出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此事来得突然,那侯府接亲的花轿已经是接了陆良荷走了。这秦希泽正是想通了这点,才是亲自骑马前来迎接陆良玉。 陆良玉方才是在地上打了个滚,是头发凌乱,加之换了母亲的衣服,看起来却是有几分平平常常了。 她眼看着那秦希泽骑马前来,停驻在了陆家门前。是冲她伸了手。陆良玉眼下是没有回头的机会,终于是伸出手臂回应了他。 入手只觉那人手凉的很,好似那常年浸泡在寒潭之中一般。下一秒,陆良玉便是被那人拉了上去,坐在了马后头,是扬长而去。 留下惊异的众人,是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陆良玉回头看向远去的陆府,才是突然想起什么道:“侯爷, 凤冠还在我屋内。” “不急。”那侯爷只开口道,只浅浅两个字,却是让陆良玉觉得心下一稳,莫名的放心下来。 “母亲房内,留有我杀人的尸体一句。”陆良玉又是道。 “不急。有人会去处理。” “好。”陆良玉终于是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第三十章 成婚 陆良玉只觉那颗一直是砰砰跳的心是放松了下来,便是见那侯爷并未带自己直接前往那侯府,反倒是在京中一处僻静的小院停了下来。 小院之中,早有奴仆在此等候。 “你且歇息片刻。”那侯爷利索地下了马,接陆良玉下来道。 陆良玉心下感动不已,站定了身子,却是有些犹豫地道:“嫁衣被我落在了陆家。”这般出嫁,自是于理不合。 “不必担心。”那侯爷只道。一副万事有他在的模样。 陆良玉心知婚礼要到黄昏时候才是举行,眼下还差些时分,倒也不必担心。 周侧的下人已是簇拥上来,拉着陆良玉前去洗漱,重新做妆容,梳发势。 不大一会的时候,那顶富丽堂皇的凤冠便是送了过来。嫁衣却是迟迟不到。 眼下的镇南侯府中,那秦二婶正陪着老太君,两人是翘首以盼。 “怎么还不见新娘子回来?”那秦老太君是疑惑道。 一侧的秦二婶也是补充道:“就是连那希泽,也是不见了踪迹。”二人均是猜测,莫不是这花轿出了什么幺蛾子。毕竟,那迎亲的人已经出去了许久。 那秦二婶的秦彤早已是出嫁,眼下正候在自己母亲一侧,只不屑地挑了挑眉道:“莫不是,知晓自家那点东西摆不上台面,是不好意思来了?” 此话一出,身侧几个亲近的夫人,均是嗤嗤笑了起来。是了,方才那唱和的一幕,谁人不知,这陆家前头竟是送过来了十二床的喜被、十二担的喜饼、还有那十二担的布匹。 真是让人笑掉了大牙。秦二婶只微微瞪了女儿一眼道:“切莫多嘴。” 一侧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是道:“我猜这新娘子怕是胃口大得很,要不然,这十二担的喜饼谁能吃得下?”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个个笑了起来。那秦老太君也不 阻拦,众人便知,这老太君心下,对于这孙媳妇,也是不满意的。 正说着话,便听得外头有人高喊,新娘子快到了。顿时,门口的鞭炮声响了起来,是噼里啪啦,到处一片喧嚣,吵得众人有些听不清。 那秦二婶立马是扶起老太君,便是往外走去。只见那镇南侯府的门外,正当头的竟是那骑马的秦希泽。后头跟着的花轿,自是新娘子的八抬大轿了。 “侯爷这次,倒是真的上了心。”一侧的秦二婶是开口道。 众人心下均是在这样想,毕竟,彼时男女双方身份差距如此之大,自是不必亲自前去迎亲,更何况,听闻这侯爷体弱多病,这般骑马,倒是少见。 众人便是见那新娘子由着丫鬟从那花轿中扶了出来,待到看到那新娘子的穿着时,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新娘子身穿凤冠霞帔,头戴三龙两凤点翠凤冠,两边垂下长长的点翠珍珠步摇,上头镶嵌的珠光宝石是让人应接不暇。 这倒也不是让众人诧异的原因,只那嫁衣,让人有些不忍挪开目光。 大红的衣服上,那红色的婚服自是不必说,一看就是能工巧匠花费许久,用了上好的料子耗时许久完成。让众人惊异的是,那霞帔竟是用的金线绣成,竟是金黄色的。 这可是只有皇家公主出嫁,亦或者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才能穿的服饰。 一侧的秦二婶低声道:“我怎么看着,这件衣服很像……”说到此处,却是住了嘴。毕竟,彼时的嫁衣,是要女子家自己备着的,莫不是这陆家穷到连件嫁衣都是不能给女儿准备了? 那老太君面上依旧是笑眯眯的,道了声:“是给那公主备的,此事不必再提。” 秦二婶便是知趣地不再说了。 陆良玉由着彩蝶是扶下了花轿,手中却是拿着一把团扇挡住了脸,便是见那侯府的下人正在点火,自是要让新娘子跨火盆了。 那媒人在一侧是唱道:“新娘过门跨火烟,明年添财又添丁;孝敬公婆人不恼,家庭和睦万事兴。” 这跨火盆自是要图个红红火火,顺顺利利了,也是这进侯府大门的第一步。 那彩蝶扶着陆良玉正欲跨过去,却是见那火盆中的火苗是突然蹿了起来,变得大了许多。 陆良玉本身个子不算小,但毕竟是穿金戴银,身子重了不少,那火苗突然是蹿了起来,自是没法过去。 若是强行要过,免不了是要烧到衣服了。 陆良玉正是犹豫之际,便听得那媒人道:“红红火火,这是大吉兆。”便是要逼着陆良玉跨了。 众人也是在一侧看笑话,有人以为是风大了些,有人却是庵中猜测,这怕是旁人有意为难,将火烧得如此旺盛。 眼下的陆良玉却是跨也不是,不跨也不是。但若是今日不跨这火盆,怕是那侯府的门,自是进不去了。正苦恼之际,却是见那一侧的秦希泽上前,只轻声说了两个字:“小心。” 下一秒,陆良玉便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秦希泽长腿一跨,从那火盆上是跨了过去。他个子高陆良玉许久,这火盆却是难不住他的。 那媒人是乐呵呵地唱道:“夫唱妇随同心腹,同辈相惜老辈尊。” 直到是跨过了火盆,陆良玉才是被放了下来,便是见那老太君已经是坐在了主位上。 主位上,却也只坐了老太君一人,另外两个父母之位,却是空着的。陆良玉心下便想,看来传闻这侯爷的父母双亡,却是实话了。 不过即便是如此,她也是不在意的。 只听得那媒人高喊,“一拜天地。一拜天地之灵气,三生石上有姻缘。” 陆良玉同那秦希泽是对着外头大门,跪地是一拜。随即是起身,转过身来,听得那媒人接着道:“二拜高堂。二拜那白发双亲养育恩。” 陆良玉却是敏锐地发现,那秦希泽的腿明显是有些不利索,方才起身的时候已经是有些踉踉跄跄。当下两人是冲着那老太君磕头。 待到起身之际,她却是伸手扶了那秦希泽一把,这自是于礼不合,但一时,竟是没人说她。 待到那媒人讲到:“夫妻对拜。三拜夫妻恩爱,白头携老。” 陆良玉心下想的是,她终于是成婚了。 那秦希泽却是心下思忖,怕是这白头偕老,却是不能够了。 第三十一章 同情 正当那陆良玉是伸手扶了一侧的侯爷起身之际,却是听得人群中一女子是嚎啕大哭。 一时之间,众人自是喧闹起来,均是看向那女子。 陆良玉隔着人群,只听得那女子声音尖锐,好似要哭断肝肠一般。眼下出了乱子,陆良玉却是不曾是转头一下,她知晓,此事与她无关。 那秦希泽却是回头是怒斥一声:“胡闹。” 话音刚落,便是见得那女子的声音好似被人卡住了喉咙一般,是戛然而止。然后是听得人群是惊叫道:“晕倒了,晕倒了……” 陆良玉眼看着秦希泽是拿眼神示意了那飞卓,便是见几个人是将那女子抬了出去。 这婚礼的小插曲是很快过去,只听得那媒人道:“礼成。” 陆良玉便是由着秦希泽牵着,夫唱妇随,往那后院而去了。 这自是在外人看来的场景了,其实,却是那陆良玉是扶着秦希泽,做了他的拐杖。 待到是离了众人的目光,秦希泽更是整个身子的一大半力量是压到了陆良玉的身上,一时压得陆良玉是步伐艰难。 倒是那飞卓是个眼睛手快的,赶忙将那侯爷给扶了过来,担忧道:“侯爷,可是腿伤又犯了?我去找大夫。” “不必。”那侯爷只摇头道。 飞卓便是知晓,侯爷必是担心结婚的大喜日子,不想看到医者。当下只应了一声,同陆良玉一起,将那侯爷给送到了屋内。 “我去找药。”那飞卓是迅速地在屋内寻到了药膏,纱布,这让陆良玉不得不怀疑,这侯爷怕是经常生病的缘故。 飞卓方欲是给侯爷上药,突然是看到了陆良玉在一侧,立马是将那药瓶是塞到了陆良玉的手中,道了声:“拜托夫人了。” 说罢,是迅速溜走。 倒是让陆良玉闹了个大红脸,拿着药瓶一时不知所措。 那侯爷见状,是轻轻摇头道:“你先放着,让下人来。”陆良玉却是打开了药膏,问道:“侯爷经常受伤?” 那侯爷摇摇头。陆良玉将纱布摊好,才是伸手去掀那侯爷的下摆,想要看看伤口,却是被那人突然是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干什么?”那侯爷将陆良玉手捏得有些生疼,只一双眸子盯着陆良玉,胸口起伏不定。 “看伤口。”陆良玉老老实实地回答,倒也是丝毫不躲避地盯着那秦希泽。 两人的眼中,一时只剩下对方的倒影。陆良玉只觉眼前人的眼眸,同那日初遇时一般,充满着说不出的东西,却又好似多了点什么。 外头的飞卓在出了门后,却是悄悄溜回到了一处窗户处,暗暗道,侯爷,可别怪飞卓心狠,这可是给你制造的一个好机会。 待到看到那两人是手碰手之际,飞卓心下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也太进展飞速了吧。 陆良玉只觉那秦希泽的手依旧是凉的很,攥得自己生疼。半晌,才是松开了她的手,是避开了视线,却是一探手,捞起了身侧的一本奏折,是伸手冲着窗户砸了过去。 那窗户外的飞卓是没想到竟是被那侯爷发现了,吓得是落荒而逃。 只可惜,这么一番折腾,那腿处更加是伤口渗出。陆良玉这才会揭开了那下摆,那人却也不再阻止,只避开了眼。 便是见那红色的婚服上,是沾染了鲜血。 那白色的袴裤上,一看就是伤口渗出。 这伤口,却是两人初见时所受的伤,正是在那大腿的膝盖底下。 陆良玉见状,是从袖中掏出那把匕首,将那布料割开,才是看到了那渗血的伤口,血肉模糊,是血还在往外渗。 秦希泽却是看着她手中的匕首,方才,她便是用这把刀杀的人? “怕吗?”他突然是开口问道。 陆良玉不明就里,摇头道:“伤口有什么怕的。” “我说的是杀人,你怕吗?”秦希泽继续解释道。陆良玉咧嘴一笑,道:“方才是吓的,现在是不怕了。” 那秦希泽是点点头,好似对这个答案满意极了。“小心了。”陆良玉提示道,指了指伤口,却是见那人没有反应。 直接是将那纱布扣在了伤口上,总是要先处理伤口,才能敷药。 却是见那人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这下轮到陆良玉奇怪了,问道:“侯爷经常受伤?” 那人摇了摇头。 就在陆良玉以为这段对话也是要结束时,却听得那人道:“但是我经常生病。” 陆良玉却是不在意地道:“我母亲也经常生病,都是我在精心照料。你放心好了,我也是会照顾好你的,我最有经验了。” 那侯爷只错愕地看向陆良玉, 却是见那陆良玉突然是捧腹大笑道:“当然,不是说,你是我的母亲……”说到此处,是笑了起来。 然后在侯爷的惊异中,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是道:“当然,也不是说……不是说……你是我父亲。” 明明不是一个好笑的笑话,但陆良玉不知为何,也许是因为自己斩钉截铁地说要照顾此人,莫名是生出了几分羞耻与笑意。 那侯爷看她笑得眉眼也弯了,不自觉,眼神中也是带了几分笑意。 谁家小姐,会在自己嫁过来的第一天,听到夫婿是个病篓子,却是笑成这样,实在是少见。 他哪里知晓,也只有对一个人有好感,才会觉得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温暖,否则只会厌恶,哪里来的傻子。 这世界的偏爱,就是这么的不讲道理。 陆良玉好不容易是止住了笑,对着那侯爷道:“接下来我要上药膏了。” 那侯爷点点头,陆良玉便是伸手沾了药膏上去,细细地帮他涂了起来,边是涂,边是抬头看向那侯爷,那人眉头舒展,好似是没有丝毫的疼痛。 秦希泽看着那陆良玉的手指,细长却又粗糙,哪里像个官家大小姐,心下猜测,她怕是在陆家吃了不少苦。 陆良玉看着那秦希泽的伤口,突然是问道:“凶手抓住了吗?” 那侯爷摇摇头,又补充道:“知道是谁,但不能抓。” “不气吗?”陆良玉问道。 那侯爷只觉得有些错愕,是笑道:“不会,会报复回去的。” “那就好。”陆良玉才是心下平衡一些,要不然,白白受这等苦,实在是…… 让人有几分同情? 陆良玉只觉自己疯了,这位高权重的侯爷,哪里需要自己同情。她不若是同情同情自己,但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胸中依旧是感觉被堵了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同情是致命的,有时候,同情便是爱的萌发。 第三十二章 两输 待到是给那侯爷包扎好伤口,陆良玉才是收好了药膏,打量起了这侯府的环境。 这房内大得很,只空荡荡的一张案几,旁边就是一排排的书柜。 这软塌怕是房内唯一一个能够让人休息片刻的。陆良玉才是意识到,此地并非是婚房,而是这秦希泽的书房。 外头人山人海的人很多,但却是没有人敢进来叨扰这侯爷,大抵都是怕他的。 陆良玉突然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陆良荷哪里去了?” 那侯爷只微微一笑,好似这并不是一件让人担忧的事情。 眼下不止是陆良玉关心此事,那陆府中的赵姨娘,已经是急疯了,是将所有的下人都派出去寻找自己的女儿。 陆世仁看她那副模样,是当下什么都明白了,当着众人的面是冷哼一声,却是不愿再说,只让人将赵姨娘扶到了后院,等着秋后算账。 宾客之中,认识陆良玉的人不多,但看那侯爷的装扮,却也是猜到了什么,只在窃窃私语。 那赵姨娘在意的,却是自己将半生的积蓄,全部是搭了进去,给抬到了侯府,白白便宜了那陆良玉,这口气,她又如何能咽得下去。 等了许久,却是不见有人回来,好不容易是有回来报信的,却是摇头说还未找到。 一想到女儿不见了,毕生经营是没了大半,赵姨娘一时是头晕眼花,差点是摔倒在地。 只秀珠眼疾手快地扶起主子,是惊恐低声道:“主子,那人的尸体,还在那李柳琴的房内呢。” 秀珠方才是见到了那人的尸体,是尖叫地叫主子来处理,绕来绕去,却是先看到了那陆良玉的身影,只得是躲了起来。 那赵姨娘这才是反应过来,连忙是道:“你快去找我哥哥的几个手下,将那尸体……” 说到此处,却是突然是停了下来,摇头道:“这人既是陆良玉杀的,那就必须让陆良玉负责,你且去拖住李柳琴,就说房间内闹耗子,让她先住在别处。亲自去将那房间给锁住了。” 心下却是惦记着,或许可以拿此来威胁陆良玉,让她将那吃进去的彩礼给吐出来。 待到那秀珠出去,不大一会的功夫,却是满脸煞白地回来了,只颤声道:“夫人,那尸体……不见了……” 赵姨娘是嚯的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会不见了?你看真切了?” 秀珠是脸色煞白,信誓旦旦道:“我看得真真的,那死人胸口上插着匕首,死的不能再死。却是真的不见了。” 那赵姨娘是坐倒在椅子上,心下猜测着,究竟是谁,将那尸体给偷偷挪走? 莫不是陆良玉干得,她时间紧,哪里来得及?难道是陆老爷?但看样子,陆老爷是不知道的。 一时,赵姨娘是脸色难看极了。 真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待到那天色渐晚,宾客渐渐散去,赵姨娘却是依旧是寻不到那陆良荷。 这才是有些心慌了,那赵姨娘叫来了陆世仁,待那陆世仁是一进门,便是跪倒在地,痛哭流涕。 道:“老爷,要不您去侯府问问,这良荷究竟是被抬到哪里去了?这眼下是天快黑了,良荷一个女儿家家,在外头不是所踪,我这个做娘的,怎么能放心的下来?” 那陆世仁气愤这赵姨娘是擅作主张,得罪了陆良玉同侯府不说,还平白是叫外人看了笑话。 今日回去,怕是陆家又要成了不少人口中的笑谈了。当下只冷冷地道:“兰娟呀,兰娟,你可是长本事了。既是你自己的打算,你自己解决便是了。” 说罢,是往外走去,自是不打算管了。那赵姨娘立马是抱住了陆世仁的大腿道:“老爷,良荷也是你的孩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陆家也是要跟着受指责的。” 那陆世仁对着赵姨娘终究是有几分感情在的,当下想也是,只开口道:“此事不许声张,我派人去探探口风。” 话音刚落,便是见那外头的丫鬟跑了进来,喜道:“二小姐回来了。” 赵姨娘一听,是立马站起身来,抹了抹眼泪,便是见那外头陆良荷身穿一身嫁衣,是走在前头,似乎是在垂泪。 后头,跟着的人,却并不陌生。 那陆世仁一见那人,当下是问道:“云光,良荷是你找到的?” 那罗云光却是脸色不佳,只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家中还有其他事,云光先走一步。” 说罢,是自顾自地离开了,丝毫没有去看那身侧的陆良荷。 那赵姨娘见状,是忙上前问道:“良荷,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陆良荷是边哭边道:“我上了花轿,一路是被抬到了那荒郊野外。那侯府的人也不让我走,一直是等到了那天黑,才是等来了罗……” 说到此处,是看那陆世仁眼神不善,才是住嘴不敢再说。 赵姨娘便知道,很明显是有人特意通知的罗云光,这招真是狠,是想要断了陆良荷的退路。 那赵姨娘生怕陆世仁责怪自己同女儿,立马是道:“快,去后院洗漱一下。”说着,是借机是一并去了那后院。 待到是看不见那陆世仁,赵姨娘才是道:“良荷,你是怎么同那云光说的?” 陆良荷脸上惊魂未定,当下是摇头道:“我只顾着哭来着,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赵姨娘这才是满意地道:“你这次是做对了,但不能一直什么都不说。后面你就主动给那罗云光道谢,只说是那陆良玉看不上自己,是派人将你捆了起来,绑上了花轿,是送到了荒郊野岭。就说是故意折损你。” 那陆良荷是点点头,才是哭道:“娘,那陆良玉是不是嫁到侯府去了?那我可怎么办?”说罢,是呜呜哭了起来。 赵姨娘一提起那陆良玉,便是想起了自己的银子,当下是心在滴血。只强装冷静道:“良荷,你还有机会,三日后陆良玉回门,日后你也可以时时前去那侯府探望姐姐,有机会的。” 说罢,是替女儿擦干眼泪道:“我女儿如此美貌,没有男人能逃得过你的手掌心。” 第三十三章 洞房(一) 陆良玉正欲是问个仔细,却是只觉腹中饥饿,竟是开始叫唤了。她不好意思地道了声:“看来是饿了。”毕竟,她从早上开始,就滴水未进。 对秦希泽,她却是没有丝毫的避讳。是有话直说,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中觉得,秦希泽并不会是怪罪自己。 那秦希泽听到此处,是微微一笑,对着门外高声道:“来人,进膳。” 眼看着天黑了下去,外头的人却是陆陆续续地将那饭菜端了进来。 这一番折腾下来,陆良玉是真心有些饿了,这侯府的伙食看着不错,是有鱼有虾有鸡有鸭,有饭有汤,每道菜做的是色香味俱全。 陆良玉对着那侯爷道了句:“得罪了。”便是伸出筷子率先吃了起来,眼下方才是春季,侯府中却是已经有了笋尖同那香椿这等稀罕玩意。 光是那普通的豆腐,均是比外头做的好吃得多。“侯爷,你也吃。” 陆良玉见那秦希泽是看着她,却不动筷,催促道。 那秦希泽才是拿起筷子,却是只夹个一两筷子,吃的是极慢。 陆良玉拿了个大馒头,叹息一口道:“侯爷,你还是多吃点,要不然可是长不胖的。这食物乃是养生之根本。” 那侯爷笑笑,道:“你还懂养生?” 陆良玉笑眯眯地道:“多吃是福。”便是见那侯爷点点头,果真是多吃了一些。 陆良玉才是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你们侯府的东西真好吃。” 那秦希泽纠正道:“是我们侯府,现在你也是侯府的人了。” 陆良玉正吃着馒头,被噎了个正着,半晌,才是脸红脖子粗地道了声:“好。”心下却是知晓,侯府此时,对她还是个陌生的地方。陆家不是她陆良玉的家,侯府却更不会是。 这顿饭吃得陆良玉是胃口大开,似乎之前的不愉快,均是抛之脑后。 饭后,陆良玉看着那下人将饭菜陆陆续续地撤了出去,才是道:“我这个凤冠重的很,我想卸了。” 那侯爷便是唤人将她带到了婚房,陆良玉这才是看到彩蝶正在婚房中,旁边立着那两个从陆府跟来的丫鬟。 当下的对着那两人道:“你们去外头,帮着看一下门。”那两丫鬟是一脸不满,却也不敢出言顶撞,只不情愿地出去了。 彩蝶才是笑眯眯地道:“小姐,你见过侯爷了?” 陆良玉点点头,这才是问道:“你吃过了吗?”彩蝶嗯了一声道:“府中有人来送饭。” “那就好。”陆良玉指了指自己的头道:“帮我卸下来,太重了。” 那彩蝶边是往下取凤冠,便是低声道:“小姐”,我方才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会婚礼上那个大哭的女子,听说是侯爷的表妹。” 陆良玉嗯了一声,示意彩蝶接着说下去。彩蝶接着是道:“我听说,那是侯爷姨母家的闺女,是正二品的‘淮阴伯府’的独女,家里宠得很,听说一直是爱慕侯爷。” 彩蝶见陆良玉面色淡淡,问道:“小姐难道不在意?” 陆良玉打了个哈欠道:“以他的身份,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若是有意,早就娶了。” 彩蝶咋舌,“小姐真是想得通透。” 陆良玉卸下了凤冠,只觉得舒服许多,往那大床上一躺,顿时是被硌得起身。 “这是什么?”她回头一看,才是忘记了,原来是床上铺的什么“早生贵子”之类的干果。 彩蝶忙是将那干果给收拢起来,边说边道:“今日真是好险,那赵姨娘母女实在是太过分。” 陆良玉帮着一并收拾,只叮嘱道:“万事小心,这侯府,怕是比陆家要危险得多。” 那彩蝶是神态一愣,随即是道:“小姐实在是辛苦了。”陆良玉微微一笑,心知彩蝶是心下有些害怕了,当下是安慰道:“弱肉强食,本就是人间常理。今日你家小姐我在此等位置上,怕是眼红的人不止一个,若是德不配位,能力不足,早晚是要滚下去的。” 她对于自己是有着清醒的认知,她所能依仗的,只有她自己罢了。 她必须不断地去磨练,快速成长。 彩蝶似乎懂了一些,坚定地道:“我一定会帮着小姐的。” 陆良玉才是满意地道:“在侯府,须得万事小心。”主仆二人一时对于在侯府的生活,均是有了些新得了解。 待到月上柳梢头之际,彩蝶伺候陆良玉洗漱完毕,确实迟迟不见那侯爷入房内。 “彩蝶,你且去歇息。”陆良玉对着一旁已经困得连连打哈欠的彩蝶道。 彩蝶睁大眼睛,是看了看屋外,小声问道:“小姐,侯爷莫不是不来了?”心下知晓,自家小姐嫁那侯爷本就是高攀,若是成婚当晚是独守空房,怕是日后在侯府的路更加难走。 当下却是不敢违背小姐的意思,只点头往外走去。道了声:“小姐,早日歇息。” 彩蝶出了房门,那另外的两个丫鬟却还在门口候着,当下是道:“夏露、冬阳,你俩随我一并去歇息吧。” 那两人明明已经是快睡着了,听了彩蝶的话,却是摇头道:“我们还等着伺候小姐呢。” 另一人是补充道:“可不像彩蝶姐姐一般得了空。”彩蝶是冷声道:“小姐叫你们回去睡呢。”那两人依旧是不动声色,只全然没将彩蝶的话放在眼里。 彩蝶心下气愤,却是知晓侯府外头的丫鬟多了去了,怕是隔墙有耳,也不愿吵闹起来,平白给人看笑话。 当下只摇摇头,自顾自地回了下人房。 眼下关注这婚房内情况的人,正如彩蝶所想的一般,可不止一人。 “侯爷可是回房了?”那老太君是问道。 “尚未。”老太君身侧的老妈子摇头道。“您要不先睡吧,明早新媳妇还要敬茶呢。” 那老太君看了看时辰,是摇头道:‘“再等等。”说罢,是接着道:“你说希泽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间就想到要娶媳妇了?” 那老妈子笑笑道:“也许是年纪大一些了,就想开了。”说着,是给老太君点了烟枪,那老太君吸了一口,才是吐了出来,问道:“你看今日那女子如何?” 第三十四章 洞房(二) 那老妈子是老太君用了许多年的,最是清楚老太君的心思,当下是道:“看着脸如银盘,是个好生养的。” 那老太君是咳嗽了一声,笑道:“若是能让我早日抱曾孙也是好。” 说到此处,却是眉头一皱,问道:“那府中的大夫可曾说希泽的病有好转?” 那老妈子摇摇头,却是生怕老太君不高兴,随即是宽慰道:“终究是看到少爷成家了,日后少奶奶悉心照料,再添个一儿半女的,侯爷心情舒展,自是病情会好起来。” 那老太君又是叹息一声,道了句:“终究是我们侯府对不起他。我心下在想,他寻这小官的女子,是不是有几分不满的意味?” 那老妈子摇头道:“老太君还是不要多想。侯爷最是孝顺,应该是没有其他的心思。” 那老太君摇头道:“若是真孝顺便好了,这京中的世家子弟中,希泽是排行第一的,如今却是娶了这末等出身的女子,我心里又如何是能高兴?” 那老妈子顺着道:“少爷自是配那皇家的公主都绰绰有余,此事日后再行张罗。他既是知道了女人的好,应该不会再拒绝。” 这几句话,便是说到了那老太君的心思上,当下是连连点头。 此刻的陆良玉却是在早已趴在了那桌上打起了瞌睡,不知是过来多久,她只听得那外头刺啦一声,自是有人回房的声音。 当下是睡眼惺忪地睁开了眼,见到那侯爷,是打了个哈欠,道:“侯爷来了。” 门口的那两个丫鬟听到有说话声,均是惊醒,一个个是从门口进来,一个是上前要扶侯爷,另一个是柔声道:“侯爷,我帮您更衣。” “滚。”那侯爷只伸手一甩,是怒斥道:“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入房来。” 两人连忙是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侯爷,是奴家不对。” 那侯爷是转身往里走去,陆良玉见他腿脚不利,才是上前扶了他坐在了那桌上,见他脸色微愠,一时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 “你早点休息吧。”那侯爷只开口道,语气平和,让陆良玉心下一松。 她之所以等到现在,全然是因为,那桌上的交杯酒却是还没有喝。但观那侯爷的脸色,自是没有这个意思。 当下是点点头道:“侯爷也早日歇息。”说罢,是利索地钻到了被窝里,是沾枕头即睡。 一直困扰陆良玉的,便是这今晚的同房,两人虽则是有几分好感,但毕竟是从相识到现在不过一个月,实在算不上熟悉。 眼下他既是不愿,那陆良玉是松了好大一口气,她学习的内容看来是用不上了。 待到听着床上那女子的呼吸渐平,那秦希泽才是缓慢地踱步,走到了床前。 眼前的女子,肤白貌美,鹅蛋脸配上高挺的鼻梁,即便是闭上了眼,也是能感受到那股发自内心的蓬勃生机。 他不仅是想起了那府中大夫的话,“侯爷怕是……活不过而立之年。”今年他堪堪二十七,长她八岁。 到底是一时昏了头,亦或者是着了魔,是非要将这女子娶回家。 大抵是秦家凄冷,他不愿一人孤独死去。他记起了初遇她的那一晚,他如同以往的无数个时刻一般,一个人静静地等待着不是什么时候来的死神。死亡对他,实在是一件太过稀疏平常的事情。 她却是不肯走,不仅是不肯走,还要用拙劣的演技是帮他。他身居高位,历来只有旁人求他,没有他求旁人,需要旁人帮的时候。听着她聒噪的叙述,他却是在想,身侧有这样一个人能陪着说话,也是极好的。 只是,为了自己这短暂的几年,将她囚禁过来,究竟是好是坏? 那侯爷是叹了一口气,是歇息到了床上。她还专门给他空了一个位置。 身侧的人睡得正熟,他从未与人如此接近,一股女子的清香传来,让他忍不住面红耳赤。 他身子冷得很,再厚的被子都无法让他暖和起来,那身侧,却好似有一个小火炉一般犹豫半晌,他终于是鼓起勇气,伸出手臂,抱住了身侧之人。 一股温热是传了过来,他闭上了眼,心下暗想,良玉良玉,果真是如玉般温润。 ……… 翌日,那彩蝶是一大早便前来是候在门外,今日需得向长辈敬茶,自是不能迟到的。 待她来之际,便是看到已经是有丫鬟侍卫侯在一侧。那侍卫自是飞卓,他负责是护送侯爷上朝。 那小丫鬟一见到彩蝶,便是上前笑眯眯地道:“这是彩蝶姐姐吧?我名唤红莲,是负责房内洒扫的,日后还要姐姐照顾。” 彩蝶连连称不敢,是看向了里侧,低声问道:“里头还未起身?” 红莲摇摇头道:“没见到动静。” 三人也不敢催促,只看着外头日头渐高,府中洒扫的小厮丫鬟都出来了,怕是众人都醒了。 只那屋内的人,似乎还在睡觉。 屋内,那秦希泽却是早已醒了,他本就觉少,年纪大了越发睡不着。只那陆良玉多觉,是手脚扒在他身上,依旧在熟睡。 他也不唤醒她,只默默地在想,陆良玉真是暖和。 那彩蝶却是有些忍不住了,若是第一日敬茶就迟到,小姐免不了是要受人指责。 当下是上前一步,是轻敲房门道:“小姐,小姐,该起床了。” 听得内侧没有声音,彩蝶敲门的声音是更大了一些。陆良玉才是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知觉。 便是见那侯爷眼疾手快是推了自己一把,随即是起身去了。“早。”陆良玉打了个招呼,知晓今日是要敬茶的。 当下是利索地起身,将那门给开了开来。彩蝶立马是道:“小姐,该去敬茶了。” 那飞卓是方欲往内,听候侯爷吩咐,便听得那侯爷突然是道:“外头候着。”这才是吃了一惊,随即是意识到,房内有女眷,他自是不便入内。 连忙是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乖乖躲在了大门口。 陆良玉便是由着那彩蝶给自己梳发饰,“小姐,梳一个倾髻如何,大方端庄?” 陆良玉点点头,她自是应该梳夫人发型了。由着那彩蝶搭配,是穿了一身朱红色梅花纹沙袍,再配一件软毛织锦披风,看着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一个贵族妇人。 临出门前,那红莲是笑眯眯同陆良玉问好,还是顺带夸赞了一番她的一身打扮。 陆良玉面上温和,见这红莲脸圆圆的,十分讨喜,心下却是在想,这侯府的丫鬟,有几个会真心接纳自己呢?且待日后看看。 第三十五章 下马威 那秦二婶是得到了那头起身的消息,才是慢悠悠地往大厅走去。路上便是见有丫鬟过来传话。 只低声道:“如何?” 那小丫鬟摇头道:“昨夜侯爷子时入的房,不曾听闻有叫水用,况且,今日整理床铺,不曾见有……落红。” 那秦二婶便是点点头,对着那小丫鬟道:“有赏。”说罢,是直接前往那秦老太君的居处了。 那秦老太君早已是收拾妥当,见她前来,立马是将下人屏退,这才是问道:“可是起身了?” 秦二婶是点点头道:“起身了。”说到此处,却是面色为难,那老太君自是看出来了,只道:“有话直说。” 秦二婶便是将方才的话复述给了那老太君听。老太君当下是奇怪道:“若说没行房,他巴巴地将人娶回来,只为做个正人君子,我是不信的。但若是……” 说到此处,便是停顿了。二人今日起身如此之晚,看着却不似没行过房。 那秦二婶才是犹豫道:“这前几日,我是打听到了一些内幕。” “说。”那老太君是眉眼一紧,声音也不自觉严肃几分。 “是。前几日,我托人打听了那罗家退婚的原因,罗家人虽不愿细说,但我从一个跟罗家关系好的夫人口中,却听说,那罗家退婚,纯粹是因着,那女子之前同府中的小厮不干不净的,被罗家人察觉到了,才是非要退婚。” 那老太君听闻了此事,是冷笑道:“想不到我侯府中人,又有着了这狐媚子道的一日。” 那秦二婶只沉声道:“前几日,我得了这消息,一方面是知晓,侯爷就算知晓,怕也是不会退婚。另一方面,心下却也是不完全信这传闻,故不敢随便叨扰娘的耳朵。” 那老太君神色缓和一些,道:“这件事不怪你,希泽是个有主意的,你就算跟他说,他也不一定是听的。他虽则看着面冷,实则心思单纯,要不然也不会上这等当。” 转而是起身道:“我侯府,不能再出一桩这样的丑事了。这次,一定要处理好。” 那秦二婶只心中一跳,立马是扶着老太君道:“但听老太君吩咐。” 两人是一并前往那大厅,便是见那陆良玉同秦希泽早已是在原地等候。 那老太君是坐到了主位上,一侧的丫鬟忙是将茶端了上来,彩蝶在一侧是递了两个垫子。 陆良玉便是扶着秦希泽跪了下来。“祖母,请喝茶。”那秦希泽率先是敬茶道。 老太君乐呵呵地接过了茶,喝了一口,才是道:“希泽,你也是娶了妻,日后自是要早日让我抱上孙子。” 那秦希泽是点头道:“谨听祖母教诲。” 接下来便是轮到陆良玉了,陆良玉提前是排练好了,自己接过那茶,微笑道:“祖母请用茶,祝祖母身体康健。” 那老太君是笑眯眯地道:“你有心了。”随即是端起了茶杯,抿了一口,这才是将那茶杯递给了丫鬟,从袖中掏出一个玉做的手镯,乐呵呵地道:“日后开枝散叶的事就全靠你了。” 陆良玉是双手接过手镯,乖巧地道了谢。 轮到那秦二婶,那秦二婶是面相柔和,将这陆良玉好一阵夸,才是递给了她一个珊瑚香料做成的镂金镯子。 陆良玉依旧是道谢,那二婶娘却是亲自将镯子给陆良玉带上。“这香料可好闻了,你且日日戴着。” 陆良玉只觉此人性子柔和,看着都是十分和善,是个好相处的。 那一侧的老太君是开口道:“你婶娘是这府上管事的,你有不懂的,该是向她请教。” 陆良玉不待说话,便是听得那秦二婶笑道:“什么请教,日后侯府便是你家,你有不懂的,只管来便是了。” 既是敬完了茶,秦希泽便是要入朝去了。 陆良玉方欲回房,便是听得那秦二婶道:“良玉既是没有吃早饭,不若是一并前去吃一些。” 陆良玉自是不好推辞,一行人便是前去用膳。这侯府家是家大业大,身侧使唤的丫鬟多得很。 一大群人是簇拥着老太太是前去,待到到了饭桌,上头已是琳琅满目均是早餐。 陆良玉扶着那老太太是坐定后,方欲是寻个位置,便是听得那秦二婶道:“良玉,你初来乍到,不若是先学着如何服侍老太太。” 陆良玉一听,便知眼下是没法坐下了,只面色温顺道:“是。” 这才是站定了位置,听得那老太太身侧的嬷嬷道:“老太君爱吃那银耳粥,少夫人舀些过来。” 这大户人家吃东西,最是不怕浪费,那老太君似乎想吃的很多,陆良玉便是不停地夹菜,舀汤,偏偏那每个老太君只吃一两口,一顿饭下来,是忙的陆良玉脚不沾地,累弯了腰。 她心知这侯府的人是故意折损她,只面上不露声色,反倒是主动道:“祖母牙口好,能吃是福。” 一句话说得老太君是面上讪讪。 待到那众人吃定,那秦二婶才是对着下人道:“将桌子撤了,良玉你也忙活得挺累的,回去歇息歇息,日后莫是要忘了晨昏定省。” 这晨昏定省虽则是儿女孝道,但大多人家只走个形式。陆良玉心知这侯府是要故意折磨自己,故而点头称是。 待到好不容易是送走了老太君同那秦二婶,陆良玉这才是饥肠辘辘地回了房间。 陆良玉一进门,先灌了一壶茶,才是道:“有没有吃的,先给我吃点。” 彩蝶方才就在一侧,自是看到了那侯府人的样子,当下是抹眼泪道:“小姐受苦了。” 陆良玉笑了笑道:“明知道她们想要看我们不舒服,我们更加是不能哭了,这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所以遇到问题,不仅是不能哭,反倒是要笑出来。” 那彩蝶忙是擦干眼泪,挤出笑容道:“小姐,我去给你找些吃的回来。” 陆良玉饿到是嚼了嚼昨晚剩下的干果,等了许久,才是见彩蝶回房,哭丧着脸道:“小姐,那厨房的人说,现在不是开火的时候,给回绝了。” 陆良玉真是饿得浑身发软,眼冒金星,只开口道:“我记得陆家不是给送过来十二担的喜饼,你去拿几个回来,我吃两口垫吧垫吧。” 彩蝶很快是拿了喜饼回来,供陆良玉吃下。看着陆良玉狼吞虎咽,那彩蝶是感叹道:“这还不如是在陆府,好歹是能吃得饱。” 陆良玉是笑了笑道:“你多拿些回来,我怕中午也故技重施。” 侯府的人这般对她,不知是长久的,还只是想给自己来点下马威。 第三十六章 训妻 “小姐,早上敬茶之际,我发现老太君似乎并未喝你敬的茶。”彩蝶是犹豫再三,才是道。 “猜到了。”陆良玉道。老太君不喜欢自己,她方才便是察觉到了,只是这理由究竟是为何,才是值得她深究的。 到了中午,那头果然会有老太君手下的丫鬟特意来叫陆良玉。 陆良玉心下早有打算,照例是伺候那老太君吃食,自己倒是看起来任劳任怨。 很明显,陆良玉的这般顺从却并未讨喜,那老太君面上不露, 行为上却是对陆良玉极为严苛。 待到送走了老太君,已是午后。那老太君身侧的嬷嬷只道,老太君要午睡,午后是要喝些茶,让陆良玉随着一并去学习泡茶。 多亏了那喜饼厚实,垫肚子耐饱。要不然非是要饿坏了不成。 那陆良玉便是站在日头里,看着那嬷嬷是慢慢地从泡茶开始讲起。 “少奶奶可知,这泡茶的第一步,自是品茶。”那嬷嬷只肃容道。 陆良玉点点头,便是见那嬷嬷拿出了好多茶,只道:“这茶道乃是世家女必知。这老太君爱喝乌龙茶,少爷爱喝龙井茶,二老爷爱喝大红袍,那二奶奶爱喝碧螺春。少奶奶今日只需泡得这四种茶便是了。” 陆良玉只面上敷衍,心知这老太君有意折损,她做的太好也是无用,只面上看着积极,心下却是毫不在意。 “这乌龙茶色泽青褐如铁;碧螺春色泽银绿,翠碧诱人;大红袍则是嫩芽梢尚壮,深绿微紫;龙井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形如雀舌……” 那嬷嬷只絮絮叨叨道,说的是又快又急,随后是对着陆良玉道:“这水则是冬日收集好的雪水。少奶奶可瞧仔细了,我只教一遍,少奶奶可得自己学了。” 说罢,是行云流水一般,便是完成了倒水、置茶、洒茶等一系列动作,随后是道:“少奶奶自己琢磨。老奴还有要事。”便是离开了。 只留陆良玉一人在那原地,眼看外头阳光正好,只偶尔一阵冷风吹来,将那热茶冒出的气吹散几分。 方才那嬷嬷动作如此之快,陆良玉又如何能看得清,她连那几样茶都分不清,又如何是能学会。那嬷嬷泡好的茶还停留在原地,陆良玉端了起来,喝了一杯,好歹暖暖胃。 那嬷嬷悄声回了房间,便听得那老太君问道:“如何?” 那嬷嬷点头道:“面上看着倒是个乖巧懂事的。”那老太君打了个哈欠道:“你且让人盯着她,不许偷懒。另外,希泽若是回来了,便第一时间让小厮告诉,就说是她主动请缨给我泡茶。” 那嬷嬷应了一声道:“还是老太君考虑周到。莫要因着这,伤了祖孙情分。” 老太君嗯了一声,是闭目歇息去了。那嬷嬷便轻声退了出去,对着那老太太院中的丫鬟道:“前去盯着少奶奶,就说老太太还等着喝茶呢。” 陆良玉本就无心泡茶,多数是自己喝了,润润嗓子。她苦中作乐,自顾自地坐在了院中的大方石块上。 待到那院中的丫鬟是过来,只传达了原话。陆良玉也不起身,依旧是端着茶杯自顾自地坐在了石块上。 那丫鬟方欲再催,陆良玉便是摇头晃脑地抿了口茶道:“莫急,让我好好品一品这茶,莫让老太太喝得不合口。” 那丫鬟虽则着急,却也拿陆良玉没有什么办法。只得是看着这少奶奶是一杯杯品着茶。 待到那日头偏西,小丫鬟终于是忍不住了,问道:“少奶奶可是打算泡茶了?老太太要起身了。” 陆良玉才是悠悠起身,随意地拿着那已经微凉的水,是随意地将那茶给塞进了茶壶,倒了水进去。 那小丫鬟不由是咋舌道:“少奶奶,这水……” “你不懂,这样才有感觉。”陆良玉只温柔地解释道。这秦老太君连她这孙媳妇进门第一天敬得茶都不喝,又如何肯喝她现在泡的茶。 说罢,在那丫鬟一脸震惊之中,才之前那嬷嬷剩下的茶给搅和在了一起。 才是端起茶杯,对着那小丫鬟道:“走吧。老太君该是醒了。” 那老太君方才是歇在软榻上,便是听得外有人前来禀告,少奶奶端着茶过来了。 那秦老太君是冷冷地对着下人道:“唤她进来,倒是记得讨好我。” 陆良玉一入内,便是见那老太君是一脸慈祥地坐在主位上,接过陆良玉手中的茶杯,道了句:“良玉可是辛苦了。” 陆良玉随即是微微摇头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话音刚落你,便听得外头有丫鬟入内,是面带喜色道:“老太君,少爷方才回府,眼下要过来了。” “快传。”秦老太君是面带喜色,忙道。便是见那秦希泽很快是推门进来了,很明显是知晓陆良玉在此处。 那秦老太君见秦希泽入内请安,是心疼道:“入朝回来,可是渴了?这是你媳妇方才学了一下午,是硬要给我这老太婆泡壶茶。来,你快喝了,润润嗓子。” 那秦希泽便是双手接了过来,看了眼身侧的陆良玉,只见她脸上似乎有些古怪,待到是一口茶下肚。 那秦老太君忙问道:“如何?” 陆良玉便是见那秦希泽是将那一杯茶均是咽了下去,是一滴不剩。才是道:“泡得还行,挺香。” 秦老太君见那茶杯已空,好奇道:“真有那么香?便宜了你这馋嘴的,我是一口都没喝到。” 那秦希泽道:“过些日子,我要出去一趟,到时候拿些新茶回来,让奶奶尝鲜。”便是将这话给圆了回去。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那秦希泽才是带着陆良玉离开。待到是出了老太君的院门,那秦希泽才是回头看了陆良玉一眼。 陆良玉知晓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了,只默不作声。待到是回了房间,那秦希泽是让彩蝶先出去。 陆良玉便知,事情要遭。毕竟古人有云:训妻要避开外人。只听得那秦希泽是道:“奶奶又如何招惹你了?” 第三十七章 捐赠 秦希泽的语气实在算不上责怪,但陆良玉还是颇觉尴尬,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摇摇头道:“我以为她不会喝,就随便糊弄了。” 至于今日秦老太君故意刁难,连口热汤都没让她吃的事,却是全然没有提。 一则,陆良玉从不愿同人诉苦,这不符合她的性子。她自是不愿做那逆来顺受的小媳妇,也不愿成了那满腔怨气的怨妇。 她这人睚眦必报,从不肯吃半点亏。 二则,她虽同秦希泽结为夫妻,却也知二人从未深交。这侯府的秦老太君也好,秦二婶也罢,就连随便一个小丫鬟,怕是同秦希泽相处都比她久。 这些不能当着当事人面说的话,她便不会同秦希泽讲。 否则,若是被人当成了她故意嚼舌根子,更是不好。 这天底下,婆媳关系最是难处。讲了出来,秦希泽若是不信,自是夫妻生隙;若是信了,她也不能指望着他为了自己一个外人,为自己抗争,亦或者是同自己的亲人反目。 有些话,只能憋在心里。 那秦希泽见她认错态度还算恭顺,只轻声道:“莫要多想。晚上还有晚宴,二叔一家均会到场,到时你就挨着我便是了。” 陆良玉应了一声,转身是出了房门。那彩蝶忙是迎上来,一脸担心地问道:“小姐,你同侯爷……” “无事。你让厨房去煮些热的姜茶过来,一会给侯爷直接送过去。不必多话。”陆良玉打断了她,反而是叮嘱道。 彩蝶是应了下去,陆良玉才是回了婚房,梳妆打扮起来。她心知今晚是婚后第一次晚宴,有秦希泽在场,秦家众人倒也不敢放肆。 心下却是有点后悔,秦希泽一看身子骨就不好,还喝了她特制的冷茶,怕是要不好受了。 那秦希泽却是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姜茶愣神,抬头问彩蝶道:“少夫人今日做了什么?” 彩蝶是欲言又止,半晌才是道:“一直同老太君、二奶奶在一起。”旁的话,却是不敢多说一句。 毕竟,自己小姐有叮嘱。 秦希泽喝了两口姜茶,只觉舒服一些。待到前去见陆良玉,两人已是表现得和好如初。 临走之际,秦希泽却是敏锐地发现,那房内多了两盘喜饼,只那喜饼个个又圆又大,是白皮上刻着个红红的喜字,粗制滥造,哪里能比的秦家的精致小个的糕点,一看就是陆家应付送过来的。 奇怪的是,那两盘喜饼吃的只剩一两个,盘内全是渣渣。这陆良玉就算是胃口再大,也是不至于吃下这么多的喜饼。 他心下存疑,面上却是不表露。 二人一并前去入席。 这是陆良玉第一次见到了秦家一大家子的人。秦老太君,秦二婶自不用介绍。 那秦二叔,陆良玉却是第一次见到。只一个中年男人,倒是没有沾染半点世家豪门的那份傲气,看着和和气气,老实人一个。 秦家二房一子一女,均为秦二婶所生。据彩蝶打听得知,秦二叔是有个妾室的,却是个多病的,加之无所出,故而很少露面。 那头那个穿着华丽,是浓妆艳抹,一双眼睛时不时地上下打量人,眼中全是咄咄逼人之态的,怕就是那秦二婶的长女——秦彤。 听闻这秦彤早年间嫁了人,不知为何,却是经常住在侯府中。另一侧一个头上已经长出了胡子,身形肥硕的男子,应该就是秦家二房唯一的男丁——秦贵泽。 陆良玉看着那人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是挺着个大肚子,是眯着一双小眼,对着陆良玉道:“这就是大嫂了吧。” 陆良玉只微微一点头,便觉身侧的秦希泽似乎有意无意地往自己挡了一些。心下暗暗发笑,这二房的人,可没有他们嘴上说的那么友好。 毕竟,秦希泽年长,那后面出生的,却偏偏是要叫什么“贵泽”,什么心思,是明摆着。 这秦希泽是长房长孙,身居侯爷之位,却是还有人意图比他贵重,打的是什么鬼主意。 一行人坐定,老太君便是张罗着开席。“倒是少有的一家人能齐齐整整地坐在一起。” 那秦二婶忙是道:“侯府福泽绵延,自是能让老太君享天伦之乐。” 老太君是哈哈一笑,场面倒是看起来温馨。 陆良玉因着一日均是未吃些什么,那几个喜饼早已是消化了,腹中饥饿,吃饭之际,虽则是尽量控制,却也是不免夹菜快了几下。 那秦彤见状,是笑眯眯地对着丫鬟道:“将那几个菜往少夫人那里挪一挪,免得少夫人够不着。” 此话一出,众人脸上皆是神采各异。只那秦彤似乎并未察觉一般,接着是道:“嫂嫂这鹅蛋脸,看着喜庆。胃口好就要多吃些,我今日还听闻,嫂嫂让丫鬟是去库房拿了几盘子喜饼过去。” 陆良玉面上不动神色,只微笑看着那秦彤。一侧的秦二婶似乎是在拿眼神示意秦彤闭嘴,但秦彤一门心思想要折损陆良玉,又如何能看到。 只接着道:“也就只嫂嫂能吃的下了,那喜饼一个怕是有碗那么大了,比不得府里的糕点细致。” 这便是在讽刺陆良玉没见过世面,是个只知生吞的粗野农妇。 陆良玉却是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想吃,一会我叫丫鬟拿些去送过去,不碍事的。” 那秦彤脸上一僵,随即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嫂嫂还是留着自己吃罢,只可惜了那从嫂嫂娘家挑过来的十二担的喜饼,不知是要吃到哪年哪月去了。” 说到此处,是面上看似忧愁,其实是让陆良玉下不了台。 那秦二婶接着是道:“倒也是个问题,时间久了,总是要发霉的。” 一侧的老太君一直默不作声,眼下却是开口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侯府历来是勤俭持家,这浪费粮食实在是不行的。” 那秦彤接着是道:“对呀,就是全部分予下人,也是不够的。况且,那库房内还有十二担的布匹呢,只那料子,怕是给小厮们穿也是难送。” 陆家做的那些难堪事,众人自是要算到陆良玉头上。也是让陆良玉知晓,小门小户是高攀不上侯府的。 陆良玉未及开口,便听得一侧的秦希泽道:“明日全部捐了出去,汉中开春大旱,缺粮。”这便是在一锤定音了。 说罢,是不顾众人反应,拿起碗,给陆良玉舀了勺火腿鲜笋汤,只道:“慢慢吃。” 桌上众人一时是沉默了。秦希泽话里话外的袒护之意,再明显不过。 秦老太君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陆良玉,秦二婶忙是打圆场道:“还是侯爷做事周全,可算是解决了。来来来,尝尝这松子鹅油小花卷,味道真是不错。” 第三十八章 墨宝 席上的这点小插曲便好似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待到宴会结束,几行人均是各自散了。 陆良玉回了房,却是又重新梳妆,好一番折腾,才是喝了杯茶,不时看向外头,好似在等着什么。 “早点歇息。”秦希泽在批着公文,是对着陆良玉道。 陆良玉摇摇头道:“一会还要过去同祖母请安,晨昏定省,规矩不可废。” 秦希泽笔下一顿,看向陆良玉道:“谁同你说的?” 陆良玉不说话了,只起身抖抖衣服,才是道:“侯爷且等着,我去去就来。” 陆良玉走后,那秦希泽搁好墨笔,是唤飞卓入内,只道:“去派人悄悄问问,今日少夫人同老太君一起,可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惊得老太君身侧的人。” 飞卓领了命出去。隔了许久,却是一脸晦色地摇头道:“府中众人只道少夫人恭谨孝顺,早、午餐均是伺候服侍老夫人用饭。并未听闻有什么异样。” 秦希泽点点头,只道:“唤夫人的丫鬟进来。” 飞卓摇头道:“彩蝶同夫人一并去请安了,只那两个陆府陪嫁过来的还在。” “一并唤进来吧。”秦希泽开口道。 那头的秦老太君已是准备歇息了,却是听得外头的丫鬟入内道:“少夫人来了?” 这下轮到秦老太君疑惑了,这么晚了,都是要歇息的时候了,她来作甚? 方欲是回绝掉,却是心下又有些好奇,只得是道:“传。”随即是又披了件外袍,坐了起来。 便是见那陆良玉是入内,笑眯眯地道:“祖母可是要歇息了?良玉来服侍你。” 秦老太君面上一惊,才是想起今日所说的什么晨昏定省,话已经说出去了,自是不能打自己的脸,只得是不情不愿地道了句:“不必了,还是丫鬟们伺候的习惯。” 陆良玉是故作惊讶道:“这怎么能行?良玉虽则笨拙,但毕竟是小辈,祖母莫要推辞,这是良玉该做的。” 说罢,是自顾自地看向四周道:“祖母,这窗户可得是关好,夜晚有风可是不成。”她心知,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待到是看那四处的窗户均是关好了,才是道:“祖母是欲睡了吧,良玉来给你铺床。” 吓得那老太君身侧的嬷嬷忙是道:“不劳少夫人,老奴已经是铺好了。” 陆良玉又如何肯走,一会是问问这,一会是问问那,好似是处处关心,事无巨细。 是吵得那老太君只觉头疼,那嬷嬷看了出来,只得是道:“少奶奶,您还是回去歇息吧,您的心意老太君知道了。” 陆良玉才是恋恋不舍地跟老太君告辞,临走之际却是问道:“明日还是要早上过来请安的,老太君是几时起,好歹是不能误了时辰。” 吓得那嬷嬷忙是道:“不必,不必,少夫人还是早些歇息,请安的事情不必急。” 待到好不容易是送走了这陆良玉,那秦老太君却是已经困意全无,只是无奈地扶额道:“明日可一定要拦住她,我是一会都不想再看到她了。” 那嬷嬷是叹了口气道:“这少奶奶可不是一般人,也难怪是侯爷能看上了。” 那秦老太君是头疼道:“我观他是鬼迷了心窍,这等手段的人,也难怪是能中招。我倒要看看她这个泼猴能不能逃得了我的五指山。” 待到陆良玉是回了房中,便是见那秦希泽依旧是在远处批阅奏折,好似没有挪过位。 见陆良玉回来,只道:“明日我亲自同祖母去说,日后免了你的晨昏定省。” 陆良玉却是眉头微动,拒绝道:“不必。此事我自有打算,侯爷不必为我出头。” 她语气如此肯定,让秦希泽不免是为之侧目。也好,他是无法庇佑她一辈子的。 待到第二日,陆良玉是早早起身,天不亮便是站在了那老太君的院子里。老太君本就没有睡好,这下更是彻底没法睡了。 只得是派嬷嬷出去,道了句:“少夫人一片孝心,老太君心领了。只老太君体谅少夫人年纪尚幼,日后的晨昏定省,便是省了。” 陆良玉这才是满意地道:“那良玉就不打扰老太君歇息了。” 秦二婶听了这消息,却是心下犹豫,不知此人是真的实诚,还是另有心思。但无论如何,是个不好对付的。 待到午后,那宫中却是有太监前来传旨,这旨意却是只给陆良玉一个人的,只道:“侯府主母体恤百姓疾苦,是捐献喜饼、布匹,贤良淑德,大方得体,堪为闺中妇人表率,特赐陛下亲笔书写‘贤良淑德’墨宝一副,愿京中众人以自勉。” 这话,便是逼着京中的富家豪门出银子了。 那秦彤是气得要死,毕竟,这好名声只陆良玉一个人得了,旁人却是必须真金实银地出钱财。 回了房内,是气鼓鼓地道:“就凭她那十二担的烂饼,就换了皇帝的一副墨宝,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号,实在是过分。我府中的钱都被那个狐媚小妾给拿了,我又如何有银两。” 秦二婶安慰道:“一看就是侯爷替她说了话,你不必急,钱的事,娘有的是办法。” 陆良玉得了这墨宝,面上喜气洋洋,心下知晓,朝中众人不过是利用她同众人要银子罢了,也不甚在意。 回了房内,却是见那彩蝶是细心地收好了那副墨宝,问道:“小姐可是要挂起来?” 陆良玉摇摇头,是道:“不必。” 那彩蝶看向窗外,却是低声道:“昨晚小姐前去给老太君请安,侯爷将那夏露、冬月二人唤入房内片刻。” 陆良玉微微点头问道:“做什么?” 彩蝶摇摇头道:“不知,那两丫头不肯说。”却是免不了是为自家小姐抱不平。“这侯府的人,个个刁难小姐,不怀好意。”侯爷又这般,自己小姐的日子,不好过呀。 陆良玉却是打断她道:“不必多言,准备准备,明日是回门日,莫是要忘记了。” 第三十九章 回门 待到第二日,陆良玉方才是睡醒,便是见那彩蝶是一脸急切地看着自己。 “出了何事?”陆良玉随手是拉过衣袍穿了起来,边是穿边是问道。 彩蝶是深吸一口气,道了声:“侯爷一大早就入朝去了。” 陆良玉便知,今日的回门宴,怕是只有她一人回去了。至于这侯爷是有意不愿前去,还是无意给忘记了,却不在她的思考范围内了。 饭后,陆良玉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是登上马车之际。那秦二婶早就得知了消息,是故作宽慰道:“今日回门,侯爷定是有急事。只需是耐心说明,相信亲家是不会怪罪的。” 陆良玉点头道谢,待到马车缓缓开动,那彩蝶问道:“小姐,家中老夫人、老爷真的不会怪罪吗?” 陆良玉微微一笑,摇头道:“会。”这种日子,陆家人自是要看看自己在侯府是否得宠。这侯爷没来,陆良荷的冷嘲热讽自己少不了。 果然不出陆良玉的猜测,那陆家众人在看到只她一人回来之际,立马是变了脸色。 那陆世仁急切地问道:“侯爷呢?”边问眼神还看向后头,似乎期待着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对眼前的女儿是完全不在意 陆良玉只冷静地道:“入朝去了。”此话一出口,陆家众人脸上是精彩极了。 陆老太太是看了陆良玉一眼,是不咸不淡地道:“进来吧。”陆良玉已是看到陆良荷面露喜色,这下倒是过来上演姊妹情深,挽着陆良玉的胳膊道:“姐姐,这侯爷可真是……忙得很。” 是了,忙到连陪新婚妻子来回门都没时间。 陆良玉在侯府不受宠,一时之间,倒是成了陆家众人的共识。陆世仁已经是全然冷静下来,方欲是问问女儿在侯府的日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母亲呢?”陆良玉看了眼母亲不在,只问道。 “夫人身子不舒服,怕见风,在屋内歇息。”赵姨娘忙是道。脸上还是挂着笑。 这赵姨娘对陆良玉如此殷切,实在是出乎陆良玉的意料。事出反常必有妖,陆良玉心下是警铃大作,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只声称要去看看母亲。 陆良玉的母亲却并非是生了病,只不耐烦这些人情世故,故而称病躲在屋内。 陆良玉塞给了绿枝姑姑几十两银子,这是她的体己钱。陆家抬到侯府的彩礼,她却是还来得及过目。 李柳琴见那侯爷未来,心下也不在意,只随意问道:“在侯府可是习惯?” 陆良玉自是挑好的说,一番话下来,李柳琴便是觉得女儿在侯府过得不错。 母女俩闲聊了一阵,那头便是有丫鬟来,只道老爷召见。 陆良玉便知陆家人这是要说正事了,只得是出门去了。绿枝姑姑送她出去,却是趁机小声问道:“怎么不见姑爷?” 陆良玉心下感激绿枝姑姑的关心,知她不像母亲那般好哄骗,只得是握着绿枝姑姑的手宽慰道:“姑姑放心,良玉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侯爷确实是有事。” 她韬光养晦,却也从不任人欺负。 绿枝姑姑叹了口气道:“我知晓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快去吧,老爷还等着你呢。” 这是陆良玉婚后第一次踏入陆家大厅,虽则她已嫁入侯府,陆家人对她的态度却是没有丝毫变化。 陆良玉一入内,便是见那陆老太太是坐在主位,陆老爷坐在一侧,赵姨娘倒是忙迎了上来。 “你且莫要指望她,她怕是自身难保。”那陆世仁是冷冰冰地道,他为了今日能会见侯爷,是特意在朝中请了假。如今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明日如何给各位同僚交代? 那陆老太太却是话头一转道:“良玉啊,虽则你嫁了出去,但毕竟是我陆家的子孙,这何以那陪嫁过去的丫鬟,陆家人联络了好几次,均是不见回话?” 此事陆良玉确实不知道,只得是摇头道:“大抵是侯府中的规矩。” 总之是往侯府中推锅便是了。 那陆老太太接着是语气一柔,故作慈祥道:“我知你是个好的。你可知,这嫁出去的女儿,也是要依仗着娘家的。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一家人,你可是要时时惦记着陆家。” 一侧的陆世仁是添了一句道:“你是外嫁的,要知将来是你的兄弟才能帮你。” 陆良玉面上平和,心下知晓,这陆家人是要步入正题了。 果然是听得那赵姨娘在一侧是笑道:“只你这兄弟不是一直在家附近的书院读书,眼下你这入了侯府,也让你兄弟跟着沾个光。听闻那京中太学一向是人才济济,你不若是跟那侯爷提一句,让他帮着弄个名额进去。” 陆良玉这才是知晓何以赵姨娘是这幅笑靥如花的表情,原来在这里等着她。 这请人做事的事情,她可是不会随便同意的。更何况,这陆横才一贯是同他那娘亲、姐姐一般,仗着自己是陆家唯一的男丁,是嚣张跋扈,可没少欺负自己。 当下是悠悠道:“听闻太学选拔,要求九岁以内,亦或者是十三岁前中童子第的,横才怕是不符合吧。” 此话一出,赵姨娘顿时变了脸色。一侧的陆良荷趁机是酸溜溜地讽刺道:“父亲、母亲,你们可别为难姐姐,我看姐姐也不是有意搪塞,只实在是没法同侯爷搭上话。” 那陆世仁是重重地将茶杯摔倒在地,对着陆良玉厉声道:“你可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既是陆家人,横才是陆家唯一的男丁,你做姐姐的,就得时时刻刻惦记着他,凡事以他为先。知道不?” 一侧的陆老太太是忙道:“将来就算你有个好歹,横才也是能助你一臂之力的。” 陆良玉心下是冷笑一声,这时候倒是记得她是陆家人了?这是软硬并施逼她就范呢。 陆横才这坏种,她早已是看得清楚,真要陆横才当了家,将来她就算是讨饭到了陆家门口,陆横才都不愿是给她一口水喝。 当下只冷冷地站在原地不说话,冷眼旁观着陆家众人。 那陆世仁方欲再发作,便听得门口有小丫鬟是匆匆入内,跑的是上气不接下气道:“侯爷……侯爷来了。” 第四十章 故地 这侯爷要来的消息,顿时是让陆家众人面上一阵慌乱。“快,快请~”陆世仁忙是起身,伸手对着小丫鬟道。 “找几个丫鬟过来,将地板的茶杯先收拾一番。”那陆老太太则是发话道。 陆家人一时是忙乱起来,只那陆良玉站在原地,是一动不动,便听得外头请安声不断。 自是秦希泽来了。 那秦希泽入内,只对着陆老太太、陆世仁拱手道了句:“老太太,岳丈大人。” 便是让那陆世仁是诚惶诚恐,忙道:“侯爷客气了,快,侯爷上座,来人给侯爷上茶。” 那秦希泽回头看了陆良玉一眼,自是注意到了地上的茶杯残渣,反倒是站在了陆良玉身侧。 秦希泽面上清冷,众人也是不敢多话。只那陆老太太道:“既是回来了,也不急,良玉,你带侯爷在陆家后花园逛逛,熟悉熟悉。” “是。”陆良玉乖巧地应道。 这陆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逛的地方,除了各个主子的宅院,也只那后院的假山处。 这还是前任的院主留下的,陆家人疏于打理,倒也是乱草丛生,又加不少荆棘。 旁的丫鬟小厮也不敢跟着,陆良玉心头有事,不知不觉脚下便是走到了此处。 故地重游,不过是堪堪一个多月,二人便是从素未相识的陌生人变成了同床共枕的夫妻,这缘分的事,实在是让人难以预测。 陆良玉心中想着陆世仁方才说的事,不知该如何开口,脚下一时不慎,倒是被各处的乱石绊了脚,脚下不稳,是一个踉跄。 “小心。”秦希泽伸手捞她,用力扶住了她的手臂。陆良玉身子微倾,两人一时是四目相对,某种不可名状、细若游丝,让人微不可察的事物在空中蔓延开来,通过那对视人的眼眸,是流淌入了心间。 半晌,陆良玉才是站直了身子,道了声:“多谢。”那秦希泽放了手,手指却是微微张开。 “今日,是我疏忽了。”秦希泽道。 汉中大旱,趋势蔓延,正值农种之际,若是持续下去,百姓怕是难以收成,后果不可想象。他这几日均是在焦头烂额地处理此事。 这日天刚亮,他便是想到了一些办法,是急忙入了宫,待到同那皇帝商量妥当,出了殿门,却是遇见了七皇子郑齐。这郑齐年方十七,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那郑齐见他在此处,是十分惊讶地问道:“叔叔,今日不是你陪婶娘回家的日子?” 他才是恍然大悟,今日竟是要陪陆良玉回陆府的日子。他一贯是少理凡尘之事,自是心下不记得这些。这才是急急忙忙驱车出宫,直奔陆家而来。 陆良玉点点头,对于此事,似乎不甚在意。他来最好,不来,却也是没关系的。 秦希泽自是看了出来,却是免不了心下一沉。他明明喜欢她那副凡事靠自己的样子,眼下却是希望她能依赖自己几分。 “那为何眉头微皱?”他突然是开口问道。若不是心下埋怨自己没来陪她,为何偶尔是眉头微皱?莫不是不信他的这番说词? 陆良玉有些诧异地抬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上的纹路,问道:“有吗?” “嗯。”秦希泽点点头,他看她入眼,一举一动均是放在了心下。她不自觉地皱眉,他怕是比她看得还要仔细。 陆良玉听罢,是微微一笑,道:“侯爷真是观察细致。”随即是将方才陆世仁说的一番事全盘是说了出来,才是劝勉道:“此事,侯爷可万万不能勉强自己。那陆横才我又不喜欢,以他那榆木脑袋,去哪里求学,怕也是无用的。” “小事。”秦希泽只开口道。 陆良玉自是知晓这样的事,对于一个侯爷不是难事。心下却并非是在意这点,她只是,不愿麻烦秦希泽罢了。 人之常情,一次两次也就罢了,那陆家人若是尝到了甜头,自是会得寸进尺,三番四次,怕是秦希泽免不了心下有隙。 一旦有求于人,就会不平等,不平等就会有限制。否则何以自古以来,均是推崇门当户对。 这高嫁,可没有旁人看着那般风光。门不当户不对,自是要更加小心谨慎,凡事不能落人话柄。 那秦希泽却是伸出手来,轻轻在陆良玉的眉头一平。他指腹冷得很,陆良玉只觉眉心一凉,整个人倒是瞬间清醒了许多。 两人便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心照不宣地拉扯了两句其余的话,陆良玉心下却始终记得,那微凉的指腹划过自己的额头的微凉,好似要将所有的烦恼,都帮自己解决一般。 不远处的秀楼上,那陆良荷看得是火冒三丈。气得是重重地捶桌子道:“真是便宜了陆良玉这贱人,我陆良荷发誓,今生是绝对要嫁得对她好上一百倍一万倍,让她跪在我脚下仰望我。” 一侧的丫鬟是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这大小姐已经嫁的是侯爷了,二小姐想要嫁的更好,那怕是只能嫁到皇家去了。 秦希泽自是答应解决那陆横才入学的事情,陆家人均是个个面带喜色,是万分殷切。 陆世仁不时地劝酒,一会是恭祝皇帝万寿无疆,一会是恭祝侯爷官运亨通,自是喜得有些醉了。 陆良玉观那秦希泽也不推辞,只一杯杯喝了下去,那一贯是惨白的脸上,是有了几分白里透红,看着倒有几分好颜色。 也不便多言,知晓他定是有数的。 只那陆良荷见父亲是有些醉了,是眼珠子一动,假装体贴道:“良荷观父亲同姐夫均是有几分醉意了,不若是在府中歇息片刻再出发。” 此话说的,在众人听来,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只这女儿携女婿回家中,按旧例,二人自是不能共留一宿。历来是传说中多,但具体是为了什么,也没人能说清楚,倒是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陆良玉心下记挂着母亲,见那飞卓也在身侧,只对着秦希泽叮嘱道:“你且去歇息,我去看看母亲。” 便是见那秦希泽点了点头,便是由着飞卓架着回了客房。 第四十一章古怪 陆良玉前去看望母亲,方才母亲又装病,也不参与宴席,倒是落了个清净。 陆良玉心下其实是想劝慰母亲,既是如此,不若是前去庄院里歇息,倒是不必在陆家受气。 她离了陆家,最是记挂母亲,生怕那一肚子坏水的赵姨娘母女对母亲下手。 那李柳琴听了两句,便是往外赶陆良玉了。“你去照顾侯爷便是了,我的事莫要多管。” 陆良玉只得是前去看看那秦希泽,待到是到了客房门外,却是见那陆良荷不知为何,是在门口偷偷摸摸地往里张望。 陆良玉冷哼一声,是走了过去,咳嗽一声,吓得陆良荷是一个哆嗦,回头一看,手中端着的碗里的汤是差点洒了出来。 是讪讪道:“姐姐……” “作甚?”陆良玉是冷冷道。 那陆良荷扭扭捏捏地道:“那侍卫有事,我这想着给父亲、姐夫都端碗解酒汤。 “你倒是有心了。”陆良玉只冷哼一声道,说罢,是从陆良荷手中拿过那碗汤,道:“我来吧。” 那陆良荷似乎有些不愿撒手,被陆良玉狠狠一夺,才是不情不愿地道:“姐姐辛苦了。” 陆良玉端着那碗解酒汤入了内,见那秦希泽正端坐在桌前,双目紧闭,柔声问道:“可是乏了?” 便是见那秦希泽是猛地睁开了眼,问道:“你是何人?” 这下轮到陆良玉是震惊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人的眼,眼中倒是全然对她的陌生,隐隐透露着一丝的戒备。 陆良玉便知,这秦希泽原来是喝醉了呀。当下是对着那秦希泽道:“我是你妻子。” 此话一出,那秦希泽脸上现出了疑惑。陆良玉接着是道:“我们成婚多年了,早已是有一儿一女,你可得是小声点,别吵醒了孩子。” 那秦希泽果然好似被束了手脚,只低声问道:“一儿一女?” “对,”陆良玉是说谎话不打草稿,将那碗解酒汤往桌山一放,道了声:“喝点好睡觉。” 心下却是暗暗发笑,这秦希泽喝醉了,倒是不吵不闹,就是什么都不记得,好似一个几岁的小儿一般,实在是有趣极了。 只见那秦希泽是乖乖地喝了一口醒酒汤,随即是放了下来,摇头道:“不好喝。” 这下轮到陆良玉头疼了,她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只觉味道有些怪,但她从未喝过那醒酒汤,又如何知道真实的味道如何,当下只对着秦希泽道:“还好。” 他若是不喝,鬼知道这酒要醒到何时去,太阳下山前,两人要离开陆家的。 看那秦希泽满脸写着拒绝,只得是微微一笑道:“啊~张嘴,我喂你。” 秦希泽便是乖乖地张嘴,是一口口喝了下去。 陆良玉一时倒是生出了几分照顾小孩子的成就感,待到那碗解酒汤是喂到了最后一口,陆良玉终于是松了口气,道:“好了。” 却是只觉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捏得她有些生疼。 那头的陆良荷是闷闷不乐地回了房,想到自己方才是在那陆良玉面上好似那老鼠见了猫,只觉十分丢脸,一生气,是瓶瓶罐罐又砸了诸多东西。 这砸了东西,丫鬟们便是要去通知赵姨娘了。 赵姨娘一见那陆良荷,是震惊道:“方才那碗醒酒汤,你没给侯爷送过去?” 陆良荷是气鼓鼓地道:“送了,被那陆良玉拿走了。娘,你说我怎么这么憋屈……” 话说这,却是见那赵姨娘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只得是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娘。” 那赵姨娘摇头道:“无事。”却是匆匆出了门,那陆世仁眼下喝醉了,自是指望不上。 赵姨娘想到此处,是脚下生风,直奔那陆老太太的房内而去。 那陆老太太听了赵姨娘的话,是转头瞪大了眼,道:“怎会?” 赵姨娘是忙解释道:“娘,这是良荷亲眼看到的。” 那陆老太太是连连摇头道:“应该不会呀,良玉一向最是识大体。那侯爷我看着,也是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 那赵姨娘是急切地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是新婚燕尔的小两口,这眼下又没有旁人,一时兴起……” 此话一出,那陆老太太便也是有些犹豫了,皱眉道:“这在娘家做出这等事,可是对我们陆家的运势不好呀。” 赵姨娘在旁连声附和,那陆老太太低声道:“你去找个嘴紧的丫鬟,是在门外唤几声良玉的名字,就说我有事要找。切记不要将事情闹大,免得侯爷脸上难看。” 那赵姨娘忙是应道,却并非是听了陆老太太的话,反倒是一行人大大咧咧地往那客房去了。 对于能搞臭陆良玉名声的机会,她可是从不肯浪费。 一行人是到了那客房门外,赵姨娘一使眼色,那秀珠立马是低声叫道:“大小姐,大小姐~” “大点声叫。”赵姨娘嫌弃地对秀珠道。生怕是府中众人没听到。 那秀珠又是扯起嗓子,方欲是再叫一声,便是见那客房的门打开了,里面出来的,却是彩蝶。 “赵姨娘怎么了?”彩蝶是不卑不亢地问道。 那赵姨娘一向视这彩蝶为眼中钉,当下是推了她一把,往屋内看去,却是见那屋内是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只听得那彩蝶问道:“姨娘找什么呢?” 那赵姨娘不死心地往房内看了一会,才是问道:“你家小姐呢?” 彩蝶开口道:“姑爷临时朝中有事,已经是带着姑爷回去了。这不留我下来,等老爷酒醒了,同老爷说一声。” 那赵姨娘见那桌上的一碗醒酒汤早已是喝了个干净,心下疑惑,难不成,这药竟是没用?不能够呀,这可是真金实银买来的,不可能是冒牌货。 那么,陆良玉这小蹄子,眼下是去了哪里?赵姨娘盯着那彩蝶看,心下是默默猜测道。 而眼下的陆良玉,却早已是趁着陆家主子们不注意,是坐上了侯府的马车。 “夫人,眼下该如何?”那飞卓是低声问道。 方才他前去厨房端醒酒汤,是等了许久才是拿了汤,一推开门,便是见那侯爷脸上一个老大的嘴巴子,夫人对他道:“先将侯爷扛出去。” 第四十二章身孕 陆良玉那一巴掌可没有打醒这秦希泽,既是醉了酒,又是被人下了药。陆良玉便知,秦希泽怕是一时半会,是清醒不过来了。 眼下这秦希泽对自己这般挨挨蹭蹭,侯府自是不能回的,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怕是少不了事端。 当下只皱眉道:“送我来的那辆马车一并跟在后头,至于我们,往人少的郊外开去吧。” 这陆府所住的宅子本就离郊外不远,眼下是午后时分,郊外树多人少,是道路广阔。 那飞卓只眉头微动,便是架着车马,飞奔而去。 待到是将马车停在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飞卓是低声到了声:“到了。” 说罢,是飞速地溜下了车,好似后头有什么可怕的事物一般。 飞卓特意是叫那后面驾车的车夫是躲得远远的,两人一并守在大马路牙子上站岗放哨。 那车夫拿了根烟枪,奇怪地问道:“这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看的。”飞卓给了他一个不可说的表情。 这车夫均是侯爷手下的人,嘴倒是严得紧,不必担心。 眼看着日头偏西,那秦老太君是奇怪地问道:“怎么还不见希泽同少夫人回来?这可不合规矩。” 那秦二婶在一侧是道:“侯爷临时赶过去,怕是要多聚一会。”心下却是知晓,这秦希泽对于陆良玉,倒是极为看重。 话说着,便是见那丫鬟来禀告,只道少夫人已到家,声称是在家沾了些酒气,要早点洗漱歇息。 “侯爷呢?”秦老太君关心地问道。 那丫鬟摇头道:“侯爷似乎是有事,并未见一同回来。” 秦二婶皱眉道:“嘱托府中去煮些醒酒汤,一会给少夫人送过去。” 眼看着那丫鬟领命是下去了,秦二婶才是叹了口气道:“这良玉喝酒,可是对于子嗣不好呀。” 秦老太君语气不爽道:“日后你是要多多规劝她,我就不信,侯府这么多的规矩,还调教不出一个守礼的夫人出来。” 那秦二婶是摇头道:“终究是侯爷喜欢,我们也不能做的太过,平白跟侯爷生分了。” 秦老太君眼神看向外头,是道:“我就不信,希泽能时时刻刻待在府中。” 那头的彩蝶是好不容易别了陆府的人回了侯府,却是见自家小姐已是沐浴完毕,换了新衣,披着头发,发丝看着还未全干。 眼下却是蹲在屋内一脚,正在揉搓衣服,彩蝶一惊,忙是上前道:“小姐,你怎么自己洗衣服?快,快停下,让我来。” 便是见自家小姐脸上慌乱,随即是摆手道:“不必,彩蝶,我自己来,以前也洗过。” 彩蝶这下是有些难过了,急得是眼泪都要出来了。“小姐,现在不比以前,你可是侯府的少奶奶,怎么能干这等粗活?” 便是听得自己小姐尬笑道:“没有关系,我一时也是闲来无事。” 彩蝶说着是就要抢过衣服,被自家小姐推了开来,还是有些疑惑不解,只得是垂泪道:“小姐嫌弃彩蝶了?” 边说着,边是拿手绢擦眼泪,这正经人家的夫人,哪里会自己动手洗衣服。 陆良玉无奈,只得是道:“真的没事,我有些饿了,你去小厨房要些饭过来。对了,侯府的人问起就说我还有些醉酒。” 彩蝶点点头,才是擦干眼泪退了出去。 陆良玉这才是松了口气,好险。 那头陆良玉醉酒的消息,很快是传遍了侯府。陆良玉没有等来彩蝶的晚饭,倒是等来了那秦二婶。 “我听丫鬟说,你还有些醉酒,便是让人少了这醒酒汤,你快喝些。”那秦二婶是笑眯眯地道。 陆良玉眼下一见这醒酒汤就头疼,只得是摆手道:“我闻不惯这味。” 此话一出,那秦二婶是太阳穴一跳,却也并未说话,反倒是笑眯眯地道:“那你且好好休息。对了,怎么不见侯爷回来?” 陆良玉眼神微微躲闪,道了句:“大抵是朝中有事。” 待到出了那陆良玉的门,秦二婶是直奔老太君的房门而去。 “你说的可是真的?这陆良玉真的是怀了?”秦老太君脸上满是喜色。 那秦二婶只摇头道:“我也不敢确定,观她似乎有些胃口不好。”说到此处,是看向了外头,低声附在老太君身侧道:“不要怪我多想,这陆良玉怀孕的时间怕是有些端倪。” 此话一出,那秦老太君是眼神一震,皱起了眉头,半晌才是道:“你猜测的很有道理。”两人方才成婚就怀孕,怕是有些古怪在里头。 “去,传府中的大夫,让他去看看少奶奶身子如何。”那秦老太君是正色道。 “是。”秦二婶应道,随即是听得那秦老太君道:“这秦家,还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样呢。”不由得是心下一颤,随即是低下了头。 陆良玉这头看着那醒酒汤生厌,方才是往那花盆里倒了一些,便是听得外头有人浩浩荡荡地进来了。 带头的自是那秦二婶,“我观你似乎食欲不振,既是不想喝那醒酒汤,就让府中的大夫给你把把脉看看。” 那秦二婶是笑靥如花,容不得人拒绝。 陆良玉真是佩服这些大户人家的规矩,动不动就招来大夫。当下也不拒绝,是由着那大夫把了把脉。 那大夫屏气凝神,陆良玉只觉身侧的秦二婶似乎比她还紧张,不过是看看身子,有那么难吗? 陆良玉便是见那大夫冲着秦二婶微微摇头,随即是见那秦二婶立马是眉开眼笑。心下冷笑一声,这秦府的人,真是虚伪。 当下是扶了扶额,问道:“大夫,可是有什么异样?” 那大夫恭敬地回答道:“少夫人身子安康,并无大碍。若是觉得头晕,歇息歇息便是了。” 陆良玉才是笑眯眯地道:“那我就不送各位了。” 送走了那秦二婶同大夫,陆良玉心下便知,这秦二婶是派人来检查自己是否有怀孕。待看到自己并无身孕之际,那松了口气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真心关心侄子的贤惠婶娘能做出来的。 更何况,她同秦希泽可从未同房,哪里会怀孕。秦二婶这次,可是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是暴露了自己。 就是不知,秦希泽可是知晓,自己的这个好二婶的真实模样? 第四十三章 远归 陆良玉没有身孕的消息让老太君是觉得空欢喜的同时,对她多了几分警惕。 终究她很有可能是自己未来曾孙的母亲,是要寻个机会好好调教一番。 而唯一让人忌惮的,就是秦希泽了。她本是想着待到秦希泽回来,祖孙俩是好好促膝长谈一番。 谁知这一等,却是等了许久,直等到月上柳梢头,均是不见那秦希泽的身影。 眼下的飞卓是在马车外画了无数个圈圈,听得里头有动静了,才是悄声上前问道:“侯爷,您醒了?” 只听得里头的人轻咳一声,似乎在掩饰什么,半晌才是哑着嗓子问道:“夫人呢?” 飞卓回话道:“夫人早就走了。侯爷,我们现在要回府去吗?” 只听得里头的人忙道:“不必了。” 飞卓便是停了下来,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过了漫长的许久,久到飞卓以为里头的人大概率是又睡了过去,才听得那人低声道:“去汉中吧。” “恩?”飞卓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这黑灯瞎火的,侯爷居然是要长途跋涉,前去汉中? “汉中大旱,需要一个主事的,我前去看看。你记得让人回禀朝廷。”那侯爷只叮嘱道。 这下飞卓是彻底有几分无语,看来这侯爷是先斩后奏呀。当下是眼珠子一转,问道:“那要不要告诉府中人一声?比如,少奶奶?” 只听得里头的人是重重地咳了一声,摇头道:“不必了,即刻出发吧。” …… 秦希泽这一走,便是再无音讯。 在那侯府的人看来,自是陆良玉同秦希泽生了间隙,亦或者,从头到尾,在秦希泽心中,便是没有那陆良玉多少地位在。 要不然,也不会是新婚燕尔,便是夫妻分别,千里迢迢公干去了。 “小姐,今日我听人讲,侯爷以前一出去,便是好几个月的不回来。”那彩蝶是从外头挎着个篮子回来了。这话便是在宽慰陆良玉了。 陆良玉点点头,距离秦希泽远走,怕是有一个来月了。她被拘禁在这侯府之中,倒也有些忘记了时日。 “小姐,今日送过来的饭菜,依旧是冷饭,闻着还有一股子馊味。”那彩蝶是有些气愤地道。 自从那侯爷走后,自家小姐便是备受这府中人的欺压,不仅是日常的行为被管制了,除了在秦家人的监视下,回陆家看望了陆夫人一趟,其余时间,均是不许外出。 话也说得也好听,只道夫君在外,是要遵男女大防,守妇道。免得让人说闲话。 这也就算了,这日常的饮食却也开始克扣,到了后头,直接是每日送了所谓的大鱼大肉过来,看着是极为丰盛,但实际却是冷掉的饭菜,好多时候,一看便知是剩菜。 天气热了起来,这剩菜只需隔了夜,不大一会,就有股子馊味。彩蝶为此是气愤不已,同那厨房的人争论几番,却也没有什么结果。 很明显,这是侯府主事的人默许的,底下人也不过是按照指令办事。 陆良玉心下也不在意,她心知这是侯府的人是故意想要逼退她。只可惜她并非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只不过眼下不愿同侯府中人争执罢了。 前方的路怎么走,她还未想清楚。但被人逼退,却也不是她的性子。 只让彩蝶帮着,两人在院中的角落处是堆了个泥炉子。从外头买了个口铁锅,若是送过来冷饭,就热热再吃,馊了的饭就直接是倒掉。 菜若不够吃,便自己买来外头的青菜,炒几盘小菜。 只这样过了几日,那侯府的人便也不让彩蝶频繁出门了。陆良玉见状,让彩蝶给自己买了点菜种子回来,将那院子后头的一块地给开垦了去,种上了杂七杂八的什么生菜、小青菜、蓬蒿、韭菜之类的,什么长得快种什么。 天气热了,蔬菜是长得极快,不过几日,那片地方便是长得郁郁葱葱。 她虽则算得上是小官的女子,但从前陆家家境尚未发家之际,她跟着那个不谙世事的娘亲,在陆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这农家的活,她也是懂的。 但凭着自己的一双手,她也不可能将自己饿死。春花秋月也好,龌龊肮脏事也罢,她均是不在意,只自己一双手实实在在养活自己。 所幸那侯府人也不来烦自己,她倒是过得悠游自在。隔个几日,便是让彩蝶偷偷溜出去,买些酱鸭、鸡腿回来打打牙祭。日子倒也过得不好不坏。 “自从侯爷走了,我观那独居苑的那位,似乎消停了不少。”那秦二婶是伺候着老太君梳了梳头发,闲谈道。 那秦老太君是道:“没了靠山,她可不就得消停了。” 那秦二婶是皱眉道:“就是不知,这侯爷若是回来了,看到了这般该怎么办?” 秦老太君却早有把握道:“我前几日托人问信过了,希泽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总得是让她再多吃几日苦头再说。” “那若是希泽心下怪罪可怎么办?”秦二婶担忧道。 秦老太君是冷哼一声道:“我替他看着媳妇,他不来谢我也就是了,哪里还有怪我的理。” 那秦彤在一侧是道:“我观那可不是个简单的,听说是院子里炉子都砌上了,到底是乡下来的,将那一套农妇做派带入了侯府。” 归根到底,这侯府中的女人,个个是家世显赫,自是看不上小门小户的陆良玉。 别人看不看得上自己,陆良玉却是全然不在意。 “那饭菜你先别急着倒,先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冷了的我热一热,坏了的便倒在后院里,埋在地里沤肥料。”陆良玉对着彩蝶道。 她倒是忙着清洗摘回来的小青菜。 那彩蝶见状,是挨个闻了闻那桌子上的饭菜,随即是撅起嘴道:“十有八九是坏的,这侯府的人是成心的。” 陆良玉微微一笑道:“对嘛,你既是知晓,那就要时刻脸上带着笑,可别让人看了笑话。” 彩蝶才是点头道:“我记得小姐说的。”抬头便是看到外头一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彩蝶手中盘子一抖,颤声道:“小姐,侯爷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寻常 陆良玉忙着摘菜,转过身来,果真看到那进来的正是月余不见的秦希泽,他似乎消瘦了一些。 二人对视一眼,随即是心照不宣地避开了眼神,便是见后面又进来了一人,是乐呵呵地道:“你可算是让我来看看弟妹了。” 陆良玉观那人气宇轩昂,大抵是五十出头的年纪,是胡子花白了,虽则是笑眯眯的,眉宇间却是有一股震慑人的气魄。穿着看似低调,但那布料一看却非比寻常。 心下猜测,这秦希泽的大哥,怕是身份地位也不低。当下是做了个万福道:“这位是?” 秦希泽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是介绍道:“这是我大哥,来看看。” 那人是往桌上一瞧,是乐呵呵地道:“我这可是赶上好时候了,正是饭点。”说罢,是往那桌上一坐,道:“一看就很丰盛,我可是不客气了。” 陆良玉不及开口,便是见那人拿起筷子,一侧的彩蝶忙是阻止道:“不能吃的。” 那人奇怪地看了一眼那饭菜,鼻子是微微一嗅,自是闻到了饭菜的那股馊味,当下只疑惑地看了陆良玉一眼。 陆良玉微微一笑道:“让大哥见笑了。”随即是对着彩蝶道:“将那饭菜给撤了,去院子里摘些熟了的菜来。” 当下是对着秦希泽同那人道:“房中简陋,没有什么可以备的。二位若是不介意,良玉炒一些自己种的小菜。” 那大哥当下是拍手道:“好,我是想不到,在这侯府之中,还能是过得上这乡居生活。今日,看来我是要尝一尝弟妹的手艺了。” 陆良玉微微一笑,做了个万福,是转身出去,同那彩蝶是一并收拾,不过是堪堪一会的功夫,便是做好了一道白灼生菜、爆炒小青菜,再加上凉拌小黄瓜,配上之前剩下的酱鸭,倒也算得上是四道菜了。 “粗茶淡饭,还请不要介意。”陆良玉端了盘子上好菜,是微笑道。这饭菜就算是乡下招待远来的亲戚,也算是简陋了。 那人立马是挥手道:“弟妹请坐,我们这就好似平常人家一般,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陆良玉便是坐在了秦希泽身侧,这还是时隔这么久,两人第一次距离这么近。 秦希泽见她落座,只轻轻伸手,将她往自己身侧拉了一些,差点让陆良玉身形不稳。陆良玉顾忌着有外人在场,也没有拒绝。 “可惜了,是没有酒。”陆良玉遗憾地开口道。 那人哈哈一笑,摇头道:“弟妹,我这兄弟可是不能喝酒的。” 陆良玉微微一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那两人便是边吃,边是在静静地聊天,谈着一些事情,陆良玉也就静静地在旁边听着,偶尔有什么听不懂的,也会去问。 那人本是诧异地看了陆良玉一眼,倒也不在意,只同她解释。听了许久,陆良玉便也是懂了一些。 她虽则是没有上过学堂,但毕竟是识字,圣贤书也是读过几本的。知晓这两人谈论的是未雨绸缪的农事,还有朝中一些事情。 秦希泽是个沉默寡言的,只偶尔说上一两句,但似乎每句话,都能切中要点。 一侧的彩蝶只偶尔过来添点茶,侯爷回来了,自是极好的。这婚房内,自侯爷走后,是少有人至。 几人便是这样谈天说地,说到后头,话题便是偏了许多,甚至那大哥还询问了陆良玉读过哪些书,种了哪些菜。 在得知陆良玉并未读过几本书后,是哈哈一笑道:“那你可得是多跟希泽学学,他是出了名的才子,若不是限于身份,定是能得个状元郎回来。” 陆良玉只微微一笑,却并未看向秦希泽。秦希泽却是悄悄伸出手来,捏了捏身侧陆良玉的手掌。 外人在场,陆良玉面上是不露声色,暗地里,却是拿指甲盖掐了他的手心,示意他放开。 那秦希泽似乎不觉得疼,反倒是将拿大手,将她的小手抱在了手心。 这一番谈话,便是持续到了夕阳西下,那落日的余晖照进这侯府的房间,少见的是添了几分普通人家的温馨。 侯府厨房的小丫鬟又是前来送饭了,只在外头喊道。 彩蝶是有意要在侯爷面前揭露,当下是出门去,只掀开那饭菜,怒道:“怎么又是剩菜。” 她的话一出,屋内的谈话声是戛然而止。陆良玉只回头平静地道:“彩蝶,将饭菜留下便是了。莫要吵闹。” 彩蝶才是不情不愿地拿了那一篮子的饭菜,送了那丫鬟走。屋内的谈话声便是继续了。 那送饭的小丫鬟自是听到了少奶奶屋内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当下是眼珠子一转,是匆匆往秦老太君的房内走去。 “也是时候该回去了。”那大哥是起身道,“今天多谢弟妹的招待,我好久是没有这么随意了。” 这番话说的陆良玉有些不好意思了,只低头道:“应该的。” 那大哥是对着秦希泽笑道:“希泽,我之前还怀疑,什么样的人是能被你看上了,如今看来,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 秦希泽只微微一笑,待到是送走了客人,屋内才是剩了陆良玉同他二人。 彩蝶早已是识趣地躲在了屋外。 陆良玉正在收拾那桌上的残羹剩菜,便听得秦希泽低低地唤了一句:“良玉。” 她手下动作不停,也不出声,好似没有听到一般。这下就是秦希泽也看出来了,陆良玉是生气了。 方欲是上前再唤一声,便是听到外头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听着好像人数还不少。 那带头是将门一把推开,大声道:“少奶奶,你好好解释解释。” 待到是看到那里头的人是秦希泽之侧,是立马神色慌张,跪倒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后头的人却也是跟着入了内,话未出口,均是吓得跪倒在地。 “谁给你们的权利可以擅闯少奶奶房间的?”那秦希泽只压低了声音,是怒道。 众人吓得是哆哆嗦嗦,浑身发抖,却是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秦希泽往外一看,便是见那站在外头的,正是自己的祖母,当下是深呼一口气,对着那丫鬟们道:“还不快滚。” 那丫鬟们各个是吓得转身往外,倒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第四十五章 疑惑 外头发生的一切,陆良玉只丝毫不在意。 彩蝶是收拾了碗筷,不大一会的功夫,那厨房的人便是送过来了一桌子的饭菜。 这是时隔这么久,她第一次在侯府吃到了好菜好饭,她也不等着那秦希泽,有饭菜来她就吃,没有饭菜,她就自己去做。 秦希泽这一去,是去了许久,直等到那外头黑漆漆的,陆良玉在灯下,只随意地绣着一块手帕。 待到是外头似乎风声渐大,风呼呼,刮得窗户是一阵阵响。才是见秦希泽推门进来了。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气。 陆良玉犹豫半晌,才是起身,帮他脱下了外套,方欲帮他去拿里衣,却是被那秦希泽拉住了手,柔声道:“良玉,我错了。” 陆良玉斜眼看她,那秦希泽便是接着道:“我再也不敢了。”说着便是揽住了陆良玉的腰。 陆良玉怕痒,是发力拍打他的手道:“我可没看出侯爷错在哪里了。” “娘子,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是丢下娘子。”这娘子“”二字,就好似是烫嘴一般,那秦希泽是脸皮子一红,从脖颈处是一直红到了耳朵。 陆良玉也觉自己似乎脸红了几分。 “娘子不要生气了好不好?”秦希泽是接着柔声细语地哄道。 提起这茬,陆良玉才是真正火气上来了,她转头看向秦希泽嗔道:“这次我就饶你一回,但你要记得,没有下次。若是日后还如同这般没有踪迹,是音讯全无。这侯府我也是不待了。” 那秦希泽连连发誓道:“不会,绝对不会有下次。” 陆良玉才是平息了气,她知晓二人是新婚夫妻,侯爷眼下对她还有几分感情在,自是不能闹得太过。 不过,她还是奇怪,这秦希泽为何不辞而别,还走了这么久。这话一问出口,便是见秦希泽本就白皙的脸红得好似能滴出水一般,话却是没有回她,反倒是抱着陆良玉小鸡啄米似的开始亲吻。 陆良玉心下隐隐有点感觉,这侯爷,似乎是因为之前的事,有些怕羞了,不敢见她似的。 两人既是误会解除了,又是小别胜新婚,加之之前已是有肌肤之亲,一时倒是干柴烈火,烧得好旺。 明明是万事俱备,氛围正好,偏偏是临门一脚之际,那侯爷却是停了下来,反倒是给陆良玉盖好了被子,喘着粗气,穿衣出去了。 这下倒是让陆良玉好生不解,她思来想去,想破脑袋,均是想不通为什么。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结果,怕是自己的夫君不行?但上次马车上,似乎并不是…… 陆良玉等了许久,直到是睡了过去,均是不见那秦希泽有再回来。 两人之间方才好起来的关系,就这样莫名地尴尬起来。陆良玉只觉,秦希泽身上有着她看不透的东西,但他既是不愿敞开心扉,她也只能是静静等待时机。 两人终究,还是认识的时间太过短暂了。 过不了几日,便是那宫中太后的生辰,那侯府的老太太还特意是派人给陆良玉做了一身衣服。 陆良玉身着那樱红色金丝软烟罗,头戴红梅镂金珠花,看起来是贵气十足,倒是比之从前刚入府,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贵族夫人。 那秦老太君是特意嘱咐陆良玉同她一并坐车入宫。陆良玉心下是有些许紧张,她知道,老太君必是要找她谈事。 果不其然,马车缓缓而动,那老太君只轻瞥了她一声,道了句:“倒也穿的喜庆。” 陆良玉才是反应过来,老太君似乎是在夸她,有些诧异地看向老太君,一时竟是说不出什么讨喜的话。 那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长房只希泽一个,体弱多病,他又是父母缘浅,希泽一心为你,你可不能让他寒了心。既是他看好的人,我也就信他一回。日后,你可是要好好照顾他。我再待一段时间,便是要回五台山了。” 这下轮到陆良玉吃惊了,问道:“祖母要去哪里?” 那老太君看她一眼,道:“”希泽已成婚,我也就放心了,再去礼几年佛,保佑我们侯府能事事顺利。” 陆良玉这才是懂了,当下在乖乖点头称是。 那秦老太君不见得是真喜欢陆良玉,但既是秦希泽开口了,她便是要给自己的孙儿几分面子。 那日秦希泽的话还在她耳边,“祖母,希泽怕是没有几年活头了,希泽别无所求,惟愿祖母看在我的面上,日后能善待良玉。” 她这个孙儿一贯是冷面冷口,从未像这般服软。她一时是心下难过,也就随他去了。 提起此事,那秦老太君是道:“你和希泽可是要抓紧些,早日给我抱个曾孙,不行就去看看大夫。” 陆良玉只觉呼吸一滞,是点了点头,心下却是暗暗吐槽,老太君,这抱不着孩子可就不怪我了,要怪还是怪你的孙儿去吧。她一人可是生不出孩子来的。 转眼之间便是到了那皇宫之中,这是陆良玉第一次入宫。她之前一贯是小官的女儿,哪里有机会入了这皇宫。 只见那皇宫之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看起来,这太后的诞辰,倒是办的极为热闹。 陆良玉同那秦二婶是一并跟在秦老太君后头,同这那老太君早就熟识的老太太打招呼。 那秦老太君在外人面前倒是颇为维护她,只从头到尾,是夸奖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老太君是有多么喜欢她。秦二婶自是也察觉到了老太君态度的变化,一时是对陆良玉有些复杂。 一会的功夫,便是见那太后是要单独召见老太君说些私房话。“你去寻些小辈,一并说说话。”那老太君只叮嘱道,“莫是要走太远。” 陆良玉应了下来,见那秦二婶已是和熟识的人热络地聊了起来,一群年轻些的夫人要不是跟在老人家后头,要不早就熟识,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地对她指指点点,是捂着嘴巴在笑。 陆良玉知晓这些人大抵是在嘲讽她,当下不愿成为众人的焦点,只往那院中走去。 今日宫中管控,她连彩蝶都没有带,多少是有些冷清了。 皇家的院子,自是比不得一般人家,陆良玉毕竟是见识不多,只放眼四望,脚下是随意地走着,倒也不敢是走太远。 第四十六章 提防 陆良玉随意地转着,却是发现前方一个衣着朴素,身形瘦削的男子,正在稀疏的几棵树丛中,原地转圈圈。 陆良玉观他个子也不甚高,看着也不过是十来岁,心下暗暗奇怪。 加之她本就无事,见那人是默默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才是突然意识到,这孩子,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意识到这层,陆良玉暗暗发笑,看来确实是个孩子。她抬头看看四处,宫人们忙忙碌碌,是无人在意那角落的孩子。 她想到此处,是起身慢慢走了过去。“你迷路了?”她对着那人问道。 那人转过头来,看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陆良玉这才发现,这人虽则是身影颇瘦,但其实走近了发现,个头也只比她矮一点,还长出了一点青涩的胡渣。 眼眶红红的,明显是刚刚哭过,并非是她以为的迷路了。但既是已经开口问了,总不能调转身子立马离开,只得是轻声道:“莫要难过了,一会宫中就要开宴了,你若是心中难过,就多吃一点,会好受一些。” 她看此人衣着寒酸,猜测是某个大臣不受宠的庶子,只开口安慰道。 那人大抵是不好意思再哭,只低声问道:“真的吗?”声音细小,陆良玉却也是听得清楚了。 当下是笑道:对呀,太后过寿,饭菜肯定好吃,你多吃几口,待你长大了,你会发现,这些今日让你烦恼的事情,都不算问题了。” 她对眼前的这个比她小一些的男孩,倒是生出了几分同病相怜之感。她在陆府不也是这般的不受宠,衣服是要选陆良荷剩下的穿,饭菜是不敢吃好的。 只这年纪渐长,渐渐是学会了自己去争取,倒是让陆府之人慢慢开始忌惮她,不敢再肆意妄为。 她看到这人,倒好似是看到了幼年的自己一般。“只有你成了参天大树,旁人才不会忽视你,也不敢欺辱你。”她好似是鼓励眼前的男子,又好似是在鼓励自己。 “嗯。”小男子是郑重地点点头,张了张嘴,想要同她说些什么,却又垂下了眼。 听到不远处有人匆匆而来的脚步声,那人才是冲陆良玉急忙作揖,随后是道了声:“再会。”便小步跑走了。 那男子回了宫殿,见众大臣均是在场,只悄悄走到了一人身侧,默默坐了下来。 只听得身侧那人问道:“礼物送了,太后可是喜欢?” 那男子摇摇头,道:“三哥送了一尊紫珊瑚,五哥送了玉佛。我自是比不得他们。” 那身侧之人低声道:“阿齐,你也长大了,须知千金易得,心意难求。你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太后会知道你心意的。就算不知,也没有关系。阿齐不必在意。” 那名唤阿齐的郑重地点了点头,想起了方才那女子对自己说的,“只有你成了参天大树,旁人才不会忽视你。” 他突然只觉胸中充满了力量,当下是回复道:“阿齐知道了,叔叔说的有理。”说这话时,他的眼神是烨烨生辉,充满着坚定。 那身侧之人微微一笑,赞叹道:“阿齐果真是长大了。” 那阿齐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道:“叔叔这番回来,倒也是变化了许多。阿齐实在好奇,婶娘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身侧之人眼神之中充满了柔情,只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缘分到了,自是能让你见到。” 那名唤阿齐的,心下暗暗生奇,究竟是怎样的女子,才会是让名震天下的镇南侯,是钟情于她。那时,叔叔腿受重伤,还是托他前去射了几只大雁回来,做那提亲的信物。 这实在是奇异,好似一股神奇的魔力,让人脱胎换骨。 叔叔一贯清冷,不理俗事,只提起婶娘之际,才是多了几分少见的柔和。他对这位陌生的婶娘,实在是好奇得很。 想来定是一位端庄秀美的女子,同叔叔是琴瑟和鸣。他一人孤苦伶仃,不知何时才能是遇到他那命定的人。 想到此处,阿齐突然是想到了方才遇到的女子,她眼睛亮得很,说话语气柔和,让人不自觉地让人想要亲近。 只可惜,天色昏暗,方才是心下急切,并未询问门第姓名,不知是何家闺秀。 一颗懵懂的情愫种子,在少男心间慢慢种下。 陆良玉见那男子快步是跑走了,才是慢慢踱步回了大殿。那秦二婶正在四处张望找她,见她入内,忙是满脸喜色地过来,问道:“你去哪里了,倒是让我一顿好找。” 陆良玉微微一笑道:“随便是看了看,皇宫气派得很。”这便是在故意藏拙了。 她现下对于这秦二婶,实在是算不得喜欢,同这人相处,实在是累得慌,一句话均是要在脑子里过一遍,才敢说出口。 反倒不若是方才同那小男子随意交谈。 那秦二婶只神神秘秘地拉过她,附耳过来道:“你可知,谁回来了?” 陆良玉摇头,自是等待那秦二婶说下去。 “是那长公主和熙。”秦二婶是开口道。 陆良玉对这位公主,实在是没有什么印象,只一脸茫然地看向秦二婶。 秦二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是接着道:“也难怪,你年纪小,不知道也是正常的。”说罢,是细细讲了起来。 她说话不比平时的柔和,是又急又快,好似在故意赶着什么。 一番话下来,陆良玉终于是了解了这和熙公主是何许人也。 这和熙公主本是宫中的娴妃所生,是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十四年前,年方十六的和熙公主,踏上了和亲之路。嫁与了匈奴的右贤王做续弦,生了两个孩子,倒也算夫妻和睦。 只那右贤王年纪大她许多,前几年是生病而死。和熙公主一直寡居。这前不久,听闻太后诞辰,才回宫不久,怕是日后不会再回匈奴。 陆良玉听了,心下倒是感叹这公主是命运坎坷,不过三十岁的年纪,倒是经历颇多。 那秦二婶看陆良玉了解了,只轻轻在她耳侧道:“我可提醒你,要提防这和熙公主。听闻小叔这些年不肯婚嫁,有大半是为了她的缘故。” 说完,是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良玉一眼。 第四十七章 古怪 陆良玉听得此话,是眉头微调,面上显出惊异的神色,心下却是在暗暗发笑。 这秦二婶真是有些急了,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是看老太君有几分护着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来挑拨陆良玉同秦希泽的关系。 这和熙公主同秦希泽,是有过也好,没有也罢。作为婶娘的,本就不应该故意嚼舌根。眼下她自是想要在陆良玉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若是陆良玉是个蠢笨的,直接去质问秦希泽,自是免不了夫妻失和。即便不去问,光是知晓丈夫心中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回府,就让人很难心头平静。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陆良玉。 陆良玉这人做事,不在意情绪,更看重证据。若是真被她发现什么,那才算,这空口无凭的话,她只听听就过了。 宴会开席,那长公主却并未露面,只太后出来说了几句好听的场面话,便是借口身子不适,是早早离开。 陆良玉随着秦老太君回了府中,那皇宫中的一切,只不过是一段不重要的小插曲,很快是被她抛之脑后。 “侯爷今日还未喝药吧?”陆良玉替那秦希泽除下外衣,才是突然想到。 秦希泽看了她一眼,眼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摇头道:“挺晚了。”是了,太后生辰,宫中是闹得极为盛大,确实是时候不早了。 陆良玉却是不依不饶道:“祖母今日特意交代,日后是要好好照顾你。你若是不好好喝药,难不成是想要我将来改嫁不成?” 那秦希泽听到“改嫁”二字,是呼吸一滞,顿了顿,才是道:“随你吧。” 陆良玉当下是道:“夜深了,怕是丫鬟们都已经睡了。你放心,我替你去熬药,我服侍母亲多年,早有经验。外头的小炉子刚好是可以用上。” 那秦希泽便只能是随她去了。他是长年累月的吃药,那府中大夫开的药,均是放在箱子里,日常都是由小丫鬟去熬。 陆良玉是兴冲冲地生了火,对着那秦希泽道:“你去里屋歇息,我在这里看着。” 秦希泽却也不听,只默默地坐在她身侧,两人倒是围着那红红的火炉,是有的没的闲扯了一些,好似那寻常的夫妻一般。 “侯爷一直是在府上的吗?”陆良玉问道。 那秦希泽点点头,半晌才是意识到,陆良玉是想要同他交谈,于是反问道:“你呢?” 陆良玉笑笑,才是悠悠地道:“我家祖籍是在泸州安上的一个小镇,以前父亲没有升官入京,我们就同伯父家住在一起。”这些事情,秦希泽之前都有派人查过,当下却也没有说出来,只默默地听陆良玉述说。 “老家一大家子,人多眼杂,我母亲又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实在是过得有几分压抑。”陆良玉叹了口气,接着是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有个表弟。” 陆良玉提起这唯一的表弟,是神采飞扬,只仔细介绍道:“我这表弟性子柔和,一点都不像他那泼辣的娘亲。舅舅前些年出去打仗,后面就信讯全无。表弟跟了舅妈改嫁,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陆良玉说到此处,是神色黯淡起来。母族势弱,她唯一的亲人也是无法相见。 秦希泽却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方欲是开口,便是见那陆良玉倒是自顾自地调整好了,只看向那炉子道:“侯爷吃药多久了?” 秦希泽回道:“有记忆起就开始吃了。” 陆良玉爱怜地摸了摸他的手,道:“可怜见的,这药可是苦得很。” 她自幼是给母亲熬药,倒也是有经验,当下是拍胸脯道:“日后我定是给你好好熬药,盯住你吃药,保你能好起来。” 秦希泽是微微一笑,道:“借你吉言。”心下却是一沉,明知晓这欺骗的话说不了太久,却也是不想看她失望的神色。 陆良玉熬了许久,才是将那药撇去药渣,给秦希泽倒在了碗中。药碗中,热气腾腾,陆良玉只道:“不急,待凉些再喝。”话说着,陆良玉嗅了嗅那药,却是奇怪地道:“怎么味道不一样?” 秦希泽是安慰道:“莫不是火候问题?没关系的。” 陆良玉却是摇摇头,皱眉道:“不是,我熬药多年,就算是火候不对,也是不会药与药之间味道差这么多。” 说罢,是捧起那药碗,是使劲地拿鼻子嗅,闻来闻去,都只觉有几分不对劲。当下是轻轻舀了一勺,吹了吹,递给了秦希泽道:“侯爷尝尝。” 那秦希泽是面不改色地喝了下去。“怎样?”陆良玉急切地问道,“有没有觉察出不一样的地方来?” 却是见那秦希泽是摇摇头,低声道:“我喝药多年,已是尝不出味道了。” 陆良玉心下奇怪得很,她直觉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只对着那秦希泽道:“你还别喝了,待到明日,丫鬟送来了药,我给你对比对比,真的是味道完全不同。” 见陆良玉执意追究这件事,秦希泽只得是好声安慰道:“好,娘子熬药是辛苦了,今日是早些歇息。” 陆良玉心下却是一直想着此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待到第二日,一大早,那送药的小丫鬟是端来了药,陆良玉主动接了过来,是对着那丫鬟笑眯眯地道:“你下去吧,我来服侍侯爷吃药。” 待那丫鬟走后,陆良玉拿出了昨晚那剩下的药碗,一碗热气腾腾的药,一碗已是完全冰凉的药放在了一起。 秦希泽只盯着陆良玉认真的小表情,心下不无感动。这侯府中,畏他敬他,悉心照料他的人不少,但怕是只有陆良玉一个人,才会是将他喝得每一碗药,均是放在心上。 陆良玉知晓靠着秦希泽这个几十年吃木了的药篓子,必是察觉不出来,当下只自己拿勺子,各是舀了一小勺,尝了一些。 那方才丫鬟端进来的药,味道偏酸,至于昨晚陆良玉自己熬的药,则是味道偏咸。 陆良玉这下终于是确定了,这两碗药确实是不同的。 秦希泽心下却是不在意,只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无须在意的。”他本就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药苦一些,酸一些,对他也没有什么大用。 陆良玉心下却是不肯放弃,只挥手叫彩蝶过来尝一尝这两碗药的区别。看着彩蝶是苦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忙是问道:‘“如何?” 那彩蝶摇摇头,道:“小姐,都是苦的,好苦。”边说着,边是吐着舌头。这下轮到陆良玉有些无语了,难道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第四十八章 威胁 秦希泽心下并不在意,陆良玉却是不肯放弃,她不死心地又尝了尝那两碗药,心下更加是确定,这两碗药就是味道不同,并非是她有意怀疑。 “不行就唤那府中大夫来问一问。”秦希泽见陆良玉如此上心,只提议道。 陆良玉却是摇摇头,只道:“今日的药侯爷是莫要吃了,前去上朝去吧。” 说罢,是亲自送走了那秦希泽,反倒是将那两碗药都小心地装在了药罐子中,是让彩蝶带着。 “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那彩蝶见自家小姐是好生打扮,只疑惑地问道。 陆良玉却是给了她一个眼神,并未多话。 两人要出侯府门的时候,却是见到了那秦二婶在府中闲逛,见到陆良玉,是微笑道:“良玉这是要去哪里?” 陆良玉笑眯眯地道:“二婶好,我去看看我母亲,好些日子没见。” 那秦二婶夸赞了陆良玉一番孝顺,眼看着陆良玉跨出了侯府大门后,却是板起了脸,对着身侧人嘱咐道:“派人盯着少奶奶,看看她去做什么。” “是。”那身侧的嬷嬷只应道,随即是小声问道:“夫人怎么这么在意此人,她不过是个山野村妇罢了,不值得夫人如此上心。” 那秦二婶只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上戴着的祖母绿戒指,摇头道:“你不懂,这陆良玉,不管是对希泽也好,对侯府也好,是个变数。” 这侯府的一切,均是要在她的掌握之内。变数,让人无法预料,自是她不喜欢的。 陆良玉这一进陆家门,那赵姨娘便是迎了上来。陆世仁不在家,老太太应该是在后院不知晓此事。 那赵姨娘见没有外人,只看向陆良玉道:“良玉,你大婚之际,陆家为全你脸面,倒是搭进去不少好东西。你也知道陆家的家底如何,眼下大婚过了,最近府内开支多了些,过得不免是有些拮据,不若,你拿些回来。” 陆良玉冷哼一声,上次她一人回陆家,就看到赵姨娘吞吞吐吐,却原来是为了说此事。 当下只故作惊讶道:“姨娘说的,是那十二担的喜饼同布匹吧,那良玉可是做不了主了,那些东西让侯爷捐出去了。姨娘难道没听说?” 陆良玉大婚时得到的东西,对赵姨娘而言可谓是大出血,当下是咬着后槽牙道:“陆良玉,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看你是在侯府春风得意,大抵是忘了自己是怎么被退婚的。” 说到此处,是得意极了,只斜眼冲着陆良玉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说,我若是将你同那小厮的事情告诉侯府的人,你会不会被扫地出门?” 赵姨娘眉宇之间,是得意极了。这便是她做法的高超之处,即便陆良玉同那小厮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但这等传闻,却是任何闺秀都不愿沾惹上身的。 她自是想要借此来威胁陆良玉将吞进去的银子、首饰、古董之类的好东西吐出来。 陆良玉只上前一步,凑到了赵姨娘身侧,低声对着那赵姨娘道:“姨娘怕是忘了吧,那日大婚,那具突然失踪的尸体。” 此话一出,便是见那赵姨娘身子一抖。陆良玉才是好心地双手用力按住了她的肩膀,接着是道:“姨娘若是非要说出来,良玉也是没有办法。就只怕这陆家的大门上,不知是何时,会吊上一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说到此处,陆良玉是停顿了下来,见那赵姨娘脸上满是惊异与害怕,是接着道:“姨娘好好想想,若是这尸首刚好是附上了什么身份证明,这官府的人来查,你说,最后是会查到谁的头上……” 陆良玉之所以并未同赵姨娘算大婚那日换新娘的帐,不过是因为,那人是她亲手所杀,她也不愿是将此事闹到人尽皆知。 加之赵姨娘在钱财方面是大出血,怕是半辈子的积蓄都搭进去了。陆良玉既是得了钱财,拿人手短,自是想着放她一马。 最重要的是,陆良玉的母亲尚且还在陆府,她也不愿逼急了赵姨娘。赵姨娘这人心狠手辣,若是狗急跳墙,怕是会做出一些伤害母亲的事情。 谁料,眼下这赵姨娘居然敢主动来挑衅她。陆良玉自是不愿受人威胁。 当下见那赵姨娘是满脸晦色,坐在了椅子上,随即是笑道:“姨娘好好想想,良玉还要去看望母亲。” 路上,那彩蝶是悄声道:“小姐,你好厉害,那赵姨娘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良玉只微微颔首,她一向做事不愿赶尽杀绝,此番自是手下留情了。 待到是入了内,那李柳琴正倚在窗户一侧捧着本书,见陆良玉来了,只不咸不淡地道:“你这成了婚的人,倒也是有空。” 陆良玉知晓母亲是个刀子嘴,心下也是乐意自己来的,当下是笑眯眯地道:“娘,这次来,可是有事情拜托你。” 这下轮到李柳琴是奇怪了,便听得那陆良玉只上前,是低声叙说了几句。 那陆府中的人均是听说了,外嫁的大小姐回府,外请了个大夫来调理夫人的体质,倒是个孝顺的。 陆良玉却是一脸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大夫,这大夫是个资历深的,却甚少在京中露面,只偶尔前来坐镇。 陆良玉特意让人寻了一个对京中各家势力关系了解不甚清楚的人,此事关系重大,她不敢掉以轻心。 “如何?”见那大夫又是用鼻子去嗅,又是伸手尝了那两碗药,陆良玉忙是问道。 只见那大夫是摸了摸胡子,皱眉问道:“这药是给这位夫人吃的?” 陆良玉只点头道:“是。还请大夫说说,这两碗药可是有什么不同?” 那大夫眉峰聚了起来,是抬头看了陆良玉一眼,眼中满是警惕,道:“夫人既是要我说,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你看,这两碗药中,这一碗偏酸,全然是因为,其中加入了一味名唤九里香的药材。” “九里香?”陆良玉只疑惑地问道。 那大夫肯定地点点头道:“是。” 第四十九章 坦白 那大夫是接着朗声介绍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九里香主治行气活血,散瘀止痛,解毒消肿皆是良药。但此药却又一个禁忌。” “什么?”陆良玉只觉自己胸中有某种呼之欲出的答案即将是浮现出来,她甚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甚至下意识地拿手攥住了衣角。 “此药,阴虚患者慎服。”那大夫以为此药一直是一侧的李柳琴在服用,当下是开口道,不时地抬头观察李柳琴的脸色。 “服了会如何?”陆良玉只觉自己的一颗心是高低起伏,没有片刻是待在胸中。 “此药微毒,虽则毒性不多,但这长年累月下来,对于体质,却也是极大的损害。”说到此处,那大夫却是宽慰道:“我观这位夫人气色还可以,应该没有服用多久,问题不大。” 陆良玉却是脸色微变,声音中带了几分颤音,问道:“那若是,有人自有记忆起就开始服用,大夫以为如何?” 那大夫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沉吟半晌,才是道:“若是长年累月,毒素积累在体内,怕是难过而立之年。” 陆良玉只觉自己耳侧似乎是有片刻的耳鸣,但很快那刺耳的声音便是消失,她只听得自己问道:“若是现在开始治疗,是否……” 那大夫行医多年,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只道:“夫人莫是要担心,这也是要看究竟是服用此药多久,病人体质如何。我这边是见不到病人,如何说也是不算的。” 陆良玉只微微点头,似乎是强忍着胸中的一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只对着那大夫道:“今日的对话,劳烦大夫切记勿要说予第二人。” 说罢,是从袖中掏出了一锭银子,轻轻地搁在了桌上。 那大夫是眉头微动,将那锭银子是塞入了袖中,只道:“老朽若是不收,夫人定是不放心。医者仁心,老朽的信用,夫人尽管放心。”他行医多年,这些宅斗的路子,也是看得多了去了。 陆良玉这才是示意彩蝶将那大夫送走。 一侧的李柳琴倒是听出来了一点味道,疑惑地问道:“这药你从哪里来的?谁吃了?” 陆良玉不愿母亲担心,当下没有说出实情,反倒是掉转话题,问道:“母亲可是有信任的大夫?” 李柳琴眉头微皱,半晌此是道:“我只知道,修穆似乎是被送去学医了。”这修穆,是陆良玉舅舅家的表弟,不过眼下只是个学徒,又如何能管用。 陆良玉却是心下一动,问道:“娘,你知道,修穆在哪里学医吗?” …… 秦希泽下了朝,是片刻不留,直接回了府中。好似那归巢的鸟儿一般,他只觉府中有一位让他惦记的人。 待到是要回房,便是见那陆良玉身侧的小丫鬟,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秦希泽自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待到推门入内,只见自家娘子正端坐在软塌上,见他入内,只抬眼问了一句:“侯爷可是用膳了?” 秦希泽摇摇头,“未曾。”只觉似乎屋内的气氛有几分紧绷,当下是站定了身子,看向陆良玉。 陆良玉观眼前人身形瘦削,今日身着一套浅蓝色长袍,衬得脸色更加苍白,一头的秀发倒是随意地披散着,只一双眸子,总是透着疏离,眼下却也多了几分暖意,漂亮得好似那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心下是一阵酸楚,少见地叹了口气。 她这人心硬得很,一贯心下也只在意母亲同彩蝶二人。对眼前的人,却是生出了几分别样的情愫。 是了,她不过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她的夫君如此好看,听了大夫那样说,她心下又如何能不掀起波澜。 “希泽,你实话实说,大夫是不是说过,你的病,熬不过这几年了?”陆良玉只抬头问道。 见那秦希泽只眼神一变,呼吸急促,随即好似那炸毛的刺猬一般,浑身竖起了刺,周身气质募地变得清冷起来,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过了半晌,陆良玉才是见他睁开了眼,低声道:“是。” 他没有问她如何知道的,但她如此多智,知晓此事怕是早晚的。只是,现在就知道,倒也是让他多了几分讶异。 陆良玉心下倒是生出了无数的感慨,半晌,才是问道:“你为什么娶我?” 秦希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为什么突然就好似疯魔了一般,是非要将陆良玉娶了回来。 大概是因为孤寂太久了,总是处在黑暗之中,对那募地出现的温暖,终究是多了几分向往,想要抓住。 “你既是知道了,想离开便走吧。”他知晓陆良玉最是有主见,上次她便是说过,若是他再音讯全无,这侯府她便是不待了。 他知晓,她这人最是果断,一贯是说到做到。他不是有意隐瞒,但他贪恋那一丝光。 任他权倾朝野,身份尊贵,但谁又会耗着自己的青春年华,陪着一个行将朽木的人呢?他终究是为了自己的私心,欺瞒了她。 “你放心,我签和离书,对外可以先隐瞒。待到我身后,我名下的所有东西,都给你,也算是我的一点赔偿了。你若是不愿待在京中,我让人送你离开……” 秦希泽一贯是个少话的,但这几句话,却是说的又快又急,只语气冷冷地在交代后事。 好似那即将去世的人,并不是他。 陆良玉一时倒是被他气得是有些想要笑了,她反问道:“你就只想对我说这些?” 秦希泽低眸不回话,反倒是转身,不带丝毫留恋地离开。 方才是往外走了两步,便是见那身后之人上前,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了声:“你这人真是……”后面的话,却是说不下去。 身后的身子温软的,话语说的如此柔和,好像那撒娇的小猫一般。 秦希泽募地是红了眼眶,只用力掰开了陆良玉的手,低哑着嗓子道:“你既是知道我已是时日无多了,你我也算是夫妻缘分已尽。” 正所谓,至亲至疏均是夫妻。 连自己的亲生父母均是要抛弃他,他又如何能奢望一个相识不到两个月的人。 也是他一时是魔怔了,非拉她入了这个圈套。 第五十章 出京 陆良玉转过身伸手冲着秦希泽额头轻弹一下道:“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胡话。我们是正经拜过天地,皇天后土认证过的夫妻。” 秦希泽是板着眼不说话,是脸上肌肉微微颤动,却也站得笔直,不敢是碰陆良玉一下。 这是他最期待却也是最痛恨的,他希望陆良玉能够心下有他,但陆良玉真的喜欢上了他,他却只能留她一人在这世上。 他活着,自是可以宠爱她,但也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欢愉,转眼便是死者长逝,生者独独在世上苟活,沉浸在那过往的甜蜜之中,何其残忍。 他必须是狠下心来,为她考量,她才不到二十的年纪,若是能再嫁得良人,倒也是能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良玉,你知道我活不了……”他的话尚未说完,却是被那陆良玉伸手用手心堵住了嘴。 “我要你,长命百岁。”陆良玉仰头望着他的眼,是笃定地道。这话温柔中,透露出了几分坚定。 秦希泽一时是哑然,这世上,除了祖母外,竟还有人真心希望他能活下来。 不过,他望着她双眼灿若星辰,心下感叹,她终究还是太过年轻,不知这病的厉害,带了几分天真地希冀。 “良玉,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寿命之事,不能强求。”秦希泽接着是道。 却是被那陆良玉拉到了桌前,指着桌上的两只碗道:“希泽,你看。” 见秦希泽眼中仍是充满疑惑,陆良玉开口解释道:“今日我问过外头的大夫,这碗丫鬟送过来的药中,多了一味九里香。长期服用,自是会让人体质虚弱,乃至有生命危险。” 秦希泽突然是浑身紧绷,剑眉紧蹙,半晌才是道:“这味药,是府中大夫开的,自我记事起就开始吃了,从未间断过。” 他心头升起了片刻的希望,但转眼之间,是消失殆尽。他只怕,陆良玉满怀希冀,最后是落得一场空。 没有什么,比重获希望之后又归于失望更让人感到绝望。 陆良玉却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无论如何,终究是一条生路。你不必担心,你为我考量那么多,也应该想一想,我愿意做什么。” 秦希泽诧异地看向她,只见眼前之人是星眸微转,面带笑容道:“你放心,嫁给你也好,后面是守寡也好,另嫁也罢,终究都在我的掌控范围内,难道你娶我,只是为了娶一个柔弱不能自理,只能依附于人的菟丝子不成?” 秦希泽心念一动,他都是忘了,她如此聪慧,若是不愿嫁给他,自也是有无数的办法。 当下是少见地握紧了陆良玉的手,只开口道:“勉力一试,只是,你我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好。”陆良玉只紧紧地握住了秦希泽的手。“我将会是你一生最忠实的盟友。” 那侯府的人今日是好生热闹,只道那少奶奶是要回老家探亲,那侯爷却也是要一同跟着前去。 “祖母,二婶不必再送,良玉此番回乡,只为是寻那唯一至亲的表弟,一有踪迹,便会传消息回来。”陆良玉嘴角挂着笑道。 那秦老太君只叮嘱道:“在外不同在家中随意,万事须小心谨慎。”陆良玉只颔首称是。 见那秦二婶是笑靥如花,开口打趣道:“你们小夫妻真是感情好,希泽竟是舍得将那公务放下,实在是稀奇。” 这番话,说的陆良玉只脸上一红,觉得自己平白无故担了个红颜祸水的名声。倒是那秦希泽镇定自若,好似说的并不是他一般。 一侧的秦老太君眼下倒是乐得见二人如此甜蜜,只开口道:“小两口出去走走也好,听闻那泸州也算是好山好水了。”倒是特意对着那飞卓叮嘱道:“在外面一定要看好少爷同夫人,不得有疏忽。”飞卓只低头领命。 待到是坐上了马车,侯府之人渐渐是看不见了踪迹,陆良玉才是收敛了方才的笑意,柔声问道:“可是,有目标了。” 昨夜,她将此事同秦希泽讲了出来,想要知晓,究竟是谁一直在药中下毒。 秦希泽摇摇头,其实他心下隐隐有猜测,但眼下没有证据,也不愿随意怀疑。 毕竟,能够在侯府中给当朝侯爷下毒这么久而从未被人发现的,可不过就那寥寥可数的几个人罢了。 他不过是不愿去怀疑自己的亲人罢了,秦希泽只闭上了眼。任谁被至亲之人背后插一刀,都很难无动于衷。 陆良玉只拉过秦希泽的手,摸了摸他手上那消瘦的骨节。这么一个宛若谪仙般的人物,被折磨到骨瘦行销,是多么狠的心,才能下得去手。 “什么时候开始的?”陆良玉只开口问道。 “具体的不记得了,大抵是四五岁那时,我生了一场重病,病愈之后,便是开始喝这调理身子的药。”那秦希泽只答道。 “是什么重病,莫不是这重病也是被下了药才得的?”陆良玉开口问道。 那秦希泽摇摇头,却是不愿再说。他那双平静无澜的眸子中,现出了几分少见的锐利。 陆良玉见状,只叹了口气道:“你是顾忌祖母吧。”只见那秦希泽是点头应了一声。 是了,这侯府之中,也只那觊觎侯爷之位的人,才能是对这长房唯一的子嗣下手。 但眼下秦希泽不知还有多久的活头,若是此事告知秦老太君。她一个年近七旬的老妇人,便是要受骨肉相残之痛。亲眼见到儿孙失和,家宅不宁。 秦希泽只看着冷口冷心,对这唯一的祖母,却是极为孝顺。 “你看,我们在哪里歇脚比较好?”陆良玉掉转话题问道,此番出行,是颇有几分仓促。去那泸州寻找表弟,不过是陆良玉的一番托辞罢了。 她的真实目的,不过是想要远离京中,寻个可靠的大夫,好好看看秦希泽的病症。 京中各方势力盘综交错,太过复杂,此事却是万万不能泄露消息。陆良玉恐为那幕后人得知,才是不惜编造了这番谎言。 “就去泸州看看吧,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我也想去看看。”那秦希泽只开口道,他的声音低醇好听。 二人甚少有这般相处的机会,他若真是药石无医,能陪她走这一遭,也是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