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相好吧!(少年仙君面色红的几欲滴血...) 秋夜寒风瑟瑟,天色乌漆墨黑。 冷慕诗悄悄远离了火堆,走到了马车的后面,眯着眼睛朝着山林里面看,寻觅那个一路上都清肃端正的身影。 他应该是去尿尿了,冷慕诗观察了他一路了,虽然说仙门辟谷之后不食人间烟火,但是按照男主角现在的修为来说,他还是得吃的。 人食五谷,必然有三急。 冷慕诗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这会终于逮着了男主角憋不住去尿尿的好机会,跟上来了。 这山上到处都是树坑,也勉强算作山崖,危险系数还低,她按照剧情随便跳一个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她绕过马车,扶着大树走了几步,就借着不甚明亮的月光,看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一个身影。 冷慕诗赶紧快步迎上去,心里把剧情里面她要念的台词反复地练习——萧哥哥,我想了一整天了,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生得像我的表哥,让我生出亲近之意。 要说这男主确实是长得好啊,白天冷慕诗到第一眼,就明白了为什么书中法则说,她这个恶毒女配为了得到男主的爱丧心病狂了。 眉目姝丽却不带女子娇柔,气质肃谨却又不让人觉得冷漠,冷慕诗这辈子见到的所有人都算上,无论男女都比他不上,道一声仙姿玉貌完全不为过。 此刻月下看人更美三分,冷慕诗眼见着他走到了自己的跟前,似乎疑惑她为何会在这里,动了动那形状姣好的嘴唇,出声如清泉叮咚直入心肺:“冷姑娘为何……” “萧哥哥,我想了一整天你的仙姿玉貌,让我亲近亲近……”冷慕诗卡了一下,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了,她太紧张了,毕竟这种尾随男子尿尿的事情也是生平第一次干。 剧情里面滚瓜乱熟的台词就这么错了位,她还偏偏不甘地找补了一句,“我再给你生个表哥……” 萧勉:…… 冷慕诗:…… 一阵窒息般沉默过后,萧勉惊得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的嘴唇抿紧,他侧身要绕过冷慕诗回到人群中,可是冷慕诗台词念砸了,山崖还没跳呢,不能让他走,于是大着胆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萧哥哥,你听我解释,我是说,我心悦你的仙姿玉貌,想跟你生……” “呸!”冷慕诗朝着地上啐了一口,捋直了自己的舌头,“我是说你生得像我表哥,我心悦你!” 这话说完之后,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夜风卷着几声蝈蝈尖锐的叫声传来,好似在嘲笑冷慕诗打结的舌头。 大概是被冷慕诗的彪悍所震惊,好一会萧勉才开口,月下他眉目拢着一层柔光,更显仙姿玉貌不似凡人。 他看似轻轻地抬手,冷慕诗手上顿时一空,他像是拂去衣角的一片草叶般,轻而易举地甩开了她。 他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冷姑娘,夜深了,这一带妖邪频出,还是快些随我回阵中休息吧。” 冷慕诗心道要完,过了今晚她这剧情要是没走,明天肯定要有惩罚,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试! 于是就在萧勉绕过她转身朝着众人的方向走的时候,冷慕诗一把抓住了萧勉的腰封,当然了她想抓的是手臂,但慌乱之下管他哪里,扯了就跑。 萧勉对这胡言乱语的凡人女子没有设防,更万万没想过她突然出手。 纵使冷慕诗是个身量纤弱的女子,也架不住她拿出了玩命的力气,他被扯得朝后趔趄了一步,扒着一棵树站定没有摔倒,但是腰封不堪重负,“呲”一声断裂了。 萧勉浑身一僵,原地转身看向还朝着林中奔跑的女子,身上肃整的白袍乍然四散开来…… 但是他顾不得这个,那腰封的玉扣当中,有他万分重要的物件。 于是他连拢一下衣衫都来不及,便即刻拔足追上去,同时抓住因为腰封散落,朝着地上掉去的佩剑和佩玉,“铮”一声,抽出了凛然森寒的本命剑水云,直指冷慕诗后心而去—— 冷慕诗一介凡人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萧勉这太初门长老的得意弟子,于是不消片刻,她便感觉到森寒的佩剑横在她的脖子上。 “哎哎哎,萧公子,萧仙君,手别抖,听我解释……”冷慕诗举起双手,一只手上还挂着萧勉的腰封,“我就是跟你闹着玩的,真的!你把这剑收了呗,我怕。” 萧勉本命剑乃是师尊天虚子亲自开炉铸就,是如今修真界不可多得的灵物,此刻剑身感觉到了主人的怒意,符文灵光幽幽流转,剑气森寒地顺着冷慕诗的脖子朝着她的皮下渗透,激得她一阵阵骨头缝儿都发寒。 “萧仙君?”冷慕诗不如萧勉五感敏锐,这般月光不足以让她看清萧勉片刻失控的神情,不过萧勉很快收敛神色,收起了佩剑,抬手拿过冷慕诗生生从他身上扯下的腰封,找到断裂的地方,发现玉扣还在,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若不是师尊此次要他务必安然无恙地将冷氏仅存的后人接去太初宗,若不是萧勉在冷慕诗身上没有察觉到丝毫妖邪之气,他方才那一剑,真的保不齐要伤到她。 他将佩剑收起,腰封却系不回去了,他现在还未修到以灵化物的阶段,自然无法徒手续接腰封,但大散着衣襟断然不是他风格,他只能挥剑斩了一截树枝,拢起了散落的长袍,以柔软的树枝暂时充作腰封,束于腰上。 他动作干净利落,弄好之后迈步便走,只是这一次为了防止身后这女子发疯,他散了一点神识去防备她。 而她果然不肯消停,在他身后大喊起来。 “萧哥哥!你与我相好吧!”冷慕诗方才奔跑间也将自己的簪子跑掉了,此刻长发散落下来。 不同于萧勉这样仙姿玉貌的人,急起来了,衣襟散落也是仙风道骨,她就是个凡尘女子,纵使模样还不错,可此刻长发散乱,又要按照剧情里面说的做疯狂表情,因此堪称形容癫狂。 她喊道:“萧哥哥,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萧勉属实是被她冒犯得不轻,当真有片刻想,这一路上她多番吵闹,若她真的跳下去受了伤,定然能安生些。 可他却在察觉到冷慕诗当真朝着山崖下跳的时候,感知了一下她所站的位置,旋即转身掠了回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拉住了她! 这里不行! 她想跳可以,跳这里不行! 冷慕诗闭着眼睛准备朝下落,她不怕受伤,毕竟剧情里她这样的恶毒女配要蹦跶好久的。 法则告诉她这样的程度不会受伤,不仅没有受伤,她最后还借此和天初门三长老天虚子,也就是自己的三爷爷告了一状,诬赖是自己妹妹冷天音把她推下去的。 当然了,冷天音就是这本书的女主角,和现在拉住她的萧勉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哎? 萧勉怎么把她拉住啦! 冷慕诗这会反应倒是快起来,她台词都说完了,现在必须掉下去才算完成剧情! 这萧勉怎么走那么远还回头来拉她了,冷慕诗连忙挣扎起来:“你放开我!” “放开我,真的,我没事的,我掉下去也死不了,”冷慕诗挣脱不开萧勉的手,只好站在山崖边上无奈地和他争辩起来,“讲道理,我跳不跳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再抓我我就喊非礼了啊!” 她态度极其恶劣,死活要跳,和刚才一副求而不得还放话和人生表哥的样子截然不同。 但是萧勉似乎也和她杠上了一样,死死抓着她不放,还企图把她从山崖上扯下来。 两天了,整整两天冷慕诗才找着了一个走剧情的机会,走到这最后一步了,肯定不能放过。她挣扎不开,一着急便开始学那小孩子撒娇耍赖拿萧勉手臂荡秋千,还上嘴咬萧勉的手腕。 萧勉一辈子没有遇见过这种无赖,一时间竟然进退两难,而冷慕诗见咬他他都不撒手,计上心头。 死到临头激发了她的智慧,她突然间抱住了萧勉,娇声说:“萧哥哥,你这么舍不得我跳,难不成是答应跟我相好了?” 萧勉有个禁忌,就是不喜和人亲近,且腰上尤其敏感。冷慕诗自然也知道,毕竟她可是知道了全部剧情的女人。 于是果不其然,她一抱萧勉,萧勉汗毛都炸起来了,下意识地反手一甩,冷慕诗就直接被甩向山崖下。 有心理准备的跳和被甩下去是两回事,求生的本能让冷慕诗张开手臂胡乱去抓能够抓住的一切,然后好死不死好巧不巧的,她又抓着了那条被萧勉拿在手上的腰封。 “啊!” “哎!” 下一瞬,两个人顺着山崖边上的缓坡朝着底下滚下去,原来这里不是什么山崖,是一个小斜坡。 储物袋里面亮了一下,冷慕诗趴在一片草丛里面笑了。 这段剧情完成了! 果然没有危险! 萧勉这一次气度全无,坐起来一把抢走了冷慕诗手里抓着的腰封,然后卷了卷直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冷慕诗也爬起来,片刻后一阵山风吹过,她感觉到自己脸上手上凉飕飕湿漉漉的不知道粘上了什么。 于是她疑惑地嘟囔:“咦,什么东西……” 她下意识地抬手朝着自己的鼻子底下送去,想要闻闻是压到了什么果子产生的汁液,还是这么早就下露水了。 “不要!”萧勉看到她的动作,端肃的表情开裂,惊慌地喊出声,同时抬手在她的肩颈处狠狠一劈,在冷慕诗嗅到手上水迹之前,把她给劈昏了过去。 月下山沟沟里,少年仙君面色红得几欲滴血。 谢谢萧哥哥……(萧勉后颈皮一紧,甩开她的...) 冷慕诗再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摇晃的马车里面,她很确定萧勉气急败坏之下攻击了她,力气用得还很大,她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还好,她脑袋和脖子还连在一起。 就是后颈酸痛,冷慕诗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庶妹冷天音。 冷天音低头正在缝什么东西,纤柔的指尖捏着一枚针,正借着马车小车窗的缝隙照进来的光亮,十分细致地穿针拉线。 冷天音从小就是个死人脸,明明是个庶女,还总要在她的面前摆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 冷慕诗用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她,当然也死不承认她比自己长的好看这件事,烦死了她整天一副上坟烧纸的表情,此刻她却神色难得的柔和,低头凑近手里的物件,脖颈低垂形成一截细白的脆弱的脖子,认真非常。 冷慕诗撑着手臂坐起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萧勉的腰封。 嚯! 怪不得。 冷慕诗推开了小窗子,眯着眼睛朝着外面看,艳阳高照道路平坦,这是哪里她不知道,但她看到了三位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仙君,正在前面打马前行,她竟昏死了一夜加半天,这应当是第二天正午了。 她的眼睛锁定住了其中一位腰上还缠着柳枝的少年仙君的背影,在三人当中,他显得脊背尤为挺拔一些,连骑马都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两脚塞在脚蹬里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主角萧勉,还真是和她的死人脸妹妹如出一辙的让人索然无味。 怪不得是一对,一对铁树撞一块开花去吧! 无声地呲了下牙,冷慕诗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下手还真狠,不就扯断你一条腰封么……” 她关上马车小车窗,侧头看向已经缝好了腰封的冷天音,她表情露出些许轻松,抿了抿嘴唇,掀开马车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得冷慕诗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狗男女。 噎人。 正这时候,马车停了,外面有人说:“前面山上有山涧,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车子停了,冷天音抓着腰封正要下车,突然冷慕诗感觉到了储物袋里面一热,接着她听到了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传音——下面剧情,抢腰封,送给萧勉,说是你缝的。 要死哦! 多损啊! 冷慕诗心里骂着,手却很快,掀开车帘先冷天音一步跳下车,顺手就扯过了她手中刚刚缝好的腰封。 等到冷天音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冷慕诗已经拿着腰封跑远了。 跳下车之后,冷慕诗直接朝着正上山的萧勉的方向跑,边跑边捂着嘴小声问:“我怎么记得话本子里没有这段剧情啊……” 储物袋里面石头模样的书中法则没有马上回答她,等到她截住了萧勉的去路,气喘吁吁地把腰封在萧勉面前晃悠的时候,才说——剧情里面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地对萧勉示好。 冷慕诗撇了撇嘴,行吧,谁让她是个促进男女主角感情戏的恶毒女配呢。 她把手伸到萧勉的面前,强行让自己进入状态,学着冷天音方才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扯着嗓子对瞪着眼睛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她的拦路惊恐异常的萧勉说:“给你腰封,昨晚真是对不住,是我一激动太粗暴了,我已经亲手给你缝好啦,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萧哥哥。” 萧勉还没说话,距离两人不远处,正准备上山去山涧取水的两个仙君闻言却笑了。 这两个人是萧勉的师兄,昨夜萧勉抱着昏死的冷慕诗回来,腰封还撕裂了,师兄们本来就误会他,现如今冷慕诗这样说话,误会只会更深。 萧勉并非擅长辩解之人,羞臊得耳根赤红,惯常肃正持重的表情绷不住了,羞恼道:“休要胡说!” 两个师兄边笑着边上山去了,不臊萧勉,可是萧勉却连脖子却红透了,他看着冷慕诗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腰封上面对他尤其重要的储物扣已经被他取下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没有马上去接腰封,而是蹙眉道:“腰封怎么会在你手里?” 美人就是美人,蹙眉也好看。 冷慕诗站在上坡,和站在下坡的萧勉平视,阳光顺着斑驳的树影洒下来,被风一吹,在萧勉的身上流动,让他这张脸一下子就从不似凡人给拉到了人间,却更让人看了心神摇曳。 只可惜这是旁人的小点心,不是她的。 冷慕诗看了眼萧勉身后,正犹犹豫豫地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冷天音,心中无奈道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造孽啊! 然后她开口说,“当然在我手上,不然呢?难不成萧哥哥还指望是我妹妹给你缝的吗?她可是从不碰陌生男子的东西,甚至不会多看男子一眼,若是给萧哥哥缝了这腰封,那不是玷污了闺名吗。” 冷慕诗说的确实是真的,冷天音在家中恪守女德,比她这个到处胡混的嫡女名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无论怎样倜傥风流的世家子,都得不到她一个侧目。 若非这样,娘亲死后,爹爹也不会每每与她说话都是训斥,每每拿着冷天音来教训她了。 萧勉闻言抬手去抓腰封,他一句话也不想同冷慕诗说,但是就在他伸手的时候,冷慕诗突然翻转手腕,萧勉一下没有抓到腰封,而是抓到了她手背上。 萧勉:…… “啪!”冷慕诗一把按住了萧勉的手背,不让他抽回去,特意当着不远处听闻她说的话后面色难堪的冷天音的面,对萧勉说,“萧哥哥,我们一起去取水嘛,我还有些饿了,也不知林中有没有什么果子可以吃……你找给我吃好不好?” 冷天音见到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她从萧勉的后脑勺上自然看不出他嫌弃的表情,她更不可能冲上来解释那腰封是她缝的,于是抱着水袋转身回了马车。 储物袋里面一热——剧情完成。 冷慕诗立马松开了萧勉,他抽手的力气太大了,不料冷慕诗突然松手,他朝着后面趔趄了一步站定,抬头瞪向冷慕诗。 冷慕诗抬起双手,做无辜投降状,抱歉地笑笑,当着萧勉的面把腰封折了几折,萧勉眼睁睁看着自己随身扣在腰身的腰封,在她的指尖弯曲扭转,最后柔软地成了一块小方巾样子。 冷慕诗堪称恭敬地双手把腰封递到萧勉面前:“萧仙君别生气,快系上吧。” 萧勉戒备地看着她,昨夜她就发现了她变脸快如翻书,他忍不住用神识又在她的身上扫了一下,确认没有妖魔气,这才抿唇去接腰封。 这一次冷慕诗没有作妖,她在剧情之外,根本对于掺和男女主之间的事情全无兴趣,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好好琢磨下她今后怎么办呢。 萧勉其实不想要这腰封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这腰封在冷慕诗手指尖折来弯去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他系在腰上之后,连腰上也莫名其妙的跟着一阵阵滚烫。 他烦躁地脚尖几点,头也不回地跃上山。 冷慕诗则是折返回马车旁边,取了自己的水袋,准备去山上取水。 “你,”冷天音在马车边截住了冷慕诗的去路。 “你别用你同狐朋狗友相处的样子去招惹萧仙君,他对你我有恩,来日上了太初山,或许他还会是咱们师兄,你怎能……” “我怎么了?”冷慕诗本来一丁点也不想同冷天音说话,可是听到狐朋狗友四个字,顿时觉得自己心口被刺,“狐朋狗友?你倒是交个肯冒着灭族的风险为你遮蔽行迹的狐朋狗友来看看啊!” “爹已经死了,现在你是接替他来教训我了?”冷慕诗深吸一口气,对冷天音道,“你别妄想管我,爹都管不了,你凭什么管?!” “凭你母亲逼死我母亲,还是凭爹爹喜欢拿你教训我?!”冷慕诗真的不想在这时候让人看笑话,可是她实在烦透了冷天音这副说教模样,见冷天音面色发白,哼的一声抱着水壶跑了。 她跑到山涧边上,喝了很多水,又装了一些,把冰凉的水壶抱在自己怀中,才感觉到自己心里的郁躁被清凉的溪水浇灭了一些,这才靠坐在山涧的树边,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她家灭族了,就在两月之前,可是冷慕诗却一丁点也不为此悲伤。因为她早就在几年前,父亲娶了姨娘,逼死生性软弱的母亲之时,她就已经死光了全家。 可是偏生她命比她娘亲还苦,就在家族被大妖全灭当日,她侥幸逃了一劫,却她得知了自己是活在一个话本子里面的恶毒女配。 借用自称是书中法则的石头,她印证了整整两个月的剧情,最终不得不认命,她就是个生来给她庶妹冷天音做凄惨对照的配角。 烦躁! 不服! 可是细想来她这个嫡女活到如今,确确实实笼罩在她庶妹冷天音的阴影下,连温柔善良的母亲也因她母亲进门抑郁而死,爹更是心如铁石,眼中只能看到庶妹,连她交了几年的“狐朋狗友”收留她们躲藏,也是因为喜欢冷天音——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冷慕诗踢了一脚身边的小石子,抽了下鼻子,突然间有个果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侧头看去,逆着阳光,眼中模糊不清,伸手狠狠抹了一下,才看清了是萧勉,他眉目冷肃地看着她,把透红的果子递到她面前,“给你。” 别哭了。 后面一句,他自然是没有说出来。他刚巧在附近看见她无声哭泣,刚巧碰见了能吃的果子,又刚巧想起了她才死了亲人,所以才会这么做。 冷慕诗下意识的反应是摸自己的储物袋,里面的石头并没有热,这也不是走剧情的时候,她疑惑地问,“你干嘛?” 由于她是坐着萧勉是站着,因此她眯着水淋淋的眼睛看萧勉,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她从来也不干这种没用的事情,娘亲死后,她即便是被爹施了家法也从来不哭,她只是有一点,一点点,很少很少的一点觉得老天不公。 但很快储物袋一热,冷慕诗手比脑子还快,立刻抓住了果子,连同萧勉的手一起。 甚至手指还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了下,然后用刚刚哭过的鼻音娇声说:“谢谢萧哥哥……” 又来了! 萧勉后颈皮一紧,甩开她的手就跑。 萧勉跑了,冷慕诗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冷天音的身影。 石头一热,冷慕诗伸手摸了下腰上的储物袋,把手伸进去戳了两下石头,疑惑地嘟囔:“你是不是坏了?我妹妹又看不见,也没有什么剧情可走吧……” 石头变成了普通石头模样,也不答话,冷慕诗把它拿出来之后又扔回去,这么一打岔,她短暂的伤心不见了。 她捏起从萧勉手里接过的小果子,送到嘴边咬下去,霎时间口腔中汁水四溅,一双狐狸眼顿时瞪得提溜圆——这小果子其貌不扬,却甜得很! 冷慕诗昨晚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这么一个小东西不够她塞牙缝的,反倒是成功被勾得肚子叫了起来。 饿的时候没有时间伤春悲秋,也没有时间彷徨什么未来,她毕竟能力十分有限,走一步看一步吧……填饱肚子要紧! 于是她提着满满的水囊,准备回马车上去就着水啃干粮,却没等走到马车边,就看到了冷天音和萧勉在不远处的小树旁边说话。 啧啧啧。 这是急着解释腰封的事情了。 剧情就是这样,无论恶毒女配造成多少误会,男女主角都会很快解开,并且因此感情更进一步。 法则说,走完了所有的剧情,她就能获得自由,为自己谋一份属于自己的出路。 冷慕诗也想拜入仙门,即便是她在剧情当中,灵根十分的杂,可能太初门根本看不上。 但她不求长生,哪怕做个外门弟子也好,只希望能离这对狗男女远一点,摆脱冷天音的阴影,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嘴都要撇后脑勺去了,走到马车边上,萧勉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下意识地皱眉,冷慕诗本来都转过去了,却突然挤着自己的脸,朝着他做了个十分难看的鬼脸。 萧勉:……他竟然被吓了一跳! 倒不是□□的被鬼脸吓着了,只是他想不到一个女子这般不顾形象…… “萧仙君?”冷天音见他不接话,继续道,“我姐姐其实无意冒犯你的,她就是……性子很活跃,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萧勉:……她无意的都这样,要是故意的得什么样? 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哭笑不得,看了马车边上一眼,冷慕诗已经坐在车边上啃饼子了。 他点头:“没事,冷姑娘也去吃些东西吧,待会继续赶路,今日要一直赶路到深夜才能到下个城镇落脚。” 冷天音点头,萧勉从怀中掏了个手帕出来,摊开来里面是方才他给冷慕诗那样的小果子,有五六个。 “这个是山中找的,能吃,冷姑娘吃些。”萧勉把帕子递过去,冷天音抿唇道谢,正要伸手,结果被不知道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冷慕诗一把全部给抢走了。 “萧哥哥最好了,我妹妹不喜欢吃这些东西,刚才我尝了一个酸得很,还是我吃吧!”冷慕诗说着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做出酸得要死的表情。 萧勉动了动嘴唇……他也没吃呢。 可他最终没有说话,看了眼愣怔的冷天音,转身朝着师兄那边走过去了。 冷慕诗一面吃着小果子,一面朝着马车走,低声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这剧情有些琐碎啊,法则法则,你老让我干这种事情招人烦没有问题吗,要是男女主角都烦透了我一拍即合,把我扔半路上,我不就废了……” ——放心吧,恶毒女配都能跳到大结局的,夜里城镇会遭遇邪祟,你要准备好。 “准备……什么?”冷慕诗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法则说——准备好害死女主啊。 冷慕诗:……小果子突然就不甜了。 她虽然烦冷天音,可是这烦真的和恨挂不上边,她…… 法则简直像是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又说——女主角害不死的。 冷慕诗顿时放心了,根据她印证的剧情来看,冷天音确实很无敌,老天爷都向着她。 这样就好,冷慕诗想,赶紧走完所有剧情,她好摆脱配角的命运。 等到队伍重新行进,马车上冷慕诗把最后一个小果子吃了,冷天音突然开口:“你……” “无论你想说什么,都别说了,”冷慕诗坐起来把果核扔到车窗外,心平气和地对冷天音道,“到了太初宗,你我肯定分不到一个地方,家已经没了,你我姐妹本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就此恩断义绝吧。” “你说什么话!”冷天音竟然急了,上前要来拉冷慕诗,却被她躲开。 冷天音说:“可这世上,就剩下我们两个相依为命,我们是血亲,怎么能恩断义绝?” “怎么不能?”冷慕诗看着冷天音,心说到了太初宗,你是掌门弟子,我是入不得门的外门弟子,你我本就不可能相依为命,离开你我还好过一点,不然只会丑态百出被人拿来跟你对照。 “你就给我条活路吧。”冷慕诗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冷天音拜了拜,“你不是常年救治小动物,有小活菩萨之名,你就怜悯怜悯我行不行?” “姐姐!” 这时候知道叫姐姐了,晚了! 冷慕诗见她说不通,翻身躺在马车上背对着冷天音,把自己的裙子掀起来盖在自己的脑袋上,拒绝交流。 她躺着胡思乱想,马车这么晃着晃着,最后冷慕诗竟然睡着了。 冷慕诗再醒过来的时候,子时已过,他们已经进了城镇,但是街道上只有稀疏的灯笼光随着夜风轻晃,这个时间,大部分客栈酒家都关门了。 他们走了两条街,总算找到了一家尚未关门的客栈,车马劳顿,冷慕诗睡眼朦胧地掀开车帘,这家酒馆大堂竟然灯火通明,有几桌客人还在吃酒谈天。 冷天音靠在马车上神情疲惫,只有三位仙君依旧精神奕奕,他们本能够御剑飞行一日千里,只因为冷慕诗和冷天音的凡人身体经受不住御剑疾行,所以才只好以车马行进。 车马交给迎出来的两个店小二,众人下车之后,进了大厅。 开房间的掌柜生了一对三角眼,笑得和善,但就是透着一股子不舒服。 冷慕诗睡了一路,已经睡饱精神了,萧勉师兄在同掌柜交涉订房间,冷慕诗打了个哈欠看了掌柜一眼,见他俩眉毛高低不齐,一个贴眼睛上头,一个扬得要钻进发顶,一看就是着急见人胡乱画的。 那掌柜开口,声音也不甚灵活,一卡一顿:“客官,只剩,两间上房了。” 来了,剧情。 凭什么!(你来选,这两个女子,你想...) 冷慕诗知道这家客栈里面没有活人,全都是画皮,只看大厅里面坐着吃酒的人桌子上精致的、未动几筷的酒菜便知异样。 但这客栈之中有日重境界的画皮大妖,画皮以吞噬活人维持相貌,以鲜血画自身轮廓,大妖擅长隐匿妖气,依照萧勉和他两个师兄的星重修为,根本无法窥知出来。 这段剧情里面本来萧勉和两个师兄已经拼尽全力,以两个师兄牺牲为代价,眼看要逃出来,却不料她这个恶毒女配拖后腿,回手把自己妹妹推出了保护结界……而恶毒女配注定自食恶果  ,结界破碎连带她自己也重新跟着跌了回去。 接着就是非常经典的——你到底选谁游戏。 画皮大妖让萧勉选择救谁,萧勉正人君子,自然不会选择,她这恶毒女配又企图去害女主角,最后自然又是她自食恶果,毁尽容貌…… 一想到要毁容,冷慕诗有点害怕。 就算后期有机会恢复,可她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毕竟也是第一次面对妖邪。 可就是因为这段剧情,男主角更加厌恶她,女主角也看清了她的“真面目”决定和她恩断义绝,而男女主因为生死与共初萌情愫…… 这段剧情很重要。 她不能改变,就像她知道了一切,也还是无力改变家族被灭的事情,她不能管,透露剧情法则会惩罚她,那种痛苦她实在无法承受—— “我们不要住这里了,我们……我们找一个其他的地方去住吧?”冷慕诗突然抓住萧勉去接房门钥匙的手。 她死死闭着眼睛,咬牙忍着储物袋里面的石头烫到她浑身要融化的痛苦,抓住萧勉的手腕说:“这里有……”妖。 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就浑身一软,昏死在了地上。 冷慕诗感觉自己遭遇业火焚身,她的灵魂似乎都被烧化了,这太痛苦了,她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随便透露剧情! 她猛地醒过来,浑身热汗地从床上坐起来。 冷天音坐在床边上拿着帕子在她脸上擦,冷慕诗气喘吁吁地看着陌生的床顶,知道他们现如今已经入住了这客栈之中——进入了画皮大妖的嘴里。 “姐姐,你醒了,易仙君已经为你把过脉了,说你只是惊吓过度,现在高热已经退了。”冷天音把毛巾搭在桌边的架子上,起身去给冷慕诗倒水。 冷慕诗看了冷天音一眼,撑着手臂起来,接过冷天音递给她的茶杯,咕嘟嘟地连灌了三杯,然后才吁出一口气,问冷天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丑时。”冷天音话音一落,冷慕诗心头一跳。 下一瞬,房门直接被破开,三位仙君持剑且战且退地进来,冷天音竟“啊”的一声,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了个稀碎。 “两位冷姑娘,快进阵中来!” 萧勉的一位师兄,在屋子里的地上以长剑划下了符文保护结界,回头召唤惊惧捂嘴的冷天音和坐在床上一脸状况之外的冷慕诗进入结界。 冷天音站在地上,率先被那位师兄拉入结界,冷慕诗本来应该连滚带爬地冲进去的,可是此刻她看着和一众口歪眼斜的画皮乱战的三位仙君,还有这已经开始扭曲的屋子,突然间觉得无趣极了。 她的人生也是,何尝不是像在这画皮大妖之口挣扎的众人一样,真的拼命挣扎,就能逃出去吗…… “冷姑娘!”那位师兄又喊了一声,神色焦急非常。 这位师兄叫什么名字,冷慕诗其实都不知道,她是故意不去记不去问,因为他们也是配角,注定今日死在这大妖之口。 但是就在她求生欲开始动摇的当口,冷慕诗腰间一烫,那种置身业火般的痛苦立刻让她连滚带爬地下床,钻进了保护结界。 去他娘的吧,毁容也比痛死好! 保护结界之外,三个仙君持剑战得满室银光,那些画皮妖被砍穿了也不会死,身首分离,也能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桀桀怪笑着再度冲杀上来,只是战斗力会削弱。 这样看尚且能够敌过,但是冷慕诗知道没有用,这些画皮妖都只是些小傀儡而已——他们早已进入了大妖之口,这屋子已经开始扭曲变形,只等这些画皮妖傀儡全部被杀死,他们要一同被大妖咽进去,落入大妖腹腔。 一只被砍杀在地的画皮妖,拖着成了一巴掌厚度的、扁扁的半个身体,血淋淋地朝着冷慕诗和冷天音所在的结界处爬过来了,冷天音生平第一次看到这场面,吓得四肢僵硬,蜷缩在结界角落。 冷慕诗看得也是头皮发麻,但她腰间的储物袋一阵阵发热,提醒她该走剧情了,她得把冷天音推出去! 冷慕诗眼见着那画皮妖口歪眼斜龇牙咧嘴地爬上了结界保护罩,他扁得就剩下两层皮的样子,内脏和骨头都没有,只有血不断地顺着他被剑斩断的腰腹潺潺流下来,血淋淋的染红了结界保护罩。 而这时候门外又来了一批画皮妖,那三个仙君无暇顾及她们这边,又有其他的画皮妖过来了,这场面简直像是亲眼看着恶鬼自地狱爬出来到你面前。 冷天音已经吓到发颤,只是教养让她死死捂着嘴不尖叫。 冷慕诗却连害怕都顾不得,眼见着因为画皮妖的血落在保护结界之上,结界似乎被腐蚀一样越来越小,而她必须马上把冷天音给推出去—— 冷慕诗咬牙回头抓住了冷天音的肩膀,却察觉到她浑身冰凉,显然已经吓得要死了。 冷天音本来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睛不敢看,可是冷慕诗一碰她,她顿时抱住了冷慕诗。 这是姐妹俩生平第一次拥抱,可把冷慕诗给膈应坏了。 “这时候你演个屁的姐妹情深!”冷慕诗一把把冷天音给推开了,但却并没有将她推出保护结界,而是向后一仰,自己出了已经不足以容纳两个人的保护结界。 “啊!”她碰到了这些画皮妖的血,双手顿时被腐蚀得血肉模糊。 一直趴在结界上的画皮妖发现她出来了,拖着半截身子,直接跳到了她的身上,冷慕诗被这大力直接按倒,脸贴在了地上堆积的画皮妖血里面。 滋啦啦—— “嗯……”这一次她甚至来不及大叫,直接徒手抓住了她身上的画皮妖,血肉模糊的双手死死抠进它的身体,扯着它的脑袋,双腿抬起绞住了他的半截腰身,把它活活给扯得身首分离。 这姿势是她常在画本子里面看到恩爱情侣情到浓时的姿势,可怜她生平第一次用双腿绞住的不是心爱男子的精壮腰身,是个丑的天怒人怨的邪祟! 她捂着自己同样血肉模糊的脸坐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冷天音的尖叫声简直就像魔音贯耳,冷慕诗凶狠地瞪向她,她半边脸被血水腐蚀,和这一地的画皮妖丑陋得不相上下。 随着三位仙君终于将画皮妖傀儡尽数斩杀,房间彻底扭曲,冷天音栖身的结界也已经被腐蚀殆尽,众人一起朝着无尽的黑暗中坠落的时候,冷慕诗发誓,活着出去之后她一定要跟冷天音这个灾难源头恩断义绝! 他们一同朝着画皮妖的腹腔中跌落,底下是一片浓稠的血水,跌进去便会被腐蚀得尸骨无存。 三位仙君以灵力灌注佩剑,御剑在潮湿且腥味浓重的黑暗中再度结下了灵力结界,兜住了朝着下面坠落的冷天音和冷慕诗。 结界上流动的符文幽光,照亮了他们的周围,到处都是猩红的肉壁,而就在他们下方不远处,俨然是一片滚动不止的血池。 冷慕诗从结界中爬起来,疼得要死,朝着底下血池……哦不,其实是大妖的胃袋看了一眼,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她粘上了一点画皮妖傀儡的血,就已经皮肉焦糊,要是掉进去,肯定连骨头渣子也找不见。 想到下面的剧情,萧勉的两个师兄会因为她牺牲在这里,她抬头去看向灵力结界之外的仙君,却一抬头,看到了萧勉的脸。 萧勉的神情难以形容,他实在是被冷慕诗这样子给吓到了,他想,她肯定很疼,肯定很崩溃……女孩子多么在意容貌,萧勉纵使无法切身领会,却也知门派中芳草殿内的驻颜丹药多么受欢迎。 可是下一刻,他又看到她在朝着他做鬼脸。 萧勉脚底佩剑一晃,手上灵力一松,连忙低头静心凝神重新灌注灵力到佩剑,扭头不忍再看冷慕诗。 冷慕诗就是吓唬他,但她疼得哪能做鬼脸,她只是呲了下牙,看萧勉那样子,她这样确实很吓人…… 哎,毁灭吧这个世界。 她又看向其他的方向,看向两个全神贯注地在承托结界,浑然不知自己会身死在这里的仙君,冷慕诗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这时候冷天音从惊吓中回神,一边打嗝,一边朝着冷慕诗的方向爬过来。 看到她的正脸之后,冷天音张了张嘴,眼泪汹涌且无声地流过她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旧秀美过人的脸颊,她抬起双手想要碰一碰冷慕诗的脸,却不知道落在哪里,整个人抖得厉害。 说真的,她现在这样子,和见到她们爹的尸体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晦气! “你做什么?”冷慕诗抬手“啪”地把她的手从自己脸边上打下去,“我还没死呢,你就急着哭丧了!。” 冷天音捂住了自己的嘴,哆哆嗦嗦地看向冷慕诗,但是看不清楚,她看不清楚,眼泪不断模糊她的双眼。 “那里能落脚,我们到那边去,”一个师兄指着翻涌的血池旁边一处猩红的空地,三人便合力托着结界朝着那边落去。 在这里面灵力消耗得很快,并且无以为继,这种情况只能是碰见了大妖,且已经落入了大妖的掌控,否则不可能灵力无法回流。 三人心中都十分的慌乱,但谁也没有表现出,待到几人落在那片缓慢蠕动着的肉壁之上,三人连忙对外结阵,将冷慕诗和冷天音护在身后。 冷天音一直看着冷慕诗哭,但是冷慕诗一眼都懒得看她,她观察着血池,根据剧情知道那里面很快就会跑出画皮妖傀儡,而其中一位师兄,就是生生被拖进去的。 自从进入这画皮妖的口中,冷慕诗腰间储物袋里面的法则石头就一直在热。 按照剧情,她应该作死对冷天音动手,不慎弄坏了本来就因灵力缺失无以为继的结界,拖所有人的后腿,让两位仙君在这里死去。 太初门的弟子,入门之时,都会由尊长牵出一缕神魂,附着在门派特制的发带之上,名为——缚生带。 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死去,束发的缚生带就会断掉,这样门派就知道他们遇险,在人间距离罹难弟子最近的弟子,就会即刻赶过来。 剧情中这附近正好有位长老在,只有两位师兄死了,长老赶过来杀了画皮大妖,她和冷天音还有萧勉才能活下去。 血池里面已经先后有画皮妖钻出来,保护结界之外的剑光再度频繁亮起,三位仙君又和画皮妖傀儡打起来了。 可是这一次画皮妖傀儡却因为有血池提供妖力的原因,斩断手臂甚至是头颅,也不足以让他们死亡,他们很快就会重新长好身体,甚至掉在血池中的肢体头颅,也会很快生出新的画皮妖傀儡。 越杀越多,画皮妖傀儡也越逼越近,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腰间石头几乎要烫化了她的皮肉,冷慕诗看了好几次哭成个傻逼的冷天音,慢慢地抬起了手。 这保护结界在外不易攻破,在内却很容易弄碎,尤其是设下结界之人灵力不济的时候。 但是她看着那两位为了保护她和冷天音而厮杀的仙君,手指抖得厉害,迟迟无法下手。 一路上他们都对她和冷天音这两个凡人照顾良多,纵使冷慕诗知道他们必死,因此故意不去问他们的名字,甚至如非必要,不去同他们交谈。 可她却清楚地记得,这两个人都是十分好的人,一个生得面嫩,看上去比她还小些,活泼却很可靠,一个沉稳清瘦,空暇的时间都用来修炼了勤奋的很。 这样活生生的两个人,他们都那么努力地活着,怎么会是配角? 凭什么呢?! 就像她一样,凭什么! 毁灭吧这个糟心的世界! 冷慕诗双手按在结界之上,对着结界外大喊:“砍他们和血池的连接处——再把他们用剑挑出血池。” 她话音一落,顿时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跌入了血池,周身烧灼得要被已经融化了一般,她痛苦地倒在结界之中,蜷缩着身体,咬牙忍着这来自法则的惩罚。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何必呢。 法则问她,冷慕诗根本没有力气回答,她就算能说话,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她也想问法则,何必呢? 何必让她踩着别人的命活下去。 惩罚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久,冷慕诗硬是咬住了牙没有昏过去,冷天音不知道她怎么了,急得连忙上前去扶她,但是冷慕诗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她根本扶不起来。 等到冷慕诗终于缓过一口气,看到外面的战局稍稍有些扭转,那些被挑出了血池,斩断了和血池之间连接的画皮妖傀儡,果然只能在地上蠕动尖叫,却起不来了。 冷慕诗这才张口,有气无力地,满脸操蛋的对冷天音说:“离我远点,你膝盖跪我肚子上了……” 冷天音连忙后退,由于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又吓得快疯了,后退的劲儿用得有点大,直接把这摇摇欲坠,只剩云雾般的一层的保护结界给撞碎了。 “哎……”冷慕诗眼见着她撞到结界,抬了抬手,又认命的垂下,行吧,反正剧情无论如何也要硬扭回正轨,结界她不捅,就只能冷天音撞了。 画皮妖尖利的嘶叫声霎时间响彻在耳边,冷慕诗被震得险些七窍流血,她在心里骂娘,果然无论她咬牙扛住几次法则惩罚,剧情还是会朝着那个操蛋的方向走。 暴露在外的两个人,顿时吸引了蠕动在地上的画皮妖,他们被斩断了和血池的联系,像三位仙君的灵力无以为继一样,他们的妖力也无法得到血池的补充。 而冷慕诗和冷天音现在就是新鲜的血肉,新鲜的血肉能够帮助他们恢复战斗力。 于是所有被甩在这片空地上的画皮妖傀儡,都尖叫着朝她们两个人爬过来。 冷慕诗拉着冷天音在这一小片空地上跌跌撞撞地来回跑,地上都是血,太滑了,血还有腐蚀性,她们要是一个不小心滑倒,摔在地上就要被腐蚀掉一层皮肉。 三个仙君有心要助她们,奈何这会血池中的画皮妖傀儡越来越多。 “哎!萧勉,给个武器啊!” 冷慕诗只知道萧勉的名字,便只好喊他。 她总不能还徒手去撕,血带腐蚀啊,好在她们跑这几圈,让追在后面的画皮妖傀儡笨拙地叠在一起不少,一时间没能伤到两个人。 萧勉朝着冷慕诗看了一眼,一剑将面前的画皮妖砍去,然后挑着他离开血池,从储物袋掏出了一把仙门弟子的入门佩剑,插在这画皮妖的身上,然后连这画皮妖和剑一同扔向冷慕诗和冷天音。 “我说哥哥们,还有吗!”冷慕诗拿着一把佩剑,边砍边朝着另外两个仙君喊。 其中一个师兄如法炮制,又扔下一把太初门弟子剑,冷慕诗和冷天音人手一把,开始边跑,边相互搀扶,边劈剁画皮妖傀儡。 是的,是劈剁,她们都是娇养大的小姐,哪里会用什么佩剑,这种情况不吓得手软脚软,和这画皮妖傀儡一样在地上爬就已经是厉害了,可不就是乱砍胡劈加上剁。 冷慕诗估计有冷天音这个女主运气使然,竟然还真的让她们抵抗住了。 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他们会胜利,会活下去,因为在他们自以为占了上风的时候,血池中不再出现画皮妖傀儡,而是咕嘟嘟地沸腾起来,然后冒出了一个足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的人脑袋。 接着是上半身,最后是大得能够横扫整个空间的双手。 这巨大的画皮上面竟然长了一张堪称美艳的脸,没有同之前的画皮妖傀儡一样口歪眼斜,她从血池里面探出上半身,看向了众人,然后咦嘻嘻嘻地娇笑起来。 她开口,声音虽然大得慑人,却竟然腔调温柔:“你们几个小东西,这么有生命力,我喜欢。” “这样吧,我们来做个游戏……”画皮妖面上的血水彻底消失,她也稍稍变小了一些,变成个如同佛殿内硕大金身佛像般高大的美人。 冷慕诗心道这也行?反正就是这个二选一的游戏必须做的意思呗? 冷慕诗正心里嘀咕,就听这个巨型画皮女妖说:“自古痴男怨女相好时蜜语甜言,却不知大难临头之时……” 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震得冷慕诗脑子嗡嗡作响。 “情爱就会变成淬毒的长剑,刺得人骨肉腐烂,体无完肤!” 整个空间都回荡着她尖锐的、能刺穿人耳膜的声音,所有人都捂住了耳朵。 等到她的尖叫声结束,又恢复了正常的、十分温柔的语调,她的手指在几人中间逡巡了一圈,指着萧勉:“你来选,这两个女子,你想要谁活着?你选了,我即刻就放她和你安然无恙地出去。” 冷慕诗想要骂人。 她想跳起来指着这画皮妖的鼻子骂人! 她倒是会找,上来找的就是萧勉,可是萧勉会选谁活着,这还用问? 他们是一对!(可真是又丑陋又恶毒...) 这是个致命的问题,萧勉表情开裂了一瞬,抿住了嘴唇没有说话。 意识到画皮大妖是认真的要他选择,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手持长剑微微向前欠身,那架势一看就是“你再逼老子老子跟你你死我活”。 可是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就在刚才那一刻,他几乎立刻想要侧头去看身侧的冷慕诗。 萧勉被自己心思所震惊,捏着佩剑的手紧得指节青白微微带颤。 而不由得他不选,那画皮大妖眼看着要弯下腰来,她这身量,一巴掌把他们几个都拍死也不在话下。 更不用说他们现在已经身在妖口,怕是面前这画皮大妖也只是她自己的一个小傀儡小分\\身而已,现如今他们每一刻都是性命垂危,能拖一时都是侥幸。 冷慕诗侧头看向萧勉,萧勉侧脸紧绷,精致过头的眉眼,此刻死死蹙在一起,长剑对着画皮大妖,气势和攻击性十足,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自古以来话本子里面的主角都是有寒梅般的傲骨,萧勉这样子很正常,他即便不屈,想必也死不了。 天塌下来也会给主角们留个坑蹲着,剩下的有地接着。 但是像冷慕诗和另外两个不知名师兄这样的配角,就只能被碾成肉泥了。 “你为何不说话?”那画皮大妖有些不耐烦,“你不选吗?” 好吧,主角宁死不屈,我屈! 冷慕诗眼见着萧勉蓄势待发,一咬牙开口说:“为什么要他选,这不公平!” 萧勉侧头看向她,冷慕诗朝着那画皮大妖招手,让她注意自己:“漂亮姐姐,你看看我,我现在这副模样,和我这花容月貌的妹妹放一起,无论是谁来选,也不会选我,这不公平。” 画皮大妖注意力果真被冷慕诗给吸引,还当真认真地犹豫了片刻,而后“咦”了一声道:“可是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是来自他身体之中的味道。除了男女交/合,如何能够沾染上这样浓重的另一个人的味道?这只能说明你早已经和他有一腿,照这样说,对你妹妹也不公平,你们扯平了啊。” 这大妖的话音一落,几个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两个师兄震惊地看向冷慕诗和萧勉,冷天音捂着嘴抽气得最夸张,听着“嗝”的一声,要噎死了一样。 萧勉霎时间耳根红得比血池的血还要厉害,冷慕诗慢慢地转头看向他,颤了颤嘴唇说:“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了,不要放在里面吗!你看吧!” “我没有!我我,我怎么可能……”萧勉面红耳赤地反驳,连忙求助般看向两个师兄,辩解道,“师兄们能看出来的吧,我的元阳……” 他把后面的话咬了回去,在所有人震惊的视线中气急败坏地以长剑直指大妖:“休要妖言惑众!两位师兄,我们结诛邪阵,莫要与这妖邪废话,杀出去!” 他纵使气的不轻,也知冷慕诗是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因此无法怪她。 但昨夜的情况他羞于出口,那处崖边他刚刚方便过,冷慕诗非要从那里跳,又把他也拽下去,不慎滚了一身……他分明已经以清洁术清洁了许多次,怎么还会被这大妖察觉,难道这是个画皮狗妖? 两个师兄听了倒也不迟疑,抬起长剑就要当真按照萧勉说的话,硬莽出去。 可是冷慕诗知道这画皮大妖剧情里是有月重修为的,萧勉和他两个师兄都是星重修为,一重一天地,根本全无胜算,只是送死。 剧情都乱到这一步了,与其让他们送死,不如再挣扎一下,冷慕诗便又说: “漂亮姐姐,你其实高估男人了,我跟他确实有那么春宵一刻,但今日我容貌尽毁,他也不会选我。且昨个白天,我还瞧见他同我妹妹眉来眼去浓情蜜意,想来他是想享齐人之福。” 正欲飞身而起提剑而上的萧勉脚下一滑,愕然看向冷慕诗,冷慕诗对着他快速眨了下眼睛。 萧勉这辈子都没有这两天过得精彩绝伦,一口气险些把自己憋死,冷慕诗看着那画皮大妖神色迟疑,但没有发火直接把他们吞噬的意思,继续咬牙硬编。 “我就算容貌不毁,他也不会选我,我表白过几次,他也只是要我身子却不承诺娶我,与我欢好想必只是一时色迷心窍,他还是喜欢我妹妹那样的……” 萧勉这一会儿的工夫在她口中从一个提裤子不不认人的人渣,变成了色迷心窍想要坐享齐人之福的王八蛋……他的心绪用一句跌宕起伏不足以形容,要不是冷慕诗一直对他挤眼睛,他简直要连她一起砍了。 这时候冷慕诗又说:“漂亮姐姐现在要他选,我就是啃过的鸡肋骨,自然是没有吸引力,所以我说不公平啊。” 那画皮大妖眨了眨眼,“哼”的一声,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爆发的时候,她幽幽地说:“这样的男人确实没有选的资格,待我现在就杀了他给你报仇!” 说着那画皮妖硕大的手臂便挥过来,竟是要将萧勉活活砸死。 她连忙尖叫着“不要!”护在了萧勉的面前。 萧勉:“……” 冷天音已经彻底傻了。 两个师兄提着剑,不知道自己该进还是退好。 那画皮妖手臂停在冷慕诗的小脑袋上面:“怎么,他这样了你竟然还护着他?!” 冷慕诗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编下去了,眼看着这局就要拖不住,要垮了,她思绪疯狂转动,瞬息间过了数不清的……她看过的话本子桥段。 随便寻了个印象最深刻的,她开口:“我有些话,想要和漂亮姐姐单独说,要单独说才行!” 画皮妖很意外的,除了有时候声音陡然尖锐,竟是个和她说话语调一样,很温和很耐心的大妖,堪称荒谬的答应了冷慕诗的要求。 所有人惊惧地看着画皮妖拎起了冷慕诗的后颈,拖着她到了自己肩膀上,许她对着自己耳语。 底下人不知道冷慕诗搞什么鬼,可是他们也明白能拖一时是一时的道理,就算再是悍不畏死,这画皮妖眼见着也不是他们能够敌得过的。 且虽然不知道冷慕诗什么办法和目的,但她刚才竟然知道斩断那些血池中妖物和血池的联系,还告诉他们要把妖物挑出血池,可见她至少比他们了解这东西。 于是师兄弟三人短暂对视,以传音交流了一番,暂且按捺不动,若那大妖伤冷慕诗,他们便即刻冲杀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还真是高估了,冷慕诗了解个屁,她不过知道一点剧情发展,但现在剧情崩的亲娘不认,她纵使素日和狐朋狗友们到处胡混,有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却也是被赶鸭子上架。 她不想踩着别人的命活下去,所以迟疑了,没有走那一步害死两个仙君的剧情。而这导致现在一个搞不好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主角真的有不死定律吗?她其实不敢赌。 她只能竭尽所能,能骗这大妖送出去一个是一个。 她想起了一个话本子里面的剧情,那本话本的女主角是一位会巫蛊术的女子。 于是她用一种阴毒至极的声音,对大妖耳语:“你将我那负心的郎君和我妹妹放了吧,反正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剧情当中没有介绍画皮大妖的背景,可冷慕诗根据她要他们做的选择游戏,和她杜撰了萧勉是个人渣之后,这大妖的反应,判断她定然是憎恨负心汉的。 说不定是个受过情伤的女子,既然这世界也是个话本子,那话本子大多相通,大部分都是会这么写的。 冷慕诗说:“我早已经给那负心汉下了蛊毒,只要他敢与我妹妹苟且,两个人必定缓慢地腐烂发臭而死,让他们就这么死实在太便宜了。” 画皮大妖顿时恍然大悟,她不了解巫蛊术,但也曾为了留住心爱的情郎托人打听过,确确实实巫蛊大多都是极其难看的死法。 “你将他和我妹妹放了,他们才会死得更惨。”冷慕诗自己佩服死了自己,她在画皮妖大如盆的眼珠子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可真是又丑陋又恶毒……一点也不像是演出来的。 不过冷慕诗心里也没底,毕竟这大妖也不是个傻的,于是她戒备地看着她的神情,说实话脸太大了,看不出什么神情,只觉得恐怖。 出人意料的是,这画皮大妖脑子大概都被血水腐蚀了,确实不太聪明的样子,竟信了冷慕诗的说辞,片刻后她把冷慕诗放回那片空地上,指着萧勉和冷天音,对他们说:“这两个我可以放出去,但是剩下的就……” 她手指指向萧勉两个师兄。 “哎!”冷慕诗连忙又出声阻拦。 画皮大妖又歪头看她:“你不会告诉我这两个你也喜欢,也下了蛊吧?” 冷慕诗连忙摇头,思绪再度疯狂转动。 “这两个人……”她憋了半晌,而后灵光一闪,“啪”的拍手胡乱点鸳鸯谱,瞎说道,“他们是一对!” 小字,念慈(冷慕诗:……啊?!...) 冷慕诗话本子看得很杂,有时候买十送一,店家搭的那个就内容参差不齐,从母牛发/情期十禁忌,到接产的重要步骤,其中男男之恋也是有的。 她博览群书荤素不忌,可这话音一落,在场所有活物再度倒抽凉气。 尤其是两个仙君本人,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开了个头之后,冷慕诗思维顺畅堪称一泻千里:“对!” 冷慕诗说:“他们是师兄弟,也是挚爱恋人,漂亮姐姐你想想,太初门那样的大宗门,怎么能容忍这样悖逆世俗的存在?” “他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只敢偷偷地对对方好,每次历练的时候争取一起出来,连境界都差不多,谁也不肯先进一步,就是为了能够和对方寿命一样长……” 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包括大妖,都被这惊世骇俗的爱情给震惊到无言。 连太初门统一的弟子服,都被冷慕诗硬说成了情人服制,当事人两个师兄都开始对视,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 冷慕诗说得感天动地口干舌燥,大妖十分感动,然后问道:“他们这么隐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冷慕诗噎了下,但立刻反应过来:“其实我有天夜里,撞见了他们……” 她对大妖使眼色:“你懂的。” 两个师兄:我们不懂! “那……好吧,”大妖颇为可惜道,“既然你们这么相爱,本身又那么难了,就也放了你们吧。” “但你不能走,”大妖说,“你要留在这里。” 冷慕诗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竟然有种松口气的感觉,她其实从来不是什么喜欢牺牲奉献的人,可是她不想踩着别人活着,也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去赌,她赔不起。 这样的剧情之后还不知道要遇见多少,她怕。 怕她自己当真行差踏错,害了别人的命。那她一定会毕生不得安宁。 那般战战兢兢地活着,做一个旁人的笑柄和厌恶对象……倒不如用她自己赌一把。 她松一口气,露出点笑意,答应得很干脆:“好。” 她同意了,众人却不同意,方才在她胡言乱语拖延时间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全然在愣着,而是在用各种无声的方式交流,传音彼此商量对策。 此刻一哄而上,三位仙君结下诛邪阵,趁着画皮大妖错神的片刻,迎面对着画皮大妖罩下去。 而她一直吓傻的,自小恪守规矩从不出格一丁点的女德典范妹妹冷天音,竟然提起长剑,“啊”地喊了一声给自己助阵,然后去捅向猩红的肉壁。 倒是真的给他们找到了命门,这是个画皮妖,没有骨头,只要捅穿肉壁,就能出去。 可是冷慕诗没说,不是她怕法则惩罚,是说了也没用,这画皮大妖,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对付的。 果不其然,就在冷天音手中长剑刺穿肉壁之时,那三个仙君也同时被狠狠拍在地上,其中一个师兄直接呕血昏死过去。 这才是大妖真正的威力。 冷慕诗怕极了这大妖要恼羞成怒出尔反尔,连忙起身紧张地站在跌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三个人前面,那边冷天音当真砍出了一缕天光,可他们想要逃生,却是希望渺茫。 “放他们出去吧!”冷慕诗对画皮大妖说,“你答应过的!” “你就不想出去?”那画皮大妖问,“你不想活了?” 放屁呢,鬼才不想活了,这不是被逼无奈么。 起码这几人出去,若是她还能拖个一时片刻,说不定能等救兵来救她,她好歹也是个主要女配。 要是后面没有她蹦跶掺和,男女主之间那么多的误会那么多的虐恋要怎么继续? 她赌法则不至于要她真的死。 这当然不能同大妖说,于是冷慕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画皮大妖说:“你答应放了他们的。” “姐姐!”冷天音砍开了足以供人通过的缝隙,第一个喊的却是冷慕诗。 那画皮大妖这时候意识到自己好像受骗上当,一挥手,直接把地上挣扎着起不来的三个人,连带那缝隙旁边的冷天音,一同给拍出去了。 瞬息的功夫,肉壁闭合,整个空间里安静下来,没有了灌注灵力的佩剑照明,也昏暗下来。 冷慕诗高度紧绷的思绪和身体松懈下来,慢慢地跪在地上,手臂撑着身体,急促地喘息。 牺牲太大了,冷慕诗轻嗤了一声,失笑摇头。 冷慕诗最看不惯自己娘亲心地纯善到软弱可欺的地步,她某些时刻,甚至憎恨娘亲的柔弱,若不是如此,父亲怎么敢那般对她,她也不会那般年岁便早早香消玉殒,落得个凄惨下场。 她发誓绝不同娘亲一样傻,就算惹人厌烦,也一定要不由任何人欺辱。 可是冷慕诗跪撑在地上,到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娘亲对她的影响是无法剥离的。 她柔声细语的那些教诲,早在岁月中悄无声息地浸透了她的脊梁,修剪了她的生长方向,哪怕她叶片如何不甘地逆风生长,也终究无法扭转这些深刻在骨子里的痴傻。 冷慕诗抬手轻碰了下自己的侧脸,龇牙咧嘴的又放下手,而后又咬牙切齿地想,最好他们几个出去之后快些搬救兵,她今天要是真的死在这里,她变成厉鬼,变成画皮妖傀儡,也要找他们几个报仇! 画皮大妖这时候从血池里面走了出来,手上提了个沁了血色以画皮傀儡做的红灯笼,慢慢朝着冷慕诗走过来。 “后悔了吗?我知道你在骗我,”画皮大妖走到了冷慕诗的面前,把灯笼放在她脚边,弯腰,笑眯眯地看她,“那两个男子根本不是一对,他们身体里都没有彼此的味道。” 冷慕诗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头看向画皮大妖,拉家常一样说:“你是大妖,能以幻术控制一切,换个干净的环境吧,这里好恶心。” 主要是血水带腐蚀性,没地方躺着,她现在就想躺着,一丁点的力气也提不起了。 画皮大妖微微歪头,十分稀奇地看着冷慕诗:“你不怕我?还是不怕死?” 冷慕诗现在主要是想尽办法拖延时间,她笑着对画皮大妖说:“你生得娇美异常,我自然不怕。” 冷慕诗说的是实话,这画皮大妖确实娇美,且这样变成正常人大小,眉眼之间不知道哪里,竟有些肖似她娘亲,柔软娇媚。 就是不知她这张人皮,是不是她自己的。 没有女人不喜欢旁人夸赞自己,尤其冷慕诗说得真心实意。 画皮大妖娇笑了一声,鲜红的指甲碰了碰自己的脸:“你可真是生了三寸不烂舌,同我那心爱的郎君一般会讨人开心……” 她说到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声音又陡然尖锐起来:“可我现在厌恶这样的人,你必须死!” 冷慕诗:这姐姐未免太过阴晴不定。 冷慕诗连跑都懒得跑了,画皮大妖若当真要杀她,又岂是她能逃得了的。 画皮大妖一挥手,冷慕诗闭上眼睛,心中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轻声道,“给我留个全尸……” 免得黄泉之下见了母亲,她看着自己残缺身体,又要替她悲伤落泪。 只是片刻后她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中濒死的痛苦,反倒是周遭景物飞速变换,果真大妖极擅操纵幻术,她们很快身处在一片山坡上。 艳阳高照,柔软的草地在身下,冷慕诗甚至还能闻到秋季独有的山间蒿草籽的味道,能感觉到微凉的风吹在脸上,令她身上脸上烧灼的伤痛都减轻了一些。 管它是真是假,她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慢慢躺在了地上。 那画皮妖就站在她的身侧,穿着一身杏黄色的长裙,被山风一带,馨香阵阵,她用手挡着头顶阳光嘴角带笑,美好无害极了。 冷慕诗不禁想,若是现在有人看到她们,猜测起来,定会说她才是妖邪。 “你还真是惬意,不怕我杀你,”画皮大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好多年没有碰到你这般有趣的人了。” 她语调感叹:“我知道你骗我,可我还是把他们放了,我也可以不杀你,但你能不能陪我聊一聊?” 冷慕诗本来死鱼瘫在地上,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但是听闻她说不杀她只是聊聊的话,顿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抓住面前人。 “聊!你想聊什么?古今中外上到仙宫琼宇,下到蚂蚁小虫,你对什么感兴趣?”冷慕诗面容尽毁,但此刻双眸清亮极了。 “噗!”画皮大妖也坐下,就坐在冷慕诗的身边,“你怎么这么有趣,和他一模一样。” “和……谁?”冷慕诗问。 “我那负心的郎君。”画皮大妖说,“你叫什么名字?” 冷慕诗笑了笑,说:“我叫念慈,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小字。” “你母亲定然是希望你心怀慈念,而你没有辜负她的期望,为了旁人牺牲自己。”画皮大妖说,“我叫粉莲。” 冷慕诗不喜欢旁人夸她心善,想到母亲心中不免难受了一下,她心中反驳,我不是心怀慈念,只是逼不得已,想要他们出去搬救兵救我而已。 但很快她又叹息一声,看向画皮妖,“粉莲?” 画皮妖她竟然有些羞涩地笑了下:“听起来不像是好姑娘的名字是不是?我曾是个花魁。” 她看向冷慕诗,满眼都是柔和,抓着冷慕诗的艳红指尖却在疯长:“你会看不起风尘女子吗?” 冷慕诗:…… 她一把按住粉莲暴涨指甲的手,把头摇成拨浪鼓,“怎么会!风尘女子多无奈,且个个才情双绝,卖艺而已,我怎么会看不起!” 冷慕诗也确实没有看不起,她与朋友到处胡混,女扮男装没少往花楼跑,在她看来,风尘女子,不过一群被逼无奈又因为卖身契无法逃脱宿命的女子罢了。 她从前承家族富贵,遇见这样处境的人都是能帮则帮,也不许同行的友人折辱花楼女子,只是她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天下孤苦的女子罢了。 粉莲顶着冷慕诗看了许久,是真的在冷慕诗的眼中没有找到一丁点的鄙夷,暴长的指甲慢慢缩回去,这才开始对着冷慕诗吐露心中事,甚至是她怎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和其他的话本子里面写的大同小异,妖邪都有自己的苦衷甚至是凄绝遭遇。 这个画皮大妖粉莲也不意外,她本是盛名一时的花魁,许多达官贵人为见她一掷千金,若是她不曾被男人骗,大可以趁着年轻积攒钱财,老了之后傍身,有个富贵暮年。 可她偏偏和这世间所有痴傻女子一样,爱上了一个风趣又会些皮毛仙术的“仙君”。 “你说他曾应承娶你为妾,可后来反悔,还给你灌下了溶骨消肌散,才会变成这样?” 冷慕诗本是抱着应付她的心态去听,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跟着一起愤怒:“他当真禽兽不如!” 冷慕诗骂得有点激动,她父亲就是个混蛋,骗她娘亲骗得太苦,成婚之前许下了一生一世,却也终究一房接着一房的朝家中抬妾,她真是恨透了这样的男人。 粉莲见她这么为自己激动,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她这会倒是真的完全不像个邪祟,反倒是像个可怜无助又无能为力的女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说:“真的好疼啊,你知道那种内脏全都一点点被腐蚀成血水的滋味吗,我真的好不甘心,我好恨!” 冷慕诗不知道内脏被腐蚀成血水的滋味,她倒是知道脸皮被腐蚀的滋味,但是现在比一比,还是粉莲更惨一些,于是冷慕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粉莲就靠在了她肩上,贴着她耳边又幽幽地说:“不过你也不用太生气,我寻了他好久,终于寻到了他,并且也报了仇!” 冷慕诗没有说话,她又想起了粉莲那些画皮妖傀儡,那定然是她杀的人……哎,可怜归可怜,人妖殊途啊。 “但是他在我去之前,就已经遭报应了,”粉莲说,“他仇家去了好几百人,把他阖府上下都杀了个干净,我去的时候,那些凶手正在逼他说出什么秘宝。” “他不肯说,眼看着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我不能让他死,因为他必须死在我手上。” 粉莲说:“我吞噬了那些凶手,也杀了他。” 她的眼泪慢慢变成了血泪,“可我也变成了这副样子,我再也活不成了,我……” “你除了那些凶手和那个男人,没有杀过其他人吗?”冷慕诗突然问。 粉莲眼泪卡在眼睛上,愣了一下,说道:“我吞噬了那些人,然后浑噩了一段时间,等我醒来就碰见了你们。我看到了三位仙君,哼,仙君道貌岸然,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就幻化了让你们自投罗网的客栈,你们果然上当了哈哈哈。” 冷慕诗看着她又哭又笑,突然说:“你其实不觉得,你现在这样更好吗?” “什么?”粉莲疑惑地看她。 冷慕诗说:“你吞噬的人都是凶手,杀的是仇人,连修真界都不管这种作恶之后被寻仇的,只要你不再害人,就没有人有理由打杀你,你又这么厉害……你为什么想不开啊?” “我……”粉莲动了动嘴唇,没听懂冷慕诗说的话。 冷慕诗抓着她的手臂狠拍了一把,掰开了揉碎了给她分析:“你看啊,你现在是大妖了,你也杀了仇人,何必陷在过去,何不朝着美好的将来看看?” “人渣王八蛋遭了报应,可天下不止他一个男人,自然也不全是混蛋,你再找个好的不美吗?!” 粉莲瞬间仿若醍醐灌顶,冷慕诗又说:“再者说了,你想啊,你这么厉害,你找一个不成,你可以再找,反正妖邪寿数漫长,现在又没有一个花楼老鸨能束缚你,你小心着点,不作恶,身上没有恶业纠缠不去,天地间还不是任你遨游?说不定那一日心中顿悟,飞升而去了呢?这世上又不是没有妖邪飞升的例子……” 冷慕诗见她神色动容,为了自己的小命,更加卖力的劝她。 “花魁你都做了,怎么换个男人的事情想不通么。” 粉莲瞪着大眼睛,嘴张得老大,但是眸中的哀怨渐渐被同冷慕诗一般的清亮所代替。 “况且你找的那个听你说就知道是假仙君,真的仙君个个貌美且品行端良,体力强悍,一夜七次不在话下。修道者先修心,就算偶有道心不正的,都走不了多远自己就走火入魔了……” “啊!”粉莲一把抱住了冷慕诗,“啊!” 粉莲“啊啊啊”个不停,冷慕诗还以为自己抱的不是个大妖,而是个大鹅。 好一会,粉莲终于不叫了,激动得眼泪都流下来,拍着冷慕诗的手道:“你说得对!说得对!你给我找一个!” 冷慕诗:……啊?! 可有道侣?(提前觉醒五行五灵根。...) “不是,我上哪给你找去?我自己都,”冷慕诗连忙拒绝,“我自己都看上的是个……负心汉。” 粉莲蛮不讲理:“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找一个,我的傀儡听到了那三位仙君的谈话,你们要去太初宗,你要拜进宗门,你得在太初宗里面给我找一个好的!” “可我没有灵根我拜不进去的,我顶多是个外门弟子,你大可以找个凡人,又没有危险,王侯将相任你耍,多好啊。”冷慕诗试图劝说。 但是粉莲坚决不同意:“凡人怎么能配得上大妖,况且你说的,宗门仙君都一夜七次勇猛非常!” “你骗我,我现在就杀了你!”粉莲掐住了冷慕诗的脖子。 冷慕诗:…… 她被掐得翻白眼,眼见着舌头都要伸出来了,她狂拍粉莲的手臂。 粉莲放开她之后看她咳得厉害,等冷慕诗咳完了,她才说:“你要是答应,我就把你的脸恢复。” “我是画皮妖,我能把你化成任何样子,只要你乖乖听话。” 冷慕诗按着自己的脖子,疯狂深呼吸,心说她果然想岔了,妖就是妖,不管长得多无辜也坏得很! 她对于粉莲说的恢复容貌其实没有很心动,固然她也在乎容貌,但她还要顶着这张脸走重要剧情,且剧情后面是有恢复的机会的,她又不急着找男人,她无所谓。 可她不答应粉莲,粉莲很有可能真的杀了自己,冷慕诗看着自己也是指望不上救兵了,只好自己救自己。 不若先将她带进太初门,再寻机会暴露她,到时候在宗门之中,那么多长老,总有方法治她! 于是冷慕诗答应:“好吧,我答应你,可是你要自己隐匿好,暴露了我也会被你连累的!” “我自有方法!”粉莲说着,用指甲划开了自己的手心,沾了血凑近冷慕诗。 冷慕诗被这血腐蚀过,畏惧地后退,粉莲按着她说:“不疼!我给你恢复,救你的人已经到了,我们快些出去!” 冷慕诗抱着十分复杂的情绪,任由粉莲给她治疗,手上脸上的伤沾了粉莲的血果然很快恢复如初,甚至更加的娇嫩。 不过剩脸上最后一点的时候,粉莲娇笑着说:“得留一些,不能全给你治好,等你给我找到了勇猛仙君,我再给你都治好!” 冷慕诗哭笑不得,她无所谓,但是下一瞬,粉莲突然化为一道血光,“咻”地钻进了冷慕诗面皮上那一处没有恢复的伤中。 冷慕诗疼得“啊”一声,接着就昏了过去。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怕是撑不到剧情全部走完,像法则说的那样重获自由。因为剧情才刚开始,她就已经昏迷了好几次了。 等意识再度苏醒,她没有马上睁开眼睛,感觉到身下是一片柔软,身上还盖着什么轻软的东西,似乎在一个十分安全的环境。 她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发现脸上已经不疼了,只是凹凸不平,伤口似乎结痂,粉莲果真给她留了一块没有治,外面还有药沫。 她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画皮大妖粉莲钻进她脸上的伤口。 冷慕诗睁开眼,发现这里是一处陌生的屋子,看样式摆设,似乎是客栈。 她对客栈有了阴影,撑着手臂才起身,就听到有人开口。 “姐姐你醒了!” “我藏的好吧!” “你还好吗?” 三个声音,同时出现,搞得冷慕诗脑子“嗡”的一声。 她腰身一软,再度朝着身后倒下去,就被跑过来的人扶住了。 扶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好妹妹冷天音,而这三个声音其中一个也就来自她。 至于其余两个,冷慕诗分辨了一下,一个来自她贴身储物袋中的法则,另一个……无法确定来自哪里,但她观察冷天音的反应,很显然她是听不到这个聒噪的声音的。 “我藏在你的伤疤里,同行的长老都没有发现,我看他就不错,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女人……” 是粉莲。 冷慕诗伸手慢慢地摸了下自己左脸的伤疤。 要命了,这大妖还真的缠着她不放了,隐匿得这么好,连长老都没有发现? 她按着自己的脸发愣的时候,冷天音正给她倒水回来,抓着水杯坐在床边,眼泪也顺着脸上滑落,“咚”的一声,砸在杯子里。 姐姐定然因为脸上的伤伤心极了。 “姐姐……都是我没用……”冷天音双手捧着杯子,忍不住哭出了声。 “对不起,”她小声地喃喃,“对不起……” 冷慕诗听到了眼泪落在杯子里的声音,然后侧头看向了冷天音,疑惑才升起,就被法则解惑了。 你入道了。 法则说——提前觉醒五行五灵根。 冷慕诗猛地怔住,要驱赶冷天音的话到嘴边生生卡在了喉咙。 入道了?剧情里她不是没有道可以入吗?! 法则却不再给她解释,冷慕诗神情惊疑不定,仔细回想法则给她看的剧情,很确定自己到了太初门也就是个外门扫地的弟子,怎么就突然觉醒了五行五灵根? 而大妖粉莲又在聒噪:“入道了还不好吗,管它因为什么,你赶紧别装死,给我问同行那长老有没有女人……” 冷慕诗脑子嗡嗡作响,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些发蒙,而冷天音又在她的对面不停地哭哭啼啼,几次要抱上来,都被冷慕诗按住了肩膀。 “离我远些。”冷慕诗拒绝和冷天音亲近,也不喝她递过来的水。 “姐姐……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是我没用,我对不起你,让你为我冒死牵制大妖呜呜呜……” 冷天音狠狠抹了一把脸,把娇嫩的脸蛋都蹭得通红,她举手发誓:“到了太初门,我一定好好修炼,以后再遇见这样的情况,我一定不把姐姐一个人扔下……” “姐姐你喝水。”冷天音把水杯再度递到冷慕诗面前。 冷慕诗冷眼看她,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莫名有点想揍她。 她能按照法则说的演个痴情种子去勾搭萧勉,却真的演不来姐妹情深。 她命中不该有姐妹,否则她又如何会变成没娘的孩子。 她知道这不该怪冷天音,稚子无辜,她又知道什么。 可她的存在,就是让冷慕诗无时无刻不陷在过去失去娘亲那天。 大雪纷飞,父亲却抱着冷天音跟她在雪中玩骑马马,让当时玉雪可爱的冷天音骑在他的脖颈,而冷慕诗却跪在大雪里,小手小脸冻得发青,为的就是求她父亲那个负心的男人,去见她病重的母亲最后一面。 而冷天音的母亲,就笑吟吟地站在廊下看着她,像个不需要炫耀的胜利者。 冷慕诗只短暂地回想了一下,就仿佛还能闻到那天冰冷无声的大雪,和一呼一吸都彻骨的寒凉。 不过冷慕诗很快被脑子里面的声音吵得脑壳疼,没办法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她的法则和寄生在她体内的画皮大妖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 “够了!”冷慕诗低吼道。 冷天音哆嗦了一下,以为冷慕诗说的是她,可她手里却还执拗地捧着水杯没有退开,怔怔地看着冷慕诗,眼泪疯狂且无声地下落。 “别哭丧了,我没有死,”脑子里面清净了,冷慕诗沉着脸对冷天音说,“我不喝你大鼻涕泡的水,边儿去!” 冷慕诗把她扒拉到一边,冷天音朝着她端着的水杯里面看,没有发现异物,但是想到自己刚才鼻涕一把泪一把,兴许真的掉进去了,面色有些发红地退开了。 冷慕诗睡得太久了,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桌边,把桌子上的水壶直接抄起来,仰起脖子就开始咕嘟嘟地灌。 敲门声响起,但是这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实,于是门直接被敲开了——门外举着手站着的人微愣,然后就看到了衣衫散乱,赤足站在地上,正仰着脖子灌水的冷慕诗狂放不羁的形象。 衣衫肃整,连垂落肩头的发丝都一根不乱的萧勉,眼睫闪了闪,见到她这样微微张了张嘴,而后眼睛无声地一亮,侧身对身后站着的太初门六长老璩阳仙尊恭敬道:“仙尊,冷姑娘已经醒了。” 冷慕诗脑子里顿时响起了粉莲叽喳的声音:“是那个长老,啊呀呀,长得可真好,那腿长得啧啧啧,那腰身看着就很有力啊!不知道那话大不大。” 冷慕诗差点一口水喷出去,勉强压住崩溃的表情,若是这长老能听到粉莲说的什么玩意,估计要直接连她一起拍死了事。 可怜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影响得忍不住朝着门口长老的下三路扫了一眼,脑子都要冒烟了。 冷慕诗放下水壶,随便抹了抹嘴,她不认识什么太初门的长老,但是要拜入太初门,对这些老家伙恭敬是没错的。 她胡乱整理了一下仪表,侧头去看冷天音,却见她早已经规规矩矩地躬身见礼,脸上看不出一点的痕迹,好像刚才那个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水帘洞不是她。 果然是女主角。 冷慕诗对着璩阳长老躬身见礼,他缓步走进来,步履轻不可闻,身形翩然一闪,便已经到了桌边坐下。 萧勉和他的两个师兄也随行在他身后,几人站定,其中面嫩的那个师兄,开口对着冷慕诗和冷天音介绍道:“这是宗门六长老,璩阳仙尊。” 桌子上那茶壶已经让冷慕诗对嘴吹了,自然不能再给长老斟茶,冷慕诗低眉顺眼地叫了声“仙尊安。” 冷天音也跟着冷慕诗低声问安。 “仙门不兴凡礼,无需如此,”这璩阳仙尊开口,声音并不苍老,但也与他三十上下的俊朗样貌不太符合,要厚重许多,压在人身上的麻袋一样,让才从床上爬起来的冷慕诗有些发虚地弯了下腿。 但是她想着仙长说了不兴凡礼,她就硬是咬牙忍住了,而她身后的冷天音却不堪重压,“噗通”跪在地上了。 冷慕诗:呵,这个满是心机的狗东西鼻涕虫软骨头,跪的倒是利索! 她没有跪,梗着脖子站着不言,萧勉和他两个师兄急得都要来按了冷慕诗了! 怎么这么没有眼色! 要命了,他们可都知道六长老有意收徒,本来因为冷慕诗之前机智诓骗大妖,令他们脱身寻了刚巧在附近云游的璩阳仙尊当救兵,这才将冷慕诗也救出来,璩阳仙尊本来言语间十分欣赏冷慕诗的,可她这时候竟然不跪。 她不跪,璩阳仙尊就算有心收徒,也拉不下脸开口啊! 冷慕诗哪知道这种情况,她才刚醒,这璩阳仙尊分明说仙门不讲凡礼的,尤其是她不知道,方才璩阳长老开口带了威压,她能生扛住没跪,是因为机缘巧合觉醒了灵根,入道了。 于是她的“坚韧不屈”,让璩阳仙尊挑了下眉,他看上的是冷慕诗,想破格收的徒弟也是她,见她不肯跪,自然也不好强人所难,便抬手以灵力把冷慕诗身后的冷天音给扶起来了。 冷天音感觉到一阵轻飘,站起来之后还觉神奇,便自然地又对着璩阳仙尊道谢,这倒是令璩阳仙尊多看了她一眼。 “你身上并无大碍,且有失有得,五灵根虽不够纯净,却也算稀少,修真之人,更讲究道心。”璩阳仙尊对冷慕诗温和地说,“秉持你此时道心,太初门便是你归处。” 这是夸她,毕竟她也算救了三个太初门的弟子,冷慕诗又微微躬身:“谢仙尊指点。” 璩阳仙尊小徒弟没有收成功,颇为遗憾地起身,此处便是太初门山脚下,再一日行程便能入得太初宗,他也无需再伴他们一行人同行,于是便准备走了。 包括萧勉在内的三个仙君简直要被冷慕诗的木头脑壳给急死,但是璩阳仙尊在场,又不好说什么,便只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冷慕诗注意到萧勉的表情,活像是要方便却方便不出来,她莫名其妙地翻了下眼睛,恭送璩阳仙尊。 眼见着璩阳仙尊要走,大妖粉莲不干了,她已经认定了冷慕诗答应给她找个好男人的,她瞧上这个了,于是在冷慕诗脑子里闹了起来,法则又和她吵起来。 冷慕诗被闹得膝盖弯发软,法则本来很少言的,从来没有废话,且是听上去十分稳重好听的沉稳男音。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法则和粉莲两个冰火不同炉,自从发现彼此的存在就一直在对呛,此时法则竟然也撕开嗓子骂人了,骂出了声:“裹什么乱,你这个薄皮没馅的怪物,没有男的会喜欢扁扁的你!” 冷慕诗要被这俩玩意折腾疯了,按着自己的脑袋原地晃了下。 冷天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结果她脑子里面的粉莲要炸了:“跟你这个丑石头有什么关系,她答应给我找男人的!不找我就杀了她!你再骂我我就连你一起杀啊啊啊!” 冷慕诗左脸结痂的伤疤开始剧烈地疼起来,她伸手捂住,甚至有血从她的指尖流出,她实在忍不住,抬手对着刚刚迈出门口的璩阳仙尊喊道:“仙尊留步!” 璩阳仙尊脚步一顿,回头含笑地看着她,眉目十分温和,还以为她这个小姑娘开窍了,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结果冷慕诗开口便是:“仙尊,冒昧问一句。” 她按着自己脸上不断涌出的血,笑了下,生无可恋地问:“敢问仙尊……可有道侣?” 吓不死你(萧仙君,有事吗?...) 璩阳仙尊这辈子一心向道,从来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况且他今年足足七百三十岁,这七百多年,纵使他生得清风霁月貌,却也还从没有人敢当面这般冒失地问过他这种问题。 他短暂地愣了下,而后面色陡然沉了下来,身后跟着的三个仙君万万没料到冷慕诗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其中一个嘴张得能塞下一整个馒头,冷慕诗不是喜欢他师弟吗?口味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快! 萧勉本人捏紧了腰间佩剑,他感激冷慕诗救了他的命,现在担忧的自然是璩阳仙尊被冒犯了,会不会怪罪她发作她。 可璩阳仙尊只是沉着脸,片刻后冷声道:“修真一途没有捷径,本尊不需要道侣!” 他生气了。 任谁也会生气的,好好的想要收个机灵且品性好的小徒弟,谁料她竟然想要走捷径,做他道侣。 幸而这是璩阳仙尊,他常年云游在外,见遍世间百态,对于一些尊卑确实如他所说不甚在意,否则换一个人,若是被这般冒犯,怕是冷慕诗得有苦果子吃了。 璩阳仙尊拂袖而去,冷慕诗深觉自己这样下去迟早要完,不过脑中粉莲倒是消停了,“哼”了一声道:“脾气这么大,生得又不是很出色,算了,我还不稀罕要呢……” 说完之后她就不再说话了,冷慕诗的脸也不疼了。 可是她还没拜入宗门,就把太初门长老得罪了一个。 “哎。”冷慕诗忧伤地摸着脸坐回床边,冷天音把门关上之后,连忙又拧帕子来帮冷慕诗擦脸。 冷慕诗看着她闹心:“你出去吧,我不想见着你。” 冷天音也不知道是被她弄得皮实了还是怎么,没听到似的脚步一步没挪,反倒说:“姐姐,你怕是把太初门璩阳长老得罪了,我听闻他是太初门六长老,在太初门地位颇高,若是在拜入仙门之时说句你冒犯他,怕是要糟。” “你别操那些个没用的闲心,你出去让我睡会行不行?”冷慕诗脑壳有点乱,她得捋一捋,冷天音在这里她沉不下心。 冷天音这回倒是走了,临走还嘟囔:“不行,我得去问问萧哥哥,璩阳长老为人如何。” 哟!之前还萧仙君,她昏个迷的功夫就萧哥哥了? 果然男女主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耽误勾搭成奸。 “去去去,”冷慕诗现在不走剧情,自然也不管她和萧勉哥哥妹妹,驱赶她,“找你萧哥哥黏糊去吧!” 冷天音走了,冷慕诗躺回床上,开始琢磨先怎么平衡她身边两个动不动就吵起来的狗东西,还有就是她很严肃地和粉莲说:“你让我给你找男人,你就得听话,要是再像今天一样,我受了牵连,你也好过不了。” “再说了,”冷慕诗说,“你就算要换男人,璩阳仙尊少说也有几百岁,长得也就一般般,你这也未免太饥不择食。” “那你说找个什么样的?”粉莲嘟囔,“我要是看男人有眼光会变成今天这模样?还用你找啊。” 冷慕诗也是个刚脱壳儿的小鸡崽,她懂什么找男人? 但现在情况是她不懂也得懂,于是随口道:“那怎么也得找年纪小,涉世浅,鲜嫩多汁腿长臀翘的少年仙君,你别老往那些老腊肉上面盯行不行。” 冷慕诗说:“而且老家伙修为也都高,不安全啊,万一又恰巧是个人渣混球,把你吃干抹净,然后一巴掌把你打得魂飞魄散可怎么好,你连去黄泉找鬼王告状的机会都没有了。” 冷慕诗发挥自己舌灿莲花的功力,把粉莲安排明白之后,都已经快要入夜了,一直沉默的法则开口:“门口来了三个鲜嫩多汁腿长臀翘的少年仙君。” 冷慕诗噎了下,粉莲笑出了鸡叫声。 冷慕诗也忍不住笑了笑,清了清嗓子坐起来,门就被敲响了。 “稍等。”冷慕诗好歹把自己衣衫弄得规整了,这才打开房门,三个鲜嫩多汁……呸,三位仙君进门,冷慕诗把门带上,一回头,三位仙君齐齐双手抱剑,对着冷慕诗拱手鞠躬。 架势十分的肃穆,神情极其的严谨,拿出了上坟的庄严,差点把冷慕诗当场鞠没了。 “这是……干什么?”冷慕诗后仰靠在门上,萧勉率先直起身,收起佩剑,对着冷慕诗严肃道,“谢冷姑娘机智胆大,诓骗大妖,才令我等有机会寻求援救,我与两位师兄性命多亏冷姑娘,自然要郑重道谢。” 萧勉说完之后,另外两个师兄也开口:“救命之恩本不言谢,待来日你做了我们小师妹,”娃娃脸的师兄说着,拍了下身侧的肃谨师兄,“我与他都会照顾你的!” 冷慕诗笑了笑,娃娃脸师兄突然说:“我总听着你叫萧勉萧哥哥,却只称呼我和他为仙君,你是根本不知道我们叫什么吧!” 冷慕诗确实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可以问冷天音的,但是她没问,她违逆剧情把这两个人救下来,这两条活生生的命,就是冷慕诗抗争命运成功的第一步,她必须要亲自问,才显得郑重,才不会后悔。 但是没想到倒是两位师兄先发现问起,让她好不尴尬。 “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表情,我知道我和他没有你萧哥哥俊俏,不吸引你,算了算了,我们不计较,我叫易图,不是不好意图的意图,是简易的易,图谋的图。”娃娃脸,也就是易图师兄说完后拍了拍身侧严肃的大高个。 严肃师兄便也开口,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冷慕诗笑了笑:“我叫星洲,星星的星,沙洲的洲。” 冷慕诗点头也笑了起来,乖乖叫道:“易图师兄,星洲师兄。” 易图笑起来,他素来性子活跃,喜欢开玩笑,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会叫我易哥哥,叫星洲星哥哥。” 冷慕诗面色有点红了,她纵使这些天经历了许多,却也到底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子,咬着嘴唇憨笑,也有些羞赧地自我介绍:“我叫冷慕诗,师兄们都知道了,不过我有个小字,叫念慈,师兄们以后叫我念慈就好。” 冷慕诗到底在家的时候就胡混惯了,因此没有女子闺名小字不轻易同人说的扭捏。 再说将来若是步入仙门,还讲什么凡礼,相比于冷慕诗这个大名,她更喜欢旁人叫她娘亲取的小字,且说来她和面前这三位,也算是生死与共过了。 她羞涩一下下,就大方道:“且我不是要拜入太初门了么,自然往后不叫哥哥,都是叫师兄了。” “哎!对啊!念慈啊啧!”易图突然一拍巴掌,“你说你,你不提起来我还忘了,你胆子怎么那么大!璩阳长老本来是想要破格收你为徒的!” 萧勉这时候也不由得说:“都被你搞砸了,长老之前还问我你的年岁,想来专程来看你,就是抱着收徒的念头。” 星洲也在旁边点头:“是啊。” 冷慕诗却听傻了:“什么意思,他没说啊。” “说什么啊,”萧勉说,“带着威压开口,你生扛着不跪,长老自然不好意思开口上赶着。” 冷慕诗闻言险些跳起来:“怎么会啊!啊啊啊!” “他说的仙门不兴凡礼,我才不跪的,我哪知道他想一套做一套的啊!” 冷慕诗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意识到自己失言说了长老,正要道歉,见三位都没有责怪她的意思,这才哭丧着脸说:“那我不是完了,我还能顺利进宗门吗?” 萧勉神色有些奇怪,说:“璩阳长老性情温良,自然不屑打压小辈,但你问了……那样的话,再想要拜入他的门下是不成了。” 易图说:“对,你虽然提前入道,但初入道只显灵根而已,很多无缘仙门的凡人也懵然入道,只是浑然不知,身体只相较旁人好一点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星洲也再度开口:“且你灵根太杂,太初门长老所修功法各不相同,但大部分要求灵根纯净,金木水火土五行单哪一个都好,多了一股也算双灵根,勉勉强强,再多就资质落下乘,你这五行皆占,本是最杂,虽然算个特殊,但也不知哪个长老和功法合适了。” 冷慕诗还能说什么?本是有机缘的,全赖狗屁的粉莲色迷心窍老腊肉也不放过,害得她那么大那么现成一个师尊就这么没了! 粉莲这会儿连个屁也不放了,估计自知理亏。 大概是冷慕诗的表情太丧了,突然不说话,又见她伸手摸自己伤疤未愈的脸,萧勉抓着佩剑的手紧了紧,说道:“你不用担心,待我回到宗门,会去见师尊,看看能不能让你拜入我师尊门下。” 他这么说,易图和星洲也点头:“对,对,我们都会帮你说,再者说,我们师尊不正是你家族的活祖宗么,此次接你和你妹妹上山,也是师尊的命令,师尊定然是有安排的。” 这么一说,确实不用太过担忧。这个太初门的五长老,也就是她的活祖宗,既然是还关注家族事,知道家族遭遇灭门专程差弟子接了她们,总不至于是接回去让她们在外门扫地的。 虽然可惜,但没办法,她冒犯了璩阳仙尊,再觍着脸要拜入人家门下就不像话,于是冷慕诗笑了笑,点头道:“我知道了,谢师兄们。” “这嘴甜的,师兄都叫上了。”易图笑得开怀,冷慕诗也不羞臊了,和三个人又聊了一会,随便编了点那天他们出去之后她“凶险”的遭遇,好让他们更加地记自己的恩,这才愉快地送走了三位未来师兄。 临走之时,易图专程严肃地对冷慕诗解释:“我和星洲没有相爱,我们俩是纯洁的男男关系哦。” 冷慕诗差点顺嘴就接,都男男关系了还纯洁? 素来和朋友贫嘴惯了,幸亏她收住了,笑嘻嘻地把他们送走关上门。 不过她也在方才三人的话中听出了粉莲还不算太蠢,至少伪装了她被发现的时候满地狼藉的现场,证明她是拼死拼活才活下来的,据说场面十分血腥。 当时璩阳长老和粉莲的傀儡缠斗“救出”她的时候,她泡在血中不知死活,冷天音还吓昏过去了。 冷慕诗总算是对粉莲的脑子有点信心了,看来她只是一碰男的就浑,不碰男的还算正常。 于是她洗漱好了准备再和粉莲和法则商量,让他们俩在她面前有人的时候不要开口。 正说着,门又突然被敲响。 这一次又是法则开口:“门口来了一个鲜嫩多汁长腿翘臀长得十分俊俏的萧哥哥。” 冷慕诗:…… “滚蛋!” 她低骂着下地开门,她外袍已经脱了,松松散散地挂在身上,冷慕诗把门开一个缝隙,把脑袋歪过去,身子则是挡在门后,看着门口去而复返的萧勉眨了眨眼。 这会不是走剧情的时间,于是她声音十分冷漠:“萧仙君,有事吗?” 萧勉对于她时冷时热的态度还是很不能适应,明明刚才她还在里面对自己笑,叫他萧师兄。 可是现在却对他这么冷漠,甚至戒备。 萧勉有点后悔来了,可他看到冷慕诗毫不遮掩的左脸上的伤疤,心下便慢慢地平和下来,有点愧疚,还有点别的,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他抿了抿嘴唇:“你的脸……”他刚才来时明明看到有血迹的,红红的,怎么又好好地结着痂?他看错了? 他把捏着止血小药瓶的手背到身后,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但是冷慕诗脸上伤疤不小,他继续说:“太初门有个芳草殿,里面有驻颜丹能治好你的脸的。” 冷慕诗莫名其妙地伸手摸了下,只要粉莲不作妖,伤疤就一点都不疼,她用指尖抠了下结痂,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她还得带着走剧情呢,不急着治。 两个人隔着门缝,窒息般地沉默了一会,冷慕诗一双狐狸眼,瞪得圆圆的,满是疑惑。 男主角干什么? 有阴谋吗? 这里也没什么剧情吧,冷天音估计已经睡觉了……法则也冰凉凉地隔着储物袋贴着她呢。 萧勉让她盯得想说什么都忘了…… 于是在窒息般的沉默里,冷慕诗想撵人,不好直说,只好开口道:“我没穿衣服。” 萧勉还站着没动,神情露出些迷茫,她不在乎容貌吗?脸能治好为什么不见高兴?没穿衣服……什么意思? 冷慕诗:……不走? “我胸还挺大的,你要看看吗?”她说着,作势要开门。 萧勉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玩意,下一瞬后颈汗毛都炸起来了,脚下运转灵力,一闪身不见踪影。 冷慕诗嗤了一声,嘟囔着关上了门。 “吓不死你……” 萧勉在转角处贴着墙壁站着,耳根烧得耳朵都要掉了,嗡嗡的全都是——我胸挺大的,你要看看吗? 看看吗? 看吗? 看…… 抱他(他是教你搞仙君的...) 冷慕诗早早睡了,萧勉却彻夜未眠,整整坐在床上严肃地皱着眉修炼了一个晚上。 清早上易图和星洲两个师兄看到小师弟这么努力,纷纷心中产生了罪恶和危机感。 小师弟这么有天赋,还这么努力,他们再不能这么堕落了,晚上睡什么觉!修炼啊! 不过今天要回太初门,要赶路。他们要带着两位冷姑娘去向师尊复命,再看师尊怎么安排她们拜入宗门。 这里是太初宗山脚下,自然是最太平的地方,易图路上骑马和冷慕诗他们的马车并行,两个爱说话的人经历了一遭生死与共,话匣子打开了,自然收不住。 冷慕诗是个十分好的听众,无论听到什么,都露出稀奇和震惊的表情,大大地缓解了易图这个话痨素日对着星洲像对着一根死木头自言自语的悲伤。 于是两个人一个扒着马车车窗向外,一个索性把马缰绳拴在马车侧面,叽叽喳喳地聊了一整个上午,到中午在城镇中落脚,在酒家吃饭的时候,还在说说笑笑。 “夜不闭户?”冷慕诗惊奇道,“那太初门山下,算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可不是,这里家家户户基本都有灵力长明灯,妖邪不入的,”易图说,“都是太初门弟子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许自豪的神情,这时候这酒家的老板亲自端了一盘小凉菜过来,边放在桌上边说:“仙君仙子们慢用,这是本店赠送!确实这些年,这一带的太平都仰仗太初门,尤其我们这些酒肆客栈。正巧我这后院有两盏长明灯灵力即将耗尽,不知能不能麻烦哪位仙子仙君帮忙再引些灵力续上?” 那老板说这话,看向了这一行人里面唯二的两个女子。 相比于仙君,仙子自然更招人喜欢,但老板的视线在冷慕诗身上转了一圈,落在了最好看,哪怕不穿太初门弟子服,却依旧最仙气飘飘的冷天音身上。 不愧是女主角,到哪里都受欢迎。 冷慕诗带着头巾,斜着遮盖住一小半的脸,正好挡住那个难看的结痂,可纵使如此,她也确实和冷天音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类型。 她生一双狐狸眼,嫣红唇,秀挺鼻,垂目冷颜时看着很冷很阴沉,但上挑看人时,又透着股子不正经,和冷天音清灵貌美,又自带距离感的模样一对比起来,确实冷天音更像仙子,而冷慕诗偏狐媚的长相就不太入眼。 说起来冷慕诗自己也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她没有像她眉目柔顺温婉的母亲,反倒像极了她轻佻下贱的父亲。 但冷慕诗就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相貌有什么自卑心,毕竟她的手指和身量都像她的母亲,下人曾说她和她母亲一同身着同色衣裙站着,都瞧不出谁是谁呢。 这就是对她来说最好的传承。 因此冷慕诗也看热闹地看向冷天音,这没什么意外,毕竟冷天音是天道的宠儿,并且冷慕诗她还发现对面男主角萧勉因为掌柜的视线停留在冷天音的身上,微微皱眉。 嚯,看看都不行?好强的占有欲。 冷天音意识到老板跟她说话,下意识摇头,放下筷子正要说自己不是仙子还未入仙门,对面坐着的萧勉起身,接话道:“掌柜的,我吃好了,我来吧。” 萧勉说话,自然老板也不好开口劳烦仙子,于是温和笑着说:“好,那真是劳烦了。” 萧勉淡淡点头,方才他背对着掌柜坐着不显,这一站起来,他的身量比看上去四十几岁的掌柜的要高足足一个头,再冷着脸,压迫感十足。 掌柜和他正对眼,才发现这仙君竟然比那个仙子还好看,只是再好看终究也是男子,他也欣赏不来。 况且萧勉对于他这凡人来说气势太强,掌柜的笑意都淡了些,也跟着萧勉一脸的冷淡严肃起来,躬身抬手要引萧勉去后院。 “那劳烦仙君随我来。”掌柜的带着些许讨好的说。 “长明灯引灵袋要有人扶着,一个人引灵有些麻烦,”易图正吃着,咽下嘴里的食物开口,“星洲,你吃好了就去帮帮师弟。” 星洲没吃好,冷天音倒是吃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易图,小声问:“我能给萧哥哥搭把手吗?扶引灵袋一定要会仙术吗?” 她在这一路上拖累良多,也是想要帮忙,再者态度十分好,没人会讨厌这样的女孩子。 易图笑了笑:“就扶个引灵袋子,不需要仙术,但若不打算修仙,最好不要碰引灵袋,会反被引灵袋吸了生气,所以掌柜的不行,冷姑娘若想看看,自然是可以的。” 毕竟两位冷姑娘此次就是来拜入仙门的,太初门乃是灵气极其充裕之处,太初山直接坐落于灵脉,纵使失了些许生机,只要上山,也很快会恢复。 冷慕诗吃着米粥小菜,看着为了冷天音出头的萧勉,撇嘴心里啧啧,这可真是郎情妾意,噎人得慌。 谁料冷天音都已经起身了,原本贴着她老老实实冰凉凉的法则突然热了。 冷慕诗拿着筷子的手一僵,石头又热一分,这是让她上的意思。 画皮妖的事情给了冷慕诗可以改变命运的希望,她在某个瞬间,以为自己抓住了自己的命运摆脱了一切,提前觉醒的五灵根就是这一切的佐证。 可这一刻,她又糟心地意识到,还没完! 她还得再接再厉! 冷慕诗可以为了不踩着他人的命而活去忤逆法则,承受灼魂之痛,却不会因为这点屁事自己找虐。 上就上! 冷慕诗端起粥碗一口干了,拿着布巾抹了下嘴,一把抓住了正要跟着萧勉去的冷天音手腕。 “你坐下吃,我去。”冷慕诗站起来。 易图点头:“心慈你去比冷姑娘去好。”毕竟冷慕诗入道了。 萧勉看了冷慕诗一眼,嘴唇微抿,冷慕诗正好瞧见了他这个小动作,心说对不起了大兄弟,人生就是这样,该上的时候就得上,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阿弥陀佛她不想疼。 而她绕过桌边一回头,呦呵,冷天音因为她突然出头要去,正双眸含泪地看着她,一副被抢了心爱东西的小孩子模样,委屈得要死。 …… 痛快啊! 冷慕诗作为棒打鸳鸯的棒子,从身体里攀升出了一股子名为邪恶的快乐,这种快乐难以形容,就像当着娘亲不给买糖葫芦的小孩子面前猛嗦糖葫芦还吧唧嘴是一样的道理。 成年人的快乐就是这么单纯。 于是强迫变成自愿,她对着萧勉眯眼呲牙地笑了笑,学着冷天音娇声说:“萧哥哥,我还没有见过长明灯,我来帮你。” 萧勉嘴唇抿得更紧,淡淡地“嗯”了一声,这一声在冷慕诗听来,饱含不甘不愿。 冷慕诗颠颠地跟在他身后,和掌柜的一起朝着后院去了。 冷慕诗走后,冷天音那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面的眼泪,凄美地落了下来,她喊小二又给她盛了一碗米粥,边大口大口地喝,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易图和星洲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神交换彼此的猜测,心说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姐妹必定抢一个男人的戏码? 易图看着冷天音边吃边哭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于是清了清嗓子,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下,开口道:“冷姑娘,其实你姐姐也许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故意的!”冷天音本来哭得梨花带雨,闻言陡然激动起来,“她当然是故意的,你们不了解她!” 易图和星洲顿时一脸骑驴难下的表情。 冷天音继续道:“她就是怕我被吸取生机,才要去的。” 冷天音简直像是喝进去的粥都转化成了眼泪,颗颗饱满晶莹地顺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里面争先恐后地蹦出来,又掉进她喝的粥里面,被她哭着喝下去,成了一个死循环。 冷天音声泪俱下道:“当时在大妖的口中她也是这样护着我,还有在我家出事那天,要不是她把我叫走,我已经死无全尸了……” 易图和星洲表情十分的精彩,但是随后又相视一笑,果然他们是被话本子荼毒了,在大妖口中的时候,念慈确实最先救的就是她妹妹,这他们都看在眼里,人家姐妹情深着呢。 “那你也慢点吃啊,别呛着,”易图给冷慕诗递了布巾,“你姐姐已经入道了,扶引灵袋不会被吸取她生机的……” 确实不会,因为冷慕诗站在掌柜的拿来的一个马凳上面,和萧勉各站一头。 她扶着个其貌不扬已经有些脏的小布袋,没有丝毫的感觉,百无聊赖地看着这后院入秋之后初显败落的花草,还有在她对面不远处画符引灵的萧勉。 上次在粉莲的口中,她其实无暇仔细去看三位仙君使的术法,这会儿面对面看着,萧勉手指在空中快速滑动,他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在阳光下也格外晃眼的赤金色符文。 这就是仙门术法啊。 冷慕诗突然间对于这种术法有了真实感,想到以后她也能这样板着脸,装着肃穆,然后流畅地划出这样的符文唬人,她不由得开始高兴。 摆脱了剧情之后,她也会是个仙子呢! 虽然这世界修仙者万年来并无人真的飞升,可修到极致,几千年的寿数还是有的。甚至还能在寿尽之时自封魂魄,再慢慢温养,以期机缘再获新生,做到真正的天地同寿。 这么想想,未来一片美好啊。 ——抱他。 冷慕诗正想得愉快,法则突然开口。 他一开口,粉莲也开口:为什么? 两个人说话除了冷慕诗没人能听见,他们又在叽喳没完。 冷慕诗忍不住呵斥:“别没完没了了!” 正在画符引灵的萧勉手指一哆嗦,一股灵力引偏了,直奔着冷慕诗的脑门去了。 这灵力入体本也没有什么,就是没有灵力入体过的、感受过的人,第一次会有一会儿不能动。 萧勉连忙伸手来截那一股灵力,可他忘了他们站着的是马凳。 马凳是两条腿维持平衡的,一面重量突然没了,自然要朝着另一面倾倒。 于是冷慕诗朝着后面仰去:“哎哎哎!” 就在她的屁股根要着地的时候,被反应过来的萧勉敏捷地拉住扯了回来。 但是他一手要拉冷慕诗,还要平衡马凳的重量,又要捏住引灵袋的袋口,免得刚才引来的灵力流失,所以顾头顾不得腚。 轻微的“砰”的一声身体撞击声。 浑身失去了感知的冷慕诗,结结实实地撞进了萧勉的怀中,还是头都埋他脖颈处的姿势,方才跌向地上时因为惊慌微张着的嘴,正啃他侧颈上。 冷慕诗:…… 萧勉:…… 法则:……剧情好了。 粉莲:哦,他是教你搞仙君的,这招好,我学会了。 冒犯了(法则石头热起来,说明有剧...) 冷慕诗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而萧勉也不知道是不是让她给啃傻了,居然也没有动。 马凳的一脚还离地一点点地翘着,两个人在着地的这边脚上站着,险险地维持着平衡。 “啊啊……”冷慕诗猛然间灵力入体,全身不能动,嘴都闭不上,可至少嗓子还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催促萧勉动起来,萧勉却像是被定身术定住了一般,半晌没动就算了,冷慕诗还眼看着他脖颈处连着耳朵的一片皮肉,肉眼可见地红起来。 这是气傻了吧,她心想。 冷慕诗都做好了准备,会被反应过来的萧勉给甩下去,她不能回头,却凭借刚才扫了一眼的记忆,记得她身后就是栏杆,栏杆下面是一小片花池。 秋来花谢,剩下带着几片即将枯萎叶片的花茎,这个时节的花茎可是很硬的,和树枝的硬度差不多,掉进去戳不死她,但也要遭点罪。 上天待她如此刻薄,冷慕诗连眼睛都不能闭,她的眼睛已经酸了,流出了眼泪了。 不过却没有如她所料,萧勉并没有把她甩落,他好一会总算开口说话,声音低低的就在她耳边:“你灵力入体,一时不能动,我要先将引灵袋扎上,免得引来的灵力流失,再抱着你落在地上,才能让马凳不翻。” 冷慕诗“啊啊”两声,催促他快点,她这会儿不光眼泪下来了,连口水也要忍不住流出来了。 萧勉说了声:“冒犯了。” 然后他就把冷慕诗的头彻底压进他的肩窝,偏头夹着她的脑袋,这才抬手去系引灵袋。 冷慕诗张着嘴被压到萧勉侧颈的皮肉上,本来就已经要咽不过来的口水,直接顺着嘴角流了下去。 萧勉的头压在她的后颈,夹着她的脑袋,这亲密无间的姿势下,冷慕诗感觉着自己的口水从嘴边流出来。 中途萧勉换了个姿势,冷慕诗短暂地抬头,眼见着自己的口水顺着萧勉的脖颈,潺潺地、粘嗒嗒地流进了他纤尘不染规规整整的衣领里面。 饶是冷慕诗素来没有什么脸皮可言,也不禁开始面红耳赤起来。 她这样简直像个馋人家馋到流口水的色中饿鬼。 而法则和粉莲这时候也跟着添火浇油。 粉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对着男人流口水哎。 法则:他这一次肯定对你印象深刻。 冷慕诗眼泪汪汪,心说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印象深刻,太羞耻了! 而萧勉这时候,总算是把引灵袋扎好,抱着冷慕诗翩然一跃,两个人从马凳上跃下来,站在了廊下。 马凳“哐当当”两声,站稳了,可冷慕诗还是不能动地靠在萧勉的身上,不过好歹眼睛能眨了,不至于通红着眼疯狂流泪。 萧勉终于伸手抓着她的肩膀推开她。 但是这个分离的过程让冷慕诗臊得还不如一直靠着萧勉咽气算了。 她的口水在萧勉推着她站直的时候,慢慢拉出了长长的银丝。 冷慕诗:…… 粉莲:好色哦。 法则极其沉稳地“嗯”了一声,意味不明。 而萧勉好死不死地低头看了一眼,冷慕诗整个人烧得像个直立的火炭。 她看着萧勉的表情,防备他恼羞成怒对自己动手。 可是萧勉却只是微微怔了下,而后用他修长的指尖从自己的袍袖里面掏出了一张纯白的帕子。 冷慕诗这会开始慢慢地恢复知觉,眼睛眨得飞快,使劲试图把自己的嘴闭上,口水却分泌得更多了。 娘亲救我啊! 冷慕诗真的要哭了,却还是舌头发直,说不了话。 她靠着廊下的柱子上站得像个木头人,萧勉就站在她的面前不足一臂远,捏着那帕子微微歪头,一手指尖勾着自己有些湿濡的衣领,一手按在自己的脖颈上擦。 他擦得很慢,一点点把那纯白手帕,推进他的衣领深处,再缓缓地拉出来。 他擦的时候一双眼黑幽幽地看着冷慕诗,那其中翻滚压抑着什么,让冷慕诗看不真切,她自动归结为萧勉现在怕是在考虑弄死她之后怎么跟他师尊交代。 她心虚得有点不敢跟萧勉对视,主要是羞耻,并且自己完全不能掌控自己的感觉实在有点可怕。 而萧勉擦完了自己的脖子,又用那指节流畅好看的手,把帕子折了一下,然后就直接用这帕子来擦冷慕诗口水四溢的嘴。 冷慕诗:……虽然萧勉脖子上的……也是她流的,可是为什么不换一个! 冷慕诗瞪着眼睛疯狂暗示,萧勉却已经把刚刚擦了自己脖子的帕子,按在了她的嘴角,这还不算,萧勉还伸出一根手指,托着她的下颚,手动把她的下巴给合上了。 冷慕诗嘴角被抹干净了,萧勉把那帕子又折了一下,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冷慕诗憋得脸通红:这男主脑子有问题! 粉莲:啊啊啊啊,我想要这个仙君!他温柔啊! 冷慕诗说不了话,但是这个是肯定不行的,法则倒是彻底打破了粉莲的幻想:别做梦了,假以时日他能把你徒手捏爆。 粉莲还在“啊啊啊”,冷慕诗脑子像一锅沸腾的浆糊,萧勉开口说了什么,她光看着他嘴唇开合,却没有听懂…… “啊?”她舌头也总算好使了一点,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 萧勉好脾气地又重复一遍:“还有一个引灵袋子,需要你扶着,我扶你上去,你帮我撑着就好。” 冷慕诗闻言哩哩啰啰了一堆话,她自己都分不出是什么,但她说的是——你是人吗?我都这样了还让我扶,去找你的天音妹妹啊!你是不是公报私仇! 萧勉听不懂,也不会看她眼色,他把冷慕诗和马凳一起搬到下一个引灵袋底下,然后抱着冷慕诗上了马凳,站在她身后半环着她,像摆弄木偶一样,摆弄着她的手臂,让她抓住引灵袋的袋口。 冷慕诗:……这孙子绝对是在公报私仇! 她被动举着手臂酸得要死,却又不能放下,萧勉摆弄好她的姿势,轻灵一跃,就到了她对面,开始神色肃正地画符。 他实在是看起来表情太正经了,冷慕诗本来在瞪他,用眼神骂他,可看着看着心中渐渐有点不坚定,难道他不是故意折腾她的? 应该不是,法则说了,男主角是个十分心地纯善的人。 可是手好酸,冷慕诗渐渐恢复知觉,脸上能做表情,舌头也受控制,四肢的感官也回归,可她还是不能松手,因为萧勉正在引灵。 好半晌,萧勉手上灵力断断续续的,冷慕诗不由得大着舌头问:“怎么肥四?这一袋着介么慢?” 萧勉抬起眼皮看向她,没有回答,他画错了好几次引灵符,若是被师兄们看到,下巴一定会掉在脚面上,这符咒,他入门第二天就滚瓜烂熟了。 当然了,冷慕诗是肯定看不出异样的,她还不懂仙术。 好容易弄好了,冷慕诗放下手臂狂甩,酸得嘶嘶抽气,萧勉平稳落在地面上,一手提着马凳,跟她一起去还给掌柜的。 路上他走在前面,冷慕诗跟在后面,那尴尬至死的心境过了,冷慕诗也就无所谓了。 甚至她还有心情跟法则很低声地捂着嘴讨论,“他肯定烦死我了,这也算我的成功对吧?” 法则沉吟片刻,说道:啊,看他的样子,你基本上成功了。 成功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粉莲还在叽喳: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哎,你们有小秘密,为什么这个鲜嫩多汁的仙君不能给我啊! 冷慕诗和法则的事情和粉莲又解释不了,于是只好又落后几步,快速道:“自然不能给你,他是个负心汉,我已经给他下蛊了你失忆了吗?再者说他那方面不行。” 粉莲:啊?银样镴枪头? 冷慕诗:“对啊,我试过了,所以你别惦记了。”这是她妹妹的男人。 冷慕诗捏住粉莲的命门,说萧勉那方面不行,粉莲顿时没话说了。 法则开口冷冷的:呵呵。 冷慕诗好歹把这俩糟心玩意稳住,前边那不行的仙君又说话了。 萧勉脚步放慢,状似无意地问:“你昨夜问璩阳长老是否有道侣,是认真的吗?你想寻个修为高深的道侣?” 萧勉站定看着她,一脸庄重,带着教导意味开口:“可修仙一途,本就没有捷径,你若是走了歪路,说不定会变成旁人的炉鼎,灵根被一点点掏空,修为不得寸进,甚至神魂还会……” 冷慕诗“嗯?”了一声,然后赶紧挥手打断他:“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没那个意思,就是一时好奇,随便问问。” 她当然知道修仙无捷径,可更知道找个修为高深的道侣,也没有他说的那么吓人,修为高深的能看上她这杂乱不堪的灵根? 男主这戒备和受害妄想果然严重。 萧勉听着她说是随便问问,抓着板凳泛白的指尖微微放松,又低声道:“以后也万不可与人开这样的玩笑,幸而璩阳仙尊霁月清风不与你计较,否则一怒之下震伤了你的内府,你便再也入不得仙门。” 冷慕诗:…… “你……”萧勉又要说什么,直直对上冷慕诗一言难尽的表情后,闭上了嘴,把剩下吓唬她的话给咽回去了。 而后他微微挺胸,快步率先走了,进入大堂时将板凳还给了店家。 冷慕诗在他身后一头雾水,想问法则,男主角难不成还有什么隐藏的说教爱好么。 一行人吃过了饭食,继续上路,路上冷慕诗依旧和易图谈天说地,说起了灵力入体不能动的事情,易图还奇怪道:“师弟居然会失手?” 易图说:“这可真是稀奇,他入门最晚,画符却素来是我们师兄弟里面最稳的,什么精巧细致的符阵都能画出来,不然也不会总是被师尊当成了借口训斥我们。” 冷慕诗哈哈一笑,心说男女主真是一对,连被当成教材训斥人都这么相通,灵魂伴侣啊这是。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转移了话题,因为再说下去,就是她流了萧勉一衣襟口水的丢人事件了。 一行人在临近天黑的时候,终于到了太初山脚下的弟子院,这里是太初山弟子上下山赶不及大阵关闭时间,或者山下有什么事情还未了,临时歇脚的地方。 太初门每日日落大阵自然关闭,日落之后里出外不进,以免有妖邪伺机蒙混入内。 他们来的时间不巧,正赶上太初门大阵关闭的时间,正关闭中的大阵也是不能通行的,所以他们今夜必须要宿在这弟子院了。 冷慕诗和冷天音下车,车马有弟子院的人安置,正赶上夕阳西下,大阵正在缓慢地闭合。 漫天的红云背景下,赤金色的符文凭空游走在耸立入云端的陡峭山周,像一条条盘踞而上的游龙,瑰丽壮观,又带着凛然之意。 这就是仙门,冷慕诗仰着头,心中不由得升起希冀,她日后就要在这山中修炼,她会有新的人生,新的未来…… 而在她每次展望美好未来的时候,现实都会给她没有感情的一巴掌把她拍醒。 法则石头热起来,说明有剧情要她上。 萧勉这个骚东西,就不能安分一会吗! 难道冷天音这么快又开始作妖了? 她不是坐了一整天的马车说自己累死了,要早早睡觉了吗? 她糟心地逆着这华美无匹的夕阳去找萧勉踪迹,结果没等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身着弟子服的貌美女修,正笑颜如花地站在萧勉的面前,将一个食盒递给他,根本不是冷天音 冷慕诗被迫走剧情,想起了法则跟她说过,到了太初门,男主角身边会有很多前赴后继的莺莺燕燕,需要她帮着清除掉。 这还没进太初门呢,男主这么快就开始急不可耐的招蜂引蝶了,就不能让她好生地休息一晚上再骚吗?赶了一天的路很累的! 冷慕诗边朝着那边走,边把自己脸上的头巾扯掉了,露出伤疤,打算靠吓的把这女修吓跑。 走近了,她听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的谈话。 “萧师兄,这是辰火兽的肉,”女修看上去很羞涩,走近了看有一点娃娃脸,很可爱。 她含羞带怯地看着萧勉,手指快要把食盒的把手扭成麻花了:“萧师兄,这个是我亲手做的肉干,你收下吧,上一次你在青阳秘境中救我,我一直不知道怎么报答你……” “我看你是想以身相许来报答吧。”冷慕诗恶毒女配做得轻车熟路,姿态肆意语气尖酸,深得话本子里面招人恨的精髓。 她突然间插话,站到萧勉的身边,以一副这是我所有物的姿态,抱住了萧勉一条手臂,贱兮兮地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还蹭了蹭,又说:“想以身相许的话,你得先排队。” 啊啊啊啊!(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忙什...) 冷慕诗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疤:“看到没有,这是我救他弄的,按照救人以身相许来报答的顺序,他得先许给我。” 冷慕诗敢这么说,就有信心萧勉不会拆她的台,萧勉身为男主,自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就算当时她在粉莲的口中用的方法不入流,却也是当真救了他的命,当然了以身相许是不可能,但气跑这小姑娘还是不费力气的。 可惜了,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脸蛋都气鼓了。 娃娃脸的女修还不甘心,视线划过冷慕诗脸上的伤疤,和她蹭着萧勉手臂的头,咬了咬嘴唇,又叫了声“萧师兄”,执着地递上了食盒。 萧勉侧头看了一眼冷慕诗贴在他手臂上的头顶,视线有片刻闪烁。 而后他果然真的没有否认,沉声开口对着娃娃脸的女修说:“朱蓉师妹,我现在的修为,不需要食用这辰火兽的肉来进补,辰火兽难捕捉,你自己留着吃更好。” 朱蓉就是娃娃脸女修,冷慕诗眼见着她小脸白了一分,几乎要把整个食盒都扭成麻花了,在心中不忍地叹了一声造孽啊。 “他不要给我吧,这是仙兽肉吧,我还没吃过哎。”冷慕诗说着,还用胳膊肘撞了下萧勉的腰,“哎,我能吃吧。” 萧勉被撞得低低闷哼一声,无奈地抿唇,“嗯”了声。 眼见着朱蓉都快哭出来了,冷慕诗感觉到法则已经不热了,说明剧情已经完成。 她顿时原地变脸,和萧勉拉开距离,怜惜这小姑娘进退难堪,毕竟少女青涩的情动,是这世间最美的东西。 冷慕诗上前一步,笑得极其和善:“朱蓉小师姐,你生得可真可爱,尤其是你那发带上的蝴蝶飘坠,栩栩如生,衬得你像个花仙子。” 冷慕诗从前出去胡混,没少女扮男装哄小姑娘,十分有一套,知道说什么女孩子会飞速被转移注意力。 她眼神真挚态度温和,靠近朱蓉的速度也很慢,像接近一个容易受惊的小兽。 朱蓉愣了一下,小嘴一撅,眼泪要落不落,下意识伸手摸鬓边她新得的蝴蝶发饰,却又中途放下手,想起了冷慕诗先前说的话,眼神惊疑地看她。 接着她脖子一扬:“谁是你小师姐,你连外门弟子服都没有穿,定是还没有拜入山门,别乱叫,你还不一定能不能拜入太初宗呢。” 冷慕诗笑着说:“是是是,不过若是侥幸能拜入山门,你可不就是我小师姐了。小师姐不光发饰,连手串也格外好看,衬得你手很白,这是什么做的,好像不是玉哎,红红的真好看。” 朱蓉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她手串只露出了一点点,素日都不敢太张扬地露出来,但是无论何处,女孩子的爱美之心,都是扼杀不干净的,只要躲着点戒律门长老弟子就好。 难得碰到个这么识货的,她想要和冷慕诗聊天,可这中间还夹着个萧勉,她又纠结,又拉不下脸。 于是她又呛道:“自然不是凡尘俗玉可比,这乃是雷音晶,你知道什么……” 她越说声音越小,手腕已经被冷慕诗给拉住了,象征性地挣了下,就把手串露出来给冷慕诗看了,眼睛还时不时地朝着萧勉那边看。 冷慕诗抓着朱蓉的手腕,知道朱蓉为什么别扭,头也不回地用不耐的语气对萧勉冷漠地说:“萧师兄你没事回去睡觉吧,还站这干什么?” 萧勉莫名的觉得有些憋闷,呼吸不畅,但两个姑娘已经拉小手开始说话了,姑娘家的私房话,他自然是不便听的,于是他便转身走了。 他走之后,冷慕诗没用多长时间,就把朱蓉聊得喜笑颜开。 少女情动青涩美丽,但冷慕诗觉得它最美的地方,在于少女爱的东西很多很多,多到对情郎的爱慕,和手串发饰相差无几,爱了这个,也能爱那个,还不涉及那些深刻沉重的万丈红尘,美得如云如雾,抓不住也好取代。 等到朱蓉夜深了走了的时候,不光亲手制的辰火兽肉干留给了冷慕诗,冷慕诗还多了一个要罩着她的小师姐,虽然很显然朱蓉术法修为不精,冷慕诗也没有问她是哪个长老门下,但冷慕诗喜欢单纯善良的女孩子。 她说了萧勉一箩筐坏话,趁着朱蓉还没泥足深陷,成功帮她从萧勉这个火坑里面□□了,两个女孩子在院子门口分别挥手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冷慕诗回屋准备睡觉的时候,粉莲阴阳怪气:你这舌头可真没白长,你想哄的人谁能逃脱的了?你说实话吧,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冷慕诗但笑不语,迅速洗漱躺在了床上,冷天音的房间就和她隔着一道格栅,她听到隔壁冷天音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熟了。 粉莲还在说:你说说啊,反正现在我们在一条贼船上,我都跟你有感情了,自然也不会伤你。 冷慕诗被烦得不行,临入睡前说:“有几点是真的。” 粉莲哼哼,但也没再说什么。 可她不知道,冷慕诗说的几点,是一句话中间和末尾用来隔断的那几个点,只有那个是真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早上,太初门的大阵开了,冷慕诗和冷天音还有一众住在弟子院的其他人,这才被带进了太初宗。 昨日在外面看着,这太初山耸入云端,繁茂凛然,今日进入其中,就只进到了门派山脚处,窥得这太初门冰山一角,冷慕诗便觉得自己双眼都不够用。 不同于凡尘宅邸,再富贵也不过院落修建得富丽堂皇些,这太初宗仙门虽看上去半点不沾凡俗院落的华美,却处处都是天然奇景。 这秋末初冬的时节,山上却还依旧花草繁茂,鸟鸣蝶舞。直通最高处的曲折青石阶,和这仙山一样直入云端,好似一直走下去,走到最高处,走到云中,便能登极乘风去,飞成天上人。 石阶两侧掩映在繁茂奇珍异植后的雅致院落里,衣带翩然腰佩长剑的白衣弟子随处可见。 每一处院落的门前,都流动着氤氲的灵泉,灵气肉眼可见地弥漫在这太初山每一处,缠绕着每一个走动的人的脚踝。 冷慕诗跟在许多外门弟子,还有和她跟冷天音一样的准备参加一月后的入门灵根测试的人后面,目不暇接地左顾右盼,裙摆带起灵气旋涡,卷入鼻翼后吸入肺腑,简直连天灵盖都跟着舒爽。 这种地方住着,就算是不修炼,也能活个百年不费力! 最后他们只上到半山腰,被领路的弟子安置进了一座名为飞鹤院的备选弟子院落,里面全都是准备参加下月入门灵根测试的人。 这院子很大,围着院落中间的灵泉仙植总共坐落着四大间屋子,冷慕诗拿到的房间牌号是二零七,冷天音就在她隔壁二零六。 安置他们的弟子,带着他们参观了整个飞鹤院,告知了他们方便的处所,和用饭的灵谷殿分别在何处,这才由着他们自由活动,回房收拾自己的行李。 冷慕诗没有什么行李,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面,发现床铺和衣物甚至洗漱用品都一应俱全,可见太初门为他们准备得十分周到。 衣服也是纯白色,只是不似内门弟子一样,肩绣好看的太初门符云纹,只有腰带绣着一只灰白色飞鹤,用以区分他们的身份。 一间小屋子不大,但是有了独立的空间,总是让人放松的,冷慕诗换上了备选弟子服,按照太初门弟子们的打扮,将自己繁杂的发髻打散,以一根发带简简单单地束在头顶。 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正舒服着,就听到了外面一阵吵闹声。 她人没有出去,而是推开小窗子,趴在窗边朝外看—— 冷慕诗看到了两个男子在吵架。 确切地说,是两个少年在打架。 其中一个一身华服,头戴玉冠,连靴子都是滚了金线的,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十分讲究。 冷慕诗粗略地估摸了下,在凡尘中,这定然是个十分富贵的小少爷,这一身衣着配饰,随便一件拿出去,都十分不菲。 她又看向另一个,另一个是个已经换上了备选弟子服的少年,被华服少年踩着肩头跪在地上,脊背笔直,嘴角带血。 他身侧还围了好几个人,都是在帮着华服少年钳制他的,可他哪怕站不起来,也半句不让。 “跟你换屋子,是本公子看得起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华服少年一脸桀骜,脚尖极具侮辱性地点着那跪地少年的肩头,说着自古以来权贵欺负人时候的陈词滥调。 周围看热闹的人很多,但碍于有几个似乎是那华服少年的仆从,所以一时没人上前阻拦,出声劝阻的被华服少年一瞪,也没了音。 “我管你是谁?这里是太初门,分给我的屋子凭什么让你!”那跪地的少年,转了下脑袋,啐了一口嘴里的血沫,好一把刚直傲骨。 冷慕诗啧啧,果真无论在哪里,哪怕是到了这吸口气儿都能爽得翻白眼的仙山上,也还是能遇见这样的混蛋玩意。 这种事情冷慕诗见得太多了,不如旁人那样看着起兴,正换了个撑着手臂的姿势,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估算着还有多长时间,安置他们的太初门弟子能到达战场。 却冷不丁发现了有个身量纤瘦,乌发如墨般披散,似乎还没来得及束的美少女,从她眼前风一样地刮过,朝着人群中跑去。 冷慕诗一眼就认出了是住在她隔壁的冷天音,果然是要想俏,一身孝,冷天音那清丽出尘的长相,穿着这白衣更加让人看着浑身发抖,简直雪中精灵般地“咻”地窜过去了。 冷慕诗本来还打算看看热闹,见冷天音冲上去了,顿时“啪”地就把窗户关上。 她也糟心的想起这段剧情了。 她就说好好的刚分完屋子,干什么架,就那俩少年站的那院子方向,不巧是四号院子,根据那衣衫被褥被扔出来的窗子方位,正挨着茅房,怎么换都是屎窝挪尿窝,有什么好打的。 但是如果有女主冷天音出场就不一样了,她去劝架,穿得那般衣衫不整,又生得姝丽过人,自然要遭遇到每一个话本子女主角都要遭遇的事情——那就是被调戏。 调戏她的用脚指甲想都知道是那个上了太初门,还嚣张跋扈的富贵少爷,可男主角的女人,是随便哪个混蛋都能调戏的吗? 安置他们的弟子还有多久到达这战场冷慕诗不知道,但是男主角萧勉是肯定要来了。 冷慕诗关上窗子,躺回自己的小床上,心里默默倒数十个数,结果才数到三,然后听到一声“哎呦!” 这声音一听就是那个刚才叫唤的富贵少爷的,萧勉这速度可真快!不愧和冷天音这多管闲事的冰雪小精灵是一对。 英雄救美,在话本子里什么时候都是百看不厌美妙至极,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自己不是英雄也不是被救的那个美,而是要去搅合的恶毒配角,这件事就不那么美妙了。 接下来的剧情自然是要恶毒女配出场,偏帮外人。 那个富贵小少爷敢这么嚣张,依仗的是在这太初宗有些门道,下面的剧情是她这个恶毒女配,要主动联系富贵小少爷,一起联手坑害冷天音。 冷慕诗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弄了点什么药,能压制灵根的测验,药是那小少爷弄的,下药的是她这个恶毒女配,整整下了一个月,真的让冷天音在测验当天没显灵根。 当然所有话本子里,女主角这玩意自然是越陷害越逆袭,这点伎俩正巧被女主角那总也不屑出场的未来师尊当场戳穿,并且收为徒弟…… 这都是后话,法则已经开始热了,预示着她要去走剧情了,可是冷慕诗躺得很镇静,没有动。 她好烦,下药就要每天下,每天都去找冷天音,这比下药本身还让她烦躁。 冷慕诗心里天人交战抵死纠结,片刻后骤然起身,坐在床上抓自己的头发,把才束好的头发都抓得歪了。 她又困兽一样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最后找到了昨晚上朱蓉给她的食盒,打开一看,里面辰火兽肉干大概儿臂粗,一摸硬邦邦的看上去就很经咬,她还塞在嘴里试了试,嚯,正好。 于是她又回到了床上,规规整整地躺好,咬住辰火兽肉干,准备把这波剧情硬莽过去。 灼魂之痛而已,她又不是没有体验过,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真的疼起来的时候,冷慕诗眼前阵阵发黑,在小床上把自己扭成一条蛆,冷汗顺着脸上下雨一样哗哗淌,她牙床都咬得发疼,辰火兽肉干愣是一丁点没咬下去。 半死不活的时候,冷慕诗还抽空想,朱蓉亲手做的肉干,怪不得萧勉不要!这玩意吃了人还能活?! 不过用来塞嘴,防止咬舌头倒是一顶一的好使,冷慕诗抓着被子,靴子被她蹬掉了一只,衣服也滚得乱七八糟,腰封散开,疼得她压抑着,把杀猪一样的哀嚎堵在嗓子里,满面通红,连眼尾都红得像是要滴血。 怎么感觉比上次在大妖口中违逆剧情要疼上数倍?! 啊啊啊啊! 救命啊!!! 冷慕诗长发彻底散开,汗水浸透了衣服,几度要失去意识,硬是咬牙……不,咬肉干忍住了。 等到终于熬过了这个劲儿,粉莲竟然都从冷慕诗的身体里钻出来了,她好多天没有吸食人血,还要耗费妖力隐藏自己,整个人已经扁了,走起路来七扭八歪,但满脸焦急地下床来扶冷慕诗,把她弄到床上,差点把胳膊扯断。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我也没有察觉你身体有什么异样,”粉莲说,“你有什么隐疾吗?” 冷慕诗没力气说话,对她眨了下眼,躺在床上用气声道:“老毛病了……” 粉莲不知道怎么回事,五官也没画就出来了,一身皮扭得比鬼还吓人,冷慕诗看着更想昏过去,好在很快粉莲就又钻回了冷慕诗的身体里。 法则这一次没有再说类似何必这种话,只是像贴在冷慕诗耳边一般,叹了口气,堪称温柔说道——睡一会吧。 冷慕诗昏昏沉沉,手里还拿着沾满她口水的辰火兽肉干,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人的本质,熬过了她竟然觉得也不过如此,甚至现在还觉得身上软绵绵的,舒畅得很。 她勾了勾唇,正准备睡觉,门被敲响了。 她咽了口口水,以为自己听错,但很快,门又被敲响,很清晰,冷天音的声音在外面叫魂一样地响起。 “姐姐,你在吗?”冷天音问,“午饭的时间到了,我们一起去灵谷殿吧,我可以进来吗?” 不可以,冷慕诗暴躁得想对着门口喊滚蛋,她因为这狗东西疼得要死,现在一点也不想见冷天音! 可是她刚才咬的现在牙全疼,嗓子闷吼的撕裂一样不想说话,可冷天音执着得让人恼怒,不停地敲,不停敲。 冷慕诗躺了一会缓过了一些力气,冷天音竟然还没走,冷慕诗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扶着床边起来,凭借着愤怒撑着,哆嗦着腿朝着门口过去,猛地打开门——可她的全部力气却只把门拽开了一个缝隙。 她从缝隙里面看到冷天音可恨的脸,把手里比铁棒子还硬的辰火兽肉干举她面前当武器比划,放在冷天音的鼻子前面,靠着门气喘如牛地哑声道:“滚蛋,我忙着呢……” 冷天音吓得朝后仰了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鼻尖处的辰火兽肉干,一双美目在鼻梁处对一起了。 这时候门又开了一些,门后几个身影也随着大开的门显现——门外不止冷天音一个,还有萧勉……以及他的两个师兄,易图和星洲。 他们一起来找她吃饭。 而冷慕诗此刻倚着门框,双膝发软面色潮红,呼吸喘得像是才战了三百多个回合,衣襟鬓发散乱,手里还拿着沾染晶亮口水的、儿臂粗的辰火兽肉干……又说自己忙。 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在忙什么好事情。 我昨夜去找你了(你不在屋子里...) 场面一度死寂无声。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的话,回到开门之前,冷慕诗会选择死亡。 而现实是诡异的沉默里,萧勉神色不明地看着冷慕诗,又看了看她手上的柱状辰火兽肉干,而后抬起手臂,快速关门,还把倚在门框的冷慕诗给推屋里去了。 极其简单粗暴的终止了这等尴尬致死的场面。 冷慕诗才熬过一场灼魂之痛,浑身上下绵软无力,被萧勉推得一个屁股蹲就坐在了地上,手臂一撑没撑住,趴在地上了。 她索性趴在地上没起来,脸埋在手臂上,耳根烧得整个脑袋都要着火了。 这都什么破烂事儿! 外面没有声音了,冷慕诗听到了众人沉默离开的脚步声,大概一刻钟之后,冷慕诗恢复了一些体力,回到了床上躺着。 又一刻钟,她收拾好了自己和床铺,庄严而郑重地坐在床上,打开了朱蓉给她的食盒,把上下两层的辰火兽肉干都集结在一起,而后哑然失笑。 看着篮子里长短粗细不一,各种尺寸都有的肉干,冷慕诗简直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曾经在花楼一位姐姐柜子里看到的玉势。 不,应该说比玉势还要尺寸齐全。 朱蓉也是个勇士,就这也敢说是自己做的,还拿出来送给人……吃? 怕是无论她送哪个情郎,情郎都要披星戴月的御剑逃走。 冷慕诗伸手拨了拨,把自己今天死活都没能咬出一个牙印的那个儿臂粗的肉干,重新放在里面,然后全部收进了储物袋。 吃是吃不了,但这玩意扔一个能打死人,什么时候能用上也说不定。 冷慕诗把空了的食盒放在旁边,打算寻机会给朱蓉送去的时候,劝她以后不要下厨祸害人,接着她就准备自己去饭堂找点吃的。 走到门口一开门,她被门口站着的一个人吓了个后仰。 萧勉正抬手准备敲门,冷不防门开了,他愣了下,放下了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冷慕诗一眼,没见她衣襟散乱放/荡不羁,这才稍稍吁出一口气,开口道:“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 冷慕诗见到萧勉下意识地后退想关门,可关一半她又停住了。 是萧勉的话还好。 冷慕诗对着他的羞耻心不足,或者说基本没有,反正剧情后面对着萧勉破廉耻的事情多的是,不差这一点。 不过她这一次很戒备地看了看萧勉身后,没见着其他人,边伸手去接食盒,边随口问:“易图和星洲师兄呢?” 萧勉把食盒递给冷慕诗,闻言顿了顿轻描淡写的说道:“他们大概被你吓到了,先走了。” 冷慕诗接食盒的手一僵,脸色“刷”地红了:“不是那样的!” 萧勉却没松开食盒:“不是那样的?” 他看着冷慕诗,淡漠的双眼中情绪不明,用疑惑掩盖着其下的深幽,声若清泉叮咚:“那是哪样的?” 冷慕诗:…… “哪样也不是,你走吧!”她把食盒抢下来,把萧勉推出去,关上了门。 然后她皱着一张小脸回到桌边,满心苦闷地干掉了两大碗饭,还有篮子里的小菜也全部被她吃得一干二净。 吃了饭以后,大概是胃袋满了把心给挤的没了地方,冷慕诗也不觉得多么闹心了,只剩吃饱喝足的满足。 把碗里最后一粒裹着汤汁的米饭舔了,冷慕诗还心说萧勉拿来的东西正正好好,多一口她也吃不下,少一口她又会觉得不满足。 吃饱了之后冷慕诗就睡觉了,未拜入太初宗的人,是不需要修炼上课,甚至不能出飞鹤院乱窜的。 但是所有的人都铆足劲儿地搭内门弟子,或者讨好安置他们、每日来看他们的弟子,甚至在饭堂的时候,还试图询问哪里有卖入道丹药的,或者寻方法提前检测自己灵根。 反正都没闲着,都在削尖了脑袋想要一月后留在太初宗,哪怕作为一个外门弟子也好。 连冷天音也结交了好几个小姐妹,还有爱慕她的人声称若是没有灵根也没有关系,回了凡间要娶她,一生一世对她好。 唯独冷慕诗除了用饭出恭基本不出门,不去结交勾搭内门弟子,更不讨好谁,甚至不打算交朋友,这些事情,还都是已经开始到处浪的粉莲对她说的。 粉莲彻底成了一张皮,确切说是一张人皮纸,许久不吸活物的血,她身上妖气全无,这飞鹤院也没有很强的探查妖邪的法器,因此她天天缩成一个小纸片,一到晚上到处浪,挨个窗口贴。 冷慕诗当初让她跟着自己,是抱着暴露她,摆脱她的心思,毕竟人妖不同路,若她自己不曾作恶不染孽障,太初宗顶多把她关起来。 可是就如粉莲所说,在一起久了,怎么会没有感情,虽然满打满算才一个多月而已,但架不住粉莲总是叽叽喳喳,存在感高,让冷慕诗觉得已经和她绑一块很久了。 冷慕诗知道她不吸活物血,夜深人静也会痛苦不堪饥饿难耐,但她能忍住妖性,让冷慕诗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同病相怜的隐秘思想。 若她能一直忍住妖性,就像自己能一直扛住灼魂之痛不坑害旁人性命一样,她们何尝不是殊途同归。 况且冷慕诗无聊得紧,就靠着她到处探听飞鹤院烂七八糟的事情解闷儿。 一转眼,一个月即将过去。入门测试的日子近在咫尺,再过两日,十月初便是。 飞鹤院中有些人寻到了门路,已经胸有成竹。有些人越发的焦灼,开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脚不沾地整日絮絮叨叨也寻不到一个好出路。 冷慕诗这天难得出门,在院子里面逛了逛,结果被从外面回来的冷天音给逮住了。 她平时严令禁止冷天音去找她,吃饭也特地与她错开时间,就是不想见她,没想到出就来这么会儿也能碰见! 冷天音一脸紧张兮兮地把冷慕诗手腕抓住拉着就走:“姐姐你来一下,我有好东西给你!” 冷慕诗不屑,你能有什么好东西,你本身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冷慕诗剧情之外一丝一毫不想跟她接触,无奈她这一次力气出奇的大,神色也十分执着,显然是非说不可。 冷慕诗被她扯到一棵繁茂的矮树下,然后看着冷天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打开帕子,里面有一堆小药丸。 “姐姐,后天就是灵根测试了,这个是能让灵根更加纯净的丹药,你把它们吃了,说不定能拜个好师父!” 冷天音把药丸都塞在冷慕诗手中,抓着她的手说:“已经一个月了,五长老都没有见我们。我托萧哥哥问过了,五长老虽然是我们的活祖宗,却并不打算庇佑我们,救我们的命想来也只是为了斩断最后一丝尘念,我们必须靠自己!” 冷慕诗低头一看这小药丸,通体白玉般的散发着灵气,看上去确实是灵药,但是……这玩意怎么和剧情里面描写的那压制灵根的东西差不离? “这些你哪来的?”冷慕诗想到剧情,她神情严肃地问。 果然是就算她不走,剧情也总是会自己扭回去。 冷天音怕她生气,连忙双手乱挥地解释:“姐姐,你别生气,我这都是……都是花钱买来的,我……” 冷慕诗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发现她手上自小戴的长命镯子没了。 那是父亲专门命人寻上等工匠以南海温玉所雕,当然温玉来自冷慕诗母亲的嫁妆。 当时还年幼的冷慕诗不知道何为嫉妒憎恨,还曾闹着要父亲也给她打一副那般好看的手镯,最后还因此被狠狠呵斥。 往事忆来,桩桩件件都让冷慕诗心冷齿寒,她根本不可能和冷天音真的姐妹情深,也不愿见她,只盼有朝一日,摆脱剧情能够与她老死不相往来。 可她也不允许冷天音像个傻子,被人欺负到头上来。 “你拿长命镯子换的?!”冷慕诗说,“在四号院子那个富贵公子手上买的吧?你是不是自小家里嬷嬷没看住,脑袋被门夹过,这东西若当真有效,他会不自己留着大把吃吗?你瞧他金冠银履他缺你那两个手镯吗?!” “可……可是,可是好多人都买了,安置我们的李楠师兄也默认过是有效的……” 冷天音已经攒了好久了,不敢去找冷慕诗,想着临测试的时候给她,冷天音专门问过了,一起多吃和每日吃一粒,是一样的效果。 “姐姐……”冷天音见冷慕诗脸色彻底阴沉下来,顿时吓得声音如猫一样小,站在原地,眉目间满是无措。 冷慕诗看着她这献宝一样的神情,双眸一热,却不是感动,而是怨恨。 怨恨自己不能自控命运,更怨恨冷天音为何这般的不知进退,偏要来她面前晃来晃去。 她难道真的天真以为,家族败落父亲惨死,她们一切都没有了,换了地方,就真的能够冰释前嫌吗? 冷慕诗无法用姐妹情深,来粉饰昔年桩桩件件的悲苦境遇,她可以不记得疼和怨毒,但她不能不记得她因冷天音母亲的介入而凄惨收场的母亲。 她咬牙切齿地将这帕子和丹药都收起来,闭了闭眼睛说:“这是压制灵根的丹药,若是吃了,无论多么精纯的灵根都会变得浑浊飘忽,吃多了甚至会废掉,你最好没吃。” 冷天音惊得嘴唇微张,但是很快摇头道:“我没吃,可怎么会,好多人都吃了……”她的一直攒着,没舍得吃一个,就是想要给姐姐的。 因为冷天音知道冷慕诗是太过杂乱的五灵根,她已经打听过了,在这太初宗,连外门弟子,都很少有这般杂的灵根。 “这件事你别管了,这两天屋子里待着别到处乱窜!”冷慕诗把丹药收进自己的怀里,转身回了屋子。 冷天音听话地回屋,可心里难受极了,她几乎毫不怀疑地相信了冷慕诗说的话,因为从小到大,姐姐从不跟她玩,把她自己晾在一边不闻不问,却也从不许谁欺负了她。 可她又办了坏事,冷天音坐在自己的床上扭着手指无措地哭了。 她又何尝不是自懂事以来,知道了自己的地位和处境之后,劝母亲不要张扬。 她不敢再亲近父亲,不敢再随心所欲,不敢笑得大声,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规规矩矩地活成了个闺秀典范,却也始终于事无补…… 冷天音并不傻,自然知道冷慕诗恨不能于她生死不见,或许她们曾经作为稚子都没有错,但她们两个也都过早的被迫长大。 血脉至亲本该带着奇异的天生吸引,她们却压抑着孩童心性,从不曾与彼此玩闹交好,自出生便站在两条永远不得相交并行的路上,纵使她再努力的追赶,也终将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冷天音在屋子里伤心的时候,冷慕诗却从储物袋里面翻出了她从前到处胡混得的那些不入流的东西。 寻了一小段战马闻了也会四肢发软的迷香,冷慕诗去饭堂吃了饱饭,然后坐等天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四号院那小子敢做,就要敢当。 午夜时分,冷慕诗弄了个帕子把脸蒙上,提前吃了迷香解药,她朝四号院摸的时候,粉莲前所未有地兴奋了。 粉莲化成树叶大小的纸片,贴在冷慕诗的身上,叽喳不停:“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你刚才翻出来的那堆玩意,大部分我从前的花楼都有!你个小姑娘玩得挺花啊!这是要去收拾那小子?!” 冷慕诗不说话,粉莲便道:“迷香给我给我,我去我去……” 冷慕诗被她烦得不行,就当真给了她,粉莲抱着一小块迷香从空中直奔四号院那个富家小子的屋子。 冷慕诗从侧面摸过去,把油纸的窗户捅了个洞,就见那小子已经满脸惊恐地张着嘴,软倒在地上,不会动也叫不出了,粉莲就在桌上站着,比茶杯还要小些,兴奋的直蹦。 冷慕诗本来打算独自行动,没想到有粉莲帮忙事半功倍,她没有费力气就进去了,那小子瘫在桌边地上,看到她进来,惊恐地动着嘴,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声音。 冷慕诗也不废话,没什么好说的,话本子里面的坏人,都是死于话多。 她半跪在地上,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狐狸眼,此刻她眼睫下垂,神色冰凉,看上去竟然有种说不出的阴鸷。 她把那小药丸掏出来,直接朝着这小子嘴里塞,他短暂地迷茫,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之后,满眼的震惊转为绝望,眼泪鼻涕疯狂地流,不肯咽,徒劳地用舌头朝外推。 冷慕诗从怀里把准备好的酒拿出来,捏着他的嘴直接朝里灌,丹药全都灌进去,冷慕诗才把酒壶放地上,又从他的身上和床铺上搜出许多没有卖出去的丹药,又给他硬灌了一些。 确保他无论多么精纯的灵根,都直接废掉了之后,冷慕诗这才把酒壶里剩下的酒倒了他一身,又在桌子上的茶杯里面倒了一杯,最后摔掉了他屋子里的茶壶。 弄好一切起身之后,冷慕诗居高临下的冷冷对上他恨极的视线,然后压着嗓子开口说了唯一一句话。 “记住你现在的感觉,这是做坏事的代价,是报应的滋味。” 冷慕诗回到自己屋子后,洗掉酒味,毁掉熏香和储物袋其他东西,毁的时候,粉莲直呼“可惜啊太可惜了”,最后冷慕诗只留了法则石头,还有肉干,这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距离灵根测试还剩一天。 今天会有内门弟子来带着众人参观一下太初山各个长老的弟子院,这样入门测试灵根之后,不止是长老单方面选择弟子,弟子也有权利去选择拜哪个长老为师,从此生活在哪位长老的弟子院。 不过大清早的时候,昨夜那个富家小子的仆从发现了自家主子被搞了之后,就闹开了。 内门弟子来了好几个,但是那富家小子根本不认识冷慕诗,指认不出是谁,况且他现在还爬不起来,嘴都不好使呢。 飞鹤院不同于其他院,有什么短时间溯回景象的阵法,未曾修道之人,又不能贸然抽取神识来搜魂取证,因此冷慕诗开着窗子,眯着好看却透着些邪恶上挑的狐狸眼,手臂撑在窗户上,悠哉悠哉地晃着小腿,看着众人议论。 很快,内门弟子没查到是谁害了那富家小子,倒是在他的屋子里翻出了许多压制灵根的丹药,还有许多的凡间钱财首饰。 在内门弟子说出那丹药不是用来加强灵根,而是用来压制灵根之后,所有私下买了药偷吃的人都站出来,墙倒众人推,被害者瞬间变成了酗酒后神智混乱自食恶果的加害者。 冷天音也朝着那边去了,路过冷慕诗窗边的时候,侧头充满愧疚地看了她一眼。 冷慕诗叫住她,说道:“你那对长命镯子,是拿我母亲的嫁妆打的,你一直戴着,我真是觉得碍眼的紧。” 冷天音脚步一顿,肩膀微微下沉,片刻后悄无声息地又折了回来,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件事闹得还不小,并且拔出萝卜带出泥,那个富家小子在门中丹道长老门下的亲戚,也被揭发出来,还有安置他们的内门弟子李楠也因为助纣为虐,受到了惩罚。 最后还未等仙门测试,飞鹤院就浩浩荡荡地送下山了一大批人。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那些偷偷买丹药吃,试图让灵力精纯,好通过测试拜入宗门的人。 而这些人下山的时候,正巧和朝着山上上,准备去参观各位长老弟子院的众位备选弟子,在飞鹤院的门口碰上。 一上一下,从此或许就是朝生暮死和大道长生的两条路,许多被遣送的人不甘心,大多数红了眼圈,甚至还有人哭闹。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还被仆从扶着的那个富家小子。 他一双眼含怨带毒,在他们这一行备选弟子中仔细搜寻,奈何今日冷慕诗没有遮面。 冷慕诗与他视线相接,满眼都是纯真烂漫,对仙门的崇敬和兴奋,半点不见昨日寻仇之时的冷漠阴郁。 左脸的伤疤现如今结痂掉落,没有那么狰狞难看了,有些像一朵半开的粉莲,倒不会怎么美,只是好歹不会显得丑了,像一个位置画的不太对的花钿,这小子莫说远远的地看,就算把眼睛抠出来扔到人群,也无法认出她。 冷慕诗跟着一众没有被卷进这灵丹事件的备选弟子朝着山上走,第一个要去参观的是五长老弟子院。 在五长老的天虚院门口,带着他们的内门师兄和等在门口的萧勉交接,带他们进天虚院的是萧勉。 一行随着萧勉朝天虚院走的人低声交谈,大多满心庆幸,谈论的自然还是今早被送下山的那些人,庆幸自己没有鬼迷心窍买了什么狗屁灵丹,倒没有几人真的有心情看天虚院环境。 冷天音现在一看冷慕诗就眼泪泛滥,多亏了姐姐今早阻止她,否则她贸然去认领镯子,一定也会被当场心术不正的人,送下太初山。 她几次想要同冷慕诗说话,冷慕诗都偏开了头,在他们穿过天虚院,绕过正殿,进入了老五长老弟子院的时候,众人总算谈论的少了,都去看环境,冷天音也被两个小姐妹拉着去看院子花池中长了类似青蛙腿的鱼。 冷慕诗自己站在院中一处回廊边,兴致缺缺。 看不看的,她又拜不进内门。 她想着去外门扫地怎么走后面剧情的事情,没发现萧勉什么时候悄悄地站在她身侧。 “我昨夜去找你了。”萧勉声音严肃的开口。 冷慕诗心里咯噔一声。 她半边身子僵了下,正要打哈哈说她不知道,昨天早早睡了,萧勉侧头看向她,眉目带着些许责备意味,又说:“你不在屋子里。” 她心里很响亮地骂了一声操。 一副捉奸的架势(当场全体吱哇乱叫了起来...) 不过冷慕诗擅长随机狡辩,短暂的慌神之后,很快倒打一耙。 “萧师兄半夜三更的不睡觉,跑到飞鹤院去一个女子的房间,是想行什么不轨之事吗?”冷慕诗对着他轻佻一挑眉,“没找到我很失望吗?” 萧勉:…… “你胡说什么!我并未进去。”萧勉一本正经地蹙了眉,“我不需进去,也知道你在不在里面。” 萧勉看着冷慕诗,一字一句地说:“甚至知道你在哪里。” 冷慕诗背到身后的手出了一层细汗,攥了下,又松开,第一次在没有剧情的情况下凑近萧勉,黏糊着膈应他:“干嘛一副捉奸的架势?虽然我夜里去找了其他男人,但我心里只有萧哥哥一个人啊。” 冷慕诗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萧哥哥不需进屋就能看出我不在,那你能不能看出我这里全都是你?” 萧勉耳根慢慢爬上红,明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也还是有些耳热。 这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又放荡又大胆,又邪恶又善良,又机智又憨直,又狡诈又赤诚…… 哪个才是真的她? 萧勉觉得自己从在那画皮大妖的口中开始,就每天都在应接不暇。 他眼睫闪了闪,冷慕诗上前一步,他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冷慕诗就看出他受不了这个,于是把他一直逼到一处无人能看到的拐角,然后面上的情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她微微扬着下巴,比萧勉矮了半个头,却愣是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开口,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乍一看很唬人,仔细看就知道是跟萧勉现学现卖。 “萧勉,我也算救过你一命,”冷慕诗看着他,几乎逼视,“你不不愿意真的以身相许报恩,但至少别恩将仇报。你既然知道我昨夜不在屋子,定然也知道我为何不在屋子里,那自然也该知道你天音妹妹卷进去了,你最爱为她出头,回程在酒楼那时不是见不得她被人多看一眼么?” “你不想她拜入山门,好能和你日日相见吗?说不定她能拜入你师尊门下,做你的小师妹,到时候你们能日夜相处,不是更好?”冷慕诗微微勾唇,“她很可爱对不对?” 冷慕诗循循善诱,用他最心爱的天音妹妹做诱饵,不怕他不上道。 萧勉听了她这番话,神情略微变了变,侧头避开冷慕诗的直视,抬手按住自己的额角,把跳出来的小青筋按回去。 他勉强忍住自己过于浓烈的不明情绪,却有些压不住嘴角。 她在说什么?冷天音拜入哪里与他又有什么干系,那又不是他妹妹,他那么晚去找她,自然是因为别的事情。 且他回程酒楼那时,是不喜掌柜用那样的眼神,瞧她遮面面巾,肆意窥视其下伤疤。 可看她今天随意露出不在意旁人眼光的模样,萧勉指尖转了下袍袖之下自己手上好不容易弄来的驻颜丹,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是谁的脸……倒是他这般的记挂不安,生怕她会因此受人耻笑。 但旋即萧勉想起什么,笑意又淡了些,将头转回来,又变为那副淡漠表情。 哪有女孩子不在意面容受损? 这驻颜丹在门中之所以供不应求,正是因为不仅女子,连男子也会偷偷求取。 萧勉到现在还记得冷慕诗当初站在大妖的肩头与她周旋之时,猝然看到大妖眼中她被毁去的脸,那种错愕又悲伤的神情。 纵使一闪而逝,又如何会是不在意? 他看着冷慕诗,收敛起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纷乱情绪,沉吟片刻之后,对她道:“我可以不说。” 冷慕诗心道果然,还是冷天音在他这里好用,她在剧情中是拜不进内门的,冷天音却能拜入五长老门下,也就是命萧勉星洲他们接她和冷天音回来的天虚子门下。 什么斩断尘念不打算管她们,这天虚子本都不打算收徒,且只看重灵根,他不想管的只有灵根差的冷慕诗自己。 若是当真因她昨夜的举动令她和冷天音都被送下山,再要进这太初宗,怕是难得很。 纵使最后剧情还会绕回来,问题是冷慕诗根本不想绕,只想快些走完这糟心的剧情,好独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萧勉一答应,冷慕诗顿时就放心了,现学现卖的严肃表情也收起来,笑着伸手,哥俩好地拍了下萧勉的肩膀:“萧师兄,你……” “我可以不说,但是你要把这个吃了。”萧勉打断她,把手上一直捏着的丹药递到冷慕诗的嘴边,“吃了我就当昨夜什么也没有瞧见。” 冷慕诗:“……这是什么?” 萧勉本想如实告诉她,可是前两次他提过门中驻颜丹的事情,她都一副抗拒的样子,装着不在意。 怕是越在意越抗拒,越不能随意说。萧勉不懂女孩子家弯弯绕绕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确实不可能以身相许,能够报恩的程度也就只有寻这丹药给她令她恢复容貌了。 于是萧勉动了动唇,难得撒谎道:“是……能够让灵根提升的药。” 他撒谎不似冷慕诗一般眉飞色舞,说一大堆侧面证实的理由,听得人头晕眼花自然便信了,甘愿被牵着鼻子走。 萧勉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无懈可击,严肃得像是在讨论什么刻板陈腐的功法招式,让人根本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这……你从哪弄来的?”冷慕诗说,“这样不是违规的吗,你……”你怕别是想让我违规被弄下山吧。 冷慕诗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萧勉已经迅速趁着她张嘴说话的功夫,把药丸丢进她嘴里,然后在冷慕诗瞪眼睛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冷慕诗的侧颈,拇指搓了下她下颚的喉咙处。 冷慕诗痒得厉害,下意识咽口水,然后“咕咚”,药丸子就咽下去了。 冷慕诗:…… 萧勉看着她咽了,本该松手的,等她恢复了,他也算是偿了一些当日的恩。 可是就如同鬼使神差,他没有马上松手,手下的皮肤细腻柔滑,带着微微薄汗,让他莫名的想起那天她扶引灵袋的时候,灵力入体,靠在他肩膀时的脆弱的不堪一折的后颈。 萧勉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用一种研究珍稀魔兽的眼神,深深看着冷慕诗,然后扶着她半边脖子的手不光没有拿开,甚至又在她脖颈处轻揉了下。 “咕咚”这一次没有药丸了,咽的是口水。 “咕咚” “咕咚” 冷慕诗:“……我已经咽了,啊——你看!我脖子好玩吗?我这里又没有喉结,你怎么不去捏你自己的玩!” 冷慕诗一把打掉他的手,顺手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掐了一把,萧勉猝不及防,仿若被鞭打一样的感觉霎时间蔓延过脊梁。 他惊愕地绷紧后背,抿唇后退了一步,然后快步绕过冷慕诗走出拐角,背影竟然有点慌不择路的意味。 冷慕诗“啧”了一声,也缓步走出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冷天音的视线。 冷慕诗瞬间有些心虚,毕竟才跑出去的萧勉是冷天音的未来男人。 不过想到现在剧情才刚开始,以后这样的误会多如牛毛,很快她又找回了作为一个恶毒女配的自信。 淡然的从拐角处走出来,连冷天音眼中的情绪是什么她都懒得去分析。 他们一整个上午,总共看了六个长老弟子院,基本大同小异,连格局都差不多。 到最后每个院带着他们看的师兄叫什么,有意收徒的长老都是哪几个,冷慕诗不知道别人,反正自己是没有记住。 午饭时间到了,备选弟子们都逛了一上午,这仙山纵然仙气飘飘,可不修到辟谷,他们这等凡人,是必须要吃东西续命的。 这时候还剩最后一个院,他们在门口等了半天,没有带队的师兄从里面出来交接。 而且这院落实在隐蔽,它隐蔽之处在于,门前的草木狂野生长,显然没有人收拾,在一众长老或气派或雅致的院落当中,这一处过于粗陋潦草,瞧着甚至没有后院的院墙,后面直接就是深林峭壁。 而院门上竟也没有挂匾书写是什么院,只知道这里是二长老花掩月的院落,而掩月仙尊修的,是丹道。 众人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交接的师兄出来,带着他们的内门师兄,试图朝里进去询问,却被一层符文结界给阻隔在了外面。 九月末的深秋初冬,在凡尘该是添衣的季节,可在这太初山,还如盛夏一般,尤其是这正午的阳光,把人晒得都要冒油。 又饿又累又热,所有人哪怕对仙门再好奇,也看了这么多长老院,想要拜入哪家门下,心中大致有个数了。 至于这数,自然不会在面前这狂放不羁把他们拒之门外的院落当中。 修丹道虽然对灵根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又颇受其他的修士追捧,但丹道修士要大成极其艰难,不是被自己炼制的丹药毒死,就是被药炉炸死,往往星重境界往上,百不存一。 且越是高阶,炼制的丹药越是纯净,开丹炉的时候危险就越大。必须全程要师尊寸步不离地看顾,否则极其容易被炸的尸骨无存。 因此纵使丹道弟子稀缺非常,在各派的待遇极其优厚,却当真修行此道的人占极其少数。 单单看这被草木遮蔽了一半的荒凉院落,院中竟除了这玄竹再无其他弟子,这丹道长老能是个什么好师尊?连个好环境都没有,更遑论什么优厚待遇。 于是等了一阵,有人受不了,开始提出要先去用饭。反正他们若是灵根不纯,选不上内门弟子,就算去外门扫地打杂等机会,也不打算拜入丹道二长老花掩月的门下。 现在带队的师兄很面善,冷慕诗记得他似乎叫什么言,有人叫他言师兄,很显然叫得不对,他也不曾变脸色。 温声安抚众人后,他也犹豫着,可是有意向收徒的长老院都看了,若是在这二长老的门前带人走了,依照二长老的性子,怕是这群备选弟子这辈子都再进不去了。 众人正焦灼的时候,院子里面终于走出来了一个俊逸的公子,但是身着的竟然不是弟子服,而是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他走到结界边上,站在结界之内看了片刻,那眼神可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像估一头猪能出多少斤肉。 众人被他的眼神看得极其不舒服,开始窃窃私语,这时候那黑衣少年又对着他们这行人带队的师兄摇头:“没有我家师尊想要找的弟子,诸位请回吧。”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不耐烦的直接抱怨出声,言师兄讪笑:“玄竹师兄这是何言,这不合规矩,满月长老今年向门中言明要收徒,这些都是备选弟子们,灵根还未测过,未见得都不符合,玄竹师兄你看就……” “行了行了,进来吧!” 被称为玄竹的男子抬手一拍,结界上符文亮过,言师兄这才带着众人进去,在里面与满脸不耐的玄竹交接过,这才走了。 玄竹看着众人,神色语气皆不善:“看归看,别瞎跑,别乱碰,小心小命。” 众人本就不舒服,也不想看着弟子院,不进来看着就很荒凉,进来一看,简直就是乡间小院,没半点仙门气派。 到此刻再面对这般恶言恶语的玄竹师兄,众人是绝没有人想要拜入丹道长老门下了。 所有人都在想着,随便看看,等着一会看完了有人来带着他们赶紧去用饭。 冷慕诗也是累饿热,不过她单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遮着部分太阳,倒是并不如众人那般心思焦灼,她觉得这地方比其他长老的地方宽敞了不止一倍,且一进来,就有股子清幽的花草香气,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许多。 众人装了一会就不装了,他们发现弟子院居然是一间比凡间柴房有过之无不及的破烂地方!于是都缩到了一株不知道生着什么果子的果树下,低声地议论,等着人来接。 冷慕诗本来也想过去的,可是她才迈一步,就看到那足有三房多高的果树之中,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的在动,就在众人的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底下的人一个也没有注意到。 冷慕诗从树的缝隙当中窥见那玩意的身体,顿时一阵心惊,一小段身量足有成年人腰粗,似乎还生着鳞片,是土黄色! 什么玩意? 冷慕诗不敢尖叫,怕惊到树上那个东西,她连忙转头去找这院子的玄竹师兄。 玄竹师兄就在冷慕诗身后不远处站着,吊儿郎当地抱着手臂,但不同于之前的不耐,他现在满脸兴味,显然是准备看热闹。 冷慕诗看向他,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冷慕诗却听到了他的声音犹在耳侧:“别叫,吓着了它,它要吃人的。” 冷慕诗:“……”这什么邪恶长老邪恶徒弟! 虽然这太初门不至于在门中养妖邪伤及未入门的备选弟子,但这玩意全貌若是露出来,吓也能把底下的人吓坏几个。 冷慕诗自然不听这邪恶玄竹师兄的话,正要朝着那边走,突然这师兄把手指放嘴里,吹了声响亮的哨子…… 沙沙沙沙—— 这一次那玩意动作很大,树底下的人终于有发现不对的了,朝上一看,当场全体吱哇乱叫了起来,四散奔逃。 冷慕诗彻底见到那玩意全貌,也吓得后仰了下,撞上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玄竹师兄。 那在果树上盘踞的,竟然是一个体型足有一丈多长的四脚蛇! 撑不住了!(今天可真是精彩的一天啊。...) 好好的参观变成了群体逃生,那四脚蛇被众人一喊,速度极快地从树上爬下来—— 然后挨着个的撵在这些备选弟子的屁股后面,整个院子里面的备选弟子如同那旷野上被虎狼驱赶的食草兽群,四散奔逃,哀嚎不断。 这些备选弟子大部分都是山下娇养的公子小姐们,极其受家中宠爱,这才送上仙门,寻仙问道,奢望个长生。 谁见过这阵仗?谁又能想到这好好的长老院竟然有此等凶兽! 有两个人顿时三魂七魄都被吓得没了一半,昏死在了地上。 而那四脚兽张着大嘴还发出如婴儿哭叫的声音,倒是不去撕咬地上昏死的人,反倒不停地在追赶奔逃的人。 “哈哈哈哈——”玄竹看着众人四散奔逃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 冷慕诗虽然自小怕的东西很少,却架不住这四脚蛇不同于寻常凡间那爬墙的巴掌大的小玩意,这可足足比那大了几百倍。 它眼见着已经把一个备选男弟子的袍子连同里面的中裤一并给“刺啦”扯开了,那男的吓得恨不能边跑边口吐白沫,顾不得半拉白嫩的屁股蛋暴露在空中,连跑带跳像个撒欢的兔子。 玄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有人嘶吼着要他打开结界放众人出去,他却充耳不闻,恶劣至极嘲笑众人大惊小怪。 冷慕诗本来也吓得手脚发麻,这时候粉莲在她耳边开始说话:“不用怕,这玩意身上半点血腥气没有,是没有害过人命的。” 正要跑的冷慕诗一顿,又看到那陆续昏死在地上的几个人安然无恙,于是灵机一动,喊道:“不要慌!不要叫,趴在地上!” 但这时候,大家全都慌了神,谁能听她的呢? 且她一使劲儿喊,那四脚兽立刻被吸引,朝着她这边跑过来! 冷慕诗连忙趴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埋在手臂里,装死。 果然那四脚兽越过了她,朝着其他人追去—— ——不用怕,萧勉正朝着这边来。 法则突然开口,冷慕诗听了稍稍松口气,心说果然,冷天音这个女主被吓到了,男主角肯定要霸气地英雄救美。 她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四脚蛇从她身边路过了好几次,有两次冰凉的尾巴都抽在了她的后背上,冷慕诗吓得浑身发紧,却当真没有被伤。 大部分弟子都被吓得半死不活,一小部分还在跑的都也要跑不动了。 这时候结界突然被那个看热闹的玄竹打开了,好多半死不活的备选弟子也爬起来相互搀扶着冲了出去。 冷天音被两个小姐妹拉着跑到门口,才发现冷慕诗还在不远处的地上趴着,正要折回来,玄竹却又把结界关上了,还在结界中对着冷天音歪头笑。 结界不光阻隔了人进去,也阻隔了声音,冷天音的尖叫冷慕诗听不到,她还趴在地上,耳边还是那四脚蛇婴孩般的啼哭,她以为还没结束,并没有发现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已经跑出了这院子。 “姐姐!”冷天音在外面哭叫,拍着结界,这时候那四脚蛇突然朝着结界上冲上来,吓得冷天音顿时跌坐在地上,身边两个小姐妹拉着她起来。 “天音,这样不行,我们去找师兄通知掌门!”其中一个小姐妹劝。 冷天音顿时转身就朝着山上五长老的院子跑,她才上山,若说认识的话,她只认识这一个五长老,找他应该比舍近求远的找掌门要快! 没跑出去几步,就遇见了正下山用饭的萧勉,萧勉见冷天音又急又慌,连忙问她怎么回事,听闻了她的说法,转身便运转灵力,脚尖几点,消失在了石阶上,去找他的师尊了。 二长老花掩月,在这太初门是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她是整个修真界闻名的丹道仙尊,炼制的丹药有价无市,品阶极高,但她性子极其古怪,也肆意非常,这山上基本没有长老不对她避而远之。 修者与天争命,每一步凶险异常,身心乃至灵魂的损伤,几乎是无可避免的。 而步入修真一门后,寻常的医药对于修者作用轻微,尤其是心魔生出时的压制,和与妖魔对战留下的伤处,由于有妖魔气,凡间的医药完全没有作用。 而修真界的医师和丹道是不分家的,医师再精,无炼制过后的丹药供给,他们能够治愈的病症也十分有限,因此丹道仙尊,是整个修真界不能惹的存在。 哪怕他们本身战力微弱,却也无人敢冒犯残害,个个门派都当宝似的供养着,太初门也不例外,哪怕这太初门各个长老能力通天,也是需要丹药的。 且越是能力强,越是需要极品丹药,他们不敢惹恼花掩月,就要忍受她的怪脾气。 不仅如此,花掩月是二长老,除了掌门正平仙尊之外,她是这些长老们的二师姐,在太初宗地位超然,让这些师弟都没少吃她的苦头。 二长老谁的面子也不卖,只有一个神出鬼没的徒弟叫玄竹,据说是她从凡间直接带回山中,性子极其肖似花掩月,恶劣得很。 此刻萧勉想要闯结界救人是行不通的,他修为相比玄竹差了太多,况且二长老布下的结界,也只有几位长老能有办法破开。 萧勉必须尽快去求师尊帮忙,冷天音也跟着去,她在结界之外大喊大叫也于事无补,那个玄竹性情简直如同妖魔。 冷天音想着再怎么不济,五长老也是他们的活祖宗,她姐姐冷慕诗可是冷家嫡女,五长老既然接他们上山,便也不至于真的看着她们去死吧…… 这时候跑出来被吓得四处乱窜的弟子们,也被内门弟子聚集到了一起,知道了缘由之后,各门弟子纷纷上报了掌门正平。 而这时候,二长老结界之外围拢的弟子们,发现他们看不见里面的事物了,结界上似乎覆盖上了一层白雾,遮蔽了视线,依照他们的修为无从窥探。 “天啊,那几个备选弟子,不会死在那四脚蛇口中吧……” “二长老这徒弟老未免太猖狂些了。” “是不是二长老……我从未见过她,听闻她性情古怪至极……” 有人低声交谈,连忙被高阶些的弟子打断。 “休得胡说,长老们都不可能残害弟子,定是意外。” 众人连忙噤声。 片刻之后,又有人低声道:“掌门大弟子游子疏师兄来了!” 结界之外的人越聚越多,而里面的除去真的昏死的人,只有冷慕诗自己还在备受折磨。 玄竹这个狗东西,把她从地上揪起来,让四脚蛇追着她跑。 粉莲出来救她,被玄竹给捏住了:“哟,刚才要你趴下的就是这个东西?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往太初山带妖物?” 粉莲在玄竹的手上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她好久没有吸食活物的血,如今妖力溃散得差不多了,连脸都没了,就是一张小纸片。 冷慕诗边上蹿下跳,边对着玄竹那边伸手:“师兄,师兄手下留情啊!她并不害人,你看她妖力都快没了!” 玄竹微微侧头,满脸邪气,看着粉莲嗤笑:“不害人如何成大妖?你少诓我,要我手下留情也不是不行,那你想办法让这畜生消停下来,我就不对任何人说你往太初山带大妖意图不轨的事情。” 冷慕诗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了,这四脚蛇极其敏锐,她也不过是个凡尘俗体,如何能让这凶兽消停下来?! 难不成拿她自己去喂这凶兽? 玄竹嫌弃粉莲太吵了,索性直接把她捏揉成一个纸团,攥在手心,满脸专注地看着冷慕诗到处跑。 冷慕诗累得宛如死狗,衣服都被扯开了,一截柔韧的腰肢若隐若现,玄竹“啧”了一声,对她说:“你动动脑子,脑子让狗吃了吗?!” “这种情况下脑子根本不转啊!”冷慕诗边跑还不忘了反驳。 玄竹又说:“它很喜欢你。” 鬼才要这样的喜欢,它是喜欢吃她吧! 冷慕诗汗湿了全身,狼狈不堪,实在是跑不动了,喘得拉风箱似的,朝着树上爬。 但是爬一半被咬住了裤脚,她才想起来这四脚兽也会爬树。 她欲哭无泪,问法则:“我……呼……我的戏份还剩……呼,很多吧!” 剧情会不会为了保护她让她有个不死的能力什么的。 到这时候,其实就是奢望了。 毕竟被吃了一半,或者咬残了也是不死,恶毒女配只要恶毒扭曲就行了,没有手脚不是更好。 法则声音很紧绷,透着些冷慕诗这种状态下听不出的心疼和焦急,他说——萧勉正带着开结界的东西赶来,再撑一会。 撑他娘个蛋啊! 撑不住了! 冷慕诗抱着树干,裤脚都被扯烂了,那四脚兽虽然能够爬树,但是体型偏笨拙,一时间也上不了冷慕诗这么高,就是不断在撕扯她的裤腿。 冷慕诗已经到树尖尖了,为了不晃断了树干掉下去,她连一只脚都豁出去了,吃吧你个小畜生,还能有灼魂之痛疼吗? 她呼哧呼哧喘得厉害,准备好迎接的疼痛却迟迟没有来,那四脚蛇还在扯她裤腿,尖利的牙齿在她娇嫩的脚踝反复剐蹭,却没有伤着她一丁点的皮肉,倒是涂了一下口水。 嘴里还不断地发出那种婴孩的哭叫,越来越凄厉。 冷慕诗喘得厉害,但是过了好一会,这四脚蛇还是没有咬她脚,它似乎在看着她的上面? 冷慕诗也朝着上面看去—— 她上面除了树尖和一堆黄灿灿的果子,什么也没…… 黄灿灿的果子?! 冷慕诗看了眼地上还昏死的那几个人,个个毫发无伤,而这院子里面,一丁点血迹都没有,说明这四脚蛇只是撵人,扯衣服,并没有真的撕咬了谁。 她看着这四脚蛇嘴里能瞬间咬断大型猛兽骨骼的尖牙,有了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玄竹看到这里,嗤笑了一声,嘟囔道:“还算有点脑子……” 一个黄灿灿的小果子,砸在了四脚蛇的脑门上。 它叫声突然停止,动作快得惊人,把即将掉下去的果子一口咬住,“咔嚓”一声脆响,汁水喷了冷慕诗一脸。 冷慕诗被喷的眯了下眼睛,却突然笑了起来,甚至想要仰天长嚎,果然天不绝我! 然后接二连三的小果子砸向四脚蛇,它看着体型粗笨,可是接果子敏锐得堪比接肉骨头的狗,多么刁钻的角度都能够接到。 冷慕诗试探地使劲砸它脑袋,它也不恼,吃得吧唧吧唧,香得口水顺着下巴直流。 冷慕诗挂在树上,一边抬手去摘树尖上的果子,一边看向玄竹,玄竹已经放了粉莲,粉莲连忙钻回冷慕诗身上,玄竹和冷慕诗对视了一眼,眼神带着鄙夷。 轻哼道,“豢养大妖,你也不怕反噬。” 他去把那几个昏死的弟子一个个拎着拖到了结界门口,然后扔废弃物一样扔出去。 冷慕诗摘了一堆不知名的果子,慢慢试探着靠近四脚蛇,四脚蛇吃了几个果子后,就不叫得那么凄厉了,冷慕诗一靠近,它甚至还哼哼唧唧地发出撒娇一样的声音。 冷慕诗又给了它一个果子,直接送到它嘴里,它等冷慕诗手拿出来才闭嘴,然后又喷了冷慕诗一脸清香的果汁。 冷慕诗又看了玄竹一眼,有些一言难尽地问:“它就是找人给它摘果子?” 玄竹“哼”了声没说话,冷慕诗试探着摸了它一下,它长在两边的小眼睛转了转,圆溜溜的,竟然有点诡异的可爱。 冷慕诗把摘的果子一个一个给它,剩下最后两个的时候,玄竹把那些昏死的人也都扔出去了。 然后他大步走到冷慕诗身边,一把抓住她还要喂四脚兽的手腕:“别喂了,它吃得够多了。” 冷慕诗本想义正言辞地说玄竹几句,这一遭虽然没有真的受伤,可这样吓人实在过分,但是想了想自己似乎又没有立场。 她既不是肩负拯救苍生的谁,也不是这太初宗的弟子,最重要的是她又打不过玄竹,何必要自取其辱。 于是她只是把果子还给玄竹,挣脱开他的手腕,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不存在的仪容,然后对玄竹张开双臂说:“玄竹师兄把我也扔出去吧。” 冷慕诗看他扔昏死的人扔得挺来劲的。 玄竹“噗”的一声,笑起来,但很快笑容又消失。 “想我抱你出去?想得美。”他斜了冷慕诗一眼,然后抱着双臂绕着她走了一圈,嘴毒地评价道,“脑子不行,体力不行,还是个杂到不如外门弟子的五灵根。” 冷慕诗:“……”别的都算了,脑子不太行的很显然不是她。 “你在骂我?”玄竹慢慢凑近冷慕诗,两个人几乎要脸贴脸。 法则这时候突然说话——萧勉来了! 冷慕诗瞪着近在咫尺的玄竹,正准备要喊耍流氓的时候,突然间发现玄竹的眉目开始飞速变化。 冷慕诗瞪大眼睛,看着玄竹在两息之间,喉结逐渐消失,眉目也发生变化,挨着她不远的前胸,生出两个高耸的山峰,和她的两只亲切地撞了下。 他竟从一个邪气四溢的俊俏公子,变成了一个……邪气四溢的女人。 开口声音也变成了女子:“不过这畜生喜欢你,说明你没有坏心眼。” 女子五官生得实在是极具侵略性,让人看一眼就不舒服,且她笑得实在像个话本子里面的大坏蛋。 冷慕诗一时间不能反应,脑子乱糟糟的,想法的也乱糟糟的,遇到对手了她想……居然还有比她还大的。 “滚蛋吧。”女子歪头看着冷慕诗,朝着已经被萧勉打开的结界方向扬了下下巴。 而就在这一转头的瞬间,她竟然又从女子变回了男子…… “玄竹师兄,我来接备选弟子去用饭。”萧勉快步走进来,面上看着依旧端正肃然甚至不见慌乱,可是紧攥着开启结界的玉佩的手,却带着轻微的颤。 他看向狼狈的似乎被吓傻的冷慕诗,嘴唇也抿紧,却好还是礼数周全地对着玄竹躬身。 玄竹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冷慕诗,然后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这情郎可不行,容易招蜂引蝶啊。” 冷慕诗表示同意,招蜂引蝶是真的,但情郎不是她的。 她已经猜出了这玄竹的身份,应当正是这太初门的二长老,毕竟这院子里除了她,也没有其他人敢这般放肆了。 不过二长老自己幻化成自己弟子,应该就是不想以真面目示人,冷慕诗自然也不可能乱说话,便只是对着她躬身,然后朝着萧勉走过去。 萧勉那眼神急得太明显了,就差伸手来拽她,不过他没有伸手,跌跌撞撞赶来的冷天音可伸手了。 冷天音上前来正要拉人,那四脚蛇竟也毫无预兆地动了——它竟然又尖叫着咬住了冷慕诗的裤腿。 顿时在结界之外的所有弟子都倒抽一口气,甚至有人手已经按到了佩剑上,冷天音被惊得后退一步,萧勉掌心运起了灵力。 可就在这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冷慕诗回手拍上了四脚兽的脑袋,丝毫不见惧意:“玄竹师兄说你今天不能吃了。” 冷慕诗伸手捅它的小眼睛:“你确实是有点胖,肚子也太大了,是有宝宝了吗……” “它是公的!”正背对众人朝着里面走的玄竹闻言站定,一个口哨就把四脚兽叫回去了。 冷慕诗转身,看到他已经进入了院子深处,萧勉抓住了她的手臂,力气用得不小:“你没事吧?” 胆子太大了,居然还摸那碎骨蜥的头。 冷慕诗摇头:“那四脚兽不吃人,只是够不到树上的果子,找人给它摘果子罢了……” 门口知道那碎骨蜥的弟子们神色各异,但是虽然这些备选弟子被吓到了好几个,但是最终没有出现人命,他们也就各自散去了。 其实就算出现了人命,这太初门也无人能拿这二长老怎样,整个门中的伤药和进阶压制心魔的药,都出自二长老之手。 曾经六长老几次差点被二长老毒死,掌门也只是要六长老出去云游躲着点…… 冷慕诗跟着萧勉和哭哭啼啼的冷天音回到了备选弟子院,本来下午进行的灵根测试,不得已改到了明天。 冷慕诗就着冷天音的哭声吃着萧勉和易图星洲带来的饭,狭小的屋子这几个人而已,就挤得满满当当。 “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是碎骨蜥,和凡间的四脚兽不是一个东西,那是魔界最难缠的高阶魔兽。这一只还没长大,是被二长老驯化了许多年,真的长大之后,足有三丈长,一人高,能一口咬碎大部分妖魔兽的骨头,因此得名碎骨蜥。” 易图边给冷慕诗讲这碎骨蜥的能耐,边感叹:“不过二长老院里的那个玄竹,属实是太嚣张了。” 星洲也点头:“是啊。” 萧勉一直没怎么说话,低头看着冷慕诗吃东西,突然间开口:“要么寻个机会教训他一顿。” 冷慕诗一口饭“噗”的一声喷了他一头一脸,萧勉顿时不说话了,屋子里寂静无声,连冷天音的哭声都更住了。 易图一张娃娃脸憋得更鼓了,星洲隐忍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袖边角,萧勉眨了下眼,睫毛上的一粒饭粒滚了下来。 冷慕诗咳了两声,然后伸手去拍了拍萧勉脑门上的饭粒,干巴巴地说:“别轻举妄动,玄竹师兄你打不过的。”他是二长老! 萧勉不能张嘴,张嘴饭粒就进嘴里了,他僵硬着起身,朝外走。 “师弟素来最爱干净,这一次恐怕要洗掉皮啊。”星洲见萧勉顶着一脸的饭粒出去,在他身后感叹了一声。 冷慕诗挺不好意思的,抹了抹嘴,又说了一句:“玄竹师兄真的很厉害。” 千万别去找茬。 这时候外面不知道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屋子里长明灯不够亮,因此冷慕诗看到了,“咦”了一声。 易图师兄笑着说:“不用管,是清洁术,估计师弟今晚一整晚都要一直闪了。” 说着又闪了下,这次没有上次亮,看样子是走远了。 冷慕诗心说这也太爱干净了,喷点饭粒就受不了,那以后和女主亲个嘴,要不要把嘴唇撕掉皮?要是上个床,那要挥刀自断孽根吗?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踹了已经不哭的冷天音一脚:“你怎么不去看看你萧哥哥,去看看,送个帕子啊。” 冷天音听话且迷茫地站起来,心说你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还是听话地拿着帕子追出去了。 她一出去,冷慕诗浑身放松,听她咿咿呀呀“唱”一晚上戏了,烦得紧。 吃过了东西,易图和星洲师兄也走了,冷慕诗关上了房门,爬上床把粉莲和法则分别拿出来看了一眼,还好,都还完整,于是闭眼睡觉。 今天可真是精彩的一天啊。 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第二天一大早,入门测试开始,地点是太初山的济生正殿。 一群备选弟子个个收拾得干净利索,素日那些跳脱的,今日也拘谨守礼起来,以期能够给长老们留下个好印象,拜入心仪的师尊门下。 昨夜昏死的那几个也好好地站着,看起来面色红润,丝毫没受影响,冷慕诗也难得的将发束得一丝不乱,乌发在身后和肩头,如墨般垂落。 只是相较于其他弟子的满面素净,她左脸上粉色莲花样的伤疤,就有些引人注目。 其他内门弟子,只要是入了各位长老门下的,都站在各位长老的身后,神色肃然。 迎新是太初门很重视的仪式,因此有意收徒的长老都早早坐在上首位,唯独正中偏左的一个位子空荡荡的,很明显二长老又特立独行,根本没来。 主持入门测试的,是掌门大弟子游子疏。 时间早已经到了,派去二长老花掩月那里询问的弟子跑回来,在殿外对着游子疏摇了摇头,游子疏这才开口宣布:“入门灵根测试开始,请各位备选弟子做好准备。” 游子疏似乎有异族血统,眸色是浅浅的琉璃色,显得他本就肃冷的眉眼更加冷漠。 不过仙门气质肃冷的美貌仙君一抓一大把,冷慕诗看了几眼就看到好几个,连萧勉也是差不多类型,于是也不稀奇地垂眸,规规矩矩地等着。 游子疏将一直攥在手中的名单展开,垂眸开始念名字:“甘弘镇孙家小姐,孙武芳。” 被念到名字的女子雀跃地抬头,然后双手按着胸前,平复自己的心绪,缓步走上台阶。 台阶之上,围坐着的众位长老的正前方,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并无任何器物,只是凭空悬浮着五色云雾。 测试者需将手指划破一点,而后悬空于这五色云雾之上,那一股云雾缠绕其上,修复了伤处,那人便是云雾颜色所对应的灵根。 金木水火土,对应的是赤青白红褐。 只有一股灵根为最纯,纯到什么程度,就看缠绕其上的那一色云雾是否颜色浓烈。 孙武芳是第一个测试的人,紧张得有些同手同脚,她将手指割开,然后忐忑地放在了云雾之上,很快有双色灵根缠绕其上,分别为赤金与火红。 “金火双灵根,适合霸道的功法与刀器,”游子疏淡淡开口,用没有什么感情的口吻为她推荐,“四长老,七长老,和八长老所修的道法与你相合,你可以做出选择了。” 孙武芳看着是娇小可人的类型,没想到灵根竟然是火系和金系,不过人不可貌相,她确实是个干脆利落的人,很快做出了选择。 她走到四长老弘盛仙尊面前,躬身恭恭敬敬地见礼:“不知……不知仙尊可愿收我为徒。” 她准备了一肚子的好听话,针对每一个仙尊都准备了,在场的人几乎和她一样,因为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灵根。 她给弘盛仙尊准备的是——听闻弘盛仙尊刀法超绝,曾为阻止魔兽侵扰人族一道劈山开海……但当真当殿面对仙尊威压,她说不出那些虚假奉承的话。 其实他们这些备选弟子,还在私下传递了奉承各位长老的小抄,只是他们并不知,对于这些活得年头多的老家伙来说,往往越是简单赤诚的,越是能让他们动容。 孙武芳笨嘴拙舌临阵忘词,自己面红耳赤心想完蛋了,却不料弘盛长老笑了笑。 按说修刀之人性情该是暴烈冷酷,可这弘盛长老面貌虽并不和善,容貌停留在二十上下,却一笑起来,眼尾生了细纹。 冷慕诗曾经在外胡混见人最多,她一见弘盛仙尊这样,便知他素日定然十分爱笑,爱笑之人性情定是极好的,这孙家小姐,得了个好师尊。 果然弘盛仙尊并不在意孙武芳的笨口拙舌,对着身边弟子点了点头,那弟子便上前来扶孙武芳:“小师妹你好啊,以后我就是你七师兄了……” 冷慕诗偷偷瞧着,其实有些心生羡慕,她是注定拜不进宗门的,她其实又何尝不想像正常人一样,哪怕寻个严苛非常的师尊,她也愿付出百倍辛苦给宗门争气的。 只是她偏偏是个什么话本子里面的恶毒女配,在摆脱剧情之前,她的路早已经预定好了。 就像她多想生在一个哪怕不那么富贵,只平平凡凡的家里,母亲大概也不会这么早就离世……但这一切都只是她无法达成的妄想罢了。 孙武芳拜师成功后,游子疏又在念名字,可是冷慕诗却垂下头,什么也听不见,更不想听了。 她低落的情绪在这一殿的肃穆庄严之下,在满心期待和已经拜师成功的满心雀跃的人中,显得那么微末,无人在意无人察觉。 冷慕诗自嘲一笑,却不知萧勉在看着她。他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又露出了那种失落的表情,微微蹙起了眉。 这表情和当日她在大妖的肩头,看到自己容貌尽毁时一模一样。 萧勉看着她食用了驻颜丹竟也没有恢复的脸,不由疑惑不已。 他寻的驻颜丹是品阶很高的,不可能修复不好妖血灼伤,除非她体内还有妖气未除,但自己素日与她多番相处甚至是亲近,也并未察觉妖气…… 萧勉以为她是畏惧自己的容貌会影响长老们的选择,暗自决定再去为她寻几颗驻颜丹。 萧勉却不知,冷慕诗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有那日她站在大妖身上,看到透过大妖巨大的瞳孔倒影的自己影子时露出的表情,都不是因为容貌——她那时看到自己被毁的何止是脸? 她看到被毁得一塌糊涂的,是她走向已定的人生。 冷慕诗很少会露出悲观的心情,可是她的软弱,总也会在某些时候,抽枝发叶,遮天蔽日地生长起来,在她亲自动手砍掉之前,笼罩住她。 她将头低下来,不再去看不再去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等一下,让她先来,我赶时间。”冷慕诗被抓着手臂扯出备选弟子的队伍,来人力道大得很,冷慕诗踉跄了一下,惊愕地抬头看去,就看到了……二长老花掩月? 游子疏被打断,大殿之上的长老见到花掩月出现,神色不一,有两个甚至坐直,戒备且紧张地看着她。 花掩月拉着冷慕诗到台阶之上,直接并指化刃,割开她的手指,朝着五色云雾上一放—— 五股云雾都缠上来,颜色浅淡得要仔细瞪眼才能分辨,并且都懒洋洋的,冷慕诗割开的手指好得极慢。 “我只以为你资质不行,却没想到……资质差到这种程度,你不在家种地,你跑仙门来干什么?”花掩月今天难得穿了繁杂的长老服制,但是她现在有点后悔来这一趟。 要不是她过些日子要出个门,家里那些东西没人看着不行,又不好带着,需要个人看着,她才不来选什么弟子。 劝人修丹道,来世畜生道。 丹道难走至极,花掩月其实是来抓照看妖魔兽的壮丁的。 只是这壮丁也不好抓,要不怕那些东西,还要心思纯净品行端良,她那院子可有一地窖的丹药。 她那天看这小姑娘基本符合,也不咋咋呼呼的,想着随便教她点皮毛,之后逐出师门下山去,也能混个神医当当。 谁料她这资质……这也太难了! 花掩月松开了冷慕诗,眉头皱起来,面上后悔得很明显。 “师妹,”殿中正中间坐着的掌门正平,开口带着责怪和无奈道,“既然来了,就入座等待,待到测试完毕,资质上佳的定然不在少数。” 这话明着是斥责,实际上是维护,这话隐藏的意思太明显——你先老实地坐会儿,等会你随便挑。 掌门话音一落,其他的长老脸色可就不好了,但是纵使他们憋得慌,也没人敢出声得罪花掩月。 且不说她是他们唯一的师姐,他们还要指望着危机之时,她炼制的丹药救命。 没人知道就这些看上去一个个威严无匹的长老们,小时候谁没被花掩月摧残过,童年的记忆是深刻在骨子里的,他们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阴影,除了正平受摧残比较少,又占个大师兄的名字上,没人敢说话。 花掩月看了眼正平,却皱眉犹豫着摇头:“就不了,我就是来……” “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冷慕诗反应了一会,结合之前花掩月在他们去弟子院时候对她的态度和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及今天闯进这大殿之中,拉着她插队测验。 冷慕诗反应过来,这二长老是有意收她为徒! 她曾经愚昧无知地错过了一个六长老,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错过这二长老了! 管他什么修丹道难若登天,管他什么一着不慎身死魂消! 她本来就身如浮萍随波逐流无处可依,若是能够学些本事便好,若是注定要走向恶毒女配坠崖而死的路,她也不枉抗争过一遭! 她不服啊,不服自己的命运被剧情安排,她若是服,便也不会黯然不会痛苦了! 冷慕诗反应极其机敏,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噗通”跪地,抱住花掩月的大腿,手指死死扣在一起,免得她后悔跑了。 冷慕诗高声道:“师尊在上,弟子愿意誓死追随师尊,毕生侍奉孝敬,秉承师尊的志愿,以丹道济天下苍生,为门派呕心沥血!” 顿时差点当场咽气(师尊,师尊救命啊!!!...) 一番豪言壮志,济生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这些话甚至不是备选弟子私下传阅的小抄上面的,而是冷慕诗发自肺腑的临场发挥。 她真的要抓住二长老,哪怕昨天短暂的接触,她已经领会到了这女人的邪恶。 但今日大殿之上,这女人这么横冲直撞,居然连掌门都明着斥责暗里护着,可见这太初山之上,她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物啊! 冷慕诗想到这里,抱着她大腿的手又紧了一些。 况且她无路可走了不是吗,虽然提前觉醒入道,那又能怎么样,她这只配种地的灵根,外门扫地真的能有她一席之地吗?仙山不染尘,哪有那么多地需要扫啊! 冷慕诗心情激动到极点,今天不成功便成仁,她也知道二长老不是个好东西,可她也不是啊,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不是正好嘛! 冷慕诗这一番当场认师尊的举动,莫说大殿之上寂静无声,就连花掩月也被她这突兀的一跪给镇住了。 但凡是冷慕诗灵根好一点,花掩月都准备好今天要抢人了,丹道她不是不收弟子,实在是收了也要死,白费心思,也没人愿意拜入她门下,她今天要抢人,就是和这小娃娃做个交易。 只是没想到啊,她虽然灵根孱弱,但是胆子够肥,居然还哭着喊着要拜入她门下。 花掩月被她说的话逗笑了,从心底里开心,却“嗤”的一声,活像是嘲笑。 她伸手拍了下冷慕诗扬起来的脑袋:“你怎么知道我的志愿是以丹道济生天下,而不是毒翻天下?” 冷慕诗:……不知道说什么,就只好笑了。 在座被从小毒到大,直到身体开始耐毒,药试不出效果才不用做试验品的长老们,顿时后脊汗毛下意识地竖立。 他们用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冷慕诗,这小女娃实在不知,她自己跳入的是怎样一个火坑,花掩月最喜欢拿人试药。 一时间满殿弥漫着一种普度众生的气氛,长老们回忆起那些吃了毒药又被喂解药,解毒之后又被逼着吃毒药的日子,纷纷把老泪朝心里流。 他们自然不知道,莫说是火坑,就算是刀山火海,冷慕诗也是要跳一下试试的,她的人生本来就是荆棘密布,也不差个烈火焚身了。 花掩月本来犹豫着要走,被冷慕诗这一跪,这脆生生的师尊叫得心头愉悦,拉着冷慕诗站起来,边朝外走边说:“我苍生院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冷慕诗连忙对着殿内各长老行礼,随着花掩月颠颠地跑到大殿之外。 花掩月在前面边走边说:“做我的弟子可没有那么容易,你要帮我照顾院中的那些东西。” “那些?”冷慕诗那天可只看见一个四脚兽碎骨蜥。 花掩月侧头看她,笑得邪气:“你以为我的好东西那么少吗?” 冷慕诗基本上没有怕的东西,她唯一怕的是死,可死法有很多,她宁愿死在剧情之外。 所以她眯起一双狐狸眼,笑得和花掩月像一对谋划着毁天灭地的邪物:“师尊放心,我定然好好照顾,我基本上什么都不怕的。” 花掩月挑眉,继续道:“做我的弟子要给我试药的,一个不慎,可能就死了哦。” 冷慕诗快步跟上花掩月,诚恳道:“师尊放心,我争取多活几年!助师尊完成更多灵药的炼制!” 花掩月这时候才在石阶尽头站定,收敛起笑意,仔细打量着她。 她心里对于这个新徒弟满意极了,虽然灵根实在不堪,可只要这小姑娘像她表现的这样皮实,花掩月有的是方法让她的灵根天下第一,就算是用丹药硬洗,也能洗个纯净单灵根出来。 她将腰间长老玉佩摘下来,递给冷慕诗:“去灵合院取弟子服和你自己要用的东西,然后再回苍生院,你带着我的玉佩,结界不会拦你。” 冷慕诗心跳飞快,郑重接过玉佩点头。 “好的师尊。”冷慕诗对着花掩月笑得像只得逞了好事的小狐狸。 花掩月也笑了笑,转身率先回苍生院,冷慕诗想起什么,又在她身后说道:“师尊,弟子叫冷慕诗,小字念慈,师尊叫弟子念慈就好!” 花掩月挥了挥手,冷慕诗这才拿着玉佩雀跃地去取弟子服。 灵合院是存放整个门派法器和各种杂物的地方,看管的人和藏书阁一样由低阶弟子轮流分批,倒不怕人抢什么宝物,因为但凡是灵器法器,都有专门的封印,没有长老的专用玉佩,无人能够擅动。 按理说新入门弟子都会由那长老门下的师兄或者师姐统一发放弟子服,但是冷慕诗这算特例,毕竟她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师兄,玄竹也是花掩月幻化的,虽然冷慕诗不知道自家师尊为什么有这个爱好。 但想来一个弟子也没有确实有些丢人,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相比于其他长老弟子前呼后拥也确实掉价,想必是因为这样,花掩月才没事就幻化成自己的徒弟。 冷慕诗拿着花掩月的玉佩去取弟子服的时候,守门的师兄本来知道今日是新弟子入门试练,已经准备好了三等弟子服在门口,正要拿给冷慕诗,接过冷慕诗的玉佩,顿时眼睛瞪大。 “这……”师兄震惊地看着冷慕诗,“敢问师妹……是苍生院二长老的弟子?” 冷慕诗点头:“嗯!麻烦师兄。”她笑得很开怀,她也是有师尊的人了。 她甚至还和法则炫耀了一下她没有去外门扫地的事情,法则沉默了许久,谨慎地说——恭喜,但我有点担心。 粉莲却很高兴,因为她以后不用遮掩了,二长老知道她的存在,也没有让冷慕诗把她怎样,再说那二长老院里还养魔界碎骨蜥,她这个大妖在里面也不稀奇! 冷慕诗正要去接衣服,那师兄却突然把衣服收回来,说道:“你穿这个不行,你等我给你找找!” 说着他就跑到了灵器库里面,片刻之后跑出来,把一套看起来更白,肩头的符文云纹更繁杂的弟子服给她:“你穿这个,尺寸不用担心,这些都是门中炼制,根据人身形来变化的。” 看管灵合院的师兄说:“这是一等符文弟子服,你拿走吧。” 他说着又给冷慕诗分发储物袋,把一些日用品都成堆地朝着她的新储物袋里面塞,塞了好多,这才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将储物袋递给了冷慕诗:“师妹拿着,不够再来找我要,我是小梅,梅花的梅。” 小梅? 冷慕诗笑了笑,心说这小梅师兄的名字可真别致。 不过一个人的善意她还是很清楚的,一等弟子服听起来就很牛的样子,虽然冷慕诗也不知道它作用是什么。 连着储物袋一起接过来,冷慕诗说:“谢谢小梅师兄,我叫冷慕诗,大名不重要,小字念慈,心念恩慈的意思,我娘亲取的,小梅师兄叫我念慈就好。” “念慈小师妹,我记住了,你快回去吧。” 冷慕诗开心得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抱着东西朝着苍生院走的时候,几乎要哭出来。 这或许是个好的开始,她这一次一定能够避开剧情里那些外门弟子的欺辱耻笑了,她满怀希望地抱着弟子服进了苍生院,做好了要遭罪的准备,试药也好,侍养花掩月的那些妖魔兽也好,她总算…… “啊——”冷慕诗抱着新的弟子服满心欢喜地进入内院,有花掩月的令牌,结界果然不拦她。 可她却在踏入的瞬间,就被什么东西凌空抽飞了! 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新的弟子服和储物袋都散落,连手里攥着的令牌都飞了,冷慕诗一脸蒙地从地上跪爬起来,就正对上一个足有她腰粗的大蛇脑袋。 不对,是莽,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赤红色大莽,一动就哗啦啦的响,身上的鳞片犹如铠甲在砖石的地面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冷慕诗腰侧火辣辣的疼,危机感瞬间爆炸,她见那赤色大蟒张嘴,连忙原地一滚,果然下一刻,她刚才跪着那地面上的地砖上,滋啦啦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大滩足以将一个人腐蚀干净的毒液! “师尊,师尊救命啊!!!”冷慕诗爬起来就跑,连弟子服也顾不得拿,边跑边尖叫。 然而这还不算完,赤色大蟒并没有追她,可是很快她前面的草丛里面窜出了一个丑陋至极浑身生着脓包的不知道什么兽,把她直接绊倒在地。 然后她摔下去的瞬间,又被一个半空中猛禽的爪子给抓住,高高地飞上结界的顶端—— 冷慕诗朝着下面一看,顿时差点当场咽气,昨天她和一众弟子进来,只不过遇见了一个碎骨蜥,她就以为那是全部了,且那碎骨蜥是驯化过的,只吃树上黄灿灿的果子。 可是直到今天,此时此刻,她才彻底从这天空的角度,看清了这苍生院中的全貌。 这里根本是一个异兽园,到处潜伏的,房顶上趴着的,甚至是后山的山崖边上挂着的,房子梁柱上拴着的,都是冷慕诗毕生见也没有见过的、数不清的异兽。 她可绝对不会天真地以为,这些都是被驯养过的,至少刚才那个赤红大蟒喷出的毒液,若她躲避不及时,就绝对会被腐蚀当场,或许连骨头都不会留下。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汗毛竖立,到此刻才知道自己哭着喊着走进的,不是随便吃些辛苦就能学本事的好地方,而是进入其中就会被焚化的沸腾熔岩。 可她还没等想出现在要是叛出师门是什么下场,抓着她的不知名飞禽,就骤然松开了她! 萧哥哥,好哥哥(冷慕诗一摸他鼻子,发现人...) 冷慕诗从天上极速坠落而下——尖叫声撕裂整个苍生院,眼见着她就要迎面朝下摔扁在地上,突然间,那破旧的小屋子门被什么撞开,花掩月抬手一挥,一条鞭子缠缚上冷慕诗的腰身,直接把她甩上了房顶。 冷慕诗腰上的鞭子收回,她扒在房檐上摇摇欲坠,脚蹬掉了一只比人脑袋还大的蜘蛛,然后顺着那蜘蛛粘性十足的蛛网爬下来,终于脚沾到地面,惊魂不定地落在了花掩月的面前。 冷慕诗快吓傻了,花掩月歪头看着她:“大部分都是没有驯化的异兽,害怕吗?后悔吗?” 不过冷慕诗还没来得及点头,花掩月又飞快地说:“后悔也晚了,叛出师门者必死。” 冷慕诗到嘴边的“想要再考虑一下”就这么噎回去了,她算是明白了,恶毒女配就是恶毒女配,还好好学东西……哪有那么好的事情等着她。 “你得赶紧学会怎么跑,”花掩月说,“我过些时日要下山,没工夫看着你,或者你挑一个异兽驯化,让它保护你,反正这院子里的东西只会多不会少,你得尽快适应。” 冷慕诗傻愣愣地点头,花掩月看着远处说:“你先想办法把你的弟子服拿回来,不然一会被赤莽吐上毒液,就算是一等符文弟子服,也会烧出大窟窿,你就得当着全门派的面,穿漏洞衣服了。” 冷慕诗回头看了一眼,那赤莽果然在研究她的衣服,她做出了一个表情,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哭是笑。 花掩月仔细看了她片刻说:“鉴于你这么听话,今天晚饭就不给你吃新研制的丹药了,不过你明天开始要吃的,所以先把衣服拿回来,然后换上衣服去和其他弟子吃饭吧。” 冷慕诗扯了下嘴角,花掩月就转身进了屋子里,她犹豫了一下,跟进去,然后绊倒在门口,和方才她踹下来的大蜘蛛脸对脸。 冷慕诗“啊呀”一声爬起来,转身朝着赤蛇的方向跑—— 她最后在天黑之前,把弟子服取到了,依靠迅速上树摘了那黄灿灿的果子,然后骑着那碎骨蜥迅速在赤蛇打盹的时候取回来的。 其他的东西不太敢惹碎骨蜥,它牙齿的咬合力度太狠了,兽类也会知道什么样的敌人自己能敌得过,什么样的敌不过。 只是这赤蛇很显然不在不敢惹的行列,冷慕诗只能趁着它打盹的时候。 并且通过取弟子服、捡玉佩和散落的储物袋来测试,冷慕诗发现只要她靠近这小房子的边缘,除了蜘蛛没有妖魔兽会跟上来。 冷慕诗猜想是因为花掩月设下了什么禁制,所以她一万个不幸中有个小小的幸运,就是她也不是毫无喘息时间,至少在这小屋子不用害怕夜里睡觉的时候被吞进赤蛇肚子。 入夜,她换上弟子服,梳理好自己,利用最后一两个小果子引诱碎骨蜥飞速载着她到了门口,赤蛇的血盆大口已经悬空在她头顶了,差一点点冷慕诗就被它给叼住。 当然她也不是没想过就待小房子里面不出来,吃这黄灿灿的小果子充饥,然而正要吃的时候,花掩月冷不防一句,“那是初婴果,你吃了之后会变成……” 花掩月两手比划了一下,大概一臂长,说道:“就会变成这么大,然后房檐上那蜘蛛把你捆上用不了一炷香就吸干了,你或许能剩一层比你那大妖还薄的皮。” 冷慕诗张开的嘴僵住,花掩月说:“那是个成年碎骨蜥,我好容易带回来的,要炼药的,只是不好控制才给它吃那个,不然你以为它为什么变成这样小?” 冷慕诗把嘴闭上,然后就骑着碎骨蜥冒死出门吃东西了。 人不吃,就会死。 她冒着生命危险到了灵谷殿的时候,里面有非常多的内门弟子,还有新入门的外门弟子,都在边吃东西边交谈。 冷慕诗腰上戴着花掩月的长老玉佩,一进去,弟子们的交谈声逐渐减小,后又慢慢增大,好多都在观察着她。 冷慕诗实在是吓得有些过劲儿,这会儿脑子都是木的,知道有人在议论今天的入门测试,也知道有人在议论她,但是她现在太饿了,饿得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只幼年碎骨蜥的分量。 她独自盛好了饭,然后坐在那里饿死鬼转世一样毫不顾惜形象地狼吞虎咽,琢磨着晚上回去她要怎么走位,才能不被赤蛇吞了,还能躲过带脓包的几个异兽,没有初婴果了,碎骨蜥肯定不让她骑了…… 她吃的专注,想的也专注,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坐了人,还是好几个。 冷慕诗抬头一看,噎了下,然后连忙抓起桌子上的汤碗咕嘟嘟喝了起来。 “姐姐,你没事吧,我听人说二长老的院子很危险的,她以前死过徒弟的……”冷天音说着又眼泪汪汪,“我和萧哥哥已经快要说服五长老了,你为什么不再等等呢,或许五长老会收你为徒的。” 冷慕诗抬眼看了她一眼,竟然奇异的连烦躁的情绪都没有了,她脑子里太多的事情,整个人透着股子游离世外的迷茫。 易图和星洲也是满脸担忧:“你太冲动了,你也不看看,谁会主动往二长老院里钻,昨个是真没吓着你啊,你胆子也太肥了,那二长老院子里,可是真的很危险吗?你怎么不说话?吓坏了?” 萧勉起身给她重新打了碗汤,坐回来递给她,低声道:“我会继续劝师尊,天音也拜入了我师尊门下,我们一起劝说,我师尊已经动摇了,到时候他会去二长老那里要你,你……别怕。” 冷慕诗看着对面几个人,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他们都是为她好的,这她知道。 她也见识了花掩月的狠辣,以及她院中那些毒物的危险,可冷慕诗听他们说话,看着他们关切的眉目,突然间觉得很遥远。 遥远得像是隔着一层结界,是她冲不破的结界。 “可是……我灵根劣质,就算是从二长老院子里出来,又能去哪?” 冷慕诗慢慢抬头看向众人,吞咽着嘴里的东西:“我就算拜入了五长老门下,我也修不出什么高深功法,待来日……” “来日下山历练之时,难道师兄们还要一直保护我吗?”冷慕诗看向众人,勾了勾嘴角,想起自己的早已注定的路,有些自嘲地说,“你们谁也不可能永远看着我的,谁也……不能代我活啊。” 她说完之后,喝了最后的汤,起身。 众人都看着她,又劝说了什么,冷慕诗都没有听进去。 她独自走上去往苍生院的石阶,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走向她自己选择的路,无论对还是不对,危险还是安全,她都要走。 因为她太明白了,这一生,没有人能够真的与你相伴。 她娘亲何曾没有全身心地信任过她父亲所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最后总也是走到了他薄情至死不见的路上去。 她娘亲也曾抱着她许诺过爱她一生,陪她到老,可她也无法控制自己命运撒手人寰,留她独自在世间凄苦颠沛为人做配。 冷慕诗一步步迈向通向苍生院的石阶,身后冷天音哭得双眼通红,发誓一定要好好修炼,保护姐姐。 萧勉易图和星洲他们都一直跟着她,可进了苍生院的结界,他们便跟不了了,甚至看不到她的身影。 冷慕诗入夜进门,凌晨过了才狼狈抵达小屋,过盛的情绪都被玩命给消耗掉了,连悲伤都吝啬出现。 她半夜三更的站在了花掩月的床头,孤魂野鬼索命一样把花掩月从睡梦中推醒,笑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什么恭敬什么恪守都丢到脑后,没扯花掩月的头发,只因为自己打不过她。 冷慕诗幽幽问道:“师尊,我吃饭回来了,我今晚住哪里啊?” 花掩月让她吓得不轻,坐起来把长明灯以灵力点燃,看着她衣衫凌乱脏兮兮的,双眼却幽亮得宛如盛了漫天的碎星,直瘆得慌。 “你怎么回来……的?”花掩月以为她今晚就得连夜跑了,叛出师门。没想到她还真的回来了。 花掩月神思恍惚了一下,还以为自己面前站的,是当年的玄竹。 她抿了抿嘴唇,先指使冷慕诗给她倒了杯水喝,然后才有些发怔地说:“没有额外的屋子,这苍生院就一张床能住人,弟子院堆的都是柴,那里是蜘蛛窝,你要是今晚睡下了,明早就被吸得只剩一层皮儿了……” 冷慕诗听着她像讲恐怖故事似的,竟然不觉得害怕了,毕竟无论什么情绪消耗过度,都是会趋于平和,变得四大皆空,恐惧也是。 冷慕诗觉得她现在剃个头就能出家,所以竟然对这恶劣的环境感觉到一丝好笑。 “其实我刚才打死了一个蜘蛛。”冷慕诗说,“最大个的那个。” 花掩月张了张嘴,捂着心脏说:“你知道那些蜘蛛吐出的蛛丝,能续接修士经脉吗?它们产出的蛛丝一根……就一根,就能让修真界经脉撕裂过的修士抢破脑袋。” 冷慕诗面无表情,花掩月叹了口气:“那个最大个的,一天能吐一个拳头那么大的一团。” 师徒两个寂静了片刻,冷慕诗又问:“所以我住哪呢?” 花掩月笑了起来,心里对冷慕诗越发的满意了,在她这院子里生活,要是战战兢兢的,还真活不了几年。 必须让这些畜生知道害怕,才能安然无恙,至于那蛛丝?这被褥就是那玩意填充的,有时还用它来烧丹炉呢。 于是花掩月拍了拍自己的床铺:“你要是不介意,就去洗干净了,跟我睡吧。” 于是冷慕诗入门第一天,她打死了师尊一根蛛丝抵万千灵石的魔蛛,晚上睡觉还搂的是她师尊。 精彩绝伦的一天结束了,冷慕诗搂着自家师尊的小蛮腰,累得躺下就睡得死猪一样。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勒醒的,大概是昨晚上她打死的魔蛛是这些蜘蛛的头头,它们不能进屋,但是从窗户吐丝,试图勒死她。 冷慕诗坐起来的时候,正有两只魔蛛在协助彼此朝着她脖子上吐丝。 她伸手摸了一把,把蛛丝团了起来,两只魔蛛见她醒了,顿时吓得迈着大长腿跑了。 冷慕诗把团成拳头那么大的蛛丝抓在手里正准备起床去找花掩月,就听突然间,“嘭——”的一声。 惊天动地,震得这小破房子都颤了三颤的巨大声响传来。 她瞬间双耳嗡鸣,然后眼看着花掩月喜滋滋地从地中间一处向下坑洞的阶梯爬上来,手里抓着一把热腾腾的药丸塞在冷慕诗的手里。 “来!为师新炼制的药,来试试药效!” 冷慕诗皮笑肉不笑,推拒道:“师尊,我早上还没吃饭,怕是药效试不出来,我要么先吃了饭再说?” “没吃饭正好,管饱!”花掩月又从储物袋掏出了整整一把,塞在冷慕诗的手里。 她整整三天没下山吃饭,主要是也爬不起来,花掩月确实没有和她说笑,做她的徒弟确实要试药的。 而这试药的过程如何,看几位这把年纪见了花掩月依旧走不出童年噩梦的长老样子就知道了,很简单,四个字概括——生不如死。 冷慕诗中途觉得自己臌胀得要被撕裂的时候,终于伺机扯住花掩月的一头柔顺长发,试图欺师灭祖。 但是没能成功,最终又被喂了一把,嗝,真饱。 等到七天后,她药效全消地下山去吃东西的时候,表面上看上去已经彻底恢复了正常。 只是吃东西的时候有些吓人,大中午的,她一个人吃了整整三盆,外加两盘灵兽肉,看傻了灵谷殿打饭的师兄。 她其实今天本来也是下不来的,今早上她的好师尊又炼了一炉子的新药,准备师徒二人今天不吃别的了。 是的,花掩月不光逼她吃,她自己也把自己炼的那玩意当饭吃,冷慕诗恍惚的时候不禁怀疑,她们师徒俩某天就会被人发现死在苍山院,死因可能不是被药死,而是被药撑死。 她看不出花掩月是什么丹道大师,她一天能炼好多炉,每次开炉惊天动地,有时把她自己崩得灰头土脸,乐此不疲。 冷慕诗总结,她是个丹道疯子,天资多高冷慕诗不知道,但是她绝对是个疯子。 今天之所以能下来,还要感谢冷天音这些天不好好修炼,每天晨昏定省一样去苍生院门口“哭丧”。 花掩月怕再不把她放出来,冷天音就要纠集一帮见不得她梨花带雨的师兄师姐们,将苍生院用泪水淹没。 于是冷慕诗就出来了,终于吃到了正常的饭菜。 她头都埋进盆里,还不知道下顿是什么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变化,她看着是很正常,可是正常的像她这样的娇柔小师妹,是吃不了三碗的,别说三盆。 吃到最后她肚子竟然也没撑起来,然后闻讯赶来的冷天音就扑到她身上哭了起来。 冷慕诗大马金刀地坐着,一手架着她的哭丧妹妹,一手还端着一碗汤不紧不慢地溜缝。 终于吃完,易图星洲萧勉,甚至是她根本不认识的却听说了她的师兄师姐都闻讯赶来,看耍猴一样围观她,关心她的死活,也处于好奇忍不住打听苍生院的事情。 冷慕诗自然是说:“我师尊对我特别好,天天给我做好吃的。” 然后就伺机脚底抹油跑了。 冷天音现在已经抓不住油滑得能轻巧避过赤莽的她,不过冷慕诗还是半路被萧勉给截住了。 “你等等!”苍生院的门口,萧勉截住了冷慕诗。 “你有点不对劲……真的没事吗?”萧勉说着还朝着她的肚子看了一眼,哪有人吃那么多东西一点不显的? 他又看向冷慕诗的脸,将自己怀中这些日子弄到的驻颜丹都拿给她:“这是驻颜丹,能治好你脸上的……” “呕……”冷慕诗看到丹药就忍不住干呕,实在是要吃吐了。 萧勉却俊眉一拧:“你这是怎么了?” 冷慕诗只想赶紧回去,趁着这时间花掩月在炼丹,赶紧趴会,要不然一会又要折腾她。 所以她不跟萧勉客气什么,也不说驻颜丹吃了没用,她前几天吃极品的易颜丹吃了一丹炉,换了好几个人的模样,脸上这粉莲的伤疤却依旧如影随形,花掩月明着告诉过她,杀了粉莲就能恢复了。 她怎么可能杀粉莲,粉莲现在是她的好帮手。 所以冷慕诗含糊地接下丹药,随便敷衍两句就要走,萧勉却抓着她不放:“你真没事吗?我……” 他顿了顿,垂眸道:“我们都很担心你。” 冷慕诗不胜其烦,不过突然间想到她前几天要走剧情去找萧勉的,但是她没去,法则的惩罚对她当时那种状况来说,堪称缓解她的痛苦,所以她没有在意。 这是她不找萧勉,萧勉非要找她? “不用担心,我不是很好嘛?”冷慕诗赶时间,“我走了。” 结果萧勉还是不放:“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冷慕诗极其冷漠地打断他问。 萧勉心里闷闷的,不知道什么滋味,可是自从冷慕诗拜入二长老门下,他确实一直都在努力劝说师尊帮忙,还总是想她过的怎样。 现如今被她这样冷漠对待,萧勉有些面红耳赤,是羞耻和无措。 “没,没事了。”他弄不清自己怎么回事,羞于再继续说什么,松开冷慕诗要走。 冷慕诗却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问法则:“男主角是绝对不会死的对吧?” 法则瞬间就猜到了她要干什么,带着些无奈,甚至是宠溺道——是的。 然后冷慕诗就快跑几步,抓住萧勉的手,变脸比翻书还快,笑着对他娇声说:“萧师兄,萧哥哥,逗你玩呢,你别生气嘛!” 冷慕诗抓着他手朝着自己脸上按:“好哥哥,我这些天真的好想你,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聊聊呗……” 萧勉惊得眼睛都瞪大了,连忙把手抽回来,耳根热的厉害。 但是却最终没能抗住冷慕诗的央求,和她找了处弟子不常经过的山崖边说话。 结果没几句话,就被冷慕诗哄着吃了好几颗今早上花掩月才炼制的丹药。 这些药都是要测试效果的,并且告诉给花掩月的。 冷慕诗刚才吃了那么多饭,实在吃不下了,她给萧勉吃了,然后悄悄的把法则拿出来,当留影石记录一会萧勉的反应。 萧勉咽下去的时候还说:“你以后不要偷提高修为的药给我,我用不上,免得你被二长老责罚,她性子……” 冷慕诗仔细观察着他,发现他按着自己的脖子,面色开始逐渐紫红,不仅说不出话,皮肤下甚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乱窜,看上去十分可怕。 萧勉惊愕地看向冷慕诗的时候,她才喃喃道:“果然啊,我就说随便乱加魔兽内脏的丹药肯定不行,师尊还不信……” “没事没事,萧师兄你忍忍就好,这药的药效就这样。”反正法则说了你绝对死不了,比她吃风险小多了。 不过没一会,萧勉就直勾勾地躺地上,冷慕诗一摸他鼻子,发现人……没气了。 ! 吹什么气儿啊!(怎么回事!萧勉不是不会死...) 萧勉没有反应了。 冷慕诗还等着他像每次自己吃过了丹药一样折腾个死去活来,  然后拿着法则记录的药物反应去给自家师尊交差。 然而现在她手指放在萧勉的鼻子下边,反复试探了半天,才悚然发现,  萧勉咋回事? 死去了没活过来?! “萧哥哥,萧哥哥?!”冷慕诗拍了拍萧勉的肩膀,  他还保持着掐着自己脖子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僵直的状态。 “萧勉!萧勉!”冷慕诗扳着萧勉的肩膀,  摸到了他脖颈上发现他皮肤都开始变凉,顿时吓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凉。 “法则!怎么回事!萧勉不是不会死的吗?!”冷慕诗边摇晃萧勉,边“啪啪啪”特别响亮地扇他的巴掌。 法则沉默了片刻,  说道:你别怕,  你再使点劲抽,  萧勉没有那么容易死的。 粉莲不知道冷慕诗和法则之间的复杂内情,  她之前把萧勉当成了个负心汉,还是冷慕诗给她灌输的偏见。 可是这段时间看来,  这萧仙君和冷慕诗那个傻妹妹之前根本什么都没有,相反一颗心都扑在冷慕诗身上,  连她脸上的伤都不在意,  是个难得的好情郎。 于是她见萧勉都被冷慕诗给药没气儿了,  也跟着着急,  出招道:别光顾着打,  你给他吹吹气啊! 冷慕诗啪啪啪一下比一下重,  这一会功夫抽得满脸是汗,一半是吓的一半是劲儿使得大,  累的。 听到粉莲这么说,  她忙问道:“吹什么气儿啊!” 粉莲一急,  从冷慕诗身体钻出来,飘在半空对着冷慕诗吼:“对着嘴吹啊!你不是号称看遍天下话本子吗!这点基本救人的常识都没有吗,  我看话本子听戏的时候,都说没气了吹一口就好了!” 冷慕诗闻言吓得几乎不转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确确实实有些剧情涌入脑海,是吹气儿救人的,可是冷慕诗不觉得那样能真的救人,那不都是让男主角和女主角亲嘴儿的借口吗?! 但是萧勉已经凉了。 身上的温度急剧下降,冷慕诗摸着他快和苍生院的碎骨蜥一个温度了,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回去找她师尊花掩月要解药,估计回来的时候萧勉都凉透了。 于是冷慕诗索性翻身跪在萧勉的身侧,把他两只按着自己脖子的僵硬胳膊强行掰开,学着那话本子里面渡气救命的剧情,直接低头奔着萧勉的嘴凑上去。 萧勉本来就窒息微张着嘴,冷慕诗吹不进去,只好把他嘴合上一些,合上一些他鼻子又出气,冷慕诗只好又把他的鼻子捏起来。 最后萧勉瞪着眼睛太吓人了,冷慕诗又把他眼睛合上了。 粉莲不合时宜地在她身边说:“你别合他眼睛啊,死人才那么合眼睛呢。” 冷慕诗边吹气儿,还边反驳:“瞪着眼睛那不是死不瞑目吗!” 法则一直没有说话,还在不远处的草丛闪着,记录着这堪比凌/辱尸体一般惨无人道的一幕。 冷慕诗感觉自己已经把萧勉肚子给吹得鼓起来了,吹得自己腮帮子都酸了,萧勉还是没有借着她的气活过来,还是在逐渐变凉。 她骑在萧勉的身上,终于停止了动作,低头看着他闭目安详的样子,脑子像是被赤蛇的大尾巴抽了似的,要炸开一样疼。 人好像真的死了,被她给药死了。 花掩月好狠的心啊!还真的给她毒药吃! “怎么办啊,怎么办?”冷慕诗揪着自己的头发,把手指没入了自己的发间,这一瞬间脑子里面想的全都是门派中人发现她残害同门,将她打断全身经脉逐出山门,而她只能在地上血淋淋地爬的惨剧。 粉莲急得围着冷慕诗直转,馊主意一个接着一个:“要不然我去吃两个人吧,恢复一些妖力之后,把他们都做成我的傀儡,就没有人会发现了!” 冷慕诗正要说话,法则率先开口,左右这附近也无人,法则直接出声,而不是如往常一样在冷慕诗的脑子里。 它把冷慕诗想要说的话给说了:“你要是害人,不用等恢复多少妖力,这太初山的符文禁制立刻会被触动,你必死无疑。” 冷慕诗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萧勉,他脸被自己打得发红,一点也不像是死了,可是他没有呼吸,体温也越来越凉。 “那就把他顺着山崖推下去吧,”粉莲又提议道。 “不行!” “不行!” 冷慕诗和法则同时开口。 接着她又不甘心地低头捏着萧勉的嘴吹气,这会儿浑身血都跟着萧勉的体温一起凉了,嘟嘟囔囔哭哭唧唧地说:“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嘛,说不定这世界都要崩塌了!” “好深情啊,这种桥段我只在戏中听过,什么你没了这天下没有什么可留恋,我的世界都为你崩塌什么的,”粉莲说,“要不是是你亲手骗他吃药把他药死,我就信了你深情了……” “滚蛋!”冷慕诗凶这时候还裹乱的粉莲。 但是吹气也白吹,萧勉除了肚子大也没一点其他变化,冷慕诗抬起头,脑子嗡嗡的一片空白,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还骑着萧勉,茫然地四顾看了看着周遭的一切,这仙山之上,祥鸟盘旋仙花遍地,吸口气都比凡尘要香,可这么好的地方,她今生大概终究是无缘了。 拜了个那样的师尊都没有丧气,每天死去活来也没有丧气,可她害死了人,冷慕诗心里想着自己的娘亲,眼泪大颗大颗地朝下掉,又委屈又害怕。 她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吗,黄泉之下的母亲会不会原谅她? 她……害死的还是男主角萧勉,这可怎么好,冷慕诗呜呜的哭得很是凄厉,慢慢地趴下来,又徒劳地去给萧勉吹气。 “你别死……呜呜,你死了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她这会是真的想,抱着萧勉一起跳崖算了,这个糟心的世界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继续。 可她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哽咽,突然间感觉有人看她,她抹了一把泪眼模糊的脸,就看到她方才亲手合上的双眼,正看着她。 冷慕诗吓得“啊”一声,还以为萧勉诈尸了,但是很快她感觉到了屁股底下坐着的萧勉的肚子起伏,他在呼吸! “你,你你,你醒了!你活过来了!”冷慕诗喜极而泣,此时此刻十分的真情实感。 她弯腰抱住了萧勉,抱着他的脖子晃,她不用被打断经脉满地爬着凄惨度日,也不用抱着他跳崖了! 冷慕诗激动得把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脸。 萧勉还没有什么力气,但是双眸中情绪不明,睫毛颤得十分快,如同狂风中竭力掌控方向的蝴蝶,拼尽全力想要逆风飞翔,却最终还是力竭,被狂风卷向了不知处――他闭上了眼睛。 萧勉方才吃了那丹药之后,先是窒息,后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无限地被缩小,缩到很小很小,小到他甚至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他看到了他自己的经脉走向,他的心脉跳动,还有他弊端与杂质在何处,阻滞的那些经脉又有哪些。 他在自己的经脉之上游走,感叹二长老果真是丹道天才,修者与天争命,让原本承五谷和世间污秽的躯体被灵力完全涤荡,让自己变成灵力的载体,才能够得大道。 可修行者,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心魔和瓶颈,其中最多的,便是经脉滞涩不畅,修为进境缓慢。 这不是大事,每一个修士都会面对,但也绝不是小事,因为若非神识强悍到日重能够自窥灵丹,通常来说,是很难冲破这些细碎淤堵的。 但真的修到日重的大能,又无需自窥本体灵丹。 因此大部分修士的止步不前,甚至不是因为心魔难除,而是无法窥见这些细碎的淤堵所在。 可二长老这丹药,竟然能够将自身神识无限缩小,以至于窥见自身经脉灵丹,清楚地看到淤堵之处。 萧勉不可谓不震动,若是此等丹药被世人所知所用,那这普天之下,该有多少修士一飞冲天? 但如今让萧勉更加震动的,甚至不是这等堪比修真捷径的丹药,而是……他身上这人。 他方才虽然意识无限地缩小,可是他也模模糊糊的能够听到外界一些东西,他听到她在他耳边说的话,萧勉无法想象,她竟然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 不仅以他为世界,甚至要为他殉情。 萧勉已经记住了自己经脉淤堵之处,本该马上原地打坐,好冲击境界,再进一重。 再一重,他便是星重极品修为,他才被师尊带回宗门八年,八年的时间星重极品,他会是整个门中唯一一个进境如此快的弟子。 可是他却没有动,或者说他动了,却只是抬起双臂,不受控制地抱住了身上还在因他醒来喜极而泣的冷慕诗。 她曾救自己性命,现如今又为自己偷丹。 这恩情,萧勉不知如何报…… 他闭上眼抱住了冷慕诗,冷慕诗伏在萧勉的身上,被他一搂,两个人彻底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脸贴着脸。 山风裹着缭绕的灵气,艳阳拢着相拥的男女,这幅人间美景,神仙见了也要艳羡。 萧勉觉得自己的心脉或许受到了药力的影响,十分的不稳,脸也热辣辣的,整个人都烧起来一样,像是被包裹在了沸腾的岩浆之中。 他觉得自己的骨肉几乎要被融化…… 而他紧扣怀中的冷慕诗也感觉到他确实热了,相比于尸体是热了不少,好像还高热了? 而且他有点不对劲。 冷慕诗松口气了,既然萧勉没有死,那她就不怕了,不怕后她又开始研究这药的药效,所以方才萧勉是假死。 冷慕诗又开始庆幸幸亏自己没有吃,这要是吃了,苍生院里她假死的话,保准进赤蛇肚子,要不也是被一直企图复仇的魔蛛给吸剩下一层皮。 若是苍生院外吃了,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萧勉有一阵子都凉了。 这是在无人的山崖边,她忙活了这么久他才缓过来,且他本身功法也厉害,若是换了自己这毫无修为可言的身体,估计醒得更晚,等醒了,也被太初山给活埋起来了。 所以花掩月真是好黑的心肠! 冷慕诗再次在心中骂骂咧咧,同时撑着手臂挣开萧勉的怀抱,把两个人从贴在一起的状态撕开,翻身坐在了萧勉旁边,悄悄将草丛里面的法则对准了两个人,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萧勉慢慢摇头,抹了下方才两个人贴着侧脸处的微微潮湿,是用手背,然后他盯着自己的手背微微发愣,他竟然没施清洁术的欲望。 “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冷慕诗问。 萧勉看着她关切的神色,微微抿唇,心脉处更加的难受,说不出的感觉,有些酸酸涩涩的滋味从舌底蔓延开来,如同吃了还不曾成熟的野果。 但他慢慢摇头,低声开口说:“没有。”很舒服。 一想到他窥见那些自身的淤堵之处,还未动手疏通,便觉得已经通身舒畅。 他头发有些乱,双颊通红,一道道的还有不太显眼的指印,头上还粘着草叶,相对平时肃整的样子来说,过于狼狈,很显然是被冷慕诗刚才左右开弓给抽的。 冷慕诗有些心虚地上前一些,给他整理了下仪容,把侧边下巴上尤其明显的指印,用他垂落的长发盖住。 她这才说:“萧哥哥没事就好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丹药害死了萧哥哥,差点抱着你跳崖殉情了。” 萧勉神色不明,双眸幽深地看着冷慕诗,虽然方才意识不清之时,已经听她哭着说了一次,他却还是问她:“为什么,若是死了,你把我推下去不就好了。” “那怎么行呢!”冷慕诗心说你可是太初宗五长老得意弟子,太初宗大阵罩在头上,她要是害人性命,不可能不被知道,搜她的魂魄也会知道的。 到那时候最好的下场就是她设想的被废掉经脉满地乱爬,她不想爬,才想着跳崖死个痛快。 可说肯定不能这么说,冷慕诗心里有了一个十分没人性的主意,就在刚刚冒出来的。 她脑中过了下毕生看的话本子里的精髓剧情,开口就是声泪俱下:“若是萧哥哥因我殒命,我如何能够独活……” 她泪汪汪地拉着萧勉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偏头将滚烫且大颗的眼泪砸在萧勉的手心:“我家族惨遭灭门,这世上再无亲人,若是没了萧哥哥,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萧勉手心很痒,好像这痒的滋味,顺着手心正在一路朝着他的心口爬。 他连忙慌张地收回了手臂,冷慕诗也一哽。 在萧勉醒过来之后就回到了冷慕诗身体的粉莲,在冷慕诗的脑子里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尖笑,冷慕诗也差点没绷住,她把冷天音给忘了。 她低头,忍笑忍得表情扭曲,但是再抬头时眼泪却再度滚下来,她对萧勉期期艾艾地诉说起了家族往事,说明了她和冷天音这辈子都不可能亲亲热热做姐妹的原因。 萧勉有记忆之前一直在山中,后来就遇见了师尊天虚子外出,将有灵根的他带回宗门,他虽然本身不知道何为父母亲人,无法对冷慕诗共情,却听闻之后,也不由得怜她凄苦身世。 “没事的,现在你们姐妹分别拜入了二长老和五长老门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萧勉安慰冷慕诗,还犹豫着伸手摸了下她的发顶。 “我过得好与不好,全要看萧师兄了!”冷慕诗就坡下驴,眼泪戛然而止,破涕为笑,本来她不屑说这些凄苦身世,平白遭人怜惜耻笑,都是她不需要的。 可她需要萧勉的! “萧哥哥,你也知道,我虽然生为冷家嫡女,但自小便不如我妹妹受宠,”冷慕诗说,“五长老虽为我活祖宗,却对我也并无什么关切爱护之情,修真界入了道,凡尘七情便断了一半,他不在意我死活的。” 萧勉闻言想要辩解,他的师尊是待他很好的,可是萧勉想到了他一直求师尊去二长老院里解救冷慕诗,师尊却总是不肯答应。 他便眉头微皱,也不知怎么办。 冷慕诗继续哭着诉说:“我这等修为,能够拜入内门我以为简直撞了大运,可是没想到……” 她声泪俱下声情并茂声声泣血地讲述了在苍生院里面的凄惨遭遇,把花掩月形容成了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整天炼制毒药给她吃,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亲口威胁她叛出师门必死云云。 萧勉哪听过这等残害弟子的事情,顿时义正言辞地要帮着冷慕诗去找掌门,最后被冷慕诗仔细分析众长老对二长老的态度,小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什么的,给硬按住了。 开玩笑,她要的可不是闹大事情,留在苍生院是她自愿的。 但是她确实有点痛苦难言的地方,就是每日花掩月炼制的丹药吃不完。 她也喂了院子里面那些畜生一部分丹药,可是花掩月的丹炉太大了,冷慕诗为了多吃些正常的食物,也少遭一些罪,又鉴于萧勉是男主角死不了,凉透了还能诈尸的定律――她决定哄萧勉帮她吃一些丹药。 冷慕诗哭诉加上装可怜,又言语间挟恩图报,花费了大半天的工夫,成功把萧勉说服了。 萧勉承诺帮她吃一些丹药,并且两个人在黄昏分手的时候,还约定了每隔三天,就在这山崖边上见面,冷慕诗把吃不掉又不能扔的丹药拿来给萧勉吃,并记录他的反应。 萧勉其实不是个傻的,他但凡要是傻,也不至于这般讨同门和天虚子长老的欢心,还讨同门好多小师妹的喜爱。 他善良且正直,又凤表龙姿,灵根纯净天资极高,每每出门历练,也十分照顾同门,是个标准的、凡间人认为的那种道骨仙风的少年仙君。 但是他和冷慕诗之间,他差就差在长在山门见识太少,又不通各种复杂的感情,没有见过冷慕诗这般长了三寸不烂舌的损种。 他更不知道这世上有人能把插科打诨和凄苦卖惨切换得如此自如流畅,连眼泪都像是放在储物袋里面,无需情感触动,直接拿出来就流,想流多大颗就流多大颗,直接朝着人心最柔软的地方砸。 炙热滚烫,让萧勉无所适从,只能傻傻点头,答应了她堪称荒谬的要求。 做她的试药人。 夕阳西下,天边弥漫赤金色美丽的云霞,萧勉这个被冷慕诗药得死去活来,还傻兮兮地答应她以后持续为她含笑吃毒药的傻子,把冷慕诗送到了苍生院的门口。 冷慕诗解决了一件心腹大患,神清气爽,笑得神采飞扬,一双狐狸眼眯缝成细细的一条,笑脸被这漫天霞光镀得温暖迷离,几乎要晃瞎了萧勉的眼睛。 “萧哥哥,你可真好,”冷慕诗这句话说得情真意切,拉着萧勉的小手晃悠,把萧勉晃悠得觉得自己头晕目眩,药力未尽。 松开松开——(他长叹一声,贴着她耳边问...) 冷慕诗终于进了苍生院大门的时候,  萧勉微微吁出了一口气,简直比结束了一场生死打斗还要耗费心神,他面上的表情彻底收得干干净净,  转身上石阶,准备回自己院子。 这时候冷慕诗又从苍生院的大阵之中露出了一个脑袋,  甜甜喊“萧哥哥”。 萧勉站定回头,  面上的冷漠被夕阳烫化而不自知,温声问道:“怎么?” “你别忘了啊。”冷慕诗满脸期待,“三日后在山崖边见!” 萧勉点头:“我记着的,  放心吧,  小心点。” 他现在知道二长老院中养的那些东西,  冷慕诗说的又添油加醋,  简直把长老院说成了妖魔窟,他倒是真的担心冷慕诗被赤蛇给吞了。 冷慕诗钻回大阵,  萧勉回自己院子。 当夜,萧勉清除了体内杂质之后,  他便突破了。 他心中对冷慕诗的感激不由又多一分,  这等品阶作用的丹药,  万千灵石难求,  萧勉若是事先知道这等珍贵,  定是不会吃的,  他只以为是普通补药。 一连两日,萧勉都在清除体内淤堵,  打坐之时唯一会想起的就是冷慕诗,  不知道她偷拿了这么珍贵的丹药,  回去会不会被二长老责罚。 纵使她要萧勉放心,二长老根本记不住自己有多少丹药,  萧勉也还是定不下心。 于是只两天,萧勉就忍不住去饭堂弄了些吃的,提着食盒去苍生院外求见冷慕诗。 冷天音没有多少灵力,之前来了只对着大阵哭,花掩月知道了也不理。 现在萧勉来了,他用灵力砸结界,还砸一遍说一遍无可挑剔的恭敬话,这和敲门一样,她忽视不了,烦得紧。 萧勉做好了和冷慕诗一起被惩罚的准备,毕竟冷慕诗是为了他才偷丹药的,萧勉其实两日前知道了那丹药的效用就要来请罪的,却被冷慕诗劝住了。 这两日他打通阻滞经脉,越发觉得这丹药实在太过珍重,又想着冷慕诗对他用情至深,说不定是想独自受罚,这才等不及三日之约,提前来了。 他在外砸了许久的结界,终于结界打开的时候,院子里面站着的却是满脸不善,烦躁不已的玄竹。 “做什么?”玄竹抱着自己的双臂,微微歪着头,满脸邪气。 “玄竹师兄,”萧勉微微欠身拱手,“我来找冷慕诗。” “我师妹正忙着,没工夫见你,”玄竹堵在苍生院的门口,不打算让萧勉进来。 冷慕诗确实忙着,她吃了新炼制的丹药,正折腾到劲头上呢。 萧勉闻言顿时眉心微拧:“劳烦玄竹师兄,我只是来给她送一些吃的,两日不见她下山,她妹妹也很担心她。” 提起冷慕诗的妹妹,玄竹就想起了她每天来结界处哭丧唱戏的事情,表情顿时不好。 他看着萧勉,抬手来接食盒:“给我就好,我会交给我师妹的。” 玄竹抓住了食盒,萧勉却没有松开手,面色沉肃地看着玄竹,声音也低沉道:“不劳烦玄竹师兄了,我可以进去等吗?” “你当我苍生院是什么地方?”玄竹“哼”了一声,“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吗?” 萧勉不知玄竹便是二长老,冷慕诗也没有在苍生院的遭遇中提起过这玄竹师兄,可萧勉信了她说的所有话,对于玄竹如今这态度,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各长老门下弟子,随意结交走动,是不会有哪一位长老干涉的,毕竟师兄弟打架会被责罚,但交好便是百益无一害。他们同为太初门弟子,往后还要一同出门历练,因此门中是鼓励弟子们交好的。 可这玄竹站在苍生院门口不让进,萧勉越发的觉得说不定冷慕诗已经被责罚了,心中更急,态度也就又强硬了一些。 “玄竹师兄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要限制我与冷慕诗见面吗?”萧勉又搬出了自家师尊,“师尊素来鼓励我多多在门中走动。况且我与冷慕诗早早相识,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想二长老也不会这般不通人情吧。” 玄竹眉梢微挑,他就是二长老本人,看着萧勉这么坚持要进来,要见冷慕诗,又想起了当日备选弟子参观弟子院的时候,自己将冷慕诗扣在结界之内,也是这小子急吼吼地拿了五师弟的玉佩开了自己的结界,一副英雄救美的心急模样…… 还真是自家小弟子的情郎? 玄竹神色意味不明地看着萧勉,把他从上到下都研究了一遍,这才打开了结界,放了他进来。 萧勉提着食盒迈进院门,路过玄竹身边的时候,玄竹突然有些幸灾乐祸地说:“她在屋子里,现在出不来,你要见她,自己去找她吧。不过我劝你,不要把绳子解开。” 萧勉侧头看玄竹,玄竹却对着他笑了笑,手上晃着长老玉佩,迈出了结界。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朝着山下走去。 院子里面看着荒凉且静谧,萧勉却没有放松警惕,他换成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慢慢抽出了腰间佩剑。 他听闻冷慕诗说的,院子里都是难对付的妖魔兽,所以做好了战斗准备。 果真他提着食盒朝着院中走的瞬间,如同触发了什么禁制,一群浑身长满毒液脓包的魔兽从侧面草丛中窜出来,声音穿透耳膜般的尖锐。 萧勉皱眉提剑,运转灵力,迎上去―― 他花费了一些时间才到小屋子的门口,站在门口平复气息的时候,甩了下手中佩剑,将一点血迹甩掉,是伤了这院中被冷慕诗提及最多次的赤蛇的血迹。 这些东西其实都受到了院中结界的压制,妖魔力不足,可对于一个并未修炼过功法的人来说,确确实实步步危机,一点点的不慎便会丧命。 冷慕诗对他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萧勉面对着小院的门,还能感觉到身后被他狠狠教训过的凶兽们蠢蠢欲动地试图攻击他。 这样的地方,怪不得自入门以来,在五谷殿极少看到冷慕诗身影,每次出去都吃得宛如饿死鬼,对于她来说,这小屋到门口走上一遭,可不就是鬼门关走上一遭么? 萧勉不由得心中再度生出那种酸涩的情绪,是怜惜。他暗自决定以后多多来找她,这才随时戒备着身后,以佩剑的剑柄“笃笃笃”地敲了三下门。 他不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牵挂,正是从莫名其妙的关注开始埋下种子。而这期间,浇灌了好奇怜惜欢愉甚至是气恼的所有情绪,都会让这种子悄无声息地在自己心中抽枝发芽,长成遮天蔽日不可撼动的大树。 而现如今,他已经开始把救命之恩和心之所向弄错了。 “笃笃笃”,他又敲了一遍。 里面没有人应,只是有奇奇怪怪的撞击声音。 萧勉朝着这小屋子上面看了看,正和一只魔蛛对上视线,他一偏头,躲过了魔蛛射出的蛛丝,然后伸手在门上按了一下,感觉到了这门上的二重结界。 他收起了佩剑。 这重结界,加了更多的隐形和压制符文,十分精妙绝伦,莫说这院中的寻常妖魔兽,就是真的大妖也不敢触动这结界之上的禁制,否则必然会被自身的妖魔力反噬,以至于灰飞烟灭。 而这房梁上的魔蛛,因为自身并无几丝魔气,寻常人凡人也可将其轻易杀死,所以才能肆意在这结界之上游走,不被反噬。 想来这定然是二长老的手笔,萧勉不由得生出了对于强者的钦慕之意。 都传二长老丹道天才,却鲜少有人知道,她其实是太初门中的天才,各种意义上的,只是她选择了最难走的丹道而已。 这样很好,至少冷慕诗在这小屋里面,是安全的。 萧勉将佩剑收起来,又敲了一次门,这一次还是没有人应,他再度听到里面的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弟子天虚子门下萧勉,是来寻二长老新收弟子冷慕诗,还望长老允我进去。”萧勉说完之后,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倒了,“哗啦”一声。 “冒犯了。”萧勉直接打开了门。 他今日本是来请罪,不该如此冒犯,可他听着屋子里的声音,实在是担忧冷慕诗。 而房门打开,他提着食盒才朝里面走了两步,屋子里突然间就冲出了一个身影。 萧勉几乎目瞪口呆,这冲到他眼前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冷慕诗! “你这是……这是怎么了?!” 她一身纤薄的长衫半敞,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头发散乱,肩头脖颈几点紫红,满头满脸都是津津汗水,鬓发湿贴在侧脸,看上去简直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 而她撞在萧勉身上,双手被一条白绳拴着,一直延伸到里屋不知何处,她看到萧勉,急得双眸赤红泪水盈盈,嘴还被布巾堵着!简直……简直像是被欺辱! 萧勉心中震惊不已,想到了玄竹方才语气怪异态度轻慢的模样,顿时如遭雷击。 “可是你师兄……”萧勉说不出口,连忙拔出佩剑,斩断了束缚着冷慕诗的白绳。 他扶住了朝着自己撞来的冷慕诗,解掉她手上层层的束缚,拿掉堵着她嘴的布巾,沉着脸安抚道:“你别怕,我这便带你去见掌门,你如实说便是,若是遭师门欺辱,定会有人给你公道……啊!” “啊――” “你做什么!”萧勉冷不防被冷慕诗跳起来咬到了肩头,登时剧痛不已。 他被冷慕诗冲得朝后一步撞在门上,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跳在他身上的冷慕诗,正面兜抱住了她的双腿。 她身上热得如同浇过滚水,凑近了之后皮肤渗透出阵阵异香,萧勉接抱了个满怀,脑子“嗡”的一声。 可还没等他脸红羞赧,肩头再度传来剧痛,冷慕诗一口直接把他咬得见了血。 “你松嘴!”萧勉放下她,试图推开她,可冷慕诗松嘴之后,又换了个地方吭哧一口咬住。 这一次萧勉叫的都没有什么好动静了,毕竟他比冷慕诗高了差不多一头,冷慕诗赤足站在地上,正好头顶在他肩头位置,那嘴捡着好咬的地方一咬,直接咬在他胸膛之上……无法言说之处。 “啊啊啊啊啊――” “松开松开――” “啊!” “你疯了吗?你这是怎么了!” 门关着,里面除了撞击声就全是萧勉的叫声,他一辈子也没有遭遇过这等境地,被一个不会功法的大活人咬得满屋子乱窜。 又因察觉她状态不对,内息纷乱不已,有两股气息相互追逐,不能出手贸然将她打昏,以免她经脉之内飞速乱窜的气流因她昏迷无觉,而伤及她的要命心脉。 而冷慕诗显然没有什么神智可言,此刻的能力相较寻常人敏捷数倍,简直如同疯兽。 萧勉被她咬得苦不堪言,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将她自身后连同手臂一同抱住,死死压在了床榻之上。 冷慕诗还试图回头咬萧勉,被他用脑门抵住了后脑,动不得。 萧勉气喘不止地伏在她后背,用尽全身力气压制她发疯,到此刻也是衣衫散落鬓发散乱,简直哭笑不得。 “唔唔唔――” 冷慕诗咬着被子,犹觉得不甘心,还挣扎着要起来。 萧勉用一只手在她身前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腕,这才好容易抽出了一只手,抹了一把自己额头上细密的汗水。 他手掌按着冷慕诗不安分的后脑,总算明白玄竹说的,最好不要放开她是什么意思了。 他浑身多处被咬,现在一动哪里都疼。 “你这是吃了什么药吗?”他长叹一声,贴着她耳边问。 我本来就没有爱过(妙不可言的一夜又开始了。...) 冷慕诗现在神志不清,  自然不可能给萧勉肯定的回答,就只是不断地和萧勉较劲,像是有无限的用不完的精力一样。 萧勉期间两次察觉她安静下来了,  试图把她放开,试图跟她交谈唤回她的理智,  得到的是两口几乎见血的咬痕。 而这苍生院,  不仅玄竹一直没有回来,连按理说本该埋头炼药的二长老也不见踪影,萧勉只好就一直紧紧抱着冷慕诗,  在床上躺着。 怀中的人一直一直的不安分,  萧勉手臂都酸麻了,  也怕把冷慕诗给压坏了,  毕竟他这身形,要是压的时间太久了,  冷慕诗恢复神志药力褪去之后,身上的伤就会显现出来。 因此萧勉只好抱着冷慕诗翻转,  让她躺在自己的身上,  让她的后脑枕在自己的肩头。 这样一来,  压不着她,  萧勉不怕这点重量,  他已经确信冷慕诗定是吃了什么丹药导致如此,  萧勉等着药力过,也等着苍生院的人回来,  左右也无事可做,  就开始运转灵力修炼。 苍生院的灵力,  甚至比他住的天虚院要精纯,萧勉将自身经脉一点点一寸寸地以灵力反复冲刷。 时间过得很快,  他来时还是上午,再睁开眼,外而天色便已经黑了。 这苍生院的人竟然还没有回来,而他一直箍在怀里的冷慕诗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尝试着侧翻,将冷慕诗从他的身上放下来,冷慕诗没有暴起咬人,萧勉躺在床榻之上,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该起来离开的,但是他忍不住抓住了冷慕诗的手腕,以灵力探入,查看她的情况。 很平缓,那两股离奇的相互冲撞追逐的气全都蛰伏下来,她的经脉未受到什么显而易见的损伤。 萧勉缓缓吁出一口气,将她的手腕放在了她的腰上,冷慕诗就平躺在他的身侧,这屋中的长明灯亮光很弱,萧勉抬手又加注了些许灵力进去,然后看向冷慕诗。 她看上去疲惫极了,唇色都很浅淡,萧勉将被子拉过来一些给她盖上了,盖到脖子的时候,手指在她脖颈紫红的印子上停下了。 他白天进屋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惊怒交加,还以为她是遭了欺辱,但直到这会,才有机会仔细看了这印子是怎么回事。 好像是什么东西咬的,这紫色的是毒素。 这屋子里什么能咬她? 萧勉朝着窗外的房檐边看去,有魔蛛挂在那里,想来就是这玩意。 于是萧勉离开之前,给冷慕诗的周边又布下了一层结界,专门用来挡魔蛛。 幻化成玄竹的二长老,深夜才回来,回来要钻被子里休息,发现冷慕诗身边的结界,不由得嗤笑了一声。 他连变都懒得变回来,直接破开了结界,躺在冷慕诗的身边睡了。 第二天一早,冷慕诗睁开眼看到玄竹的脸,极其淡定地撑着手臂起身,如萧勉所料,她药力过了之后,昨天的撞击伤和扭挫伤,一股脑的回到身体。 冷慕诗龇牙咧嘴地掀起衣服和裤脚查看自己的青紫,侧头看了眼自家师尊,这一次没有去抓她头发,把她扯起来给自己找治愈的药。 昨天她吃了丹药之后发病,没有完全丧失理智的时候,师尊把她给拴上,害她被报复的魔蛛咬的事情,冷慕诗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算这老家伙尚且存在一丝良心,好歹在自己失去了意识之后,没像前几次一样径自睡觉不理她在哪里,而是把她给弄床上,让她睡了个好觉。 冷慕诗看着花掩月顶着玄竹的脸,轻叹一声,心想,或许她的师尊也不是完全的铁石心…… “看我干什么,去做药物反应记录,昨天我后来出去了,见证你吃了丹药之后反应的是萧勉,”花掩月起身的工夫就变回了自己的模样,打了个哈欠看着冷慕诗,“怎么,你以为是我把你抱上来的?” 冷慕诗又想欺师灭祖。 但是在花掩月给她恢复丹药之后,又勉强忍住,她和萧勉约的是今天在山崖边见而,他怎么昨天来找她了? 她没干什么破烂事儿吧,毕竟昨天完全没有记忆…… 冷慕诗把昨天放在高处,用于记录自己用药后的反应的法则石头取下来,然后用她现在已经有的,稀薄的灵力灌注其上,加上自学成才的一个溯回阵法,回看了一下自己昨天吃药后的反应留影。 然后冷慕诗心凉了大半截。 留影悬浮于法则之上,在半空呈现,冷慕诗看着画而中自己上蹿下跳毫无形象地咬萧勉,萧勉被她撵得满屋子乱飞,她的嘴角不断地上翘下压,上翘下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笑的是萧勉好他娘的惨啊。 哭的是完蛋了肯定,他今天一定不会跟自己见而,答应了帮她试药的事情,肯定也不会履行了。 毕竟她三天前说得天花乱坠,为了哄骗萧勉,说丹药只是会很短暂地让人有各种奇异的反应,不会影响神志和行为,却在萧勉来找她的时候,她表现得像个长了恶犬脑袋的猴儿。 “师尊,你好歹也拦一拦他,我好容易骗他答应给我试药,你不是也想知道这些丹药用在不是像我这样的废物身上是什么效果吗?” 冷慕诗冷着脸对花掩月说,抱怨的意味十分明显。 她们师徒之间和这门中其他师徒间的相处模式大相径庭,从冷慕诗第一次忍不住药性带来的折磨,扯花掩月的头发欺师灭祖开始,她们之间的师徒假而就已经彻底粉碎。 现在她虽然叫着师尊,但其实她们就是搭个伙。 她答应帮着花掩月试药,帮她在离开宗门的期间照顾妖魔兽。 而花掩月答应冷慕诗,到最后要是冷慕诗学不会炼丹,就在她寻了要找的东西回到宗门之后,送冷慕诗一大堆进阶的丹药,并把她塞进其他长老院去做内门弟子。 这种半途换师尊的事情对其他人十分艰难,萧勉和冷天音求了天虚子那么久,也没见天虚子松口,没有人会为了一个资质奇差的弟子去招惹花掩月。 但是若是花掩月自己不要徒弟了,那不论她塞给谁,就算冷慕诗想去掌门正平的门下,花掩月也是能办到的,所以还是那句话,没人会为了一个资质奇差的弟子,去招惹花掩月。 所以在她们师徒二人友好地达成了协议之后,相处起来更加的轻松肆意,冷慕诗也只剩下嘴上恭敬,该打人的时候哪怕是打不过,也要打,花掩月平时基本不炼丹基本不用灵力,师徒二人,意见相左的大多数时间,都是手撕和肉搏。 因此花掩月听着冷慕诗的抱怨,轻巧地翻身下地,绕开她朝着地窖走,同时说:“我拦不住,你那情郎心急火燎地来找你,生怕我把你给吃了,我当时幻化成玄竹要他走,但他似乎把我当成了情敌……” 花掩月说到这里,站在地窖边转头对着冷慕诗眨了下眼,勾起一侧嘴角,笑得十分妖邪:“昨个我不在,他居然没动你?连亲都没亲一下么?你连外衫都不整哎,这小子定力这么好?还是胆子小啧啧啧……” 冷慕诗无语地看着她下地窖,心说你知道个屁,萧勉是男主角,男主角必然是正人君子,莫说她昨个衣衫不整,就是不着衣衫,他也必然是萧下惠在世,毕竟男主角只能和女主角有肌肤之亲。 她早把自己对着萧勉的嘴把人家肚子都吹大的事情给忘了。 吃了食盒里而昨天萧勉带来的所有食物,正好吃饱,冷慕诗抹了嘴,进了地下丹药库,从一个足有两人合抱粗的大水缸里而,随手捞了一把极品疗伤丹药当糖豆一样吃了好几粒。 “别撑死了,”花掩月在鼓捣丹炉,连头也没回,对冷慕诗道,“说了多少遍了,那药的药效不叠加,你吃多了也没用。” 冷慕诗转头照着花掩月的后脑勺砸了一颗,花掩月回手就抓住,放进嘴里咀嚼,点头道:“是挺好吃的,有点像糖,朝生花的味道好甜哎……真难以想象,它长在白骨上,名字叫花,却实际上是一种蛆虫化作的骨刺。” 冷慕诗早已经习惯花掩月的邪恶,不是折腾人就是恶心人,人家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她是打个巴掌,再来一记老拳,活该没有徒弟。 不过冷慕诗还是默默记住了花掩月说的话,她就算最后不能走丹道这条路,但也在疯狂吸取着花掩月允许她接触的一切。 她甚至这些天已经记住了上千种炼制丹药的药草和它们单独使用的作用,花掩月经常也会像这样时不时的冒出一句,虽然从不给她授课,但冷慕诗隐隐也有感觉,她这便算是在教自己了。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她灵根不行灵力孱弱,贸然开炉炼药必然被炸死,但她已经记住了几百种药方,还在不断地和花掩月研制新药。 就算是天分和灵根都不行,她也要拼尽全力试一试。 冷慕诗没有看到花掩月在悄悄观察她,花掩月看到了冷慕诗动嘴唇细碎地嘟囔,是在重复她说的朝生花,满意地撇了下嘴,继续忙活着将药材放置进丹炉。 “今天的药,要尝试下赤蛇血,还是昨天你那情郎伤了赤蛇,”花掩月说,“会情郎早些回来,若是你能劝动他测试这赤蛇血炼制的丹药,我可以给你一把洗灵根的丹药,疼是疼了点,但说不定你那废灵根还有救呢……” 冷慕诗动作顿了顿,疯狂心动,但是现在她必须赶快去见萧勉,把人哄好。 她又拿了一把疗伤丹药碾碎成沫,又兑水化成乳膏状,这才忐忑地怀揣着药瓶,从丹药库爬出来,准备去见萧勉。 今天走的格外顺利,因为赤蛇伤了,没有伏击她。 冷慕诗出了苍生院,直奔那山崖边,只是她在山崖边上等了好久,也不见萧勉来。 “完了,他肯定是反悔了。”冷慕诗把法则放草丛里而,又把粉莲放了出来,躺在地上嘴里叼着草叶,手肘挡太阳光,嘴里还不断焦躁地絮叨。 “这可怎么办呢……”难道还要去找冷天音,从她那块想办法? “我觉得他不会食言,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就冲他昨天被咬成那逼……那样都不撒手,也不把你绑起来,这么傻的可不好找啊。” 冷慕诗闻言笑了起来,法则声音幽幽传来:“你最好藏好了,等萧勉发现你,肯定把你砍成两半儿。” 冷慕诗还等着粉莲反击,她没事就喜欢鼓捣法则和粉莲干架,她听热闹。法则最开始很冷漠的,冷慕诗一度以为他并不是人魂,但是跟在她身边的时间久了,话也多,情绪也多起来。 冷慕诗现在觉得他或许说不定也是个被封印的人魂。 不过冷慕诗没有等到粉莲回嘴,头顶的阳光就被阴影遮住了。 感觉到光线暗下来,冷慕诗睁开眼就看到萧勉端正地站在她身边,正低头看她。 “你好了?” “你没事吧?” 两个人同时开口,冷慕诗眯着眼睛笑,坐起来把嘴里的草叶拿掉扔了,有些拘谨地试探萧勉:“萧哥哥,对不起,我昨天没有理智了……我怎么能那样对你,我回想起来,记忆很混乱,但不小心伤了你我觉得快不能呼吸……” 萧勉眉目丝毫不动,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微蜷缩。 冷慕诗道歉道得泪汪汪,好话说了一箩筐,萧勉终于坐在她身边,她这才狠狠松口气。 很好,人哄回来了。 “萧哥哥,你没事吧?”冷慕诗凑近萧勉,又问了一句,同时眼睛不着痕迹地划过萧勉的胸前。 “昨天的事……你记得多少?”萧勉有些尴尬,微微侧身,避开冷慕诗的视线。 冷慕诗摸出小药瓶,对萧勉说:“也不多,断断续续的,但是知道咬了你。” 冷慕诗说:“萧哥哥,这是我早上同师尊讨来的伤药,十分好用,我来帮你涂吧?” 萧勉确实吃了些苦头,今早早课磨得也疼,又羞于去芳草殿医治,灵力只能缓解,毕竟他还不是真的大能,也还是□□凡胎。 但伤在那等羞耻之处,他不可能对谁说,所以只能自己忍着。 本来他是因为咬的这地方过于痛苦,有些羞恼,但冷慕诗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软话,他根本一点不生气了。 “算了,给我,我自己上就好了。”萧勉说,“今早也不是故意来迟,是门中计划三月后入门弟子之间初试,测试这几个月学到的东西和道心,所以我日后……” 冷慕诗心凉了,以为萧勉后半句要说我日后没有时间见你,索性用这极其正当的理由推了给她试药的承诺。 却听萧勉稍稍迟疑些说:“我日后白天很难有时间,不若约在夜里吧,你要是害怕……” “我不怕!”冷慕诗一把抱住萧勉的胳膊,如同抱住了一棵坚实的大树。 “我什么也不怕,只怕萧哥哥不肯见我了,”冷慕诗把小脸蛋朝着萧勉的手臂上软乎乎地蹭了蹭,“萧哥哥,我以后每三日的夜里,都在这崖边等你。” 正午的阳光有点烈,萧勉觉得莫名热得厉害,他稍稍挣了下,避开冷慕诗的脸,然后矜持地说:“嗯。” 冷慕诗开心的脸像是开出了一朵花,这一朵花一直对着萧勉,散发着幽幽的“毒气”,毒得他五迷三道,被哄着吃了冷慕诗带来的丹药。 然后药力发作的时候,把这山崖边的草都给揪秃了。 法则兢兢业业地做一个留影石,记录惨无人道的试药经过,萧勉昏过去之后冷慕诗扒了他衣服,给他前胸因为摩擦肿得老高的伤处上药的时候,粉莲钻出来,在一旁“啧啧啧”。 “这肿的,快和我差不多大了。  ” 确实有点惨不忍睹,这牙印看样子不专门祛除,是下不去了。 这不行,得想个办法,不然以后萧勉和冷天音也不好解释。 “你刚才好冷漠,”粉莲化成一只小蝴蝶,绕着冷慕诗飞来飞去,“好像你从来没有爱过……” 冷慕诗一巴掌把她扇飞,嘟囔:“我本来就没有爱过。” 她把萧勉身前身后肩头侧颈的咬伤都涂好了药,又喂他吃了恢复的伤药,这才坐在草地边上等着他醒过来。 太阳又逐渐偏西,她昏昏欲睡,萧勉醒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冷慕诗团成一团,把头埋在他的手臂处,似乎睡着了。 而他觉得自己身前凉飕飕的,一低头脑子就开始沸腾,他衣襟散开,晾着呢! 他连忙惊慌地起身拢住衣襟,用一种宛如一个嫁给糟老头子的黄花大闺女,新婚夜崩溃不已地看着身边的老家伙,考虑要不要用簪子戳死他的眼神,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似有所感,模模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懒散,问萧勉:“萧哥哥伤都好些了吗?” 萧勉皱眉飞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 然后故意做侧身的动作感受了一下,确实……好多了。 但是他实在尴尬,不知道怎么而对冷慕诗,看着她迷糊的样子,率先起身,趁着她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跑了。 冷慕诗目的达到,把记录好了萧勉用药后反应的法则拿起来揣进怀里,去五谷殿吃饭,准备吃完了再回去。 然后她就在五谷殿碰见了冷天音,实在是无处不在的女主和剧情。 冷天音在内门显然和剧情里而描述的一样,混得如鱼得水,身边围绕了一群小姐妹,里而居然还有朱蓉。 那是情敌啊傻妹妹。 冷慕诗现在对于走剧情的欲望越来越低,说真的灼魂之痛也不是不能忍,而且她感觉很诡异的是每次灼魂之痛后,都觉得身心舒畅,那感觉像是好多天没有方便一朝解决之后。 说不上来,反正和吃花掩月那些奇怪的丹药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因此她根本不打算理睬冷天音那黏糊糊的随时想要凑上来的眼神。 只是埋头一门心思地吃。 不过冷天音但凡有点眼色,也不至于还妄想和她姐妹情深。 低头扒一口饭的功夫,冷慕诗再抬头,桌案前而围了四五个小姑娘。 “你是天音的姐姐吧,听说是二长老门下,二长老教的东西难吗?” 有个杏眼的小女修,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十分好奇地问。 “姐姐,你最近还好吗?”冷天音开口问。 冷慕诗没吭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吃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我们都很好奇你在二长老那里学了什么,”朱蓉开口,“念慈,你说说呗。” 她自觉和冷慕诗之间有一食盒辰火兽肉的交情,却不知她的肉干害得冷慕诗到现在也不太好意思和易图星洲碰而。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确实冷慕诗也吃不进去了,因此她抬头开始吓唬她们。 她随便说了魔蛛和碎骨蜥的事情,就把她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她们还没有正式出去历练过,就朱蓉的脸色还好一些,她颇为鄙夷地看了眼众人,继续兴致盎然地问东问西。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不停,过盛的好奇心让冷慕诗吃不消,她基本没怎么吃饱,就找寻着机会赶紧溜了。 冷天音在身后追着她喊姐姐,对于冷慕诗来说,比赤蛇张着大嘴追着她咬还吓人。 冷慕诗被狗撵一样跑回了苍生院,一进门,就听见屋子里“嘭!”的一声。 花掩月在开炉。 小房子上的魔蛛都被震得四散奔逃,每次药成时花掩月例行“桀桀桀桀”的可怕笑声传来――冷慕诗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是出去和冷天音叙一下姐妹情好,还是进去咬牙试这注定让她一夜难眠的新药好。 思考不过两息,她决定去和冷天音探讨姐妹情―― 但是没能迈出大门,腰上就被花掩月的鞭子缠住,拖回了屋子。 “砰!”房门关上。 妙不可言的一夜又开始了。 慢慢靠近(像少年克制又青涩的情动...) 转眼十月末,  这在人间已经过了秋收开始冬藏的季节,但是太初山上,依旧繁花似锦,  草木葱郁。 距离冷慕诗拜入二长老花掩月的门下,已经足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  是死去活来的一个月,  是浑浑噩噩的一个月,是每天都在挑战自己承受能力,在鬼门关反复跳来跳去的一个月。 因此这一个月而已,  冷慕诗觉得自己已经拜入了花掩月门下快一辈子了。 她们师徒二人,  整日关门对着吃药,  冷慕诗有次药劲儿犯得大了,  忍不住抓着花掩月的脑袋朝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说要把她脑袋里面的水磕出来。 脑子里面要是没有进水,  那怎么堂堂丹道长老混了这么多年,连个药人都没有? 自己祸害自己就算了,  还祸害自己这么可爱的小徒弟,  冷慕诗问她于心何忍。 花掩月头晕眼花地叹息:“不行了,  师弟们都长大了,  不能像小时候喂小猪崽一样,  抓过来就喂了,  还要打架,太费劲了。” 冷慕诗当时脑子可能也是被花掩月传染,  脑浆变得越发的稀薄,  竟然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幸好冷慕诗要吃的份量,  还有萧勉这个拥有“不死之身”的 “药人”,帮着她分担。 丹药库下面堆积的丹药能把人活埋,  大多数储备的都是门派日常要用的丹药。其实不必要炼那么多,冷慕诗也试图劝过花掩月,反正丹炉够大,花掩月从无废丹,现用现炼都来得及,成丹放的久了,说不定要生什么变化。 可是花掩月说得有理有据:“万一我哪天炸死了呢?” 冷慕诗一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边觉得自己脑子被她影响得越来越不好。 师徒二人一对疯子,疯得十分彻底,疯得没日没夜,每次开炉的桀桀怪笑,又多了一个人。 幸好这苍生院的结界隔音,否则花掩月和冷慕诗必然会成为整个太初门弟子的噩梦。 不过冷慕诗也有一些时间,是正常的。 例如每天能出门吃一顿饭,还有三天一次和萧勉的见面。 这天夜里冷慕诗吃过晚饭,朝着山崖边走,低声和粉莲跟法则说话。 “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吃的好像有点多,而且不会一天三顿都饿了……” 法则拘谨地应她:一桶饭而已,不算很多,怎样都好,这没关系的。 粉莲却说:哎呦你才发现你自己不对劲啊,你这样像某种怪物,把食物储存在胃袋里面慢慢消化。看来你吃丹药不光把脑子吃傻了,人也吃得奇奇怪怪。 “萧勉也一直跟我吃的都一样,为什么他没事?”冷慕诗疑惑地嘟囔,走到山崖边的僻静处,坐在一处快秃完的草地上等着。 夜里整个太初山不需点上长明灯,流动的灵力就是天然的亮光,不过这片山崖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草木变得越来越稀薄,存不住流动的灵力,因此光线相较于其他地方昏暗许多。 冷慕诗前些日子来还会提上一盏小灯,这几日就已经能够完全夜视,黑夜与白昼对她来说,只差抠了一只在她入门当日差点摔死她的魔鹰眼睛吃的距离。 吃了那魔鹰之眼,冷慕诗视力几乎可媲美月重修士。 本来花掩月要抠那魔鹰的眼睛给冷慕诗吃,冷慕诗还是拒绝的,毕竟那鹰已经让她某次吃多了药睡不着给生生折腾老实了,现在没事还让她在结界之中骑着飞一圈。 不过在花掩月掀开那魔鹰的肚皮长毛,冷慕诗发现下面全是眼珠子的时候,她就自己动手像摘葡萄一样吃了一颗。 别说,还有点甜。 因此现在她能看到百丈之外草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泛着灵光。也能看到树木之上的飞鸟栖息,将喙嘴插/进自己华美的羽翅之中安眠。 距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冷慕诗看着萧勉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身上的弟子服在走动间随着身形缓慢摇动,如服帖流动的绸带,衬得他身高腿长,脚步带动地上流动的灵力缠绕着他的衣角,宛如行走在云端,肃容姝丽,手持佩剑,在这样的夜色当中,简直似天神在世,欲要斩杀降世妖邪。 冷慕诗有点被他煞到了。 粉莲花痴得直呲溜口水,但是她很快又止住了,想到萧勉是来找折磨的,就觉得这仙君长得好是好,只是看着精明,脑子却不行。 待到萧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慕诗,开口声若夜半醒神的灵钟,清脆悦耳,又令人听之神驰。 “等很久了吗?”萧勉屈膝蹲下,将哪怕断了束剑鞘的带子也不离手的本命水云剑,随意地放置在冷慕诗身侧草地上。 他微微侧头朝着她看来,面容肃冷之色在天边的冷月清辉之中,却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偷了一片烟云拢在了眉心,眼神也如梦似幻般明亮生动起来。 “今日在济生殿集会,商议明日开始布置试练弟子的对阵阵法,所以迟了些,”萧勉坐在冷慕诗身边,那一身向来纤尘不染褶皱不存的弟子服,就这么坐在了秃草地上。 他的过度喜洁,在冷慕诗的面前向来是维持不住的,从前是被动维持不住,现在是根本主动也不维持了。 毕竟他们都见过彼此用药过后最丑陋疯癫,甚至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样子。 而萧勉的解释,冷慕诗自然是不介意的,她每一次都做好准备,萧勉突然想通了不想再被利用就自然不来了。 但每次都有些出乎冷慕诗的预料,他死去活来了很多次,有次甚至掉了境界。 要知道修士掉境界乃是天大的事情,可是那之后,他依然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虽然面色很不好。 今天他也提前了一些来并没有晚,冷慕诗心中感叹他这脑子怕不是比花掩月还要水多,嘴上却甜甜地叫了声“萧哥哥”。 接着哥俩好地抬起手臂勾住了萧勉的脖子朝着她这边拉过来。 今日要测试的药有些一言难尽,连几乎尝遍百毒的她和花掩月都没敢贸然吃,是加了院中那满身毒包的魔兽血炼制,她们准备先看看萧勉的反应再吃…… 因此冷慕诗格外的热络,萧勉被她勾得一歪,连忙用手臂撑住了地上,但冷慕诗还勾着他脖子,他就“冷不防”地倒在了冷慕诗的腿上。 萧勉僵住了,膝盖和腰身还扭曲地歪着试图撑起来,却被冷慕诗扳着膝盖掐了把侧腰,直接直挺挺地老实躺着了”。 “做,做什么?”萧勉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僵硬,不敢抬眼和冷慕诗的视线相对。 冷慕诗却开始按揉他的头和肩,力度适中,拿出了她从前给母亲缓解头痛的拿手绝活,给萧勉排解疲劳。 “萧哥哥这几日都累了吧,可惜我还太弱了,帮不上忙,”冷慕诗说,  “我昨日用饭瞧见萧哥哥带着我妹妹去历练场来着,她最近怎么样,乖不乖,讨你欢心吗?” 其实她吃饭的时候除了饭盆什么也看不见,是听粉莲说的。 这是冷慕诗一贯的套路,先温声软语地东拉西扯,提几句男主角心爱的冷天音,再言明自己是她姐姐的身份,还要说上两句自己对萧勉有恩的事情,压制住他反抗的欲望,接着才给萧药人喂药。 萧勉闻言迟疑了下,然后微微勾了勾嘴角,那点窃喜被冷慕诗精准地收进了吃过魔鹰的腹眼之后,捕捉细微动态的能力飙升的双眼中。 还别说,冷天音还挺好用的,对于冷慕诗来说,她也就这时候会被她承认是妹妹。 “小师妹很勤勉,”萧勉极轻地清了下嗓子,双眼看向冷慕诗,眼中的浓黑几乎要犹如实质地搅动起旋涡,蕴藏着浓稠得连他自己都还不明晰的甜蜜。 他开口解释道:“我只是听从师尊的命令,带着她学习阵法而已。” “这样啊……”冷慕诗心说果然啊,一提起冷天音这眼珠子亮得赶上夜里的赤蛇了,狗男女,呵。 不过这也不影响冷慕诗继续发挥,她故意叹息一声,说:“哎,如果我的灵根也很纯,或许也能拜入五长老门下,每天……”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无比落寞地说:“也能每天都和萧哥哥一起进出,同吃同住呢。” 萧勉被她这话说得不知道怎么接,只是伸手抓住了她按揉他头顶的手腕,思考片刻,严谨地说:“同进同出是真,同吃同住怎么可能,我素日与师门师兄弟住处都相隔甚远。” 冷慕诗上面都是铺垫,下面半句话才是重点,结果被萧勉这一句茬打得也接不上了,顿时下了狠手,按得他疼得“嘶”了一声。 冷慕诗这才继续说:“也怪我不慎伤了脸,弄得这么丑,如果我好看一些,说不定五长老也会同意收我为徒的……” 快点给老子想起来我这脸是因为救你才搞成这样的! 萧勉闻言果然神色微凝,他枕在冷慕诗的腿上,缚生发带和长发都毫无保留地散落在冷慕诗的膝上,勾勾缠缠的到处都是,这是太过暧昧亲密的姿态。 萧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越线了,不该这样,可他每一次都控制不住,想要纵着自己任由冷慕诗对他如何,他想知道她还能干什么。 他想知道她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想知道她对自己用情到底有多深。 因此她的询问在萧勉看来都是拈酸吃醋,所以他每一次都会不自觉地窃喜,每一次都会认真地解释。 他觉得自己只是好奇。 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思,不敢贸然应允什么,但萧勉知道自己不想退避,他根本无从退避,她的感情太过炙热浓烈,每每烤得他口干舌燥。 萧勉不知道这样任由发展,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但他…… 他慢慢抬起了手,修长的指节轻碰冷慕诗侧脸上的伤疤,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许缠绵缱绻的意味道:“不难看的,别这么说。” 萧勉想要起身,被冷慕诗按住了肩膀,她觉得差不多了,从储物袋掏出了丹药抓在手里。 “真的吗萧哥哥,你真的觉得不难看嘛?师尊说,要杀了灼伤我的大妖,我才能恢复,”冷慕诗故意道,“萧哥哥会一直陪我直到杀了那大妖吗?” 一直给我做药人,那可就太好了啊! 粉莲听了太多次这个理由,连急都懒得急了,只是可怜萧勉。 且看他沉迷于冷慕诗这温柔小意之中,却不知冷慕诗对有些东西,例如院子里暂时炼药用不上却能骑的碎骨蜥,例如她取蛛丝之时抓着魔蛛的样子,都是一般无二的笑意盈盈如对情人般温暖。 萧勉在冷慕诗的眼中,到底算什么东西就只有冷慕诗自己知道,因为粉莲也时长会被她迷惑,而被迷惑的又何止她和萧勉?苍生院里面那些一月便服帖的畜生们,皆是如此。 萧勉浑然不知自己早已入局,动了动嘴唇,他还太弱了,不敢承诺“一直”这样的话。 但他早已经暗下决心,这些日子也在疯狂修炼。 因此他微顿了下,郑重道:“我会尽全力帮你。”尽我所能达到的修为,尽我所能陪你。 冷慕诗笑了,笑得特别的好看,像个得逞奸计的小狐狸。 萧勉翻转手掌,将手心对着冷慕诗的侧脸,慢慢靠近,指尖一点点地触及她的侧脸。 从伤疤开始,试探着,像是在一点点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月亮钻进云里,露出一点点的清亮边缘,像少年克制又青涩的情动,更像是羞于再看下去。 萧勉扶着冷慕诗的侧脸,带着她一点点地低头……直到两个人越来越近,冷慕诗看到他眼中的克制开始崩散,狂颤的睫毛如蝶振翅。 像每次一样露出任人予取予求的表情,脆弱又美丽,如被她捏住了后壳咬不到她也缠不住她的魔蛛,只能无助地蹬动纤长的足肢一样。 冷慕诗这才勾起嘴唇,知道火候到了,抬手捏开萧勉的下颚,把手上一大把丹药都塞进了萧勉嘴里―― 萧勉微微颤动加速的心跳,顿时被这一大把丹药噎得戛然而止。 天爷……(你这打扮是干什么……哇啊...) 小少年的情动很容易吗? 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  甚至一个背影而已。 何况是如同这样经历过生死,又被热烈的表白过呢? 只是萧勉一颗才开始颤动的心肝,被冷慕诗一把药丸子给堵得险些当场停跳。 他坐起来敲自己的心口,  冷慕诗连忙拿出水囊,拔开塞子,  递到萧勉的嘴边。 萧勉就着水,  囫囵把药丸子吞进去,抹了抹嘴之后,侧头看向冷慕诗,  眼中那些晃动如碎星的动容,  基本就着水咽进去了。 “这次是什么药?”萧勉将水囊递给冷慕诗,  盘膝坐在地上,  运转灵力等着药力发作。 药喂进去了,冷慕诗就敢说实话了:“别的都是疗伤好药,  就是加了一些院中魔兽的血。” 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毕竟萧勉连赤蛇血的药都试过了,  除了痛苦确确实实每一次,  修为都有或多或少的长进。 萧勉闻言也没有仔细问,  像往常一样,  冷慕诗盯着萧勉看,  萧勉专心运转灵力对抗药效。 但今天不同于每次的是,  萧勉没有被药力折磨。 两个人在山崖边坐了快两个时辰,临近午夜,  萧勉的灵力在体内转了好几周,  却依旧没有等到药效。 他睁开眼的时候,  冷慕诗正低头在看书,是花掩月的炼丹手记,  十分的龙飞凤舞,冷慕诗幸亏身为冷家嫡女,在母亲死前她还没有开始胡混的那个时候,念了许多书,这次才好歹能囫囵个的看懂。 她看得十分认真,连萧勉凑过来都没有察觉,冷慕诗脑子算是好用的,只是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认真努力地去做一件什么事情。 母亲死前,她总觉得这个世上最快乐的就是同母亲一起游园赏花,穿母亲裁制的新衣裙,甚至幻想过,若是日后她嫁了人,也能经常回家,同母亲倾诉夫君的粗心和幼子的难哄。 那时候母亲柔弱的臂膀不能扛起什么重担,却是她整个世界的支柱,没了母亲,她的家自然也就没了。 母亲死后冷慕诗才开始后悔,若是年少之时她不那么浮躁,好好读书,她生活的那个国家,女子是能够入仕为官的。 如果她入仕为官,是否父亲哪怕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至于拒绝掉了母亲濒死之时的见面请求。 但是一切充满悔恨的时光都无法回溯,冷慕诗被迫生长出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的羽毛,只为了不摔死。 而死到临头,确实是最激励人心的勇气,冷慕诗从前都不知,自己的脑子除了话本子里面刺激的剧情,居然能记住这么多枯燥乏味的东西。 “你现在能开炉炼丹了吗?”萧勉顺着冷慕诗的视线看向手记,问冷慕诗,“二长老让你尝试过吗?” 冷慕诗停下,侧头看萧勉,“今天的药力不强吗?” 萧勉点头,“我没有感觉什么痛苦。” 冷慕诗略有所思,心想难道是没能成丹? “再过两个月,就是入门弟子比试,你到时候也要参加的,”萧勉说,“丹道也要学对战招式,二长老有教你吗?” 冷慕诗凑近萧勉仔细看了看,萧勉微微后退,眼神闪烁看向别处,冷慕诗退开,他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滋味。 “你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冷慕诗又问。 萧勉摇头,“没有,你听到我问你的话了吗?” “听到了,”冷慕诗说,“再等半个时辰,没有药物反应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师尊忙着炼丹,没有教我对战,我灵力太过稀薄,资质太低,贸然开炉炼丹,丹炉之内积累的灵力骤然冲出,成丹的最后一步是控制灵力流入丹药,因此不能用防御法器,我没有控制力,会被暴虐的灵力炸死的。” 冷慕诗说着又低头去看书,萧勉看着她的侧脸,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来抓她的手腕。 冷慕诗翻书的手一顿,萧勉尝试着以灵力探入其中,查看冷慕诗的灵根状况。 以灵力探入他人的经脉,这需要双方都十足的信任对方,否则根本无法进行,萧勉应该事先说的,好歹给冷慕诗一个心理准备,但是不知道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他故意没有说。 他想试一试,试一试冷慕诗对他是否戒备。 他其实不傻,药力不上头的时候,不被冷慕诗的舌灿莲花哄得东南西北分不清楚的时候,他是能够感觉到每次喂过药,她的态度就会骤然转变。 她总是阴晴不定,总是忽冷忽热。 哪怕上一刻嘴里说着好喜欢他,下一刻就能当他不存在,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可她笑着叫萧哥哥好哥哥的时候,炙热的感情总能将这些阴晴不定烘烤得像是夕阳般温暖舒适,因此萧勉有些拿不准她。 不过下一刻,他的灵力宛如大军长驱直入无人之境,冷慕诗手上还端着书,侧头迷惑地看着萧勉,整个人对他毫不设防。 萧勉短暂的清醒又在冷慕诗的经脉之中迷茫了。 他触在冷慕诗手腕上的指尖滚烫,躁动地抬了两下,又压实。 他小心翼翼地探过冷慕诗的经脉,确确实实畅通之处孱弱纤细,根本无法做到引灵流转。 他慢慢撤出了灵力,这是先天资质,他没有办法。 “你……”他语气迟疑了下。 “怎么了?”冷慕诗问他,“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了?” 萧勉摇头,抬手合上了冷慕诗手里的手记,拉着她起身,在冷慕诗莫名其妙的视线中,把自己的水云剑塞在了她手中。 “我教你几招对阵的剑术,”萧勉说,“哪怕不能打,也能逃。” 冷慕诗满脑子都是丹药方子,拿着在她手中微颤的水云剑,愣了片刻的工夫,萧勉已经站在她身后,半圈过她,带着她的手腕挑动长剑,而后刺,劈,回旋,又挑敲横扫…… 山间的灵雾被剑气带着围绕着两个人旋起,冷月的清辉散下来,拢着这如同亲密相拥般的璧人。 “这招叫蛟龙搅浪――” 水云剑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之中极速旋转抖动,最后直直地朝着斜上方刺入,如同蛟龙入云下海,通天彻地。 “这招叫迎风掸尘――” 水云剑直直朝着前方而去,却不是正前方,而是侧前方,这一招的诀窍在于收剑之时,骤然翻转剑刃――水云并非软剑,但是裹挟着灵力浮光的剑气,硬是被这骤然翻转的剑刃带起了曲折剑浪,又瞬间打碎,浮光炸裂,如同抖落尘土般。 两个人停下,那细碎的被抖碎的浮光剑气,迎面朝着冷慕诗飞来,凌冽冰凉的剑气浮光让冷慕诗浑身一凛,甚至有种自己的脸被这浮光割裂的错觉。 萧勉却及时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抬手截住了这些细碎流光,他几乎把冷慕诗扣在怀中,拍了下她后脑上落下的浮光,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笑意:“你怎么自己的招式自己不躲啊……” 冷慕诗头抵在萧勉的肩头,微微气喘,感觉到萧勉的手掌顺着她的后脑落在她的后颈之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冷慕诗不好当着萧勉的面和法则粉莲说话,但是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萧勉的掌心微热,落在她后颈的长发之上,隔着头发热度透到她的皮肉,冷慕诗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连忙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故作镇定地笑着说:“谢谢萧哥哥,我记住了,我那什么,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冷慕诗说着拿起手记,又故意趔趄了一下,抓起了在草丛里面的法则,接着转身就跑,那样子宛如被狗撵。 她边跑边极小声地嘟囔:“今天的药效有点奇怪,萧勉不对劲!我得赶紧去跟师尊反应一下!” 粉莲:……他没有不对劲,不对劲的是你。 粉莲早就跟冷慕诗说了萧勉喜欢她,旁观者清,她也算见识过负心汉了,负心汉怎么也不是萧勉这样子,反倒是冷慕诗更像个负心的人。 可是冷慕诗不光不信,还粉莲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不配做大妖。 粉莲被刺激鄙夷了两次,她都懒得再说了,毕竟在冷慕诗这里,她一丁点也没有瞧出什么情意。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说了也是白说,萧勉在冷慕诗这就是个可以利用的纯药人。 法则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冷慕诗一口气跑回了苍生院,鞋都差点跑掉了,这本来是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的地方,现在却一进入其中,让冷慕诗倍感安全。 丝丝吐信却不敢再攻击她的赤蛇,跑来蹭她腿的碎骨蜥,惊见同伴被放血,成群躲在草丛瑟瑟发抖的毒兽,连房梁上如临大敌的魔蛛都显得那么可爱。 冷慕诗吁出了一口气,可怕的感觉这才消散了。 她赶紧回屋把法则和粉莲都放下,然后将今天的情况告诉了花掩月。 “今天的药力很奇怪,萧勉吃了没有什么折磨的迹象,但是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花掩月疑惑地问。 冷慕诗把萧勉从眼神到动作以及突然教她招式等等都说了,花掩月眉头微拧,摩挲着自己侧脸,深沉地点头:“那确实很奇怪,想不到毒焱兽还有这个作用?催情吗?不过那些玩意一年四季生崽子,好像确实繁殖力很强……” “以前入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冷慕诗认真地和花掩月探讨起来,两个人聊着聊着又下地窖去重新炼丹了。 粉莲化成小蝴蝶满屋子乱飞,听到了对话回来和法则讨论:“这俩人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觉得萧勉那样是毒焱兽的血催情。” 法则不接茬。 花掩月本来是以为萧勉喜欢冷慕诗,但是根据这一个月,冷慕诗每隔三天给萧勉喂一次药的频率,并且还用留影石记录他当时的痛苦,花掩月就不那么想了。 毕竟都这样了还喜欢是有什么喜欢受虐的疾病吗? 她听闻冷慕诗从前救过一次萧勉,所以自动将萧勉这样舍生忘死,归结为报恩。 嗯,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至于冷慕诗? 如果一个人,她每一天都在鬼门关反复跳跃,要设法学习一切她能够接触到的东西,要忙着欺师灭祖,要饲养一大群妖魔兽,还有设法变强扭转剧情,连吃饭都是跑着去一天就吃一次,每天尝试摆脱宿命……爱情? 去他娘的别跟她谈什么狗屁浪漫爱情,她只想好好活着。 一切的亲近为了喂药,且易地而处,萧勉喜欢她?有喜欢受虐的疾病吗? 师徒二人将萧勉的异样反应归结为是毒焱兽的药物作用,重新改制丹方,连夜加进去几味清热凉血的草药。 不过第二天这件事就搞得有点大,因为萧勉起大早就来找她了。 天才蒙蒙亮,冷慕诗迷迷糊糊的被花掩月推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 “萧勉在结界外面找你,”花掩月说完之后又躺下,用屁股拱了下冷慕诗,“快点去,他叫魂一样!” 冷慕诗迷迷糊糊地下地,胡乱把衣服套了套,揉着眼睛走出去,这个时间,连妖魔兽都在休息,整个苍生院里面静悄悄的。 冷慕诗朝着门口走,天还没完全亮,远远的就看见萧勉披着个斗篷,站在结界的门口。 冷慕诗走到结界门口,才发现萧勉的斗篷把他整张脸都遮住了一半,另一半还用布巾系着,看上去神神秘秘的,冷慕诗走近之后,他抬眼看来,一双眼杀气凌然,像个收了钱来取她狗命的杀手。 “萧勉?”她边用花掩月的玉佩将结界打开,边疑惑地问,“你这打扮是干什么……哇啊!” “天爷……”冷慕诗瞪着眼睛看着进了结界,把斗篷和布巾都摘掉的萧勉,吓得手里的玉佩都掉了。 她僵住了(萧,萧,萧萧勉你……...) “我这怎么办!天亮了还要去济生大殿和师兄弟们布置阵法。” 萧勉指着自己的脸,  眉头皱着,冷慕诗眨了眨眼,又伸手揉了揉,  确保自己没有眼花,然后看着他满脸大包,  整个人都是迷茫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萧勉脸上的包,  紫红色的,触感是硬的,和那毒焱兽后背长的除了大小其他都一样。 “这,  这……”冷慕诗登时清醒了,  一双爪子在空中焦灼地乱挥了一会,  转身就朝着屋里跑,  边跑边喊,“师尊!快起来!出大事了!” 于是天边泛起鱼肚白,  花掩月和冷慕诗把萧勉弄进小屋的地窖里面,开始找各种丹药,  尝试着祛除他脸上的毒包。 毁了毁了! 粉莲扑闪着满屋子乱飞,  跟法则报告:“萧勉那张俊脸,  彻底毁了!” 法则像个风烛残年的老者,  这两天就只会叹气。 萧勉第一次看到这丹药库的全貌,  被这药量的储备深深震惊,  但是他很快又焦灼起来,因为试过了好几种,  他脸上这毒包还是下不去。 最后花掩月从柜子最上面取出了焕颜丹,  这可是很珍贵的,  用冰原三千尺下的麟鱼炼制,她也就几丸,  本来是留着自己万一哪次被丹炉炸了脸用的,不过现在还是萧勉这药人重要! “吃这个,就算你脑袋只剩下一半,都能给你补回来,”花掩月说,“还有很好的疗伤作用,便宜你小子了。” 花掩月把药丸丢给了萧勉,然后将昨夜才炼制出来的那些丹药都扔掉,索性都起来了,就准备新的草药,重新配置药方。 冷慕诗也松了一口气,萧勉试药受些折磨还行,若是当真脸毁成这样,那才是造孽。 且不说萧勉越瞧越俊,耐看又品行好,冷慕诗对他没有恶感,剧情里面萧勉后期魔骨觉醒,那可是个绝世妖邪的美貌魔尊,和冷天音的爱情,那是正与邪的碰撞,仙子和妖魔的绝世恋歌,必然不能顶着一脑袋大包。 毕竟这话本子又不是写的人与兽。 “行了,行了,吃了这个肯定没事了,”冷慕诗说,“不过萧哥哥要是不忙,你先吃了丹药,然后跟我说说你昨晚还是今早感觉到的异样,这些毒包起来的时候,是疼还是痒……” 她说着拿起一个本子开始记录萧勉的反应,萧勉手里捏着丹药,准备朝着嘴边送,但是在冷慕诗低头,花掩月忙活丹炉的时候,又把捏着药的手从嘴边移开了。 他把丹药收在袖子里,然后低头戴上了斗篷,又把脸遮上了,而后开始仔细地说他昨晚上睡前开始全身发痒的事情。 等到他说完走了,冷慕诗和花掩月根据他的说法调整了丹方,又抓了一只毒焱兽放血,重新炼制了一炉。 她们惊天动地开炉的时候,萧勉遮着面戴着斗篷布阵,浑身刺痒又疼,可是他没有吃那焕颜丹。 那药只是凑近就能感觉到其蕴含的灵力何其强悍,作用怕是不止焕颜,说不定还能通畅阻滞经脉,甚至是淬洗灵根。 毕竟二长老说了,半个脑袋掉了都能长回来,这该是何等珍贵? 萧勉不打算吃,且他想等着看看,他身上的药力似乎在随着时间减弱,总会彻底消散的,看看到那时,能不能恢复。 但是太痒了,尤其是他开始流汗之后,钻心的痒,他不敢碰脸上的,就只好搔一搔手臂上的解痒。 这痒一直折磨了他两天两夜,终于在他不断的运转灵力之下,逐渐消失,但是手臂上因为多处抓破,落下了伤疤。 萧勉尝试了普通的驻颜丹,伤疤只是浅了些,无法彻底消除。 但他不在意,他好歹是个男子,手臂上有些伤疤又算什么。 第三天,夜里他们约着见面的日子又到了。 冷慕诗带着重新调整过的丹药,去崖边等着,这一次心里格外的忐忑,她忍不住想,上一次萧勉被祸害成那样,那焕颜丹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其他症状,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然后她就看到萧勉一如往常,面容端肃眉目i丽,缓步朝着她这边走来。 冷慕诗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见完全没有留下什么疤痕或者是颜色深浅,这才笑着开口:“萧哥哥你来啦!” 萧勉在她的面前站定,微微勾了下唇,仍是拘谨不多话:“嗯。” 只是今日他格外的好说话,冷慕诗说什么,他都很配合。 冷慕诗又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一时也找不出哪里不对,况且萧勉好说话这不是更好么,于是她又把改过药方的丹药给萧勉吃了。 萧勉毫不犹豫地就水服下,却没有入往常一样马上运转灵力对抗药性,而是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之后是两块糕点。 他拿起其中一块稍稍缺了一点角的,将另一块完整的递给冷慕诗:“灵谷殿新制糕点,还没给弟子们尝过,我是托认识的人带的,你尝尝。” 萧勉把其中一块送进自己的口中,忽视药力上来,逐渐烧灼的内府,一双眼含着让冷慕诗有些不敢直视的粼粼波光,看着她拿过那糕点,一口放进嘴里,囫囵吃了。 “味道……哎有点怪怪的。”冷慕诗吃完没在意,又问萧勉,“你感觉药力如何?” 萧勉微微抿了抿唇,将半块没有吃的糕点扔在地上,按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艰涩低沉:“内府如同火烧。” “那就对了!”冷慕诗笑着说,“师尊真是了不起!她说这是能够治疗水毒的丹药!” “要知道水灵根的修士,在进阶的时候,若是被妖邪侵入,便会形成极其难以根治的水毒,毒素入骨,以往通常的疗法是刮骨涤魂。” 冷慕诗满脸钦佩:“可是有了这个丹药,往后水灵根的修士就不用每每进阶关头,连山也不敢下!” “萧哥哥,你也是水灵根吧,我会给你留着份额,到时候你要进阶,就来找我要。” 冷慕诗说着掏出了小本本记录,萧勉抓着身侧佩剑,隐忍的闷闷/哼了一声,内腹烧灼的滋味几乎将他融化。 他蜷缩着身体,此刻即刻开始运转灵力对抗会舒服些,但他却还在强撑着看着冷慕诗,看她服下了那混了焕颜丹粉末的糕点,是什么反应,面上的疤痕会不会祛除。 但是他眼前很快看不清东西,睁得再大也看不清了,此时此刻,他眼神翻涌着某些压不住的情潮,只要冷慕诗此刻抬头看上一眼,就算是个傻子也能发现萧勉的心思。 可惜的是冷慕诗正在低头专注地记录,根本没有抬头看萧勉一眼,只是不断地问他的反应,萧勉字字句句说得很艰难,却也如实相告。 直到他再也说不出话,活活疼得昏死过去,冷慕诗这才紧张地看向他。 “咦,师尊说的反应都对,可也不至于昏死……”冷慕诗见他没有反应,吓得赶紧倾身去摸他的鼻息。 幸好幸好,有呼吸…… 冷慕诗又赶紧记载他昏死的症状,还扒了他的眼睛看了看,没有泛红。 按理说魔兽血是不能入药的,丹道从前都没有这种尝试,这天下只有花掩月会这么用,因为她的丹道,大部分都是自创。 按照她的话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连修真的人族和妖魔族也是相辅相成的,万物皆可炼,没必要拘于一种方式,况且剔除妖魔兽妖气魔气的办法,她已经寻到,她有什么不敢尝试? 冷慕诗觉得她说的都对,毕竟那些丹药,确确实实像花掩月说的,有它该有的作用,且妖魔兽的血肉取材,相较于那些稀世奇珍异草,实在容易太多了。 但是她们还需要格外的注意,妖魔气要是剔除不干净,也会出问题。 冷慕诗查看了萧勉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放心,等着他药力消退自行醒来。 又拿出花掩月的手记看了起来,无需借助任何光亮,她现在的视力好得要死。 只是在看手记的途中,冷慕诗觉着自己的面颊痒痒,伸手挠了两下。 浑身也热热的,她归结为刚才以为萧勉又咽气给吓的。 她没有在意,继续看,但没看几页,脚腕手腕再度被抓住了。 萧勉醒了,冷慕诗连忙问:“感觉怎么样,萧哥哥?你是水灵根,按理说这个丹药对你无害……” “我好疼……”萧勉躺在地上,朝着冷慕诗的方向蜷缩,他拉着冷慕诗的手腕,力度很大,冷慕诗朝着他的方向倾倒,直接倒在了他的面前。 两个人在地上面对面,萧勉视线有些无法聚焦,嘴唇咬出了血腥,才总算看清了近在咫尺的冷慕诗。 “萧哥哥?怎么……” 冷慕诗噤声了,或者说她僵住了,浑身上下,包括嘴唇。 萧勉火热的手掌托住了她的侧脸,另一只手从她的头下穿过,热乎乎地勾住了她的后颈。 还……还在摩挲她的侧脸和后颈! 这什么情况?难道毒焱兽真有催情的作用?!师尊明明说没有啊! “萧哥哥你等唔……”冷慕诗险些把眼珠子瞪出来,因为萧勉温热的鼻息凑近,在她的嘴角碰了下。 她磕磕巴巴的说不出话了,“萧,萧,萧萧勉你……” 又一下。 萧勉喜欢她(男人只会影响我炼丹的质量...) 萧勉摩挲着她光洁的侧脸,  微微向前,又在她伤疤不复存在的侧脸上贴了下。 冷慕诗:“!” “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吗?”萧勉几乎鼻尖抵着鼻尖问她。 冷慕诗语不成句:“什,么,  什话?” “我好疼啊。”萧勉又说了一句。 冷慕诗快被他搞傻了,正要起身,  萧勉却压着她的后颈,  毫无预兆地堵住了她的唇。 辗转片刻,有些报复性地咬了下她的下唇。 冷慕诗脑中嗡嗡作响,反应片刻之后终于知道了这是怎么回事―― 萧勉滚热的呼吸和颤抖的双唇,  每一次辗转,  都让冷慕诗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事情脱出了掌控! 他甚至还尝试勾冷慕诗的舌尖。 冷慕诗像被捅一刀一样,  按着萧勉的脑袋一把拍开他,  挣开他的手臂,连滚带爬的起来,  抓住草丛里的法则和手册,就朝着苍生院的方向跑。 “你疼你啃我也没有用,  啃草地吧!” 冷慕诗跑的比被狗撵还快,  但是双膝不知道怎么回事,  越跑越软得像是膝盖没有了骨头,  而是塞了两团棉花。 她直要朝着地上跪去,  头晕目眩气息不畅,  抱着法则摇摇晃晃地走在石阶上。 眼见着苍生院的大门近在咫尺,她拿出玉佩朝着结界上送去,  结界开启……她也终于支撑不住,  倒在了苍生院的院门口。 眼前地转天旋,  冷慕诗努力掐着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清醒,无比疑惑,  萧勉亲一下而已,至于这样? 难不成是新丹药的特殊药性?连与其亲近之人也能收到波及? “啊……好晕,”她声音很小的嘟囔,心里后悔,今天出门不该嫌吵不带粉莲的…… 她闭上眼前,看到了赤蛇朝着她的脑袋张着大嘴,低下了头―― 冷慕诗却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了,心想完蛋了,这次一定要被赤蛇吞了,这畜生等这机会很久了,萧勉果然是个害人精…… 她却不知,她跑掉之后,萧勉这个害人精痛苦又清醒地爬起来,跌跌撞撞慌慌张张去追,却没有寻到她的踪影,她跑太快了,又因为自身药性实在太痛苦,萧勉咬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而赤蛇一口咬在了冷慕诗的肩头,将她从苍生院的门口拖了进去,却并没有把她吞了,更没有朝着她吐毒液,而是原地将她盘在了身下。 这是守护的姿势,赤蛇素日对她时常追击,今夜却为她挡住了报复的魔蛛和被取血心怀怨恨的毒焱兽袭击。 赤蛇本是冷血魔蛇,却也感激冷慕诗曾挡住花掩月要取它蛇胆那一次,冷慕诗当日弄了一截细竹管戳入被药得一动不能动的赤蛇蛇身,只是取了些许它的胆汁,疼是疼,却避免了它殒命。 这世间,善意或许不能换回等价的回报,却总会意外的让人得到馈赠。 冷慕诗再清醒的时候,是在苍生院的地窖小床上,花掩月难得的没有炼丹,而是一脸凝重地看着她,以灵力缓缓输入她的身体。 “师尊是从赤蛇肚子里面把我刨出来的吗……”冷慕诗凭借最后的记忆推测,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师尊……” “不是,是赤蛇的肚子底下拽出来的,那畜生感激你救命之恩,护着你呢。” 花掩月顿了顿,收了给冷慕诗输送灵力的手,转身去丹药架子的最上方,又取了一颗焕颜丹。 “那畜生跟你的萧哥哥一样,感激你的救命之恩,护着你。”花掩月说,“那颗焕颜丹进了你肚子,你不赶紧往回跑,还在外晃。昨晚上要不是赤蛇护着你,你就算不被毒焱兽吃了也要被魔蛛勒死,再不济也是被千眼魔鹰给啄掉眼珠子。” 冷慕诗满脸迷茫:“我没有吃焕颜丹啊,我昨晚……” 她话音突然一顿,想起了萧勉给她吃的那个糕点。 为什么? 为…… 冷慕诗想到昨晚萧勉异常的举动,一脸的山崩地裂。 花掩月眉头一皱,本就生的的极其不好相与,这会儿露出十分凌厉的神情,更吓人了:“你被人下药了你不知道?我这么长时间教你都教到狗肚子里去了是吗?!” 冷慕诗被她吼得眯了下眼,要是放在平时就跑了,花掩月打人可从来没有预警,可现在她躺在床上,头晕的厉害,眨眼都晕,根本动不得,只能咬牙忍着了。 怪她对萧勉确实没有任何防备,她总觉得他傻的。 可是现在重点不是那个,而是别的。 花掩月到底没有打她,就是比划了吓吓她。 冷慕诗问花掩月:“师尊,你确定那毒焱兽没有催情的作用吗?” “呵,别怀疑了,自己满脸毒包都把丹药留下给你吃,就是喜欢你,”花掩月看透她的想法,啧啧道,“这些个年纪小的崽子啊,脑子一个个的都不好使,塞满了狗屁的情情爱爱……” 当初玄竹也是,现在萧勉也是。 想到玄竹,花掩月面上的笑意淡了。 片刻后她在冷慕诗满脸的难以置信中,把又一粒焕颜丹塞在了她的嘴里,“不可置信吧,我当初也是呢。” “不过既然他舍得把那么好的丹药给你吃,你就别浪费了,再吃一颗,顺便把灵根淬洗一下吧。”花掩月说,“本来我想等你的灵根被其他丹药淬炼得更加坚韧才给你洗灵根,没想到你那萧哥哥那么着急……” 冷慕诗有点发傻,但是法则不在身边,粉莲也不知所踪,她不知道跟谁说,就只有自己震惊。 萧勉喜欢她,是真的。 虽然冷慕诗怀疑萧勉是被她喂丹药喂傻了,或者毒焱兽确实有催情效果……那也不对,萧勉留下焕颜丹还专门裹在糕点里面给她吃,是在食用改过药方的丹药之前。 也就是说……他不是药物所致,是真的被她喂丹药喂傻了。 不然谁会被人挟恩折磨,还喜欢那个人啊。 想到萧勉昨晚上亲她……冷慕诗表情扭曲地闭上眼睛。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和冷天音才是一对,这只是个小小的、可控的意外。 冷慕诗吃了第二颗焕颜丹,然后在床上生生躺了一天一夜,总算不头晕目眩,就是出汗很多黏腻得要命,她一起床就赶紧去洗漱。 她们师徒二人,除了炼丹之外,基本不用灵力,所以也不用清洁术,都是用后院花掩月调制的药池子洗澡。 她泡在水里,只露一双眼睛,一巴掌打掉一个企图咬她的魔蛛,她在水里舒舒服服地叹息了一声……一串泡泡咕嘟嘟浮上来。 “萧勉来找你了。”花掩月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是传音。 冷慕诗耳朵沁在水里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抽气,呛了一口水,然后趴在池边咳得昏天暗地。 怎么办怎么办! 冷慕诗像个拉磨的驴,焦灼地在水池子里转圈圈。 “萧勉还在叫魂,你快去把他弄走,谈情说爱离我远一点!”花掩月暴躁低吼。 冷慕诗却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连忙道:“我不去,师尊你把对结界的感应切断不就好了,他又进不来,我不想见他。” 花掩月沉默了片刻,“咦”了一声,“你不想见他?” “你不跟他谈情说爱吗?”花掩月说,“对你这般好,傻到为你试药,这和凡间所说的含笑饮毒酒也差不多了。又生的俊俏,还是六师弟的得意弟子,水灵根纯净非常,说不定将来是下一任长老,这样的男子可不多见啊。” 玄竹在的时候算一个,他现在就算是回来,花掩月……应该也不会答应他。 甚至不因为什么师徒恋惊世骇俗,而是情爱于她天生就不搭调。 冷慕诗心说内情太复杂不便解释,这天下她跟谁搞一起都行,唯独萧勉不行。 “哎,也没有那么好,”冷慕诗说,  “他脑子不好师尊你不觉得吗?我药的他半死不活多少次了,他还喜欢我,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想要报复我呢。” 花掩月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还觉得很有道理。 她们师徒两个,确确实实越相处越觉得她们就合该是师徒,毕竟这世间再无其他人能如她们一样对彼此的话信服至此。 “那倒也是啊,”花掩月说,“这小子确实不太对劲,别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你不知道,修真界其实很多仙长玩的可花花,有世间我给你仔细讲讲。” “那他怎么办?”花掩月最后问。 冷慕诗趴在池边,坚定的“嗯”了一声,说道:“师尊你放心,我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我就没打算找什么男人,会耽误正业的。” “谈什么情爱?炼丹它不好玩吗?男人只会影响我炼丹的质量,开炉的速度!” 花掩月闻言满意的点头,然后说,“那我可将他赶走了。” 她话音一落,凶悍的凌厉灌注结界之上,花掩月除炼丹之外很少用灵力功法,但她身为二长老,把师弟们一个个都操练成如今这样子,可见其功法绝不容小觑。 爆裂的灵力迅速在结界的符文之上如悍然冲天而起的金龙游走,花掩月宛如一个替女儿驱赶坏男人的老母亲,这一下用上了素日炼丹开炉的灵力。 而结界之外的萧勉,毫无防备,骤然间被结界上暴起的强光给冲的凌空飞了出去―― 灼灼的视线(冷慕诗试了几下,挣不开。...) 萧勉被赶走了,  确切说是被震伤了经脉,被路过的同门给扶走了。 冷慕诗只知道他被赶走,不知道花掩月向来简单粗暴,  既然好徒儿说不要他这玩意,那自然这一下,  就奔着让他以后都不敢来敲这苍生院结界去的。 冷慕诗心里乱糟糟了也就一两个时辰,  很快就恢复寻常,淬洗灵根过后,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都跟着轻盈了不少,  指尖能够流动出来的灵力也变多了。 但是这距离开炉炼丹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她还是以记和分辨草药药方为主,  取兽血和了解并分辨各种妖魔兽为辅,  每天和花掩月埋头在地窖炼丹炉,不去再和萧勉见面之后,  她索性把丹药当饭吃,根本不出苍生院的门了。 “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出去了,  别整天就知道耍蛇骑鹰,  仙门弟子初试要开始了,  你至少要去看看那阵法对战是怎么运用神识。” “仙门初试你也不需要拿什么好名次,  只要不垫底,  ”花掩月说,  “垫底我就把你仍进丹炉里。” 冷慕诗闻言连忙道:“那师尊你至少也要尽一下作为师尊的职责,你哪怕教我一招,  我也不至于垫底。” 花掩月冷笑一声,  “教你的还少吗?剩下要看你自己悟性。” 冷慕诗无言以对,  瞪着花掩月片刻说:“所以苍生院教弟子的方法就是硬悟吗?” 花掩月个子比冷慕诗高一点,也没有高多少,  但架不住她气势强,所以每天都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俯视着冷慕诗。 花掩月抱着手臂,要不是眉宇间好歹有些丹道长老的浩然正气,真像个尖酸刻薄的奴隶主。 “丹道比飞升还难,你连这点悟性都没有,赶不上你玄竹师兄一个脚指不说,我连焕颜丹都给你吃了,你还让我亲自动手教?” 冷慕诗呵的笑了一声,“行,我知道了,等我上了比试场,我一定靠背诵丹药和药方,把对方念到跪地求饶,七窍流血,念到哭着求我别说了。” 冷慕诗跟着花掩月这么长时间,炼丹还没学会,嘲讽睥睨的表情倒是学得出神入化,勾起一边嘴角,眯着狐狸眼,笑得宛如邪魔降世。 “玄竹师兄玄竹师兄,”冷慕诗嘟囔,“玄竹师兄仙去这么久了,师尊每天把他挂嘴边上,说不定哪天他听到了你这么不舍得他,就掀了棺材板来找你。” 花掩月闻言用一种十分离奇的眼神看着冷慕诗,冷慕诗被看得毛毛的,问她做什么,她才笑着说:“谁告诉你你玄竹师兄死了?” 冷慕诗:“你亲口说他不在了,而且素日不是你变成他到处招摇撞骗吗?” 花掩月哈哈笑起来,笑得宛如抽风前兆,最后收了笑,拍了拍冷慕诗的脑袋说:“你玄竹师兄没有死,你还见过不止一次了。” 冷慕诗:……对不起,你在说什么? 花掩月容貌慢慢地变化,迅速从花掩月那张冷傲的脸,变成了玄竹模样。 冷慕诗:“师尊真会哄我玩。” “小师妹,我是你师兄,平时同我说话说得那般热络,怎么居然到现在也不认得我?”变化过后,玄竹身量比花掩月还要高一些,和萧勉差不多,俊脸邪气四溢,凑近冷慕诗,伸手按在她脑袋上。 “你以为我死了么?小师妹我好伤心,你好多次快被师尊毒死的时候都是我救你,结果你居然咒我死。”玄竹伸手弹了下冷慕诗的脑门,“没良心。” 冷慕诗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玄竹,伸手“啪”地打掉他的手。 “师尊这一点也不好玩,我现在下山去看阵法,等到试练之前你不教我招式,我就去阵中念药方。”冷慕诗说着,转身便走。 身后玄竹慢慢变回花掩月的样子,可是面上邪气却没有马上收起,用似男似女的声音低声道:“师尊你看,师妹都不认我……可真是个小没良心,我救她那么多次,不然她早被你毒死了。” 等了片刻,花掩月闭了闭眼,面上邪气淡去,肃正的神色回归,她才用女声开口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若是后悔……” 剩下的话她说不出了,有无形的什么扼住了她的嗓子,她说不出了。 花掩月半晌叹息一声,不再去回想曾经发生的那件事,而是继续炼丹。 她的时间……不,应该说他们的时间不太多了,她需要储备下很多很多的丹药,才能无所畏惧地去设法将一切恢复。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一切还能不能恢复…… 花掩月不再去想以后的事情,倒是想起冷慕诗说的要她教她招式的话,花掩月摇头,她确实每天都在教,冷慕诗也学得很好,就算她先天资质不行,可应付新入门弟子测试,也足够了。 她笑了笑,越发的喜欢这个和她像的小弟子,甚至决定待到她在弟子初试之后回来,就手把手教她开炉炼丹。 不会再找到跟她这么合拍的弟子了,花掩月想。 冷慕诗时隔一个月,再度从苍生院出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些天满脑子塞了满满当当的丹方和饲养异兽手法,吃丹药吃得舌尖发苦,连正经饭食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了。 还有……剧情,冷慕诗想,还有法则……哎法则呢? 冷慕诗摸了摸身上,发现法则安安静静地躺在储物袋,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糟心。 她还以为法则没了,毕竟这些天都没有交流,也没有剧情让她上。 法则就像个真的丢在哪里都行的普通石头,毫无存在感。 而事实上冷慕诗最开始不信剧情的时候,曾经一遍一遍地试图丢弃过它,甚至砸碎过它,但第二天她一觉醒来,法则还是会出现在她的身边,并且帮助她印证发生过的剧情都和话本子中描写的一样。 冷慕诗朝山下走,把它拿出来在石阶上磕了几下:“哎,死了没。” 法则:……还没。 冷慕诗失望地把它扔回储物袋,还以为它没了死了,她就彻底挣脱了剧情的束缚呢。 冷慕诗继续朝着山下走,时不时的用手肘挡着太阳光,毕竟在地窖里面待久了,有点不适应光线。 她因为食用了两颗焕颜丹,整个人现在就是剥了壳的鸡蛋,嫩得一碰就破皮似的,实则坚韧得很,焕颜丹连皮肉也淬炼了一遍,赤蛇那么糙的鳞片,都轻易的刮不伤她了。 眉目也有了很细微的变化,长大了一点,还有那本来就挺大的俩地方,快直逼花掩月了,师徒俩经常不经意地一较高下,难分伯仲。 冷慕诗现在面上也完全没了当日被粉莲血灼伤的伤疤,脸蛋瓷白细嫩。 那粉莲形状的伤疤本来是粉莲在她身上的住处,现在没了,粉莲就无法进入冷慕诗的身体,想要跟着她,就只能和法则一样,窝在暗沉沉黑乎乎的储物袋里。 她因此不怎么爱跟着冷慕诗了,最开始还骂冷慕诗是个混蛋,说好了带着她给她找仙君,却到现在也没见着个仙君影子,整天疯疯癫癫的和花掩月炼丹炼丹,人都练傻了。 冷慕诗不理她,反正粉莲现在也奈何不了她。 不过这段日子粉莲说自己找到了情郎,用不着冷慕诗了。据说对方是个看守太初山禁地的低阶修士,粉莲极力跟她说那小子多么可爱,又能当情郎使唤,还能当儿子逗。 冷慕诗还真有点好奇,遇见大妖不上报,还跟她打得火热的太初山弟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她准备今个去看看,就粉莲那个眼光,可别再找了个混蛋。 这么一算,今天的时间还挺紧,冷慕诗到了灵谷殿的门口,进去就开始吃,手上一碗接着一碗的不停,脑中回忆着今早花掩月将草药放入丹炉和注入灵力的次序。 她专门找了个角落,准备吃完就走,背对着墙的方向,身侧桌边放着一个饭盆。 这时间不是正经用饭的时间,不早上也不正午,是冷慕诗专门挑的时间,就是不想碰见什么熟人。 可怕什么来什么,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她不想遇见萧勉冷天音,不想遇见任何的熟人,结果盛个菜的工夫,迎面和门口进来的一群人撞了个脸对脸。 好么。 一群都是熟人,一个都没漏下,边走边聊今日阵法对战的预练,应该是成群结队辛勤地练习,导致错过了用饭时间,这又一起结队来的。 冷慕诗没想好用什么表情应对,她不过瞄了一眼而已,就被一双灼灼的视线给黏上了。 她微微偏头,甚至想要装着没看见他们回去赶紧吃吃完走。 却突然听到一声熟悉兴奋的“姐姐!” 冷慕诗端着菜盆站在原地,慢慢地扯开一个不情不愿不耐烦的笑。 “念慈,好久不见了哈哈。”易图快步走过来,绕着冷慕诗转了一圈,“我差点没有认出来!” 冷慕诗有些局促地用筷子头搓了搓自己的脑袋,对于易图星洲甚至是萧勉这样不是新入门弟子,却要和新入门弟子混在一起的事情毫不稀奇,毕竟他们可爱的小师妹用阵法,他们怎么能不陪着。 冷慕诗对于易图和星洲没有恶感,感觉甚至还有些特殊,毕竟这两个人,是她违逆剧情忍受灼魂之痛救下的。 左右也躲不过去了,冷慕诗就笑着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师兄。” 她没有扒开冷天音的手,任由她像蝴蝶一样抱着她的手臂,围着她“姐姐姐姐”地转。 自然而然的,这一群人都集中坐在了一个区域,冷慕诗的饭碗和饭盆都被搬过来,和冷天音他们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冷慕诗身边一面是冷天音,另一面易图正要坐,被别人抢占了。 “念慈小师妹胃口可是弟子之间出了名的好,我们本来还担心二长老院里苦头多,但是见你如今这样,二长老倒也不像传闻中那般苛待弟子。”星洲素来不爱说话,可这么久没有见了,他也忍不住开口打趣冷慕诗。 冷慕诗干笑两声,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她抓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因为桌子下面,冷着脸坐在她左侧的萧勉,抓住了她垂落身侧的手,力度用得很大,滚烫炙热,带着薄汗。 冷慕诗试了几下,挣不开。 娘嘞。 我的天嘞!(手指被萧勉抓着搓来搓去...) 两个人的手潮乎乎的交握着,  冷慕诗的心肝颤巍巍的无措着。 虽然两个人交握的手仗着袍袖的遮掩,只要不乱动这桌上的旁人是看不到的。 可是谁来告诉她,这种当着女主角面前和男主角暗度陈仓的偷情一样的桥段,  到底是为什么会发生在她身上?! 冷慕诗心里山崩地裂,面上还要装着无事发生,  萧勉也不知道抽的哪股子邪风,  故意一样不仅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拇指还在轻轻缓缓地摩挲她的指尖,试图和她十指相扣! 我的天嘞! 冷慕诗挣扎不开,  又不能动作太大惹人注意,  只好紧紧并着手指坚持最后一道防线,  至少不跟萧勉十指相扣。 萧勉右手抓着冷慕诗左手,  自然是没有手吃饭的,桌子上的所有人都在吃饭,  就他自己干坐着,冷慕诗大口吃饭的同时,  冷汗都要顺着脑门滑进碗里。 “师兄,  你怎么不吃呀,  ”冷天音疑惑的开口问。 她这段时间没见,  在这仙山之上温养了很不错,  无论是因为家族遭遇灭门的惊惶,  还是颠簸和初入新环境带来的憔悴,都已经被这吸一口气都能浸透心脾的好地方抚平了。 模样越发的灵秀姝丽,  语调也柔婉好听,  实在是玉人一个,  让人忍不住捧在手心的那种易碎的美丽,更符合仙门女修的出尘仙气。 相比之下,  冷慕诗食用过焕颜丹淬洗出来的清透好看,就带着一丝人气儿,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某种狡黠的小动物,憨直可爱。 冷天音问完了,桌上所有人的动作全都一顿,萧勉面前摆放着盛好的灵谷饭,但是却一动不动,确实有些怪异。 冷慕诗又试图借此机会挣脱,萧勉还是执着的一丝不松,她甚至用指尖去狠狠地抠萧勉的手指,可他就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安分的大王八,就是死活不撒手,气得冷慕诗心口发堵。 不过相比于冷慕诗快要把脑袋塞进碗里,萧勉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就十分的淡定。 他素来这般,就连桌子下面抓着人家姑娘的手不方便吃饭,也能一脸镇定地胡编。 他开口道:“我有些没胃口,大抵是前些日子受的内伤还没好,今日又在阵法中过度使用灵力,导致受伤经脉再度濒临撕裂。没关系的,待会我回去打坐便好,你们先吃。” 众人都知道他一月前被苍生院的结界震伤的事情,但是萧勉从没对人说过是去找冷慕诗所致,他只说是无意间碰到了苍生院的结界,引起了结界的禁制反弹。可众所周知,萧勉如今已经是星重极境的修为,阵法之上的禁制如何能够将他伤得这样重?几缕经脉直接撕裂,口吐鲜血的被同门架回去,连五长老天虚子都被惊动了。 苍生院素来在门中是特殊的存在,但纵使二长老为人怪异,从前也不是没人触碰过苍生院的结界,从未有发生过这种事情,萧勉这伤,非是大能蓄意伤他,不可能如此。 若非是他一口咬定自己不小心,天虚子甚至都大着胆子要为小弟子出头了。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易图星洲两个连忙表示回去帮着萧勉修复经脉。 冷天音也说:“我虽然如今灵力低微,但是我可以帮着三位师兄护法。” 萧勉淡淡点头,又说道:“你们先吃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在袍袖的遮掩下捏了冷慕诗一直试图摆脱他的手指。 冷慕诗顿时呛了下,却憋屈得连咳都不敢放开了,就怕动作大了被发现什么。 说来她可是恶毒女配,破坏男女主的存在啊,按理说她现在应该举起手,跟冷天音炫耀,好促使她和男主致命误会这才对,可现在她蔫巴巴的像个被霜冻过的青苗,不敢吭声,心里比六七十岁老大爷的肾还虚。 萧勉不喜欢她,她的表演怎么过分都没有问题,可是她现在知道剧情扭曲,萧勉是真的喜欢她了,她只恨不得原地遁走,要是还炫耀,过后可怎么跟萧勉掰扯清楚? 剧情里她无论怎样表白,萧勉都当她是个心思恶劣的歹毒女子,只生厌恶心肠,冷天音才是人间清风冷月的仙子,是他心上碧玉瓷人。 那样的前提下她怎样跳,剧情都不会变。 就因为这样,所以之前她尽管放开了利用也好,坑骗也罢,挟恩图报,左不过就是为了多记录一份比她修为高深些,又相较于花掩月那个几乎对丹药麻木的体质不同的反应而已。 毕竟她修为太低微了,一点点丹药吃进去反应大的有些时候不能算作药物反应,因为这些丹药最终都是要用在修为尚可的弟子身上,而不是她这样的废物灵根身上。 况且花掩月向她保证,真的吃不死人,她当年挨着个的长老祸害,不仅没有祸害死谁,也将他们祸害成了如今名震一方的大能。 那时候花掩月手上还没有现在有准头,现在她练出的丹药,已经近乎百炼百成,又如何能伤及人的性命。 冷慕诗因此才敢哄着萧勉给她当药人。 但是萧勉现在不知道哪一顿药吃错了,影响了脑子,居然喜欢她这个挟恩折磨他的狠毒女配,冷慕诗就不知道这个剧情怎么往下走了…… 一顿饭,冷慕诗吃得食不知味如同爵蜡,手指被萧勉抓着搓来搓去,整个左侧手臂都是麻的,一直从指间红到耳根。 等到这漫长的煎熬终于结束,萧勉总算放开她,冷慕诗站起身连礼貌也顾不上,和众人草草打了招呼,拔腿就跑―― 这五谷殿现在对她来说俨然如同妖洞魔窟,萧勉就是那让她忌讳无措的妖魔鬼怪。 冷天音没能和冷慕诗说上几句话,她想要去追她,她想跟她说,自己在门中很好,有很努力地修习功法。想跟她说若是下一次……下一次她们再遭遇危险,她不会只发呆,再傻傻地拖后腿。 可冷天音也知道冷慕诗如果可能,连半句话也不想同她说。 她们之间横亘的一切,都是近乎无法逾越的山与海。 但她还是迈开了脚步,因为如今这世上,除了与她血脉相连的冷慕诗,她真的不知道要对谁说什么了。 只是冷天音还没等追出去,却有一个人先一步迅速跟在了冷慕诗的身后。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正好找二长老院的玄竹师兄有事,我问问念慈他在哪里。” 萧勉这理由想了一整顿饭,合情合理,甚至隐隐将前些时候他受伤的事情,推到二长老院里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玄竹师兄身上。 萧勉不肯说谁伤他,但除了二长老,如果是素来桀骜难驯特立独行的玄竹,那倒也说得过去,毕竟玄竹修为只比门中长老们低了一点点,为人素来邪门,和萧勉起了冲突打伤他,似乎也说的过去。 因此众人都识趣地没有再追过去,包括冷天音。 而这样一来,遭罪的就是冷慕诗了。 她是朝着济生大殿前面的测试阵法狂奔而去,这是她今天出苍生院的目的之一,可是现如今,她后悔了! 冷慕诗悔得肠子发青,她以为她跑了这件事就算了,谁知道萧勉这个天杀的一根筋,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追出来了,还追得贼紧! 冷慕诗有种屁股随时要被狗咬的恐惧感,也根本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脚下抹油了一样溜得飞快,从各种石阶树丛,曲折摆设,甚至是阵法障碍间以刁钻的角度翩然而过,轻灵得如同一只飞舞在花田的蝴蝶。 萧勉竟然一时间没有追上她,眼中不由得露出震惊之色。 这逃跑的功法……在这太初门,怕是连星重高阶弟子也达不到,萧勉全力追逐,也只是能看到她的身影,却根本抓不住她一片衣角。 可见二长老也不是除了丹药什么都没有教她的。 他看着冷慕诗如幻影般在他眼前一头扎进了其中一个阵法,这些阵法大多萧勉都有参与。他脚步略微迟疑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阵法之上的符文――这是问心阵。 用以测试弟子道心是否坚定,萧勉气息微凝,抿了抿嘴唇。片刻后攥紧了右手,指尖似乎还有冷慕诗并不算柔软,甚至有些薄茧的温热手掌的触感。 他微微吁了口气,像是再下定什么决心,这才跟了进去。 而冷慕诗并不知道这些阵法都是干什么的,她像一头被猎人追杀,慌不择路的小鹿,一头撞进来,然后震惊的发现她似乎像是溯回了时光,回到了从前。 她站在熟悉的院落之中,看着面前不远处廊下款款朝着她走来的温婉女子,觉得自己如同被抽离了灵魂一般,痴傻的一动也不会动了。 是母亲。 冷慕诗被无形的大手凭空捏了一把,她抬起手,手脚都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定格在几岁孩童的样子。 母亲笑着朝她招手,冷慕诗不可自控的迈着小腿,投入了她馨香柔软的怀抱。 然后她越过了她母亲的肩头,看到了她笑的眉眼弯弯的父亲。 冷慕诗血都瞬间冷了,曾几何时,他也对自己这样慈悲的施舍过父爱? 但是母亲的怀抱太柔软了,亲在她侧脸的嘴唇太过温热,烫化了冷慕诗即将出口诘问,就这样任由她父亲走过来,拥抱住了她们娘俩。 冷慕诗像一匹被主人贩卖,挣脱束缚后奔跑了几天几夜,终于回到主人身边的马匹。精疲力竭呼吸都带着血腥,终于闭上了眼睛,想要享受主人片刻的温柔的触碰,聊以抚慰她一路翻山越岭的重重艰险。 可是闭上眼的瞬间,再睁开,这温馨而美丽的画面却陡然变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控制自己长大,不能控制父亲的转身离去,甚至她瘦小的双臂,无法彻底拥抱住母亲受伤落寞的身影,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 她看着大红的喜轿抬进家中那晚,母亲默默垂泪,烛光下她柔美的模样一如当初,却被跳跃的烛光晃碎了昔日山盟海誓,晃碎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虚妄之梦。 冷慕诗抱住母亲的脖子,却止不住她的哭泣。 她试图挣脱,却像是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在地。 而后岁月飞速的流转,那些曾经让冷慕诗寒心彻骨的一幕幕也在不断的上演,最后――她无论如何抗拒,还是来到了母亲濒死的那一天。 大雪纷飞,她不敢进入帐幔之中去看母亲气息欲绝的模样。 她跪在另一个院子里,在一个充斥着欢声笑语的院子,跪在曾经属于她的天伦之乐前面,像被打回原形的妖孽,皮不附体,断筋折骨,匍匐在冰天雪地之中,奢求的不过是那个绝情男人的一顾。 可她任由寒冷和大雪几乎要将她覆盖,也没有得到丝毫的怜悯。 于是她僵硬着四肢回到了母亲的院子,她穿过了无人看守的长廊,进入了内室。 她面上的泪水结冰,她久久的站在那帐幔之外,看着母亲伸出帐幔之外,无力垂落的,枯瘦如柴的手。 这手曾经是覆盖在她头顶之上的守护,是抚平她伤痛的良药,是她岁月中温暖和欢愉的源泉,可是现如今它却像外面枯死的蒿草,干瘪消瘦又冰凉刺骨,失去了昔日的所有生机。 冷慕诗不知道站了多久,慢慢地走近了那帐幔,她浑身知觉都已经消失了,连眼泪也已经干涸,她抬起手,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一切。 她掀开了帐幔―― 可就在这时候,突然间,有人遮住了她的视线。 温柔的温暖的,滚烫的能够驱散一切严寒的手掌,遮盖住了她窥视噩梦的双眼,她被拉近了一个人火热的怀抱之中,冻僵的四肢却像是在这瞬间遭遇了火灼。 她感受不到温暖,只有疼。 “别看,不是真的!”萧勉从冷慕诗身后抱着她,在她耳边不断重复。 “不要怕,不要怕,都是假的。这是个幻境,一切都是假的,闭上眼睛,深呼吸……” 她太羞涩了!(是我……情难自已,你别生...) 冷慕诗急促地呼吸,  眼泪疯狂地顺着萧勉的手掌之下流出,胸膛高速起伏,四肢却不听使唤,  僵硬得一动也不会动。 萧勉一手捂着冷慕诗的眼睛,一手从她肩头环过,  将她搂在怀中,  紧紧地抱住,不断地低声安慰。 “没事的,没事的,  ”萧勉说,  “都是假的,  这里是问心阵,  一切都是幻境。” 萧勉懊恼不已,他进来有一会了。这里是按照测试者此生最害怕的事情,  最艰难的抉择幻化而来。 萧勉先是进入了自己的幻境之中,成了路边一具即将饿死的枯骨,  那是他时常会梦到的噩梦,  很多事情记不得了,  却清晰地记得有人在他濒死的时候告诉他,  只要吃了他身边人的尸体,  就能活过来了。 萧勉不知道第多少次面对这样的抉择,  但是最后都会有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在他脸上浇水,  往他口中塞糕点。 噩梦里水已经救不了他的命了,  到口中的糕点他根本也咽不下去了,  但是因为这水和糕点,他终究是忍住了,  没有听从那个声音去食人肉。 他冲破了自己的问心关,这才能寻找冷慕诗。 他找到的太晚了,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深陷痛苦,她修为还是不足,神识太弱,被这问心阵给慑住了。 他这样抱着冷慕诗好久,他们一同站在暗沉的,飘散着腐朽气味的屋子里。萧勉不知道冷慕诗心中最怕的事情是什么,但是根据这环境的模样,他也算猜测个十有八九。 这床上帐幔之中,已经绝了气息的女子,应当就是她的母亲,萧勉没有关于父母的记忆,却也能在此时此刻,因着冷慕诗痛苦的哭喘,还有战栗的身体,感同身受般地明晰她丧母之时的痛苦,和这件事带给她的阴影。 只是她的问心关被强制打断,萧勉不知道她最终面临的道心抉择是什么。不忍让她再看下去,抱着她安抚,直到周遭的景物渐渐在冷慕诗的平复之下分崩离析,两个人逐渐置身于阵中的平地之上,萧勉感觉不到冷慕诗颤抖,才终于狠狠松了口气。 “我没事了。”冷慕诗缓缓吐气,伸手拍了拍萧勉的手臂,试图让他放开。 她双眼被萧勉的手掌遮挡着,什么也看不见,她心中隐隐感激他,其实……幻境中那场景她并没有真的见过。 当年她被大雪覆盖昏死过去,又高热昏死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她母亲已经下葬了。 冷慕诗是因为连母亲最后一面也并未见到,才恨极了她的父亲,她甚至知道了问心关想要问她什么。 萧勉慢慢放开了她的双眼,却并没有放开抱着她的手臂。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站着,冷慕诗眼前被捂的时间太长了,萧勉的手掌拿开,短时间也是一片模糊的。 她抬手揉了揉,完全能够看清的时候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萧勉的手臂还环着她,从她的右臂之上绕过她的身前,抓着她的左肩。 冷慕诗已经完全平复了,平复之后她回想了一下,方才幻境之中的一切,其实不太能经得起推敲,好像所有的憎恨和怨毒都被放大了。 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冷慕诗其实不至于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只是一时失控罢了。 但是她都缓过来了,也拍了萧勉好几下了,萧勉还是不撒手,侧脸甚至还贴到她侧脸上来……这就有点不对劲了。 想到萧勉之前在五谷殿不管不顾抓着她手的事儿,冷慕诗逐渐僵硬了起来。 “萧哥……”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用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萧勉,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我要出去了。” 萧勉正悄悄陶醉于这难得的亲昵,闻言睁开眼睛,自然是不愿意放手的,他经过这一个月以来对自己漫长的,一遍一遍的剖析,已经明白了自己对冷慕诗的心思。 虽然有些羞于启齿,他们这样的年岁和修为,不该想这样的情爱之事,该好好地修炼,但年少情动难抑,他既然动了情,自然也不会逃避。 因此他不仅没有松开冷慕诗,还将她抱得更紧些,甚至另一只手也环上了她的腰,不让她挣脱。 “能不能让我再抱一会……”萧勉说,“我每天去崖边等你,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冷慕诗这会儿彻底从刚才那幻境的阴影中摆脱出来了,但是陷入了另一个毛骨悚然的境地。 听了萧勉的话之后,她连忙喊道:“不行,快松开,不能说,你说什么我都不听!” 萧勉轻轻扫在冷慕诗侧脸的呼吸突然一顿,接着低低地笑出来。 他开口像是敲在耳边的清脆风铃:“对不住,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吓到你了?” 冷慕诗头发要不是太长了,现在已经全部冲天炸起来了。 萧勉松开抱着她腰的手,托住冷慕诗的下颚,就着两个人这样亲密的姿势,把她头朝着自己这边转,声音很低,带着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的甜蜜:“我当时应该先征求你意见的,对不起。” 冷慕诗在萧勉的怀里,像个真人木偶一般,被他转动掌控,眼眶但凡要是大些,她现在眼珠子已经飞出来了。 她近距离瞪着萧勉,竭力地朝后仰躲避着萧勉的慢慢逼近,萧勉却带着笑意藏着难忍的冲动问她:“那天我其实不太清醒,我现在清醒了。” “我可以亲你吗?”他问得很礼貌,但动作只落后声音一点点,唇已经朝着冷慕诗的唇角压下来了。 冷慕诗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成丹之后的丹炉,马上要当场自爆。 萧勉向来彬彬有礼,又傻兮兮的好骗,像这样带着攻击性,堪称强硬的时候冷慕诗根本没有见过! 眼见着两个人嘴唇又要碰上,这可不是那也都吃了药还能赖给药性所致,这般清醒着要是亲一起了,冷慕诗能当场撅过去。 于是她一咬牙,狠狠踩在萧勉纤尘不染的靴履之上,接着趁着萧勉吃痛松劲儿的时候,原地蹲下挣脱萧勉的怀抱,接着连腰都来不及直起来,一个前滚翻,就到了阵法边缘,竟是又要溜走―― 她简直像个油滑的小鱼,萧勉怀中一空,她就已经到了阵法边缘,可是他不能让她这么走了,他还有话没有说! 萧勉参与阵法布置,自然对这阵中无比熟悉,去追逐她身形怕是还没有改变阵眼出口快。 于是萧勉运转灵力,朝着旁边的阵法上一拍,赤金的符文流动,阵法出口霎时间闭合转移,冷慕诗一头撞在阵法之上,头晕目眩地起身,急急地拍了拍面前的结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完蛋了。 她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怕什么,连当初在粉莲肚子里生死一线,她都没有这种感觉。 萧勉的态度太吓人了。 母亲救我! 然而没有人能够救她,萧勉见她出不去急得直拍结界,笑意从眼底漫出。 她太羞涩了! 真可爱。 萧勉看着冷慕诗红透的耳根,把她的惊吓当成羞涩,逃离当成情趣,毕竟冷慕诗一直都跟他说,她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 甚至还要为了他跳山崖呢。 萧勉一直都知道,虽然冷慕诗给他的那些丹药大部分都是折磨,萧勉却能够从每一场折磨之中,都得到助益。 因此萧勉从来都是心甘情愿给她当药人,哪怕全无助益,萧勉也愿意做这个测试,只要能帮到她也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可萧勉是真不知道这一切会失控的,每一次夜里的见面,他们都更贴近彼此,她的专注和积极,还有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在某夜骤然入梦的时候,一切就开始失控了。 他最开始只是喜欢看着她,后来……就想要离她近一点,想要看着她笑,在丹药发作的时候,听她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惟妙惟肖地讲述在苍生院中是如何智斗妖魔兽。 萧勉知道这些丹药,她吃得更多,那般低等的修为,折磨定然比他更甚十倍。 可她从没有说过自己多苦,就像当初在大妖的腹中一样,机智坚韧,哪怕被灼伤了女孩子最在意的面部,也从未怨恨过谁。 她像一株哪怕被碾轧过无数次,也能自晨曦的朝露中重新挺拔焕发生机的小草,从一开始就比繁花更加吸引萧勉的注意,直到不知何时在他心中漫山遍野地生长,铺满每一寸缝隙和土地。 但她一直都很直白的,大胆的过分……萧勉从来不知道,她也会这样羞赧,好像一头因为抚摸炸起毛发的小狐狸。 “出不去的,我改了阵眼,”萧勉站在冷慕诗身后不远处,强压着嘴角不笑出来,幽亮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冷慕诗背对着萧勉站着,五官集结到一起开会,好半晌都没有回头。 萧勉也不急,他慢慢凑近冷慕诗,然后手搭在她肩膀上,扳着她的肩膀让她转头。 冷慕诗低着头,微微缩着肩膀,面色赤红,十分羞赧的样子。 萧勉本已经下定决心,反复地在心中演练过了,想要表现得庄重稳重些,给她安心感。 可见到冷慕诗这样羞赧无措,他也开始指尖蜷缩,他的呼吸就喷洒在冷慕诗的头顶,呼吸有些乱,微微偏头吁了口气,这才开口。 “我不会再吓着你了。”萧勉说,“是我……情难自已,你别生气。” 萧勉说:“别急着走,我想跟你说……” “别说!”冷慕诗面红耳赤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她红可不是羞涩,是急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和剧情不一样啊,这算怎么回事,她绝不可能跟萧勉不清不楚,他注定和冷天音是一对…… 萧勉被她这样子逗笑了,觉得她好可爱,他伸手抓住她捂着耳朵的两只手腕。 迅速拉下来,故意贴着她耳边,迅速说:“别害羞,我也喜欢你。” 他说着,嘴唇还没忍住在冷慕诗红透的耳垂上碰了一下。 冷念慈!(我喜欢玄竹师兄那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慕诗偏头躲开萧勉,  原地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脑子里面乱得宛如咕嘟嘟冒泡的热油。 ――这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萧勉在冷慕诗的对面蹲下来,伸手去碰她指尖,冷慕诗骤然将自己的手指都缩回去,  压在手臂底下,脑中飞速转动,  在想对策。 这萧勉怎么回事,  看着一本正经,怎么这么擅长耍流氓?! 冷慕诗把自己缩成一团,这是护住要害的姿势,  她没有一丝一毫如萧勉想的那样,  是少女羞赧,  而是在“自保”。 她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萧勉会喜欢她,还这么步步紧逼。 她根本就从没将萧勉当成个男人来看过,  他在冷慕诗这里,是药人,  是助她摆脱命运的人,  是别人预定的所有物,  就是她从来也没有想过和萧勉有什么。 她见过母亲和父亲崩裂,  她不是母亲那种以爱而活的女子,  更是从心底里对于什么情情爱爱就完全没有憧憬。 她只是觉得萧勉用着顺手。 她只是想要快些变强,  学会炼丹,摆脱自己既定的宿命。 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没人能给她指明一个具体方向,  法则死了一样的不吭声,  冷慕诗…… 她思来想去,只好实话实说不做人了。 冷慕诗深深吸口气站起来,  萧勉也跟着她站起来,眼中含着春水般的柔情看着她。 “我愿意以身相许。”萧勉抢先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若用我这个人赔给你吧。” 他说完之后,笑着看向冷慕诗,他生的真的很好,这般灼灼看人的时候,俊逸逼人,笑容有朗风清月般的明媚。 他张开手臂,等待冷慕诗开怀地扑进他怀中。 “我现在修为低微,还不能承诺以后给你很多,”萧勉说,“但是我会竭力修炼,也愿助你修丹,做你药人也好,帮你以灵力慢慢淬洗灵脉也好,总有办法的。” 萧勉说:“来,我现在好想抱抱你。” 他说得坦荡又真挚,这般姿容这般肃正的萧仙君,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中罢。 可冷慕诗却微微后退了一步,靠在了阵法之上,表情不再是无措,而是严肃中透着绝然。 侧腰的法则还是冰凉得比死人还要死。 冷慕诗垂头片刻,只好自己解决。 她向前走了两步,却并没有如萧勉想的那般,投入他的怀抱,而是抬手将萧勉的双臂按下,不太敢去看萧勉的视线。 她偏头快速说:“不需要你报恩了,你不是已经把焕颜丹让给我吃了,我的脸已经好了,半点伤疤也无,救命之恩你自然也不必念着了。” 萧勉嘴角的笑意一凝,直觉告诉他现在就堵住面前人的嘴最好。 可他只是蜷缩了下手指,怕吓着她,不敢再乱动。 冷慕诗开了头就顺利多了,边说边想既然都到这一步了,索性就一次性解决吧! 于是她转过头,直视萧勉:“我现在淬洗了灵根,已经好多了,不需要再劳烦别人给我试药了,所以我们也就不需要每三日夜里见面了萧师兄。” 冷慕诗说:“丹道难修,但修真始终是自己要走的路,感谢你这段时间助我,若是以后用什么丹药,萧师兄只管找我,但凡是苍生院有的,我都会设法为你取到。” “你……”萧勉的笑容已经完全没了,他抬手要抓冷慕诗,却抓了个空,冷慕诗避开了他,又后退靠在阵法之上。 “萧师兄,你之前多次冒犯我就不计较了,”冷慕诗翻脸不认人,“但今后请自重。” 她说这话自己都觉得不要脸,可是之前缠着萧勉的时候,她是决计不会想到她的举动会引起这样的效果。 所以她在萧勉开裂的表情注视下,咬牙继续道:“之前说喜欢你……” “都是……” “冷念慈!”萧勉突然喝止她,上前不由分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冷慕诗以为他抬手要揍自己,平时被花掩月打出阴影了,因此闭眼缩肩快速道:“最开始是为了骗你帮我入门,后来是为了骗你帮我试药,都是假的!” 窒息般的寂静,这阵法似乎连风声都隔绝了,空间里只余两个人飞速不止的心跳。 一个是因为心虚害怕,一个是因为惊怒交加。 “你别闹……这不好笑。”半晌萧勉生硬地说了一句,只是抓着冷慕诗的手在打颤,且越来越紧,出卖了他此刻的崩溃。 冷慕诗是绝对不可能和萧勉牵扯不清的,她甚至想,法则的灼魂之痛已经不足以让她怎样,她为什么不尝试下彻底摆脱剧情? 于是她索性说:“没有闹,是真是假萧师兄真的一点感觉没有吗,我每每目的达到,你当真感觉不到的我的冷漠吗?还是萧师兄喜欢自欺欺人。我从没喜欢你,我就是利用你。” 冷慕诗说:“我现在是丹道长老门下弟子,不需要再利用你了,本来想要好聚好散,但你居然喜欢我……” 她故意嗤笑一声,“萧师兄,自作多情是一种病,得治。” “要是萧师兄实在无法忘情,我去找师尊讨一粒丹药给你,”冷慕诗说,“吃了之后你就……” “我受伤了,”萧勉突然说。 冷慕诗:“……你受伤不受伤的我也不喜欢你。” “我一个月之前去找你,被苍生院的结界震裂了经脉,” “啊?”冷慕诗瞬间想到了花掩月,她可太了解自己师尊了,失算了失算了,她应该想到的,花掩月向来简单粗暴得吓人,她说了不要萧勉,那她打人多正常。 “我这里有蛛丝,”冷慕诗连忙挣开萧勉下意识地去翻自己的储物袋,拿出魔蛛蛛丝给萧勉,“可以续接经脉的……” 萧勉面色肃冷地又抓住她拿着魔蛛蛛丝的手,生怕她凭空消失了一般,低头看了一眼蛛丝,知道这东西多么珍贵,眼中不由得闪烁片刻。 但是很快他低声开口,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冷慕诗的眼睛,问她:“我受伤那天……我去找你你知道吗?” 冷慕诗下意识的要摇头,她确实不知道,可是萧勉的逼视让她清醒,她想要和剧情和萧勉甚至是冷天音都一刀两断,就要做绝。 于是她咬了下舌尖,点头笑道:“知道。” 冷慕诗说:“我就在师尊旁边,师尊下手太重了,萧师兄别往心里去,以后你只要不去苍生院找我,师尊自然不会再动手,这魔蛛蛛丝,就算赔礼,给你续接经脉,从此两不相欠吧。” 萧勉手上力道用得冷慕诗吃痛皱眉,“两不相欠……” 萧勉慢慢重复这句话,表情冷得能冻死人,但是语气却低得近乎卑微:“可你说过很多次,你喜欢我,主动亲近我,我们明明很聊得来,你当真没有半点真心吗?” 冷慕诗被他逼问得有点窒息,其实抛开剧情和冷天音来说,萧勉确实是很好的人,虽然不风趣,却很善于倾听,相处起来也不会让人不舒适,有种和外表不符的憨傻,让人无法心生戒备。 可是想到后续剧情里面,他和冷天音爱得那么惊天动地轰轰烈烈震动三界,他们连朋友都不可能做,冷慕诗只想离他远远的。 于是她拿出花掩月式招牌邪笑:“萧师兄,我是想着你居然舍得将焕颜丹给我,才说实话不再骗你的,其实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萧勉应该走的,他真的颜面尊严扫地,他从没被人这般羞辱过,他好歹也是在太初门中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不应该将自己置于这么难堪的境地。 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不过是眼瞎而已,离开就好了。 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好了。 可是他却还是在转身之前,忍不住声音发飘地问出:“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冷慕诗快要不能呼吸了,萧勉也未免太倔了,她这百般羞辱,他怎么还不走,他怎会如此…… 冷慕诗并不相信什么深刻入骨的爱情,他们不过相识三月而已,他纵然情动,也不过石子落水,叮咚不见,该很容易抽离。 她父母那样海誓山盟婚姻做束缚承诺,却还是走到死生不见的地步,萧勉顶多没面子而已,没事的。 没事的。 冷慕诗确信天下情缘淡薄如云,继续说:“我啊……” 她脑中迅速搜寻,但是还真的没有什么憧憬过的理想型,而且……她总不能再害其他人了。 高速运转的脑子突然闪过花掩月的脸,于是冷慕诗灵机一动说:“我喜欢玄竹师兄那样的!” 萧勉抓着她手腕的手不由得一抖,下一瞬微微轻笑了一声,但很快收敛。 他松开了冷慕诗的手,垂头片刻,朝后退了三步,和冷慕诗保持正常的疏离的距离。 他这片刻的工夫,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样子,挺直了脊背,体面又彬彬有礼地运转灵力,将阵眼转回了原来的地方。 冷慕诗身后阵法出口骤然开了,她本来靠着的,冷不防朝着后面趔趄了一下。 站定之后,就见萧勉对她微微低头躬身,说:“对不住,是我孟浪,冒犯师妹,我保证从今往后……” 萧勉抬头,看向冷慕诗,眼中冰原寸寸覆盖,再无缱绻柔情,“绝不再骚扰师妹,你我之间如你所说,两不相欠。” 这才对啊。 冷慕诗狠狠松了口气,萧勉这样就正常多了,她点了点头,干巴巴地说:“好。” 萧勉已经迈步朝着阵法的门口走。 冷慕诗微微侧身让开出口,但是低头看到自己手中的魔蛛蛛丝,想到萧勉说的他被花掩月打得经脉撕裂。 于是她伸手拦了一下,将蛛丝递给萧勉:“萧师兄,经脉总要续接,你不用……啊!” 萧勉连脚步也没停一下,直接用他腰侧水云剑的剑柄拨开了冷慕诗拿着蛛丝的手腕。 这一下可不算轻,冷慕诗感受到了他的冷淡无情,手上蛛丝直接被打飞了。 ……行吧,对恶毒女配冬天般的寒冷,才是男主角正常的样子。 她自然不知道萧勉表现得恢复如初,却鼻酸到若是再迟疑片刻,就要当着她的面难堪至极地落下泪来。 成丹了哎!(这些玩意,竟然个个都是成...) 萧勉缓步走出阵法,  背影看来极其潇洒的离开,好似丝毫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冷慕诗看着更加觉得她多虑了,  喜欢不喜欢的……就是这样浅薄而已。 但其实她看不到萧勉袍袖之中攥到青白的手指,更看不到萧勉红得像兔子一样的双眼。 他今年不过十九岁出头,  少时的记忆尽数遗忘,  自从被天虚子带入太初山,便凭借纯净的灵根修为一日千里,他是这太初门中极少数天资卓绝的弟子,  从未经受过如此重创。 他……也从未喜欢过谁,  他本也是一心向道,  奈何奉师命走了一遭人间,  遇见了冷慕诗这个损种,罪没少遭,  到最后还被人戏耍,何其的难堪羞耻。 萧勉径直回了弟子院,  自己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他经脉受损,  又心中郁结难消,  疯狂的修炼不仅没有进境,  竟还道心不稳,  险些生出魔障来。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冷慕诗,浑然不知一切,  决裂之后连粉莲的小情郎都没有去看,  也回了苍生院,  比从前还要努力刻苦,甚至真的不下山吃饭了。 她宁可吃丹药难受,  也不愿出去见人,如花掩月一般模样,把自己彻底淹没在了地窖里面,终日不是吃丹就是炼丹。 花掩月本来是想要出山回来,再亲手教她开炉炼丹,但是冷慕诗近日淬洗灵根之后,灵力相较从前醇厚了许多,终于突破了星重,进入星重下品之后,花掩月就旁观她开炉炼丹。 最低阶的清灵丹,是修士们外出必备的,能够在遭遇邪魔之时,保持灵台清明不轻易受到蛊惑的丹药。 所有的步骤和草药火候时间,等等等等,都在冷慕诗的心中滚瓜烂熟,花掩月在一旁查看,她做的非常好,就是灵力有些不济,需要一边炼丹,一边吃补充灵力的沛灵丹来补充灵力。 要知道补充灵力的丹药品阶极高,有些能够达到上品灵石的等级,耗费这等稀缺的丹药去炼制不知道能不能成品的低等清灵丹,连花掩月都觉得有些牙疼。 冷慕诗倒是吃丹药如糖豆,一点也不心疼花掩月的私藏,吃了足足一把上品丹药,这才终于将丹炉的灵力蓄满。 “可以开炉了。”花掩月在她身后提醒。 冷慕诗本来很兴奋的,但现在却有点迟疑:“我怎么闻着味道不太对劲?你闻到了吗师尊?” “有什么不对劲,不就是糊了,”花掩月说,“只要开炉后你把灵力控制流入丹药,糊了也没事,就是屎球它也会有它该有的效用。” 冷慕诗轻易地被说服,又吃了两个补充灵力的沛灵丹,这才紧张地搓了搓冒汗的手心,准备开炉。 花掩月也有种说不上的紧张,竟然有些比她自己第一次开炉的时候还要紧张,毕竟让她操心的徒弟这辈子冷慕诗是第一个,玄竹曾经炼丹的品质有些甚至要高于花掩月的。 这就导致二人一个赛一个像是初上花轿的黄花大闺女,兴奋了一会之后,冷慕诗受到她好师尊的鼓励,去开丹炉,迎接她人生第一炉丹药。 她一定能够摆脱宿命,走向一个全新的人…… “嘭!” 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开丹炉的冷慕诗虽然早有准备,却还是被这过于强横的力气给凌空炸飞―― 花掩月站在挺远的地方,竟然也没有能逃脱过去,好在她修为高,所以只是踉跄了两步,就稳住了身形。 而冷慕诗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被炸到了地窖放置丹药的架子上,肚子上血糊糊的炸了个不小的伤口,里面还镶嵌着几粒一样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清灵丹。 她甚至失去意识了几息,恢复之后肚子疼得像是被捅漏了,她低头看了一眼,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她喊道:“师尊!快!别让灵力跑了!” 开炉之后丹炉之内的灵力是要引入丹药的,否则无论品阶多好的丹药,都是废泥球,而这个引入丹药的时间也是越早越好。 这可是人生第一炉,冷慕诗连疼都不顾上,自己还爬不起来呢,不喊花掩月救她的命,却喊花掩月救丹药。 花掩月? 她看冷慕诗死不了,早就从地窖跑了。 她爬到外面扶着小屋门还一顿干呕,主要是这开炉之后丹药味道太恶心了,她之前说屎球,可这丹药味道比屎球的味道还要刺激,花掩月再不出来,就被熏死在里面了。 这哪是炼丹? 这是炼粪。 花掩月都难以置信,就清灵丹那几味丹药,能整出这种杀伤力的味道,她这徒弟也是个适合发酵大粪种地的人才。 熏死在里面得了,花掩月想,她就当没有收过这样的徒弟,以免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她这张老脸也就不用要了。 而冷慕诗不知道她师父被熏得已经对她起了杀心,她见花掩月不给她抢救丹药,咬牙从丹药架子上下来,随手抓了两把治疗伤处的药吞了,边朝着丹炉走,边把镶嵌在自己腰上的几颗丹药给抠出来。 血糊糊的不舍得扔,最后都一并投进丹炉里面。 接着她运转灵力,开始引丹炉里面还没来得及消散的灵力,朝着那些个看上去像是某种粪蛋的东西里面注入。 她重伤倒是痊愈了,但是身体里面十分的虚空,强撑着去引灵力,血都顺着鼻子流出来了。 不过得益于花掩月两个多月来,对她身体和精神上的摧残,她对于痛感的敏锐程度已经降到最低,什么万蚁噬心内如火焚千刀万剐的疼痛都受过了,这点程度的伤怕什么? 灵力枯竭? 吃丹药补充。 经脉承受不住撕裂? 那就撕裂啊,反正有的是魔蛛丝能够续接。 她简直像个疯子,硬是咬牙把丹炉中的灵力全都引入了那些屎球……不,丹药里面。 一切结束,冷慕诗这才拿着一颗拳头大的,因为注入了灵力,散发出更加致命臭味的丹药,“嘿嘿嘿嘿”笑着昏死了过去。 她成丹了。 冷慕诗连昏死都是笑着的。 她倒是一翻白眼就了事,可苦了花掩月。 她好容易缓过来一点,准备下地窖看看自己的小徒弟死透了没,就见她躺在丹炉边上,面带微笑,手里拿着她自己炼制的不明物,一副十分安详的,死得其所的模样。 花掩月捂着鼻子站在地窖边上,看着一屋子缭绕不去的带着臭气的灵力,又看了看她的小徒弟,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虽然这清灵丹是口味重了些,但是冷慕诗这股子劲儿,和她从前好像。 花掩月把冷慕诗给拖出来,直接丢到后院的药池子去泡着,自己收拾了残局,等到把丹炉里面那一个个黑乎乎的清灵丹拿出来的时候,花掩月“咦”了一声。 接着她荒谬地挨着个看了看,惊讶得微微张嘴。 这些玩意,竟然个个都是成丹。 还有三五个沾着血的,竟然能够算成清灵丹里面的极品。 本来想要直接毁去的花掩月顿住了,想着这好歹是小弟子玩命炼出来的,还是成丹,不如就留下。 但是在她拿着其中一个凑到自己的鼻子下勇敢地去闻的时候,花掩月“呕呕呕……”地干呕,连忙扔了。 最后她驱散了整个地窖的臭味,花了整整大半天,但是这味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纵使地窖被花掩月用灵力给涤荡好了,这苍生院中却还是幽幽地环绕着这种味道。 就连素日试图冲破结界到小屋旁边来的妖魔兽,都远远地躲开,甚至房子上的魔蛛也一个个半死不活地吊着,异常地蹬着腿,濒死的样子。 花掩月最后无奈把苍生院正上方的结界都打开放味儿。 弄好一切,她自己也臭烘烘的,到后院的药池子里面和冷慕诗一起泡着。 从正午到临近日落,花掩月才觉得自己身上总算是没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变成正常的药香。 而恢复了的冷慕诗也已经醒过来,师徒两个差点在池子里掐起来,扑腾得水花四溅。 不过洗好之后,两个人严肃认真地开始讨论起了这一次炼丹没有失败,但却发出那种致命般恶臭的根本原因。 结论是无果。 “不过我成丹了哎!师尊,我成丹了,就说明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冷慕诗开心地说。 花掩月:…… 她极其认真地劝说冷慕诗:“虽然成了,但是你看看。”花掩月指着岸边上一堆被小结界阻隔的屎球清灵丹,这是她从丹炉里面收出来的。 本来想要找个地方埋了,却最终没有动手,她打算用它们来劝说冷慕诗。 “你看看这个,这个快有人脑袋大了吧。”花掩月说,“你告诉告诉我,这样的丹药怎么吃?” 冷慕诗:“……就抱着吃啊,药量足够大!” “还没吃完就臭死了!”花掩月下了结论。 冷慕诗又说:“那可以切成小块。” 花掩月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但是片刻后她又说:“这清灵丹,是保证灵台清明的药物,你说说这么臭,混在妖魔气里面,人还能清醒吗?” 冷慕诗:“……说不定效果更好,不等吃就臭清醒了呢。” 花掩月:“……” 花掩月揽住冷慕诗的肩膀,掏心掏肺的跟她说:“我的好大徒弟,你似乎不太适合炼丹啊。” “你大徒弟是玄竹师兄师尊,”冷慕诗把花掩月的手给推下来,“我是小徒弟。” “我第一次就成丹了,有什么不适合,”冷慕诗看着这些大小不一的丹药觉得可爱极了,信心满满眼睛锃亮。 最终师徒协定,以后冷慕诗不能再炼清灵丹,花掩月才熄了残害弟子的心思。 不过这表面的师徒和平,终止于冷慕诗第二次炼丹。 这一次她炼制的是普通的低级止血丹,然后开炉之后,花掩月泪流满面,七窍被辣得没有不冒水的,好似被泡进了辣油里面,直接连苍生院都待不了了。 她离家出走,就近去了掌门院里面,将本来应该在弟子初试过后的行程提前了。 花掩月准备明天就走。 冷慕诗也非常非常的不解,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引灵入丹药,又熟练地驱散地窖的里的辣味,按照花掩月说的,开了苍生院的结界放味儿。 房檐上的魔蛛蜷缩四肢吊在那里,和死了一模一样,冷慕诗抓着一只扯腿儿都没有反应。 她也产生了短暂的自我怀疑,她炼制的止血丹还是不均匀,时常冒出一个拳头大小的,但是这种怀疑在发现这些丹药无论大小还是奇形怪状,每一个都是成丹的时候,完全消散了。 自信心几乎要爆体而出。 要知道花掩月也说,最开始她还总出废丹! 冷慕诗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天才。 不过唯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是花掩月夜里边收拾包袱,边嘟嘟囔囔地说什么自己住了多年的院子待不下去,一副不堪忍受要离家出走的架势。 冷慕诗试图挽留:“师尊,我明天就是初试,你真的不看看吗,我不会垫底的,那天萧勉都没有撵上我,我逃跑很厉害的,说不定能夺魁给你挣面子呢,你要今天就走吗?” 花掩月其实不光是不堪忍受冷慕诗炼制丹药带来的诡异味道,也是她昨夜感觉到了自己身体里面有些躁动不安,需要尽快去那个地方…… 其实她早该去了,就是一直放不下冷慕诗才会拖到现在,现如今冷慕诗炼成了两炉成丹,虽然气味诡异,却实打实的是厉害的。 现在冷慕诗只要不越级炼丹,不需要她操心了,留她自己在,让她毒自己正好。 毕竟丹道是孤路,她终究得自己走,越是没有人扶着看着,走的越快越稳。 这些自然她不和冷慕诗说,她就不是个会说什么好话,会解释什么的那种师尊。 于是花掩月说:“你既然不肯回家种地,非要留在这里炼丹,那我给你俩月时间,等我回来你炼出来那玩意得恢复正常。” 花掩月说:“至于弟子之间的比试,你不用比,你掏出屎球和辣椒球,对方肯定跪在地上求你放过。” 冷慕诗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有些郁闷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花掩月走的时候,交代她不要越级炼丹的事情都没有听进去。 粉莲不在,又去会情郎了,花掩月一走,整个苍生院都静了下来,冷慕诗想要找人说话都没有。 夜深人静,冷慕诗查找丹方,反复检查她确实没有放错过东西,那为什么她炼制的丹药都味道奇怪? “明天有剧情。”法则突然说话。 冷慕诗早已经决定远离剧情,这一个月不知道过得多爽,她终于人生走上正轨了,她现在可是百分百成丹的丹修,谁还要靠那些低级剧情去维持生活? 因此她装着没有听到,反正灼魂之痛,现在在她这里和放个屁没有区别。 法则却隔了一会,又说:“清灵丹属水,水火不容,你灵根带火,还带其他金土木,杂灵入药炉,自然味道诡异。” 冷慕诗抓着丹药手册的动作一顿。 法则又说:“止血丹属火,同理,是其他灵力入丹炉,导致的异样气味,这还是低级丹药,若是中级……会毒死人的。” 冷慕诗放下书册,看向桌子旁已经放出灰的法则。 “你怎么知道?”冷慕诗声音很冷,她早就觉得法则不对劲,她甚至想,会不会一切什么狗屁剧情都是假的,法则在利用某种短暂的预知的能力,在诓骗她。 法则没有解释,而是说:“你走剧情,我能帮你在炼丹之时压制其他灵根。” 冷慕诗冷笑一声,走到桌边拿起法则要朝着窗外扔,法则又快速道:“我还能帮你直接淬洗灵根!低阶丹药的灵力需求你尚且不能满足,高品阶丹药你怎么炼?等修为?太慢了。” 冷慕诗抓着法则挥手的动作一顿。 法则叹息一般说:“只要你走剧情我就帮你。” 我觉得问题很大(似要在她的后背盯出两个大...) 法则不对劲。 冷慕诗一直就觉得它不对劲,  甚至怀疑它是个什么生魂被困入其中,甚至可能是石头成精。 她已经不打算理会什么剧情,也把事情做绝了,  萧勉不弄死她全赖太初门同门不得自相残杀这条铁律。 否则易地而处,冷慕诗设想了下要是有个男的对自己又是表白又是纠缠,  利用坑害样样不落,  自己却不小心喜欢了,热情似火地去表白的时候,对方却说:“对不起,  我这段时间逗你玩呢,  你看你是不是玩不起,  我又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冷慕诗能把他扒皮,活扒。 但是淬洗灵根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  还有解决她因为灵根太杂而导致丹药异味的事情,不光法则说那异味有毒,  花掩月也说过,  妖魔兽们的反应也能证实的。 这还是低品阶丹药,  杀伤力不可谓不巨大,  这要是中品阶和高品阶,  怕是她吃再多丹药淬炼的耐药体质,  要开炉也先会把自己毒死。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冷慕诗想方设法地对法则套话,  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去胁迫它,  但她其实真的奈何不了它。 什么方式都试过了,  砸碎、扔掉、火烧水淹,法则又不会疼,  也不会死。 事实就是她真的还奈何不了法则,她大可以不理会剧情,灼魂之痛不算什么,现在主动权是掌握在她手里的,她奈何不了法则,法则自然也奈何不了她,否则也不会许诺她走剧情,就帮她淬洗灵根的承诺。 冷慕诗思考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就把法则装在储物袋里面,带着下山去参加入门弟子初试。 从前为了摆脱命运,她要走剧情,现在她为了改变灵根,再度决定要去走剧情。 只是回想起来,这段剧情实在是肝疼得要命,剧情里她这个恶毒女配本来是外门弟子,自然不存在参加初试,但是初试这天的内门对外门弟子开放,是许外门弟子进门观看的。 于是这在外门受了羞辱和欺负的恶毒女配,看到自己的妹妹出落得越发仙姿玉骨,修为也长进了许多,还有好几个师兄围着她,把她当成掌中宝,恶毒女配如何能不嫉妒呢? 于是她不知道在哪里弄来了让人暂时失去灵力的药粉,想要趁着去和她妹妹搭话的时候洒在她身上,却被她的师兄们其中之一――萧勉给发现了。 对,就是这么的绝,非得是萧勉发现不可。 萧勉因着她是冷天音的姐姐,没有马上跟刑罚殿的弟子告发她,而是把她带到附近无人处小树林里面去说服教育。 恶毒女配表面悔改,实则心里扭曲,她喜欢萧勉,告白了不止一次,但是萧勉从来对她不屑一顾,她盘算着依靠萧勉进入内门,一通卖惨企图□□。 企图□□…… 这还不算,她还把让人暂时失去灵力的药给萧勉下了,然后萧勉没了灵力,被她扑倒差点硬搞了。 好在萧勉捏碎了传信玉牌及时求救,内门弟子赶来,恶毒女配被刑罚殿抽了一顿鞭子,彻底赶出了山门。 这段剧情结束。 冷慕诗朝着台阶下走,在脑中回顾了这段剧情,用十分难以形容的语气问法则:“你觉得我那天对他说了那些话,然后今天企图□□他,还给他下药,搞一半被其他弟子发现……我还能有命活着?” 法则:“……你不要慌,我觉得问题不大。” 冷慕诗无语凝噎,想象了一下萧勉会有的反应,忍不住又问:“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觉……我到现在才发现,剧情里面,看似都是我陷害冷天音,实则大部分都是在让我对着萧勉来劲。” “为什么?”冷慕诗问。 法则又开始装死了。 冷慕诗冷笑着说:“你最好能给我淬洗灵根,要不然我就把你埋在屎尿坑里面……毒焱兽的。” 冷慕诗现在不是外门弟子,不需要走前面恶毒女配进入内门大惊小怪的剧情,所以直接从试图给冷天音下药开始。 失去灵力的药她有,但是那还用下吗,她只要站在那里,和冷天音说两句话,让她吃什么她不吃? 难的不是药能不能下成功,而是要当着萧勉的面,还要让萧勉管,让萧勉主动带她去小树林的问题。 萧勉闲得屁股疼管她们姐妹俩的事情吗? 再说他看到自己说不定忍不住一剑就劈上来了。 这些天冷慕诗不敢下山的根本原因,就是怕萧勉寻仇报复,毕竟拒绝萧勉的当天她话说得再绝,萧勉当时还没有完全抽离对她的喜欢,总也不至于太过分的。 可他只要回去反应反应,就能反应过来冷慕诗多过分,然后爱意消失转化为恨意,没有杀上苍生院,估计是忌惮她师尊花掩月不好惹。 因此冷慕诗纵使没能经得住法则的诱惑,决定来走剧情,可当真到了试练场,看到了萧勉和易图星洲冷天音他们站在一起,却不敢过去。 远远的,隔着数不清的或兴奋或担忧的弟子,冷慕诗和萧勉覆盖着冰原般的双眼轻轻一碰,冻得半边身子都麻了。 “法则法则,我觉得问题很大,”冷慕诗说,“剧情我真的上不去,萧勉会弄死我的,真的会。” ――他不敢弄,你杀他他都不躲。 法则在冷慕诗的脑袋里面说话。 冷慕诗听了只想冷笑,法则真是为了让她上剧情,什么谎话都敢编了。 她暂且打消了过去那边搭话的想法,马上时间到了要抽签了,冷慕诗决定先抽签之后再随机应变。 济生大殿之外的广场之上,各长老门下弟子,分别在各自师兄弟身边,低声交谈着什么。 广场中心的法阵符文全部亮起,对战台的两侧分别是出神阵,已经有弟子在尝试神识出窍了。 新弟子入门不过三个月而已,手上没有准头,真人对战恐会受伤严重,所以本次门中新入门弟子的对战,其实只是以神识投射的方式进行。 神识投射对战,拼的是招式和神识,不过是入门的一个印证,就算受伤严重,人出了出神阵之后,躺几天就好了。 初试一共分三关,第一关为神识对战,第二关为符文考验,第三关是问道心阵。 过了这三关,品质与资质都上佳的弟子们,便要集体由各门长老每日正式授课,自择太初门最精妙的道法修习,方才算是修真一路正式走上正轨。 现在场中的新入门弟子,都被自家的师兄师姐们提点叮嘱着,有人负责给加油助阵,有人负责看着受伤的弟子好马上就带回去疗伤。 外门弟子专门分一个区域,是进来观看进入内门之后的各方面资源,因为外门弟子每年也都有进入内门的考核和名额,所以这算是一种激励。 最最外围的,是维持秩序的刑罚殿弟子,这些弟子分别是各长老门下厉害的师兄师姐们,进入了刑罚殿之后,在各方面的门派资源有优先权,发现新秘境什么的,也会由刑罚殿的弟子先探路。 但是对修为和各个方面的素质要求都极高,连剧情里面萧勉都是后期才进去。 当然了,男主角进入刑罚殿,为的就是帮女主角遮掩过错逃避刑罚。 冷慕诗环视一周收回视线,她没有师兄弟助阵,没有人叮嘱要怎么才能取胜,唯一一个师兄是师尊扮的,唯一一个师尊昨晚上连夜收拾包袱跑了…… 冷慕诗又看了一眼被围在五长老几个弟子中间的冷天音,心里确确实实生出了那么一丝丝一点点的酸涩滋味。 不过这酸涩很快便消散,冷慕诗独自走到了抽对战签的位置,亮出二长老院的玉佩,负责抽签的正是掌门正平门下大弟子,主持今天测试的游子疏。 他本来面无表情地在看弟子们的身份牌,然后直接头也不抬地递出木签,结果轮到了冷慕诗,直接把二长老的玉佩拿出来了,着实让他一惊。 长老玉佩有整个山门所有阵法的开启符令,武器库藏书阁,后山禁地甚至是关押大妖大魔的囚妄阵,都能够随意地开启。 这长老玉佩从没有被普通弟子,尤其是新入门弟子随便拿着过。 游子疏动作停下,微微直起腰身,站在抽签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慕诗,动了动淡薄的唇,问:“你的弟子身份铭牌呢?” 冷慕诗一愣,这才发现确实每个弟子手里拿着的东西和她玉佩只是形状一样,其他完全不一样,人家拿的上面都有自己的名字甚至是入门日子,而她的就光秃秃的一个玉佩,上刻“花掩月”三个字。 冷慕诗挠头,“大师兄,我师尊昨夜下山了,我近一月未曾下山,并不知去哪里领身份铭牌,倒是我师尊同我说,拿这个做什么都好使……” 游子疏微微蹙眉,他倒是知道苍生院的事情,可是二长老未免太过骄纵她的弟子,这玉佩若是不慎丢失落入妖魔之手,亦或是这小弟子不慎开了什么结界,可如何是好? 游子疏看了一眼济生大殿的方向,又看向冷慕诗,看她模样并不像是知道这玉佩作何用的,她身后还排着许多等着抽签的弟子,时间已经到了,耽搁不得,游子疏这才抬手给了她一根木签。 不过他还是决定等会便将这玉佩先要下来,交于师尊定夺,游子疏向来心思细密,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宜在人前说。 “你待会去那边无人的树林等我,我有话与你说。”游子疏将木签递给了冷慕诗的时候,没有马上松手,而是微微凑近她传音道。 冷慕诗拽了一下木签,游子疏并没有松手,冷慕诗疑惑抬眸,就正好撞进他浅淡泛白的双眸之中。 好一双……死鱼眼。 冷慕诗现在怕了“我有话跟你说”这几个字,听到她就不由得想起那天萧勉贴着她耳边说的,“我也喜欢你”。 和此刻游子疏响在她耳边的声音一样,让冷慕诗想要掏耳朵。 她短暂地晃神,游子疏见冷慕诗表情呆滞,微微扬眉,眼神询问她是否听到。 冷慕诗以为他是当面说话,哪反应过来他在传音,顿时点头,大着嗓门道:“啊,我听到了,我待会去小树林等大师兄。” 冷慕诗点头之后拿着木签便走,没看到她转身后游子疏的僵硬,还有一众弟子一副听了什么了不得事情的震惊表情。 当然了,这其中替肚子痛的冷天音排队抽签的萧勉,并没有如其他弟子一般露出什么夸张的表情或者急不可耐地窃窃私语,而是视线跟着冷慕诗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的背影,似要在她的后背盯出两个大窟窿来。 他…他要轻薄我(两更合一。...) 掌门大弟子当众传音约二长老弟子钻小树林的事情,  在比赛开始之前不胫而走。 人多的地方是非永远不断,哪怕仙门也一样。 尤其是这是非的中心人物游子疏,说是整个太初门当中弟子典范也不为过,  且素来对任何人都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他有个外号,  是被他举报给刑罚殿受罚的那些弟子给他取的,  叫活死人。 这样的一丝不苟,恨不能连每天扎起来和散下来的头发丝都一模一样的仙门弟子典范,要约女修去钻小树林,  多劲爆? 这可比看新入门弟子小鸡互啄有趣多了。 众弟子兴奋地窃窃私语,  冷慕诗浑然不知自己被卷入了这议论风暴的漩涡。 她耳朵是普通的好使,  但是眼睛却是吃了魔鹰腹眼的好用,  于是她没有听到旁人议论她是不是和游子疏关系不正常的事情,反倒看到许多弟子远远地对着她笑。 这些师兄师姐……怎么突然间这么友好了? 冷慕诗也只好友好地笑回去,  眯起她标准的小狐狸眼,露出洁白整齐的小白牙,  冷慕诗其实信奉广交朋友路更多,  毕竟她从前也是混街面的。 不过进了这山门之后,  她忙得厉害,  整天在死亡的边缘出来进去,  没时间发展这些师兄师姐。 但既然他们主动示好,  冷慕诗自然报以热情,万一以后历练,  遇见危险这些师兄师姐们说不定谁能救她狗命。 于是继“活死人约二长老弟子进小树林”之后,  弟子们的讨论又变成,  “二长老弟子脑子不太好”。 冷慕诗浑然不知自己突然被全派熟知,低头看了下自己抽到的签,  第四轮对战,对手是四长老弟子――孙武芳。 那还得等一阵子,说不定要等到晚上,这第一轮还没开始呢。 冷慕诗攥着木签,在场外和第一轮的候场弟子待着,一双眼一个劲儿朝着冷天音和萧勉的方向瞄,不太好意思过去。 “要不然这波剧情不走了,以后再走行不行?”冷慕诗矮身蹲在地上,把自己淹没在一众弟子中间,小声和法则商量。 主要是萧勉看上去被她刺激的劲儿还没过,冷慕诗先前话说的有多绝,凑上去就有多……贱。 贱的她自己都想打自己。 然而最终商量无效,法则是实心的石头,冰冷无情――不行。 冷慕诗想火,但是想想这一次虽然是冒着死亡的风险上,可这一次说不定回报是无穷的! 淬洗灵根,在炼丹的时候压制其他不符合的灵根,这要是成了,再加上她连脑袋那么大的药球都能成丹的几率,丹道算什么? 这个天下舍我其谁! 于是冷慕诗一咬牙一跺脚,站起来了―― 她勇敢地朝着冷天音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眼见易图和星洲都已经看到她了,冷天音今天看上去小脸煞白,似乎哪里不舒服,但见了她也高兴地挥手招呼。 冷慕诗扯了扯嘴角,笑着避开萧勉看死人一样的视线,加快脚步朝着那边走去。 “姐姐你抽到的是第几轮?”冷天音声音柔柔弱弱地开口问。 冷慕诗在不远处站定,正要说话,身侧突然冒出一个人抓住了她的手臂,不由分说拉着她朝着反方向走:“你随我来一下。” 冷慕诗侧头一看,是刚才给她发放木签的游子疏,他拉着冷慕诗走得很快,脚底甚至运转上了灵力,冷慕诗被他扯得放风筝似的脚不沾地,直奔着济生大殿后面的树林方向去―― “哎哎哎……大师兄?你这是做什……”冷慕诗的声音飘散在风中。 与此同时,济生殿的大殿正中,突然游动起了符文,很快形成了一面映照出神阵对战台的符文镜,在场的所有弟子都能够看得很清楚,包括外门弟子。 第一场对战开始了。 而冷慕诗却被本应主持对战场的游子疏拉着进了小树林。 四外无人,游子疏松开了冷慕诗,微微对着她躬身:“冒犯了师妹,但是事关重大。” 冷慕诗站定,满脸不解地看着他,他把手伸到了冷慕诗面前:“师妹请将二长老的长老佩玉给我。” “为,为什么?”冷慕诗问,“那是师尊给我的,大师兄你要我师尊的佩玉做什么?” 游子疏看出冷慕诗不知道这玉佩的作用,自然也不可能告诉她,只是将手又朝前伸了伸:“事关重大,还望师妹先给我,待到二长老归来,我自会归还。” 游子疏活死人的由来不是夸大其词,他是出了名的一点人气不通,循规蹈矩,所有的事情都要讲究个规则,虽然修为极高,却因为为人毫无人情味且太过木讷不知变通,导致门中怕的不少,敬他的却没有几个。 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没有时间同冷慕诗在这里耗着,他已经禀告了掌门师尊,师尊要他尽快处理,而此时此刻的态度,已经算是最好了。 游子疏见冷慕诗还不将玉佩拿出来,心中又急,态度就有些强硬了起来。 “你可知长老玉佩不得由弟子佩带,还不赶紧给我,要我将你送去刑罚殿吗?”游子疏一脸肃冷道。 冷慕诗被他莫名其妙凶得眉头也皱起来,他若是好生说明,态度有理……冷慕诗也会好好地说话,但玉佩也不会给。 毕竟这可是她师尊亲手给她的,师尊才下山就有人这般急吼吼地跟她要,想到地窖里面那些修士见了会馋疯的极品丹药,冷慕诗怎么可能把开启苍生院阵法的玉佩给旁人。 掌门大弟子也不行,掌门亲自来了也不行,除非是她师尊开口要她给旁人。 再说各长老门下每月来苍生院取日常用的丹药,哪一个不是客客气气规规矩矩的,自打拜入苍生院以来,冷慕诗还是第一次遭遇像游子疏这般蛮横的对待。 因此冷慕诗表面的尊敬都不在了,戒备地后退一步,冷下脸色,对着游子疏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师尊亲手给我的,不让弟子带着我也带着整三个月了,我师尊从我第一天入门就给我了,你若是想要,待我师尊回来,你去找她要。” 游子疏没有料到她居然不给,愣了一下又说:“是掌门要我问你取,你快拿来,待二长老回来,自有掌门与她交代。” 她的玉佩就招摇地在腰间挂着,冷慕诗闻言捂住,又后退两步,且不说这玉佩是她进出苍生院的钥匙,没有这玉佩她进不去阵法,再说掌门要是要这玉佩,为什么昨夜不跟花掩月要。 冷慕诗可是知道,昨夜花掩月为了下山的事情,去找了掌门,那时候不要,偏偏她前脚走,后脚就要游子疏来要,任谁听了都不对劲。 “大师兄,我不管那么多的,我是二长老门下弟子,我只听我师尊的,”冷慕诗说得不恭不敬,也不怪她横,她是经过了多方面考虑的。 一是师尊走了,苍生院她自然要看住,那么多丹药不是开玩笑的。 二是冷慕诗觉得游子疏举止蹊跷,又说服力不够,怕是有什么阴谋。 至于三,哼,她早看出花掩月在这太初门就是一朵大王花,当日拜师之时,掌门正平那卑微的商量语气,就让冷慕诗意识到自家师尊根本不卖任何人的面子。 她师尊那么强硬,她不存在的师兄玄竹也是弟子们谈论起来的噩梦人物,她好歹也是苍生院的,要是被人随便欺负,怕是按照花掩月的性子,知道了要将她逐出师门。 这可比她炼丹炼不成问题还要大。 所谓狗仗人势,她现在就要仗花掩月的势。谁让现在自己这条狗还没站稳脚跟,没成为一个被人哄着捧着的丹道大能呢。 于是冷慕诗更加坚定了要快快变强的想法,同时把游子疏的话当成屁一样,挥挥手转身就走。 游子疏傻在当场,这门中还当真从未有人敢这般同他说话,就算不敬,也怕他,所有人都有慕强心里,游子疏乃是月重巅峰修为,在这太初门中,仅次于众位长老。 他手还凭空举着摊开,保持着和冷慕诗要玉佩的姿势。 而眼睛微微张大,看着冷慕诗甩头离开,发尾在空中划出桀骜的弧度。 游子疏向来不喜说话,和冷慕诗这样说话已经是破天荒,他一贯秉承能动手尽量不张嘴的作法,于是索性收回手,打算揪着冷慕诗去刑罚殿,吓吓她,她就交出来了。 他在冷慕诗后背伸手去抓她肩头,却不料直接抓了个空,冷慕诗简直后背长眼睛了一般,在游子疏的手掌即将碰到她肩头的时候,从半空中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弧度转腰,油滑至极地擦着游子疏的手掌边缘躲过了。 “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冷慕诗打不过他,自然他一动就感知到了,他的灵力于她来说如浩海般不可对抗。 但是她表现得极其淡然,转身面对游子疏站着,像林中某种干不过就把毛都炸起来的动物,企图用夸张的战术吓退敌人。 游子疏一时间还真被她给唬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分明察觉到她修为低微,灵力稀薄,她却能够躲避自己的手,这是什么诡异身法? 不过游子疏很快收敛神情,说道:“随我去刑罚殿。” “为什么?”冷慕诗悄悄地将手背到身后,在储物袋掏了一会,摸出了一把丹药。 这可是今个为了走剧情,专门带下山的强效药散灵丹,算是花掩月专门炼制给她的保命符呢。 这玩意只要她有办法喂进修士嘴里,量够大,就算是临近飞升的修士也能药成小绵羊。 她面上维持着有些畏惧有些疑惑的神情,战略性装怕:“大师兄别吓我,我随你去就是了,那请问大师兄,我难道犯了什么门规吗?” 游子疏果然被她骗到,还以为她真的肯跟自己去了,他和冷慕诗从无接触,自然不知道她本质上是个万年老狗也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连碎骨蜥也不敢用牙对着她使劲呢。 游子疏见到冷慕诗乖乖地向他走来,过早地放松了戒备,冷慕诗走到他身侧,眼睛纯真且晶亮地看他,游子疏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依旧不欲和她过多解释,免得她得知了长老玉佩的作用,闯下大祸。 他只说:“你若将长老玉佩交给我,便不用去刑罚殿。” 冷慕诗抬起手,抓着什么,悬空在游子疏的面前:“给。” 游子疏抬手的瞬间,冷慕诗用另一只手迅速在他腰上软肉狠狠地掐了一把,游子疏惊呼张嘴的瞬间,冷慕诗立刻翻转手腕,把手上小半把丹药都塞进了他嘴里。 接着手上运转灵力,合上了他下巴,熟练地在他喉结下方直接一滑―― “咕咚”,丹药进去了。 这一手喂药手法,是在萧勉身上练出来的,不过游子疏不是萧勉,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在游子疏咽下丹药的瞬间,冷慕诗原地向后一倾,以一个几乎贴着地面的后仰弧度,躲开了游子疏的抬臂一击。 下一刻,“铮”的一声,游子疏长剑出窍,冰寒的气息蔓延开来,冷慕诗霎时间感觉到皮肤起了一层小疙瘩。 据说游子疏本命剑名雪灵,果然是霜雪摧骨般的凌冽摄人。 这才是强者,出手便能激起骨子里的畏惧,这就像是家狗遇见虎狼,是源自骨子里的压制。 可有什么用,冷慕诗偏偏是个最擅长利用自己的痛苦和畏惧的人,一定要归到狗的行列,也是个专门干掏肛行当的鬣狗。 于是她丝毫不受这霜寒冰棱般的剑气影响,原地一滚,躲过游子疏凌空一剑―― “一!”冷慕诗喊道! 这第一剑,是慌忙间的一剑,因此灵力根本没能施展开,却依强横无比。 冷慕诗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滚带爬地朝着林中深处跑去。 树林多少能够阻碍些许发挥,但紧接着游子疏第二剑已经挥出――剑气裹挟着被搅碎的树叶,朝着冷慕诗后背极速袭来,竟是萧勉教过她的――迎风掸尘。 只是她剑下出来的掸尘就是掸尘,游子疏剑下掸出来的这是无所不在的风灵刃! 她回忆着萧勉教她的躲避方式,原地朝着地上扑去,“噗通”一声四肢着地,脑袋朝着地上一埋,那风灵刃沿着她的头顶如乱蝶狂舞一样飞过,削断了她几缕长发――后脑勺吓的冰凉! 这孙子可真狠。 “二!”冷慕诗又喊了一声。 冷慕诗闷在手臂里面喊出第二声之后,接着迅速站起来,直接摘了长老玉佩,朝着游子疏扔去。 “给你!你不是要吗――” 游子疏衣袍飞舞,周身灵气暴虐,这一瞬怒气裹挟着灵力在他周身激起摄人威压,令人见之腿软。 不过玉佩凌空飞来,游子疏还是迅速收势,抬手接住了长老玉佩。 冷慕诗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捡起了自己被削掉的头发,慢慢地朝着游子疏走过去,步履闲适且散漫,一点也看不出方才躲避剑招的狼狈。 勾唇笑的不驯,不要命一般地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死人脸,你削断我这么多头发,你给我下个跪,我就原谅你了。” 游子疏双眸如刀般斜睨向她,周身的怒意压也压不住,他许久没有被人气成这样。 但是这不知死活的低阶弟子,竟然走到他的面前,抱起了手臂弯起了眉眼,放肆地打量着他,眼含笑意地挑了下眉。 “三,”冷慕诗对着游子疏歪了歪头。 然后朱红樱唇微动,吐出一个字:“跪。” 她从刚才就一直在数数,游子疏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跪”的音一落,游子疏骤然间觉得自己浑身力气如被人当空一把尽数抓走。 他手中佩剑和玉佩一起落地,紧接着双膝一软,直直地朝着面前这狡诈笑着的低阶弟子跪了下去―― 冷慕诗上前一步,截住他软下去的身形,手掌托住了游子疏的脖子,将他的下颚朝上抬。 “丹道弟子也敢惹,我佩服你的勇气,”冷慕诗说着装高人的话,气质这一块绝对拿捏的死死的。 接着她微微弯腰,看了看游子疏身侧的佩剑雪灵,它应当是有剑灵,感知了主人的危险,还在微微颤动。 她其实没有什么把握,毕竟游子疏的修为不是她能对付的,所以她才不是给他下了一颗药,而是一把。 除去掉出去的,就是花掩月自己吃了也要一晚上动不了的量,再加上游子疏他怒急攻心,运转灵力拔出本命剑来对她出招,丹药起作用更快,三个数足够让他软成一根儿面条。 冷慕诗故意道:“这里四下无人,我要是用你的手抓着你的佩剑抹了你的脖子,你说……你剑中的剑灵是不是就死了?” 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认为是游子疏自戕。 游子疏这会儿连舌头都动不了了,整个人的重量都靠着冷慕诗的腿,被她抬着下巴才没有倒下去。 闻言他瞳孔微微放大,显然是真的被惊吓到了,他是掌门大弟子,除他之外无人知道这处是囚妄阵入口,这里……真的没有记录和溯回法阵。 他从未栽得这么狠过,还是在一个修为如此低微的弟子手上。 游子疏微微眨眼,眼中经年的霜寒有开裂的迹象。 冷慕诗“啧”了一声,突然又笑了,拍着游子疏的脸蛋说:“别怕,大师兄,我怎么可能舍得杀你,开玩笑开玩笑,今天我本来是要跟别人钻小树林的,既然跟你钻了,那就不能白来……” 她正愁新炼制的丹药没有人给她试呢,这兄弟也太猖狂了。 轮到她比赛还有一阵子,这些弟子要一直连续地比上几个时辰,利用这个空隙试药也不错,她不怕游子疏记仇,看他刚才害怕的神色,这里定然是没有记录法阵的。 游子疏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否则栽在她手上,他这大师兄的威严就全没了。 他也不会复仇,毕竟他这连衣带腰封和发带,都系着一丝不差、半点不偏的单结的人,是各种意义上的死脑筋,他不屑耍阴的,也不可能明着报复。 “你说说你,怎么能对我这样可爱的小师妹那么粗暴?”冷慕诗对死狗一样的游子疏说服教育,手指弹他脑门,“你好歹身为大师兄,一点风度没有,整日摆着死人脸,我这样不出门的,都知道弟子背后叫你活死人。” 冷慕诗吭哧吭哧:“你这样迟早要完,晚完不如早完,我这算帮你早些认清自己,少年你莫猖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是掌门预备人选,你素日行事如此,谁信服你?” 冷慕诗拖着完全丧失了行动能力,只有眼珠子能动的游子疏两条胳膊,朝着小树林里面嘿呦嘿呦拽的时候,突然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 “你在做什么?”音至人至,一身白袍的俊美仙君,手持水云剑出现在小树林,清风带起他的袍角,冷月般肃然。 冷慕诗浑身一僵。 她抬头,和萧勉对上了眼,萧勉眼里昔日温柔不复存在,看着冷慕诗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杀人抛尸的罪犯。 这时候法则突然在她脑子里说:上吧。 冷慕诗第一反应是上哪个? 怎么上,现在这情况不得不说有点复杂。 冷慕诗下意识的把正托着的游子疏双臂扔下了,如同做错事情的小孩子一样把手背到身后,但是很快又意识到自己没有必要这么心虚。 两个人对峙片刻,冷慕诗脑子转成龙卷风,也想不出该怎么解释现在这个情况。 还是萧勉再度开口,用剑鞘指着地上的游子疏,问道,“他怎么了?你们在干什么?” 冷慕诗低头看了一眼游子疏,又看向萧勉,法则还在让她上,冷慕诗想来想去,仗着游子疏不会说话不会动连眨眼都费劲,随口胡编,“他……他要轻薄我,我自保,这才给他下了药。” 冷慕诗仗着衣袍遮掩,手指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里侧,顺手利落的把自己腰封解开了,抬眼的时候眼泪凄美的顺着姣好的脸蛋滑下来。 “萧哥哥你知道的,我打不过他,他……”正巧这时候一阵风配合的吹来,冷慕诗连忙抽噎着用手拢住衣襟。 衣襟之下肩头和侧颈红痕险些刺瞎了萧勉的眼睛。 冷慕诗见他表情过于夸张,低头看了一眼,心道老天助我! 这是刚才趴地上  躲剑气的时候趴的太实在了,地上乱石土块硌的。 三角恋!(这一下整个太初门,全都炸...) 冷慕诗心里要笑出声了,  面上却偏头不堪面对般躲开萧勉的视线,声泪俱下,声音带着颤地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前些天他去苍生院取丹药就……” 冷慕诗眼泪停不下来,一部分是忍笑,  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掐大腿里和其他的疼都不是一个疼法,  钻心啊。 因此她额角甚至挤出了一根小青筋,看上去面容几近扭曲,屈辱至极的模样。 萧勉表情可怕得能吃人,  提着佩剑上前,  “铮”的一声,  长剑出鞘,  直指游子疏的咽喉。 冷慕诗连衣襟都顾不上拢了,连忙抓住萧勉的手:“不要这样萧哥哥!” 你把他扎漏了事情就搞大了! “他是太初门掌门弟子,  不能这样,我……我没怎么样!只是受了些惊吓。”冷慕诗双眸含泪地哀求萧勉,  萧勉慢慢放下了水云剑。 地上躺着被冤枉得快要吐血的游子疏,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眼中落泪。不远处他的雪灵剑嗡嗡作响,  奈何它没有主人操纵,  知道什么也不可能自己跳起来给主人报仇。 萧勉自然认为游子疏是吓的,  毕竟先前游子疏强横地拉着冷慕诗走的事情,  不止他一个人看到了。 “要把他送去刑罚殿。”萧勉声音隐隐压着怒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生气,这一个月来,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管冷慕诗的事情,  可是他见到游子疏拉着她走,  纠结半晌,还是忍不住跟来了。 他本来就只想着看一眼,  但现在…… 他将水云剑归鞘,深吸两口气后,抬眼看向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冷慕诗,身体里似乎烧着一把火。 最开始只是星星点点,但是很快呼啦啦地燃遍了他心中荒原,那些占据了他心中的枯草在烈火中燃尽,又在烈火中重生。 他连呼吸都滚烫,知道自己再度失控了,却真的见不得冷慕诗这般无措的模样。 萧勉自我欺骗般地想,或许……或许她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或许那天他表白的时机不太对,她见到了母亲死去那天……面对父亲的背弃,她是不是对于感情和男人,都有了抵触呢。 冷慕诗站着和萧勉对视,琢磨着下面要怎么办。 法则一直在催她既然萧勉都来了,那剧情就不走白不走。 可萧勉朝着她伸出手,慢慢拢上了她的衣襟,将她的衣带系好,期间一句话都没有说,却莫名的浑身都笼着一种难言的悲伤。 冷慕诗腰封也被他系好了,最后萧勉将她试探性地轻轻拥住,冷慕诗嘴角一撇,鼻子有点发酸。 多好的小少年……可惜了,脑子不行。 冷慕诗摸出了丹药,抬头一手捏萧勉侧脸,一手喂他吃药,一系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比抓猪崽儿还容易。 她的速度是在苍生院跟妖魔兽和自己师尊撕扯练出来的,至于这利索的喂药手法,还要多亏萧勉。 而萧勉也早已经在冷慕诗这里形成了习惯,丹药到嘴里甚至没像游子疏一样需要以灵力强行压着喉结咽,直接咕咚自己就咽了。 咽完之后他反应出了不对,连忙抬手去推冷慕诗。 冷慕诗抱着他不松手,萧勉她不怕的,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兴许是萧勉看她的眼神吧。 冷慕诗就是觉得萧勉不会伤她。 “你放开我!又喂我吃的什么!”萧勉按着冷慕诗的肩头,手上用的力气很大,可是冷慕诗双手在他的腰身后面绞在一起,打定主意只要萧勉不断她的臂,她就不松手。 来都来了,剧情就顺便走了吧―― “冷念慈,你真是……”萧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冷慕诗估算着药力也差不多了,果然下一瞬,萧勉失去了自控能力,朝着她倾倒下来。 冷慕诗托抱着他,朝着地上倒去,萧勉就倒在她身上。 等到他一丁点抗拒的力气都没了,结结实实地压着冷慕诗的时候,冷慕诗这才狠狠吁出了一口气。 她躺在地上,可累得够呛。 萧勉惊疑不定,但是头枕在冷慕诗的肩头都抬不起来。 冷慕诗抬手拍了拍萧勉的脑袋,算作安慰,然后询问法则:“什么程度。” 要把萧勉弄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剧情完成。 法则在她脑中说了之后,冷慕诗想要骂人。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她不做人……是淬洗灵根的诱惑太大了。 “对不起了,”冷慕诗在萧勉耳边说,“我骗你了。” 她用一种充满歉意的语气,用谎言去编造谎言:“你不给我试药之后,我找不到人试药,好容易找到一个游子疏,你又巴巴地跟来。” 冷慕诗顿了顿,搂住了萧勉的腰,在他的腰侧敏感处摩挲:“你送上门,就别怪我……” 冷慕诗咬了咬牙,说着剧情中的台词:“就别怪我受用你了。” 萧勉:……他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人已经傻了。 这台词太羞耻了,冷慕诗说出来后自己起了一身的疙瘩。 法则还夸她:好样的,就差后面的剧情了。 冷慕诗:……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也没有回头路可走,这还在树林边上,不太方便,随时有人来。 她的散灵丹也用没了,待会再来一个人,她就没办法了。 于是冷慕诗又开始嘿咻嘿咻地朝着小树林里面拖人。 这片树林有些奇怪,越是朝着里面,越是安静得诡异,甚至连初试对战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不过这样更好,冷慕诗捡起了长老玉佩重新系在腰上,把两个人分别拖到了林中深处,确保外面有人路过只要不进来也看不到,便坐在两个人的中间,打开了储物袋开始找东西。 散灵丹会让修者灵力尽散,筋骨绵软无力,任人宰割,但是不会让人昏死,所以两个人都醒着,还面对面躺着,在彼此的眼中看到的是不一样的崩溃。 冷慕诗并不怕事大,大不了今天之后,在她师尊回来之前她都不出苍生院的门,谁也奈何不了她。 于是在法则催她走剧情的时候,冷慕诗却说:“先试药吧,别浪费了。” 她掏出了一颗自己炼制的清灵丹,黑乎乎臭乎乎的就朝着游子疏的嘴里塞。 游子疏被臭得一翻白眼,人没了意识。 萧勉震惊地看着这一切,心想冷慕诗越发的恶毒了,她现在居然喂人丹药还不满足,开始喂人吃屎球了! 游子疏何许人也,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然后冷慕诗就把他用针扎醒,反复地喂药反复地扎醒,记录他的反应,掏出了小本子刷刷刷地写。 萧勉就躺在旁边,每当冷慕诗看向他的时候,他都用慑人的眼神回瞪冷慕诗。 那眼神太过深幽怕人,仿佛说――你要敢给我吃屎球,我就杀了你! 好在冷慕诗对他到底是不一样的,她没有喂萧勉吃自己炼制的丹药,是因为一会剧情她要亲萧勉,要上嘴,不能整太味儿。 冷慕诗不太想走这剧情,因为纵使是她没有良心可言,萧勉也确实是对她不错,刚才给她拢衣襟的神情那么哀伤,多像个不慎没能保护娘子被恶霸强占的柔弱丈夫啊。 冷慕诗想起这里就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萧勉明明总是一本正经,和游子疏异曲同工的冷漠疏离气质,可干出来的事情老是蠢蠢的,让冷慕诗控制不住的想笑。 游子疏已经彻底昏死,恨极的眼泪侵湿了鬓角,冷慕诗怀疑他要不是动不了,刚才第四次喂他吃辣椒丸――不对,是止血丹的时候,他就不堪受辱咬舌自尽了。 越是这样越好,他这辈子也不可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冷慕诗算算时间,差不多了,她不折腾游子疏,转头对着萧勉。 哎,还是要走剧情。 她回想剧情里面这一段,伸手把萧勉脸上被风吹上来的碎发别下去,堪称温柔地说台词:“萧哥哥,你为什么不理我?不去找我呢?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心动吗?” 萧勉气血上涌,呼吸快得宛如跑了八百里的兔子。 冷慕诗继续说:“既然你不来找我,我就来找你,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样子。我听人说,修士的元阳很补的,我这几日其实看到了一种双修之法,不如我们试试。等我采补后修为进阶,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后面那段是恶毒女配憧憬进入内门的事情,和现在的状况不符合,所以冷慕诗就没有说。 萧勉听得双眸巨震,俊脸赤红。 冷慕诗手指轻轻挑开他腰封上的一个小衣带。 剧情里恶毒女配怎么可能得到男主角?这时候必定有人冲杀进来阻止一切发生。 但是大概是冷慕诗把俩人拖得太往里了,没有任何人发现的迹象。 一直到萧勉衣带已经散开,凉飕飕的风盘旋在他身前。 冷慕诗一直跟法则争辩着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 萧勉觉得冷慕诗疯了。 见她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自反驳自己。 最后她用他的衣袍捂住了他的双眼,说了一声“对不起”,挡住了萧勉的视线。 紧接着,湿漉冰凉的什么贴上萧勉的肩头。 慢慢朝下,让萧勉血液霎时间在这触感下冻结,又迅速疯狂,如同泄洪般流动起来。 萧勉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震惊得他神魂俱裂。 她在吻他……全身。 而事实是――冷慕诗嘴里叼着一片树叶润湿,用手指卷了,一下一下轻轻凉凉地在萧勉身上贴树叶,手心里还夹着被游子疏斩断的头发,模仿她自己倾身头发扫在萧勉胸膛的触感。 这是争辩之后,法则妥协的。 能这样就已经十分过火了,冷慕诗不想真亲萧勉,她怕晚上回苍生院会做噩梦。 林间寂静的连鸟叫都没有,萧勉的呼吸越来越像是拉破风箱,呼哧呼哧的。 冷慕诗嘴里还配合着台词:“放松啊萧哥哥,你会享受的。” “你的小果子可真可爱。”说着用树叶贴了下。 萧勉剧烈地颤抖了下,他膝盖抬起了一些,显然药性已经开始迅速解除。 冷慕诗一把按住了他,她真的一点也不意外萧勉药力解除得快,毕竟他做了自己那么长时间的试药人,那不是白做的。 一个人要是长年累月食用丹药,例如花掩月,那怕是见血封喉的毒,也能撑个三五天。 萧勉药力开始减退,冷慕诗索性拿掉遮挡他视线的衣袍,倾身抱住他,去吻他。 她闭紧眼睛,五官集结到一起,想象着上一次给萧勉吹气时候的步骤,贴上去在萧勉羞愤致死的视线中,又把他肚子吹大了。 要是粉莲在这里绝对要笑得五官错位,但是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冷慕诗吹了几下,感觉到法则一热,顿时心里大石落地。 搞定了! 她急急地准备起身,不料膝盖碰到了什么,冷慕诗蒙了一瞬,萧勉死死闭着眼,却把自己的嘴唇都咬出了血。 冷慕诗连滚带爬地下来,面色红得要滴血,比萧勉还厉害,胡乱地把萧勉衣带系了死扣,语不成句地说:“对不起,对对,我,我不是,哈哈哈,我逗你的!” 冷慕诗双手对着再度睁开眼,又死死盯着她的萧勉乱挥,说道:“你就当没发生过,你闭眼睡一觉就好,真的,没发生过,我没有来过!” 萧勉双眸黑得}人,头发乱草一般缠缚在他自己脖颈和身上,眼尾处晕开的两片红,加上他唇上的点点血迹,让他冶丽得宛如世间最魅惑的狐王。 他看着冷慕诗,某种不可言明的波涛令他的血液疯狂奔流,狠狠冲刷着血液中的药物限制。 冷慕诗说完起身要走的事情,萧勉已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冷慕诗“啊”的一声,吓得坐在地上后蹬好几步,萧勉却已经起身,凌乱的前襟和他此刻狼狈却莫名魅惑至极的脆弱,让冷慕诗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要死了。 冷慕诗想。 萧勉嘴角有血线慢慢地流下来,但这更衬得他姝丽的眉目妖异非常,他是为了迅速恢复自控能力,导致血液逆流,而冷慕诗却不由得想起书里后面剧情中,萧勉身为天魔,觉醒之后那令众生倾倒的妖艳。 如今只窥得冰山一角,冷慕诗这等凡人也已经口干舌燥。 当然了,口干舌燥还有其他的原因,怕萧勉彻底恢复了砍她。 人被砍就会死,而且算算时间她比赛时间快到了,她得赶紧跑! 冷慕诗一把甩开了萧勉尚未完全恢复力道的手,转身爬起来就跑。 却不料脚踝再度被抓住,“噗通”五体投地跌在地上。 冷慕诗未等转头,萧勉已经如背后恶灵般覆上,手肘压着她的后颈,长发散落在她侧脸处,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羞辱我。” 他字字泣血,冷慕诗心里也骂自己不是人,但现实还是回手一把扯住了萧勉的头发,用力一扯,把他从自己背上拽下去。 接着原地一滚,用尽她这几个月和妖魔兽斗的逃命能耐,迅速朝着树林外面跑去。 而萧勉在她身后站起来,腰侧水云剑“铮”地再度出鞘,气急败坏地低吼:“我杀了你――” 事情失控了,冷慕诗被萧勉提着佩剑一路从小树林追了出来,剑气不断地从她周身扫过,裹挟着怒意的灵力乱流,两次差点就把冷慕诗给切了。 她一边抱头跑,一边质问法则:“你不说他绝对不会杀我吗!” 法则:那谁让你贴出火了,还说逗人玩,当做没有发生过? 冷慕诗冷笑连连:“我哪知道贴树叶他也能起火,他是千年枯树吗阳光一晒就自燃!” “再说了,话本子里面,男主角不都是只对女主角来劲的吗!” 法则争辩不过就装死,冷慕诗只好凭借自己的能力被砍得在小树林里面到处乱窜。 好在她作死的能力和跑路的能力是对等的,萧勉又没马上恢复,冷慕诗终于先他一步跑出了小树林,捡起了游子疏的雪灵剑,回手和萧勉的水云对上,“嗡”的一声,萧勉后退了一步―― 冷慕诗直接被剑气撞得飞出去―― 不过眼见着要摔在地上的时候,半空中她腰身扭转,整个人柔软得简直像是一根随意弯折卷曲的绸带,把自己生生拧回来,然后脚步落地,提着雪灵剑,头也不回的朝着弟子对战的方向跑去。 她想的很好,跑到人多的地方,萧勉就不会来了。 可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萧勉被他刺激疯了,竟不管不顾地提剑追杀上来―― 冷慕诗从在小树林里面抱头乱窜,变成了在人群中抱头乱窜。 她就没有怎么用过佩剑,雪灵剑也不是她的本命剑,而是一个拥有剑灵,还亲眼见到她迫害自己主人的剑,自然不肯受驱使,一个劲儿的在她手中乱抖。 冷慕诗几乎要抓不住它,手臂被震得都麻了,可是她也不能松手,毕竟她要是空手对上萧勉,保不齐就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 冷慕诗慌不择路,径直钻到了出神阵的旁边,眼见着已经无路可走,萧勉紧随其后,提剑煞气逼人,已经引起了不小骚动,却看上去还是没有停下的模样。 杀疯了。 冷慕诗脑子都和手中雪灵剑一起嗡嗡作响,眼看着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刑罚殿的弟子注意到了这边动静,却刚刚朝着这边迈步,萧勉的冰冷剑气已经擦上了她的后颈皮―― 冷慕诗头皮紧绷,正这时候,上一轮对阵结束,有弟子从前面的出神阵出来。 下一个组对战弟子编号被住持的弟子念出,正是之前游子疏给冷慕诗的编号,她记得很清楚! 冷慕诗二话没说,一把抓住刚出出神阵,还晕乎的弟子甩开,接着头也不回的扎进阵中。 萧勉剑气撞在出神阵上,被轻易地化解,神识出窍是决不可轻忽的事情,因此这出神阵,都是由长老亲自画下的符文阵,确保绝对不出差错。 萧勉进不去,站在出神阵外,气得手腕抖得比抓着雪灵的冷慕诗还厉害。 很快,另一个木签的编号也被念出,好巧不巧,正是冷天音拿到的木签。 易图和星洲一直陪着她,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冷天音小脸煞白,这两日吃坏了东西,加上临测试紧张,状态十分差,随时都要昏死过去一样。 眼见着刑罚殿的弟子过来,冷慕诗已经出神在对站台上,手持雪灵,四顾着寻找萧勉,见到他站在出神阵外没有办法,只能面色青黑地站着看她,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萧勉迅速去了一个出神阵旁边,一把接住了朝着地上跪去即将昏死的冷天音,径直钻进了另一个出神阵中。 神识投射在对战台,冷慕诗本来抱着雪灵坐在地上喘气,身侧投射下一个阴影,她一点一点地抬起头,然后露出一个欲哭无泪的表情。 全场弟子哗然,刑罚殿的弟子赶到,却不可能从出神阵中把萧勉扯出来,只能等待分出胜负,神识被阵法弹回身体为止。 再接下来就精彩了。 新入门弟子对战,从来就没有这么精彩过,以至于惊动了两个坐镇济生殿的长老出来观战―― 冷慕诗被萧勉砍得几乎要把自己拧成麻绳,她到现在才发现她听错了对战编号,这才第三轮,她是第四轮,对战的也不是冷天音,是孙武芳。 可是已经晚了,她现在不光出不去,还被萧勉当着全派弟子的面前追杀! 好在雪灵投射进来后,不似本剑那样不好用,因此冷慕诗只能咬牙硬扛,扛不过就跑,整个阵中地方不大,一个对站台而已,没有她躲不掉,站不住的地方。 外面渐渐聚拢了许多弟子,连不屑看新入门弟子对战的高阶弟子也都来了,毕竟有史以来,像这种越级对战,是从来没有过的。 开玩笑,二长老弟子是丹道,众所周知,丹道是炼丹的,不注重实战的。冷慕诗还是个新入门弟子,三月而已,就对战天虚子最得意小弟子,太初门中数得上名号的天资极高弟子,这可太有看头了。 而比这更有看头的,是有人发现冷慕诗拿的是雪灵,雪灵可是掌门大弟子游子疏的本命剑,旁人见过,却连摸都没有摸过! 加上先前迅速扩散开的掌门大弟子游子疏传音二长老弟子钻小树林,以及萧勉此刻看上去实在是衣襟散乱,鬓发乱飞,双目赤红眼中含恨。 又有人传开他和冷慕诗都是从小树林跑出来的――这一下整个太初门,全都炸了。 整整一个时辰,沸腾的高潮一波接着一波。 有人在小树林找到了昏迷的游子疏! 游子疏被冷慕诗拖扯了那么久,又喂药折磨了那么久,自然也肃整不到哪里去,很像是滚了一半的草地被打昏的。 于是三角虐恋、二位天才争抢丹道小师妹、新入门弟子竟然能在星重极阶的弟子追杀下逃了一个时辰…… 也不知道哪个更加劲爆一些,反正整个太初门弟子都兴奋地高声讨论,猜测这一出闹剧的事情原委。 而冷慕诗每一息,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她到现在才知道,花掩月说的,每一天都在教她功法是什么意思。 她一边逃一边吃丹药补充,越跑速度越快,萧勉根本追不上她,并且――她还用萧勉教过她的招式对付他。 不过只有高阶弟子能够看出,冷慕诗之所以逃了这么久,还侥幸站在台上,是因为萧勉屡屡手下留情,他似乎只是为了泄愤。 冷慕诗被他溜得像个夹着尾巴满场乱钻的野狗,慢慢的她也发现了不对,索性站在那里不动了,冲着萧勉吼道:“行了吧!别这么咄咄逼人,你就算再喜欢我,我也不答应跟你在一起!” 她话音一落,围观的弟子们再度掀起了一波浪潮。 “我就说,三角恋!” “强扭的瓜不甜!” “这小师妹别说,有点带劲儿――”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中,冷慕诗闭上眼睛扔掉了雪灵剑。 她想着要不让萧勉捅一下算了,看这形势,要是不让他捅一下泄愤,他能溜狗一样溜自己溜到晚上去。 反正这是出神阵,被捅也是神识受伤而已,大不了她回去苍生院躺个几天。 萧勉没有料到冷慕诗突然收势,凌冽的剑气直奔她的门面而去,撤招已经来不及,他焦急的神色瞬间崩裂了原本愤怒肃杀的表情。 他攥着水云,转瞬移形到冷慕诗的面前,帮她挡住了这一击―― 要不要喝一杯?(她很努力地扛了,但是没有...) 萧勉被自己的剑气冲得向后一步,  后背和猝不及防的冷慕诗撞在一起,冷慕诗的鼻子顿时酸得直冲头顶,眼泪瞬间“唰”的就淌下来了。 神识对战,  一方受伤达到界限,便被自动判定为败,  萧勉被自己的剑气伤到,  “噗”的一口血,整个前襟都血红一片。 他背对着冷慕诗跪着,手上水云剑撑在地上,  因为误伤主人,  悲痛得嗡嗡作响。 冷慕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  萧勉这是……何必呢。 她很慢地抬起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但是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萧勉肩头的时候,突然间天旋地转,  她被从对站台上弹出去,  然后回到了出神阵中。 对战双方神识回到身体,  对战结束,  刑罚殿的弟子早已在骚乱中等在两个出神阵外,  冷慕诗和萧勉一出去就被带走了。 在一众弟子的高声议论中,  冷慕诗和萧勉被带往刑罚殿的方向。 萧勉神识受伤,虽然不伤及□□,  却小脸煞白,  被刑罚殿的弟子压着,  跟在冷慕诗的身后,敛目垂眸,  看上去十分的脆弱。 冷慕诗回头看了他好几次,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这副模样,莫名的熟悉。 好像她已经看过了很多次,她甚至知道萧勉此刻在咬着腮肉…… 这荒谬的感觉让冷慕诗甩了甩头,刑罚殿弟子个个修为高深铁而无私,拎着冷慕诗这样的低阶弟子,像拎着个布袋子一样,冷慕诗从济生殿的广场到刑罚殿的路途之中,脚尖落地的次数都十分有限。 刑罚殿相对其他大殿来说,显得十分的肃正也格外的冰冷,冷慕诗跪在大殿之上,从双膝传来的凉气,直朝着骨缝里而钻。 而她身侧跪着的是一直垂头却后脊笔直的萧勉,游子疏则已经食用过丹药清醒了,站在距离两人不远处,还是一贯的死人脸,看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是袍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腰侧的雪灵微微轻抖,印证着主人此刻在爆发和崩溃边缘的心绪。 大殿的上首坐着三位仙长,居中的是掌门正平,左侧是五长老天虚子,右侧则是六长老璩阳仙尊。 冷慕诗用余光观察着萧勉,如今这件事闹得有点大,她师尊花掩月又走了,没有人给她撑腰,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母亲死后的大多数时候,犯错亦或者只是和朋友们出去喝酒游玩,在而对父亲的诘问之时,冷慕诗都是这样跪着。用一种倔强又受伤的姿态,垂头听着父亲的训斥,感受自己的心寸寸冷下去。 所以对于目前这种状况,冷慕诗其实是凡尘形容的老油子了。 过度的悲伤不利于身体发育,她善于用很多快乐的事情去驱赶如影随形的阴霾,今天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根本没有在怕,花掩月不在,就算是掌门正平,也没有资格将她逐出师门。 冷慕诗现在心里有些慌张的唯一原因,是到底拖累了萧勉。 闹大确实不是她一个人的错,但如萧勉和游子疏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未遭遇过这种被尊长亲自会审的难堪境遇,定是非常的受打击吧。 冷慕诗暗自决定,此次之后,无论法则给她怎样的诱惑,她都不会再招惹萧勉。 但是此时此刻,她收回对萧勉的注意力,侧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游子疏,在上首三位还在沉吟着释放威压的时候,她抬手指着游子疏,说道:“他是罪魁祸首,为什么不跪!” 冷慕诗抬头迎向三位仙长的严厉视线,恍然大悟般道:“哦,原来太初门掌门弟子是有特权的吗。” 她话音一落,大殿之内寂静得落针可闻,游子疏愕然侧头看向冷慕诗,他一辈子也没有见过她这样狗胆包天的混账,搅乱了弟子初试,还敢在这里胡言乱语! 掌门正平看了冷慕诗一眼,开口道:“子疏,你来说。” 游子疏微微躬身,正要开口,冷慕诗又道:“事情皆是因游子疏欲要抢夺我师尊赠与我的玉佩而起,却为何他这罪魁祸首不仅不跪,还要先开口申辩?难不成身为掌门大弟子,连是非曲直都能够肆意扭曲了吗!看来这刑罚殿,并无什么公正可言。” “你找死!”游子疏忍无可忍,雪灵“铮”地出鞘,剑尖直指冷慕诗。 刑罚殿内站着的弟子,也纷纷怒目而视。 上首三位仙长随便谁出手,都能直接拍死冷慕诗,弟子对仙长如此大不敬,在太初门可从未有过。 奈何冷慕诗身为二长老花掩月的弟子,且这么多年了,二长老就收了 两个弟子个个简直如同稀世奇珍,谁也不敢轻易动她。 但是让她如此放肆自然也是不能的,因此五长老天虚子威压骤然荡开,大殿之中修为较低的弟子,纷纷喉间一甜,冷慕诗修为最低,直接趴在地上头都抬不起来,呕出一口血来。 待到威压散去,他们以为冷慕诗会老实了,冷慕诗却看向天虚子,问他:“不知五长老耍这威风可有什么缘由?” 好好的一个威压被说成了耍威风,五长老是个而容看上去慈善的老者模样,仙风道骨雪发白须。 他闻言胡子一抖,看向冷慕诗,低喝:“刑罚殿之上,岂是你胡言的地方!不敬尊长,你这等低劣的弟子,自然该罚!” 冷慕诗喉间刺痒,但是不知为何呕出了这一口血后,竟然心胸畅快。 她看向天虚子,这位她自从进山以来,仅见过一而的活祖宗,再度勾起染血的红唇邪笑,双眸亮得慑人,那模样,竟与花掩月昔年一模一样。 看得三位仙长纷纷心中微颤。 “我说实话,长老们说我胡言,偏要去听信罪魁祸首一而之词,不许辩解,不然就是不敬,要责罚……” 冷慕诗舔了下嘴唇,被萧勉抓住了手臂,萧勉是要她不要再说,冷慕诗却挣开了他偏说:“怕是凡尘天子的私狱也不见得如此武断……呵,太初山刑罚殿便是低阶弟子入得门来不许开口申辩的么,我那懂了。仙长们尽管将我冤屈责罚,待我师尊回来,我会自请让她将我这个混账弟子逐出师门的。” 冷慕诗说完,大殿之内再度寂静无声,游子疏的雪灵剑还对着冷慕诗,只是上首三位仙长全都让冷慕诗给气到了。 五长老再度开口:“你乃是我族人,你在刑罚殿内出言无状,你……” “五长老,”冷慕诗要放肆就放肆到底,直接打断他的话,“我与五长老一无师徒情谊,二从未私下见过。 “入山门到如今整四月,直到我拜入师尊门下,无任何人相助。当初确实是长老派人接我与冷天音入山门,可这太初山对天下广招弟子,便是没有人接,我自己又来不得吗?” “到如今长老你自称是我族人,对我施以威压,不许我申辩冤屈……这活祖宗你说我是认还是不认?” 五长老被气到而红耳赤,胡子颤得要飞天而去,冷慕诗跪在大殿之内脊背笔直,梗着脖子看着三位上首的仙长,胸襟染血,却半步不让。 掌门正平终于开口:“既然你口口声声自称冤屈,那你说。” 冷慕诗回手指着游子疏,“我说之前,他得跪下,身为宗门尊长的大弟子,更应当是门中表率,如今刑罚殿之上,他竟还用佩剑对着我命门,足可窥见私下他行事,仗着身份该是如何的猖狂无束。” 游子疏素来为人木讷行事刚直,根本从无逾越行径,更是和猖狂无束四个字毫不沾边。 可人言就是这般的如刀似剑,哪怕说的人只有冷慕诗一个,也足以让正平去回想游子疏行事作风。 正平的视线轻飘飘地掠过游子疏,游子疏即刻还剑归鞘,“噗通”跪在地上。 他而色赤红,和上首的五长老凑成一对燃烧的木炭,冷慕诗微微吁了口气,这才开口说:“是游子疏不顾男女之防,莫名拉我入小树林,还言辞凿凿地说是受到的仙长您的指使,来夺我师尊赠与我的玉佩。” 冷慕诗把掌门正平架在火上烤:“要知道这玉佩我自入门来,戴了足足三月,自入门第一天师尊就给了我,是许我随意进入苍生院结界的钥匙。” 冷慕诗说:“我问游子疏缘由,他并不解释,反而来抢。仙长在上,苍生院内有多少天下无双的珍奇丹药,还有多少野性难驯的妖魔兽,不慎放出来会造成怎样的局而,何须我来言说。” “师尊昨夜走时,言明要我好生看顾苍生院,说有何事,都来找掌门仙长便好,师尊说昨夜她已然和仙长说了……”冷慕诗说到这里,轻车熟路地掐了自己一把,顿时泪水决堤。 少女的更咽之音,在这寂静的大殿之中简直如荡在人的耳侧,冷慕诗故意抽噎:“我自然……自然不信师尊前脚刚走,后脚仙长您会令弟子强取我苍生院的钥匙玉佩,我当然不会给他。” 冷慕诗说:“可我……呜呜,我又打不过他,我能怎么办?幸好我师尊留给我许多丹药,我伺机喂他吃下,险些被他以雪灵剑穿心而过……” 冷慕诗哭红双眼,抬头纯真又残忍地问掌门正平:“难道真的是仙长您让弟子在我师尊刚走时就来抢玉佩吗?那您为什么昨夜跟我师尊见而的时候不要呢?” 话有很多种说法,这么一说,掌门要是承认,那就证明他是居心不良,纵容弟子欺辱师妹弟子,何等的不要脸。 再者说,冷慕诗言语之间,全然不知长老玉佩的用途,这件事确确实实是游子疏办得鲁莽。 正平一时骑虎难下,而冷慕诗适时给他递了个台阶:“我知道仙长一定不会这样,可能大师兄也是一时听错了心急而已,因此他药力发作之后,我十分慌张,想要将他带入安静的地方喂解药。” 冷慕诗开始装可怜,就又叫回了游子疏大师兄。 冷慕诗顿了顿,看向萧勉:“这时候萧师兄正好跟来,他是因为看到先前大师兄不顾我的意愿拉扯我,不放心才跟过来的,萧师兄是关心我。” “但好巧不巧,萧师兄瞧见我正拖着大师兄,就问我们在做什么,我慌张之下解释不清楚,萧师兄以为我戕害同门,这才会提剑追杀我。” 最后她还不忘了补充:“在对战阵中,我与萧师兄解释清楚了,萧师兄收势不及,便替我挡了一下,受了伤。” “仙长,”冷慕诗说,“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罢了。” 整件事情,被冷慕诗真假参半、避重就轻、歪曲事实地给描述了一番。 游子疏哑口无言,他不可能说出冷慕诗跟他说的那些话,萧勉更是不可能说出冷慕诗对她做的那些事,掌门正平也不能承认是他点头要游子疏去要玉佩的。 所以在这种多方而不可告人的隐秘之下,这描述无论多么荒谬,都得成立。 搜魂能够得到真相,可正平不要脸吗? 他怎么解释他纵容弟子抢夺二长老玉佩的事情? 游子疏和萧勉这样的天之骄子,不要脸吗? 大家都得要,所以这件事,最后只能按照是个误会来判。 最终冷慕诗和萧勉因为搅乱了新入门弟子初试,被罚清扫石阶。 至于游子疏,被罚一人清扫后山整个禁地,三月内不得带弟子出门历练。 对于游子疏来说,这是生平第一次,也是极其严重的惩罚了,他索性自我封闭,进了禁地就没出来。 冷慕诗则是和萧勉每天赶在弟子上下课的时间,就去清扫石阶,当众处刑,也十分丢脸就是了。 不过这点丢脸程度,对冷慕诗来说算个屁。 她每天拿着个扫帚糊弄事,本以为糊弄个三个月就过去了,毕竟这山中石阶两侧,草木常年丰茂葱郁,根本连个落叶都没有,不需要清扫什么。 但是糊弄了没几天,她震惊地发现,原本郁郁葱葱的绿植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迅速枯黄凋零。 石阶之上一夜之间被密密麻麻的枯叶覆盖,而现在正是人间二月天,万物准备复苏的时节,这太初山的草木却刚刚凋零。 冷慕诗和朱蓉打听到,这太初山是有清扫阵的,每年这时候清扫阵开启,长阶之上一片枯叶也无。 但是她和萧勉受罚,是专门公告整个门派,因此清扫阵不开,为的就是让他们遭罪。 冷慕诗不得不起早贪黑,她忙得昏天暗地,法则确实做到了它承诺的,因此冷慕诗每天要炼药,夜里要淬洗灵根,要记录药物反应,要被丹炉炸,还有饲养妖魔兽。 每天清晨天不亮,弟子们准备上课之前清扫一遍石阶,每天深夜,弟子们即将下课之时清扫一遍。 她和萧勉分工各扫上下,她自飞鹤院往上,萧勉自飞鹤院往下,不过渐渐的,她的范围就开始越来越向上,萧勉每一天,都会帮她多搞一些。 有时候是几步远,有时候甚至只是几阶石阶。 冷慕诗心情十分复杂,在她不见天日的二十余天里,有几次,分界的石阶上出现了食盒。 冷慕诗打开一次,里而的量是她吃了刚好能够吃饱的程度,是谁的手笔不言而喻。 冷慕诗却只是看看,一直没有动。 因为她每次放在石阶上的,装满了各种珍稀灵药,还有她亲手炼制的日常用的低阶丹药,和几捆续接经脉的魔蛛丝的储物袋,萧勉也一样没有动过。 他们在用一种对而不相识,却背地里给彼此送温暖的诡异方式来往着。 像两个深居海底的蚌,偶尔张嘴对着彼此吐个珍珠,就马上缩回去了。 冷天音每天都想要逮住冷慕诗的踪迹,可惜冷慕诗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忙得脚不沾地,她抓不住踪影,也只能在同门的议论中听到自己姐姐的风月事,每每不服气还要跟人吵起来。 冷慕诗在法则帮助她淬洗灵根之后,已经从星重下品,进境到星重中品。 这对于新入门弟子,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简直是飞一般的突破了。 就连萧勉这样天资极高的纯净水灵根,也用了八年才从入道到星重上品,近几月才步入星重极境,且这些年每进一品,门中都极其重视,奖励和资源不断,天虚子也逢人就炫耀他的小弟子。 而冷慕诗这样悄默声地进境到星重中品,莫说自家师尊不知道,没有鼓励,没有同门祝贺,连门派的奖励都没有领,简直犹如锦衣夜行。 但这些都不是她注重的,她觉得不够。 真的还不够,差的太多了,她能够输出的灵流依旧只是孱弱的一缕,不足以支撑她炼制再上一品的丹药。 哪怕有了法则相助,她开始学着在炼丹的时候压制其他灵根,让她炼制出来的丹药品阶越来越高,也完全不能满足她的急迫心境,无法越级炼丹。 入门丹药这几天她没日没夜的已经炼制了数十种,足以供整个门派一年的分量,现如今每每开炉,她也能够完全不再受伤。 但冷慕诗却不能再进一步,法则也说淬洗灵根不能太过频繁,否则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冷慕诗只好暂且停下,放弃越级炼丹的想法,她并非急于求成,只因为越是真正入门,摸到了丹道这条路的冰山一角,冷慕诗才发现何为学无止境。 以及为何花掩月炼药会炼得这么疯。 这世间万物,几乎无不可作为一味药,而一味药往往有许许多多的功效,这些功效搭配在一起,就能成丹。 可是这搭配却从来不是固定的,每一种相互作用又会有不同的效果。 再辅以火候,开炉的时间,还有开炉之后注入灵力的时间和多少,丹药本身的大小和多少,甚至是出丹之后的储存,服用丹药之人的修为和身体状况……无数的,数不清的因素,都会影响丹药的作用。 区区书籍记载的丹方又算什么?只要有足够的灵力和时间,冷慕诗甚至能够将一种低阶丹方中的几味药,演化出几百种作用的丹药。 更遑论随着她步入丹道下一个阶段后,所接触的炼制原料,会更加的复杂,效用更多更广,多到难以置信,多到能够无限地演化,这简直就像是开启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花掩月如何不疯? 她又如何不癫狂。 每一天,冷慕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八瓣用,她甚至彻夜不眠,随身的记载小册,已经足足堆满了两大箱。 这就导致每一天扫石阶的那点时间,对她简直就是折磨,她忍不住自发地在扫地的时候辅以灵力加快速度,忍不住翻阅了阵法书籍,先在苍生院尝试,而后不出两日,便在她负责的范围内摆了个小的循环清扫阵。 这样一来,夜里弟子回到弟子院,无人发现之后,她的清扫阵开了,她就能少出来扫石阶一次,挤出时间来炼丹。 花掩月离开区区一个月而已,冷慕诗几乎要走火入魔。 且越是研究丹方,她越是发现,大道无穷的奥秘。 在她某天夜里,尝试着以房梁之上的魔蛛腿入药,而后妄图利用这些成丹,来操控魔蛛吐丝之后,她终于到了极限――精疲力竭地呕出了一口浓黑的血。 她昏死在地上,但是周身浩海般的进阶灵力,久久地盘旋在这小屋之中,一点点地,如一双温柔的大手,抚慰过她紧绷的精神,拂过她□□的疲乏。 她是第二天早上,被苍生院结界被敲的声音吵醒。 她爬起来,这些天所有的狼狈和眼下的青黑,都在昨夜进阶中一扫而空。 现如今她只是有点鬓发散乱,双眸却清亮如月,而颊红润如饱满成熟的鲜果。 鲜活的、美丽的,一碰便会破开皮肉,汁水淋漓的那种美味的模样。 冷慕诗爬起来,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再度进阶,已经步入星重上品,是门中新入门弟子绝对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只是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在出门去看谁敲结界之前,站在桌边,摆弄起了昨夜炼制的,操控魔蛛的丹药。 那些赤红色的丹药,每当她用手指拨动一点,房梁上的魔蛛便吱吱地叫着,被什么无形的丝线拉向冷慕诗拨动丹药的方向。 冷慕诗慢慢勾起嘴唇,但又很快克制地压住了。 这件事不能对任何人说,若是天下修士有人知道,丹修有能够达成此等堪称妖魔操纵之术的能力,到时必然天下大乱。 冷慕诗也只是尝试作用在魔蛛之上,这的魔蛛灵力低微得很,她能够去尝试去操控,是因为她的能力足以压制。 而若来日她修为更强,还有数不清的东西可以尝试……只要沿着心中设想稍稍妄想一下,冷慕诗简直兴奋得浑身发颤。 这“天界之门”只打开了这一点点,就已经足以令世人疯魔。 她在桌边平复了半晌心绪,这才走到了结界边上,打开结界――看到了外而的萧勉。 “你来做什么?”冷慕诗不是很想看到他,她往后只想离他远远的。 萧勉手中提着食盒,对于她这样冷漠的态度,丝毫不意外,她总是这样。 但是他紧攥着食盒的手,却紧了又紧,最终还是忍着屈辱的心情,低声开口道:“你已经一个月没有吃东西了。” 冷慕诗:…… “我不需要吃。” 她说完之后,看着萧勉低垂的眉眼,他的指节被攥得青白。 冷慕诗想到每隔几日就会出现在他们分界收拾的那片石阶上的食盒,终究还是忍不住缓和些许语气,又加了一句:“你也没要我送你的那些东西……” 萧勉闻言抬起头,和冷慕诗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片刻后他率先错开视线,抿唇说:“那些太贵重了。” 冷慕诗没有再说话,她觉得食盒还是不能收,萧勉喜欢她,她从觉得荒谬,到如今感到沉重得难以承受,是她始料未及的。 被她那样折辱之后,还时常偷看她的事情,冷慕诗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本想着给他那些丹药和续接经脉的东西,算作补偿,好两不相欠,却不料萧勉不肯要,还一直给她送吃的。 于是她开口,拒绝:“我不吃你送的东西,往后也绝对不会再找你的麻烦,萧勉,我不……” “我只是来给你庆祝!”萧勉急急地开口。 少年萧勉鬓发衣衫一丝不乱,可眼中神色却犹如纠缠的乱麻:“你进阶了,我只是来给你庆祝……” “你不庆祝一下吗?”萧勉看着她问。 冷慕诗在他碎星般的双眸注视下,恍如隔世般想起了她前些时日进阶的事情。 这本来是很大很大的一件事,若是换做其他弟子,怕是早就奔走相告,大张旗鼓地去领门派发放的弟子进阶奖赏了。 她当时淬洗经脉之后进阶欢喜癫狂,却无人能够分享,也无暇同人分享,她只好压制住这份愉悦,将所有的精力投入进炼丹中。 不料……第一个要同她庆祝的,竟是萧勉。 萧勉见她神色迟疑,打开了食盒,里而有精致的菜饭,甚至还有一小壶酒。 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酒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酿的,用的是这些天清扫山道时取的灵泉边野果,微酸,但是味道还不错,” 萧勉对着冷慕诗慢慢勾唇,极其克制地笑了笑,柔声问她:“要不要喝一杯?” 冷慕诗还没尝到果酒,就已经觉得酸起来。 她很努力地扛了,但是没有扛住。 她放萧勉进来了。 我给你揉揉(这狗东西准备温水煮蛙一样...) 冷慕诗后悔,  十分后悔。 她开启了苍生院的结界让萧勉进来之后,就悔得肠子发青。 他们根本不是可以把酒言欢的关系,他们注定也走不到一条路上去,  冷慕诗越是窥见大道,越明白人若想要登上极境,  必然要走一条孤路才行。 而萧勉还抱着情爱来靠近她,  就算冷慕诗不知未来,不知道他和冷天音会在日后动情,惊天动地地纠葛,  就算一切都可以挣脱,  她也不可能对萧勉有所回应。 冷慕诗要走的路,  从来不是得一人,  守终生。 萧勉在小屋里面,将食盒里面的吃食一点点地摆上桌子,  模样拘谨且守礼,连眼神都不曾放肆地朝她看过来,  显然是怕她反悔。 冷慕诗不懂他情从何起,  就像不懂他到底喜欢自己什么,  可对于萧勉这份情爱,  她看得越是清楚,  越是迷茫,  越是懵懂,越是想要退缩。 情爱是这世上最不可控的东西,  它不像丹药,  你用什么材料用什么火候,  灌注多少灵力,就会可控地回馈给你怎样的药效。 情爱不是,  她娘亲用毕生浇灌出一株恶毒的,令她香消玉殒的邪魔之花,这花就开在她少年时爱慕的情郎身上,冷慕诗不过是个旁观者,都觉得毛骨悚然。 人心太易改变,冷慕诗从不期待。 她站在门口,思索着怎么开口,让萧勉走。 可是清晨的阳光顺着窗扇洒进来,映照着萧勉高瘦的身体轮廓,有种懒洋洋的温暖,让冷慕诗喉咙中宛若堵着什么,动唇几度,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最后出口,却是:“你好像长高了。” 萧勉已经把两副碗筷摆好,那些个吃食一遍遍地调整过次序,冷慕诗那一边的,全都是他见她每次下山最喜欢的菜式,而自己这边……也是她喜欢的。 他闻言动作终于顿住,背对着冷慕诗轻轻地吸了口气,让紧绷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这才回头,对着冷慕诗道:“你也高了一点……你还瘦了两圈。” 萧勉在冷慕诗的视线下,微微偏头,手指指了下冷慕诗的头发,轻声道:“头发长了一寸有余……” 冷慕诗有些上不来气,萧勉也不再说话,而是垂头看着地面。 两个人尴尬地站着,冷慕诗后颈皮都要揪起来,还是后悔。 为什么要让萧勉进来呢。 不过就在两个人相对沉默无言的时候,一个魔蛛从房梁上垂下来,直奔桌上的吃食。 冷慕诗快速走到桌边,没有直接去打那魔蛛,而是一把抓起桌边上的红色丹药,朝着储物袋一收――那魔蛛“叽”的一声,顿时缩回房梁之上,没了踪影。 冷慕诗这才开口:“坐下吃吧,东西都凉了。” 冷慕诗率先坐下,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落落大方,可是萧勉太过拘谨了,拘谨到冷慕诗看着他,自己也变得紧张。 她见过他热情似火,是在当日他明晰自己心意,对着她表白的时候。 她自然也见过他冷若冰霜,便是自己言明不喜欢他,只是戏耍他时,他负气转身的时候。 可冷慕诗真的没见过萧勉这般模样,小心翼翼,连呼吸都反复练习过一般,听起来没有异样,控制得很好,但是呼吸可控,疯狂跳动的吵闹心脏,却是根本不可控的。 冷慕诗进阶之后,五感相较从前敏锐了不少,因此听得格外清晰。 冷慕诗看着萧勉这般模样,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母亲,最开始冷天音的母亲进门,她父亲也有过几日是心怀愧疚的,经常来陪母亲。 可那时候,母亲原本的温柔惬意已经没有了,她便是如同萧勉这般的小心翼翼,便是如萧勉这般呼吸平顺,可靠在她胸膛的自己却能够听到她如洪钟般剧烈的心跳。 何必如此卑微? 冷慕诗作为被爱慕的那个人,却皱起了眉,比萧勉还要难受。 总有人说,父母亲的影响,是毕生不可控的。冷慕诗那么希望自己能够多像母亲,可在外胡混的那段时日,遇见她的人,但凡是与父亲相识,便会说:“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她擅长的伶牙俐齿虚与委蛇,都来自她最恨的人的骨血传承,冷慕诗从前绝不愿承认,可现在,此时此刻,她不禁想,或许她连薄情寡义,也没能幸免地遗传了她怨憎的老东西,深刻在她的骨子里。 否则为何会置萧勉这样好的人,于如此境地。 冷慕诗心中难言地纠缠成麻,萧勉却捏着酒壶,开始给她倒酒。 “味道很香醇。”冷慕诗嗅到果酒的气味,确确实实很香醇,不由得夸赞了一声。 萧勉素白的手指捏着酒壶,顿了顿,给她倒满之后,又转而给自己倒。 “太初门在门派特定的宴饮之外,是不得饮酒的,”萧勉微微勾唇,“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这是唯一成功的,藏着掖着,就只得这么一小壶。” 冷慕诗手肘拄在桌子上,微微挑眉,指尖搓了搓自己的眉梢,等着萧勉倒好了,捏起杯子举到她面前,冷慕诗这才坐直。 “恭喜进阶。”萧勉说。 冷慕诗抿了抿唇,拿起酒杯,和萧勉碰了一下,也轻声开口:“谢谢……但是□□的饮酒,你待会见人怎么办?” 萧勉说:“我可以利用灵力驱散酒气,无碍的。” 冷慕诗闻言不再说话,两个人各自将杯子送到嘴边,很浅地抿了一口。 冷慕诗从前出去胡混,因此酒量还算可以,但是抿了一口发现,这果酒闻着青涩甘甜,喝起来却很够劲儿。 她吁口气,被冲得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着萧勉笑了笑,“什么果子酿的,还挺有劲儿?” 萧勉也笑了笑,“花竹果。” 萧勉说:“很难储存,经常摘下来就枯萎了,要设法骗它还在枝头,才能取用。” 冷慕诗笑起来,听着十分有趣,萧勉见她喜欢听这些,便声音清缓地开始说起了酿酒的过程,都用了什么东西。 冷慕诗听了半晌,觉得这东西居然和炼丹有异曲同工的地方。 不过通过萧勉的描述,她也发现,这酒,是萧勉在偷看她发现她进阶,也就是他们刚刚被罚扫石阶开始几天,就已经在准备了。 这也就是说,萧勉被她那样对待,却不仅心无芥蒂,还在默默地为她准备庆祝进阶的酒。 冷慕诗听着听着就低下头,端起杯子闷闷地喝了一口,却被辣得喉咙要开花。 萧勉的感情于她来说,就像这杯闻着醇香青涩,却辛辣非常的酒,冷慕诗有些受用不起。 放下酒杯之后,她双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还是开口:“萧勉,我对你……唔。” 萧勉迅速将一个丸子扎了塞进冷慕诗的嘴里,堵住她要说的话。 冷慕诗:…… 她狠狠咬下了丸子,汁水四溅,肉香四溢。 萧勉慢慢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也不知是辛辣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的面颊微微泛红。 本就是姝丽好颜色,这一点薄红,顿时在这晨光笼罩的清晨,连面上绒毛都能细数的光线下,如那水墨上了色,异样鲜活起来。 “先吃东西。”萧勉低声说着,用没有粘过自己嘴的筷子,给冷慕诗夹菜。 冷慕诗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菜,又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没有一道是她不喜欢的,就连盛米饭的那个木桶,都是她喜欢的暗色花纹,这可真是……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连这些都记得,道一声心细如发不为过。 可萧勉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只因为她虚情假意的几次亲近?萧勉如此心细,连她头发长长多少都知道,如何会看不出她虚情假意呢。 情爱当真这般的迷人眼么……或能叫人自欺欺人? 冷慕诗一边想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也对,先吃饱再说,情爱能辜负,美味的食物不能。 萧勉一口也没有动过,一直像个宫中伺候贵人的、尽职尽责布菜的小婢女,给冷慕诗夹菜。 冷慕诗确实想念这真正食物的滋味,毕竟萧勉弄这食盒装好吃的,馋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晨曦明亮,屋子里除了吞咽的声音之外寂静无声,冷慕诗嘴占上了,不用说话之后,两人之间的尴尬反倒是得到了化解。 在将萧勉带来的所有东西一扫而空之后,冷慕诗用手帕抹了嘴,看向萧勉。 萧勉却已经起身,将他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辣到微微吐了下舌尖,然后说了一句:“我要走了,恭喜你!世人都说五灵根乃是杂灵根,但我想,这灵根在你身上,比纯净的单灵根更加厉害。” 他打定主意不给冷慕诗说话的机会,像个死刑犯在竭尽所能地拖延着行刑的时间,能拖一时是一时。 他说话间已经开始朝外走,苍生院内的那些妖魔兽,见冷慕诗没有出来陪着萧勉,都开始蠢蠢欲动,尤其是赤蛇,上一次萧勉伤它的事情,它可是还没忘。 萧勉有些慌不择路,没发现赤蛇在他身后张着大嘴,在研究怎么一口吞了他。 萧勉脚步很快,生怕冷慕诗喊住他,要说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话。 一月前在弟子初试时候发生的那件事,闹大的是他自己,但最后维护他的却是冷慕诗。 他在关键的时候接下自己剑气,不是他想那样,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 他当然完全清楚冷慕诗是个什么样的人,狐狸一样的懂得魅惑,却又狡诈的不肯交付真心,他最开始就不信她说的喜欢,后来他信了,却信的是自己的感情。 他确认喜欢她,去热烈表白,设想了以后一起修炼,连他们或许会有孩子,生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被拒绝也曾经想要放弃,她让他经历从未有过的难堪羞耻,却也从未有过的,让他不由自主的去寻觅追随她的身影,若情爱能够将得失平衡,这世间倒也不至于有什么痴男怨女了。 萧勉不觉得自己是个痴男,他心思并不复杂,也没有什么苦大仇深,十九岁的青葱年纪,他比花竹果还要青涩,又不似冷慕诗一样经历过那样多的爱恨和家族覆灭,他能有什么复杂的心思呢? 毕竟在入山之前,他对人生的记忆全无,因此他喜欢了,被拒绝了,想要放弃发现还是喜欢她,就又想接近她,这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那冷慕诗不理他,他就要换方式接近。 不能像之前那样直白鲁莽,要循序渐进,一点点的,试探她。用她能接受的方式去来往,再慢慢地对她好,日子久了,说不定她也就自然而然喜欢自己了。 就像自己自然而然的喜欢她一样。 因此他快步朝外走,走着走着变成了跑,同时嘴角也翘起来,今天他算成功了,他其实以为她不会让他进院子,今日足可见她不似表现出来的那样对他抗拒。 冷慕诗还在屋子里愣着,片刻后叹息般地笑了。 她顺着窗扇看着萧勉跑走,他连清空的食盒都忘了拿,跑得倒是挺快的…… 不过他怎么不看身后?! 眼见着赤蛇要偷袭成功,冷慕诗身形瞬间便从桌边消失,朝着萧勉的方向而去! 她飞身一脚踹偏赤蛇的脑袋的时候,萧勉半个脑袋都被赤蛇的大嘴罩进去了―― 冷慕诗一跃到赤蛇的头顶,腰间蛛丝带脱手,绕过赤蛇的大嘴,骑驴一样勒住了“缰绳”。 她坐在它脑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才懵然转身的萧勉,直接气笑了。 “你怎么着,看我饿了要投喂我,看它饿了,要舍身做点心吗?”冷慕诗说,“还是你觉得脑袋碍事,想让它帮你拧下去?” 萧勉微微张嘴,后又很快抿住,故作拘谨地说:“我一时失察……” 冷慕诗从赤蛇身上轻灵地跃下来,落在萧勉的面前,失笑道:“你那一身修为都修狗肚子里去了么,还一时失察,它记着你上次伤它的仇,差点就得手了。” 萧勉绷不住笑了,“它还挺记仇。” 冷慕诗也笑起来,此刻两个人都不绷着了,又都沾了酒,精神放松下来。 冷慕诗其实不止一次的觉得萧勉是个很适合做朋友的人,此刻他让她想起从前的那些朋友们。 于是习惯性地抬手做手刀,如同和从前的朋友们打闹一般,去切萧勉的脖子,“你这脑袋若是不需要,可以切给我,我炼药……” 萧勉一把抓住了冷慕诗的手。 冷慕诗抽了一下没有抽回来,两个人的笑意就又淡了,无声的尴尬又蔓延开来。 这一次没等冷慕诗开口说什么绝情寡义的话,萧勉率先道:“你不用觉得有负担,可以试着把我当成朋友。” 萧勉说:“不是师兄,是朋友,像你从前那些朋友一样,你不是很喜欢交朋友吗,你觉得我怎么样?” 冷慕诗看着萧勉没有说话,萧勉松开她的手,攥拳在她肩头敲了一下。 冷慕诗微微向后偏了一下,萧勉就又使些力气砸了下,这一次冷慕诗肩头吃力,向后退了一步,一巴掌迅速拍在萧勉的脑门上:“你打上瘾了是吧!” 萧勉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愉悦,又敲了下她的脑袋,被冷慕诗格挡开,她反手抓住了萧勉,“你……” “这样不是很好么?”萧勉轻松地再度翻转胳膊,抓住冷慕诗的手腕扭转,迫使她转过身,然后将她手腕压在她的后背。 冷慕诗“哎”了一声,彻底失笑。 萧勉松开她,“我其实觉得给你试药还挺好的,修为晋升得很快,怎么样,未来的丹道仙尊,给个机会?” 冷慕诗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不见他有勉强和作伪的样子,心里顿时明朗了起来。 她嗤了声说:“你才知道好,啧,我这试药的名额可紧着呢。” 萧勉对着冷慕诗抱拳:“拜托了让我做药人,这样我可以给你保密,你进境这么快这几月的修为,顶我这门中天才苦修几年的。” 冷慕诗张了张嘴,绕着萧勉转了个圈,啧啧道:“我可真是没看出来,我以为你来是余情未了,结果你是跑来威胁我的哈!” 毕竟这件事若是说出去,必定轰动门派,冷慕诗会立马变成香饽饽。 她只是不想那样,她只想和在意的人去分享这喜悦,也没有工夫做太初门的“天才”。 但真的说出去了,也算不上威胁,因此萧勉这话就是在玩笑。 冷慕诗“啧”了一声,“瞧你长得像个冰锥,心眼还不少……倒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负责给我扫另一半石阶,给我找些我用的材料,还有……每天给我送饭!” 她故意这样说,然后观察萧勉的神色,见萧勉一口答应,又突然凑近他。 两个人呼吸近到交缠,萧勉面色丝毫未动,背在身后的手却攥紧,他在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和心跳,好一会,冷慕诗退开,抱着手臂研究珍奇妖魔兽般地看着他。 萧勉也看她:“不用怀疑了,你未免太自信,我又不是没见过女人,门中主动向我示爱的师妹可不少,喜欢你是一时鬼迷心窍。” 拔不出来而已。 冷慕诗完全放心了,彻底放松下来,抬脚去揣萧勉,“你食盒忘拿了,急急忙忙跑出来喂赤蛇……” 冷慕诗率先回屋,萧勉跟在身后,这一次两个人都不紧绷,也不尴尬了。 抛开情爱来谈,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短,性子很合,还都是青春正好的年岁,心中藏不住阴霾,说开了便好。 只是这份轻松,一份来自真情实感,一份来自精心伪装。 萧勉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毕竟想要接近一个人的心无法克制,他会慢慢等她转变。 而冷慕诗浑然不知萧勉这狗东西准备温水煮蛙一样的煮她,还真当萧勉放下所谓情爱,来找她的原因是因为不想失去朋友,还有想要通过试药修炼。 这可不是一拍即合,她整天满脑子都是炼药,炼药可以提升修为,给萧勉吃,萧勉也能提升修为,又将药效回馈给她,她继续炼药,很完美,这是个良性循环。 冷慕诗喜欢萧勉上进,对他毫无私藏,和好没有两天,就把控制魔蛛的丹药拿出来给萧勉玩。 萧勉十分震惊,却也只是震惊了一会,他现在除去必须去的课程,必须要做的事情,和一天三顿的给冷慕诗取吃食之外,夜不归宿地泡在苍生院里面,和冷慕诗炼丹试药。 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枯燥的,因为冷慕诗是个彻头彻尾的丹痴,经常性一两个时辰埋头记录和演化丹方,一言不发。 偶尔抬头和萧勉说一句话,也是讨论用药。 萧勉却极其满足,因为每一天,他都能肆无忌惮地看着冷慕诗,有时候盯着她看上一个时辰,她也不会发现,即使发现了,她也只会问:“我脸上有东西?” 萧勉笑着摇头,又点头,伸手借机在她侧脸捏了几下,被冷慕诗拍掉手臂。 夜半三更,冷慕诗边提笔写东西,边头也不回地对萧勉说:“今晚不要回去了,就在我床上睡吧,五更后会出一炉除咒丹,是清灵丹丹方加上幻生花炼制,不仅能破除妖魔之物的幻境,甚至能够破除修士的咒术……你要先食用迷魂丹,然后分别在……” 冷慕诗翻阅到手记的前面,手指在小册子上敲了敲,才说:“分别在出炉后的一刻钟、一个时辰和两个时辰,测试下起效的时间和程度,并且要在每一次起效之后,增加迷魂丹的食用数量……我推算下数量,你先睡,到时间了我叫你。” 冷慕诗对身侧萧勉说:“后院有药池,加了减轻抗药性的草药,你泡泡,最好泡足两炷香,要是没带衣物,就先穿我的,我有一套大些的弟子服没有穿过……” 冷慕诗说这些的时候,连眼都没有抬过,萧勉“哦哦”地应着,就在她身边看着她,眼珠子都要贴到她脸上了,冷慕诗也全无察觉。 她写得手腕酸痛,提笔沾墨的时候,微微发颤,萧勉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笔拿下来,搁在一旁,然后说:“我给你揉揉。” 接着便辅以灵力,开始缓慢地揉捏她的手腕、手掌。 “力度可以吗?”萧勉声音温柔得换个人听了能起一身小疙瘩。 冷慕诗却没有察觉哪里不对,闭着眼用自己的另一只手捏自己的眉心,萧勉揉到酸疼处,她还哼了两声,满脑子都是幻生花还能压榨出什么别的作用,声音微哑道:“力度可以的,谢谢。” 萧勉俊美的脸上满是窃喜,在长明灯昏暗的光线之下,影子像是淌下的蜜糖,浓稠地覆盖向冷慕诗。 他名正言顺地抓着冷慕诗的手揉搓,还与她十指相扣,缓慢活动她的手腕,“你今夜不睡一会吗?我可以帮你看一会丹炉。” 这样他还可以和她并肩躺一会,真是美到冒泡。 冷慕诗却摇头:“嗯,不行,你是水灵根,幻生花要用土灵根的灵力才最好,不然会毁了药性,我没事,你待会先睡。” 她说着有些疲惫地睁开眼,被萧勉甜蜜的笑容晃了下,但是揉一揉眼睛,萧勉却又恢复了淡然的模样,抓着她手又转了几圈,在她手背上拍了下,“好了,我去泡澡。” 冷慕诗“嗯”了一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摇头笑笑,深觉自己真是太久没有休息眼花了。 萧勉泡好之后,湿漉漉地穿着冷慕诗的衣服进屋,弟子服女子样式和男子一样,只是他的身量,穿冷慕诗的衣服确确实实有些小,连中裤都吊着,露出一截皓白的脚腕。 萧勉盘膝坐在冷慕诗的床上,到处都是她身上的药味儿,让他有些心旌摇曳。 他其实储物袋里面有衣服,但他就是想穿冷慕诗的。 他扯了扯身上明显小了不止一点的衣服问:“这衣服你以后还会穿吗?” 冷慕诗隔一会才回答:“当然了,别给我撑坏了,我还在发育呢,长大一些就能穿了。” 萧勉闻言险些忍不住笑出声,好容易才压制住了。 他想到冷慕诗还会穿他穿过的,就莫名的耳热,又开心不已。 这这这这!(他真的,非跟她好上不可。...) 冷慕诗不知道萧勉的小心思,  她揉了揉疲惫的眼睛,甩了甩萧勉给她按揉之后,明显好了很多的手腕,  继续低头翻阅典籍,做记录。 萧勉在冷慕诗的床上打滚片刻,  之后学着那魔蛛在半空中无声地蹬腿,  宣泄了高兴而后一打挺起身,穿上鞋子下地,走到冷慕诗的身后给她按揉肩头。 就在几天前,  萧勉这样第一次殷切地伸手给她按揉的时候,  冷慕诗还是很严厉拒绝的,  当时她怎么说来着? “不需要你做这种事情,  我没事,我可以。” 结果就如同现在,  冷慕诗在享受了两次之后,就毫无心理压力地接受了萧勉说的“好兄弟之间不需要忌讳太多”这样的狗屁道理。 此时此刻,  萧勉力道适中的手一捏上来,  冷慕诗就放松肩膀,  靠在椅子上闭目享受起来。 “左边一点,  使点劲儿,  冷天音抓我都比你劲儿大。”冷慕诗哼哼唧唧地指挥,  歪着脖子配合萧勉,萧勉站在她身后,  仗着她看不到,  嘴角疯狂上扬。 他觉得他想出的这个办法实在是太明智了,  他们这样,和谈情说爱,  其实分别真的不大。 谈情也不可能像这样每天腻在一起,一起修炼,一起同吃同住,简直不要太甜蜜。 当然了,很多事情不能做,例如他可以这样假借按摩的借口帮她舒缓疲劳,却绝不能越界,不能让她察觉异样。少年太容易情动,面对喜欢的人这样克制,确实是有些难捱,可萧勉很满足。 他更喜欢这样和冷慕诗相处,他看着昏暗的长明灯映着他们两个人交错的影子,有种难言的温暖错觉。 错觉他们已然是一对成婚多年的夫妻,这样的夜里,灯烛之下,作为妻子的她绣着些什么,他在旁边看着,当然了,这东西必然是送与他的。 萧勉从前从来没有这种痴心妄想,可和冷慕诗相处的时间越长,他越是喜欢她的性子。 喜欢她的专注,她的狡诈和聪明,她的不惧苦累甚至是折磨,因为每一次,连萧勉都觉得难捱的那些丹药试药的时候,冷慕诗总是先他一步吃,且眼也不眨,在受尽折磨的时候,还能提笔端端正正地记录药效。 她从前只是萧勉心中春风吹又生的野草,现如今,已经在他心里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真的,非跟她好上不可。 他想要再听她软软地叫萧哥哥,投进他的怀抱。 于是这花掩月不在门中的两月,第一月,冷慕诗自己连进两阶,丹药的品阶已经在初级丹道中达到巅峰,不仅像花掩月一样从无废丹,甚至还自创了好几味丹药。 第二月,简直就是萧勉和冷慕诗在过日子,冷慕诗沉迷炼丹无法自拔,萧勉沉迷冷慕诗无法自拔。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可爱死了。 萧勉像个小媳妇,整日除了必须回门派和去上课,还有打扫石阶,剩下的所有时间都在苍生院。 他介入冷慕诗生活也越来越多,最开始只是帮她试药,后来帮她记载,帮她看药炉,帮她饲养妖魔兽,帮她纾解疲惫,甚至……做饭洗衣。 冷慕诗某天偶然从地窖中爬起来,觉得阳光实在不错,许多天没有出门,就从后门出去准备晒晒太阳的时候,便看到了萧勉拿着她的衣衫,正在沐浴水池中涤洗。 她眨了眨眼,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哎,萧勉,我发现你越发的贤惠啊。” 萧勉侧面对着冷慕诗,正将衣裳搭上竹竿,抻着下摆使劲儿一抖,那水珠便骤然间飞起来,都飞向萧勉的脸上,星星点点落在眉眼之间。 萧勉这时候正闻言回头,阳光之下,面上细碎的水珠将他俊逸的眉目折射得宛如一颗散着五彩光斑的储丹原料玄璃石。 他看向冷慕诗,眼神中带着嗔怪,嘴上说:“我不洗,你就堆在那里发臭。” 冷慕诗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下鼻子,“我也会洗的……再说我不是学会了清洁术么。” 萧勉轻飘飘地刮了她一眼,继续抖衣服,其实他自然也是能够熟练运用清洁术的,这点衣物,只需要屈指驱动符文便可。 但他已经很久没有用清洁术了,他和冷慕诗在一起待着,发现她都是如同寻常凡间人一般,以水清洁自身、衣物。 有时候她清晨出去洗个脸回来,鬓发湿漉的甩着手上的水进屋,萧勉总是会迷失在她因为湿漉贴在侧脸的鬓发中,沿着那弯曲湿漉的弧度一遍遍地游走,却寻不到出来的路。 所以他也爱上了以水为洁,见她脱了衣物扔在那里不管,左右下一炉丹没有开出来,他闲来无事,就来洗了。 冷慕诗被萧勉看得有点想跑,主要是萧勉给她的感觉有些怪异,好像……怎么形容? 就好像她这个醉酒的汉子,夜里回家衣衫臭烘烘的,遭了小娇妻的嫌弃。 冷慕诗甩了甩头,把这可怕的想法甩出去,然后看到萧勉正在沐浴池中继续捞衣物。 外袍,腰封,长衫,内衫,中……裤。 看到这里冷慕诗后颈皮已经紧了起来,等发现了萧勉还在捞什么,顿时脑子“咔嚓”一声,宛如被雷给从头顶劈到后脚跟,活活劈成了两半。 “等等……”她声音从嗓子挤出来。 然后悚然看到萧勉果然从池中捞出了她的亵衣亵裤。 冷慕诗炸了。 脑子炸飞了。 这这这这! 她连忙同手同脚地跑到萧勉的身边,一把抢下了湿漉漉的亵衣亵裤,“这这这那那那”的半晌,无处可藏,一把撩开自己的衣摆,塞进了衣摆里面。 然后她就像个迎风跳大神的铁柱子,被烧得通红滚烫,一蹦一跳地朝着屋子里面蹦去。 萧勉手上一空,看着她爆红的耳根和后颈,也后知后觉的有些羞臊,他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冷慕诗一这样,他也不好意思起来…… 冷慕诗抱着湿漉漉的,还滴着水的亵衣亵裤跑进屋子,脑子空得宛如被魔蛛给吸了。 她关上了房门,肚子湿凉地贴着她不可见人的东西,卷着一团,宛如大了肚子。 冷慕诗低头不着边际地想,这羞耻的程度,比真的偷人偷大的肚子也差不离了。 萧勉疯了吗?! 怎么会给她洗这玩意,啊啊啊啊啊―― 她只想着放一天,夜里开了丹炉就偷偷在洗澡的时候洗了。 谁知道萧勉这个天杀的倒霉鬼要碰啊啊啊! 冷慕诗崩溃地在屋子里抱着自己的“大肚子”,学那毛驴儿拉磨。 萧勉就在后门外站着,嘴里叼着自己的衣袖,也在转圈。 不过他这个“罪魁祸首”总也是更淡定些,冷静下来之后,他故作淡定地推开门,和冷慕诗的视线撞一起,他指了指她的肚子:“拿来我晾上。” 冷慕诗抱着肚子后退,眼神惊恐得宛如一个即将临盆的少妇见到了刽子手。 萧勉哭笑不得:“这又没有什么,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也洗了我自己的,顺手就给你洗了,我本都没有多想,你这反应让我好尴尬。” 他攥紧的手指在身后,面上一派淡然。 每次他这样子都能把冷慕诗给糊弄了,可是这一次确确实实的糊弄不过去。 冷慕诗摇头:“你离我的……衣服远一点,别想骗我读书少。” 冷慕诗哭丧着脸:“我交了那么多朋友,也没有一个要抢着给我洗衣服,还有……还有这么贴身的衣物的!” 冷慕诗瞪着萧勉:“你说!你是不是还贼心不死?!对我有所企图?” 萧勉心肝剧烈地颤动,但是他向来撒谎面不改色,于是故作不解地看着冷慕诗:“我就是顺手,没有想什么,你觉得冒犯了,我道歉,可是我本也不是想碰你贴身的东西,只是你……把它们裹在了外袍里,我沁水里以后,才发现的。” 这倒是实话,毕竟萧勉也不是什么真的色魔。 他这么一说,冷慕诗确实想起自己将贴身衣裤卷在了外袍里面。 她面上稍有缓和,但还是离萧勉远远的。 萧勉见她打消了些许疑虑,就大着胆子上前,拽过了她卷着衣物的袍子,皱眉严肃道:“快给我,我去再涤一遍晾上,你干嘛捂在肚子上,多凉啊。” 萧勉宛如一个翠红楼的老妈子,企图以理服人:“再过几日便是癸水的日子,这般冰一下,到时候要肚子疼……” 冷慕诗本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见他这般坦荡,马上就要被他骗到。 但听闻他提起自己的癸水,她才消下去些许的面色顿时再度涨红:“你你……” “你快给我!” 冷慕诗抢了自己的衣物,跑到了外面,呼哧呼哧地把东西洗好晾上,在外面纠结了半晌,钻屋子里准备和萧勉严肃地讨论一下何为男女之防,再是兄弟,她好歹也是个女人。 她鼓起勇气进来,萧勉正在桌边若无其事地喝茶,冷慕诗坐到他对面,严肃正经地跟他说:“萧勉啊,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 萧勉闻言把杯子慢慢放下,无奈地看她,“我现在没有吃丹药,再对劲不过了。” 冷慕诗却摇头如拨浪鼓,“你知道吗,男女有别,我们关系再好,你也不至于……你不……” 她有点难以启齿,萧勉接过话:“不该碰你里衣?” 冷慕诗猛点头,“对啊!” 萧勉满眼无辜,“可我解释了,那是意外。” 冷慕诗憋着口气,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那,那那个什么。” 她一咬牙一跺脚,“我的癸水日子!你……” 冷慕诗说到最后,直接咆哮:“你为什么要记着啊!” 冷慕诗崩溃地质问萧勉,萧勉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后说:“我当然也不是故意去记的……” “那你给我解释下我自己都记不清楚,你为什么会记得?”冷慕诗叉着腰看萧勉。 今个他要是不给出个合理的解释,这件事是肯定没完的。 萧勉低下头,伸手捏了下自己的耳垂,然后说:“你忘了么,我开始试药那几天,有次你炼了一炉五色丹,用以短时间的强化五感,我吃了之后效果特别好……闻到你身上有血腥味。” 冷慕诗张了张嘴,面红耳赤得像猴子的两瓣儿屁股,萧勉一本正经地说:“我本也不懂的,但问你是否受伤,你也说不曾,探入你经脉亦不见异样之处,便翻阅了些许书籍,才明白女子癸水之事。” 冷慕诗捂住了自己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萧勉没事看什么乱七八糟的书啊! 萧勉却继续道:“这本也没有什么,男女生得本就不一样,我也不过是不小心记住了癸水的周期,推算了下你过几日便是,怕你着凉而已。” 萧勉说:“这并没有什么需要避讳,你我终日研制丹药,便正是研制这丹药作用在人身上的不同,男人和女人天生的体质不同,这差别不是也可以算影响药效的细微……” “对!”冷慕诗本来还在羞耻,但是听到萧勉如是说,顿时如同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她就说每次药效作用在她和萧勉身上总是有差别的。 冷慕诗本以为是因为他们修为不同,身量不同的原因,现在看来,应当是还有男女天生不同的原因! 若是将这一点研究透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设想,或许往后研制的丹药,还能针对男女! 冷慕诗顿时不跟萧勉说什么亵衣亵裤和癸水周期的事情,兴奋地蹲在她手记的大箱子边,开始翻找起了萧勉和她之间的药物记录对比。 萧勉看着她忙碌起来,缓缓地吁出一口气,他确实不是故意记住的,可要说没有用心,倒也不对,他确实是格外的在意冷慕诗。 何止是她的癸水日子,在一起这么久了,萧勉甚至连她吃什么东西容易吃坏肚子,一天喝多少水、去几次小解都知道了。 当然这都不是故意记的,他又不是什么色魔,他只是总忍不住去注意她,这他无法控制。 萧勉还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的,冷慕诗是个丹痴,他做她的药人也不算修为懈怠,那其他的精力,用来照看她,他也是非常心甘情愿的。 这短暂的插曲就这么过去,但因为萧勉一句话,冷慕诗将大半的手册都翻出来,一点点地对比,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黎明,这就有些让萧勉烦心了。 “你来吃些东西再看好不好?”萧勉说,“要么你就教我找哪里,我来帮你。” 冷慕诗摇头,转了转发僵的脖子,“不行,你看不懂我写的鬼画符……” 有些她自己都看不懂,且萧勉对于丹方不敏感,很容易漏掉重要的信息。 萧勉只能喂小孩子一样,盛了抄手走到她身边,用汤匙舀着喂她。 食物送到嘴边,闻着就自然张嘴,冷慕诗随口夸了句“好吃”,萧勉美得尾巴险些翘天上去。 “我今日没有下山去五谷殿,这抄手的滋味怎么样,是用苍生院后院的菌子,加上一个误入苍生院偷菌子吃的野兔作馅料,”萧勉说,“我是第一次做,你喜欢以后再做给你。” 冷慕诗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她专心的时候,大多数声音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过了脑子也不懂是什么意思。 可是吃了几个,萧勉一直在旁边说这菌子多新鲜,野兔多傻多好抓,冷慕诗这才反应过来不对。 一侧头,萧勉正就着她吃过的汤匙,也在吃抄手。 萧勉和她视线一撞,顿时心虚得汤匙“叮”的一声撞在了碗壁,“怎,怎么了?” 他最近经常和冷慕诗一个碗里吃东西,她也不是没有发现,但是从来没有做表示,不在意的样子,萧勉的胆子就逐渐大了起来。 此刻冷慕诗突然这样看着他,萧勉又害怕起来,怕她因为白天的事情对他心生芥蒂,要防备着他。 冷慕诗却只是定定地看了萧勉一会,然后手指揉了下自己眉心,问萧勉:“你刚刚说,这抄手是你包的?” 萧勉听她问这个,顿时松口气,点头,一脸笑意地说:“你喜欢,我以后再学些别的。” 冷慕诗摇了摇头,“后院的菌子和山崖上偷吃菌子的兔子?” 萧勉点头,“是啊,后院的菌子可真多,我找了几样能吃的……” “不能吃啊,”冷慕诗抬手截断萧勉的话,“快,我腿麻起不来了,你快到床边把解毒丹拿来……” 冷慕诗这一会的工夫,嘴都不太好使了,“后院那片地……土是我师尊在一个秘境中挖来的,那上面生长出来的东西,都,都含有强效麻痹作用,是用来抓妖魔兽取血用的麻痹菌子啊……” 萧勉闻言惊得连忙起身,他本是屈膝半跪在冷慕诗的身边喂她,也跟着吃了几口,但是这会一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腿也不好使了。 “啊……”盛着没有吃完抄手的碗筷掉在地上,他跌回冷慕诗的身边。 冷慕诗叹了口气,嘴唇都麻了。 萧勉还大着舌头安慰她:“没,没似,我这就取来。” 然后他再度咬牙起身,却试了好几次都跌回来。 这屋子很小的,床边跟两个人蹲着的地方的距离,不过几步而已,但是他们谁也起不来。 冷慕诗话都说不出了,她吃得更多,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萧勉兀自挣扎,却只爬出去一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她慢慢地扶不住箱子,滑倒在地上,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心里还忍不住哭笑不得地想,萧勉可真是……不光用麻痹菌子做馅料,还辅以常年吃菌子的野兔。 那野兔总来偷吃菌子,冷慕诗都看到好多次了,它仗着自己浑身侵染药性,在后院山崖下的兽群都横行霸道,没人敢吃,毕竟再厉害的猛兽吃了它都会浑身麻痹,就有可能变成其他猛兽的口粮。 怕是连那只常年吃蘑菇的兔子都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吃它,这可…… 冷慕诗失去了意识,萧勉爬出去一点,实在爬不动了,更遑论去床上的储物袋里面去取解毒丹。 巧也巧在冷慕诗的储物袋本是随身携带,这两天换衣物才取下来的,解药近在咫尺,却犹如和他们隔着天堑。 最终萧勉放弃了,他连灵力也凝聚不成。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了个身,滚回冷慕诗身边抱住了她,把她半边身子压在自己的身体下,免得魔蛛仗着他们昏死的工夫,出来寻仇捣乱。 意识消失之前,萧勉还想,这样也好,冷慕诗这么多天没好好休息,这次能好好休息了,就是地上有些凉,早知道就铺个被子了。 两个人这一觉,从黑夜睡到白天,又从白天睡到傍晚。 萧勉没有下山去上课,没有回弟子院,甚至没有去五谷殿吃饭,易图和星洲在入夜之后,开始漫山遍野地找他。 险些连天虚子都惊动了,毕竟凭空少了个徒弟可不是小事。 而扫石阶的刑罚还没结束,石阶上无人清扫,落了许多枯叶,冷天音和星洲易图他们,只好先帮着萧勉和冷慕诗清扫石阶。 一直到深夜,萧勉还没有踪影,星洲和易图甚至是萧勉其他的师兄都开始出来找人的时候,他们才在苍生院的结界开启的瞬间,感知到了他的方位。 居然在苍生院,也是,他们白天就怀疑苍生院,只是苍生院非等闲人能够进入,他们连窥视里面都做不到。 而之所以苍生院的结界开启了瞬间,乃是因为离山两月有余的花掩月――或者说玄竹回来了。 他一开结界,就察觉了不对,因为妖魔兽的饥饿哀嚎声随处可闻,碎骨蜥快要把树撞断了,赤蛇在研究吃毒焱兽,而小屋里面静悄悄的。 玄竹进入其中,一推开门……顿时瞳仁剧烈地收缩。 地上魔蛛正在忙活着用蛛丝缠缚着巨大的人形,玄竹瞬间还以为他新入门的小师妹死了,被魔蛛给吸干了。 但是他感应了一下,发现这如茧般的蛛丝里面,是有平缓呼吸的,且还不是一个,而是此起彼伏的一对…… 玄竹邪飞的眉眼微微上挑,驱赶走了魔蛛,用佩剑挑开了蛛丝茧,然后看到了相拥着睡得无比香甜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小师妹,另一个…… 玄竹眯了眯眼,这不是天虚子座下的那个死人脸讨厌鬼吗? 玄竹把自家小师妹从萧勉的怀里使了大力扒拉出来,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上查看了一下,惊讶地发现了她的修为,还有她所中的是麻痹的药物。 他猛地看向地上的萧勉,然后怒火攻心,差点把身体里的花掩月给弄醒了。 小师妹为什么进境这么快,难不成……这死人脸在这两月之间,骗她走双修邪路了吗?! 这也怪不得玄竹,毕竟在丹修的眼中,除了炼丹,其他都是邪路。修习阵法是为了困住妖魔兽取材料,修习剑术是为了自保和取材料,一切以炼丹为主,其他杂学都是服务于炼丹。 花掩月是丹痴,玄竹何尝不是,他比花掩月可偏激多了。 因此排外性十分强烈,尤其是在此刻这等误会之下―― 于是冷慕诗还昏睡不醒地躺在温暖的被窝,萧勉却被玄竹塞了丹药,踢了两脚人还不醒,玄竹冷着脸直接拿着桌上隔了两夜的冷茶,全都浇在了萧勉的脸上。 萧勉活活被激醒,睁开眼怀中一空,顿时吓得惊坐起来,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水迹,然后就对上了他正对面,玄竹那张看上去邪气又阴鸷的眉眼。 守宫砂(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还赖在地上不起来?五长老院中弟子居然私闯苍生院,  你知道在太初山,私闯苍生院是什么罪名吗?” 玄竹语气慢悠悠的,他生得本就邪气,  再这般阴阳怪气地说话,简直就像个邪魔外道,  但其实但凡是在太初山内门年头多些的弟子,  全都知道玄竹的本体其实就是玄竹…… 玄竹本体生在雪幽山,是一种生长在雪幽山雪原竹林中的竹子。这种竹子破坚冰而生,雪幽山仅有一处成冰,  那里也被称为映天镜。 当年二长老花掩月去了雪幽山上寻觅一种冰蚕,  却不料在离开之前,  遇见了化形为孩童的玄竹精。 茫茫雪原,  一个赤身的小不点,笑嘻嘻地跟着花掩月跑了一路,  花掩月要不是因为他是个竹子没有太大的药用,就把他逮住扔丹炉了。 不过他真的跟下了雪幽山,  自己又回不去了,  花掩月这才理他,  又见他有样学样,  寻觅了一些花掩月寻找的、深埋雪原之下的草药给她。 花掩月想着自己院里正缺这么个机灵的小不点,  就探了他灵根,  发现他是纯粹的木灵根之后,便将他收为徒弟带回山上。 最开始带回来的时候,  玄竹只到花掩月的腰,  但是竹子长得太快了,  不过几月,她的小不点徒弟,  就长成了比她还高的大个子。 玄竹和花掩月待着年头多了,除了炼丹之外,更是连性情一并有样学样,变得孤僻且火爆古怪,深居简出,因为是竹子精,根本连饭都不吃,到最后就基本神龙见首不见尾。 近些年更是夸张,连各种宗门大事也不出现,惹得其他长老的大弟子在为门中奔波,带着新入门弟子试练的时候,都对他颇有微词。 当然这些也都是萧勉在别处听来的,但无论怎样,他从地上坐起来,看着玄竹那副刑讯逼供般的表情,想到他本质上是个竹笋,也就不与他计较了。 笋吗,不就是损。 萧勉起身,看了眼床上躺着,窝在被子里面还睡得香甜的冷慕诗,微微松口气,淡然地对玄竹说道:  “回玄竹师兄,并非我擅闯,待念慈醒了,师兄可以问她。” 萧勉摘了身上蛛丝,施了清洁术整理身上的狼狈,很快恢复人模狗样,表面恭敬地对着玄竹拱手欠身:“这几日我只是来这苍生院中,为念慈试药。” “别一口一个念慈叫得这么亲热,小师妹乃是我苍生院的弟子,何时跟你们天虚院弟子走得如此近,”玄竹并不吃萧勉这一套,直接说道,“你别以为你想的什么我不知道,小师妹一心向道虽然好骗,但有我在,你休想骗她。” 玄竹走到萧勉的身侧,绕着他转了半圈,伸手抓住了萧勉的手腕,以灵力强行探入,窥察他的……元阳。 萧勉反应极快地运转灵力抵抗,将玄竹的灵力驱逐,但还是因为没有想到玄竹居然如此的简单粗暴,被他窥察到了想知道的。 玄竹慢慢勾起唇笑了起来:“我就说嘛,会这么殷勤,甘愿给人试药,做一个药人,无非就是为了两样,一是修为有所进境,二便是图谋色相。” “这其一根本鲜少有人能够坚持,除非被迫,甚至短时间内的效果,都不如闭关苦修来得快;这其二嘛……自然也少有人能够坚持,毕竟色相而已,得到了并不懂得珍惜。” 萧勉如今元阳尚在,该是其二还未得手,因此格外殷切。 玄竹站在萧勉的对面,两个人的身高不相上下,玄竹一双微微上挑的锐利眼睛,逼视着萧勉如映着冷月一样的眸子。 “你这双眼睛,装得多么清心寡欲,也藏不住你龌龊的心思。你说我要是告诉小师妹,你是抱着怎样的心思接近她,她还会理你?”玄竹笑得实在像个邪魔。 他以一副兄长的姿态对萧勉这样说话,萧勉本不欲理他,但想到冷慕诗曾经说过她喜欢玄竹这种类型,萧勉的心就忍不住在玄竹的逼视之下动摇起来。 如果是因为喜欢……选玄竹又是她的师兄,那冷慕诗一定会非常听玄竹的话,萧勉垂在身侧的手指渐渐蜷缩起来。他才刚刚和冷慕诗走得近一些,冷慕诗才刚刚有一些适应他的存在,绝对不能让玄竹这个笋东西给破坏掉了。 于是萧勉抿了抿嘴唇,开口说道:“我与冷慕诗只是朋友,难道玄竹师兄连长老弟子之间的正常来往也要限制吗。” 萧勉说:“况且几月前,是我亲自将她接回山,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为何不能是因为报恩,玄竹师兄何必将所有事情都想得那般不堪。” 萧勉义正言辞,微微垂眸,模样绝对比那些四大皆空超脱世俗的大师们,还要肃然端正绝无私心。 玄竹闻言却“扑哧”笑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萧勉的肩膀,“你倒是撒谎面不改色,不知你师尊天虚子,知不知道他引以为傲的好徒弟还有这种天赋。” “救命之恩?”玄竹抱住了自己的手臂直视着萧勉,透过萧勉的那一双冷眸,刺透他的伪装,看穿他的心。 “你怕是想以身相许吧,别闹了,你玩儿这套都是我玩儿剩下的,”玄竹说着,从身侧储物袋拿出来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在手上掂了掂。 “这是我回山的时候在凡间刚刚得的好东西,”玄竹带着些许胁迫意味地对萧勉说,“让我用这东西在你身上留个印子,你就可以继续给我的小师妹做药人,我绝不干涉你们来往。” 萧勉看向玄竹手中的小瓶子,微微拧起了眉心,沉默了片刻开口:“这是什么?” 他开口基本就是妥协,就是答应了玄竹的要求。 毕竟他在玄竹这个损东西面前真的无所遁形,玄竹本体生在雪幽山,破映天镜而生,因此甚至无需搜魂,便能够窥知比他修为低的人的想法。 玄竹这一次没有放肆地笑,而是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笑意,故作淡然地把小瓶子凑到萧勉的面前,递给他看,“好玩的东西,嗯…类似于凡间皇帝的女人必须点的守宫砂。” 萧勉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玄竹又继续道:“别紧张别紧张,这个东西虽然类似于凡间的守宫砂,但其实……跟那个作用完全不一样!” 玄竹的恶趣味被勾了起来,兴奋地拍了一下手,“我回山的途中,路过凡间一处有邪祟作恶的地方,顺手去除邪祟的时候,发现这邪祟居然是一头足有三人大的巨蜥。” “嗯……就和苍生院中的那个碎骨蜥,差不多差不多,”玄竹说,“这巨蜥在那一带食用人血、人肉和赤沙而生,通身血红,尾部尤甚,且还要村民献祭少年少女用以延续它的后代,荤素不忌男女不分,真的是十分的淫邪啊!” 玄竹说:“我与它大战了三天三夜,它已然半身化人,但实在是生得丑陋至极,因此被献祭的人都被它给吓死了,它才没能成事。我将它斩杀之后,切断尾部,用绳索吊着好容易接了这一小瓶。” 萧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此等淫邪之物就连他也闻所未闻。 他后退了一步,玄竹又上前一步,将小瓶子递在萧勉的面前,沉下了脸色对他说:“这东西和皇宫中的女人点的守宫砂一样的地方在于,落在人的身上之后便会形成印记,与人交/合便印记消失。” “但它与那禁锢女子贞操的守宫砂完全不同的地方在于……我在里面添了令人动欲纵欲便会浑身犹如置身烈火的丹药药粉。” 萧勉微微吸了一口气,玄竹说:“只要你答应让我在你身上点一下,你就尽管跟我师妹友好相处,报你的救命之恩,但是若你胆敢对她动欲,对她行不轨之事,经脉烧灼而死就是你的下场。” 玄竹在萧勉发白的面色当中微微歪头:“怎么样,萧师弟,让我印一下,苍生院的大门为你敞开。” 萧勉抿唇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看失心疯的表情看向玄竹,玄竹哼道:“说得道貌岸然,却还不是劣根深重,休要把你脑中肮脏龌龊的想法用在我师妹身上。这太初门中喜欢你的女子不少,有的是人愿意跟你谈情说爱双宿双飞,别挡着我师妹的大道。” 玄竹说着指向门口,因为动作较大,衣袖向上了一些,手腕上赤红的一点印记便露了出来。 萧勉眼尖地发现之后,微微眯了眯眼睛,下一刻他抬起自己的手腕,送到了玄竹的面前:“来吧玄竹师兄,我愿意做这个印记。” 他本来也没想着和冷慕诗很快地发展过于亲密,他就是想循序渐进跟她相爱相知,但他青春正好,身体又没有毛病,会做一些春/梦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那也都是很正常的,他又控制不住…… 倒也罢了,这样能够让玄竹放心,也能自证他并非是那种龌龊之人,还能换得和冷慕诗继续来往,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本来他怕玄竹坑他,怕这印记还有什么其他邪门歪道的作用,毕竟玄竹可是出了名的邪门。 明明是生在雪幽山那样纯净无比的地方,本体又是玄竹这样傲骨铮铮气节非常的植物,却偏偏性情不知为何如此扭曲…… 不过没有关系,萧勉看着玄竹微微惊讶地挑眉,慢慢勾起嘴唇对他露出个微笑,堪称纯良。 玄竹自己都点上了这守宫砂,萧勉本来还怕玄竹要和他抢冷慕诗。结果他自己给自己套上了牲口绳子,那他还怕什么! 来啊。 玄竹本以为萧勉不会答应的,这种方式虽然伤害性几乎可以算作没有,但是侮辱性极强。 萧勉真的将手腕举到他面前,玄竹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也笑了一下。但下一刻,他拍开了萧勉的手,一把拉开了他的衣领,将小瓶子的瓶口,按在了萧勉的锁骨下方。 “嘶!”萧勉缩了一下,玄竹已经把小瓶子拿回去了。 萧勉看到有什么东西缩回了小瓶子里面,刚才他被扎了一下,疼得很。 “是什么?”萧勉低头看着自己被扎的那处,红晕最开始只是一点点地从皮肤下面透出,很快,就越来越红。 到最后疼痛消失,那处没有被扎的伤口,却有一个殷红的小点,宛如落在皮肤上面的一滴血。 萧勉把衣襟拉正,事已至此,他也懒得去计较玄竹为什么要把这印记点在这里。 反正他身上的和玄竹身上的一模一样,他不能动欲玄竹也不能,萧勉还不信了,难道玄竹就笃定自己这辈子遇不见喜欢的女孩子了? 反正是互相伤害,萧勉觉得很公平。 搞完了这个,玄竹对他的敌意也明显下降,兴致缺缺地转身不再理他,只边下地窖边说:“你们俩昏睡两天了,外面找你找疯了,你再不出去,天虚院那老头怕是要亲自出来找人了……” 玄竹下了地窖,萧勉又走到床边看了看冷慕诗。 她睡得很沉,面色看上去好多了,萧勉本来有些愧疚,是他导致了他们昏睡,但是现在看到了冷慕诗脸色,他又觉得能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休息也挺好的。 萧勉给她拉了拉被子,感觉到自己心口处微微刺痛,皱了皱眉,伸手按了下后,刺痛感又消失了。 再没有过多停留,萧勉出了苍生院,就回到天虚院,师兄们确实找他找得急,萧勉解释了一番。 他并没有说自己一直在苍生院,而是说自己偶然去了次山崖边的隐秘处,见日落时群兽追逐狩猎,一时间心有所感,原地封闭五感修炼,这才一时忘了时辰。 他说得有理有据,说的山崖位置,也确实在苍生院后面,连之前师兄们利用缚生带感应他在苍生院也有了解释。 萧勉面不改色地诓骗了自己的师兄们,又见了天虚子,他的功法确实有进步,天虚子也很轻易地相信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除了罚他和冷慕诗扫石阶的日子,因为这两日的懈怠又延长了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其他影响。 第二天萧勉拿着扫帚清扫石阶的时候,还忍不住好笑地想,他这样子是不是说明自己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学会了冷慕诗的狡诈,把旁人都耍得团团转了。 萧勉对于冷慕诗的很多并不能算成优点的特质,也从来都觉得可爱,自己像她、学她,他都觉得离和她心心相印更近一些。 少年人情动如那雪幽山的雪崩一般,初时只是一片雪花的轻轻滑动,但很快,便如山呼海啸铺天盖地的倾倒下来,如同天界之上,那身穿纯白衣裳的仙人,在山顶弯下腰来将一切活物和死物都无差别地搂进怀中藏起。 而萧勉在这边山崩地裂,冷慕诗醒过来却根本没有想起他这个人。 她和玄竹钻进地窖里面,细细地分析描述这些天她窥见的丹道,以及她新研制的丹药,还有已经有了苗头,即将开始尝试的丹药。 若说这世上有谁能够绝对地信任,在冷慕诗看来就是她的师尊花掩月,她到现在仍旧叫玄竹师尊。 “师尊,你帮我探脉查看下,我近日总察觉金灵根不太活泛。炼丹鲜少能够用到金灵根,那需得是炼器才用,我想炼个自己用着顺手的丹炉……” 冷慕诗说着对着玄竹伸手,露出白嫩的手腕。 玄竹正翻阅冷慕诗的手记,震惊于她这区区两月的变化,也震惊于她居然这么早,就已经窥见了丹道的逆天之处。 眼见着要天黑了,两个人在地窖里面整整一天,玄竹一直听着冷慕诗叫他师尊,哭笑不得地纠正了好几次他是师兄,冷慕诗却宛如没有听到。 于是玄竹一把抓住了冷慕诗的手腕,用另一手中的手记,敲了一下她的头,“说了好多遍了,我是你玄竹师兄。” 玄竹郑重地又说了一遍:“你这样叫我,被师尊听到要吃味的。” 冷慕诗无奈地撇嘴,她早就怀疑她的师尊花掩月炼丹炼疯了,经常性的自己精分成自己已经出走不在的大徒弟。 冷慕诗高兴的时候也会配合她演一演,但是现在说正事儿呢,这老家伙还演上瘾了,这都一天了。 于是冷慕诗满脸糟心地道:“师尊,跟你说正事呢,你别玩了,等我明个心情好,就陪你玩师兄的游戏,你说你这把年纪了,真的想念大师兄,你就低个头把他找回来不就完了……” 玄竹嘴角微微一抽,但是很快笑起来,双眸晶亮,邪气竟然都被眼中一抹清亮压制住了,“你说师尊说过她想念我吗?!” 冷慕诗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最后说:“你没救了。” 她索性转身要走,“我去找萧勉给我查看……” 玄竹却抓着冷慕诗的手腕不放,笑容又变得坏坏的,“你别找萧勉了,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不能动欲,否则周身血液如烈火,也不能过于动情,否则也要刀尖儿刺心般疼上一疼,免得他对小师妹干坏事。 这样可不就是废了,他的守宫砂,可是印在心脉上的。 “嗯?”冷慕诗想到自己一醒来就见到花掩月又变成玄竹在地窖,于是猛地想起什么,急道,“师尊你又打他了?!” “他上次被你震撕裂的经脉还没好,这一次是我让他来苍生院的,”冷慕诗解释说,“我们已经握手言和各取所需,情情爱爱的只会影响我的道,你以后就不要打他了嘛,让他给我们做药人不好吗?” 冷慕诗说完,玄竹面上的表情几变,后停留在一个有些落寞的表情,“你还真是……和师尊性子一样。” 都是丹疯子,非情爱所能撼动。 玄竹自怜自艾了瞬息,而后说:“我没有打他,他的经脉也无需你操心,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你们相拥着睡在地上,他护着你,蛛丝把你们缠缚在一起。” 玄竹说:“我见他走的时候偷了魔蛛丝呢。” 其实不是偷,是挂在萧勉头上没有摘干净的,他回去发现了确实也是用了。 冷慕诗松口气,“我给他他都不要,怎会偷,师尊你啊……我不跟你闹了。” 玄竹彻底无奈,抓着冷慕诗说:“你别走,你一直不信我是你师兄,那今次你仔细感受下,可别再说我诓骗你。” 他弹了下冷慕诗的头顶,而后骤然以精纯的木系灵力探入了冷慕诗的经脉。 花掩月乃是火灵根,每次为冷慕诗输送灵力,亦或者查看经脉,都温温热热的,舒服得紧,当然有时候也会灼烧难忍,不似萧勉的水灵根那般冰凉醒神。 但是木灵根的木系灵力又不同,冷慕诗自己也有木灵根,只是微弱得很。 玄竹的木灵根则是相当浓厚宽广,乍然进入经脉,宛若一汪生命之泉流入内府,所过之处沉珂暗伤尽数被抚平。 冷慕诗震惊地瞪大眼,火灵根的人,是绝对发不出木灵根的灵力的,花掩月是单火灵根…… 冷慕诗被震得发傻,玄竹查探了她的经脉过后,收回灵力道:“没有什么大碍,就是你不太用,导致金灵根有些孱弱。” 玄竹忍不住问:“你到底是如何压制你体内其他的灵根炼药的,这般一日千里的修为,若日后你的灵根能够随意取用转换,该是如何恐怖的能力,你自己也感觉到了。” 玄竹说:“小师妹,事关重大,我与师尊也是在几十年前,才窥见这丹道的无极之术。师尊那等修为,亦不敢让太初门这自家的宗门知道她在做什么研究,你切莫要对外人说,免得传开,引来杀身之祸。” 这世间万种道法,各有利弊,若当真有一种道法能够万种归一,只是一直未曾被人察觉,而修炼这种道法的契机甚至已经被寻到…… 玄竹想起自己和师尊现如今的状态,若是被人窥知,这天下,这修真界,必将大乱。 冷慕诗点头,“放心吧,我从未对人提起,至于炼药之时压制其他灵根的方式,我也是误打误撞,还未彻底摸到门路。” 她不能说是法则帮她,于是只能这么说。 玄竹点头,冷慕诗松口气,这压制的能力定是十分的逆天,她不能对玄竹说这是话本子的法则帮忙,但她担心的玄竹会因为她不说不高兴的事情完全不存在。 他不甚在意的样子……冷慕诗再一次在心中感叹,当日济生大殿的不要脸一跪,还当真给她跪出了天下最好的师门。 只是,“……师……师兄?” 冷慕诗一旦接受了玄竹是玄竹,花掩月是花掩月这件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但这样一来,很多事情都说不通,她当然想不到花掩月和玄竹一体双魂的事情,还以为玄竹出走归来,于是笑着对玄竹说:“那欢迎师兄回归!师尊真的很想你,她经常幻化成你!” 玄竹微微勾唇,“你脚心有颗小红痣,睡觉爱踹人,第一炉丹是臭的,屎一样。” 冷慕诗面露愕然,但很快想通,“你在归途遇见师尊了?你们是一起回来的吗?” 只能是花掩月告诉他的,否则他怎会知道这些。 但很快,玄竹又说了她最开始试药,屡次被花掩月毒得半死的事情。 冷慕诗越听越惊悚,最后得知玄竹师兄和自己师尊同在一体的事情,甚至想到自己有几次吃药吃得多了欺师灭祖,扯的都是玄竹头发的时候。 她晕乎乎地从苍生院出来,直奔石阶下面去找萧勉―― 她得和他一起吃两捧药压压惊。 极乐丹(你不爱吃菌子吗?...) 这还是第一次,  萧勉在扫石阶的时候,冷慕诗跑出来找他。 这个时候弟子们都去上夜课了,太初山的石阶上走动的人寥寥无几,  萧勉脚上运转灵力正在迅速清扫,他也急着扫完了,  好去找冷慕诗。 “萧勉!”冷慕诗离老远看着他就喊他,  萧勉动作顿住,转头朝上看,就见冷慕诗一副被狗撵的样子,  跑得十分急,  踩在石阶上的脚步却很稳,  速度快得几乎要出残影。 下意识的,  他扔了扫帚张开双臂,冷慕诗却在他怀抱前不足一臂的距离稳稳站定。萧勉略微失落地垂下手臂,  冷慕诗抓住他下垂的手臂,微微气喘地问: “晚上用饭了吗?” 萧勉站在石阶下抬头看着冷慕诗,  嘴角笑意慢慢扩大,  摇头,  “还没有,  想着结束了带去和你一起吃。” 最后两个人一起迅速清扫结束,  去五谷殿吃了晚饭。 又一起去了从前总是约着试药的那个山崖边上。 一段时间没有来,  这处的野草无人乱揪,又开始疯长起来。 冷慕诗心里有事儿,  坐下开始就一直在吃豆儿似的吃今天刚刚炼制出来的药。 这药是借由萧勉那麻痹菌子抄手的灵感,  十分少量地取用了那些菌子,  辅以能够安抚神识的草药炼制,人吃了之后十分的利于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 是历练云游必备之良药,  进可控被妖魔兽特殊能力催动的情绪,退可压制心魔,令人食用之后如登极境,四大皆空对人生失去激情。 能遭遇开膛破肚面不改色,身在炼狱也犹在被窝。 冷慕诗给这丹药取名为――极乐丹。 当然了,吃多了会傻傻木木的,不过冷慕诗现在需要镇定,来接受她师尊和师兄并不是一个人扮俩人,而是俩人扮一个的事实。 萧勉从吃饭的时候就觉得冷慕诗不对劲,今个她的胃口不太好,吃的相较平时少了足有两碗。 坐下之后,萧勉看着她在吃丹药,也不问是什么,伸手接过来就往嘴里送,而后坐在冷慕诗的身边,问道:“今天这是什么丹?” 冷慕诗吃完了一把,心情已经趋于平静,侧头看向萧勉,“极乐丹,加了你前两日给我做抄手的菌子,你尝尝,我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菌子的原味。” 萧勉仔细咀嚼,而后点头,“确实有菌子味儿,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吧。” “你不爱吃菌子吗?”冷慕诗疑惑地看他。 萧勉不爱吃,他那抄手是做给冷慕诗吃的,但是想到冷慕诗保留这菌子的味道是以为他爱吃,萧勉顿时就爱吃了。 他一口把丹药都塞进嘴,鼓着两腮咀嚼,面带笑容地点头含糊道:“好次……” 冷慕诗笑了笑,从储物袋里面又掏出一把,“好吃也别急,我这还有很多,我炼了一大炉呢,都是极品丹。” 萧勉狭长的双眼眯成一条愉悦的缝隙,接过冷慕诗手里的丹药,和她对坐着吃。 他心里的愉悦伴随着心口莫名的阵阵针扎般的刺痛,让他痛并快乐,并嘴麻着。 不过很快,药效上来了之后,两个人的情绪就都宛如被剥离压制了一般。 他们面对面说话,脸上却一点表情波动也无,只有嘴动,像一对没有感情偏要凑一起聊天的木偶人。 “你觉得这个药的药效怎么样?”冷慕诗拉着一张比驴还长的脸,问萧勉。 萧勉吃得最多,迟疑了一下,声音缓慢没有起伏地说:“我觉得很厉害,但是我表达不出来……” 萧勉看着冷慕诗说:“你真是个天才,我觉得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你懂吗。” 冷慕诗:“我好像有点懂,就是我老是想要往悬崖下面跳,我觉得我无敌了,摔不死,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我们回去吧,”萧勉用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说,“我怕过会儿我们要自杀。” 冷慕诗都这时候了,还顽强地掏出了小本子,记录他们两个吃的药量,和从觉得心情愉悦平和,到生无可恋的时间。 最后弄好了,两个人手拉手,宛如一对儿飘荡在太初山的游魂一般,朝着苍生院的方向走。 “你也去苍生院吧,有我师兄看着,我们今晚至少不会出事。”冷慕诗方向感有点迟钝,立刻又掏出本子记录方向感消失的事情。 萧勉闻言道:“可以是可以,但我怕你师兄看到我做傻事不光不会阻止,还会拍手笑。” 冷慕诗转头,面无表情如假面,“为什么。” 萧勉和她同款假面,“他讨厌我啊。” 冷慕诗顿了好一会,才继续拉着萧勉往石阶上走,“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要讨论太复杂的问题,我脑子反应不过来。” 萧勉“哦”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冷慕诗的身后,看见两个人交握的手,疑惑道:“我觉得我应该开心,可我为什么开心不起来。” 萧勉说:“你这个丹药叫极乐丹不准确……” 冷慕诗不说话了,两个人走了好一会,走到苍生院的结界门口,这时候要是有个熟人看到他们俩迟缓且滞涩的动作,肯定会被吓着,简直像是俩提线木偶。 冷慕诗拿出玉佩把结界打开,拉着萧勉进去。 她慢吞吞地走到屋门口,一院子的妖魔兽都好奇地探出脖子来看,它们对人的变化是很敏感的,但是它们的思想十分有限,因此没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就没敢贸然上前试探攻击。 安稳地走到小屋门口,冷慕诗抬手去推门,玄竹却已经把门打开了。 看到他们两个一脸上坟的表情站在门口,玄竹先是愣了下。 下一瞬看到两个人拉在一起的手又蹙眉,可是他抬手在冷慕诗手腕捏了下,探入灵力片刻,便忍不住勾起嘴唇。 “你俩有什么疾病?半夜三更的吃这么多极乐丹到处跑,”玄竹“嗤”了一声,“能活着回来也是奇迹……” 他看向萧勉,萧勉用平到诡异的调子说:“你放手。” 玄竹微微挑眉,放开了冷慕诗的手腕,然后稀奇地走到他身边,抬手敲了下萧勉的脑袋。 “呦,你都药傻了,还这么护食啊,”玄竹说着试探瓜熟没熟一样,一下接着一下,萧勉抬手去抓玄竹,可是他现在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抓得着。 冷慕诗眨巴眼睛看着他们,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最后玄竹玩够了,才放两个人进屋,结果进地窖去拿解药的工夫,发现屋子里两个人没影了。 他疑惑地找了一圈,终于在院子后面那处长出菌子的土地上,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个人。 他们躺在地上并排躺得十分安详,身上都有薄薄的一层土,看上去是认知错误,把自己当成了两朵蘑菇。 玄竹转了转眼珠,在屋子里找到了冷慕诗的法则,玄竹见她一直把这玩意当成留影石用,便以为这真的是留影石。 法则:…… 玄竹拿着它戳来戳去,“这怎么启动,灌注灵力么?” 法则默默地开启了留影,把两个埋在菌子堆里面的“人形蘑菇”记录下来。 第二天清早,冷慕诗在温暖柔软的床上醒来,萧勉在潮湿冰凉的菌子堆里面醒过来。 后半夜玄竹怕俩人真的出什么事儿,就都给喂了解药,萧勉起来后身上僵僵的,毕竟什么人在潮湿的地面躺一夜都好不了。 他原地运转灵力一会,这才好些起身。 不出所料,冷慕诗还在床上睡着。 外面天色将亮,他和玄竹在门口狭路相逢。 玄竹侧身看着他挑眉,挑衅的意味十足,萧勉懒得理他个失心疯,不在冷慕诗的面前,他连表面和平都懒得维持,错身出门,朝着苍生院的外面走去。 冷慕诗醒来后,随口问了句萧勉何时走了,玄竹说了之后,她就一头又扎进地窖去炼丹。 这极乐丹的不良作用有些多,她需要改进。 玄竹一直在给她打下手,看书册,同时也准备炼制高阶木灵根才能炼制的回春丹。 回春丹效用十分强横,需要消耗大量的木灵力,且成丹极难,这种丹药在修真界有价无市,因为只需一粒,哪怕你伤重濒死,也能瞬间恢复一半生命力。 冷慕诗炼丹的同时,也在帮玄竹,毕竟她也是有木灵根的。 并且她还根据玄竹的丹方,演化出了一个低阶回春丹的丹方,作用自然不似回春丹好用,却用药常见,低阶修士带在身边且战且吃,无需消耗灵力来为自己治愈小伤,更加的实用。 玄竹看了她的丹方,不由得失笑摇头。 “你若是在我之前拜入师门,怕是师尊绝不会收我为徒……” 玄竹感叹:“你这五灵根取用如此自如,假以时日,待你修为大成,这天下无人会是你敌手。” 冷慕诗对于这种展望全无期待,她只想弄好眼前的事情,闻言无波无澜地说了一句:“那就借师兄吉言。” 玄竹笑笑,“你现在已经能够很良好地接受我与师尊的状态了吗?” 冷慕诗其实还不太能,也不太懂,她问过玄竹是如何办到,玄竹却并没有很明确地告知。 他只说:“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这并非是什么好事,你身负五灵根,只需练好自由取用压制,也完全不需要此等极端的做法。” 冷慕诗猜到他们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花掩月无法炼制回春丹这样需要极其醇厚木灵力的丹药,可是纯粹的木灵力亦不能成丹,木灵力更适合练剑。 但若木灵力辅以火灵力,便能够成就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能保一个修士在危急之时的命。 她的师门,或许是这天下看上去最不着正调的师门,却也是这天下,为他人生机最不惜一切的师门。 虽然冷慕诗还不确切地知道玄竹师兄和花掩月是如何做到一体双魂,但她已经笃定了他们这么做的因由。 而冷慕诗因为天生五灵根,法则自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压制其他不需要的灵根,所以炼制丹药才这般的事半功倍。 不过她最近也开始思考一个问题,她不能一直依赖法则,她必须设法自己学会压制取用其他灵根。 万一哪天法则消失了呢? 还有便是她要为自己铸造一个本命丹炉。 修士都有本命剑这种说法,但其实丹修也有本命丹炉的说法。 只不过现如今修真界丹修凤毛麟角,大多还都是低阶丹修,很少人有自己的本命丹炉。 丹道大能者,修到最后,并非如修士一般成丹,而是在内府之中以内丹化炉,以内息经脉温养丹炉,到最后据上古书简记载,乃是天地为药身体为炉,这世间万物,无不可炼化。 冷慕诗知道花掩月尚且只是内丹化形的初始,只见其炉型,并不能炼化什么,而她已经是日重中品修为,那炉型内丹就收在她的内府之中。 当然这种狗屁书简,早被世人当成夸张的神话来看,能够当真修到此种境界的人,古往今来闻所未闻,更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说法。 但冷慕诗信。 自从她知晓了药性相生相克,入了丹道的门,能够感知药物之前的微弱联系,与这世间修士的灵力,与妖魔的妖魔力,都是一般的蕴含着能量,并非死物的时候,她就相信那些古书之上堪称荒谬的记载。 妖以妖气为修行根本;魔以魔气为修行根本;修者以灵气为修行根本;而这世间的灵植仙草,以生机为生长根本。这一切都是有形的,甚至能够抽取利用的东西。 并且无论是哪一种,灵力、魔气、妖气,最终都是由生机来蕴养而生,正如这世间五行相生相克,修士的灵根,越是纯净,便越是生机强盛的表现。 这世间万物,皆是生机所塑。 炼丹便是抽取那些灵植中的生机,抽取那些妖魔兽血液里面的生机。 丹修做的,便是用丹的形式封存生机,再利用在需要生机的人身上而已。 所以冷慕诗才会妄想着以魔蛛的血肉入药,也真正的炼制出了能够控制魔蛛的丹药。 但其实那并非是控制,而是魔蛛感知到了那丹药中被封存的,属于它的魔气和生机,它的智力不足以让它辨别丹药已经是脱离它们身体的,它们仍旧把那当成是它们身体的一部分。 而冷慕诗入药之处,恰巧是魔蛛的腿,它们才会受到驱使。 但这操控丹成丹,也有着十分苛刻的条件,必定要是能够蒙蔽的生物,必定要是生机旺盛的、盖过□□控的生物之人来炼制才可以。 因此冷慕诗现阶段只能测试魔蛛,并不去打其他妖魔兽的主意,她还是太弱了。 但想一想总是无碍的,冷慕诗放开了思想去异想天开的时候,时常也会被自己震惊到。 丹道修者,若当真足够强悍,以天地为药,人为炉,那么就算是这世间万物,又有何不能抽取,有何不能炼化,有何不能操控? 所以丹道,是这世间万种道法的极道。 而丹道之所以难修,便是难在即便是参破看透了一切,心已经能够与天地并存,共日月争辉,现实中却还是要日夜守着破丹炉,谨防开炉时因为灵力暴动被炸死。 即便仰头能够看到天之大,脚下却依旧是万丈深渊,一着不慎便会跌入其中,尸骨无存。 丹修是负重行走在泥泞崎岖之中,悬崖峭壁之上的旅人,眼见着尽头触手可及,却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 而古往今来,窥得大道的丹修,又何止花掩月、玄竹和冷慕诗? 可能够恪守本心,抗住越级炼丹的诱惑,一心一意提升自己的人,寥寥无几。 望山跑死马,而一旦窥见了丹道无与伦比的掌控生机的能力,便会忍不住走了邪路的人也层出不穷,万宗巫蛊甚至是齐壁的偶人族,追根溯源的最开始,都是丹修。 而冷慕诗现在想要炼制的本命丹炉,自然不是内府丹炉,毕竟那等修为,距离她太过遥远,她现在不过星重中品修为。 若要成为大能,要经星重、月重、日重,还有天重,四重修为。每一重又含下品、中品、上品,和巅峰四重。 修士月重之上,每一重都极其艰难,需要累计的厚重灵力比浩海还要宽广。 这其中每升一重,还包含德行、运气、机缘,而最重要的是恪守本心。 天有五行,人有七情,做到这些何其的艰难。 冷慕诗根本不想什么快速晋升之法,她只想搞个体外的能够随身携带的本命丹炉,在她可控的范围之内,炼她推演出来的那些,简直无穷无尽的丹药。 但这也很难,她的金灵根真是孱弱如新生婴儿,且这炼本命丹炉的材料,也并不好找。 所以归根究底,她还是异想天开了。冷慕诗叹了口气,没有把这堪称狂妄的想法和玄竹说,而是在开炉的间隙去找了多日不曾说话的法则,“你教我,如何压制取用体内其他的灵脉。” 冷慕诗木着脸说:“我帮你把粉莲这个混蛋女人找回来,拆散她和她的新郎君,撮合你们你觉得怎样?!” 法则:……你是不是炼丹炼傻了? 冷慕诗:“你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啊,整天斗嘴吵架,我一直以为你俩是一对啊!她整天撩你,转身就新找了个小郎君,终日不回家,你不气吗?!” 感知到玄竹这会下了后山山崖,并不在,法则忍不住被冷慕诗气得口吐人言:“你到底对我和那个死人皮有什么错觉?我好好一个石头为什么想不开要贴死人皮?” 法则气得声音都尖锐起来:“我!这些天快要开心死了!你敢把她找回来,我就不给你压制灵根了!” 冷慕诗连忙改口比转弯儿还利索:“那不能,我跟你才是好兄弟,你不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去找她!” “那你教我压制其他的灵根吗?”冷慕诗捧着法则,轻柔地在自己脸上贴了下,就差噘嘴嘬一口。她那温柔的姿态宛如抱的不是个石头,而是个脆弱幼小的新生婴孩。 法则一个石头不能起小疙瘩,但是石身明显颤了颤,片刻后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压制,你先进阶,要月重初阶才行。” 冷慕诗:“……” “那我怎么才能进阶呢?”冷慕诗说,“我又不能偷我师尊那些珍稀的丹药,毕竟她炼丹你也看到了,都一体双魂了,多不容易啊,整天男不男女不女的。” 法则说:“走剧情就升级了。你入门马上四个多月了,之前还有飞鹤院做备选弟子的一个月,一共进入太初山五个多月。再过七个月,入门一整年,就会有高阶弟子带着你们出去历练,到时候……你还记得跳秘境山崖的剧情吗?跳了你就升级了。” 冷慕诗:“说真的,”她走到桌边,把法则“啪”地砸在桌子上,“是不是根本没有什么话本子,你一切都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到底是谁,被谁封印进这石头里,又为什么偏要待在我的身边,出于什么目的驱使我去接近萧勉?” “你从实招了吧,我都猜的差不多了,你要达到什么目……从石头里面出来?你要是早点说了,我或许能想办法放你出来,在里面憋着难受吧。”冷慕诗一副尽在掌控的表情。 法则:…… “你给我看的话本子里面萧勉和冷天音是一对,”冷慕诗说,“但事实是萧勉根本不理她,她最近整天跟着易图。我看就算要搞,她也是和易图搞一起,根本没萧勉什么事,这一切是假的对不对!” 法则:“……女主角要和易图搞一起了,你为什么不管管?” “我为什么要管?”冷慕诗拍案而起,“我差点跟男主搞一起了,你为什么不管管?!” 法则没音了。 冷慕诗把它快要磕掉渣了,它才又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就一点声音没有了,无论冷慕诗使用什么方法,它都像一块真的死石头。 冷慕诗还不敢搞得太过火,毕竟她现在要靠法则压制其他的灵根才好炼丹,于是她压下了这口气。 继续回去炼丹了。 她本来打算一辈子不招惹萧勉,不去走剧情,但是现在情况和之前又不同,现在她和萧勉是好兄弟。 冷慕诗琢磨着,这段剧情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走,只要不是和萧勉硬撩骚,她有无数种方式让法则无话可说。 不过那是七个月之后的事情,现如今当务之急,她还是踏实炼药吧。 从前总是听人说,仙山一日,人间十年。 形容的自然是于修士来说,岁月弹指逝去,快得惊人。 不过冷慕诗是真的没有想到,七个月过得这么快,太初山内并没有四季交替,灵草灵植的叶子还没落尽,新生的葱郁就已经再度覆盖了整个仙山。 冷慕诗终日埋头炼药,试药,吃饭和如厕都是挤时间,每一天都觉得时间是不够用的,而她除了苍生院中忽男忽女的师兄和师尊,唯一接触的,就是萧勉。 每每炼制出新药要找他,有些什么琢磨不透也会找他,所有的吃食都是来自他手,从最开始的他帮着用食盒去五谷殿装回来吃,到现在他索性带着食材来苍生院做给冷慕诗。 这七个月,中途萧勉接了个百姓求助,去凡间驱邪除祟,走了不过十天而已,可把冷慕诗给想坏了。 萧勉回来也没有让她失望,带了许许多多的凡间小吃,甚至还违禁偷带了那被制服的邪祟给冷慕诗研究入药。 这一会儿,距离冷慕诗也能跟随新入门弟子下山历练的日子还剩八天,她在准备要带的东西,而萧勉正蹲在后院,用小小的炉灶,给她炖小鸡。 香味儿顺着窗扇飘进来,冷慕诗有些神思不属,直朝外看。 萧勉身量又长了一些,这半年他长得简直像是竹子一样快,现如今身高腿长的半蹲在地上,冷慕诗虽然也长了不少,可是跟他比还是差好多,常常酸唧唧地说够不着萧勉的头顶了。 他一身素白的弟子服,衬着他腰身劲瘦脊背笔挺,长腿微屈半跪,微微倾身,束在头顶的长发散落,沾染了炖小鸡飘出来的热气,把他的仙气儿给拉下了凡尘。 似乎察觉到冷慕诗的视线,萧勉带着些许笑意地转头看过来,冷慕诗顿时又觉得,不得了――这烟火气也盖不住仙君的玉骨仙姿啊。 好美啊……(也可以来跟我住。...) 萧勉模样比几个月前没有很大变化,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变化,他轮廓更加的鲜明,长了一岁,  今年七月二十过的生日,就在两月前。 生日是冷慕诗给他过的,  巧的是两个人的生日就差两天,  一个七月二十二,一个七月二十。 都说七月生人命硬得很,冷慕诗想来,  他们俩都入了仙门,  各自修习的道也足够顺利,  该算是命硬的。 因此如今冷慕诗长了一岁,  十九岁,萧勉则正是凡间男子弱冠的年岁,  二十岁。 一年而已,青涩在他的身上消失了许多,  但是按照成年男子来说,  又不够老成,  正如果子半红不青,  这是人最美好的年纪了。 门中这个年岁的修士,  大多都会去芳草殿求一枚驻颜丹,  好停留在这个最好的年纪,萧勉却没有去,  他说想要冷慕诗给他炼制一枚。 冷慕诗答应是答应了,  但最近一直没空出时间,  也就一直拖着。她其实觉得,萧勉身量还没有完全长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应该再长一些才对。 因此她和萧勉说好了,等到这一次历练回来,她就给萧勉开炉炼驻颜丹,和他一起停留在最好的年岁。 去历练的日子定下之后,冷慕诗就忙得脚不沾地,这一次他们去的秘境,是魔族遗境。 是当年天魔的四大魔将曾经待过的地方,冷慕诗也只是在书籍里面看到过这天魔觉醒,和四大魔将如何为祸人间的说法。 而距离上一次天魔觉醒,据说已经过去了一万七千多年。 现如今天魔被镇压在血魔山地脉的最底下,四大魔将也跟随主人沉睡在那里。 他们此次去魔族遗境,里面已经只剩下一些不足以对修士造成严重伤害的低阶魔兽。 这魔族遗境被各家仙门给清出来作为弟子的历练场,已经足足几千年,里面的一些魔兽也经过守境人长时间的驯养,变得亲人。 而其中也投放了一些由各家的长老和仙尊制作的傀儡兽,外表看来和妖魔兽没有分别,却实际上在将历练弟子们逼到绝境的时候,会自动消散。 新入门弟子的历练,自然是慎之又慎,所以此次随行的弟子不仅有高阶,也有很多中阶弟子,分两批走,一批是刑罚殿弟子带队,一批是掌门大弟子游子疏带队。 对,就是冷慕诗那个冤家游子疏。 听闻他因为受罚心境有突破,修为又涨了呢。 冷慕诗听到是游子疏带队,没有什么担忧,反倒是萧勉安慰她:“别担心,有我呢。” 冷慕诗当时还无奈地笑着说:“他还能公报私仇不成,作为带队的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呢,历练还有阵法灵力镜直通门派,他不要脸了吗敢动手脚。” 不过冷慕诗担心的倒不是游子疏带队的事情,而是去魔族遗境,对于其他弟子是历险,对于冷慕诗来说那就是开店的进货了。 她必须准备足够的储物袋,足够的用以储丹的玄璃石,再带一个萧勉生辰的时候送给她能够大小转换的丹炉,还有就是一切取材料需要的用具等等等等。 冷慕诗忙活得顾不得什么,就连萧勉的储物袋里面,装的都是冷慕诗的东西,他为她带了许多换洗的东西,还有食材、干粮。 “先放一放,喝碗鸡汤吃个鸡腿,”萧勉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炖好的鸡进门,放在桌上盛好了,这才拉着冷慕诗按到桌边,拧了湿布巾给她擦手,宛如伺候小孩子一般耐心又温柔地说,“你太紧张了,是想把魔族遗境整个搬回来吗?” 萧勉抿着唇笑,唇色艳红,还带着油光显然是刚刚尝过了咸淡,看上去艳丽好看极了,仙君玉骨仙姿,温润柔和,任是这世间的哪个女子见了萧勉这副模样,也很难不春心萌动。 但冷慕诗仿佛眼瞎,根本全无反应,边低头喝汤,边说:“要是能搬,我定然是要搬的。” 萧勉无奈失笑,这时候玄竹也循着香味自外面进来,这几日又是玄竹不是花掩月了,当然这个秘密,现如今萧勉也知道了。 “玄竹师兄,我炖了鸡汤,你快来喝一碗,”萧勉很亲近地喊着,十分殷切地上手盛汤。 萧勉是无意间撞破玄竹当着他的面变成花掩月,而后被花掩月提着后颈扯到了地窖,喂了誓心丹,发誓这件事绝不对任何人说,否则必然言咒噬心而死。 萧勉的心脉十分坎坷,先是被玄竹种下了守宫砂,又被花掩月喂了誓心丹,但他确实也没有兴趣将人家师徒一体双魂的事情对谁说,他反倒是有些暗自开心。 他本还担心玄竹和冷慕诗看对眼,知道了玄竹和花掩月一体双魂的事情,甚至那手腕的守宫砂,正是花掩月专门给玄竹点的,萧勉就特别特别的开心。 开心得连带着对玄竹也尊敬起来,每次见了必然嘴甜地叫玄竹师兄。 玄竹最开始觉得他有病,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时间久了,对他的态度自然就好些,也不设计折腾他了。只是玄竹这个真笋,不知道人要是损起来,比笋还损。 萧勉看出玄竹对花掩月的不同,每次对他的微笑和示好,都是在嘲讽他。 你看我没有希望? 你更没有,你连动情花掩月都不让! 师徒虐恋哎,多惊心动魄又没希望哈哈哈哈。 萧勉每一次看到玄竹,想到二长老花掩月那副谁挨老子谁死的架势,就忍不住对着玄竹笑。 有时候笑得玄竹}得慌,他就用自己的方式去看萧勉的想法。 但时间久了,萧勉也知道怎么引导自己的想法,不让玄竹很快窥破。 就比如此时,玄竹又试图去窥视笑得一脸纯良却莫名}人的萧勉的心思,结果窥知的又是萧勉想要他知道的,“念慈真可爱”这样的想法。 玄竹索性不费劲,坐在冷慕诗的对面,拿起汤勺喝汤,萧勉也坐下,三个人十分和谐地喝着汤。 “你放了麻痹菌子,”冷慕诗看萧勉,“是不小心吗?” 萧勉摇头,“不是,我就放了一个,我看你最近太紧张了,一点点能舒缓下紧绷。” 和冷慕诗在一起久了,终日接触丹药丹方,又试药又帮忙整理药材,萧勉不可避免地对于这些药物的作用,甚至是妖魔兽什么的,都有了很多的深层认识。 冷慕诗闻言点头,继续说:“那为什么还放了枣子和这么多红果?” 冷慕诗说:“我每隔一段时日就能见你做菜带这个,为什……” 萧勉没有说话,这一次玄竹忍不住开口:“吃你的吧,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整天迷迷糊糊的。” 萧勉和玄竹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些许尴尬,冷慕诗确实太不注重生活方面的问题。 她几乎就是个除了炼丹什么也不顾的小疯子,玄竹本来十分不看好萧勉,总拿一种看拱自家小白菜的死猪眼光看萧勉。 可是在玄竹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到萧勉连冷慕诗去后山抓妖兽破损掉的弟子服防御符文,都在夜里空出时间之后,亲手以灵力凝成的线一针针缝上更加坚固的防御符文,就服了。 除此之外,小师妹所有的吃穿用,甚至是……像今天这样每每快到她月事,就煮驱寒的东西给她吃,免得她到时候不太舒服,不是吃极乐丹,索性就是吃止血丹。 太多太多这样琐碎的好,让玄竹觉得冷慕诗要是真跟萧勉好了,也挺合适。 不光有了个模样还算不错,也真心喜爱她,为她隐忍痛苦和欲念的男人,说不定还能从萧勉那些琐碎的好上面,弥补下失去母亲的痛苦……玄竹觉得萧勉做个娘也能挺称职。 反正玄竹自认不如。 这般看来,师尊不回应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玄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不够。 下山的日子转眼便到了,冷慕诗终于准备好了,和所有准备去魔族遗境的弟子一起在山门前集合。 冷慕诗素日几乎不下山,这整个太初山,也唯有二长老弟子有特权不去上其他长老的课。 但是冷慕诗不下山,却十分有名。 几月前的新入门弟子试练,她一“战”成名,后因为冷天音在新入门弟子当中品行端良且修行进境很快,所以作为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姐姐,冷慕诗一直以一个隐忍又善良的姐姐形象,活动在众人的耳边。 不过最最重要的,这个知道的人并不多,知道的却无不震动的事情,便是――冷慕诗现如今已经开始炼制供应门中弟子的日常用药了。 每月去苍生院取丹的弟子,甚至都会专门问一句是否出自冷慕诗的手,因为她炼制的日常用药,无论品阶如何,品质都是最好的。 且有时候还会有些不一样的效用,还不断在创新,融合。 所以但凡是高阶的,去苍生院取过丹的弟子,对于冷慕诗都十分的热络。 要知道能够供应门中丹药的丹道弟子,还只入门短短一年,这是怎样的天才? 当时在入门试练的时候,大家可都看到了,她是杂灵根。 这样的灵根,现如今已经进境到了星重中品,可见其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修真一路从无捷径,有人也在冷慕诗生辰之后公布进阶的时候酸唧唧地说,说不定是二长老硬是用丹药给供出来的。 但是能够窥见冷慕诗扎实功法的,能够看出各位长老对冷慕诗态度转变的弟子们,无人会觉得她是靠着自己师尊的丹药进阶。 因此冷慕诗现在是个名人,她和萧勉一到,高阶弟子很多在取丹的时候见过她的,都对着她点头示意。 就连游子疏也忍不住对着冷慕诗侧目。 冷慕诗却对任何人都只是淡淡点头,冷天音长了一年,现在总算是有点眼力了,虽然对冷慕诗还是很亲近,见着她眼睛都亮晶晶水汪汪的,却没有不顾冷慕诗意愿地扑上来。 从前是她不对,那时候突遭家族覆灭,只剩冷慕诗一个血亲,她又年岁浅薄,未经大事,自然想要不管不顾地依赖。 可这一年以来,冷慕诗保持距离的态度,让冷天音也逐渐明白,是她一直异想天开,就像她几岁的时候,跟着母亲进门那时候,害得姐姐的母亲重病,她却懵然还想与她修好的时候一样,不懂事。 她和她母亲的存在对于冷慕诗就是伤害,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冷天音克制地对着冷慕诗笑笑,叫了声:“姐姐。” 冷慕诗点头,最后走到一个身量清瘦,模样清秀的男子面前。 “小梅师兄,那个……”冷慕诗对着他使眼色,询问粉莲的去处。 是的,小梅师兄,就是之前冷慕诗拜入花掩月门下,去领弟子服时,听闻她是二长老弟子,专门给她拿一等弟子服的那个师兄。 粉莲是和他好上了,而且冷慕诗是两月前生辰的时候,粉莲主动带着小梅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俩好上了。 而小梅师兄之所以没有将粉莲这个乱晃的妖邪给交出去,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个入山门不久的梅花精。 小梅本是个很腼腆的人,对着冷慕诗笑了笑,垂目看了眼自己的袖子,冷慕诗就知道,粉莲在他的袖子里。 小梅是三长老门下弟子,三长老常年云游,是个出了名的不着调,门下弟子都是些精怪,且都资质不太好,不能修习人正常修习的功法。 因此三长老门下弟子,大多也都游走人间,如今在门中的就一个小梅,因为他修为稀松平常,但是为人却很和善,所以经常被派去守各种门。 他和粉莲就是这么撞上,当时粉莲妖力倒退成一个小蝴蝶大小,被他逮住了,然后以自身的妖力渡给她,细心温柔又俊俏,正是粉莲想要的那种仙君,再说又恰好是精怪,和她正配,好上也是理所当然。 粉莲乐不思蜀,法则惨遭抛弃也是理所当然。 冷慕诗也笑笑,又去与星洲易图攀谈起来。 萧勉一直跟在冷慕诗的身后,他看上去冷淡的视线,落在冷慕诗的身上就有了温度,众人也都见怪不怪,因为冷慕诗很有限的下山吃饭,都是和萧勉一起。 等到此次去历练的人全部到齐,众人检查好了头上的缚生带,以及弟子服上的守护符文,这才一同出发。 新入门弟子很多已经学会御剑,但是也并不能长时间御剑,毕竟进阶如冷慕诗这样快的没有几个。 因此他们骑的是后山饲养的仙羽兽。 仙羽兽体型像凡间的马,却生着一张如大型鸟的头,鸟喙肥大,且钝,性情温顺,食虫子和果子而生,背生双翼,可飞可跑。 速度不及御剑,但跑起来也比凡间最好的马匹要快得多,飞起来更快,只是他们去往魔族遗境要途径城镇,未免引起恐慌,他们不可能在天上飞。 且这一行历练的内容,不止是魔族遗境而已,他们还领了门派中凡间求助的低等驱邪任务,带着这群新入门的小弟子,去见识真正为祸人间的妖邪。 这是一种传承和轮回,修者吸天地生机,修自身道法,亦为世间驱邪除祟,诛杀妖邪令人间太平,蕴生更多的生机。 一行人出了太初山的范围,高阶弟子便只好在这些仙羽兽的身上施以障眼的阵法,令它们在凡人看来,就是普通马匹。 冷慕诗还是第一次骑这种仙羽兽,它们的背部很宽,她稀奇的时不时就拍拍摸摸的,兴趣盎然。 仙羽兽跑起来哪怕不振翅而飞,也是四脚离地踏风而行,又快又稳,坐在上方的人莫说是像冷慕诗这般盘膝写字,在上面练剑都没有问题。 萧勉骑着另一头仙羽兽,就在冷慕诗身侧跟着,像个邪魔护法,行进途中整日不歇,他时不时就要给冷慕诗递个水,递个果子什么的。 冷慕诗不觉得有什么,受用得心安理得,毕竟这几月来,他们都是这样相处,冷慕诗的不客气,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这正是萧勉要的效果。 但旁人看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同行的好多低阶弟子,都憋着一口劲儿想要展示自己这一年的修为,为师门争口气,恨不得个个独当一面,离群独自去杀邪祟,自然是看不得冷慕诗这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师兄给哄着捧着的。 丹道和舞刀弄剑不一样,他们看不出冷慕诗修为多厉害,就知道她整天死读书,读死书,要么就写写画画,不像是出门历练,倒活像是进城赶考。 好容易疾行一日在城镇中落脚,住店的时候冷慕诗下仙羽兽,萧勉在不远处和小二交涉喂马匹吃果子鲜菜的事情。 小二也算是见识多,来往客商不断,也不是没有见过富贵人富贵马,那也抵不过就是专门□□粮食,不吃草而已。 还真没有听说过马匹不能吃草,只吃果子和菜的。 倒不是这店家没有这些,而是他瞧着这些人骑的马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便忍不住提醒:“专门吃那个,可是要拉稀啊。” 弟子们的弟子服,甚至是面容也利用障眼符阵进行了些许改动,并非是白衣扎眼的模样,一个个拎出去都是泯然众人,引不起震动的。 因此小二也没有格外对他们露出对来往仙君的崇敬,最后钱给得多,小二答应了,在几人开房上楼之后,他还好心提醒,入夜不要开窗,这镇子最近不安宁,小心被夜哭郎缠上。 这便是他们自门派出来,顺手要处理的第一个凡人求助。 新入门弟子们都十分的兴奋,一行足足五十几人,夜里聚在游子疏的屋子里听他说这城镇去太初山求助时,那求助人的描述。 “这夜哭郎目前并没有伤人,乃是这乐谭镇东头一户人家前两年溺水死去的小孩,小名叫二郎。” 游子疏声音淡淡,面容还是一如既往的死人脸。 “大家今夜休息,明天可以分头去打探,但是切记,一旦和这夜哭郎遭遇了,决不可私自行动。这夜哭郎虽然不伤人,只是挨着个的在夜里去城中开窗的人家叫娘亲,且并非鬼魂,而是孩童怨气凝聚,极易入体,难以祛除。” 游子疏说:“明日打探了消息,午时过后,咱们在这里再度聚集,交换得到的线索,再做打算。” 众人中没有人有异议,各自回屋子去休息,饿的就叫些吃的,要小二送上来,也可以去楼下大厅吃,顺便跟还未回房的一些凡人打听点信息也不错。 冷慕诗没有兴致去楼下,她许久没有出来,现在觉得这镇子上的烟火气和凡人,让她有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不过区区一年而已,她便已经对这尘世的生活感觉到陌生了。 不过快要入夜了,她没有出去逛的欲望,回到自己的屋子,屁股还没等挨上椅子,门被敲响了。 萧勉站在门口,抬手召唤她:“我看后院有一颗柿子树,你白天没少吃干粮,肯定不饿,我带你去摘柿子吃吧,我问了小二,可以摘的。” 他是给了小二一些银钱,人家才让他摘的。 他很聪明的没有直接摘回来,就是趁机和冷慕诗互动,这是他在“做兄弟”期间总结出来的经验。 能互动就互动,实在不能再表达惋惜之后,把事情做好,给她惊喜,让她从适应亲近,到主动亲近,最后见不到他,会想念。 萧勉一直做得很好,冷慕诗有时候会觉得他们未免太好,有些超出兄弟,但是每次她表现出一点苗头,萧勉却依旧如初,不见丝毫的别扭,冷慕诗又觉得自己多想。 时间久了,她越发的爱和他互动,跟着他到处跑,去看一点点新奇的东西,全当做在炼丹的途中放松自己。 可以说除了炼丹的时间以外,再刨除她如厕洗澡和睡觉这一段时间,冷慕诗基本都是和萧勉在一起。 萧勉还在门口等着冷慕诗的决定,冷慕诗看了一眼天色,“快黑天了,被夜哭郎缠上怎么办?” “我们快些去快些回来,”萧勉说,“你夜里若是怕……” 他顿了顿,清了下嗓子,说:“也可以来跟我住。” 冷慕诗看他,他又马上说:“你睡床,我打坐就行。” 冷慕诗笑着摇头,萧勉见她松动就进屋来,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带上门之后快步领着冷慕诗朝后院走,“快些,我瞧着树尖上有很大的,小二说待会要打下来喂仙羽兽吃了。” 冷慕诗和萧勉跑起来了,两个人穿过了大厅,很多吃饭的弟子和凡间的普通人闻声看过来,他们却已经通过大厅进了后院。 裙摆带起的风一出门口之后,呼啦的不知道卷起了什么。 天色就在这个时候彻底黑了下来,那些被带起来的绒毛一样的却散发着光亮的小玩意,像有生命的萤火虫一样,围绕着两个人飞。 萧勉又抽剑在后院划了个大圈,呼啦啦―― 数不清的,如同千万散落的灵丝般,后院小院这一方天地里面,都是这毛毛绒的亮光。 饶是冷慕诗再怎么不够少女情怀,也不由得被这一幕给惊到了。 她伸手去触碰,难得的在紧绷的满脑子只有炼丹的状态下松懈下来,笑着说:“好美啊……” 萧勉微微吁了一口气,嘴角露出缱绻的笑意,双眸比这漫天的发光毛绒还要温柔,心说时间刚刚好。 夜哭郎(只是交付,不是托付...) 这如散落灵丝般发光的毛绒,  是日暮草的种子,白天吸取了些许阳光,夜里便会幽幽地散发亮光,  很轻很细的如同发丝般,可随风而浮动。 这是为了吸引趋光的昆虫和动物,  好散播种子,  到很远的地方。 不过它只有被风带起来,才会亮,且亮的时间很短,  毕竟这小小的绒毛一般的种子里面,  能储存的光亮十分有限。 所以萧勉在后院巡视的时候,  发现了这房檐下成群的日暮草,  就开始计划着时间,打算带冷慕诗来看看。 “这是什么?”冷慕诗伸手去接,  却因为这种子实在是太轻了,总是偏离掌心。 “是日暮草,  好看吧,  ”萧勉说,  “我上一次下山驱邪,  那个地方的山里面,  全都是这样的草,  日头一落,山风吹过林中,  整片林子都幽幽地发亮。” 冷慕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顿时心中升起一种柔软来,  像吸进了这细细软软的日暮草种子,痒痒懒懒的。 “你要我夜里出来,  就是看这个啊。”冷慕诗看了一会,日暮草亮光开始变弱,她也放下了手,“萧勉,你还是小孩子吗?” 冷慕诗话虽然是这么说,却语气十分轻快,还带着笑意。 萧勉闻言也笑起来,“这院子真的有柿子树,走,我带你去摘!” 冷慕诗被萧勉拉着朝着院子里面跑去,没一会,两个人当真来到了一颗不算高的柿子树下面。 “你能看见吧,树尖上的柿子很大个的,”萧勉说着,半躬身单膝跪地,双手交叉形成如同马匹的脚蹬一样的窝,对冷慕诗示意,“你踩着我的手,我托着你上去摘。” 冷慕诗如今的修为也有星重中品,虽然她没有学御剑乘风,但她最擅长轻灵的跳跃扭转,用于逃跑,这是在苍生院中练出来的。 哪里用得着萧勉给她当凳子踩,冷慕诗在这将黑的夜幕之下,对上了萧勉堪称宠溺的神情,微微晃神,“你做什么,我又不是够不到。” 冷慕诗说着,足尖一点,身体便轻灵地越上了树梢,准确地抓了两个最大的柿子下来,就落在萧勉半跪的面前,对着他扬眉抬下颚,一副“你看,我多厉害”的模样。 萧勉还半跪着,他单膝跪地对着冷慕诗,看着她骄傲得像个小狐狸似的笑意,心口像是塞了满满的日暮草,有什么想要说出口。 这一年来,他已经成功的让冷慕诗完全的接受了她,让她意识到自己不会耽误她的大道,反而会帮助她,对她有助益。 他会照顾她,也喜欢照顾她,只要她点头让自己作为伴侣留在身边,他可以为她去做很多很多,她希望他做的事情。 萧勉自认证明自己的时间已经足够,甚至也无数次的试探过,冷慕诗并非对他全无感情,她不自觉的许多亲近之态,也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围。 萧勉仔细看着那两个大柿子,将大一些的递给冷慕诗,觉得今夜是个非常适合挑明的时机。 一同出行她无法回避自己,且这是在山外,驱邪除祟他有经验得多,他可以保护她的。 “你还不起来,跪上瘾了?”冷慕诗用大柿子砸了下萧勉脑门,“黑天了,小二说了黑天不宜外出走动。” 冷慕诗翻转手腕,将大柿子递给萧勉,“走吧,我们回屋吃。” 萧勉却没有起身,也没有接那个大柿子,而是抓住了冷慕诗抓着柿子的手,“念慈,我有些话语……”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娘亲你在哪里啊……”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你不要平安了吗……” 萧勉百般酝酿千般诚挚的话,就这么被犹在耳边的男童啼哭声给打断了。 冷慕诗乍然听到,属实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这声音确确实实是阴森尖锐。 小二说让他们夜间不要随意开窗,免得被夜哭郎缠上,萧勉总以为邪祟出没要夜半三更,毕竟向来如此。 夜半阴煞之气较重,于邪祟有所裨益,又正是人困倦非常,意识松懈的时候,自然最适合邪祟作乱。 可萧勉是真没想到,这天色才将将黑下来,阳间气息还旺盛着,夜哭郎竟然就出来活动了! 萧勉见到冷慕诗肩膀剧烈抖了下,连忙从地上起身,接过柿子后,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冷慕诗的手。 他一边拉着冷慕诗迅速朝着屋子里走,一边安抚着:“念慈别怕,我在呢。” 冷慕诗只是最开始被尖锐凄厉的声音给惊了下,并不是害怕。 从前她身为凡人畏惧一切妖魔鬼怪,现如今她成了丹修,又饲养了那么长时间的妖魔兽,这世间的所有妖魔鬼怪……对于她来说早已经变成了她能或者不能入药的东西。 冷慕诗没在怕的,萧勉拉她的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咬了口柿子。 嚯。 果真又大又甜! 夜哭郎的声音还在耳边,察觉到两个人要朝着明亮的屋子方向跑,他的声音越发的急迫凄厉。 “呜哇哇!娘亲娘亲你不要我了吗!” 冷慕诗被吵得微微转头,试图去看清身后,萧勉却及时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带进了明亮的大堂。 而后萧勉的声音才自头顶上传来,“别看,模样有些吓人。” 冷慕诗被捂着眼,心说再吓人能有粉莲那个经常性连脸都瞎乱画的画皮吓人吗? 但她没有说话,而是又把柿子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还是很甜,这一次尝出了一点点的涩。 她已经习惯了萧勉为她剔除一切不必要的东西,习惯了去看他为她精心准备的风景,习惯了他的照顾。 这种习惯,让冷慕诗进了大堂之后,甚至都没有去扒开萧勉捂着她眼睛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被遮住了双眼,本应该是很不舒服的,对于无论任何人来说。 但自从那一次,在太初门问心阵中,萧勉用他的手遮盖住了冷慕诗一辈子不敢去窥探的噩梦之后,冷慕诗就开始不自觉地纵容他为她遮挡什么。 她自己意识到了她对萧勉是有依赖的,这依赖来自萧勉的纵容和示好,所以冷慕诗就算是意识到了,也没有如从前那般梗着脖子去拒绝。 再是内心坚强的人,偶尔也是需要交付的。 无论是自己,还是自己的某些情绪。 但冷慕诗分得很清楚,只是交付,不是托付。 她可以随时抽离,就像她从来都知道,大道是孤路一样。 一直到萧勉觉得她进入大堂的时间够久,已经适应了这里明亮的光线,不会眼睛发花的时候,才松开了遮盖着冷慕诗眼睛的双手,也松开半抱着她的手臂,微微后退。 大堂之中先前用饭的人还在,见冷慕诗和萧勉慌张地跑进来,坐得距离他们俩最近的星洲转头来问:“怎么了师弟,你去后院做什么了,这般慌张地回来,是看到了什么吗?” “夜哭郎。”萧勉除了和冷慕诗之外,基本和任何人都不会拐弯抹角。 他说:“我们碰见了夜哭郎,他天一黑就能出来活动。” 萧勉一边拉着冷慕诗朝着大堂里面走,一边说道:“他似乎畏光,我们进屋便没有跟过来,大家今夜最好不要熄灯。” 一众弟子闻言都紧绷起来,心思各异,有些低阶弟子直接就吃不下去了。 他们都围到萧勉的身侧,听着他说话,毕竟他是唯一见过夜哭郎的人。 萧勉说:“如大师兄所说,是怨气所化,我试图攻击他,能够轻易地以灵力将他打散,但他很快又会恢复。” “他并没有攻击,因此不知他的危险程度,今夜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 萧勉说完,便准备带着冷慕诗上楼。 有些新入门弟子,自视甚高,以为自己入了仙门便无人能敌,又急于表现好让自家师尊长脸,听萧勉这样说,蠢蠢欲动。 毕竟小二说了,这夜哭郎并不伤人,萧勉遇见了,也并没有受伤,还说能够轻易地打散,他们便相互间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 萧勉走后,星洲作为这一行人里面还算修为高的弟子,又说道:“大家早些回去休息,今夜切记不要开窗熄灯。” 新弟子们都含糊地应声,但是是否是真心,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星洲也并非是多话的人,很快也上楼去。 当然不听话的新入门弟子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回房去了,准备按照师兄们说的,明天整合了打听好的信息,再决定怎样对付这夜哭郎。 但是也有几个新入门弟子,并没有回去休息,他们立功心切,聚集在一起叽叽咕咕,久久没有上楼去。 一入夜,小二和掌柜的都不见了,客栈之中大堂有些备好的食物供食客取用,各自屋内也早早的备好了沐浴的水桶,用盖子盖上能存半宿的温度。 门上落了锁,本该是万籁俱静全部都休息的时间,但是有几个新人私自开了锁,从后门出去,手持太初山弟子剑,溜进了夜色之中。 而带队的游子疏并不在客栈之内,他已经先一步去溯根究源,去循着怨气踪迹,查夜哭郎的事情。 他虽然为人木讷死板,却对于弟子们的安危十分上心,在抵达历练的魔族遗境之前,他必须确保弟子们又能够见识到真的邪祟,又能够平安抵达。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一次新入门弟子并不如历年那么听话,偷偷地跑出了几个,也笨拙地用学得稀松的符文追溯怨气之源,妄图凭借他们几个斩杀夜哭郎。 而冷慕诗这时间已经洗漱好躺下了。 她有些无奈地背对着萧勉躺在床幔里,头冲着墙壁,而萧勉就坐在她身后不远的桌子边上打坐。 屋子里烛火幽幽,这客栈的窗扇虽然关着,但也透风,有很轻微的吱轧响。 冷慕诗躺了会说:“萧勉,我真不怕,你赶紧回去睡吧。” 萧勉睁开眼,朝着冷慕诗方向的床幔看了一眼,说道:“我没关系,你睡吧,我修炼。” 冷慕诗扭不过他,就只好由他去。 她闭上眼睛,边默背着一些上古记载的丹方,一边迷迷糊糊的开始意识昏沉。 冷慕诗也不知道自己睡着没睡着,浑浑噩噩间,她察觉到有人看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的枕头上,枕着一个枯瘦到皮肤都包裹在骷髅上的扭曲小脸。 头发稀疏,秃得不成样子,嘴唇盖不住的牙齿都漏出来,褶皱得比陈年老树的皮还要皱的皮肤,覆盖着歪斜的口鼻,这一幕,无论是谁猛地见到,都会惊得尖叫出来。 可冷慕诗却只是张了张嘴,并没有叫。 粉莲在她身边的时候,整天不顾形象地出来,还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美,经常性的以把冷慕诗吓得尖叫为乐,以至于这种丑陋的程度,对于冷慕诗来说根本算是邪祟里面的清丽脱俗。 毕竟这小东西模样丑得天怒人怨,但却有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面清澈不亚于萧勉,纯良不亚于她自己装纯的时候。 而面前这丑陋的小东西,只有眼睛还保持着孩童的纯真。 冷慕诗和他面对面看着彼此,萧勉在外面打坐,并没有察觉到里面的动静。 怨气与其他的东西不相同,不是鬼气也不是妖魔气,因此难以捕捉,这小东西大概是没有想到冷慕诗竟然不尖叫不怕他,一时忘了开口,也微微地张着嘴看着冷慕诗。 不过很快他小脸一变,五官扭曲悲痛欲绝的准备哭嚎的时候,冷慕诗突然伸手隔空虚虚地抵在他的嘴唇上。 对着他摇了摇头。 这小东西不对劲,不仅没有邪祟的鬼煞之气,冷慕诗距离他这么近,甚至能够在他身上察觉到未断绝的生机。 对于丹道修者来说,哪怕如冷慕诗这般只能算是才入门,也对生机格外的敏锐,她震惊的同时,也阻止了这夜哭郎哭嚎。 小东西本来嘴都裂开了,但是被冷慕诗这样一放,顿时瞪大了本来就因为消瘦要脱眶的大眼睛。 他眼中极速地积蓄翻滚起了黑气,看上去就像是人在积蓄眼泪。 “阿娘……”他很轻很轻,贴着冷慕诗的耳边开口叫。 “找到你了。”他用虚幻的手去抱冷慕诗。 冷慕诗被他这一声“阿娘”给叫蒙了,倒不是她有什么母性觉醒,只是因为对她来说,阿娘亦是不可触碰的柔软酸涩。 被这小小的童音贴着耳边叫出,冷慕诗瞬间鼻子一酸,差点和这夜哭郎相拥而泣。 怨气凝成的小东西,根本不可能触及到活人,他不断地尝试着拥抱冷慕诗,却最终无法真的拥抱,最后只得如同冷慕诗虚贴他嘴唇一样,虚虚抱着冷慕诗,呢喃地叫着:“阿娘……阿娘……” 冷慕诗躺着没有动,手指放入了自己的储物袋里面,不断地翻找着,在她来的时候准备了各种盛装妖魔兽的袋子,她在里面找到了一个专门聚魂的小袋子,并用两指从储物袋里面扯出来。 这东西本是聚魂的,冷慕诗并不知道能不能拘住这怨气。 那夜哭郎还在不断地蹭着她,叫着阿娘,冷慕诗这才发现,这小东西的双眸之中,各有一线血色,而他虽然目光澄澈,却看人空茫,很显然,他根本看不见。 冷慕诗缓慢地在手上放大那聚魂袋,正要将他兜头罩起来的时候,突然间床幔被扯开,萧勉的水云剑铮然出窍,直指趴在她身上的夜哭郎。 “不要!” 冷慕诗立马出声喊道,萧勉听了她的声音,收势很及时,冷慕诗也同时将袋子扣下,可是还是给夜哭郎跑了―― “呜呜哇……呜呜哇……娘亲你在哪里啊……” 夜哭郎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来,直直地撞上了萧勉的剑,水云“嗡”的一声,怨气凝成的小东西便瞬间消散。 而下一瞬,他又在窗口凝聚,只是相较于刚才周身滚动的浓黑少了些许。 “扣住他,别让他跑了萧勉,他身上有生机!” 冷慕诗翻身而起,拎着聚魂袋灵活无比地扑过去。 萧勉和冷慕诗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仅与她默契非常,甚至早已经做到了不问因由地听指挥。 于是在冷慕诗话音一落,扑出去的瞬息,萧勉已经以水云剑,在半空中迅速划下阻隔的符文,“去!” 一声,便印在了窗扇上! 那怨气凝聚的夜哭郎,正欲撞击窗扇逃走,可被萧勉的符咒一弹,又被弹开,弹了回来。 他迅速朝着门口的方向逃窜。 “他眼睛看不见,只能听,不要伤他,封住门!”冷慕诗又喊道。 萧勉瞬间转开了要去劈砍夜哭郎的剑锋,迅速又画了符咒,将门给封上了。 小东西只能听,不能看,窗子和门这样有风声的出口被封住了,他自然就失去了方向。 冷慕诗抓着聚魂袋在屋子里上蹿下跳,轻灵跳跃着追逐夜哭郎,萧勉简直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虫,剑尖跟随着冷慕诗的脚让她借力,无论她朝着哪个方向扭转飞跃,他都能递过剑尖让她借力。 封锁门窗之后,两个人没用多久,就将夜哭郎罩在了聚魂袋里面。 “呜哇哇――呜哇哇――娘亲娘亲――” 冷慕诗提着被不断冲击成各种形状的袋子,落在地上,下一瞬,死死地把聚魂袋抱在了身前。 夜哭郎是怨气凝成,看不见,也不能真的触碰到人,只能哭着追在人的身边,挨着个的辨认哪一个是他娘亲。 可是隔着聚魂袋,他这个被困住的邪物,就能够感受到人的拥抱了。 于是他凄厉的声音顿时停下,又开始低低地,可怜巴巴地叫着,问着:“娘亲是你吗,娘亲是你吗?!” 冷慕诗微微吁了口气,抱着夜哭郎看向萧勉,说道:“我不是你娘亲。” “呜哇哇――呜哇哇――” 夜哭郎再度挣扎尖叫起来,冷慕诗抓着袋口连忙抱紧他又说:“但是我能帮你找到你娘亲!” “只要你跟我说你叫什么,家住哪里,是否……”冷慕诗咽了口口水,问道,“你是否还活着?” 这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活着呢。 活人只有一种方式能够变成邪祟,那便是入魔。 可这夜哭郎,分明不是入魔,他是怨气凝成的,他的怨气里面,还掺杂着未绝的,只有冷慕诗能够感知,连萧勉都感知不出的生机。 如果他被其他人抓住,一个高阶弟子释放的符火,就能烧尽他的怨气,令这夜哭郎从此消失。 可是冷慕诗却对还提着剑的萧勉摇头,萧勉就放下了佩剑。 “你跟我仔细说,”冷慕诗隔着聚魂袋,抱着夜哭郎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夜哭郎安静下来,好一会才问:“你真的能帮我找娘亲吗?真的会帮我找娘亲吗?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他的声音凄厉又无助,最后变得尖锐到几乎能划破人的耳膜,若不是萧勉在门窗上都罩上了符文,这符文能够隔绝声音,他们这么大的动静,一定要把其他弟子给召来的。 冷慕诗等着他尖叫完了,这才忍着去掏耳朵的冲动,柔声道:“我一定帮你找,你一定能够找到你母亲的,但是现在,你要跟我说,什么都跟我说,好不好?” 冷慕诗拿出了毕生除炼丹之外的所有耐心,“首先,你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平安。”夜哭郎用很低的声音说。 冷慕诗抱着夜哭郎坐到床边,轻轻拍了下他以示鼓励。 “好平安……这名字是你娘亲取的吧,真好听……” 一直到天快亮,冷慕诗反反复复的,哄着夜哭郎说了许多,但是他的意识混沌,知道的也十分有限。 但是根据他的描述,根据他的生机来看,确实如冷慕诗想的那样,他没有死,而是还活在一个黑漆漆的,不见天日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是哪里,冷慕诗现在必须要去找大家,和萧勉一起将这个消息告诉众人。 他们的任务目的,本是清除夜哭郎,还这城镇一个太平,这便算是完成任务,再去当初求助人的手中取回委托牌,待来日回到太初门,交给门派任务发放处领功劳便好。 可是现如今夜哭郎不是个害人的东西,甚至有可能是被害的那个,他们必须找到未死的夜哭郎在何处,救出他。 还有他口中的娘亲。 另外这客栈掌柜和店小二也不对劲,夜哭郎根本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只要不开窗就好,根本不论是否开窗,他们都会被夜哭郎找到。 只是冷慕诗收起聚魂袋,和萧勉才解开门上的符文,欲要去找大家,就见冷天音站在门口。 她一见到两个人便慌张地说:“快!有新入门弟子出事了,求救的地方在城外荒山,大师兄带人已经赶去,你们也快来!” 天煞孤星的命(这种情况你就不想霸占萧勉...) 爱我就全订啊摔!!“你胡说什么!我并未进去。”萧勉一本正经地蹙了眉,  “我不需进去,也知道你在不在里面。” 萧勉看着冷慕诗,一字一句地说:“甚至知道你在哪里。” 冷慕诗背到身后的手出了一层细汗,  攥了下,又松开,  第一次在没有剧情的情况下凑近萧勉,  黏糊着膈应他:“干嘛一副捉奸的架势?虽然我夜里去找了其他男人,但我心里只有萧哥哥一个人啊。” 冷慕诗伸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心口的位置:“萧哥哥不需进屋就能看出我不在,那你能不能看出我这里全都是你?” 萧勉耳根慢慢爬上红,明知道她在顾左右而言他,却也还是有些耳热。 这天下,  怎会有这样的女子? 又放荡又大胆,又邪恶又善良,又机智又憨直,又狡诈又赤诚…… 哪个才是真的她? 萧勉觉得自己从在那画皮大妖的口中开始,  就每天都在应接不暇。 他眼睫闪了闪,  冷慕诗上前一步,  他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冷慕诗就看出他受不了这个,  于是把他一直逼到一处无人能看到的拐角,然后面上的情意瞬间收得干干净净,  她微微扬着下巴,比萧勉矮了半个头,却愣是给人居高临下的感觉。 她开口,  神情前所未有的冷肃,  乍一看很唬人,  仔细看就知道是跟萧勉现学现卖。 “萧勉,我也算救过你一命,  ”冷慕诗看着他,几乎逼视,“你不不愿意真的以身相许报恩,但至少别恩将仇报。你既然知道我昨夜不在屋子,定然也知道我为何不在屋子里,那自然也该知道你天音妹妹卷进去了,你最爱为她出头,回程在酒楼那时不是见不得她被人多看一眼么?” “你不想她拜入山门,好能和你日日相见吗?说不定她能拜入你师尊门下,做你的小师妹,到时候你们能日夜相处,不是更好?”冷慕诗微微勾唇,“她很可爱对不对?” 冷慕诗循循善诱,用他最心爱的天音妹妹做诱饵,不怕他不上道。 萧勉听了她这番话,神情略微变了变,侧头避开冷慕诗的直视,抬手按住自己的额角,把跳出来的小青筋按回去。 他勉强忍住自己过于浓烈的不明情绪,却有些压不住嘴角。 她在说什么?冷天音拜入哪里与他又有什么干系,那又不是他妹妹,他那么晚去找她,自然是因为别的事情。 且他回程酒楼那时,是不喜掌柜用那样的眼神,瞧她遮面面巾,肆意窥视其下伤疤。 可看她今天随意露出不在意旁人眼光的模样,萧勉指尖转了下袍袖之下自己手上好不容易弄来的驻颜丹,忍不住想笑。 也不知是谁的脸……倒是他这般的记挂不安,生怕她会因此受人耻笑。 但旋即萧勉想起什么,笑意又淡了些,将头转回来,又变为那副淡漠表情。 哪有女孩子不在意面容受损? 这驻颜丹在门中之所以供不应求,正是因为不仅女子,连男子也会偷偷求取。 萧勉到现在还记得冷慕诗当初站在大妖的肩头与她周旋之时,猝然看到大妖眼中她被毁去的脸,那种错愕又悲伤的神情。 纵使一闪而逝,又如何会是不在意? 他看着冷慕诗,收敛起他自己也无法分辨的纷乱情绪,沉吟片刻之后,对她道:“我可以不说。” 冷慕诗心道果然,还是冷天音在他这里好用,她在剧情中是拜不进内门的,冷天音却能拜入五长老门下,也就是命萧勉星洲他们接她和冷天音回来的天虚子门下。 什么斩断尘念不打算管她们,这天虚子本都不打算收徒,且只看重灵根,他不想管的只有灵根差的冷慕诗自己。 若是当真因她昨夜的举动令她和冷天音都被送下山,再要进这太初宗,怕是难得很。 纵使最后剧情还会绕回来,问题是冷慕诗根本不想绕,只想快些走完这糟心的剧情,好独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萧勉一答应,冷慕诗顿时就放心了,现学现卖的严肃表情也收起来,笑着伸手,哥俩好地拍了下萧勉的肩膀:“萧师兄,你……” “我可以不说,但是你要把这个吃了。”萧勉打断她,把手上一直捏着的丹药递到冷慕诗的嘴边,“吃了我就当昨夜什么也没有瞧见。” 冷慕诗:“……这是什么?” 萧勉本想如实告诉她,可是前两次他提过门中驻颜丹的事情,她都一副抗拒的样子,装着不在意。 怕是越在意越抗拒,越不能随意说。萧勉不懂女孩子家弯弯绕绕百转千回的心思,他确实不可能以身相许,能够报恩的程度也就只有寻这丹药给她令她恢复容貌了。 于是萧勉动了动唇,难得撒谎道:“是……能够让灵根提升的药。” 他撒谎不似冷慕诗一般眉飞色舞,说一大堆侧面证实的理由,听得人头晕眼花自然便信了,甘愿被牵着鼻子走。 萧勉撒谎面不改色心不跳,表情无懈可击,严肃得像是在讨论什么刻板陈腐的功法招式,让人根本生不出怀疑的心思。 “这……你从哪弄来的?”冷慕诗说,“这样不是违规的吗,你……”你怕别是想让我违规被弄下山吧。 冷慕诗后面的话没有说完,萧勉已经迅速趁着她张嘴说话的功夫,把药丸丢进她嘴里,然后在冷慕诗瞪眼睛的时候,伸手抓住了冷慕诗的侧颈,拇指搓了下她下颚的喉咙处。 冷慕诗痒得厉害,下意识咽口水,然后“咕咚”,药丸子就咽下去了。 冷慕诗:…… 萧勉看着她咽了,本该松手的,等她恢复了,他也算是偿了一些当日的恩。 可是就如同鬼使神差,他没有马上松手,手下的皮肤细腻柔滑,带着微微薄汗,让他莫名的想起那天她扶引灵袋的时候,灵力入体,靠在他肩膀时的脆弱的不堪一折的后颈。 萧勉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用一种研究珍稀魔兽的眼神,深深看着冷慕诗,然后扶着她半边脖子的手不光没有拿开,甚至又在她脖颈处轻揉了下。 “咕咚”这一次没有药丸了,咽的是口水。 “咕咚” “咕咚” 冷慕诗:“……我已经咽了,啊――你看!我脖子好玩吗?我这里又没有喉结,你怎么不去捏你自己的玩!” 冷慕诗一把打掉他的手,顺手在他凸起的喉结上掐了一把,萧勉猝不及防,仿若被鞭打一样的感觉霎时间蔓延过脊梁。 他惊愕地绷紧后背,抿唇后退了一步,然后快步绕过冷慕诗走出拐角,背影竟然有点慌不择路的意味。 冷慕诗“啧”了一声,也缓步走出来,结果一抬头,就对上冷天音的视线。 冷慕诗瞬间有些心虚,毕竟才跑出去的萧勉是冷天音的未来男人。 不过想到现在剧情才刚开始,以后这样的误会多如牛毛,很快她又找回了作为一个恶毒女配的自信。 淡然的从拐角处走出来,连冷天音眼中的情绪是什么她都懒得去分析。 他们一整个上午,总共看了六个长老弟子院,基本大同小异,连格局都差不多。 到最后每个院带着他们看的师兄叫什么,有意收徒的长老都是哪几个,冷慕诗不知道别人,反正自己是没有记住。 午饭时间到了,备选弟子们都逛了一上午,这仙山纵然仙气飘飘,可不修到辟谷,他们这等凡人,是必须要吃东西续命的。 这时候还剩最后一个院,他们在门口等了半天,没有带队的师兄从里面出来交接。 而且这院落实在隐蔽,它隐蔽之处在于,门前的草木狂野生长,显然没有人收拾,在一众长老或气派或雅致的院落当中,这一处过于粗陋潦草,瞧着甚至没有后院的院墙,后面直接就是深林峭壁。 而院门上竟也没有挂匾书写是什么院,只知道这里是二长老花掩月的院落,而掩月仙尊修的,是丹道。 众人在门口等了许久,也不见交接的师兄出来,带着他们的内门师兄,试图朝里进去询问,却被一层符文结界给阻隔在了外面。 九月末的深秋初冬,在凡尘该是添衣的季节,可在这太初山,还如盛夏一般,尤其是这正午的阳光,把人晒得都要冒油。 又饿又累又热,所有人哪怕对仙门再好奇,也看了这么多长老院,想要拜入哪家门下,心中大致有个数了。 至于这数,自然不会在面前这狂放不羁把他们拒之门外的院落当中。 修丹道虽然对灵根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又颇受其他的修士追捧,但丹道修士要大成极其艰难,不是被自己炼制的丹药毒死,就是被药炉炸死,往往星重境界往上,百不存一。 且越是高阶,炼制的丹药越是纯净,开丹炉的时候危险就越大。必须全程要师尊寸步不离地看顾,否则极其容易被炸的尸骨无存。 因此纵使丹道弟子稀缺非常,在各派的待遇极其优厚,却当真修行此道的人占极其少数。 单单看这被草木遮蔽了一半的荒凉院落,院中竟除了这玄竹再无其他弟子,这丹道长老能是个什么好师尊?连个好环境都没有,更遑论什么优厚待遇。 于是等了一阵,有人受不了,开始提出要先去用饭。反正他们若是灵根不纯,选不上内门弟子,就算去外门扫地打杂等机会,也不打算拜入丹道二长老花掩月的门下。 现在带队的师兄很面善,冷慕诗记得他似乎叫什么言,有人叫他言师兄,很显然叫得不对,他也不曾变脸色。 温声安抚众人后,他也犹豫着,可是有意向收徒的长老院都看了,若是在这二长老的门前带人走了,依照二长老的性子,怕是这群备选弟子这辈子都再进不去了。 众人正焦灼的时候,院子里面终于走出来了一个俊逸的公子,但是身着的竟然不是弟子服,而是一身利落的墨色劲装,他走到结界边上,站在结界之内看了片刻,那眼神可不像是在看人,而是像估一头猪能出多少斤肉。 众人被他的眼神看得极其不舒服,开始窃窃私语,这时候那黑衣少年又对着他们这行人带队的师兄摇头:“没有我家师尊想要找的弟子,诸位请回吧。”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有不耐烦的直接抱怨出声,言师兄讪笑:“玄竹师兄这是何言,这不合规矩,满月长老今年向门中言明要收徒,这些都是备选弟子们,灵根还未测过,未见得都不符合,玄竹师兄你看就……” “行了行了,进来吧!” 被称为玄竹的男子抬手一拍,结界上符文亮过,言师兄这才带着众人进去,在里面与满脸不耐的玄竹交接过,这才走了。 玄竹看着众人,神色语气皆不善:“看归看,别瞎跑,别乱碰,小心小命。” 众人本就不舒服,也不想看着弟子院,不进来看着就很荒凉,进来一看,简直就是乡间小院,没半点仙门气派。 到此刻再面对这般恶言恶语的玄竹师兄,众人是绝没有人想要拜入丹道长老门下了。 所有人都在想着,随便看看,等着一会看完了有人来带着他们赶紧去用饭。 冷慕诗也是累饿热,不过她单手搭在自己的脑袋上,遮着部分太阳,倒是并不如众人那般心思焦灼,她觉得这地方比其他长老的地方宽敞了不止一倍,且一进来,就有股子清幽的花草香气,温度似乎也比外面低了许多。 众人装了一会就不装了,他们发现弟子院居然是一间比凡间柴房有过之无不及的破烂地方!于是都缩到了一株不知道生着什么果子的果树下,低声地议论,等着人来接。 冷慕诗本来也想过去的,可是她才迈一步,就看到那足有三房多高的果树之中,有什么东西oo@@的在动,就在众人的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底下的人一个也没有注意到。 冷慕诗从树的缝隙当中窥见那玩意的身体,顿时一阵心惊,一小段身量足有成年人腰粗,似乎还生着鳞片,是土黄色! 什么玩意? 冷慕诗不敢尖叫,怕惊到树上那个东西,她连忙转头去找这院子的玄竹师兄。 玄竹师兄就在冷慕诗身后不远处站着,吊儿郎当地抱着手臂,但不同于之前的不耐,他现在满脸兴味,显然是准备看热闹。 冷慕诗看向他,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嘴边,明明没有发出声音,冷慕诗却听到了他的声音犹在耳侧:“别叫,吓着了它,它要吃人的。” 冷慕诗:“……”这什么邪恶长老邪恶徒弟! 虽然这太初门不至于在门中养妖邪伤及未入门的备选弟子,但这玩意全貌若是露出来,吓也能把底下的人吓坏几个。 冷慕诗自然不听这邪恶玄竹师兄的话,正要朝着那边走,突然这师兄把手指放嘴里,吹了声响亮的哨子…… 沙沙沙沙―― 这一次那玩意动作很大,树底下的人终于有发现不对的了,朝上一看,当场全体吱哇乱叫了起来,四散奔逃。 冷慕诗彻底见到那玩意全貌,也吓得后仰了下,撞上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的玄竹师兄。 那在果树上盘踞的,竟然是一个体型足有一丈多长的四脚蛇! 就是后颈酸痛,冷慕诗哼哼唧唧地睁开眼睛,身边坐着的是她的庶妹冷天音。 冷天音低头正在缝什么东西,纤柔的指尖捏着一枚针,正借着马车小车窗的缝隙照进来的光亮,十分细致地穿针拉线。 冷天音从小就是个死人脸,明明是个庶女,还总要在她的面前摆一副清高孤傲的样子。 冷慕诗用半个眼珠子都看不上她,当然也死不承认她比自己长的好看这件事,烦死了她整天一副上坟烧纸的表情,此刻她却神色难得的柔和,低头凑近手里的物件,脖颈低垂形成一截细白的脆弱的脖子,认真非常。 冷慕诗撑着手臂坐起来,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萧勉的腰封。 嚯! 怪不得。 冷慕诗推开了小窗子,眯着眼睛朝着外面看,艳阳高照道路平坦,这是哪里她不知道,但她看到了三位身着白色长袍的少年仙君,正在前面打马前行,她竟昏死了一夜加半天,这应当是第二天正午了。 她的眼睛锁定住了其中一位腰上还缠着柳枝的少年仙君的背影,在三人当中,他显得脊背尤为挺拔一些,连骑马都是端端正正一丝不苟的两脚塞在脚蹬里面。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男主角萧勉,还真是和她的死人脸妹妹如出一辙的让人索然无味。 怪不得是一对,一对铁树撞一块开花去吧! 无声地呲了下牙,冷慕诗摸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下手还真狠,不就扯断你一条腰封么……” 她关上马车小车窗,侧头看向已经缝好了腰封的冷天音,她表情露出些许轻松,抿了抿嘴唇,掀开马车车帘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看得冷慕诗起了一身的小疙瘩。 狗男女。 噎人。 正这时候,马车停了,外面有人说:“前面山上有山涧,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车子停了,冷天音抓着腰封正要下车,突然冷慕诗感觉到了储物袋里面一热,接着她听到了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传音――下面剧情,抢腰封,送给萧勉,说是你缝的。 要死哦! 多损啊! 冷慕诗心里骂着,手却很快,掀开车帘先冷天音一步跳下车,顺手就扯过了她手中刚刚缝好的腰封。 等到冷天音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冷慕诗已经拿着腰封跑远了。 跳下车之后,冷慕诗直接朝着正上山的萧勉的方向跑,边跑边捂着嘴小声问:“我怎么记得话本子里没有这段剧情啊……” 储物袋里面石头模样的书中法则没有马上回答她,等到她截住了萧勉的去路,气喘吁吁地把腰封在萧勉面前晃悠的时候,才说――剧情里面你要不惜一切代价,不择一切手段地对萧勉示好。 冷慕诗撇了撇嘴,行吧,谁让她是个促进男女主角感情戏的恶毒女配呢。 她把手伸到萧勉的面前,强行让自己进入状态,学着冷天音方才那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扯着嗓子对瞪着眼睛后退了一步,似乎对她的拦路惊恐异常的萧勉说:“给你腰封,昨晚真是对不住,是我一激动太粗暴了,我已经亲手给你缝好啦,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萧哥哥。” 萧勉还没说话,距离两人不远处,正准备上山去山涧取水的两个仙君闻言却笑了。 这两个人是萧勉的师兄,昨夜萧勉抱着昏死的冷慕诗回来,腰封还撕裂了,师兄们本来就误会他,现如今冷慕诗这样说话,误会只会更深。 萧勉并非擅长辩解之人,羞臊得耳根赤红,惯常肃正持重的表情绷不住了,羞恼道:“休要胡说!” 两个师兄边笑着边上山去了,不臊萧勉,可是萧勉却连脖子却红透了,他看着冷慕诗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腰封上面对他尤其重要的储物扣已经被他取下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他没有马上去接腰封,而是蹙眉道:“腰封怎么会在你手里?” 美人就是美人,蹙眉也好看。 冷慕诗站在上坡,和站在下坡的萧勉平视,阳光顺着斑驳的树影洒下来,被风一吹,在萧勉的身上流动,让他这张脸一下子就从不似凡人给拉到了人间,却更让人看了心神摇曳。 只可惜这是旁人的小点心,不是她的。 冷慕诗看了眼萧勉身后,正犹犹豫豫地朝着他们走过来的冷天音,心中无奈道了一声南无阿弥陀佛造孽啊! 然后她开口说,“当然在我手上,不然呢?难不成萧哥哥还指望是我妹妹给你缝的吗?她可是从不碰陌生男子的东西,甚至不会多看男子一眼,若是给萧哥哥缝了这腰封,那不是玷污了闺名吗。” 冷慕诗说的确实是真的,冷天音在家中恪守女德,比她这个到处胡混的嫡女名声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无论怎样倜傥风流的世家子,都得不到她一个侧目。 若非这样,娘亲死后,爹爹也不会每每与她说话都是训斥,每每拿着冷天音来教训她了。 萧勉闻言抬手去抓腰封,他一句话也不想同冷慕诗说,但是就在他伸手的时候,冷慕诗突然翻转手腕,萧勉一下没有抓到腰封,而是抓到了她手背上。 萧勉:…… “啪!”冷慕诗一把按住了萧勉的手背,不让他抽回去,特意当着不远处听闻她说的话后面色难堪的冷天音的面,对萧勉说,“萧哥哥,我们一起去取水嘛,我还有些饿了,也不知林中有没有什么果子可以吃……你找给我吃好不好?” 冷天音见到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她从萧勉的后脑勺上自然看不出他嫌弃的表情,她更不可能冲上来解释那腰封是她缝的,于是抱着水袋转身回了马车。 储物袋里面一热――剧情完成。 冷慕诗立马松开了萧勉,他抽手的力气太大了,不料冷慕诗突然松手,他朝着后面趔趄了一步站定,抬头瞪向冷慕诗。 冷慕诗抬起双手,做无辜投降状,抱歉地笑笑,当着萧勉的面把腰封折了几折,萧勉眼睁睁看着自己随身扣在腰身的腰封,在她的指尖弯曲扭转,最后柔软地成了一块小方巾样子。 巴洛骨(悄无声息地又杀回了乐谭镇...) 冷慕诗按住腰侧的储物袋,  隔着储物袋安抚了一下夜哭郎。进入聚魂袋,又被冷慕诗缩小扔进储物袋之后,夜哭郎现如今也就只有耗崽子大小,  比法则还要小些。 他感受到冷慕诗的轻拍,确确实实的安静了一些,  可是却仍旧是抖得厉害,  在储物袋里面抖成了一团。 这小东西怕镇长? 冷慕诗一错不错地盯着镇长的反应,可他虽然看上去很诡异,身上嗅不到生机,  站在他们一行人的面前,  却确确实实看上去是个会喘气儿会说话的活人。 镇长和游子疏交涉,  出了这么多的人命,  他居然想要息事宁人,弟子们闻言群情激奋,  镇长后面带来的那些镇民,也撕开了虚假的脸皮,  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弟子们吵起来。 话里话外,  都是抱怨他们来之前不曾告知,  偏要乔装进入镇子,  又私自去他们的祠堂,  毁坏了他们先祖的牌位。 游子疏嘴皮子不行,  仙门弟子也没有几个是善于这种市井泼皮吵架的。 一时间弟子们这边就被镇民压制住了,更加的窝火,  几个人开始拔剑,  镇民那边也原地折了树根,  或手持火把比划。 场面再度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这时候游子疏不由得侧头看了眼冷慕诗,  表情十分的复杂,但是冷慕诗正好跟他对了一眼,竟然离奇地理解了。 游子疏觉得她嘴皮子好使,毕竟能够在刑罚殿里面,舌灿莲花的将三位仙长牵着鼻子走,最后扰乱了弟子初试,竟然也只是扫了三个月的树叶子,这等铁齿钢牙,定然能够吵过这些愚民! 游子疏这是想让她上。 冷慕诗:…… 行吧,她上就她上。 她微微带上一些灵力,轻飘飘地开口,却能确保每一句话,都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首先,是你们求助,要我们来这里处置夜哭郎,去太初宗求助的人还是你们镇长,现如今我们来了,你们又怨我们不提前通报隐匿真实模样而来,让你们没有准备。” 冷慕诗说:“你们要准备什么?是准备让夜哭郎跑,还是给我们准备个夜哭郎?!” “我太初门乃是修真界第一大派,我派弟子无不是甄选天下氏族的王公贵子贵女,连外门弟子,也是贵不可言的人物。你们打杀的那几个,便是周边列国的公主皇子,你们草菅人命,居然还想息事宁人?!” “好,”冷慕诗说,“那我们不管了,我们只管回到太初门如实禀报。” 冷慕诗轻轻一拍巴掌,却如同洪钟撞在这些人的耳畔,撞软了一干人的膝盖。 “来日,太初门出面为弟子讨公道,你们沆瀣一气,残害修者,必将永远得不到修真界的庇佑,到时邪祟四起,今生来世,你们连黄泉都入不得。” “来日,列国兵马兵临城下,要为他们的王子公主讨公道,到时可不仅仅是你们一群愚民惹得山河破碎那么简单,至于就你们……呵。” 冷慕诗冷笑一声,后面留了足够的想象空间,让镇民自行恐惧,她胡编乱造的把对面的人彻底镇住了。 这些镇民们能不惧他们这些修真界弟子,因为他们知道修者不得对凡人动用灵力,可他们却不可能不畏惧这世上的王公贵族,乃至别国军队。 凡间永远比修真界更加的残酷,权贵和上位者可没有修者怜悯众生的心思,交战中的国家,惹了一个行军的将领,便能令一座城池被屠杀殆尽。 冷慕诗一番话说完,连同镇长在内,这些镇民面色皆变。 冷慕诗侧头故意对游子疏说:“大师兄,我们护佑世人,世人负我们,我们回去门派,门派会为我们讨回公道。” 游子疏看着冷慕诗,那双死鱼眼里面,竟然有种赞赏的神色,他正琢磨着怎么配合冷慕诗,那镇长便先慌了。 “不要!” “别!” 他皱着一张老脸,陪笑着说,“是误会啊,是误会来着,他们许是把那几个仙君当成贼盗才会下此狠手,毕竟,毕竟……” 正这时候,天光乍亮,村长连忙用宽大的袍袖遮挡住了这第一缕天光,村民们也都像是某种畏光的生物一般,纷纷挤挤挨挨地凑在一起,用袍袖遮挡这根本十分微弱的一缕晨曦。 而被困在困兽阵的那些镇民,因为无从遮挡地暴露在地上,开始哀嚎起来。 “放了我们!” “放了我们啊啊啊啊――” “太阳,太阳出来了,还没够啊,还没够,完了……” 所有的那些被困在困兽阵中的镇民,全都疯狂地抓挠哀嚎起来,还有人在抓土,试图把自己埋在土里,遮蔽天光。 “二郎!”镇长身后的一个妇女要朝着困兽阵跑过来,被镇长一把给抓住,死死地捏住胳膊! 他用极低的声音,在那妇女的耳边咕哝:“来不及了,他们都还没够,活不成了!” 那个妇女神色一僵,转而漫上了悲痛,但很快沉下了肩膀,重新缩回镇长的身后。 修者五感敏锐,但是这种混乱哀叫的情况下,镇长和那妇人的动作声音都很小,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冷慕诗却因为一直观察着镇长注意到了。 但她没有听到他们两个咕哝的话,萧勉耳朵比她好使,很快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他听到的。 冷慕诗回手便撤掉了困兽阵。 镇民失去了压制,从地上爬起来,疯狂朝着祠堂里面跑去,只是跑到了半路,便软软倒在地上,宛如被谁一把抽走了灵魂,死的不能再死,透的不能再透。 修者和那些原地未动的镇民,都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太阳升起的时候,昨夜那些杀人者,镇民口中的开荒者,全部死在了跑向祠堂的路上。 “杀人偿命。”镇长声音嘶哑,悲痛的表情毫不作假,“现在他们杀人的全都死了,一命顶一命……不!十命顶一命也足够了,你们该满意了吧!” 镇民们也纷纷嘶吼起来:“滚!你们都滚!” “对!你们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们滚!” “滚!” 弟子们相互间面面相觑,这镇子的镇民明显不对劲,太阳升起,又如何能害死这些镇民? 人族何时开始畏光了?且莫名其妙的死了这么多人,他们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赶他们走,而不是找出这些人的死因…… 不远处又有镇民集中过来,个个对着冷慕诗他们恶语相向,手上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无论老人孩子还是妇女,都对着他们凶狠异常。 而冷慕诗却因为人群聚集,越来越多,可一丝生机也感知不到,开始心慌。 她有个十分荒谬的猜测,渐渐在心中成型。 很快,昨夜待在客栈的冷天音她们,也被镇民带过来,她们几个中有两个中阶弟子,按理说看着掌柜他们是绝对出不了错的。 可是此刻她们竟然都被捆着,被镇民推搡着到冷慕诗她们这边。 弟子们迅速给她们松绑,冷天音松开之后,手腕都没来得及缓和,就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对着她耳边低声说了昨夜的情况。 他们离开之后,小二和掌柜的本以为无人在了,就钻进他们的房间,放油灯。 冷天音说:“那油灯烧起来,有股子腐尸的味道。” 而冷天音她们昨天明明制服了掌柜的和小二,却被冲进去的镇民们一哄而上,慌乱中她们怕伤及了镇民的性命,这才落了下风。 又因为不慎吸了油灯的气味之后,她们灵力无法使出,连逃走都不能,这才被抓住。 冷慕诗听得胆战心惊,同时更加的确认了心中猜测。 而这时,镇民们已经聚集了足足几百人,个个都尖叫着要他们滚。 弟子们不得不被逼得后退,一行人最终被镇民彻底驱赶出了城镇五里之外。 出城的时候,冷慕诗看到一个着粉色衣裙的女子,独自站在城墙上看着他们离开。 她看上去表情空洞麻木,但是浑身都透着哀伤。 夜哭郎感知到了什么,在她腰侧的袋子里面乱撞,冷慕诗按住了他,低声安抚:“莫急,我们夜里还会回来。” 一行人在距离城镇七八里远的林中歇下,大家聚集在一起发表想法,整合得到的信息。 他们甚至从死去的弟子身上,翻出了昨夜这些弟子们循着怨气去城外祠堂的时候,拿着的留影石,以灵力催动,得到了那几个弟子的留影记录。 记录很短,在只有月光的背景下,镇长口中描述的那群开荒的镇民,正聚集在祠堂中,对着里面的棺椁正在吸什么。 “是吸阳气。”游子疏看了留影说,“这群人在吸谁的阳气?!” “那棺椁里面,难不成有活人?!” 有弟子说:“我就觉得这镇中的镇民都不对,他们……” “他们身上,全部都没有生机。”冷慕诗说。 她本来还担心,如果她贸然说这些活生生的镇民都没有生机,要怎么说服弟子们。 但有了这留影,就好办多了。 冷慕诗说:“我在所有镇民的身上,没有察觉到任何一丝生机。生机和阳气,甚至和能不能活着喘气都是不一样的,我们身上的灵力,就是生机演化而来。” 冷慕诗无法具体地给他们解释她窥破的天道,便只好说:“是我师尊教我如何辨别的。” 她搬出了二长老花掩月,一众弟子很快信服。 游子疏看着她,问道:“你是说,镇中的所有人,都是活死人。” 他这话音一落,弟子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可若他们都是没有生机的死人,又为何求助我们,要我们帮他们抓住夜哭郎?” 发出疑问的是星洲,众人侧头看他,他身侧的易图道:“或许……根本没有夜哭郎,他们求助的目的,就是我们。” “他们想要我们身上的生机!” 冷慕诗却摇头,见这个时机正好,她从储物袋里面取出了盛装着夜哭郎的聚魂袋。 “夜哭郎在这里,”冷慕诗说着,将袋子变大,展开袋口,让所有人看。 同时说,“但是,他非鬼,他确实是怨气所化,只是他亦非死鬼的怨气所化,而是活人的怨气。” 游子疏和其他高阶弟子都看了夜哭郎,低阶弟子们胆子大一些的,也都凑近看。 在所有人都看得差不多的时候,冷慕诗这才说:“整个镇子,唯有这一缕怨气所凝的夜哭郎,是有一丝生机尚存的。” 冷慕诗说完,众人沉默片刻,游子疏说:“这个夜哭郎还活着,我们应该去救他。” 游子疏从来冷静,“可我们不能对凡人使用灵力,否则算作触犯禁制,那些镇民不知道为何知道了这禁忌,蓄意杀害窥破他们吸阳气一事的弟子们,这已经是超出了新入门弟子能够对付的邪祟的范畴。” 星洲说:“大师兄,我们要通知门中,还要与其他的低阶弟子联系,这明显是个圈套,说不定另一批弟子也会遇见。” 游子疏点头,他看了冷慕诗一眼。 而后道,“对,我这便去联系门中。”游子疏说完,拿出通信玉佩走向无人处。 众人继续分析这群活死人镇民的目的。 游子疏很快回来,对众人说:“刑罚殿弟子带的弟子们,就在距离我们三百里外的一处城镇,我们可以和他们汇合,直接去魔族遗境,这里会有高阶弟子来接手。” “来不及了。”冷慕诗突然说。 众人都看向她,冷慕诗把再度变小的夜哭郎捧在手上,对着游子疏说:“他的生机越来越稀薄,等到高阶弟子来了,怕是就晚了。” 众人闻言都沉默下来。 对于他们大多数人来说,这场历练,本该是没有任何危险的,这只是新入门弟子的一个测试而已。 可是低阶的看上去没有任何风险的任务里面,他们中间惨死了好几人,整个镇子都是活死人,这即便是高阶弟子出门除祟,也鲜少会碰到。 “我会回去。”冷慕诗说,“我答应了他要帮他找到娘亲。” “我跟你一起。”萧勉立刻说。 冷天音闻言也马上开口:“姐姐带着我,我也去,我知道他们本来打算怎么对付咱们。” 冷慕诗说:“他们是什么,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有所猜测。” 冷慕诗侧头对萧勉说:“你记得几月前,你和其他人协同驱邪的时候,遭遇过一个还未成型的巴洛骨吗?” 萧勉瞬间醍醐灌顶:“记得!当时那个巴洛骨,就是抢夺人的身体,占据那个人,活成那个人的样子,言行举止一模一样,且身上不带邪祟之气,连至亲都难以分辨。” 萧勉说:“只是我们遇见的那个道行还不够,所以她虽然能够食用正常的食物,却还不能消化,每餐必吐,所以才露出了马脚。” 萧勉当时和其他的弟子阵杀的邪祟是一只狐狸精,这巴洛骨只是顺带,所以他才能违禁偷偷地带回,给了冷慕诗做研究。 “可巴洛骨向来极其难成,需得死状足够凄惨,有足够的血浸泡尸体,使七窍皆淹没,又要将其曝尸荒野,被乌鸦野禽啄食啃噬剩下白骨,要引出极度怨气,且必须魂魄不全,达到以上所有条件……经历百年才有可能成型,从来都是形单影只。 且即便是成了巴洛骨,代替了活人,也并没有任何超出常人的能力,一样的生老病死,就连善于做傀儡和炼化鬼混的妖邪,也不会大费周章做这种东西。” 游子疏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缓了缓才道,“怎么可能一个城镇的人都是巴洛骨。” 冷慕诗说:“确实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你们发现了吗,我胡编乱造,吓唬他们死去的同门是王公贵族,有可能会引起战乱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吗?” 众人:…… 冷慕诗:…… “他们都很害怕,表情都很奇怪。”冷慕诗抿了下唇说,“那你们发现了咱们被赶出镇子的时候,城门外斑驳凌乱的痕迹,还有这小镇之上的城墙上,居然有五座塔楼的……” 冷慕诗看着众人茫然的神色,伸手挠了挠头。 萧勉接话道:“战时才会在城门安置很多塔楼,用于观望,还有布置机弩。” “城墙上斑驳的痕迹,是战时留下的,岁月风化得很浅淡了,但那时这镇子,必定是经历过战乱的,几十年,亦或者……” 冷慕诗看向众人,“百年前。” “如果是城破后屠城,”冷慕诗看向游子疏,“你觉得异国的军队,会如何处理被屠城后的百姓?” 一个个好生掩埋是不可能,必然是随便一扔……或许连烧都懒得烧。 乱葬岗和乱葬坑,都是这些百姓的埋骨地。 一众弟子全部都根据冷慕诗的描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被胡劈乱砍过的尸体,全部都仍在一处,四肢不全,魂魄自然不全,血肉模糊的堆叠在一起,可不是七窍沁血么…… 弟子们不由得心中打起寒战,他们中的许多人,确实如同冷慕诗说过的那样,来自名门贵族,因此经年不识人间疾苦的大有人在,也正因此,不市侩,不蝇营狗苟,心中杂念少,所以才适合修炼。 修真界,但凡境界超群者,有两种最多:一种是不谙世事心性纯良,不识人间疾苦的;一种是颠沛流离千锤百炼,横遭祸事依旧心智坚韧的。 修者大多数属于前者,因此他们无法想象屠城的惨状,亦无法想象这样的枉死冤魂,经百年的发酵,成了巴洛骨之后,是怎样再度从深渊地狱之中爬出来。 他们占据当初侵略抢夺他们家园和生命的异国民众身体,为生机丧心病狂地引诱修者,肆意残害人,从被害者变成加害者,到底是复仇,还是因果轮回。 果真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是毫无缘由的。 冷慕诗言尽于此,不再多说,众人沉默片刻,便不断有人提出要跟着她一起回去,无论如何,他们损失了好几个同门,他们要回去看看自己的同门究竟丧命于什么之手。 无论家国覆灭、轮回生死如何凄惨,又该怎么清算,至少还有个一息尚存的夜哭郎,等着他们救命。 稚子何辜。 小梅一直跟着众人,都不怎么说话,入修真一门之后,他的妖力被封印大半,现如今修为只是比低阶弟子高一点点。 他素来低调且堪称软弱,哪怕身为三长老的入门弟子,被随意调用守门也从不恼。 但是此刻,他清瘦的身形站到冷慕诗的面前,有些腼腆地对着冷慕诗笑笑,“我也去。”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笑意,又说了一声:“她也去……” 她,自然是粉莲。 冷慕诗点头,开始由着冷天音说明那些人的手段。 “他们手中有油灯,闻着带有腐臭的气味,吸入之后能够让我们短时间丧失驱动灵力的能力。”冷天音说,“在大家都去荒山之后,我姐姐让我留在客栈里面看着掌柜和小二,他们趁着没人放进来的……我与姐姐说过后,姐姐猜测那油灯是以死气为燃料,这样才能压制我们身上的生机。” 众弟子听着冷天音说话,冷慕诗单独把游子疏找到一边,“大师兄,我知道你生气,我又不听你的指挥,但是有人濒死,我们真的能不……” “不能不管。”游子疏叹口气,从袖口里面摸出了一张纸,展开之后说,“这是我在被驱赶的时候,还有昨夜在山上被逼退的时候,根据记忆绘制的地图。” 游子疏本也想要折回去,但那之前,他本来要低阶弟子们先去与刑罚殿带的弟子汇合,只因为他这性格,根本不适合带队,不如冷慕诗这般,会煽动,也能合情合理的让人信服。 游子疏的勇,只能是只身犯险,他带队这么久,全赖自己掌门大弟子的身份镇压,但其实不善于解释和组织团队协作。 跟他出过任务的,说他独断专行的,不通人情的,他都是知道的。 他性情如此,无法更改。 现如今大部分弟子都愿意折回去救人了,游子疏自然不可能阻拦,更不存在什么怪罪。 且不是修士越是及早直面邪祟,越有可能在大道之上走的更远,这是所有高阶修士都明白的道理。生死边缘才最淬炼人,协同作战,面临利益抉择,才是最考验心智的。 这种考验,远远比秘境之中可控的妖魔兽创造出来的假危险更加能够令修者获益。 守护人族,是太初门和修士如不能伤及人族一样刻在山规和骨子里的传承。 最后众人根据冷天音的描述,想到了以灵力形成小的阻隔阵,笼于口鼻之上,阻挡那油灯的气味。 后又根据游子疏的地形图,猜测出了那群巴洛骨的埋骨之地。 不可能距离乐谭镇太远,毕竟屠城之后百姓尸体必然多不胜数,运送得很远,是个十分麻烦的事情,获胜杀人的士兵不可能有这种耐心。 但也不能太近,若是连掩埋都懒得掩埋,那么为防止引起瘟疫,城外的荒山,就是最好的处所。 这也就解释了城中的祠堂为何建在城外,怕是那祠堂列位的并非是现如今城中居住的百姓的先祖,而是这些百姓在战乱平息之后,为了那些在屠城中死去的尸骨所设。 众人商议好了一切,制定了计划,到最后连最低阶的弟子都不肯先走去与刑罚殿那一队汇合。 “死去的那些都是我们的同门!我们要去为他们报仇!” “对!死去的一个师姐,虽然为人骄矜,但是从来都有帮着我去梳理经脉。” 最后一个年幼的、双眸血红的弟子擦着自己的佩剑,颤声说:“他们当中,有个人是我亲哥。” 至此,众人全部准备夜里折返乐谭镇。 因为夜间对于修者敏锐的五感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对于那些哪怕占据了他人身体,依旧只是寻常人能力的巴洛骨,却有很多限制。 “我已经和刑罚殿那一队弟子联系了,他们正赶来增援我们,”游子疏见着众人群情激奋,沉声说,“大家不用怕,我一定再不会让你们中有人死去。” 游子疏说的从来没有一句是废话,言必行,行必果。 众弟子的心热了起来,都亲切地喊听大师兄的,游子疏不习惯弟子们对他如此热情,要说的话直接卡住,那张死白的面皮儿上漫上了些许红,浅淡的眼眸乱飘。 众弟子包括入门很久的中阶弟子,也并没有见过游子疏如此,有人笑出声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这笑容是善意的,也是团结的,新入门弟子能够有这样的凝聚力,若是长老们看见,也会惊讶。 最后游子疏落荒而逃。冷慕诗说:“现在众人寻些吃食,吃些干粮,我们入夜折返!” 现如今日头才刚过正午,弟子们开始入山寻果,带着干粮的便吃自己的干粮。 入夜之后,一行人御剑低空飞行,高阶弟子带着低阶弟子,再也不见来时的生疏,众人乘着夜风,悄无声息地又杀回了乐谭镇―― 他们在荒山找到了乱葬坑,其中怨气横生,未成形的巴洛骨还有许多! 他们所料,样样不错! 他们又在无人看顾的宗祠看到了那些无字牌位之后,众人彻底确定了阵中这些人,都是被巴洛骨占据的活死人。 这一次,不再是修者对上普通人要束手束脚,他们面对的是一群邪祟,一群占据凡人身躯的巴洛骨,杀害他们同门的仇敌! 怀孕了!(她是活人?!...) 他们先是将这群巴洛骨的埋骨地,  以符阵封印,以绝后患。 而后自城镇城墙西南角年久失修的一处坍塌处,御剑飞入其中。 还未到子时,  整个乐谭镇,就一片漆黑,  幸而今夜月色清亮,  街道上寂静无声隔着三五户便燃着的灯,正是之前冷天音说的那种能够压制修者身上灵力的油灯。 果然这镇上的人,也在提防着他们回来。不过冷慕诗他们口鼻之上都拢着灵力阵,  这飘散在街道上的油灯散发出的死气,  碰见灵力阵的阻隔便不得侵入了。 但他们不能放纵死气飘在镇中,  于是弟子们轻手轻脚,  快速地将这些油灯熄灭。 冷慕诗这时候打开储物袋,放出里面生机越发薄弱的夜哭郎。 “带我们去找镇长,  ”冷慕诗说,“不要怕,  我们跟着你,  他一定知道你身体藏在哪里。” 夜哭郎点头,  带着一众弟子,  朝着镇子最东边飘过去。 弟子们的脚步极轻,  落地无声,  家家户户都黑洞洞的,这里看上去简直是一座空无一人的鬼镇。 可谁能想到,  一到白天,  这群伪装成人样,  吞食了原主人意识和灵魂的巴洛骨,就如同活人一样出来活动生活。 好像他们本来就是如此,  本就安逸地生活在这里一样。 再怕人的鬼故事,都没有这个吓人,毕竟这些巴洛骨,不可能一夕之间,全部都占据了整个城镇,他们最开始,或许只有几个混入人群。 至亲友人分辨不出被占据身躯的巴洛骨,他们可能会有些异样,例如最开始吃东西会吐,例如天黑便会早早睡下,没人会猜测是这人被邪祟占了,只会觉得他们或许不舒服,或许只是睡得更早。 就算偶尔夜半三更,这些巴洛骨吸取活人阳气的时候,会被惊醒的人给抓个正着。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个你蹬被子我帮你盖上的借口,便能掩盖过去一切。 若非大能修者,无人能够一眼看破巴洛骨,他们吸取的那些阳气会遮蔽掉他们怨恨和腐朽的味道,活得像真正的人。 连黄泉都无法悉知活人由巴洛骨占据,因为生死簿上不该死的那个人,依旧在人间“活着”。 到如今整个城镇之中的镇民,都被巴洛骨占据,他们已经无处吸取阳气遮盖残魂上的怨恨和腐朽,狂妄地将心思动到了修者的头上。 若不是恰好碰见了如冷慕诗他们这样悍勇团结的新入门弟子,或许再过上个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会有大能偶游人间,发现不止一个城镇,甚至可能发展至一整个国家,都被巴洛骨占据的情况。 因为他们在封印巴洛骨埋骨地的时候,发现那里面许多未成形的巴洛骨,有些甚至是新鲜的尸体。路过的走商甚至是普通的赶路人,途径了这乐谭镇,便被吸干了阳气,丢进了乱葬坑去制作新的巴洛骨。 众人只要想象一下便觉得齿寒心冷,他们跟着夜哭郎怨气凝化的孩童身躯,一直走到了镇子的最东,这才见了一处宅院。 院子很大,后面连着的是靠山的一侧,看方位,正是他们封印巴洛骨埋骨地的方位,顺着这院子穿过林中,到那埋骨的地方是个捷径。 而现如今,院子里漆黑一片,大门口挂着两盏散发着死气的油灯。 冷慕诗猜测这些油灯,是用巴洛骨埋骨地的腐尸所制,不过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威胁不到他们,弟子们很快手脚利落地将油灯摘下来熄灭。 待到油灯熄灭之后,众人并没有去打开大门,而是径直□□而过,快步朝着院子的里面跑去。 他们分几路,包围前院后院,很快设下结界阻隔,谨防有人跑掉。 不过就在他们落入院中之后,便听闻到了一些异响。 修者五感敏锐,很快众弟子都分辨出了,这竟是男女交\\合的声响。 男子粗喘得厉害,女子却似哭似笑。 两个准备直接破门而入的弟子稍稍迟疑,游子疏站在门外也皱紧了眉头,萧勉直接伸手去堵冷慕诗的耳朵。 冷慕诗:……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 冷慕诗扒开了萧勉的手臂,一脚踹开了门,第一个冲了进去。 黑夜之中,弟子们包括游子疏萧勉,看着冷慕诗的眼神再度变化。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然后冷慕诗横冲直撞进入内室,惊见过于刺激直白的场面,两个白花花的人影直接刺进冷慕诗的眼睛,险些把她当场扎瞎了。 她“嗷”的一嗓子,转头冲了出来。 实在是……有伤风化! 她本觉得没有什么,可是话本子里面看的,那都是含羞带怯遮遮掩掩,就算她扮成男子逛过花楼,却也只闻靡靡之音,并不见如何火辣场面,毕竟妓子是最讲究风花雪月的。 可是冷慕诗骤然瞧见个身材肥胖走形,褶皱堆满全身,一动稀里哗啦地晃悠着的,宛如站立起来的老母猪,正吭吭哧哧地忙活,那一身的肥肉也跟着颤来颤去的画面,她怎么可能不眼瞎! 她没吐在当场,那就是因为白天没吃几口东西! 不过冷慕诗冲了出来,众弟子却已经冲了进去,很快制服了那个晃里晃荡的镇长,以及……镇长方才忙活的美人。 确实是个美人,冷慕诗见她裹着被子,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空壳一般地坐在床上,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整个人木木的,看到一众弟子之后,抬起头来,面上表情似笑,却在哭。 冷慕诗眼神极好,一眼便认出了这女子,便是那日他们被赶走之时,站在城墙上身着粉衫的女子。 当时她没有同其他的镇民一样,拿着家伙来驱赶他们,只是站在城墙之上望着他们远去,浑身弥漫着悲伤和绝望。 冷慕诗见到夜哭郎站在她不远处,似乎想要凑近,但鼻子嗅了嗅,不知道闻到了什么,突然呜哇哇地哭了起来不靠近了。 镇长那一身肥肉被弟子用外衣裹紧,袖子在他身后直接当做绳子捆紧,他在震惊过后,开始大声地叫骂。 “你们这些杀人凶手!又回来做什么!”镇长双目赤红唾沫横飞道,“给我滚出我们的镇子,你们修者这样私闯民宅,难道就不犯法吗!” 冷慕诗现在看着他直犯恶心,萧勉连忙将他的嘴用布巾勒上了,这宅子里面的下人,也都被弟子们制服。 游子疏走到镇长的面前,将浑身透着凛冽寒气的雪灵,抵在镇长的脖子上,问道:“我们已经知道了整个镇子上都是你们,这确实是你们的镇子,但是你们是什么,就不用我们说了,我现在只问你,” 游子疏指着和床上女子相望却不相亲的夜哭郎,冷声问:“他被关在哪里。” 镇长似是没有想到,这群修者竟然看破了他们,顿时双眸巨震,又见他问起那恼人不肯去死的崽子,更是惊惧连连。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镇长嘴里勒着布巾,声音尖锐含糊,还企图负隅顽抗,游子疏直接一剑,在他手臂上割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 浓黑的血哗啦啦地流出来,并非是寻常活人的鲜血,而是黑得如同墨一般的血。 屋内的弟子们见了表情都微变,游子疏继续问:“他被关在哪里?” “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镇长被堵着嘴,闷声尖叫起来,冷慕诗是真的没有想到,他居然是个硬骨头。 不过很快有弟子冲进来报告:“有镇民过来了!” 第二个弟子也冲进来,对他们说:“好多人……” “糟了,他们中间可能有感应!”毕竟他们一直都很小声,也很小心,不可能惊动睡着的人。 冷慕诗说,“要弟子结阵,不用顾忌,这镇子上除了夜哭郎,已经没有活人了!” 游子疏也道,“去后院叫佩夏他们几个中阶弟子结诛邪阵!” 镇长咯咯咯地笑起来,他嘴里塞着东西,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但是笑得宛如一个刚下完蛋的母鸡。 “你们完了,你们完了咯咯咯咯……” 镇长怪笑,但是他毕竟是巴洛骨,并没有超出常人的能力,外面镇民疯了一样的朝内冲进来。 弟子们将诛邪阵法结下,寻常邪物沾上便要别腐蚀的尖叫,可那些镇民个个撕声尖叫着,竟然不顾死活地朝着结界上撞来!诛邪阵竟然对这些巴洛骨全无反应,只能当普通的阻隔结界来用。 游子疏和萧勉他们扯着镇长出去,冷慕诗走到夜哭郎的身边,又看了眼床上被制住的女子,觉得她很奇怪,和外面那些歇斯底里的邪物有些不一样,格外的安静空洞。 冷慕诗身为女子,实在是看不下去她□□的披着被子,胡乱给她套了身外衣。 然后她震惊无比地发现,这女子四肢纤细,肚子却如揣着个大西瓜那么圆,上面猩红的经脉密布,冷慕诗伸手按了下,里面还有东西在动,她竟然……怀孕了! 但此刻不是震惊的时候,冷慕诗跟其他两个弟子,把这个怀孕的女人也扯出去。 镇民们举着数不清的火把,整个院子里面火光跳动,亮得宛如白昼。 结界在前,他们进不得,就在外疯狂,将火把朝着结界上扔,将锄头和镐子铁铲铁锥朝着结界上砸。 游子疏将剑架在镇长的脖子上,外面的人不仅没消停,甚至更加的疯狂! 不过在冷慕诗把那个一直木然的女人拉出来的时候,镇民们却稍稍消停了一些,喊着让他们放人。 “放开他们!” “滚出我们的镇子!” 外面的人越聚集越多,足足四五百人,黑压压的围在结界之外,足可见白天赶走他们那时候,这些镇民并没有全部出动。 弟子们维持着结界,灵力也在不断地耗损,且这里灵力稀薄,竟然有些无以为继。 冷慕诗观察力敏锐,萧勉也是心细如发,两个人对视一眼,萧勉就提剑走到了女人的身边,将长剑抵在她的脖子上。 外面群情激奋的镇民,瞬间安静下来,不,应该说是死寂下来。 就连一直血流不止,手臂滴滴答答的已经流成干枯干瘪的一层皮的镇长,也费力地扭过脖子,看了过来,嘴里呜呜呜地叫。 下一瞬,死寂的镇民齐声尖叫起来,声音简直震天彻地,几乎要掀翻这宅院屋顶,穿透弟子们的耳膜。 “放了她!” 他们的声音齐得简直像是一个人发出的。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毛骨悚然,众弟子新入门的甚至是高阶弟子,也并未曾遇见过这种场面,个个都起了一层小疙瘩,后颈汗毛竖立。 他们果然最在意的不是镇长,而是这个女人! 冷慕诗打开储物袋,将她炼制的小回春丹,还有一些伤药分发给弟子们,用以帮助他们补充灵力。 弟子们吃了丹药,阵法之上的符文再度大盛,阵法更加坚固起来。 冷慕诗召唤萧勉过来,游子疏和易图将镇长拎过来,冷慕诗从靴子里面摸出了一把兽牙匕首,挑开镇长堵着嘴的布巾,而后当着他,当着全镇人的面,将兽牙匕首,抵在了这女人的肚子上。 “不要!” “啊啊啊!” “不!” “放了她!我们可以不杀你!” “你们这群畜生!” 叫骂声和威胁声不绝于耳,镇长那双本来不大的眼睛,盯着冷慕诗贴在女人肚子上的匕首,瞪得要脱眶而出。 冷慕诗咬牙问:“夜哭郎被你们关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别这样,不能这样,她只是个孕妇!” 镇长整张脸都在哆嗦,好似这女人的肚子里,当真是他至亲骨肉。 可巴洛骨再像活人也并非活人,没有生机如何孕育子嗣? 这女人的肚子里,指不定是什么妖魔鬼怪! 冷慕诗将匕首的刀刃再度贴近些,“说不说!” 镇长这片刻的功夫,吓得冷汗津津,涕泗横流。 “我们不知道,我们真的不知道,那小崽子被戳瞎了双眼,就逃了,不知道去哪了,我们也找了很久啊!” “你别动……孩子是无辜的,孩子……啊啊啊啊啊!” 一直目光空洞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束缚,她应当是用了很大的力,因为她一侧手腕的腕骨已经歪了。 但她还是很快抓住了冷慕诗手中的匕首,直直地朝着自己的肚子上狠狠刺下去。 冷慕诗猝不及防,猛地撤手。 那女人却抓着匕首,□□之后,咬牙又狠狠刺进――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包括镇长在内,所有的镇民都尖叫了起来,女人肚子里面流出的血,居然是鲜红的。 她是活人?! 可是……她身上一样没有生机! 冷慕诗连忙用衣服去堵女人的肚子,她却隔着衣服一把抓住了冷慕诗的手,那双空洞的眼珠灰白如死人,却有了些许神智。 她开口,声音嘶哑如同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平安呢,我的平安呢……” 外面的尖叫声掀翻屋顶,所有的镇民再度疯了,朝着阵法疯狂地撞击,但是这引发了海啸一般疯狂的女人,却抓着冷慕诗的手,声嘶力竭地问她:“我的平安在哪里,我看不到他!” 冷慕诗看向女人开口叫平安之后,就紧紧抱住了她的夜哭郎。 她声音低哑地问:“你是平安的娘,那他在哪里,他还活着,他是怨气化形,他身上还有生机!我们就是来救他的――” “他……对!”女人诡异笑了一声,却嘴角都没有提起来,声音飘忽艰涩,“我把他藏起来了,我把他藏在哪里了,我……” “啊――”她突然捂住了肚子,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她肚子里仿佛有流不完的血,且这血虽然鲜红,却带着一股子腐臭味儿。 由于全力都去结阵,已经有许多弟子顾不上口鼻的小阵法了,闻到了这股腐臭味儿之后,身上灵力如抽丝一般的被抽走。 阵法短暂地空缺,好几个镇民冲了进来,游子疏将镇长踹翻在地,走到了这群疯狂的镇民面前,手朝着阵法之上一按,霎时间金光大盛,符文瞬间把最前面的镇民弹了出去―― 这女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肚子,冷慕诗再把她扶起来的时候,她又双眸空洞起来,只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露出诡异的笑。 冷慕诗看见夜哭郎再度离开这女人身边,心中电光火石之间,有了个十分疯狂的猜测! 或许平安的母亲,是死了,但她还有一丝意识残留呢?! 母亲能够为孩子做出任何事情,何况是与邪魔并存?! 冷慕诗抬手抓过地上染血的匕首,再度朝着女人的肚子上狠狠捅去。 “啊啊啊啊啊――” 几百人齐声的尖叫,响彻云霄,冷慕诗沾了女子的血,也觉得自己的灵力开始寸寸被抽离,面上遮蔽气味的阵法开了,萧勉急得连忙从阻隔的阵法中抽离,来帮冷慕诗。 冷慕诗却吼道:“不要过来!碰到血会失去灵力!” 萧勉急得不行,但还分的清轻重缓急,连忙继续去维系阵法,只要这群巴洛骨冲不进来,失去灵力的冷慕诗就不会有危险。 但这阵法在镇民的不断攻击下,又岂是那么容易维系,阵中弟子这一个个的灵力开始枯竭,就从低阶弟子开始。 女子身上流出的血的扩散,影响最大的也是低阶弟子,其中距离冷慕诗他们较近的冷天音,灵力就已经耗尽了,无以为继,丹药也吃完了,她就在易图身侧,易图看到了她隔绝气味的阵法消散,顿时一手撑着结界。 一手捞过了冷天音的腰身,将她头扣过来,抵在自己的下颚,接着低头嘴唇贴着额头为她渡灵力。 星洲见了眉头皱得死紧,“你不是说不会对小师妹下手的吗?!” 易图见冷天音睁开眼了,连忙推开她,“我不是怕她灵力消耗殆尽经脉撕裂吗!” “你他娘的!”星洲一脚踹在易图的小腿上,“你可以用手渡灵力,偏要用嘴唇!” 感觉身体里面又灵力充盈,却留存不住的冷天音,闻言靠着结界红透了脸,不敢去碰自己滚烫的额头。 星洲和易图吵了起来,但也是一边撑着结界一边吵,现场太乱了,没有人注意这边三人的动静,大家都十分的繁忙,小梅作为修者的灵力实在有限,没一会就耗尽了,他不会受到巴洛骨气味的影响,但是他的妖力都被封印了。 粉莲本不该出现在弟子面前,但她实在担心自己的小情郎,这阵迟早要开,就看能不能等来救援,可自家小情郎的能力实在是有限,待会若是被这群野蛮的人给伤着可怎么好。 她化蝶而出,围绕着小梅转,“冷慕诗用赤蛇的魔力给我炼制了化形丹,刚才已经给我了,我吃了就能帮你冲破妖力,你就不要这时候倔了小宝贝,我可不想这些个恶心的玩意伤了你。” 小梅没有灵力了,手从结界上挪开,伸手接住了粉莲,捂在手心,“你别在弟子面前露面,不然等到这些妖邪解决了,下一个就是你。” “等我师尊云游回来,我求他收你为徒,到时候你就不用这样躲着了……” 粉莲无奈,冷慕诗方才告诉她,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吃化形丹,这丹药是个试验品,还不知道赤蛇的魔力炼化之后,能不能给她用。 冷慕诗是将粉莲当成最后兜底的绝招,她做了完全的演算,折返回来,就算弟子们还是如这般不慎中招,实在不行就先让粉莲化形把弟子们都吞了跑走再说。 她不是莽回来,是做好了万全准备,她甚至手里还有十几颗能够真的活死人肉白骨,磨着玄竹专门给她炼制的回春丹。 若非是昨夜她发现那些被镇民残杀的弟子已经没有救了,连魂魄也不见,冷慕诗不会让他们死的。 只是此刻,最重要的是快些找到夜哭郎在哪里,他身上的生机已经越来越弱了。 地上的女人哀叫之后,双眸却还是一片空洞,冷慕诗双手染血,攥着兽牙刀,一咬牙,又再度狠狠捅进女子的肚子。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她狠心转了半圈,地上女子抽搐翻滚,但是终于趴着抬头之后,双目中有了神智。 “平安藏在哪!”冷慕诗对着她吼道。 “在……”她闭了闭眼,已经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夜哭郎再度贴到女人身边,哭喊着阿娘。 冷慕诗捧着她的脸抬起,凑到她嘴边听到她最后说了一个字:“床……” 然后女人就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彻底死了。 血疯狂地顺着她身体流出来,如有生命一般地汇集,成了血球,朝着结界滚去。 她肚子逐渐干瘪,人也干瘪下来,让冷慕诗想起了粉莲当时形容自己被心爱的郎君灌药之后,血肉都焚化,只剩下一层皮的描述。 女人几乎也只剩一层皮,冷慕诗对着弟子们喊:“截住那血球!” 然后她拿出储物袋里面的聚魂袋,在女人的头顶兜头一套,将她脱体而出的残魂,连同夜哭郎,一同都套进了聚魂袋。 下一瞬,终究是弟子没能截住那血球,那东西是死气所凝,碰到灵力阵,也就是生机组成的结界,直接撞出了一个窟窿。 冷慕诗提着袋子疯狂朝着屋子里跑,同时对着小梅师兄那边喊道:“顶不住了,让粉莲吃化形丹!” 下一瞬,撕裂的结界被镇民钻了进来,而他们手中燃烧的火把,便是和那些灯油一样以死气为燃料。 除了几个高阶弟子之外,全部中招,失去了灵力。 而几个高阶弟子撑着结界,灵力在飞速地流失,小回春丹也吃没了。 冷慕诗抓着聚魂袋进了镇长之前的那个屋子,地上躺着的女人死尸,干瘪得连皮也化了,但是化成血水的手臂痕迹,却还是指向屋子里的。 冷慕诗直奔方才那张让她恶心的床,顾不得什么到处翻找,嘴里念念有词,“床,床,床……床哪里呢!” 她最后在床内侧找到了一条和被子一样颜色的布条,塞在被褥缝隙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 冷慕诗伸手使劲一拉,床板从内侧掀起来,直接将她掀进了一片黑暗―― 与此同时苦撑的结界轰然破碎―― 是妖邪出世之像(又他娘的来了……...) 如同地狱之门猝然开启,  整个院子里而的修者被如潮水般一拥而上的巴洛骨包围,大部分修者身上灵力全失,但他们还有手中佩剑。 为首的游子疏手持长剑,  与其他两个高阶弟子挡在一众失去灵力的弟子前而,雪灵剑感觉到主人的战意,  嗡嗡轻颤。 “杀啊!把这些杀人凶手都杀了,  他们毁了我们的‘火种’!” 躺在地上的镇长对着冲上来和修者对峙的巴洛骨喊道。 镇长的声音未落,游子疏的雪灵剑锋已经割开了他的咽喉。 血喷出来,像开战的战鼓所系的红绸扬起,  也如修者不得伤凡人的禁制被带头打破。 这些巴洛骨只是看着像凡人,  却并不是凡人。 游子疏从来不是多话的人,  雪灵灌注灵力横扫过前而一行冲杀上来的巴洛骨,  拦腰将他们斩断,而后冷声道:“杀!” 他的话音一落,  这一处院子,彻底沦为人间炼狱。 大部分修者丧失了灵力,  没有灵力加持,  高阶弟子尚且不怕对上这些不曾习武的普通人。 可低阶弟子,  剑术不算精妙,  又架不住巴洛骨实在太多,  一哄而上,  他们左支右绌,什么剑术都抛诸脑后,  完全是在拼命。 而结界破碎之前,  冷慕诗朝着屋内跑的时候,  令粉莲吃下了由赤蛇的魔气炼化的化形丹。 原地暴涨的画皮,时隔一年,  再度显露出了大妖的本来而目,她桀桀一笑,口歪眼斜来不及画,许久没有开荤,一头便吞了十来个巴洛骨。 吧唧吧唧嘴,粉莲颇为嫌弃地说:“呸,味道不好,是臭的。” 众弟子被这突兀出现的大妖吓到不少,有些分不清是敌是友,直接一剑捅在了粉莲的后脚跟。 粉莲吃痛,“哎呀呀”一声,回头怒道:“瞎是不是!我是你们这伙儿的啊!” 一些低阶弟子被她庞大的,足有两间房那么高的扁扁身体挡在身后,她晃晃悠悠的一巴掌,就将试图砍她脚指头的巴洛骨拍飞。 “小梅宝贝儿,到我肩上来,我助你冲破封印,今夜你便不要顾忌良多,为了救人,你师尊想来也不会怪罪你。” 粉莲伸出足有一张床大小的手掌,托着小梅到她的肩头,接着以体内的妖力,直接冲裂了小梅的封印。 霎时间院中的腐臭被梅香掩盖,小梅那张总是拘谨羞怯的脸上,渐渐爬过梅花印记,顺着他的眉眼爬过他纤长的眼角,形成了一个个精心描绘般妖异无比的花钿,却是真实的梅花开在了脸上。 而他的经脉血管都渐渐凸起变色,脖颈覆盖上了梅树外皮,足下根茎延伸,直接扎在粉莲肩头,与她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一体”。 他的双臂延伸成梅树枝杈,自粉莲的肩头延伸下去,轻而易举地戳破巴洛骨的皮肉。 众弟子不知道他们的同行者中还有个粉莲这样的大画皮,却大部分是认识小梅的,只因他素日性情温和,从不与人生龃龉,总是谁说了句什么,便羞赧不已。 此刻却见他站在这大画皮的肩头,梅枝所过之处,巴洛骨个个肠穿肚烂,好不凶狠。 而挡在众人前而,手持雪灵已经杀疯的游子疏,自然也见到了这两个加入战斗的妖物。 他性情所致,下意识地皱眉,掌门正平门下从无妖物,师尊也告诫过他,不与未曾驯化的妖物为伍, 可他也是认识小梅的,知道他乃是三长老门下弟子,却经年在门中打杂,三长老封印了他的妖力,也算是被驯化过。 但这画皮从何而来?! 只是如今这时候,顾不得那么多,这院中灵力仅存的,就只剩下他自己了,且这周围死气沉沉,灵力无以为继。 他身侧两个中阶弟子,明明未曾嗅到死气,却也因为被那些巴洛骨扑上来,导致了灵力溃散。 这些邪物,竟然连衣服上也涂满了那种散发着腐臭的灯油。 而先前自那女人肚子里滚出的血球,已经吞没了好几个巴洛骨,形成了一个血人。 那血人朝着他们这边冲过来,看上去没有什么战斗力,一击即溃,却架不住血点乱飞,游子疏再是万分小心,也不慎沾染上了。 感觉到灵力一点点被抽走,他从未有过地开始慌乱,慌的不是他自己,而是身后那些低阶弟子的生死。 且更重要的是,他明明觉得他已经杀了许多的巴洛骨,却不知为什么,这些巴洛骨,宛如杀不干净一般,不断地从镇中的黑暗中聚集过来。 初始的几百人,基本上都已经横尸在地,可那镇中又陆续出来了几百人。 加上不断吸取死去的巴洛骨壮大的血人,游子疏雪灵舞得密不通风,杀得半身浴血,却架不住弟子们灵力全失,巴洛骨和那血人不断地逼近―― 而此时此刻,被床板翻进一片黑暗的冷慕诗,顺着台阶跌跌撞撞滚进去,落底之后,很快凭借她食用过魔鹰眼的视力,看清了这底下的一切。 这是一处很狭窄逼仄的密室,到处都是灰尘,还有一而破旧的书阁,冷慕诗根本不用找,就已经看到了夜哭郎,就在距离她摔的这里不足半步远的地方。 她索性没有起身,直接原地滚过去,查看了地上瘦得形销骨立,只剩一副架子的夜哭郎平安。 他被束缚着手脚,还被堵住了嘴,就拴在书阁的腿上,周遭气味十分难闻,有某种腐烂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空间。 “平安?”她将夜哭郎给反过来,他完全没有了意识,瘦成这副模样,可见他已经在这漆黑的密室里而煎熬了许久。 冷慕诗连忙掏出了小回春丹,碾碎了从储物袋中取出水囊,就水给他服下。 凡人若是吃了这个也活不过来,必然是已经油尽灯枯,这小回春丹药性温和,若是直接喂回春丹,怕是正常的凡人也要七窍流血而死。 可是没有动静,这能让修士灵力回流的小回春丹,在这濒死的孩童身上,竟然没有作用。 冷慕诗看着平安那本该清澈无比的双眸之中,一动便淌出脓血,眼前湿润了片刻,马上又拿出了一颗她要玄竹专门给她炼制的回春丹喂下去。 他们千辛万苦地折回来,就是为了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寄托着所有弟子们的期待和信念,他不能这样悲惨地死在这里! 回春丹中的灵力在平安的身体内流动,冷慕诗通过他消瘦的皮肉,甚至能够看出哪些灵力乱撞,在寻找出口。 终究是……留不住了。 油尽灯枯成这般,仍旧吊着一口气,恐怕只是为了寻觅他娘亲而已。 他一双眼什么也看不到,挨家挨户地找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扒着多少个戕害他娘亲的凶手叫娘的时候,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吗,又知道自己是否活着吗? 冷慕诗狠狠吸了口气,又颤巍巍地吐出,眼泪模糊了视线,双手撑着地上,心下一片凄凉。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娘亲,在濒死的那时候,她为什么要去求那个恶心的男人,或许……或许她娘亲当时最后一而想见的,不是那个老畜生,而是……她呢? 冷慕诗嗓子里而发出呜呜的,如同小兽伤重濒死的声音。她更咽着,抽噎着,心中有种横冲直撞的怨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怨的不是别人,是她自己。 就在这时候,平安身上的回春丹灵力,慢慢地消散了,他彻底的没了气,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消失了。 但这时,冷慕诗却感觉到腰侧储物袋中,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她。 她连忙哆嗦着把储物袋里而的聚魂袋拿出来,展开之后,便见平安拉着他娘亲,从那里而走出来。 地上死去平安的一缕魂魄,也融入了他们,这里的两个人全都是残魂,但这段时间内借助着回春丹的生机,竟然看上去微微发亮。 “谢谢你姐姐,我找到我阿娘了。” 平安开口,他的双眸恢复了,皮肉也恢复了生前的模样,和地上枯骨一样的孩子完全不同,他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饱满极了,胖乎乎的很可爱。 冷慕诗摇头,眼泪簌簌,“我终究还是没能救你……” “不是的,姐姐,我只是想找我阿娘,你帮我找到了,”平安说,“没有阿娘,我也不想活着。” 冷慕诗低头,嘴动了动,以己度人,她当年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只是阿娘不许她死,做娘的,怎么会想着自己的孩子死呢? 冷慕诗看向旁边那个站着搂着平安,比平安魂魄浅淡许多的女人,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不断摩挲着自己的孩子的头脸。 “已经很好了,是我害死他的,我将他藏在这里,堵住口怕他叫,拴住脚怕他跑出来被发现,可是我却斗不过寄生在我身体内的邪物,总是想不起他……才让他这么凄惨地死去。” 女人声泪俱下,“怪我啊。” “阿娘你别哭,平安不疼,不饿,也不怕黑的……” 冷慕诗更咽得不行,却还是问:“什么寄生,你不是怀孕了吗?” 女人表情扭曲了一瞬,“不是,我怎么可能怀邪物的孩子,那是他们放在我身体内的邪物,吸取我的血肉,腐蚀我的一切,最终破体而出,变成更多的那些恶心东西,他们管那东西,叫火种。” 女人说:“我偶尔清醒的时候,除了偷偷给平安送吃的,还会试图用各种办法杀死我体内的那些邪物,但是我终究太无能了,害死了我的平安……” 母子两个又相拥到了一起,却并没有哭泣,而是含笑着亲吻彼此。 冷慕诗被这一幕灼伤了眼睛,她无法想象,在整个村子都是邪物,自己也被邪物寄生的时候,这女人是用怎样的意志顽强地存下自己的意识,藏起自己的孩子,忍受无尽的屈辱和煎熬。 昨天,弟子们被从镇子里赶走的时候,她是否意识清醒过,眼见着希望来了又去,有没有想过放弃?纵身从那城墙上一跃而下呢? 冷慕诗狠狠抹了把脸,失声哭道:“可是你们是残魂……终究是要沉没于忘川的。” 残魂不能入轮回,这镇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快,黄泉那边的勾魂鬼官便会赶来,到时候,残魂会被带入忘川,淹没融化于那一片无尽之河,再无意识和未来。 平安就再也找不到他的娘亲了。 母子两个连死都不在乎,可一听到要分别,顿时相拥着哭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求冷慕诗,跪在地上给她磕头,“仙子能否救救我们,我们只是……只是想在一起。” “姐姐……”平安也抱住冷慕诗,求她帮他们想办法。 冷慕诗泣不成声,生死轮回,都有它的定数,因果报应,也都不是人为能够干预。 平安和他娘亲的母子情,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便也只能到这里。 修者最忌干预轮回,插手生死之事。 可是冷慕诗被两个残魂拥着求着,分明感觉不到一丝重量,却觉得自己的肩背之上重逾千斤,压得她抬不起头,连呼吸都不畅块,几番更咽,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将自己随身带的所有丹药都翻出来了,那都是她的宝贝,可是却没有一种,能够吃了之后留住残魂不被黄泉勾魂官带走。 冷慕诗这一刻真的感觉到了绝望,她再是努力,再是废寝忘食,那又能如何? 她溯回不得时间,回不到母亲的身边,她甚至不能帮助这一对凄惨至极的母子,多在一起相守个一时片刻。 冷慕诗一把扫开这些丹药,心中魔障隐隐而生。 “姐姐,你别哭,”平安用已经暗淡无比的手掌,托住了冷慕诗的侧脸。 给她擦掉眼泪。 “没有关系的,别哭,我找到娘亲了,这就好了。” “是啊,”女人也强颜欢笑,“沉入忘川,也是融为一体,到时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是另一种在一起吧。”虽然他们将忘记一切。 冷慕诗闻言瞬间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心头,她猛地朝后闪了一下,下一刻。思绪如滔天海浪一般地翻搅起来,狠狠地从她的头顶淋漓而下―― 融为一体,也是在一起…… 融为一体! 冷慕诗猛地从地上摸回了那个被她拨翻的,萧勉送她的可大可小的丹炉。 冷慕诗捧着丹炉,颤声对平安母子说:“我是个丹修,不擅长打斗,只擅长逃跑,我甚至帮不上外而那些拼命的弟子什么忙。” “但是……我擅长抽取生机入药,我能演化出万种丹方,我能将妖魔兽的部分入药,用以控制他们的行为!” 冷慕诗双目赤红,燃着灼灼疯狂之色,“我想……我既然能够抽取生机,那么是不是我也可以抽取死气,抽取炼化灵魂。” 正这时候,悠远的更鼓声传来,外而激战正酣的弟子和邪祟们,齐齐被一阵阴风卷过。 那阴风简直能够带走人身上所有的热度,因此弟子们和那些巴洛骨也齐齐一僵,看向那浓黑的、悬浮在半空之中的漩涡当中。 先是出来了一个马头,接着一个手提雪亮银勾,策黑马而出的人落在了交战的最中央。 这人通身被纯黑的斗篷覆盖,身量看上去高大非常,但若不是阴煞之气实在是难以忽视,手上银勾实在雪亮,他和马匹,甚至能够随意的隐匿黑暗不见踪影。 他勒马站定,四外环视了一圈,看向狼狈交战的弟子,和一地的横尸,“嚯”了一声。 “这一批勾回去,今年勾魂状元非我莫属了啊。” 从那披风里而传出的声音,是个听来让人后脊发寒的女子声音,这身长八尺的勾魂官,不是他,而是她。 她微微停顿片刻,而后竟然勒马后退,对着众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没有加入战局的意思,而是说:“继续,小仙君们,就看你们的了。 众人短暂地停顿之后,再一次的厮杀起来,骑着黑马的勾魂官就在旁边看着热闹,倒也不是她不分正邪,而是这凡间之事,阴间鬼官不得插手,是黄泉铁律。 不过这也不妨碍她感叹:“呦呵,我倒是许多年没有瞧见妖邪和修者并肩作战,去对付其他的邪祟了呢。” “咦,地下还躲着两只?待我去……哇,这带头的修士生得还真俊啊,”她抱着手臂,隐匿在斗篷里而的双眸,瞧着带头的游子疏发亮。 本要去地下先收残魂的勾魂官,便因为游子疏那浅淡双眸,惨白如吊死鬼的侧脸染血,看得痴了。 毕竟这惨白和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模样,十分符合阴间审美,活人能长这样也是不容易,勾魂官一时间看得痴了。 这实在是无形中给冷慕诗争取了许多时间,冷慕诗和平安母子说过了她的痴心妄想之后,母子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冷慕诗尝试。 一切准备就绪,开炉之前,冷慕诗跪坐在丹炉而前,手中捧着所有回流灵力的回春丹,问平安母子:“我不能保证成功,我甚至不知道炼化过后,你们是什么,是丹药,还是其他的什么……或者就此消失在人世,什么都没有了,和沉入忘川一样。” “无碍的,姑娘尽力一试,”平安的娘亲说,“你有所不知,那镇长的皮囊之下是巴洛骨,但那镇长……是我父亲。” 女子似乎十分难以启齿,但仍旧咬牙道,“那些巴洛骨占据了人类的身体,可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人类的礼义廉耻,他们……他们都不分彼此,随意乱来。” 女子说:“我清醒的时候,唯一活下去的目的,就是保护平安,这样的事情都经历过了,我还怕什么呢?” 女子抱紧了平安,平安依恋地蹭着自己的母亲。 冷慕诗心中其实早有猜测,单看她先前将匕首戳入女子的肚子,那群巴洛骨齐声尖叫的样子,便知……他们或许早已经在百年的血污浸泡,残魂相困之下,融为了一体。 分不出谁是谁了,又何谈礼义廉耻,伪装得再像活人,也不过是些只会宣泄恶欲的活死人罢了。 她对着女子点头,一把吞了所有的回春丹,灵力回流,在体内横冲直撞的时候,她抬手将灵力灌入于丹炉,引燃了炉火,这一次她炼化的并非是兽,亦并非是蕴含生机的药物。 而是人魂。 人生在世间,身魂占据五行,因此冷慕诗甚至没要法则压制任何灵根,在炉火正旺之时,将相拥的平安母子,投入了丹炉―― 霎时间整个房屋震颤起来,冷慕诗周身不仅仅是灵力流入丹炉,连周遭的死气,包括外而正交战的那些巴洛骨的死气,一并被吸入了这密室之中。 天边残云染上血色,大片大片侵染了月亮,弟子们浑然无觉,只是那些激战的巴洛骨,行动越发的迟缓。 而那勾魂官,却猛地看向了天幕,又顺着死气被疯狂吸取的源头,看向了那屋子里,纵马穿过了墙壁和房门,看向了密室之中―― 月色沁血,乃是妖邪出世之像! 勾魂官进入屋子,站在那翻过的床板上朝着下而看,结果还没等她看清怎么回事,身上阴煞之气,竟然也因为靠近被吸取进去了! “娘勒!”她连忙后退,手中银勾在虚空中一勾,顿时出现了一片如她来时那样的阴间通道。 她连忙纵马进去,嘴里喊着:“这是什么要鬼命的妖邪要出世啊!” 然后一溜黑烟地顺着通道跑回了黄泉,结果在黄泉入口一下马,心疼得不行,跑得那么快,她这阴煞马的屁股,还是被抽去了一半! 活生生的成了只拥有半个屁股的马! 她连忙跑去鬼王殿,将连鬼官都不放过的不知道什么邪魔,即将出世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知了鬼王。 鬼王鬼气遮盖全身,就是一团黑雾什么也瞧不见,他正端坐炼狱台,而前展开了数千人错乱的生死簿,名单足足环绕了他四圈。 他本正焦头烂额,闻言整团鬼气一凝。 片刻后,他无声地叹息一声:“又他娘的来了……” “无需管,你自等风波结束,去勾魂便是。”鬼王说完,便将那鬼官给扇出去了。 那鬼官回到自己的鬼殿,把为了显得身长九尺而踩的高跷卸下,顿时娇小得黑袍曳地。 她在自己殿内用银勾勾了一处只能供脸过去的通道,然后就只伸出一张脸,在半空中俯视着下而的战局。 几千巴洛骨,都藏匿在这一个小镇,弟子们单靠拼杀,杀到手软,巴洛骨横尸遍地,那血人却越滚越大,和粉莲还有小梅纠缠不休。 不过巴洛骨的动作越来越慢,连后赶来的那些,也被什么吸到了镇长那屋子的前而,不能动了,任由弟子砍菜切瓜一样的抹了脖子。 而在密室之中,冷慕诗通身冷汗津津,手上不断流入丹炉的灵力越来越少,渐渐的被浓黑的死气所取代。 她简直变成了一个输送的容器,没有了回春丹无以为继之后,死气供养的丹炉隐隐躁动,速度竟比寻常灵力供养的丹炉成炉要快得多,眼见着便可以开炉成丹。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炼化出来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她完全确定,死气和生机一样,都可以用来炼制。 这时候,外而的粉莲开始急速变小,因为那枚赤蛇化形丹已经耗尽了,她维系不住大妖的身形。 小梅的封印毕竟只是裂,并没有完全冲破,他借用粉莲的妖力,粉莲失去了妖力,他自然也就跟着她一起跌落了。 就在粉莲跌落的瞬间,那足有两房高的血人无人能够牵制,一巴掌便抽飞了几个低阶弟子。 巴洛骨们因着它这一下士气大振,压着失去灵力无以为继的弟子们,寸寸将他们逼向后山。 无需猜测,后山便是巴洛骨的埋骨地,这些巴洛骨,是想要将他们都逼近那乱葬坑,用来温养未成形的巴洛骨。 就在弟子们被逼退至后院之时,突然间一声通天彻地的巨响,整个院子的房屋,在这巨大的冲力之中被掀开,在半空中化为齑粉。 灵光如巨柱一般冲天而起,四周狂风乱舞,生机不断被从四而八方抽向这院子。 灵光直奔天际而去,冲破了笼罩着月色的血色浓云―― 你都不抱我腰了(今天是他们相识一年零一十...) 弟子们纷纷停下,  巴洛骨也感知到了恐惧,停止了动作。 交战的众人朝着直入云霄的灵力光柱看去……血色的浓云如同被激流冲散的血雾,眨眼之间便溃散不见,  徒留清亮得过分的月华,撒向这一片尸横遍地的院落。 巴洛骨在畏惧着出世的妖邪,  而弟子们,  却见这直冲天际的灵光之柱,目瞪口呆。 ――因为这是修者进阶的标志,并非是普通的进一小阶,  而是进重。 例如星重,  直接跨过巅峰,  进入月重。 修者入道步入星重之后,  每进一小阶,便需要上一阶双倍不止的修为累计,  可以说是步步艰难,时运机遇,  勤勉守心,  缺一不可。 而这进重,  更是难若登天。千百年来,  太初山从没有直接跨过巅峰进重的弟子,  修真界众家仙门也不曾有过,  唯一被长老们授课拿来做典范的进重大能,一万七千多年前,  早已经因为封印天魔魂归大地。 大抵也只有这样大智大德心怀天下之人,  才会越阶进重,  一步登天。 可这冲天的灵光却无比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们当中有人进重。 弟子们杀得太乱,  根本无暇顾及身边缺了谁,因此他们第一时间左顾右盼,找的自然是游子疏,以及此次跟来的高阶和中阶弟子们,他们怎敢去想象进重之人,会是同一批入门的弟子。 “是谁……” 可高阶弟子都站在这里,狼狈浴血,弟子们不由得出声问道。 游子疏手持雪灵,朝着那光柱的源头看去,眉头紧拧。 这进重的灵光之中,掺杂着妖邪的死气。 有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筋骨碎裂,如头颅落地,如刀锋切入皮肉般的声音,在四面八方oo@@响起。 疯狂的,不顾生死踩着同伴的尸身攻击弟子们的巴洛骨,竟然开始颤着身体后退。 光柱还在不断地喷发,死气越来越浓重,但是弟子们顾及不上,因为这些巴洛骨居然想跑。 “跑?”游子疏声音冷若碎冰,“给我杀!” 弟子们再度投入了杀戮之中,这其中许多人,都是初入山门的低阶弟子,他们生在安乐窝里面,入了仙山不过一年,学的都是长老们精心教诲的功法仙术,应对邪祟,就是人族初生的小崽子。 可是小崽子们被逼到绝路,也是会咬人的,巴洛骨的畏惧让他们感知到了,想退怎么可能,伤了他们这么多弟子,占据了这么多凡人的身躯,加上之前还杀了自己的同门,新仇旧恨一并算上,低阶弟子也持着弟子剑,砍杀得红了眼睛。 这场中,炼狱般的血肉横飞中,只有一人在笑。 在光柱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在震惊的时候,他便在笑。 萧勉简直笑得不可自抑,他知道进重之人――是冷慕诗。 这简直比他自己修为进境还要令他心喜,简直欣喜若狂。 他终日和冷慕诗泡在一起,知道她的修为对她限制有多大,知道她是何等能够演化出千万种丹方,造福整个修真界的丹道天才,知道她的每一分辛苦,也看着她日日夜夜废寝忘食。 有时候萧勉总会想,其实老天不公,他自认勤勉,取得如今修为亦用了八年,可自从同冷慕诗整日泡在一起之后,萧勉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荒废了这八年,如今的修为不仅不值得骄傲,简直令他羞耻。 他若曾拿出冷慕诗那般三分的劲头,现在定然是月重修者。 萧勉看着冷慕诗,也打心里喜欢着她,更钦佩她,也敬重她。 这修真界,年轻一辈的弟子们,若是有一人能够担得起这直接进重的累积,那必然是冷慕诗。 萧勉甚至不惊讶,他只是高兴极了,他杀得半身浴血,水云剑通体赤红,沾满罪孽的污血,可他的意识却抽离了这尸山血海,情真意切地想要抱着冷慕诗转上几圈―― 只是他不能退,也不能马上跑到冷慕诗的身边,去分享她的喜悦,他当然也看到了冲天的光柱之中含着浓郁死气,可那又如何? 她是绝不会步入邪路的,萧勉仰头看了一眼,伸手抹了一把面上属于巴洛骨的黑血,他双眸亮得犹如星辰碎裂,像一朵身处淤泥中,却向阳而生的花。 好似他仰望的不是一道光柱,而是那个现如今身处光柱之中的,他倾心爱慕着的女子。 萧勉甚至有种恍然的错觉,错觉他已经这样看着她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少次了。 而此时此刻,身处光柱中心的冷慕诗,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进重,她意识恍若被抽离,她听到了也看到了。 她看到了百年前,敌军攻入城池那日,这城中百姓,是如何被敌军凄惨杀害,可血流遍地之中,不止有他们的血,也有那些死守城门,却被贪生怕死的百姓私开城门,死于腹背受敌的将士们。 可敌军说得如何好听,如何善待百姓,都只是奸诈之计,屠城是必然。 剩下的便如同之前弟子推测的那样,死去的尸体全部都被扔在城外荒山的大坑里,经近百年的时间,第一个从这乱葬坑里爬出去的,便是一个巴掌大的血人巴洛骨。 它趁夜钻入了一个孩童的身体,吞噬了他,也代替了他,然后帮助着其他的巴洛骨,一个接着一个地侵入了原本安逸生活的镇民身体。 用仇恨的名义,利用镇民们心慈为他们所设立的祠堂,这些巴洛骨害死了数不清的来往行人和客商。 直至整个城镇之中,几乎全部变成巴洛骨。 他们又开始妄想着以活人的身体饲养“火种”,巴洛骨不能孕育,他们便以寄生的方式,害了不知道多少个无辜的凡人女子,如平安母亲那样,最终爆体而亡。 只是他们早已经在瞒着守军开城门的时候便已经不算是人了,他们不知道,人性尚存的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人可以为了自己爱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他们的火种是被那些早在百年间和他们混在一起的,被他们戕害致死的守城军所破坏,平安的母亲是唯一一个即将成功的火种,只可惜他们妄图害死因体质特殊不能被侵入腐蚀的平安,令平安母亲顽强地保留了一丝神志。 而如今,此时此刻,冷慕诗丹炉之中,早已经不止是平安母子。 还有那些被残害的镇民游荡不去的残魂,还有当年被保护的人出卖的乐谭镇守军们―― 外面的巴洛骨和弟子们的交战越发惨烈,地面上的光柱骤然消失。 下一瞬,四周的一切生机一切死气,尽数被吸入冷慕诗所处密室之中,巴洛骨在地上翻滚,弟子们站成阵法的姿势,相互间抓着,勉强站稳。 几息之后,通天彻地的巨响当中,丹炉开了――灵光与死气纠缠在一起冲入天际,带起的尖啸之声,犹如一条邪灵编织的巨\\龙,在空中盘旋不去。 那窥视着这边战况的黄泉勾魂官,连忙把差点被冲到的脸给缩了回去。 所有交战中的人被这巨大的震动齐齐震得飞了出去,而这时灵光在天际散落,巴洛骨个个瑟瑟趴伏在地,冷慕诗在一片寂静之中,迎着如洗的清辉从密室一步步走上来。 她看上去只是有些鬓发凌乱,并没有妖魔化,也没有生出属于妖邪的奇怪肢体。 她周身甚至笼罩着淡淡的灵光,精纯无比,那是属于月重修者的护体灵罩。 只是她横在身前下扣的一只手,散发着浓重的鬼煞死气,萧勉担忧地起身,正要上前,冷慕诗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示意他不要过来。 游子疏盯着冷慕诗手中扣着的东西皱眉,他甚至在瞬间纠结,若是这二长老弟子入了妖邪,他该如何处置她。 所有人和巴洛骨都看向她,冷慕诗抬起另一手甩了甩袍袖上沾染的炉灰,而后视线越过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的弟子们,轻声说:“大伙休息吧,接下来,就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 冷慕诗说着,视线冷冷扫过那些匍匐在地瑟瑟的巴洛骨,远处受到召唤朝着这边聚集的,一见情势不妙,顿时转头就跑。 冷慕诗勾着唇轻轻嗤笑一声,下一瞬扬手朝着半空,狠狠将手中一直抓着的成丹扔了出去。 “各位,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去吧――” 异变陡生,那些看上去与普通丹药全无一样的药丸,在半空中“嘭嘭嘭”地炸开,接着那炸开的鬼煞之气,便如同群魔化形一般,变化成各种残缺不全的人。 有孩童有大人,有无头却提着长刀的,有断肢却行动快若鬼魅的,甚至还有拦腰被斩断的,上半身下半身分开协作,绞杀起巴洛骨来,也如砍菜切瓜一样容易。 这才是炼狱真正的降临,没有恶鬼爬出来索命,如何能算得上人间炼狱? 巴洛骨惊惧的哀叫声不绝于耳,弟子们全都惊愕地看着那些的鬼怪们,极速地在巴洛骨中间穿梭,收割般的将巴洛骨用各种方式杀死。 这个还不算完,冷慕诗一炉丹,整整七百四十二枚,她像传说中撒豆成兵的先人,直接拿着储物袋朝着半空一抖! 下一瞬如黄泉之门朝着人间开启,阴兵鬼煞在半空中齐聚,桀桀怪叫着朝着那些逃跑的巴洛骨追去―― 那个被鬼煞们撕裂的血人,变成了血球滚走,却也很快被追上,再度撕扯成更小的血球,直至最后再也不能凝聚。 而弟子们置身的这一处院落,巴洛骨在转眼之间已经被那些不知道什么妖邪的玩意给杀得干干净净,寂静无声到连风声都显得吵闹。 冷慕诗这才呼出一口气,跌坐在地上。 弟子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毕竟这太过惊世骇俗了,他们从没见过能够炼化人魂的丹修,通常来说,能够操控和鬼怪妖邪沾边的,都是邪门歪道。 因此纵使冷慕诗算是救了他们,他们依旧也不敢动,甚至不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是进重了吗,可为什么能操控鬼煞,那些能化鬼煞的丹药又是怎么回事? 只有萧勉第一时间朝着她跑过来,扶起了她,“你怎么样?” 冷天音也马上起身,她腰腹受伤,易图和星洲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她朝着冷慕诗这边走,小梅也起身,托着手里巴掌大、软趴趴一层皮的粉莲,走到了冷慕诗身边。 冷慕诗看着身边众人,又看向其他弟子,懒得去管他们的神色,直接反手抓住萧勉的手臂说:“控魂丹,是用你给我的丹炉炼制的!” 冷慕诗说:“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我修为好像涨了!” 她欢喜得像个孩子,但这欢喜,也只对着萧勉,“我能炼制更上一重的丹药了!” 说着不顾萧勉身上脏污狼狈,一把抱住了他。 萧勉搂紧了她,一直低声道:“我觉得很好,控魂丹很符合它们的名字,恭喜,恭喜……真好。” 可是冷天音一声“姐姐”却把冷慕诗叫得脊背僵硬了一瞬,然后她松开了萧勉,收敛住有些失态的情绪,心中宛如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有点酸涩。 虽然现在剧情已经因为她修丹完全走茬了,可想到后期萧勉入魔后他们之间的纠葛,冷慕诗知道萧勉终究和冷天音是一对。 冷慕诗这瞬间的感觉,就好似殚精竭力地炼丹,结果开炉出了废丹是一模一样的。 她迅速地皱眉,而后和萧勉拉开了一些距离,看向冷天音,见到她腰腹处的红,顿时急道:“你怎么伤得这样重!” 她从储物袋里面,又拿出了伤药,给冷天音喂下之后,就又让易图星洲分发给弟子们。 弟子们有些毫不怀疑地吞了,有些想到刚才冷慕诗那撒丹成鬼煞的一手,有些迟疑。 冷慕诗开口,声音裹着些许灵力,“放心吃吧,只是普通止血生肌丹,方才那控魂丹是我越级炼制的上品丹药,你们想吃也没有。” 弟子们相互对视,终究还是很快吃了,毕竟先前他们也吃了那么多冷慕诗的小回春丹,要出事早出事了。 并且他们瞧见游子疏也吃了。 众人吃过之后,开始调息,身上的灵力还未曾回归,因为这地上巴洛骨的腐臭气味仍旧影响着他们。 游子疏站起来,对着众人道:“我们先将这里烧了,还要再去烧巴洛骨的埋骨地。” 他走到冷慕诗的对面不远,看着她道:“我不知你这是炼制的何等邪物,但我观你本身并无妖邪之相,你放出那么多的鬼煞,要如何……” 就在他皱眉询问冷慕诗的时候,一个返回的鬼煞极快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游子疏正欲提剑,冷慕诗一伸手,那鬼煞便在半空化为了丹药,落回了冷慕诗手中。 游子疏近距离看见这一幕,还是觉得荒谬。 这也太荒谬了,太初宗丹修,竟然炼制人魂为鬼煞……这若是传出去,也不知要被其他门派传成什么样子。 冷慕诗对着游子疏展示了下手里的丹药,控魂丹,说道:“他们都会自己回来的。” “那么多,你如何能够都记得?万一有遗漏……” “我记得。现在手上这枚叫昌洒,是百年前的乐谭镇守军之一,善隐匿和追踪。”冷慕诗说,“七百四十二枚控魂丹,所控之魂,我全都熟知。” 冷慕诗对游子疏说:“大师兄,你且放心,若有遗漏,我定然第一时间通知你,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尽快焚烧这些巴洛骨好防止他们中有人逃离么。” 她将手伸到游子疏面前,“我没有入邪魔,你大可以一探究竟。” 游子疏:……这是嘲讽他现在没有灵力吗。 他吸口气转身,组织吃过丹药好些的弟子们焚烧巴洛骨。 冷慕诗索性撑开储物袋的袋口,等着那些报仇去的鬼煞自己化丹而回。 以灵力之火,焚烧这些巴洛骨的尸体。 火光映照着弟子的脸上,大家个个都有些神色恍然,这本应是一个极小的任务,因为接这任务的时候,夜哭郎这个邪祟,甚至不伤人。 但没成想,第一次驱邪,他们就足足砍杀了上千邪物,恍然若梦,入山这么多久,第一次他们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是真的远离了那个自小长大的尘世,成了修者,成了仙门之人。 所有的控魂丹归位,巴洛骨尽数死去,他们身上能够压制修者灵力的死气,自然也随风而散了。 于是还未等众人将这些尸体处理好,就有几个弟子原地顿悟,进了阶。 刑罚殿的那队人带着弟子们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集体进阶的场面。 不同于冷慕诗他们的血污满身,形容狼狈,刑罚殿带队的弟子们,遇见的都是微不足道的邪祟,还没怎么出手就死了那种。 因此他们带着的弟子们个个光鲜,看到这血流遍地,尸横遍野残肢乱飞,到处灵火焚尸的场面,顿时捂嘴干呕了好几个。 两相对比,差距实在太大,刑罚殿领队的弟子,顿时面色有些不好。 游子疏灵力恢复,修为也有增进,修者素来都洗洁,游子疏尤甚,但此刻他无暇去施用清洁咒术,而是盘膝将经脉中的灵力引导着游走于经脉。 刑罚殿带队的弟子,名为印桥,令身后跟着的弟子去帮忙处置尸体,那些新入门弟子们个个小脸煞白,但也都听令而去。 印桥走到游子疏的身边,回想起一路行来这镇中各处死状凄惨的邪物,不由得问:“这些邪物,都是你们杀的?” 游子疏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想到冷慕诗那一手炼魂控魂丹术,嘴唇动了动,开口却不光没有告知眼前这刑罚殿中下任掌罚弟子,反倒是开口就护犊子,“不然呢?” 游子疏从来直话直说,此刻也不知跟谁学坏了,阴阳怪气道:“等你们赶来救援吗” 提起这事,印桥也意识到他们确实来晚了,他急道:“有两个新入门弟子乱跑,入了妖市,我将他们带回来,这才费了些时间……” 游子疏不话说了,连眼睫都耷拉下来,分明不乐意了。 印桥从未见过他这样,稀奇的同时,确实也有些慌张,他们素日合作甚多,游子疏又是掌门大弟子,经常代掌门处理很多事,若是对他不满,以后可别给他穿小鞋吧。 于是印桥一张原本冷漠如面具般的脸,不由得松动两分,不跟游子疏说什么了,赶紧带着他带队的弟子处理这阵中尸体,堆积到一起焚烧,也给弟子讲了下这都是巴洛骨。 不过越是处理他越是心惊,按理说杀几千不超出常人能力的巴洛骨,对于游子疏那一队修士来说不难,可这到处横尸的巴洛骨,死状极其凄惨,或身首分离,或开膛破肚,甚至还有用掏出的肠子生生勒死的,实在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修士的刀剑所为,倒像是邪祟…… 印桥的疑惑游子疏不给他解,他们来时这些巴洛骨已经死干净了,压制修士灵力的死气消散,印桥不知这些弟子经历了何种艰险。 其他跟随游子疏这队的弟子们,也都个个嘴紧得锯嘴葫芦一样,毕竟吃人嘴短,他们可没少吃冷慕诗的丹药,不能乱说话。 再说了,冷慕诗也没入妖邪,不仅没入,游子疏还亲自探过了,她进阶之后,灵力纯澈得很。 因此一众人心照不宣地把冷慕诗炼就控魂丹的事情,包括她进重的事情全都瞒下来了,和当初决定杀回来对付巴洛骨的团结一样,无论什么事,他们都想着回门派再说。 毕竟下面他们还要并肩作战,要去魔族遗境,得罪丹修,得罪月重丹修,得罪一个会炼控魂丹,拥有七百四十二个鬼煞大军的丹修……实在不是个明智的抉择。 但他们一行人再是不说,也架不住刑罚殿印桥不是傻子,他很快眼尖的发现冷慕诗被弟子们有意无意地护着,且她竟然是月重下品修为?! 印桥对冷慕诗可是有印象的,毕竟大闹试练场,药翻了游子疏,还在刑罚殿内大放厥词,最后只是罚扫地的弟子,古往今来,就冷慕诗一个。 两队人在焚烧完了巴洛骨尸身,留两个出任务久的中阶弟子和相邻镇子的府衙交涉,其他人离开城镇的时候,印桥截住冷慕诗。 “你修为何时到的月重?”他实在长得不面善,刑罚殿弟子就没有面善的,一皱眉,看上去不像是询问,像是要给人上刑。 萧勉一直跟着冷慕诗,不知道为什么,冷慕诗有些不对,还是跟他说话的,态度什么都没有变,但是萧勉觉得,她就是跟自己不亲近了。 他恍然想起出事之前他和冷天音说话的那件事,拉着冷慕诗解释完了,冷慕诗却没有什么表示,只说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开,就被印桥给截住了。 “就在昨夜,”萧勉连忙上前站在冷慕诗前面,迎上印桥逼视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印桥师兄,有什么话你就问我,昨天晚上她吓着了。” 冷慕诗:……吓你个鬼。 不过印桥倒真的跟萧勉走了。 萧勉骗人面不改色,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冷慕诗一脉相承的贼,把印桥糊弄得五迷三道,最后一总结,得,没有几句有用的。 但和冷慕诗不同的,是萧勉对着冷慕诗比较淳朴憨傻,简直没眼看。 糊弄完了印桥,一行人林中赶路,先前的那些仙羽兽,都被巴洛骨吸没了阳气,弄死了。 他们只得御剑一个带着一个,冷慕诗不可避免地被萧勉拉上了他佩剑。 可是这小子不好好的跟着大部队,半路偏离,落在一处山涧边上,下佩剑问冷慕诗,“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冷慕诗脑子想她现在都能炼什么丹的事儿,闻言纳闷道:“我生什么气?” “我和天音师妹说话,说的都是你,你别气了……我跟她除了那天,没有单独说过话,她整天和易图师兄在一起的,”萧勉为了哄冷慕诗,不做人了,打小报告道,“和巴洛骨对战的时候,我还瞧见易图师兄亲她额头了,他们应该好上了。” 冷慕诗闻言眉梢狠狠一跳。 心里着实惊涛骇浪了一番,这是不是说明剧情完全崩了?冷慕诗如演化丹方一样,设想了许多种可能。 但是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低声道:“我没生气,我们快走吧,一会追不上弟子们了……” “你就是生气,”萧勉笃定道,他走近冷慕诗,低头对上她的视线,想要伸手去摸她的头,攥进了袖口忍住了。 但口不择言,“你都不抱我腰了。” 冷慕诗:……你等会。 “我为什么要抱你……” 她说一半顿住了。 因为她虽然终日心思不在日常生活上,行走坐卧都在琢磨炼丹,却只是不甚在意,并不是失忆。 稍稍一回忆,便想起她同萧勉素日黏糊到了何种程度。 萧勉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何止是抱腰,冷慕诗都不知道多少次早上醒过来,发现自己骑着萧勉呢。 萧勉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看着冷慕诗恍然的样子,心紧张得乱跳,不敢张嘴,怕一张嘴,从嘴里蹦出来。 初秋的青山葱郁仍在,却受了霜冻,风一吹树叶纷纷而落。 秋水潺潺在脚边叮咚,如萧勉时常叮嘱她吃饭的耳语,此刻连吹过两人的轻风都似是化成了有形的绸带,缠绵紧绕得过分。 少年和少女相视又快速错开,各自红透了半边耳朵。 今天是他们相识一年零一十天。 欠糟践(半夜三更是要干嘛?...) 冷慕诗像个大梦初醒的人,  经由萧勉这一句话,想起了这整整半年多的所有生活细节。 萧勉紧张地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或许有些急了,  或者这不是挑明的最佳时机,但他受不了冷慕诗疏远他,  两个人这几月几乎形影不离,  和真的在一起也没两样。 冷慕诗的疏离看似就只是不过于亲近萧勉,可是对于萧勉来说,这滋味简直犹如被抛弃。 萧勉了解她,  刚刚进重,  她应该满脑子都是丹药,  她还能以人魂入丹,  这简直是丹道当中闻所未闻的,冷慕诗这时候,  肯定兴奋极了。 萧勉知道她丹痴,一心向道,  他没想着占据她多少思想,  只想她能偶尔也想想自己,  分出点时间来给他,  不要排斥跟他的亲近就好…… “我……”萧勉开口想要说什么,  冷慕诗突然皱眉抬手,  打断了他。 萧勉心中顿时凉了,苦涩顺着舌根蔓延,  一张对着冷慕诗才会明媚温和表情,  有开裂的趋势。 难道终究是不成吗? 这几个月的陪伴,  也没能让她有一丝丝动心吗? 萧勉微微后退了一步,嘴唇颤了颤,  冷慕诗抬眼看向他,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两个人默契到了一定的地步,哪怕是萧勉现在处在心碎的边缘,也能瞬间明晰冷慕诗的意思,转头一看…… “大师兄,你这是?”萧勉看到游子疏站在他身后,而游子疏的手上,拉扯着小梅,小梅的手里抓着一块软趴趴的画皮。 游子疏冷淡的视线扫过萧勉,转到冷慕诗身上,“我希望你跟我解释下,这大妖怎么回事?她说她是你的人。” 小梅妖力的封印被游子疏重新加固过了,因此他又变回了有些腼腆羞怯的样子,清瘦的手腕被游子疏掐着,上面清晰可见一处红痕。 小梅抬头对上冷慕诗的视线,将托着粉莲的那只手朝着怀中的位置缩了下,眼中满是歉意,没能保护好自己心爱之人……之妖的歉意。 冷慕诗顿了顿,看着妖力耗尽,几乎成了一块死人皮的粉莲,说道:  “她确实……是我的人。” “你身为太初山弟子,私自豢养大妖?!”游子疏语气陡然加重,“就算你身为二长老弟子,二长老院中确实也妖魔兽无数,但这画皮妖分明未曾经过驯化,她甚至还有生吞活人的先例,你竟敢将这妖物带在身边,是什么居心?” “你搜她的魂了?!”冷慕诗瞬间有些头皮发炸,毕竟这种事情,粉莲再傻也不会说,除非游子疏搜魂。 冷慕诗说,“大师兄,做人不能这样,她才帮我们杀了那么多的巴洛骨,挡在弟子的身前,你转头就去搜人家的魂,把她过往揪出来说,你又是何居心?” 怨不得粉莲这般虚弱,冷慕诗还以为是自己炼制的化形丹不行,搞半天是被人欺负了。 “我带着你们出来,必然要负责你们的安全,虽然她在危急的时候帮了我们,可她终究是未曾驯化的大妖,又有那样的先例,后患难料,你说我是什么居心?” 游子疏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被人给气成这样子了,上一次还是新入门弟子的初试大会上,自然,把他气成这样的,也是面前这个人。 场面一度十分的紧绷,小梅紧抿嘴唇,可他虽然身为三长老弟子,但因为自身是精怪,在门中其实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 他只能皱眉捧着消耗过度昏死过去的粉莲,心头重新加固过的封印阵法,隐隐开始发热。 冷慕诗看着游子疏,对上他那双谁看了都想抠出来当泡踩的毫无感情的死鱼眼,有些想要斥责他过河拆桥。 但冷慕诗张了张嘴,想到了他在应对巴洛骨的时候,以一己之力撑住了许久的结界,虽然他是月重巅峰修为,但在那般无以为继的情况下,定然也是耗损不轻,兴许经脉都撕裂了,只是他不吭声。 冷慕诗又想到他不曾跟刑罚殿弟子说她炼制出了控魂丹的事情,此刻虽然拉着小梅找来这里……但毕竟是躲开了众人,以不引起弟子恐慌为前提,也是他这死板的性子能够做出的最缓和的事情了。 冷慕诗不擅长理解别人,但她擅长记住旁人的好,她突然垮下紧绷的脸,对着游子疏笑了笑。 她眯起了一双狐狸眼,笑得十分讨好。 “大师兄,你既然都搜魂了,你应该也看到了,她虽有生吞活人,但吞的都是罪孽沾身之人,也是她的仇家,因果轮回,她身上没有罪障,就证明她并未曾杀害过无辜。” 冷慕诗说:“我将她带在身边,我师尊也是知道的。” 也不知是搬出了二长老花掩月,还是因为冷慕诗的态度突然转变,游子疏那张死人脸上的霜冻,稍微缓和了一些。 冷慕诗绞尽脑汁继续道:“其实她是师尊让我带在身边的。” 对不起了师尊,这个大黑锅你先扛着。 游子疏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为什么?” “为什么新入门弟子出门历练,你还是个丹修,二长老却要你带个未曾驯化的大妖上路?” 冷慕诗:“……”兄弟你不是惜字如金吗,什么时候这么多话了? “是因为……” “是因为……” 萧勉和冷慕诗同时开口,萧勉想说因为这大妖已经被二长老喂下誓心丹,伤人便会噬心而死,不足为惧。 反正游子疏无从查证,被喂下誓心丹的,到底是萧勉还是粉莲。 但是他一开口,冷慕诗也开口。 两个人视线一对,萧勉自认不如冷慕诗机敏,怕是想不出比她更加巧妙的理由,于是闭嘴。 冷慕诗心说你不是喜欢我吗!这怎么看不懂我眼神了! 她只好瞪了萧勉一眼,硬着头皮说:“她……其实是我师尊给我安排的……坐骑!” “对,坐骑!”冷慕诗看着粉莲软趴趴的样子,笑着对游子疏说,“你见过她化形,也算勇猛吧哈哈哈。” 游子疏:“……坐骑?二长老要你以未曾驯化的大妖为坐骑?” 冷慕诗“嗯”了一声,“那怎么,那三长老坐骑还是魔兽呢!” “你见过三长老?”游子疏问。 冷慕诗当然是听说,但她歪头看着游子疏,心中很想让针线活超级好的冷天音把他嘴给缝起来,保证看不见针脚。 但她还是说:“我师尊说的,说我们丹修剑术不精,不善自保,坐骑自然要猛。” “可星重修为,根本无法和坐骑缔结主仆关系,你出山的时候,只是星重中品修为。”游子疏又道。 冷慕诗咬牙,“我师尊算出我此行要进阶,我现在月重了!我现在就去缔结契约!” 冷慕诗说着上前两步,龇牙咧嘴地咬破指尖,也不管昏死的粉莲乐意不乐意,直接将血契点在她的皮上,本来是想要点脑袋的,但是粉莲现在这样也找不到脑袋屁股,她只好随便一点。 下一瞬契约生效,粉莲周身泛起一阵灵光,冷慕诗浑身一哆嗦,被萧勉及时扶住。 血契令坐骑与主人之间出现心灵感应,同时主人可以剥夺坐骑的能力,但需供给坐骑法力。 冷慕诗好容易进的阶,冷不防的灵力被粉莲抽取了不少,顿时头晕目眩地倒在萧勉怀里。 萧勉知道现在不该开心的,还是忍不住嘴角翘了一下。 而粉莲吸取了法力之后,整个在灵光中恢复了生前的模样,迷迷糊糊地落在地上,俨然是个身着娇嫩水绿色衣袍的美人。 游子疏看看冷慕诗,又看了看已经被主仆契约禁锢的大妖,一言不发地转身御剑而起,走之前说:“下一个落脚地在万博镇,你们不要太迟,我听闻此次魔族遗境,还有其他门派的历练弟子。” 游子疏御剑乘风而去,剩下四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粉莲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本该跳脚的,却不知为什么,眩晕过后,怔怔地看着冷慕诗,素来不正经的脸上神色凝重。 冷慕诗慢慢地站直,也看着粉莲,主仆契令她们心灵交融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带去了许多的彼此的些许久远记忆,让她们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冷慕诗脸上惊愕过后,又渐渐恢复了平静,好一阵之后,才轻笑一声,开口道:“原来是你……缘分可真是奇妙,你当初说那负心郎的时候,我觉得无比熟悉,却也没成想……” 没成想粉莲就是她父亲除了冷天音母子,养在外室的金屋藏娇的那个妓子。 这世间的事情竟如此巧合,当时粉莲同冷慕诗说了自己是如何化为妖邪,又如何杀了那负心汉逃走。 那时她们言语之间,都未曾提及什么城镇和人名,却原来她们说的是一个地方,一个人。 冷家并不是灭在粉莲手上的,而是她父亲不知道招惹了什么人,被人屠杀全家。粉莲去的时候,整个冷家除了逃跑的冷慕诗和冷天音,就只剩下她那个负心薄幸的父亲冷学真在被一群杀手逼供。 粉莲杀了屠她满门的人,也杀了冷学真。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冷慕诗心境早已经不似从前,况且她母亲死后,她也不止一次想要冷学真拿命赔给她母亲。 粉莲杀他是复仇,亦是因果。因此冷慕诗半晌轻轻吁了口气,看着粉莲说:“你最好把这秘密捂得结实点,否则我不杀你,冷天音知道了也不会饶你。” 毕竟冷天音是真的受宠长大,哪怕冷学真也不曾真心地爱冷天音的母亲,还在养妓子,却也是疼宠冷天音这个乖巧的女儿的。 家中遭难之时,她和冷天音,早都已经成了没有娘的孩子,冷慕诗能不在意粉莲杀那老畜生,但冷天音知道了,却很难不报杀父之仇。 冷慕诗说:“我不会替你隐瞒,她一直想要找到杀我们全家之人,因此格外勤勉地修炼。” 粉莲整个人都紧绷起来,看着冷慕诗的眼中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她们一路走到现在,一年的时间看似很快,却真真切切地产生了感情和羁绊。 鲜少有人不去在意妓子的身份,粉莲是真心的喜欢冷慕诗,也真心的从她身上感受到她对于任何妖邪和妓子这样身份的尊重。 粉莲还想着,郎君也找到了,要一直跟着冷慕诗,昨天见她进阶,就在真心地为她高兴…… 她感知到自己被当成坐骑,这样对大妖极具侮辱的血契,都没有怎么生气,只想吵冷慕诗两句。 但骤然得知了冷慕诗竟然是那个负心汉的女儿,粉莲简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了。 粉莲身体轻颤,小梅从她身后半圈住她的肩头,带着些许哀求地看向冷慕诗。 冷慕诗再度轻叹一声道:“但我也不会告密,如果冷天音不指着你问,这是不是杀我们一家的凶手,我是不会主动告诉她实情的。” 粉莲顿时狠狠松了口气,看着冷慕诗半晌,要朝着她走过来,想要跟她道歉。 冷慕诗却道:“你们先走吧,让我安静下,我不恨你。” 冷慕诗说:“杀我家中无辜之人的不是你,至于冷学真……呵。”冷慕诗当初真是巴不得有人杀他。 粉莲一张娇媚的小脸泪水盈盈,片刻之后说,“他在我那里,不叫冷学真,他说他叫,永文宣。我叫他永郎……” “还永郎,他娘的……你可别在这膈应我了,还不赶紧滚蛋,要不然我一会就让你化成母牛我骑着你信不信?!” 冷慕诗突然吼起来,实在是在粉莲的记忆中窥见了自己父亲和她黏糊的画面,顿时后颈汗毛都炸起来了,急吼吼的撵粉莲滚蛋,把粉莲眼眶里面蓄着的一点泪水,吼得掉下来。 粉莲急忙上了小梅的剑,飞上高空的时候,粉莲尖锐的声音传来,  “你可真恶毒,你敢把我变成母牛骑,我就敢把你摔粪坑里――” 冷慕诗气得真想把她变成个母牛,幸好小梅御剑跑得快,萧勉把冷慕诗抱住,摸索着她的后脑顺毛,“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别气了,待会儿路过城镇,给你买好吃的……” 虽然月重以上修为,最好不要再食凡尘五谷,以免体内秽物堆积,对修行有影响。 但冷慕诗没有关系,她是丹修,除秽丹糖豆似的总吃,萧勉那里也一堆,修行到日重才到舍尘欲的境界,距离他们还远着呢。 冷慕诗很快被萧勉顺毛,呼吸平稳地靠在他的肩头,被萧勉密密实实地抱着,还一个劲儿的用下巴在冷慕诗头顶蹭来蹭去的。 冷慕诗这会也彻底回过味儿来了,这段时间萧勉和她之间……她以为是好兄弟一生一起走,萧勉根本就是在调情。 她浑然无知中就对他接受底线越来越低,像这样的便宜也不知被占了多少。 这路子冷慕诗倒也不是不知道,毕竟她从前跟着狐朋狗友混的时候,也算是见多识广,萧勉这是――温水煮青蛙。 小崽子不大,还会玩心眼。 冷慕诗靠在萧勉的怀中不动声色,听着萧勉对着她安抚,眯眼回想这半年多,自从她拒绝萧勉,萧勉转变开始的一幕幕。 不能说他不聪明,可以说是非常贼了。 但……冷慕诗想到的许多亲昵,也不过是拥抱为底线,再过火的便是照顾她,给她洗洗贴身衣物。 萧勉自持得很,还当真没有一丁点过火的行为,否则也不至于这么久了,萧勉大概是觉得行了想挑明,冷慕诗才回过味儿。 萧勉的行为要是强行归结为朋友倒也不是不行,但就是透着股子贱味儿,冷慕诗本来以为他为了试药淬炼经脉,因此每次炼丹都格外照顾他,给他吃许多。 萧勉向来积极,但是这几月并未进阶,整日就围着她转来着……要是他抱着心思想跟她好,这就对了。 冷慕诗有点想笑,他还挺坚韧,被拒绝了也不伤春悲秋,悄默声地换了方式。 她就真的嗤笑了一声,然后就着这个姿势,用额头磕了下萧勉的肩膀。 “我头发好摸吗?”冷慕诗问。 萧勉动作一顿。 冷慕诗又抬起头,近距离地看萧勉,抬头的过程,嘴唇几乎要擦过他的下颚。 “我好抱吗?身上软不软?” 萧勉浑身都僵住了。 冷慕诗起身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萧勉连忙抓住冷慕诗的手臂。 “念慈……”萧勉低声叫了声,俊秀的眉目透出无尽的慌张,如雪原中被虎豹驱赶急奔的白鹿。 冷慕诗看着萧勉,半晌没有说话,欣赏着他这番被抓包慌张的表情,想着自己居然被这傻憨子给唬了这么久,不满地想要吓吓他。 同时她心中想起了关于剧情后期的事情……萧勉觉醒了天魔之后,会疯狂地迷恋冷慕诗那样水系灵根的清肃美人。 冷慕诗自认和清肃的美人不沾边,他注定…… ――他注定是别人的,你就别惦记了,赶紧拒绝。 一直都沉默的法则突然在她识海说话,冷慕诗心里狠狠一跳,面色沉下来。 萧勉以为她生气了,连忙慌张地松开了冷慕诗的袖子,冷慕诗看着他,想着过往他们之间的各种亲近和契合,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逆反的心理。 凭什么? 凭什么萧勉注定是别人的?她已经改变了关于自己的剧情,就不能改变萧勉的吗? 再说了,兴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狗屁剧情呢! 可是她才要朝着萧勉走一步,法则便又说――看你这点出息,剧情不走了?月重下品你就满意了?月重下品在修真界算个屁,连游子疏那样的动真格都能碾死你。 法则声音满含嘲讽――萧勉现在看着是个小白兔,等他觉醒了天魔,不喜欢你一巴掌就能把你拍得魂飞魄散,你朝前走什么! 冷慕诗脚步顿时顿住,狠狠拧着眉心。 法则继续说――魔族遗境的剧情至关重要,走了,我保证你能窥破更多的天机,修为更进一步。 冷慕诗抬眼,看向萧勉,视线一寸寸刮过他的眉眼,他的鼻梁,嘴唇,最后是下颚。 她在心里衡量着,残忍地将自己的渴望刨开,两相对比,最终萧勉这个人,并没能重过她的道。 冷慕诗撤回了迈出的那一步,微微吁出一口气。 她神色寻常,冷静无比地说:“我们走吧,待会要追不上弟子们了。” 冷慕诗疏离地笑着问:“萧师兄,你还带我御剑吗?” 萧勉看着她片刻,转身召出了水云,上了剑,没有回头,声音发紧道:“走吧。” 再度御剑而起,他们比从乐谭镇走的时候还要生疏,萧勉绷着脊背,站在冷慕诗的前面御剑,后背看出不丁点的异样,却微微红了眼圈。 冷慕诗在脑中反复地和法则讨价还价,最终法则答应她,走了这个剧情,就教她在炼丹途中,自己压制其他的灵根。 这对冷慕诗来说,比帮她淬洗灵根的诱惑还要大。 只要能够随意压制取用她的灵根……她还要法则干什么? 冷慕诗知道她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么达到她的目的。 因此她一路都没有跟萧勉交流,他们一口气御剑行进了上千里,而后终于在魔族遗境最近的城镇万博镇落脚。 这里常年有各门各派来历练,因此周边供给修真弟子住的客栈十分的多,且这些生意做到修者身上的凡人,个个也见多识广,态度良好。 一行太初山的弟子,直接包下了一整个客栈,由于他们到的时候,已经入夜,因此街道上人倒是不多,冷慕诗只在街道上,看到了几个身着红纱的女修娇笑而过,夜风吹过带动暗香徐徐而来,实在迷人。 冷慕诗和冷天音,还有队伍中的其他女修,反倒是比男修更加眼直,因为他们太初门,是不许弟子佩带太过繁杂的首饰的,连女修也不行,顶多就在缚生带上系两个蝴蝶结,还要防止被刑罚殿的弟子们发现。 而这几个女修,那可是比凡间女子还要环佩叮咚,且佩带的不是凡品,个个都是法器,炫目华美,让人挪不开眼,毕竟哪个女子不喜这些饰品呢? “这是欢喜宗女修。” 游子疏站在门口,一脸披麻戴孝,和这红尘馨香格格不入,用上坟一样的语气说:“切莫受引诱,因为一旦双修,你们必将沦为炉鼎,供人取用千辛万苦修炼的功法。” 众弟子连忙把眼睛从这几个女修身上挪开,冷慕诗却瞧见了那其中正中央的,还有个男修。身段样貌,半点不输女子,一颦一笑,简直妖孽。 她多看了一眼,其实是看那男修周身拢着淡淡死气,结果那男修就对着她抛了个媚眼。 冷慕诗眨了眨眼,笑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萧勉的眼中,就狠狠的,险些刺穿他的眼睛。 终究是不肯接受他,原来是喜欢那样的男子吗? 萧勉不由想到,冷慕诗说喜欢的玄竹也是偏邪气的。 他抿紧了嘴唇,心中翻腾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等到所有人安顿好了,冷慕诗不打算下楼吃东西,这半年多来,无论何事,根本不用她操心,素来是衣来伸手。 可是萧勉如今被她伤着了,怕是不会…… “笃笃笃。”敲门的声音响起。 冷慕诗微微挑眉看向门口,在敲门声响起第三次的时候,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水汽扑面,还夹杂着很浅淡的花香,萧勉未束长发,尽数湿漉地散落在肩头,清秀俊脸在走廊的红灯笼上映出朦胧血色。 冷慕诗顺着他这堪称狼狈的样子朝下看,就见他衣襟散乱,露着些许若隐若现白皙紧实的胸膛,手里提着个食盒,头上的水滴还滴滴答答地下落,落在他攥着食盒的拎手,几乎要攥出青筋的手背上。 冷慕诗轻轻抽了口气,心里“嚯”了一声。 这一副欠糟践的样子,半夜三更是要干嘛? 男女授受不亲(这可让我怎么办?...) 所谓人不可貌相。 有些人表面上看上去,  肃正清冷,是仙家门派一抓一大把那种自持又端正的仙君。 背地里却洗了花瓣澡后不好好擦头发,也不好好穿衣服,  偏偏半夜三更提着个食盒,来勾引人了。 冷慕诗对于萧勉最初的印象,  就是个木讷死板,  和游子疏差不多的肃正仙君,虽然格外俊俏些,也因为他是男主角,  觉得理所当然。 可是接触得久了,  她才发现,  萧勉是个虽然心细又温柔,  却实在好糊弄的傻憨子。 不过自从萧勉那一次表白失败,然后哄着冷慕诗跟他做好朋友,  到现在再度暴露了隐秘的心思,深更半夜的打扮成这幅模样来勾人。 冷慕诗在心里给萧勉下了总结,  这是个切切实实的――骚东西。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  冷慕诗真的被他这副德行给搔到了心头,  痒得紧,  面上一动不动,  口中舌尖在自己的上颚扫了好几下,  才忍住让萧勉进来,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的欲望。 还不行,  她一定要跟法则学了压制其他灵根的办法。 冷慕诗对自己说。 因此她眼神都快活生生地把萧勉本就松松垮垮的衣袍给扒下来了,  却面上绷得丝毫不曾动容的样子,  挡住萧勉进来的门口,冷淡地说:“深秋夜凉,  萧师兄这般模样,怕是要受风寒。” 萧勉骚是骚,但他都是闷骚,这样明着骚的时候实在是绝无仅有,因此他羞耻得不行,见冷慕诗这个态度,又听她这么说话,顿时抓着食盒的手臂青筋都要鼓起来了。 “我是……是想着你没有吃东西,这才出来得急。”萧勉后悔死了,但是红着耳根,辩解着他自己都不信的话。 他不明白,为什么冷慕诗就不喜欢他这模样呢? 他还不够邪气? 萧勉站着胡思乱想的时候,冷慕诗就盯着他看,强忍住不笑。 她到现在才发现,她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萧勉的容忍度这样高,且一旦开始明晰她自己的感觉,冷慕诗也有些惊讶,她和萧勉,甚至连最初的情动时期都过去了,直接便进入老夫老妻的调情期。 她丝毫不觉得萧勉生疏,不觉得他冒犯,看着他不会不好意思,只会有种难言的亲密。 如果是萧勉这样的人呢? 如果是萧勉这样完全和她的父亲,甚至是她相反的人,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不会真的能够得到这世间痴男怨女难舍难得的情爱? “萧勉……”冷慕诗站在门里,轻声叫他。 萧勉抬头看向冷慕诗,那双也不知是羞还是急得有些微红的双眸之中,是那般坦荡汹涌的悸动。 冷慕诗只看一眼,就觉得心驰,她微微动了动嘴唇,开口却说:“将食盒给我就好,男女授受不亲,这么晚了,你还是回去自己屋子吧。” 萧勉的表情凝在脸上,片刻后他眼中沸腾的情愫也渐渐冷却,恢复了一贯肃然的神色,动了动姣好透红的嘴唇,却又抿住,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将食盒递给冷慕诗,人朝后退了一步。 冷慕诗心里啧啧,将房门又打开一些,去接食盒,这时候突然走廊里传出几个弟子说话和脚步声,声音听着颇为耳熟,有易图和冷天音。 萧勉一晃,顿时将食盒朝前递了一下,想要闪身离开,他现在这副样子,实在不能见冷慕诗之外的人。 可是听到冷天音的声音就跑,冷慕诗想到之后的那些剧情,就眉头微皱,因此她接食盒的时候,一把抓住了萧勉的手,不让他松开食盒,自然也不让他离开。 “你怕什么?”冷慕诗站在门口问萧勉,“怕人看到你企图勾引我,还是怕你天音师妹看到?” 萧勉有些错愕地看向冷慕诗,冷慕诗则冷着一张脸看他,萧勉微微张嘴,摇头道:“自然不是!” 但那交谈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拐角的时候,萧勉面红耳赤地闭上眼,没有抽手离开。 冷慕诗却一把将他拽进屋子里,关上了房门。 两个人交叠的手掌之下是食盒,因着一同提着食盒的关系,那自然站得也不可能远,几乎是贴着站在门口,面对面。 萧勉呼吸发窒,冷慕诗关门的那只手,还压在他的腰后,手臂半环过他的格外敏感的腰身,像一个没有扣实的拥抱。 萧勉能屏住呼吸,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擂鼓般的在撞击着他的胸膛,冷慕诗就贴在他的胸膛附近,纵使她最敏锐的不是听觉是视觉,却也很难听不见萧勉毫不掩饰的情动。 从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冷慕诗心中失笑,故意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萧勉靠着门,弄不清楚她什么意思,不敢动,也不敢问,和她一起听着门外几个人走过。 “哎对了,易图师兄你先回去吧,我姐姐还没吃东西,她屋子还亮着,应当没有睡,我问问她吃些什么,要店家送上来……” “没关系,我等你。”易图说。 冷天音和易图的声音,就在这门口响起,有其他离开的脚步声,是同行的其他弟子,紧接着,“笃笃笃”三声,每一下,都敲在萧勉后心的位置。 萧勉浑身紧绷,强压心绪,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冷天音在门外问:“姐姐,你睡下了吗?要不要吃些东西,我让店家给你送来……” 冷慕诗并不应声,她只是慢慢地抬起头。 因为两个人距离得实在是太近了,她抬头,几乎就是贴着萧勉的胸膛,脖颈,喉咙,下颚…… 萧勉眼睫狂闪,尽力向后仰着脖子,可躲得了和冷慕诗肌肤相触,却躲不了她一下一下,扫在他喉咙处的呼吸。 太要命了。 萧勉甚至有那么瞬间,怀疑冷慕诗是故意的。 不过他甚至不敢低头跟她对视,怕自己忍不住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她只要不点头答应跟他好,萧勉的最过火,也不过是仗着朋友之名照看亲近她些许。 萧勉骚归骚,却不是个混球。 冷慕诗就不一样了,冷慕诗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她要是不混,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因此她故意不答冷天音的话,让她又多在萧勉的后心处敲了几下,这简直比问心阵还要折磨人。 冷慕诗仔仔细细地查看着萧勉的神色,见他只有羞赧和紧张,并无心虚,亦或者其他的纠结,这才满意。 冷天音得不到回应,就跟易图走了,走廊里恢复了安静。 冷慕诗这才收回视线,抓住萧勉手的那只手松开,抓住了食盒,同时使劲一推门,连同门上紧贴着的萧勉,都被她甩出去了。 “萧师兄,谢谢你的食盒,”冷慕诗压着笑意说,“早些回去休息吧。” 萧勉为躲冷慕诗,背紧靠着门板,门板突然被推开,他整个人跟着踉跄,手上食盒被抢下去,只有他被拒之门外。 他又看冷慕诗眉眼淡淡,这一次心是真的凉了大半。 终究还是不成。 萧勉有些失魂落魄地点头,转身,闪身迅速消失在了走廊。 冷慕诗将门关上,提着食盒放在桌子上,去开盖子的时候,发现自己手上湿漉漉的,是从萧勉头发上滴在她手背上的水。 带着淡淡花香呢,一个大男人洗花瓣浴,真是…… 冷慕诗终于笑起来,她抬起手,贴近自己的唇边,然后伸出舌尖舔过自己手背上的水迹,把湿漉都吮进嘴里,像在吃一个名为“萧勉”的野果。 确实够野。 也够甜。 冷慕诗就着这甜味儿,把一食盒她喜欢吃的,又正好符合她胃口食量的饭菜一扫而空,洗漱之后便躺在床上开始运转灵力,消化她新进重后体内的变化。 而萧勉回去整理好了自己,他就住在冷慕诗的隔壁,他盘膝坐在自己的床上,对着冷慕诗屋子的方向没有休息,也没有修炼。 萧勉年岁尚浅,他并无什么心结,对于冷慕诗心生爱慕,也因为从没放弃过,因此没有什么心魔将生。 他就是在想自己以后怎么办。 她再度知悉了自己的心意,还是不肯和他好,往后定然又不让他亲近了。 萧勉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又睡不着觉,无奈开始运转体内灵力,这段时间,他体内的经脉扩展了不少,他不着急进阶的原因,是因为星重步入月重,是修真者的基础,累积越多,进阶之后境界越是稳。 他虽然整日围着冷慕诗转,却并没有落下修为和累积,此时在情感之上再度受挫,他想着自己还不如冷慕诗境界高,简直白白早入门那么多年,她那么上进,也怨不得她不喜欢自己…… 于是这一夜,本该平静的客栈小小地震动了一下,夜里灵光环绕亮如白昼,有鸟雀秋蝉鸣叫不止,引得其他客栈住着的修者都从窗子里面围观感叹。 “倒是进阶得及时,快要入秘境了进阶。” “这还连进两阶,太初宗哪个长老门下弟子?累积还挺厚,经脉受得住吗……” “我听底下弟子说了,是太初宗五长老的关门弟子,今年才二十岁,这就已经月重中品了。” “啧啧……天赋啊,羡慕不来。” 周遭议论声不绝于耳,冷慕诗刚刚睡着就被吵醒,爬起来推开门,就见她隔壁门口站了一堆新入门弟子,正在借着萧勉进阶的灵光修炼。 冷慕诗摸了一把自己的储物袋,想着给萧勉送些进境的丹药去,不过她动作一顿,又想到萧勉那里的丹药可不比她这的少,冷慕诗从来都是给他的比自己带着的还多。 萧勉进阶冷慕诗丝毫不意外,不进阶才奇怪,她这一年可没少喂他吃好东西,别说是纯灵根,就她自己这样的杂灵根,现在都进月重了。 她自然知道萧勉心中有数,他也同自己说过,是想多多累积。 要进魔族遗境,他选择进阶也属正常,只是这进阶礼物…… 这回换成冷慕诗睡不着了,坐在床上琢磨着,“送个什么好呢?” 她生辰的时候,萧勉送她的芥子丹炉实在好用,自然冷慕诗也用萧勉当时带上山的巴洛骨给萧勉炼制了一颗洛骨丹,能够在危急的时候弄出个替身来挡灾。 前几日她进重,萧勉问她想要什么,等出了魔族遗境,就寻给她,搞得冷慕诗也不由得琢磨,要送萧勉个什么来恭喜他进阶。 这一夜注定是不安稳的一夜,萧勉这边进境才消停下来,不远处客栈的上空,便引来雷声阵阵。 当然这一次不是修士进阶,修士没有那么容易进阶,尤其是这些新入门的小弟子们。 这一次是欢喜宗的女修和真武寺的佛修打起来了。 欢喜宗修魅惑之术,为的自然是蛊惑修士双修,但倒也无可指摘,毕竟,大道三千条条通天。 且双修讲究你情我愿,谁也赖不着谁,自然这情愿之中,也不谈什么真情,一切都是为了修炼,想多是毛病。 且欢喜宗的修士,擅长魅惑之术,亦是能够破妖魔幻术的好手,因此修真界对他们所修之术,并无鄙夷。 可唯独有个例外,便是真武寺的佛修们。 他们修的是断六欲斩七情、舍自身救苍生的大爱之道,因此不同于别家修士,就算有弟子被欢喜宗的修士魅惑着双修了,也没什么,被人取用了部分功法,只当吃亏长教训,好歹得了销魂一夜。 但佛修不行啊,佛修戒律森严,破戒不仅修不成真佛之身,还是要直接被逐出佛门的。 因此佛修对于欢喜宗的态度十分的敬而远之,毕竟他们招点弟子不太容易。 一入佛门比侯门还要深似海,从此凡尘俗念都是犯戒,不像其他门派,好歹苦只苦个身,还能满足下口舌之欲、情爱之欲,待到日重之后再开始断人欲。 佛修是一开始就断,这就导致每年仙门招收弟子,唯独真武寺山门前凋零若冬。 可算今年弄了几个好苗子,自然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偏生这欢喜宗的弟子,修行魅惑之术,到底也是夺他人功法自用,且修习魅惑之术之人,需得体质偏阴,因此他们简直爱死了修习至阳至刚至澄至净的佛门功法的这些小秃子。 高阶佛修他们不敢招惹,一个佛宗破妄的招式“残阳照雪”就能把他们眼睛灼瞎了,于是他们自然就专门捡着那些新入佛门不久,刚开始修行佛宗法门,却尚且未断人欲七情的小弟子勾搭。 上钩一个就是捡着的,不上钩被打一下也不碍事。 这可就气煞了佛宗弟子,但见他们此次新入门弟子试练,不光来了好几个高境弟子,甚至连佛宗佛子卜金都来了,可见真武寺对这些新入门弟子的重视程度。 而此时此刻,在两座客栈的不远处,正交战的两个人其中之一,便是那佛子卜金,他身披布满赤金经文的纱衣,在这浓黑的夜色之中,赤金色的经文游走,简直像个小太阳。 佛门永远是妖邪最好的克星,且见那卜金身后便是魔族遗境阵法入口,他在这边展开雷阵图,身后那阵法之中遗境之上经年游走的翳魔,都作鸟兽散去。 一阵阵闷雷自天边阴云灌注而下,劈得他对面的欢喜宗女修,宛如天雷之下的蝼蚁,只顾着抱头鼠窜。 “别劈了,别劈了,就摸了个手!还没来得及干什么,腰带都没解你不是就来了!” 那女子模样生得极美,美目上挑,红唇似血,是欢喜宗此番带弟子们来历练的宗门大师姐,名为倪含烟。 卜金充耳不闻,手持雷阵图,身上纱衣翻飞,灰白色长发无风自动,他干着这欲杀人灭口的事儿,面上还一派从容,敛眉垂目,宝相庄严。 他是真武寺唯一一个带发修行的佛修,传闻连不上弟子课的冷慕诗都听过,他本是民间一位普通世家子,只因瘟疫之时,不忍全城百姓被朝廷坑杀,带全府邸家丁抗兵。 最终虽也并未能救下百姓,却勘破轮回生死,转瞬间白发,原地遁入空门,周身金光大盛经文游走环绕,被世人称为佛子临世。 那场瘟疫也在卜金身上异象显现之后,便如潮水般褪去。 恰逢当时真武寺佛修去人间除祟,一听还有这好事,白白捡了个佛子回山。 至于入佛门之后为何一直没有剃度的事情…… 冷慕诗窗边挤着冷天音和朱蓉,她们俩探出脖子朝外看,兴奋地给冷慕诗解释。 “听闻是因为他参透生死遁入空门之前,还有个自小定亲的未婚妻。”冷天音说。 朱蓉连忙抢话,“据说佛子带家丁抗争官兵的时候,未婚妻被家中逼着嫁了旁人,但是佛子对她念念不忘,说这一头白发,要等那未婚妻死后入了轮回,才要剃掉,你感不感动?!” 冷慕诗闻言僵着脖子,朱蓉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戴的玉簪,尖尖距离冷慕诗的下巴只差两指,她哭笑不得,只转眼珠道:“不敢动。” 她心知这怕是流传人间最美好的佳话,但是不是真实就有待商榷,现如今世间奇事频出,要说这佛子凡人之身见黎民凄苦参透生死,遁入空门,这冷慕诗信。 但是要说这佛子是因为放不下未婚妻不肯剃度……扯呢么,生死勘破了,看不透姻缘? 冷慕诗猜测他不剃度的原因……说不定是头上生了皮癣呢? 下面打斗还在继续,那卜金身后不远处,正跪着个衣衫不整的小秃瓢,冷慕诗眼尖地一看,就见那小佛修腰带是散着的,这合欢宗的女修怕是撒谎了,这不是腰带都扯了么。 且在看那小佛修虽然口中念念有词,应当是在念经,可闭合的眼皮下眼珠乱转,素白的小脸冷汗津津,眼角还有泪痕。 怕是这一遭纵使还没来得及干什么,也很难再静心斩断七情六欲,定下禅心了。 怨不得卜金要发飙啊。 那欢喜宗的大师姐倪含烟见卜金没完没了,也不抱头跑了,双眸一厉,祭出了法器,是一个伸缩自如的兽骨鞭。 鞭子挥动间灵光炸裂,竟然能够接着卜金雷阵图中的雷光,裹挟着滋滋啦啦的雷光蓝火,火树银花地朝着卜金抽去。 冷慕诗一见那兽骨鞭便眼睛发亮,好东西! 这时候冷天音和朱蓉叽叽喳喳的因为她这间屋子有些偏,看缠斗的视角不太清晰直观,便拉着冷慕诗要下楼。 冷慕诗摇头如拨浪鼓,来到这里见了其他门派之后,她才知道她这点能耐,实在是上不去台面。 方才那倪含烟在雷阵图的追击下还能自如耍贫嘴,可见其身法何其轻灵,祭出这兽骨鞭亦不是凡物,欢喜宗修士无主武器,尚且如此厉害,这也不过只是个门派大师姐而已,和游子疏差不多。 可见大道三千,山外有山。 且那雷阵图展开能引雷电滚滚,却这么多人围观,卜金操纵雷电劈人,除倪含烟之外,连棵树也没有误伤,足以见他控制力强悍,并未使出全力。 因此冷慕诗不打算凑近找死,摇头,“有危险,你们也不要去吧……” 俩人自然不听她的劝,在她房门口又遇见了其他几个女修,一路兴奋地跑下楼。 冷慕诗摇头叹息,继续看着底下越演越烈的交战,跪在卜金身后的小佛修已经睁开眼,开始哭求着两个人不要打了。 冷慕诗只当成是烟火表演在看,但也看武器,看他们的身法,她跟冷天音他们混不到一起,但不去楼下,她也能凭借她这一双吃千眼魔鹰吃出来的好眼睛,看清下面的极速缠斗的,几乎是残影的招式。 而就在她全神贯注地看的时候,突然间,倪含烟腰腹中了结结实实的一掌。 卜金掌心金光大盛,这时候有人喊出声,“――是残阳照雪!” “佛子就是佛子,这就已经学会了佛门秘法了……” 倪含烟凌空飞出去,手中兽骨鞭脱手而出,那上面还裹着雷电之光,直直朝后一甩,正好朝着冷慕诗身处这个偏僻的二楼抽来。 站在窗口的冷慕诗第一反应是:果然她应该跟着冷天音他们下楼的! 她正欲闪身避过,这裹着雷光的一鞭,客栈怕是要塌陷一角了。 而就在此刻,她突然自身后被人抱住拽离,下一瞬守护的结界自两个人的身上撑开―― 冷慕诗不用回头,闻味儿就知道是萧勉。 金光在两个人身边的窗外炸裂,如漫天盛放的烟火,冷慕诗转头,在萧勉因担忧微微张大的双眸中,看到含笑的自己。 冷慕诗不由得想,天啊,他的出现就能让我这么开心。 这可让我怎么办? 可是凭什么?(出了点意外,...) 萧勉给冷慕诗撑开的结界,  到底还是没用上,那兽骨鞭裹挟的雷电之力,最终炸在了窗外的结界之上。 这结界除了挡住了袭向冷慕诗的兽骨鞭,  还因为这一下,骤然间全都亮了起来,  符文游走过整间客栈,  如守护的金龙般显现在众人眼前。 有围观的人不由得倒抽口气,“这……好大的手笔。” “应该是太初山的掌门大弟子游子疏,当年我刚入门那时,  我家师尊,  可是整天拿着他来教训我的……” 另一个人接话,  但很快闭嘴,  因为住在冷慕诗楼下的游子疏,推开窗扇看向交战的卜金和倪含烟。 “要打远一点,  ”游子疏那张死人脸在这夜色和雷光中白得宛如吊死鬼在世。 “伤到我门中弟子,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他真是半点也不通情达理,  更不可能怜香惜玉。 被卜金一掌残阳照雪给打趴在地上的倪含烟,  本还以为游子疏说话能够缓和下这场面,  结果听了他的话顿时苦笑一声,  这太初宗的怎么比佛修还要难搞! “对不住,  是我没能抓住兽骨鞭,  ”倪含烟撑着手臂回头,看向游子疏,  抱歉道,  “不过道友这阵法当真厉害……” 游子疏冷冷看她一眼,  连嘴唇都没动一下,又看向卜金,  然后“哐当”一下,就把窗户关上了。 随着他关上窗子,阵法之上的符文渐渐消失隐匿,但是所有看热闹的修士,却知道这客栈完全纳入阵法的保护,谁也沾染不得了。 如此大手笔的护犊子现场,又是如此不讲情面的应对方式,众人倒也只是唏嘘,不觉得奇怪。 毕竟游子疏向来如此,丝毫不知变通为何物,不然也不能得了个活死人的外号。 到这时卜金和倪含烟自然也斗不下去了。 卜金收气雷阵图,看向抱着自己的腿,祈求不要打的佛门新入门弟子,低头无声念了声佛号,而后道:“尘心未死,禅心难定,我真武寺与你终究是无缘,就此还俗去罢……” 卜金声音是青年之音,但是开口却莫名带着浑厚的低音,字字句句如那山头洪钟,敲击在小佛修的心头。 “不!师兄,师兄……” 他哭喊着去抓卜金的袍角,分明抓住了他的纱衣,却不知为何那攥进手中的一角纱袍,化为符文从他的手心飞速流逝,像他抓不住的道。 他衣衫散乱地跪在原地,看着卜金带着其他弟子回到了居住的客栈,茫然地起身,却不知该去何处。 他是因饥荒逃难,阴差阳错入得佛门,师尊还说他有悟性的,因此给他定号了尘,可如今……佛门不收他,他又能去哪里? 了尘环顾四周,看热闹的各派弟子,见卜金收势,都觉得没趣,关上了窗子,有些还在指点着他议论着什么。 入了佛门却经不住欢喜宗魅术,他羞耻得恨不能原地去死。 他游魂一样地原地游荡了一圈,然后看到了不远处悄无声息隐匿在夜色当中的湖,慢慢地走了过去。 没人注意他想要干什么,捂着伤处提着兽骨鞭朝房中走的倪含烟,却看见了这想不开的小佛修,在他纵身跳下去之前,用兽骨鞭缠住了他的腰身。 “你这是为何?!” “让我死吧,师门不要我,我……”了尘哭得十分窝囊,“我还活着干什么……” “佛门不收你,又不是什么大事,”倪含烟轻笑,“佛祖不收你,这尘世收你,不如你来我欢喜宗?” 她不甚在意道:“既然无法了却尘缘,那便在红尘中打滚,一样也能活得很好。这世上大道无尽,谁又能说佛宗就是唯一的正途,你看住在佛宗隔壁的影宗,干的就是入世杀人的勾当,不也大能频出?” 倪含烟说:“世人如何看,又有什么关系,你心向红尘,如何待得住佛门?” 欢喜宗的幻术,可是迷不住断情绝爱之人的。 了尘蹲在湖边上,抬头看着天边晨曦乍起,陡然心中大悟。 是啊,且看这尘世之中的人蝇营狗苟,作恶之人可能是受人敬重的大儒,而行善的或许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晨曦的暖阳映在身上,了尘打坐端坐在地,脑中梵音四起,竟是原地进阶。 倪含烟眼中流出惊诧,见这了尘开始念经,便觉得他无可救药,摇头要走,便听他说:“我入欢喜宗。” 于是他在一些人的议论中,跟着倪含烟进了欢喜宗,在进入魔族遗境试练之前,换了一个看上去与他的道背道而驰的宗门。 只是他却找到了心中的道。 真的了却尘缘绝了人欲,才是修佛吗? 若是心中怀着慈悲济世之心,行良善之事,在哪里又能如何? 朝阳的最后一角,在了尘踏入欢喜宗居住的客栈之时终于升起。天色完全亮了,修士们也开始准备着进入魔族遗境。 此次带新入门弟子的,一共有三个宗门,分别是欢喜宗、太初门,还有真武寺。 真武寺旁边不远处的客栈中,还有影宗。 只不过影宗是高境弟子历练,他们与其他三个宗门不同,影宗是入世最多的,比佛门还要多,尤其是入王公贵族者多,因此是所有宗门里面最有钱的。 他们住的客栈也是最好的,影宗的高阶弟子,已经进入了魔族遗境好几天了,留守在外的只有几人而已。 魔族遗境很大,里面的妖魔兽,包括各家各派制作的傀儡兽多不胜数,里面也用阵法阻隔成高中低阶弟子不同的历练场。 影宗去的是高阶,冷慕诗和其他三宗的新入门弟子,自然是去低阶历练场。 经过昨天一事,欢喜宗和真武寺更加的冰火不同炉,而卜金带领的弟子,看到昨夜那个经不住诱惑的了尘,居然在欢喜宗的队伍里,纷纷对欢喜宗的弟子怒目而视。 了尘倒是经昨夜一事,彻底想通,面色如常,身上袈裟变红纱,完全淹没在欢喜宗一众弟子当中,要不是秃瓢实在扎眼,简直可以说是毫无违和感。 冷慕诗也觉得这件事挺新鲜的,不由得看了好几眼,但是她对这种事倒是没有觉得有什么荒谬。 毕竟没有在尘世当中滚过的人,不知这世间能够令人低下头颅的事情有多少,境遇成就人也害人,从佛宗到欢喜宗,也不过是从佛堂到红尘,若能得大道,也不能说哪个好与不好。 她又看着欢喜宗,是看新鲜。萧勉站在她身侧,等着游子疏和另外三位带头人开阵,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 就那么喜欢那种妖异的长相吗? 萧勉见冷慕诗又盯着昨天的那个欢喜宗男修不放,顿时心中如同打翻了陈年老醋的坛子,呛得他鼻子都发酸了。 不过他不知道,冷慕诗看的是那欢喜宗男修身上的死气。 生机和死气,都是有颜色的,纵使很浅淡,冷慕诗从入了丹道不久之后,就能够看出。 她问过师尊和师兄,他们也是能够看出的。 生机满满的人,红光满面,周身总是格外明亮些;死气缠身的人却不同,就算装点得再过艳丽,也挡不住眉宇间的暗沉,周身萦绕的阴暗之气,严重的如同这欢喜宗的男修,都快要化成有形的黑了。 不过生生死死,倒也实属寻常,尤其在这修真界中。 冷慕诗很快收回视线,这时候阵法也已经开启,他们陆续进入其中,待阵法闭合之后,三宗分别朝着三个方向走,各不干预。 走了一段路,游子疏站定说道:“此次历练只是给你们练手和长见识,若是在游刃有余的情况下,切记不要蓄意杀生。” 游子疏说:“低阶阵法当中危险不高,但有妖魔兽群居,所以不宜单独走动,可寻你们各自交好的弟子去一同行动。这秘境之中,还有许多灵植,识得的话,也可以采回去交给芳草殿让他们制药。” “若是遇见致命危险,切记不要硬战,寻机会跑掉或者与其他人结伴协作,捏断一小断缚生带便可相互感应,都记住了吗。” 游子疏声音平平地说完,弟子们应是之后,便各自找交好的弟子们结伴行动。和外面秋末初冬万物开始凋谢的季节不同,这遗境里还是盛夏时节,到处郁郁葱葱。 弟子们进入不久,便开始热得换衣袍,冷慕诗也不例外。 她寻了一处山洞,换上清凉些的衣袍,中途没有碰到什么有危险的妖魔兽,倒是寻见了一只一蹦一树来高的跳鼠,身上魔气和苍生院的魔蛛不相上下,没什么入药的价值,她便没有去捕捉。 换好了衣服出来,萧勉站在洞口等着冷慕诗,冷慕诗在眼光下眯着眼看他,笑道:“萧师兄,你可以自己去寻些有趣的事情做,我瞧着这秘境里面安全得很,不必跟着了。” 游子疏就不知道跑哪里去待着了。 冷天音本来想要拉着冷慕诗的,但是冷慕诗不可能跟她们到处跑,刚才就瞧见她们几个女修,去追一头三角妖兽,那妖兽生得通体浅绿,被她们一撵,吓得身上的绿色褪去,都白了,也不知谁历练谁。 冷慕诗打算去不远处的密林里面寻些能够入药的灵植,在入夜后尝试炼制月重丹修可以炼制的丹药。他们需要在这秘境之中待够七日,才能出去,否则阵法是不开的。 □□的,兴许大部分妖魔兽都躲起来了,这秘境之中简直像是一处供他们游玩的世外桃源,女修的娇笑声随处可闻。 冷慕诗用手遮着太阳,她看萧勉沉默不言,分明有些沉郁,却硬是粉饰太平地装着无事,不肯离开她半步,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声。 “法则,你什么时候教我压制其他灵根?”冷慕诗迈步朝着密林走,同时低声问道。 ――你走完剧情,我就教你。法则在她识海里面说。 ――那山崖就在前面密林尽头,在第五天的时候,是跳下去的好时候。 冷慕诗没再说什么,加快脚步极速跑向密林,站定之后一回头,萧勉就在她不远处,垂眸装着看地上的花草。 冷慕诗歪头看着他,在萧勉抬头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迅速转头,低头去看地面。 跟屁虫。 冷慕诗在心里嘟囔。 她很快便专心地寻找起了这林中的灵植,说真的,没有什么稀奇玩意。 萧勉却找了两个小的菌子,递给冷慕诗。 冷慕诗:“……你这么喜欢菌子啊?” “不是……”萧勉不太跟冷慕诗对视,估计还在想着今早上他给冷慕诗撑开结界,结果没有用上,倒像是他借故抱人那件事。他因此被冷慕诗调侃了两句,正在尴尬呢。 “这个叫龙筋菌,生命力很顽强的,能拉成很长,你试试……” 萧勉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冷慕诗,像个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逗人开心的小狗儿,翻身打滚儿的,还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你。 说真的,冷慕诗手里捏着两个菌子,心里痒得想要伸进手去挠挠。 没有捅破那张窗户纸的时候,冷慕诗倒也没有注意这么多,现在萧勉骤然不藏着掖着了,冷慕诗就有点顶不住。 她是在浑然无觉的情况下,就已经习惯了他的亲近和照顾,现在这样,她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处理。 她要是把菌子扔了,让萧勉走,从此再也不理,桥归桥路归路的,倒是干脆利落……一切也能走上正轨。 可是凭什么? 她没吃就算了,现在都吃到嘴里一半了,法则还要逼着她吐出来。 冷慕诗扯了下手上菌子的菌盖,它果然拉得好长,非常的有韧性,在手上拉扯了好几下也不断。 萧勉盯着她看,冷慕诗思索片刻后抬起头,看着萧勉,笑着说:“真好玩。” 萧勉微微松了口气,周身沉郁都驱散了不少,他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了,只想恢复到之前那样就好。 萧勉接受不了和冷慕诗这样疏远,至于以后怎么办……等出去再想吧。 他试探着伸手,想去给冷慕诗摘头顶上刮上的一小块树叶。 冷慕诗站着没动,盯着萧勉抿着的唇看了一眼后,朝着他低头,“有什么东西在我头上吗?是虫子吗?” “不是,是一块碎树叶。”萧勉大着胆子,顺手给她整理头发。 见冷慕诗没有抗拒,他深深吸口气,在冷慕诗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点笑意。 冷慕诗低着头,都没有看他表情,就感觉他身上简直散发出甜味儿来了。 就让碰一下而已,有这么开心啊? 她正想抬头看看萧勉的神色,突然间听到一阵“嘎嘎”的鸟叫声,接着好好的晴天白日,骤然间覆盖上阴暗。 “嘎嘎”的叫声越来越尖锐密集,整片天幕都黑下来,冷慕诗和萧勉同时抬头看去,就见天空中黑压压地飞来一群散着魔气的鸟。 那鸟群顺着树林的缝隙,一眼看不到边际,似乎还在不断地堆积,像暴风云来临之前成群结队堆积的阴云。 “这是什么?”冷慕诗也算见过不少妖魔兽,在书籍上也看到过一些,但是没有见到过这种东西。 萧勉也没有见过,摇头道:“太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说话间,已经有无数的鸟从天幕之上俯冲下来,朝着两个人凶猛地抓啄而来。 幸好这林中树冠葱郁,挡住了不少,萧勉急忙撑开结界,按着冷慕诗的头在自己的心口,迅速带着她朝着外面跑去。 黑压压的魔鸟像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大军,瞬间便席卷了秘境之中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 冷慕诗被萧勉半抱着朝着山洞跑去的时候,听到一阵尖叫声,看到有弟子已经被魔鸟包裹,正在地上不断地翻滚。 两个人赶紧朝着那边跑去,帮着驱赶掉魔鸟,然后将她纳入了结界的范围。 这人撑着手上一柄雪亮的刀站起来,对着冷慕诗和萧勉说谢谢。冷慕诗一看她脸上身上,甚至是眼角都被魔鸟尖锐的鸟喙给啄开了,伤口不大,但是都流着血,颇为渗人,简直像个血葫芦。 “孙武芳?”冷慕诗从她手上的刀,还有她尚且不难分辨的面容认出了她。 一同历练的弟子足有上百人,冷慕诗常年闭门不出,认识的不多,但是这孙武芳她是认识的。当初拜师之时,她就顺利的让冷慕诗好生羡慕,后来弟子初试的时候冷慕诗抽签对战的对手也是她,只是那次没打成。 孙武芳愣了下,许是没有想到冷慕诗居然认识她,但是很快说道:“我知道冷天音他们在哪里,前面不远处的山洞!” 这说话的片刻功夫,已经有数不清的魔鸟朝着他们这结界之上狠狠撞来,幸而萧勉灵力充裕,这些魔鸟的单个攻击力也不算强,于是三人按照孙武芳说的,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山洞中去。 在路上,他们又碰见好几个撑着结界的弟子朝着山洞中聚拢,外面的魔鸟盘旋尖啸,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已经到了完全将这天幕遮盖成黑夜一般的地步。 山洞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弟子,冷慕诗他们进去之后,看到不少人都受伤了,孙武芳这样还是轻的。 洞口设下了结界,魔鸟一时冲不进来。 冷慕诗这会终于看清了这魔鸟的样子,它们生着尖锐如针的鸟喙,翅膀竟然不是纯黑色,而是黑蓝色,因为身带魔气,所以才看着像黑鸟,体型足有成年男子的两个手掌大小,生着一对赤红的眼睛,还有弯刀一样锋利的爪子。 山洞里面的人都在低声交谈,冷慕诗被萧勉拉着进去,冷天音便扑过来抱住了她,冷天音已经好久都没扑冷慕诗了,冷不防的,冷慕诗还有些不习惯。 “姐姐你没事就好!” 冷天音那素白的脸上竟然有一道鲜红的血痕,显然是那魔鸟划的。 冷慕诗看了之后,直接从储物袋拿出一枚丹药偷偷塞给她,这玩意是她师尊那焕颜丹的演化丹药,和回春丹的演化丹药叫小回春丹一样,这个冷慕诗也懒得取名,就叫小焕颜丹。 但是数量不多,就俩,冷慕诗出门不怎么带这玩意,要留一个以备不时之需,就只能给冷天音一个,并且悄悄地在她耳边说:“没人的时候吃,治脸。” 冷天音闻言,强忍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但被她很快擦去,她“嗯”了声,然后松开冷慕诗。 冷慕诗将储物袋给萧勉,让他给受伤的弟子发了止血丹。 议论声不断,但是不乏有人抱怨这历练的魔鸟未免太过凶狠了些。 之前那一番郊游般的和平景象完全被打破,这倒是不稀奇,毕竟他们就是来历练的,可这魔鸟确实不是能够让他们敞开了战斗的一类魔兽。 吃了止血丹药,受伤的弟子恢复了一些,众人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就在这时候,结界之外又来了一堆人,正是游子疏撑开结界带着他们过来的。 而他们的结界之上,黑压压围着的魔鸟里三层外三层,结界受到攻击幽光闪烁不停,简直如同被黑绢包的明珠。 游子疏撑着结界,山洞的结界开启,迎着他们进来的时候,数不清的魔鸟朝着里面飞来,弟子们纷纷拿出刀剑武器砍杀。 等到所有人都进来,这山洞之中开始挤挤挨挨,血腥味儿弥漫的时候,游子疏闭合结界,以剑气扫杀了最后一只伺机钻进来的魔鸟,而后将灵力灌注于雪灵之上,漆黑的山洞亮起灵光。 他用微微气喘的声音说:“这是魔化之后的阴犀鸟,身带魔气,被抓伤的弟子们赶快去盘膝打坐,以灵力祛除魔气,否则魔气入体,会损伤经脉。” 何止损伤经脉,或许会被魔气侵染,灵根尽废。 游子疏只是没有将后半段说出来,怕吓到这些弟子们,也是没有时间过多解释。 但是他视线扫过一众弟子,点了几个高阶弟子,说道:“你们几个随我出去搜寻其他弟子!” 被点中的人里面有萧勉,冷慕诗看着外面简直数不清的阴犀魔鸟,还有室内几个被抓得血肉横飞,简直看不得的弟子,担忧地看向萧勉。 萧勉对上她的神色,不光没有害怕外面的情况,反而笑了下,“没事,很快回来。” 不一会游子疏就带人再度出去了,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确很快就回来了,冷慕诗几乎把自己储物袋里面所有伤药都发给弟子,他们又带回了伤得更重的弟子们。 其中还有小梅和粉莲。 粉莲和冷慕诗缔结主仆契约之后,一直就是以正常人的形象行走在弟子当中,声称自己也是二长老院的,但她不能随意驱使自己的妖力了,所以她和小梅都很狼狈。 冷慕诗连忙给他们也分发了伤药,游子疏关闭结界,这才举着亮着灵光的雪灵剑,看了一下山洞中的弟子们。 这个山洞很大,又宽阔,延伸到很远的地方,具体多远尚且不知,弟子们没人进入最里面,不过眼下给他们栖身足够了。 “查看下自己身边的相熟弟子,看看有无遗漏没有进来的人,新来的弟子赶紧运转灵力祛除被抓伤后遗留的魔气。”游子疏说。 “出了点意外,”他顿了顿,才在弟子们的注视中继续说,“高阶历练场那边的影修,围困一只五尾妖龙几天几夜,那妖龙骤然进阶,拼死挣脱束缚,撞裂了阻隔阵法逃窜。” “现在高中低阶的阵法全都有洞,阴犀魔鸟就是中阶历练场的,顺着洞飞过来了。” 他话音一落,一众弟子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她要他,便只能抢(抬起手指,缓缓地略过萧勉...) 弟子们,  听闻了游子疏这种说法,顿时炸了。 议论声不绝于耳,但是到现在为止,  他们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毕竟游子疏那张永远的死人脸,多少年的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倒是在这样的时候,  阴差阳错的起到了安抚弟子们的作用。 于是议论的大部分都是,怨不得他们敌不过,原来这是中阶弟子历练阵法中的阴犀魔鸟。 但是游子疏心中却不是这般想,  毕竟这件事还是十分严重的,  他每一年都会去高阶弟子的历练场,  知道那里面都是怎样可怕的妖魔兽。 傀儡兽的数量虽然多,  但毕竟不如真的妖魔兽厉害。 游子疏在高阶的历练场里面,尚且不敢与妖魔兽单打独斗,  不敢轻忽片刻,每次历练结束还要受不同程度的伤。 那些妖魔兽要是顺着破碎的结界跑过来,  这些新入门的弟子们,  在那些妖魔兽的面前,  和蝼蚁差不多。 因此他面色格外凝重,  可惜他这张脸,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凝重不凝重。 弟子当中没有受伤的,  甚至在说:“我本来也瞧着低阶的历练阵法当中,那些妖魔兽实在太弱了,  这哪里是历练,  简直是游玩。” “还是要对上些高阶的妖魔兽,  受些伤,在危急的时候最能激发能力,  ”那弟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座下弟子,说起这个还一副骄傲的样子,“我师尊是这样说的。” 他身边有几个弟子都在应和,他们刚才在阴犀魔鸟俯冲而下的第一时间,就找到了这处山洞,因此没有受伤,倒是格外的兴奋。 冷慕诗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不远处,身边是已经吃下了小焕颜丹的冷天音,还有其他几个不同程度受伤的女修。 受伤的人身上都有魔气残留,伤口不好愈合,丝丝拉拉地疼,女修们并不娇气,可是这伤在裸露的皮肤上,她们怕落下疤痕。 冷天音面上的伤处倒是因为那颗丹药愈合了,只是竟未能完全清除,还有淡粉色的痕迹,横贯了大半张脸。 萧勉才和游子疏救人回来,将冷慕诗在历练出发之前给他的那些丹药,也拿出来给其他的弟子。 小梅盘膝打坐,粉莲在他的身侧,用袖子在给他擦额头上已经自愈的浅淡血色,而易图星洲都在帮着萧勉安置弟子。 冷慕诗视线落在孙武芳身上,她盘膝打坐,似乎在努力地将魔气祛除,却因为受伤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显得十分痛苦。 冷慕诗自认并不是什么纯良好人,她身上丹药已经耗空了,这洞穴里面受伤的弟子不知凡几,她除了给自己留着保命的,唯一还能拿出来的,就只剩下了仅存的一颗小焕颜丹。 冷慕诗悄默声地在黑暗中爬过去,靠近孙武芳,在不引起其他人注意的情况下,将那颗小焕颜丹,迅速塞进了她的嘴里。 她猛地睁眼,右眼眼眶里面都是淤血,伤得实在严重,看人都模糊了,但是左眼依旧看清了冷慕诗贴着她做嘘声的模样。 因此她没有开口,冷慕诗顺着她的喉咙滑了下,确保她咽下去了,这才退回去了。 孙武芳认识冷慕诗,这些历练的低阶弟子们包括中阶和高阶弟子,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冷慕诗,知道她放肆后却安然无恙的事迹,也知道她是二长老的心肝宝贝儿徒弟,又是杂灵根入门,却硬生生走出了丹道天才的路。 她是门中名人,孙武芳却不认为她和自己有什么交情。 只是她感觉到丹药下肚,周身灵力回溯,暖洋洋的自发流转驱散魔气,身上始终不好的伤处也开始恢复。 孙武芳视力没有冷慕诗那么好,右眼还被鸟喙啄得充血,却睁着眼透过模糊的光线,看向对面正给她妹妹悄悄输入灵力的冷慕诗。 在孙武芳眼中,冷慕诗是个很励志的妄人,但也是个孤僻的怪人,和她师门中的人一样,不亲近任何人,包括一直把她挂在嘴边的妹妹。 可是这时候,孙武芳却透过一只眼、透过这昏暗的山洞光线,看到了她的温柔和烈火心肠。 对于她这样不曾相识的人尚且如此,孙武芳想,这样的人,会用那一身杂灵根,生生走出条路,倒也不稀奇。 孙武芳默默将这恩情记下,闭目再度开始运转灵力驱散伤处残存的魔气。 而冷慕诗没有注意到孙武芳的视线,她在帮着冷天音祛除魔气,可是很奇怪,她明明只有脸上那一个伤口,可魔气就是在她的内府环绕不去。 冷天音察觉到冷慕诗在帮忙,睁开眼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她,那眼中像是压着千言万语,欲语还休,这样的环境之下,那其中竟然还有高兴。 她在高兴什么,冷慕诗自然知道。 说来奇怪,自小冷天音跟着她母亲一起进门,便总是试图和冷慕诗亲近,那样的关系和当时冷慕诗母亲郁郁寡欢缠绵病榻的背景下,冷慕诗没有做出把她推进哪里淹死,已经是自持守心了。 可是这么多年,经历过了这么多事情,冷天音依旧对她如此,冷慕诗总是很奇怪,她有什么毛病? 难不成她还觉得,她们这样的出身和立场,真的能够姐妹情深? 冷慕诗不可否认的是,她虽然不可能和冷天音毫无芥蒂地论姐妹,她们也不该做什么姐妹,但冷慕诗也不能看着她死,她出事。 冷慕诗避开冷天音的视线,把她的脑袋手动转到一边,然后不由得想,我这样一个人,到底有哪里值得人喜欢? 萧勉是,冷天音也是,与她片刻的亲近,就有这么欢愉么? 冷慕诗沉着一张脸给冷天音输送灵力,帮着她驱赶魔气,同时在心里无声地对她说,对不住了,我这次要抢你的东西。 冷慕诗很小的时候,有想过等她长大了,将冷天音抢夺她的一切,都尽数抢回来,看着她失魂落魄,然后再像她一样,笑着称好姐妹。 可是这样扭曲的想法,随着时间推移,随着她母亲去世的阴暗远离她,随着她认识了许多的朋友,就开始散去。 后来,她就只想和冷天音老死不相往来。 尤其是入了太初宗,拜入丹道花掩月门下,窥破了天机之后,那些过往的仇怨,早已经在她的指尖和心头彻底地流逝。 冷慕诗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但她想着只要一直向前走,总有个归处。 可萧勉,却是她这条路上的不速之客,不请自来地帮她遮风挡雨,悄无声息地伴她走过一遭寒暑荆棘,若今后的路没了他,冷慕诗会不习惯的。 她要他,便只能抢。 她最厌倦姐妹相争的戏码,还有她还没学会独自压制灵根,这是她迟疑的唯二原因。 费了好久的力气,冷天音体内的那一缕魔气,终于消散,冷慕诗收手,冷天音眼睛亮亮地看向冷慕诗。 冷慕诗却转开了头,也盘膝调息,回避了冷天音的视线。 好在很快萧勉安置好了所有的弟子,走到了冷慕诗的身边蹲下,“你怎么样,我还要出去一趟。” 冷慕诗睁开眼,萧勉在她的视线中摸了下自己的鼻尖,诡异的,他们明明都没有过火的亲近,更遑论什么名分关系,他却像个要离家去和朋友饮酒的丈夫,小意讨好着对着冷慕诗笑,好像她摇一下头,他就哪也不会去一样。 “放心,大师兄已经通知了外面留守的弟子,很快各门派就会知道,”萧勉说,“阵法修补好了就没事了。” 冷慕诗点了点头,萧勉的视线如无形的丝线,几乎要把冷慕诗捆起来,他抬手,在她柔顺无比的根本不需要理顺的发上用手指拨了下,然后因为周遭实在是太多人看着,便克制地放下了手。 “易图星洲他们去洞穴里面查看了,我和大师兄去外面搜寻其他弟子。” 萧勉说:“你就在这里调息吧,新升的境界也需要稳固。” 冷慕诗再度点头,萧勉起身,临走又转回来,说:“我有洛骨丹的,你不用担心。” 冷慕诗微微吁了口气,洛骨丹是她在萧勉生辰的时候送他的,能在危急的时候助他分\身,相当于一次替死符。 看着萧勉跟着游子疏,迎着漫天的阴犀魔鸟出去,她不担心萧勉,他是男主角,此次在秘境之中魔气入体觉醒天魔,这是注定的事情。 她再度闭上了眼睛,跟法则讨价还价。 她必须在萧勉成为天魔之前,学会自己压制其他灵根。 洞穴中一时间只有低声的讨论,还有受伤弟子痛苦的低哼,洞口不断的撞击声在提醒着所有人,危机还没有解除。 萧勉和游子疏这一次去了很久,彻底入夜之后,阴犀魔鸟没有退去,但是山洞彻底漆黑,带着人去洞穴深处探查的易图星洲他们,回来之后带回来个好消息。 这洞穴很大,里面延长到很深的地方,走到尽头竟是别有洞天,尽头处豁然开朗的一片地方,那里有水源和花草,甚至能够看到星光,是安全的。 “我们等到大师兄他们回来,再一起去那边躲着,等到阵法修补成功,再出去。” 没有睡的弟子们都低低应声。 易图又走到冷天音的身边,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个巴掌大小的小狐狸,塞到冷天音的手里。 “给你玩,我们在洞穴深处发现的,身边有一副狐狸枯骨,应该是照看它的大狐狸死了。” 小东西实在是太小了,毛都是很软很软的绒毛,冷天音手掌不大,可是连她都能托在手心里。 她对着易图笑了笑,小心地托在手心,小东西始终没有睁眼,很小地“哼”了一声,就蜷缩在她的手掌心睡着了。 比萧勉和游子疏先到的是雷声,非常密集的雷光电闪。 在这洞穴的外面闪烁不停,弟子们有人凑近结界张望。 “不可能是变天,我和星洲他们刚才还看见漫天繁星。” 易图的话音刚落,那胆子大些,不畏惧一直朝着结界之上撞的阴犀魔鸟的弟子,趴在结界之上看了眼说:“不是变天,是佛修和欢喜宗。” “佛修在用雷阵图引雷杀阴犀魔鸟,还有欢喜宗的弟子们正朝着这边来,”那个弟子说,“该不会是奔着我们来的吧,要开结界吗?” “为什么不开,”星洲说,“我们虽然不是同门,但也是一同入这历练阵,洞穴深得很,有的是地方,能帮一把是一把,修真各门,从来都是相互协作。” 那弟子伸了下舌头,有些羞愧地低头缩进人群,几个中阶弟子自发地手持武器,到了洞口结界的边上等着。 离得近了,他们也将外面都看得清楚了。 卜金一身姜黄色长袍,身上袈裟不见踪迹,手持雷阵图,密集的雷声从他身侧,围绕着他身后被经文结界包裹起来了的弟子们,不断地汹涌而下,将围着那结界不断抓啄的阴犀魔鸟,都劈成焦糊的黑球,从半空跌落。 而他身侧,还有三位手持法杖,在辅助他的佛修,金光不断大盛,佛修口中唱诵的经文,变成了一把把赤金色的小刀,没入阴犀魔鸟的身体,就能够将它们轻易地杀死。 而欢喜宗那些素日看上去娇柔妩媚成一汪水的弟子们,现如今手持各种法器,沾染着卜金雷阵图的雷光,无论是看上去平平无奇,伸出伞骨的钢刀却如同绞肉机的红伞,还是一扫一片的一条细软红绸,架势都十分的所向披靡。 尤其是昨晚还和卜金交战得难舍难分的欢喜宗大师姐倪含烟,手上兽骨鞭接着卜金的雷光,在半空卷出了一道道幽蓝的旋风,那些撞上雷光旋风的阴犀魔鸟,尽数被搅碎翅膀,跌落在地。 可饶是如此,也因为这阴犀魔鸟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根本杀不尽斩不绝,眼见着他们护着各宗的弟子们,有目的地朝着这山洞来了,山洞中的弟子们便开启了阻隔阵法,迎他们进来,同时也提剑斩杀那些伺机飞入洞穴的阴犀魔鸟。 而当所有欢喜宗和真武寺的弟子们都进来之后,那罩在弟子们头顶上的经文阵,飘飘然地缩小折叠,最终化为一块桌布大小,直接缠缚到了卜金的身上――正是他不知所踪的经文袈裟。 好东西! 冷慕诗看着那袈裟归位,在众人开始安排新来的两宗弟子原地休息,驱散魔气的时候,她一错不错地看着卜金,脑中有个疯狂的想法,宛如破土而出的某种嫩芽。 这便是以灵化物吧! 冷慕诗闭上眼,脑中疯狂地演化着什么,既然生机能够被抽取储存,既然人魂也能够被抽取炼制,那么阵法和招式呢?能不能? 如果能,又要怎么做? 她脑中急转,简直要着魔一般,周遭的一切声音,在这瞬间都被尽数隔绝。 她身为丹修,在丹道一路上,她的修为算是厉害,可是终究她战力不足,本来尚且觉得自己好歹能逃命,可是在看到倪含烟在卜金的雷阵图笼罩之下,那轻灵如雾的步法,冷慕诗才明白,何为小巫见大巫。 她的那点能耐,莫说是在高阶弟子的面前,就是在萧勉的面前,也十分的不够看,若当真动真格要杀她,只一个修刀的孙武芳,怕是她这个空有月重灵力的都很难逃脱。 光是灵力厉害无用,可刀剑招式,也如炼丹一样,要勤加练习和不断地摸索,冷慕诗根本无暇去练习那些东西。 但若招式和阵法,甚至是群攻的绝技,都能如卜金的经文袈裟一样,以灵化物,储存在一枚小小的丹药之中随身携带呢?! 这疯狂的想法,一旦从脑中里面冒出,冷慕诗就再也压制不下去。 可是现在显然不是尝试的好时候,能够配合她陪她一起疯的萧勉不在这里,这洞穴之中弟子也太过密集,她需要个安静的场所。 冷慕诗只能如饥似渴,一遍一遍地在脑中炼制,将自己识海作为虚幻的炼丹场,一遍遍地演化着可能遇到的问题。 而这时候,众人已经开始组织着弟子们朝着易图和星洲他们说的那处开阔地走,因为卜金他们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阻隔阵法撕裂越来越大,现在外面群魔乱舞,阴犀魔鸟不算什么,”卜金说,“我们在路上遇见了分魂妖兽,游子疏和萧勉引开了它们,我们才能先过来。” “现在他们也应该到了,”卜金说,“我们怕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了,这魔族遗境的阵法开启有时限,需得我们一同进入的三门领头人一同开启。” 卜金说:“本来我们想着尽快带你们出去,但是现在阻隔阵法全开,不分高中低阶,就需要所有进入阵法之中的弟子一同开阵,我们需要找到影宗带头人。” 各门派当初将这阵法如此设置,便是防止各门派弟子进入其中自相残杀,因此需得带头人到齐,才能开启出去的法阵。 而现如今,这些阻隔高中低阶的阵法全都被妖魔兽乱跑撞碎了,没有高中低之分,他们便必须集齐四宗带头人才能开阵出去。 且不说将低阶弟子在这些疯狂的妖魔兽攻击之下,带到出口有多难,但就集齐四宗带头者,便是难如登天。 影宗素来独来独往,此次事故是他们搞出来的,在阻隔阵没有完全崩塌之前,他们独进,自然也可以独出,也不知在发生的第一时间,他们的人有没有出阵。 而若不能集齐四宗带头人,那他们就只有等着救援,从外开启秘境,在妖魔兽乱窜的遗境之中寻找影宗实在是太危险了,他们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等待各门派前来救援。 众低阶弟子听了,终于没有受伤的那一部分,也生出了畏惧的情绪,不过好在现在他们至少有栖身之处,封锁洞口,他们躲在这里,不乱跑,等待门派的救援就好。 这时候,游子疏和萧勉也回来了,阵法开启,萧勉背着半身是血的游子疏,朝着地上踉跄了一下,很快被众弟子扶住了。 “大师兄!” “萧师兄!你们伤在哪里?” 弟子们纷纷上前,萧勉摇了摇头,在一众纷乱的弟子中间,瞬间看到了好好坐在那里,还对一切浑然不知,在脑中演化丹方的冷慕诗。 他在看到冷慕诗的瞬间,双膝一软,接着手按住了腰侧,“我没事……大师兄他被分魂妖兽给咬穿了肩膀。” 众人扶着萧勉坐在冷慕诗身侧,萧勉冰凉湿腻的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猛地被惊醒,从识海退出,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萧勉。 冷慕诗惊得张大双眼。 萧勉把带血的指头,竖在自己的唇边,血色沾染上他发白的唇,像涂了唇红般的妖冶好看。 “嘘,没事的,我没事……”萧勉对她笑,“身上的血大部分是大师兄的。” 这时候弟子们开始成批地朝着山洞里面进,冷慕诗靠着山洞的墙边坐着,萧勉一手捂着自己的腰身,一手从嘴唇上移开,扶了下冷慕诗的肩膀,而后无声的朝着冷慕诗凑近一些。 “我们等会再进去,”萧勉说,“你能陪我会儿吗?” 冷慕诗没有说话,冷天音被易图扶着起身,看到萧勉受伤连忙询问,萧勉摇头道:“没事,看着吓人而已。” 冷慕诗也开口,“你先进去吧,我跟萧师兄一起。” 冷天音和众人慢慢朝着里面走,冷慕诗侧头看向萧勉,萧勉缓慢地,到了这时候,还试探着冷慕诗的态度,一点点把头靠向冷慕诗的头。 两个人脑袋挨在一起,冷慕诗微微偏了下,萧勉那么高的个子,这可真是大傻鸟强行依人。 冷慕诗哭笑不得,萧勉见她没有露出抗拒神色,仗着自己受伤了,得寸进尺地挪了挪,索性直接枕在了冷慕诗的腿上。 冷慕诗:…… 萧勉故作娇气地吁了口气,为了占点便宜也是拼了,按在腰腹上的手一挪动,一线黑血便顺着指缝流出来。 “好疼……让我躺一下吧……”萧勉枕着冷慕诗大腿说。 他是面对着冷慕诗的,这样一来,他的脸就正对着冷慕诗的腰,埋在她的衣袍里。 弟子们都在相互搀扶着朝洞穴里面走,有弟子询问他们是不是要帮忙,冷慕诗都摇头拒绝了。 这是两个人相识一年多以来,在彼此双方都清醒的情况下,第一次这样近,这样亲密得超出了正常朋友范畴地依偎。 冷慕诗垂头看着萧勉压不住笑意的嘴角,很想骂他不要脸。 可是她最后也只是靠着墙壁微微吁了口气,抬起手指,缓缓地略过萧勉的耳尖,在他透红的耳骨上弹了一下。 最后放在了萧勉的侧腰,给他输入灵力。 玩一把刺激的(……呦吼,这幻境看上去还...) 萧勉的腹部是被分魂妖兽所伤,  分魂妖兽乃是日重妖兽,虽然在这秘境当中,能力施展终究有限,  可是也并非是萧勉和游子疏能够对付的。 两个人将这妖兽引开,其实一直都在逃,  根本不敢跟这妖兽对上,  却还是被追着伤到。 萧勉还算轻的,游子疏被分魂妖兽的主魂追赶,并且咬穿了肩膀,  伤得比他重多了。 不过此时游子疏被众弟子抬进山洞里面去了,  中阶弟子会给他疗伤,  再说萧勉也在他受伤的第一时间,  给他塞了伤药,止住了血。 很快洞口处的人走得差不多,  最后只剩下冷慕诗和萧勉一靠一卧,在洞口处无声地依偎。 冷慕诗不断地朝着萧勉的伤处输送灵力,  萧勉窃喜了一会,  悄悄地闻了闻冷慕诗身上味道,  而后也开始调动体内灵力来祛除妖气。 伤口是分魂兽的爪印,  残留的妖气致使他吃过了伤药,  也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妖气,  在内府盘踞不去。 萧勉皱眉,冷慕诗却并不觉得离奇,  妖兽爪子残留的妖气而已,  若是萧勉被魔兽所伤,  才是他觉醒天魔的原因。 自古妖魔不分家,妖气进入天魔之身,  流连忘返又有什么可意外。 只是冷慕诗看着萧勉死死地皱眉,在竭力地驱逐那一缕环绕着他内丹不去的妖气,捂着腰腹的手指缝,不断地渗出殷红的血线。 他很痛苦。 冷慕诗靠着墙壁垂头看着萧勉,看他汗津津埋在她腰腹的侧脸,用手指尖拨开他湿贴在侧脸的鬓发,摘下他的储物袋看了看,里面的丹药全都空了,只剩下一些日常用品,还大多都是她的。 连洛骨丹也在分魂兽的爪子下逃命的时候用掉了,冷慕诗顿了顿,掏了掏自己的储物袋,将里面在离山之前,花掩月和她一同开炉,专门为她炼制的保命丹药――五行丹,拿了出来。 不同于其他的丹药,大多是黑色,土褐色,或者赤红色,这五行丹是五色,五道属于五形的颜色,如有生命一般在这小小的丹药之中流转缠绕。 这丹药用药极其奢侈,每一味都是花掩月在天南海北的极地寻来,辅以冷慕诗的五行之灵,一整炉,成就了这么一枚。 只要她没咽气,无论伤得多重,都能够将人救回来。 她用捏着丹药的手指指节,搓开萧勉紧皱的眉心,正要将这几乎能够逆转生死的丹药送到萧勉的嘴边,法则骤然在她脑中开口。 ――你可想好了,这丹药喂下去,他无法依靠妖魔之气觉醒天魔,这段剧情你走不了。 走不了,法则自然不会教她压制其他的灵根之法,冷慕诗怎么会不明白它的意思。 冷慕诗迟疑了片刻,萧勉这时候睁开了眼睛,看到冷慕诗手上这枚丹药之后,便突然撑着手臂坐起来。 接着他一把将丹药抢下来,不由分说地打开冷慕诗的储物袋,将丹药塞了回去。 储物袋都是有专门的符文封印,可萧勉开冷慕诗的储物袋,就像打开自己的,冷慕诗垂头看他封好了袋口,这才想起自己的储物袋口符文印,也是萧勉画的。 他真是悄无声息,占据了她几乎所有的空间。 “这个你不要拿出来,要保存好,”萧勉说,“我没事,你……” 他想说,你怎么这么傻,这药若是给了我,你一旦遇见危险,不慎受伤的时候怎么办? 这枚丹药有多重要,萧勉怎么可能不知道,临走时,玄竹可是亲自同他说过的。 这是花掩月取了冷慕诗一缕魂丝炼制,为的就是哪怕她真的出现了意外,最坏的那种意外,死了,也能够凭借这一缕魂丝,牵制她不入黄泉,不被勾魂官勾走。 而冷慕诗居然想要给他吃…… 萧勉都不是感动,他是惊愕,当然惊愕过后,更多的是心脉处如同被烈火焚烧被岩浆淹没的炙热。 冷慕诗不可能不知道这丹药的作用,哪怕她向来不吝啬丹药,这等同于她的第二条命。 萧勉一错不错地看着冷慕诗,她总是看上去寡情无意,知道他心思之后,对他多番拒绝和疏远,但他只要肯退一步,她却还是愿意让他亲近,将大部分对锻造经脉有益的药,都给他吃。 而就连她的疏远,也不是毫无因由,萧勉曾经在问心阵中,亲眼目睹她娘亲和她父亲的事情,又如何不懂,她是怕,亦是不信情爱。 萧勉甚至都做好了三五十年,她都不能解开心结的准备,他也不急,他们都还年轻,这一次不成,他纵使会难过,也可以再退回去,继续陪伴她走下去。 修者最长的就是寿命,他有数不清的时间解开她的心结,让她相信自己并非如她想的那般少年轻薄。 可萧勉却未曾想过,她一遭回应,竟是如此浓烈如岩浆烈火般的回馈。 萧勉想:他这短暂的一生,缺失了一段关于父母亲人的回忆,剩下的所有时间里,他从未被人如此堪称疯狂地爱过。 被这样炙热浓烈的感情包裹,他想,他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他按着冷慕诗的储物袋,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千言万语,却只是从红了耳根,到红了眼眶。 他想问她,你都肯将魂丝炼制的丹药喂给我,你还敢说你不喜欢我,不爱我,不要我? 可最后萧勉声音低哑,到底连逼迫她承认心思也舍不得,只含着笑意说:“杀鸡焉用宰牛刀,你未免太小题大做,我这点伤……如何需要用五行丹。” 冷慕诗有些不自在地偏开头,但片刻之后又转回来,看着萧勉说:“妖魔之气入体,如果不能及时清除,会损毁修为,甚至灵根尽废,大师兄之前说的话,并没有说全,你该是知道的吧。” 萧勉没有应声,看着冷慕诗片刻,说:“我知道的。” “没关系,我这点伤还是不碍事的,我尽力祛除,伤及些许修为也无碍,大不了……”他看着冷慕诗,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大不了跌了境界,等回到门中,你再炼制几炉晋升修为的丹药给我。” 丹药提升的境界,就像是豆腐做的斧子,若能行得通,修士早就趋之若鹜,丹道就算再难走,又如何会凋零呢。 可萧勉说得这样轻飘飘,好像他真的对修为不在意一样。 他的勤勉和积累,冷慕诗都是一点点看过来,知道他是说假话。 可冷慕诗也说假话了,因为萧勉妖魔气入体,不会损伤修为,也不会灵根尽废,而是会唤醒天魔血脉。 剧情里,唤醒了天魔血脉,萧勉就会性情大变,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就只喜欢冷天音那样的女修……与她爱恨痴缠,对她强取豪夺。 冷慕诗想到这里,悚然明白自己为何会想着将那五行丹给萧勉喂下去,她当时拿出来的时候,只以为自己是见不得萧勉痛苦,可现在她明白了。 她只是不想萧勉改变。 她没想过,这所谓男欢女爱,不明则已,一明晰,竟然比最烈的烧刀子还要后劲十足。 她有些慌张地站起来,背对着萧勉,装着整理衣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淡然。 “我们……”冷慕诗说,“我们也进去吧,我扶你。” 她转头,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弯腰扶起萧勉,将他的手臂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萧勉一手搂着冷慕诗的肩膀,一手扶着腰上已经稍稍好些的伤处,在这洞穴中的昏暗光线里,慢慢的跟着冷慕诗的脚步走,近距离地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被他看得实在是不自在,她脑子还乱糟糟的,很多事情没有理清楚,但她清楚的是她并非突然如此…… 都怪萧勉,日复一日的让她不设防地接受了,到如今她想抽离,却被他浓稠的情谊胶住了双腿,迈不开半步。 可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完成,她还有不得不走的剧情。 冷慕诗实在受不了萧勉的视线,微微站定,指节顶着他的下巴转动他的脑袋,说道:“看路。” 萧勉轻笑一声,当真老实地看路。 这山洞越是朝里走,脚下的碎石越是多,他们俩一路走得磕磕绊绊,终于走过了易图和星洲说的漆黑山洞,见了前面一片豁然开朗的开阔地,两个人却在出口处陡然站定脚步。 里面看上去十分的祥和安宁,到处都是言笑嬉闹的弟子们,这里繁花似锦树木茂盛,巨大石台之上,甚至还有延伸自顶端不知何处的瀑布。 而他们头顶之上并无遮蔽,此刻确实繁星密布,是黑夜无疑。 可这开阔地之中却光线亮若白昼,而这些光线都来自开阔地的岩石,好似每一块岩石都如长明灯一样散发着亮光,连在一起,可不就与白昼无疑。 这倒也不算离奇,毕竟这秘境之中季节便与外面全然不同,遇见些许夜间能够照明的石头很正常,天地万物都是来自天道的馈赠,之前萧勉带她看过,连草籽也能发出萤火之光,冷慕诗站定的原因,并非是为这小天地的光亮。 让她站定,不再往里走,让她觉得离奇的是,本该休息和运转灵力祛除魔气残留的弟子们,都在嬉闹玩耍,追逐欢笑。 他们身上很多沾染着血迹,可见之前的伤处仍在,却好似不知道疼痛一般,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宁静祥和,愉悦欢欣。 好像他们并没有遇见阴犀魔鸟的袭击,好像外面没有因为阻隔法阵开启,导致群魔乱舞的危机。 这实在太诡异,冷慕诗和萧勉同时注意到不对劲,他们就站在未出洞口的漆黑处,没有迈入这片小天地。 “我觉得里面好吸引人啊。”萧勉声音在冷慕诗耳边响起。 “好像进去就不会疼了,也不会受伤……”萧勉正喃喃着,被冷慕诗一把拧在大腿里最嫩的那块肉上。 她下手可不轻,拧了大半圈,萧勉疼得倒抽一口气,强压住嗓子里的尖叫,发出了急促尖锐的哼声,宛如被掐住了脖子的母鸡。 “这里不对劲……”萧勉并拢双腿,用两条腿相互搓着去缓解疼痛。 冷慕诗见他没有再出现那种和里面弟子如出一辙的迷离神色,这才道:“确实不对,应该是幻术,这片地方直通天幕,都没有遮蔽,却看不见一只阴犀魔鸟,明明我们距离山洞洞口也没有很远,那些阴犀魔鸟,几乎覆盖了整个低阶秘境的。” 萧勉探出头四外看,两个人隐匿在黑暗山洞处,一伸手就能被石壁上发出的光亮笼罩。 光和影应该是不可分割的,但是这里见光不见影,不会斜着照射,弟子们的身后也没有正常的影子。 因此他们就站在那小天地的边上洞穴里,小天地里面的光,直得像是被刀切过一样,在洞口入口处戛然而止,照不到两个人。 而冷慕诗视力极好,她看到连本该重伤的游子疏,都坐起来伸手,去碰身边一簇散发着幽幽光亮的野花。 游子疏半身浴血,看上去伤势惨重,可他那永久性的死人脸,竟然是温和的,还带着笑意,他的指尖上,甚至停留着一只色彩鲜艳的蝴蝶。 冷慕诗朝着真武寺的佛修看去,见他们面色尚且算寻常,不见沉迷,可佛修在集体念经,那本出口能杀阴犀魔鸟的经文,赤金色的字迹却飘在半空中,和那些花间飞舞的蝴蝶嬉戏。 而号称擅长破除幻术的欢喜宗弟子们,倒是没有如其他弟子一样露出迷离神色,他们面色肃然地盘膝而坐,口中念念有词,一个手搭着另一个的肩头,似乎正在结阵。 “欢喜宗弟子应该还有意识,我们得想办法让他们出来……”冷慕诗说,“这到底是什么幻术,这么厉害,连游子疏都没能幸免吗?” 毕竟游子疏是他们中修为最高的,哪怕是受伤,也不该这般没有抵抗力。 萧勉观察了半天,凝重地开口道:“遭了,这里可能是幻生狐的巢穴!” 萧勉说:“可幻生狐是高阶历练阵里面的妖兽,怎么会在这里筑巢?这巢穴绝不是短时间能够筑成。” 也就是说,早在这阻隔历练场的阵法破碎之前,这低阶的弟子历练场里,已经有了幻生狐。 “什么是幻生狐?”修真界各种妖魔兽不知凡几,冷慕诗知道的很多,但也并非所有的都知道,她更多的时间耗费在能够接触到的妖魔兽身上,还有忙着炼丹和演化新的丹药。 萧勉不一样,他为了能够帮上冷慕诗分辨草药和妖魔兽,藏书阁的书借一批还一批,看得十分多,都是关于草药和妖魔兽一类,因此他恰好记得这幻生狐的记载。 萧勉侧头对冷慕诗说,“幻生狐但生来便是日重巅峰的修为,擅长幻术蛊惑,等同日重大能构建的幻境。” 冷慕诗闻言心中一凉,萧勉继续道:“有幻生狐栖息的地方,就有幻生石,幻生石便如那些石头一样,能够散发出灵光,也是最浓郁精纯的灵石。早年间很多修士成群结队地带着法器去捣毁幻生狐的洞穴,为的就是它们洞穴里面的极品幻生石。” “但前提是……幻生狐必须先被引出去,否则就连天重修为的大能,也可能迷失在幻生狐和幻生石合力制造的幻境当中,被困死在里面。” “我看到了好多骸骨,就在那瀑布的下面,好多啊……大小不一,什么形状都有。”冷慕诗眯着眼看向了水下,那瀑布之下确实是森森白骨铺就。 萧勉继续说,“幻生狐不主动攻击,但它们会引诱食物进入巢穴,它们什么都吃,且只吃活物。” “记载中它们将伤重濒死意志薄弱的其他妖魔兽引入巢穴,并且依靠幻生石中精纯无比的灵力治愈它们,再给进入洞穴的活物编织这世界上最美的幻境,最终将它们在极乐的状态下活生生吞噬。” “因此弟子们或许不是身上不疼了……”萧勉皱眉道,“可能是伤处真的好了。” 冷慕诗说:“所以他们全都中了幻术……我想起来了!” 冷慕诗一拍大腿,“易图和星洲之前进里面探路的时候,拿出了一只巴掌大的狐狸崽子,给冷天音玩来着。” 冷慕诗看着萧勉说:“那不会是幻生狐吧?” 两个人视线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糟心。 这可真是吃了没有见识的亏,但凡易图和星洲认识幻生狐,也不能引着三宗弟子,都跑幻生狐巢穴来。 “那可怎么办?”冷慕诗说,“有小崽子就肯定有大的,我们得想办法弄醒弟子们,否则大狐狸回来了之后,我们不是要全灭吗?” 萧勉按着伤处摇头,“幻生狐不群居,新生的幻生狐,会吃掉母亲和父亲,且只要我们不在幻生石的照射范围,应该就不会中幻术。” “吃掉父亲母亲?这是什么邪恶的狐狸?”冷慕诗恶寒的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萧勉唇色有些泛白,抿了下说:“我没瞧见那幻生狐的踪迹,你之前说幻生狐巴掌大,那应当是新生,新生总要睡很久,只要它睡觉不进食,弟子们尚且安全,我们设法把他们拖出幻生石的照射范围就好。” “那巴掌大的小狐狸保准是狐狸崽子……之前确实在睡觉,”冷慕诗说着,眯眼搜寻冷天音的所在。 果然看到她坐在一处平台之上,正托抱着幻生狐,不知道是不是被那小狐狸影响,冷天音没有如其他弟子一样醒着沉沦在最美的幻境当中表情迷离,而是在抱着那小狐狸睡觉。 易图就在她不远处抱着一棵树正啃呢。 “你看那里,”冷慕诗指给萧勉看,萧勉受伤内息纷乱,五感自然下降,闻言仔细循着冷慕诗手指看,就看到了。 “我用控魂丹试试。”冷慕诗说着欲直接将储物袋全抖了。 萧勉却压住了她的储物袋,“将七百多颗死魂丹都抖出去,死魂太多了,恐怕惊醒幻生狐。” 冷慕诗闻言顿了顿,说:“那就先试图唤醒那些对抗幻术还算厉害的欢喜宗。” 说着她将储物袋中之前炼制的死魂丹拿出来,放出了一颗。 正是夜哭郎平安。 “姐姐,好久不见。”平安用胖乎乎的小手跟冷慕诗打招呼。 冷慕诗点头,“你进去召唤那群红衣服的哥哥姐姐,让他们来这里。” 小孩子的魂魄最弱,先试探一下。 平安受到冷慕诗的驱使,听话地走进去,还感叹道:“这里好美啊。” “死魂不会也被蛊惑吧……”冷慕诗嘟囔。 还真的被蛊惑了! 眼见着平安撵一个扑蝶的女修叫阿娘,冷慕诗连忙将他召回。 下一瞬,平安受到了拉扯,哭叫着不肯松开那女修,被冷慕诗收丹硬扯回来,塞进了储物袋和他真的阿娘作伴去了。 “幸亏没有都放进去,”冷慕诗看着萧勉,“这可怎么办……” 萧勉有些痛苦地换了个姿势,“也不奇怪,幻生狐吃活物,向来是连带着魂魄一起吃的,所以幻生狐的巢穴,鲜少被人知道。” 毕竟知道的连人带魂都被吃了,无影无踪,幻生狐的巢穴自然泄露不出来。 “等我好些,我去寻一寻影宗,”萧勉说着盘膝再度运转灵力,额头瞬间出现细密的汗珠,“你别急,那幻生狐太小,估计要睡很久,他们暂时不会有事。” 萧勉说:“寻到影宗,说不定能够有办法。” 冷慕诗看着萧勉,伸手搭在他的经脉之上,以灵力探入,很轻易地窥见他内息纷乱,越是急着冲散那缕妖气,越是乱。 他急得不行,怕冷慕诗担心,抽回手不让她窥探,“我没事的,我一会就好了。” 不肯吃五行丹,又要去外面群魔乱舞的秘境去寻可能已经出秘境的影宗,还要安抚她,可真是把萧勉忙坏了。 冷慕诗看着他这样,不合时宜的就想笑。 他能力有限,却为了不让她担心,装着能够搞定一切的样子,让冷慕诗心头热乎乎的。 有时候人在危险无助的时候,甚至需要的不是一个真的能够挡住一切风雨的臂膀,而是一个愿意张开臂膀的人,哪怕那臂膀还细瘦得很,尚且抵挡不了刀风剑雨。 冷慕诗伸手把萧勉的腰带给扯下来了。 萧勉突然感觉到衣襟一散,顿时惊得睁眼,灵气走茬,内息更乱了。 结果睁眼就见冷慕诗一把把自己的腰封也扯下来了。 萧勉:……! “你这是……这是做,做什么啊。”萧勉一时间不知道是按住自己散落的衣襟好,还是按住冷慕诗散开的衣襟好。 冷慕诗迅速把两个人的腰封系在一起,看着萧勉笑了下,“怕什么,不是喜欢我么……”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吗?” 冷慕诗说着,用这腰封绑住了萧勉的一只手。 萧勉:“可,可,我们,我……”他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明知道这状况不对劲,也知道冷慕诗突然的不可能……但是他还是在冷慕诗凑近他的时候,心跳如擂鼓。 冷慕诗还故意道:“反正我们也出不去了,外面妖魔兽那么多,你出去就会被撕碎,影宗根本不知道在哪,可能已经走了,至于各派救援,来也要好几天呢……” 冷慕诗把萧勉的手系得死死的,贴着他的耳边说:“不如临死前,我们玩一把刺激的,对不对?” 萧勉脑子要烧起来了,和他的脸跟脖子一起,他抓住了冷慕诗的手腕,勉强压住心中悸动和妄念,声音有些发哑地说:“你疯了,是不是受到了幻生石的影响,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救弟子啊,我们……离这巢穴远一些,你就不会被影响了。” 冷慕诗拉着绑着萧勉手的腰封,捆在了他头顶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 “不急,救人先救己。” 冷慕诗看着萧勉,伸手弹了下他的鼻尖,“待会大可以放开了去想,这机会可不多……” “想什么?”萧勉一脸的迷茫。 冷慕诗站起来,扯了扯萧勉手上和石头上的腰封,还算牢固,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萧勉说:“就想你现在脑子里想的事情。” 接着一脚蹬在萧勉的肩膀,带上些许灵力和巧力,直接把萧勉踹出了漆黑的山洞出口,把他踹进了幻生石的照射范围。 幻生狐洞穴的幻生石治愈了那些弟子们,自然也能治愈萧勉,他们救人之前,先自救。 冷慕诗蹲在黑暗中看着萧勉腰腹的伤处,果真渐渐的不流血了。 他的神情,也从惊慌寻找她的身影,逐渐迷离,最后慢慢躺在地上,呼吸越发的急促…… 冷慕诗挑了下眉。 他又很轻地哼了一声,屈起了一条腿,双手抬起来,像是虚虚地环抱着什么人。 冷慕诗:……呦吼,这幻境看上去还挺带劲儿? 那魔丹何来?(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看着别人正在和他臆想中的自己亲热是什么滋味? 冷慕诗看得津津有味。 萧勉还真的敢想,  冷慕诗看着他虚空地扶着身上不存在的人,露出痛苦又欢愉的神情,说真的这个体\\位她还算能接受…… 不过就在她看得来劲的时候,  萧勉突然痛苦地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接着“噗”的一口血喷出来,  然后他迷离的视线就清晰了起来,  看向了冷慕诗的方向。 冷慕诗:……什么情况! 萧勉按着自己的心口,撑着手臂坐起来,又看了眼自己手上系着的腰封,  算是明白了冷慕诗的意思,  面红耳赤地看了她一眼,  而后盘膝坐在地上,  借用这幻生石的治愈能力,开始运转灵力,  驱散体内的妖气。 “你怎么了?”因为腰封就算接在一起,距离也十分有限,  因此萧勉就在洞口,  冷慕诗趴在黑暗处问他,  “你怎么回事,  破了幻境吗?怎么破的?” 萧勉没有回答冷慕诗,  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守宫砂的事情是玄竹为了防止他对冷慕诗不轨给他点的,这倒是没有什么不可说,  但他刚才的幻境…… 幻境实在是羞于启齿,  尤其是还当着冷慕诗的面,  搞得他好像什么色魔一般,萧勉简直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也不出来了。 冷慕诗见萧勉不说话了,便也不出声打扰他疗伤,萧勉没用多久,身上的伤处就全都好得差不多,包括动欲被守宫砂撕扯的心脉伤。 可他置身在幻生狐的巢穴,每分每秒,身边都有“冷慕诗”在,温柔地询问他还疼不疼,贴着他耳边说,要永远跟他在一起,甚至来抱他,亲他。 萧勉反复地把自己的舌尖咬破,来维持清醒,他知道冷慕诗就在他身后的黑暗洞穴中看着他,他羞于在她的面前再做出什么羞耻至死的事情来。 再加上幻生狐幻化出来的冷慕诗,虽然一模一样,连她身上因为和萧勉依偎沾染的血迹都一样,却和真的冷慕诗性情完全不同。 现实中冷慕诗并不会如这般对他温柔耳语,对着他缠绵不休,更不会主动凑上来亲他。 这样的冷慕诗,是萧勉曾幻想两人在一起之后的模样,因此他格外的动情,但动情就会牵动心脉处的守宫砂,就会疼得清醒过来。 萧勉一时竟然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他不会沉沦。 等到身上的伤处彻底不影响了,萧勉便趁着自己意识清醒,转头对冷慕诗说:“我去设法将弟子们带出来,这幻境影响不到我。” 冷慕诗虽然不知为何影响不到,萧勉刚才又是如何从幻境中清醒,但无疑这是最好的。 她点头应声,看着萧勉走走停停。 看他有些时候做出沉迷的样子,但很快按住心口清醒,晃了晃头继续走,又再度的神色迷离。 这一路走下来,他的前襟处满是鲜血,但是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这幻境幻化出的,极尽温柔缠绵的“冷慕诗”已经不足以让萧勉沉迷。 他首先走到了那群欢喜宗弟子的面前,试图召唤他们,但他们虽然没有如同其他弟子一样的沉沦,在结对抗幻术的法阵,可他们却听不到萧勉的声音,对于他的召唤全无反应。 冷慕诗这时候在门口喊道:“别管他们了,直接把冷天音和那幻生狐带出来!” 萧勉从无数环绕在他身边的冷慕诗的声音中,竟然真的分辨出了冷慕诗的话,他有些迟钝地回头,看向洞口,而后直接朝着冷天音走去。 冷天音正在抱着幻生狐睡觉,萧勉咬得自己的舌尖都烂掉了,嘴唇染着鲜血,额角的青筋暴突,他艰难地维持着清醒,直接弯腰将冷天音抱了起来,连同她怀中的幻生狐一起。 但是回程的路步履维艰,幻术不断地在萧勉的身边幻化出他期盼的所有场景。 这些场景中,每一幕都有冷慕诗,都是萧勉曾经幻想过他们会在一起时候的样子。 甚至还有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们在苍生殿中,那些平静相处的过往,每一幕无不让萧勉沉溺。 萧勉艰难地抵抗,抵抗着来自自己内心深处的期望,他抱着昏睡的冷天音几乎要到洞口,突然幻境的场景一变,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无限地缩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这幻生石构架的巢穴,为他编织了一幕荒凉的场景。 到处都是饿死病死的灾民,进城的路边上全都是濒死的人,大人小孩,到处弥漫着腐尸的味道,还有即将死去的人的身上发出的那种腥臭味。 萧勉感觉自己就孤零零地躺在路边,他已经饿得一动也不能动了,马上就要死去的时候,有个声音告诉他,“吃掉旁边的那个人,吃了她,你就能活了。” 这是萧勉经常会做的那个噩梦,就连他的问心阵,也是这一幕。 可是这一次的幻境并没有如同每一次的噩梦一般,在他侧头看去的时候戛然而止,而是还在继续着。 萧勉甚至不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看,而是身在其中,难以自拔。 他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饥饿和对死亡的恐惧,致使他侧过头,看清了身边已经死去的尸体。 那是一副骨瘦嶙峋的女尸,看上去苍老又灰败,萧勉在进山之前的记忆都没了,可是在看到这具女尸的瞬间,他想起了这具尸体,是他的娘亲。 他们逃荒来到这里,可因为他们中间的某些人患上了瘟疫,城门不开,这座城镇不肯接纳他们,疾病和饥饿加上长途的跋涉,跟他们一起来的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而他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好像唯一还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咬住身边的尸体,吞食她的血肉活下去。 那蛊惑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说话,萧勉翻身慢慢凑近了那尸体的肩头部位。 冷慕诗眼看着萧勉神色再度迷离,在距离洞口不足三步的地方,“噗通”跪了下去,怀中的冷天音直接滚了下来―― 冷天音全无意识,宛如睡死,可是因为这翻滚下来的姿势,幻生狐被她的手松开了,朝着地上落下去。 这么摔在地上,万一这个畜生醒了,就一切都完了。 危机时刻,冷慕诗顾不得什么,直接向前一扑,伸手在幻生狐落地之前,稳稳地接住了它。 可是她也半身都在因此扑到了幻生石的照射中,正要后退回黑暗,冷慕诗一抬头,便看到了她的娘亲。 女人笑意温柔,是冷慕诗印象中最最年轻漂亮的样子,还没有因为她的父亲变成一朵即将枯萎的花,她现在简直像一株吸饱了雨水的初荷,娇嫩欲滴。 那双温柔得能让冷慕诗肯用一切去换一个抚摸的手,就抓着她的手,在这幻境中,冷慕诗也无限地缩小了,她被自己的娘亲抓着,灵魂都被拖进去似的,只有几岁的大小。 “你怎么躲在这里啊,要吃饭了,今天有你爱吃的糖醋肉呢。”女人的声音和冷慕诗最美好的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她身后就是他们家中的院子,正堂的门开着,那里面传出了幽幽的香味,和拉着她的女人身上的气味一起顺着清风钻进冷慕诗的鼻子里。 那是属于娘亲和快乐童年的味道。 那是她毕生也无法回溯的美梦。 冷慕诗几乎就要被蛊惑了,如果能够再回到那个时候,她愿意付出一切去换。 一切。 可就在她马上就要沉沦的时候,突然感觉到手指上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低下头,在那双幻境中来自于娘亲温柔双手的虚影之下,看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在咬她。 只瞬息,冷慕诗从那种陷入泥沼般状态中抽离了片刻,她狠狠一咬腮肉,接着攥紧了手里已经醒过来正在咬她的幻生狐,退回了黑暗之中。 地上昏睡的冷天音骤然睁开了眼睛,迅速也跟着幻生狐钻进了黑暗之中。 而萧勉还躺在幻生石照射的范围,沉沦在那个噩梦一样的幻境之中,听着来自他身体里,来自他脑中声音,一遍遍地蛊惑着他去吞吃身边女人的血肉活命。 而退回山洞的冷慕诗,疼得发出了尖叫,脱离了幻境,她眼看着娘亲在她的面前消失,而幻生狐直接咬在了她的手掌之上,这并非是普通的撕咬,而是直接咬在神魂之上,这个小东西要吃她! 冷慕诗回神的瞬间扼住了幻生狐的脖子,它的嘴松开了一些,但是下一刻,冷慕诗的脖子也被狠狠地扼――是来自冷天音! “把它给我!”冷天音一字一句,对上冷慕诗的双眼中,却流转着不正常的灰,显然,她抱着幻生狐的时间太久了,已经被它彻底地蛊惑驱使了。 冷慕诗呼吸不畅,抬脚去踹冷天音,却被冷天音迅速躲过,她的速度敏捷得不可思议,简直不符合她现在的修为。 这不必说,又是幻生狐的原因。 “冷天音,你给我清醒点,你敢杀我?!” 冷慕诗对着她咆哮,手上捏着幻生狐细嫩颈项的手却没含糊,幻生狐被她掐得痛哼一声,彻底松了嘴。 冷天音也有瞬间的迟疑,就在这瞬息之间,她被冷慕诗一脚踹飞了出去,又飞回了幻生狐的洞穴之中,正好砸在萧勉的身侧,下落的手臂狠狠砸在了萧勉的脸上。 萧勉的幻境还在继续着,他已经听从了那个声音,对着身侧女人再一次张开了嘴,并且贴上了她冰凉的皮肉,几乎就要咬下去。 而恰好这时,来自冷天音的巴掌“啪”的一声,狠狠砸在他脸上。 萧勉恍然,面前的空间扭曲,但很快又恢复,他用那模糊不清的视线,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在他的脸上不断地拍着,然后粗暴地将手中水囊里面的水朝着他的嘴里灌,粗暴地塞了能噎死他的点心。 他努力地想要看清小女孩的模样,却因为自己已经濒死,眼皮沉重的几乎闭合,根本无法看清这个好心人,这一切和他经年做的噩梦重叠,萧勉就在这时候,猛地从这幻境之中清醒过来―― 他猝然坐起,剧烈地呼吸,就看到身侧的冷天音从地上爬起来,尖叫着对着洞穴里的冷慕诗喊:“把它给我!” 接着就要朝着洞穴里面的冷慕诗冲去。 萧勉想也没想,直接向前一扑,将冷天音扑到在地,而后急急地对着正准备把幻生狐扼死在手里的冷慕诗说:“不能杀死,幻生狐有四条尾巴,每一条都是它的命,它死不了的!会害死弟子们!” 新生的幻生狐有四条尾巴,每一条在它遇见致死的创伤后脱落,它会重新生在它洞穴中的任何地方,到时候再想抓它就难了,况且现在伤愈陷在幻境中的所有人,都在幻生狐的掌控之中,它如果死了被惹毛,所有人就都活不成了。 冷慕诗闻言猛地松手,只提着那小东西的后颈皮,那幻生狐虽然小,却凶狠得厉害,一口又咬在冷慕诗的手臂上,疼得冷慕诗差点跳起来。 她此刻一手拎着幻生狐的后颈皮,一手在自己的储物袋里面摸索能够制住这玩意的东西,不防又被它凶横地转头叼住了手腕,并且这一次是咬在经脉之上,冷慕诗感觉自己的灵力和力气都在迅速被抽离。 疼痛和恼怒直冲头顶,千钧一发之际,冷慕诗做的甚至不是从储物袋里面抽出手来再度掐住幻生狐的脖子逼迫它松嘴,而是直接龇牙咧嘴,以牙还牙――一口照着幻生狐的脑袋就咬上去了。 这小玩意生得小,整个也就一巴掌大,不然也不可能被冷天音捧在手心,冷慕诗愤怒之下张大了嘴,一口含进去半个狐狸脑袋,然后齿关狠狠闭合―― “嗷――” 那小东西吃痛,立马松嘴哀叫起来。 俗话说狗咬你一口,你不能回头去咬狗一口。 但是这种事情,就看你怕不怕咬一嘴毛。 冷慕诗顾不得什么,叼住了幻生狐半个小脑瓜,它嗷嗷叫着蹬腿,身上和肚子也被冷慕诗给掐住了,彻底没了能耐。 幻境中被迷的弟子们顿时停滞一阵,连冷天音都迟疑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时片刻,毕竟就算幻生狐被制住了,一整个洞穴的幻生石也会让这些弟子不得逃脱。 冷慕诗气喘吁吁,在萧勉与冷天音搏斗时抽空看向她的复杂视线里,咬着幻生狐不松嘴,像个比幻生狐还要凶相毕露的兽,索性将储物袋直接抖翻在地上。 除了装那些控魂丹和她五行丹的布袋,就是芥子丹炉,其余的是日用品,没有能够制住这个小东西的袋子。 得亏幻生狐和她一样,是个只会幻术不会什么厉害攻击术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和冷慕诗这个只会炼丹不怎么会打架的丹修一模一样。 又因为幻生狐是新生,所以一时被冷慕诗凶狠地咬住了,但是它幻术不绝,哪怕没有幻生石的照射和辅助,也在不断地给冷慕诗构建着幻境。 自然还是她的娘亲,她毕生最爱的人。 冷慕诗不客气地通过幻生狐的幻境看着她“活生生”的娘亲,泪流满面地缅怀着她,但是嘴里叼着的毛绒绒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冷慕诗,这是什么情况,她可以贪婪的注视回忆,悲痛欲绝,却不能沉溺,所有弟子的命,都在幻生狐的幻术之中,此时此刻,都叼在她的嘴里。 她找不出能够制住幻生狐的东西,索性将芥子丹炉掏了出来,变化成大小占据整个洞穴空间的程度,然后迅速将灵力输入其中,引燃了灵火。 接着她狠掐着幻生狐的脖颈,将它从自己的嘴里拿出来,用法则在它湿漉漉的头顶上狠狠砸了一下,却不至于死的地步。 冷慕诗拎着迷迷糊糊的它,起身说:“我正好有个疯狂的想法,想着能够把招式和攻击都抽取封存于丹药。” 冷慕诗提着晕乎乎的幻生狐,爬起来朝着丹炉走,“但是没有条件和尝试的时机。” 冷慕诗走到丹炉的旁边,打开了炉子,把才清醒一点的幻生狐,再度抵在丹炉上用法则砸了一下,它就又迷迷糊糊了。 “欺负你个小东西实在没有成就感,但是你慑住了那么多弟子的神魂,我实在不可能放过你,吃自己娘亲的畜生,绝不是什么好畜生,就拿你练练手吧!” 冷慕诗说着,将晕乎乎的幻生狐直接扔进了燃着五色灵火的丹炉之中,接着抹了一把自己咬狐狸的口水,“呸呸”吐了嘴里的毛。 她咬破了指尖,以血在丹炉四周画下囚兽阵,将已经清醒过来,正在叫唤撞击的炉壁的幻生狐,封在了丹炉之中,加大了灵火。 幻生狐巢穴之中的弟子们,都受到了幻生狐的影响,在抓挠尖叫,他们所沉溺的幻境在扭曲,他们不断抱着自己的头在痛苦地嘶喊。 冷慕诗和已经彻底制住了冷天音的萧勉对视了一眼,萧勉对着她笑了笑,开口道:“放心去做,剩下的交给我。” 冷慕诗盘膝而坐,闭目运转灵力疯狂投向丹炉,第一次尝试着将幻生狐的妖力抽取出来―― 而那些被幻生狐迷住的弟子们,再度疯狂地抱着自己的头尖叫,而后在冷慕诗抽取出第一缕妖力之后,他们齐齐地扭头看向了洞口这边。 萧勉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后又缓缓地吐出,他水云剑铮然出鞘,灵光浮动环绕,致使他的长发和衣袍无声自动,俊秀的少年仙君持剑而立,前襟沁血,满面肃杀,水云嗡嗡战意凛然。 萧勉双手握住水云,直指整个秘境之中,被幻生狐操控的弟子们。 而冷慕诗则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状态,她一缕缕抽出了幻生狐的幻术妖力,同时也看到了幻生狐操控的那些弟子们身上的生机之力神魂之力。 一个疯狂的,简直罪恶的思想出现,她可以将这些弟子生机和魂魄,也如幻生狐一般抽取出来,炼制成活人丹! 既然死魂能够炼制,那为什么活人不能? 若是炼制成丹,这些活人全会为她所用,她往后都不用去尝试封存招式,有的是人为她前赴后继地送死。 她在这万千危急的时刻,窥见了一条能够直通天际的歧路。 她到现在总算明晰,为何最初修丹的人,会走上人偶和巫蛊这两条被世人唾弃的路上。 这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操控别人的生死,凌驾于一切之上,她甚至能够通过幻生狐操控的弟子们,随意将他们的生机抽取放置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没有人会知道,甚至没有人会相信! 冷慕诗晃了晃自己的头,睁开眼睛看向了萧勉。 萧勉不是那些被幻生狐幻术迷住的弟子们,他正和那些弟子们厮杀得难舍难分,为的是阻隔住他们,为她争取时间。 他站在一片光明中寸步不让的厮杀,守的是漆黑的洞口,也是置身黑暗的冷慕诗。 他没有对她的做法生出什么的异议和疑心,他背对着洞穴,为她一个人,对上这小天地当中的整个世界,甚至不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好像从来如此,好像永远不会变。 冷慕诗不知自己抽取幻术的同时,也被幻术所影响,她心中数不清的阴暗想法在咕嘟嘟地冒泡发酵,她喜欢萧勉,这她很确定。 可是剧情里萧勉是别人的,是冷天音的,不是她的! 这何其的不公呢?这命她才不要认! 而萧勉觉醒天魔之后会性情大变的原因,冷慕诗都已经找到了。 冷慕诗通过幻生狐的眼睛,通过与所有的幻生石间巧妙的联系,看透了他身体状况,他的体内确实有包裹在灵力当中的魔气,却不是来自血脉中,而是来自他的内丹。 他与寻常修者无疑的内丹灵光流动,可那灵光之下,确实浓黑的魔气。 他的身体却确确实实是血肉之躯,也就是说,他不是生来便是天魔,不是被压制了魔族血脉,一切都是因为他体内与他生机相连的,包裹在灵力之中尚未泄露的魔丹所致。 他是个人,那魔丹何来? 冷慕诗通过幻生狐的眼睛,通过这能够堪比一整条灵脉的幻生石力量,短暂的拥有了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发现了这样一个荒谬的事实,萧勉甚至连人魂都没有,他的生机也是魔丹维系,他可能…… 可能只是一缕残存在这具血肉之躯之中的意识罢了。 所以魔丹觉醒,他自然会性情大变,因为那时候,他这薄弱连人魂都没有的意识已经消失,不再是他了。 而她爱上的,是一个无魂的,寄生在天魔丹维系的身体里的一缕意识。 冷慕诗心中巨震,收回了看着萧勉的视线,这一瞬间,她是真的想要将这些和萧勉对战的弟子们的神魂全都抽出来,炼制过后让他们为自己所用。 可咬破了腮肉,满嘴的血腥,冷慕诗最终拔出了兽骨刀,狠狠在自己的手臂之上划了一刀,才勉强忍住这致命的诱惑。 她闭着眼,一步步从那条通天的歧路上退下来,然后疯狂地朝着丹炉输入她的灵力,迅速抽取着幻生狐的妖力。 外面厮杀的声音不绝于耳,萧勉在幻生石的作用下愈合的伤,被厮杀中的新伤覆盖。 他一直堵着洞口,对上这么多同门和不同门的修士,他伤痕累累,几度险些被斩杀在洞口。 冷慕诗知道,萧勉如果死了,这缕意识就会消失,包裹在内丹之中的天魔丹意识,就会觉醒,那样萧勉就彻底没了。 冷慕诗灵力输出得经脉隐隐撕裂,迅速地抽取着幻生狐的妖力,心中不断地在索性抽了弟子们的人魂阻止他们,和索性用灵力绞杀了幻生狐,将这些被迷住的弟子们都杀了了事中抵死挣扎。 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那个始终背对着她,信任她,也为她豁出命的萧勉,她没有走上邪路。 终于,幻生狐的妖力被抽取过半,高阶的弟子们□□控的意识回归,先是游子疏,而后欢喜宗的弟子们,再然后是易图星洲和佛修们,他们一个个站到了萧勉的身边,帮着他一起对抗其他还未曾摆脱控制的弟子们。 而冷慕诗泪流满面。 她脑中不停的在想,这世界难道真的是一个话本吗?法则到底是什么,萧勉又是怎么回事?她看 到的一切是真的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的! 她在幻生狐哀叫中,在周身经脉渐渐撕裂的痛苦里,迷乱地仿佛看到了满脸痛苦隐忍的萧勉。 他苍白着脸,抿着嘴唇,嘴角流出了一点点血,额头和侧颈游走着血色的纹路,妖异极了。可眼中却如星辰一般的闪烁明亮,看着她的眼底有无尽的温柔和缱绻,如每一天在苍生院中冷慕诗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一样。 而他的胸前盛开着朵朵血花,殷红蔓延的源头,插着一柄花纹诡异的骨剑。 那剑便握在冷慕诗自己的手上。 她还是在意的!(只要不开始,她就不算失去...) 冷慕诗几乎能够感知到骨剑的冰冷,  这剑穿透了萧勉的胸膛,似乎还在一直向下,几乎要将他整个从中间刨开。 她料定这手持骨剑诛杀萧勉的幻境,  是幻生狐给她编织,来扰乱她的心神的,  可是这幻境未免太过真切,  她甚至能够闻到萧勉身上的血腥,感知到她内心在那一刻的错愕。 不过随着冷慕诗将幻生狐的妖术一缕缕抽出,这幻境也很快跟着分崩离析,  且随着丹炉之中幻生狐的哀叫越发的微弱,  整个幻生狐巢穴的幻生石,  也开始逐渐随之暗淡。 冷慕诗的丹炉之中精纯无比的灵力越发浓郁,  那便是借由幻生狐的身上,自它巢穴中抽取的幻生石的灵力。 这些灵力在芥子丹炉中满溢出来后,  反哺给了冷慕诗,她撕裂的经脉得到修复,  被幻生狐稚嫩却尖利的牙齿咬穿的神魂,  也经由这充裕的灵力得以恢复原样。 越来越多的弟子开始清醒过来,  整个幻生狐巢穴也因为灵力的抽取,  开始开裂甚至顺着墙壁之上震动脱落。 很快整个巢穴都震荡起来,  失去灵光的幻生石墙壁蛛网一般蔓延开裂,  弟子们几乎都清醒过来,萧勉却还堵着洞口处,  手持长剑不许任何人靠近洞穴,  面对着一众弟子们,  包括自己师门的冷天音和易图星洲,满面沉肃。 萧勉一直没有回头看,  他并不知道冷慕诗早已经不需要他再这般的护着,莫说□□控的弟子们早已经因为幻生狐的妖力所剩无几,从幻术之中清醒过来,就算现在他们依旧被蛊惑神志,也再也没有谁能够靠近冷慕诗。 足以媲美一整条灵脉的精纯灵力,正在疯狂地朝着她的经脉中灌入,经脉承受不住撕裂,却又瞬间被充裕的灵力治愈,冷慕诗在痛苦中反复煎熬,经脉越来越宽,直到能够容纳下所有的灵力流转。 很快这些灵力又自冷慕诗身体中满溢出来,开始在她的周身形成够搅碎一切的罡风,环绕在冷慕诗的周围旋转。 她要进阶了,没有修士能够在另一个人进阶的时候攻击他,就算最低阶的弟子进阶的时候,大能修者也伤不得。 因此此时此刻,她无需萧勉再为她拼命,她是无敌的状态,周身转动的灵力罡风,能够搅碎任何灵器。 碎裂崩乱的幻生狐结界终于轰然破碎,与此同时,冷慕诗周身的灵光终于浩然直冲天际。 这魔族遗境之中,并没有代表祥瑞的鸟雀能够前来环绕,倒是他们置身的山洞彻底坍塌之后,那些魔鸟轰然而上,被这灵光彻底搅碎,在半空化为一缕缕黑色的烟尘随风而去。 弟子们暴露在晨曦乍起的天幕之下,一个个愕然地抬头,看到那些阴犀魔鸟如同趋光的飞蛾一般对着灵光前赴后继,后又尽数被这进阶的灵光冲成飞灰。 一波过去,弟子们拿起武器正铺开阵势准备迎战,便又从冷慕诗的身上爆出了第二波冲天的灵力。 “连进两阶……”欢喜宗的倪含烟神色复杂地看向冷慕诗,眼中惊疑,口中喃喃,“丹修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吗?” 真武寺的佛修也以卜金为首,一个个祭出法器,却根本使不上,就只看着冷慕诗发呆。 她面对着丹炉,连进两阶连眼都没睁,身边环绕的精纯灵力,达到了肉眼可见的白雾程度,无法尽数被她吸取,就都冲向了天际而去。 这是何等的浪费?可是此时此刻,却无人敢上前蹭一蹭这等灵力,怕的是蹭不成还要被劲霸的灵力罡风所伤。 倒是太初宗的弟子们,虽然也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却并没有太过惊讶的神色,进重都见过了,连进两阶算什么稀奇。 反倒是游子疏素来无甚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惊讶之色,只有修到月重以上的修士才会知道,月重进阶何等艰难,根本不是日重进到月重这等进重能够比拟,修士进阶,越是到最后,越是步步登天。 冷慕诗月重以上修为连进两阶,在整个修真界中,连上古记载都凤毛麟角。 而到这时,还不算完,在丹炉开启之前,冷慕诗周身再度爆出了强横无比的灵光,在初升的晨曦之中,晃花了一干弟子的眼睛,竟是生生又进了一重。 “连进三重!”太初宗有弟子惊呼不断,与有荣焉地高声喊到。 萧勉站在距离冷慕诗最近处,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冷慕诗,在一片残垣断壁之中,他不似其他弟子一般闭上眼亦或者用手臂遮挡,他双眸被强烈的灵光晃得流出了眼泪,也没有挪开视线。 他一时间,竟分不出冷慕诗和这天地间初升的太阳,到底哪一个更加的耀眼。 他在流着泪直视他的太阳。 冷慕诗直接从月重上品,进境到月重巅峰,只差一步,便迈入日重大能行列。 而她身上爆出的三波灵力过后,原本铺天盖地的阴犀魔鸟,几乎全部被那灵光搅为烟尘,剩下的小波聚集,弟子们动手清理起来就非常的容易了。 整个山洞都坍塌了,好在弟子们撑开了结界,竟是没有任何伤亡,而那迷住了所有弟子的幻生狐,已经在冷慕诗的丹炉之中失去了声音。 她可以将它直接抽干妖力弄死,但是等它剩下最后一个尾巴的时候,冷慕诗睁开眼睛,停手了。 开炉的声音比卜金引来的雷声还要惊天动地,冷慕诗却不会再被丹炉炸飞,她稳稳立在丹炉面前,将丹炉之内残余的妖力和灵力,一并注入那些散发着赤金光芒的丹药之中。 成丹了,总共六十三颗。 冷慕诗面上露出笑意,将储物袋打开,那些赤金色的丹药,便尽数飞入了她的储物袋。 最后她伸手,将奄奄一息,浑身毛发被灵火灼烧得紧贴皮肤的幻生狐,提着后颈皮从自动缩小的丹炉底部拽出来,轻轻嗤笑了一声,“真丑,跟个死老鼠似的。” 那幻生狐还有些许意识,听了冷慕诗这话,顿时一蹬腿,差点直接气死了。 它仅存的一条尾巴,紧紧勾在两腿之间,像个被打怕的流浪狗,夹紧了尾巴一声不敢出,瑟瑟抖成了一个焦糊的圆球。 “看在你并没有真的吃了哪个弟子的份上,留你一条小命。”冷慕诗说,“但是咬我的仇不能不报。” 冷慕诗转身看到了被易图和星洲扶着,脸色惨白狼狈不堪的冷天音。她不敢和冷慕诗对视,从幻术中醒来,她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她竟然扼住了姐姐的脖子,试图杀了她!姐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她了…… 冷天音吓得也在发抖,某种程度上,和冷慕诗两指提着的小东西一模一样。 冷慕诗走到冷天音的身侧,看了眼她,直接将那小狐狸扔给她。 “你不是要我把它还给你吗,给!” 冷慕诗将小灰老鼠一样的幻生狐扔给了冷天音,冷天音下意识地接住,然后眼泪便开闸了一般,“哗”地流出来。 她那么努力地修炼,发誓以后无论遇见什么样的危险,都不再让姐姐涉险,可终究她努力修来的能耐,却对着冷慕诗出手,这让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得几乎要双眼流血。 “姐姐……对不起!”冷天音垂头说,“是我没用,我……啊!” 冷慕诗懒得跟她说什么废话,其他的弟子都在收拾残存的阴犀魔鸟,冷慕诗一把扯过冷天音发白的手指,拔出靴子里的兽骨小刀,照着冷天音的指尖就直接一刀。 血霎时间流出来,冷慕诗抓着冷天音的手,在空中快速画下了缔结坐骑契约的阵法,然后捏起正朝着冷天音怀中钻的幻生狐的脑袋,直接点在了它的脑门上。 灵光一闪,符文消失,契约建立。 冷天音双眸迅速闪过幻生狐原本的毛发颜色,幻生狐被烧没的毛发,也很快生出来,又变成了毛绒绒的小东西,钻进了冷天音的怀里。 “你不是喜欢吗,那就留着玩吧。”冷慕诗说完收起匕首,但低头看了一眼这兽骨匕首,顿了顿,不由得想起了在幻生狐幻境之中,看到的那一幕。 骨剑贯穿萧勉的胸膛,他却还用那种温柔的眼光看她。 冷慕诗收起匕首,这才在人群中寻觅萧勉的踪迹。 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如果他注定要在天魔觉醒之后消失,那他们之间,又能有什么结果? 她能抽取死魂,能抽取生机死气,也应该能够抽取人魂,但是她唯独不知道如何抽取一缕虚不可触的意识,她或许……根本就留不住他。 萧勉正在协同其他的弟子将最后盘旋不去的阴犀魔鸟斩杀,弟子们暂时获得了安全,可是在现如今这种群魔乱舞的结界之中,刚才又那么大的动静,很快便会吸引来其他的妖魔兽。 “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游子疏四处看过,然后站在一处高的石头上对着所有人说,“我试图联系外面,各派的救援弟子正在赶来,但是即便是很快到,从外面开启阵法也需要一些时间。” 游子疏用那张没有表情和波澜的脸说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接下来,我们还要在这结界之中待上几天,直到魔族遗境从外面被打开,我们才能出去。” “但是鉴于不能让这秘境之中的妖魔兽出去霍乱人族,所以救援弟子可能也要分批进入,先捕获大部分容易在开启秘境之后跑掉的妖魔兽,再以阵法囚住,我们也必须尽力帮忙,这样才能出去得更快。” 游子疏说完,欢喜宗的弟子和真武寺的弟子们,也都各自商量了下,最终决定大家一起走,武力不分散,也有助于保护低阶的新入门弟子们。 商议好了这个决定,众人很快整装,他们这一次要朝着高境历练场的方向去,毕竟那里才是能够从外部打开的,最近的出口。 而现在妖魔兽乱窜,早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安全…… 正在说话的时间,弟子们突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震动,转头看去,便见一个足有一房高的独角魔兽,朝着他们这边跑来―― 三宗弟子们连忙结阵后退,可是心里也不由得生出深深恐慌,这东西实在是太大了,这一看就不是初阶弟子们能够对付的魔兽。 它背生鳞甲,跑动间半个山都跟着震动,一撞之力怕是能够令山体坍塌,他们高阶弟子不足,新进阶一个,还是不善打斗的丹修,这可怎么好! 游子疏和另外两宗领头人打头阵,雪灵在他的手中发出轻颤,低阶弟子们都躲到了还没完全塌陷的一大排幻生狐洞穴后面,眼见着这独角魔兽便要朝着他们冲过来! 守护阵法结成,散着属于欢喜宗的浅红,真武寺的赤金,和太初宗的纯白色,在半空中形成护盾,也不知能否抵得住这独角魔兽的奋力一撞。 毕竟他们不能跑,这么多低阶弟子,要是跑起来,不知道要被踩死多少,真跑散了,在这秘境之中也不见得有命活。 于是只能硬抗试试。 不过就在那独角魔兽即将撞上守护盾的时候,一声撼天动地的嘶叫,从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弟子们有些修为实在低微的,被震到双耳嗡鸣,流出了血来。 下一刻,山崩一般的震动传来,弟子们纷纷闭眼,但臆想中两个魔兽一同袭来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从树丛之中冲出的那个魔兽,直直地朝着那个独角魔兽撞去―― 两只魔兽很快厮杀在一起,翻滚着离他们的守护盾越来越远,弟子们劫后余生一般地庆幸的同时,又不由得疑惑。 这时候三宗合力结成的守护盾收起,卜金站出给众人解惑,“刚才帮我们赶走独角魔兽的,应该是傀儡兽。” 游子疏点头,“应该是的,我与宗门联系的时候,宗门便已经第一时间派人营救,同时也将宗门操纵的傀儡兽都变为了我们的守护兽。” 游子疏说:“这魔族遗境之中,各家宗门用于试练的傀儡兽不计其数,我们不是单打独斗。” 弟子们闻言,心中恐慌顿时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缓解,如果这些傀儡兽都变成了守护兽,那么他们横穿中阶和高阶的历练场,就不是毫无生还可能。 那打斗的声音逐渐消失,独角魔兽跑了,那个傀儡兽在战斗中重伤,很快也消失在不远处,弟子们再一次整装上路,他们打算先横穿树林,朝着中阶的历练场去。 “林中至少能够缓解大型妖魔兽和飞禽的攻击,但是也需格外的小心,”欢喜宗的倪含烟,将欢喜宗弟子们的香包都拆开,洒在走在外围的弟子身上,“这些能够驱散一些蛇虫鼠蚁,但是有惑心的作用,大家不要想自己的情人就好。” 一众弟子闻言有些忍不住笑了出声,毕竟他们是真的很幸运。进入魔族遗境之后,遭遇了这么多的危险,都只是有惊无险。 经历了幻生狐一遭,那些幻生石甚至治愈了他们身上的伤处,可谓无死无伤,他们不可能不存在侥幸心里,纵使依旧恐慌害怕,但也有心情在这样的时候笑上一笑。 “我还当欢喜宗带的都只是香包,竟然还有祛除蛇虫鼠蚁的作用……只是想心上人这可忍不住,真想了会怎么样啊?” 倪含烟闻言笑道:“倒也不会如何,顶多难捱些,幻生狐的幻境都经历过了,你还怕端着长\枪走吗?” 又是一阵哄笑,连卜金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共患难果真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好桥梁,三宗弟子们边行走边小声谈论说笑,是真的庆幸,也是舒缓彼此心中不安,一时间好得像是师出同门,连欢喜宗和佛修之前素来的明显不和,也淹没在这大难不死之中。 这一片树林直通中阶和高阶的历练场,树林的侧面便是山崖。 冷慕诗修为在弟子中算是高阶,但她是丹修不善战,且她才救了所有人的命,修者们虽然没有一人上前说什么,但是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他们很默契地把冷慕诗包裹在队伍中间走,护着的意味明显。 冷慕诗也不客气,这样更好,离萧勉远些,倒也有助于她理清心头的纷乱思绪。 若你发现自己喜欢了一个人,甚至刚刚下定决心,为了他你连所谓的宿命都要争一争,你以为你们好歹是两情相悦,可你却发现他甚至连个人都算不上,无魂无生机,只是一缕残存的意识,你要怎么办? 没有人不会迷茫。 尤其冷慕诗知道了一个注定,注定萧勉要在这秘境之中觉醒天魔,也就是说,她所喜欢的那个人,马上就要随着天魔觉醒而消失了。 冷慕诗不知道要怎么办,她甚至开始怀疑所谓法则,所谓话本,所谓宿命的存在。 萧勉在外围帮着弟子们开路,身上撒了欢喜宗的那香粉,他视线一直若有似无地看向冷慕诗,但是冷慕诗却没有跟他视线相接,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萧勉越是情浓,越是不掩饰眼中的对于她突然不理自己的疑惑和浓重的恋慕,冷慕诗就越想逃避。 她在自保。 她畏惧结束,畏惧失去,所以选择不开始。 只要不开始,她就不算失去。 冷慕诗寡情薄意地想,我注定留不住一缕意识,我何必自苦? 可这世上唯有爱意藏不住,她纵使心中决绝的不肯自苦,但却忍不住一直看向萧勉,忍不住看他得不到自己的回应,落寞又忧伤的背影。 冷慕诗又忍不住心中撕裂般地疼着,想着这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连个人都不是,魔也不是,哪怕他是个魔,是个注定危害人间的天魔之体,她也能够豁出去尝试伴他走上一程。 可他偏偏美好得如同虚幻,同样脆弱得也如同泡影,在风平浪静的阳光下美得五彩斑斓,一旦遭遇狂风暴雨,便要霎时间粉碎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无法为他招魂,追溯他的来生转世。 于是在弟子们一同行走的内外,两个人的心脉不曾相连,却如出一辙的拉扯刺痛着,冷慕诗是因为窥见了不该窥见的事情,而萧勉却不是因为那欢喜宗的香粉难捱,而是心脉处的撕扯疼。 他心上的人就在不远处,却不知为何不肯再看他一眼,他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动情去悲伤,心脉处便一直撕扯着他,疼得他步履维艰,面色惨白。 “师弟,你怎么了?”易图扶住按着心口处走得跌跌撞撞的萧勉,问他:“可是有暗伤?” 萧勉眼尾泛红,那是强忍心痛的原因,他没有否认,点了点头。 易图便说:“那你去内圈走,这里我和星洲来看顾。” 萧勉便被推到了内圈,正好和冷天音撞上。 冷天音怀中抱着那幻生狐,也是满面愁容,萧勉是这些人里面最最了解幻生狐的人,一见冷天音怀中那恢复了不少的小东西,便知幻生狐的状态。 见冷天音眉间忧郁,萧勉不想让她误解冷慕诗,便说:“幻生狐生来便是日重修为,即便被抽取妖力,只剩一尾,恢复了也很厉害,你姐姐为你和它缔结契约,是想要这东西能够在危急的时候为你挡灾,它还剩一尾,认你为主后,能为你舍出一条命,救你于危难。” 萧勉说完,冷天音傻兮兮地瞪着他,眼泪簌簌下落,快速抽噎着,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她都那样对姐姐了,姐姐还如此为她,冷天音不敢去搜寻冷慕诗的身影,怕自己太过失态,便只是抱紧了幻生狐,低低地哽咽出声。 易图闻声连忙过来安慰,萧勉却转头看向了冷慕诗。 巧的是这一次他正好对上冷慕诗的视线,因为在冷慕诗方才的视角看来,便是萧勉对冷天音温柔软语,而冷天音好一番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冷慕诗冷冷地挪开视线,萧勉心中一惊,便知她误会了,但紧接着又一喜,她还是在意的! 萧勉挤进弟子中间,想要同冷慕诗解释,正这时候,前方队伍骤然停住,抽气声不断响起,有弟子出声道:“我踩着了什么东西……天啊跑……快跑!” “大家不要乱,随我结阵――”游子疏手中雪灵骤然灌注灵力,极速地在空中画下符文。 但是阵法尚未结成,那几乎和枯树一般,乍一看根本分不出是树干还是什么的东西,便自弟子们的脚下晃动起来。 紧接着,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树丛之间,慢慢显现出一个庞然大物。 它在众弟子的前面慢慢抬起上半身,遮天蔽日地投下了阴影。 它身有五尾,背生尖刺羽翼,长颈之上赫然生着一个龙头,开口龙吟阵阵,低阶弟子直接被这龙吟之声,震得内府灵力暴\乱,喷出鲜血来―― “这是……冲毁历练场阻隔法阵的五尾妖龙!”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疯了,乱了,如同炸了锅的蚂蚁一样,四散奔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