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生病的巡天之阳 又要打仗了。 周一,天刚蒙蒙亮,公鸡还没打鸣,征兵司的人就挨家挨户上门了。 这次抽调兵员的范围更大,家中有兄弟的,弟留兄去,家中父子俱全的,儿子未成年,父亲去,儿子成年,父亲还有生育能力的,儿子去。 很不幸,王潇结婚早,虽然今年刚刚四十二,但是儿子王栩已经十八岁了。 上午,社区的医疗人员来给王潇测试了身体条件,取了他的精子回去,下午结果就出来了,王潇身体健康,精子活跃度高,理论上,随时可以再生一个娃。换句话说,王潇的身体十分健康。 这件事激怒了他的妻子李凤兰。这些年来,李凤兰和王潇两口子过得相敬如冰。 但是现在这个健康证明摆在面前,就变得极其具有讽刺意味。 是我老了吗?是我容颜不再了?老娘十八岁跟了你,现在才四十啊! 李凤兰盯着镜子中自己风韵犹存的面孔,怒火像汹涌澎湃的海水,一浪强过一浪。 王潇使劲把自己挤进沙发的角落,用一种无可奈何、自怨自艾又饱含歉意的目光看着儿子。 “中年老男人都是我这样!”王潇小心翼翼向儿子解释道。 王栩看着暴怒的李凤兰,同情的点了点头。 “中年夫妻百事哀!”王潇又叹了一句。 他刚叹息完,愤怒的李凤兰已经端起一杯冰凉的茶水整个泼在了他的脑袋上。时至隆冬,浮云界的偏僻小城商州并未通上暖气,是以这杯混合着李凤兰怒火和一片片冰碴子的水把王潇浇了个透心凉,让他不由得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嚎。 王栩又同情的看了像个淋透的小鸡子一样瑟瑟发抖的父亲一眼,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 虽然不幸赶上了战火吃紧的时候,被强征入伍,但是王栩心里并无多少怨怼,相反,他的内心反而隐隐有所期待。 灾变之后,原本相互连接在一起的大陆和海洋分崩离析,变为苍生界、磐石界、人山界和幽蓝深渊四个大界,浮云界只是苍生界的一个附属小世界,浮云界又由七个浮陆构成,血统优秀者居于上三层,血脉低贱者困于下四层。 而商州,曾经屹立上三层数万年,如今跌落尘埃,居于最下层。 王栩通过青灰色的天幕向上看去,一团团的废气从顶部散溢下来,把商州的红日衬托得有些发青发灰,就好像生了病,奄奄一息挂在天际。 “太阳是一块浮陆的根本,太阳巡天,万物血脉激发,竞相生长,万物失阳,则折寿而不彰。” 王栩想起王潇有一次喝醉之后告诉自己的话。 “我们的太阳生病了!没有了足够的动力去支撑商州浮陆,所以,我们商州浮陆跌落到了浮云界的最底层。”王潇借着酒劲说。 至于太阳为什么生病? 商州学术界众说纷纭,浮陆太阳是圣人的学问火种,商州浮陆的太阳生病,有人说是因为商州圣人陨落天外,一身学问化成的太阳失去了源头,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得不到持续的力量补充,只能持续衰落。 有人说是因为原本位于第四的云州勾结了另外两个上三州中的雷州和宁州,联合对商州进行了打压排挤,在商州太阳中植入了类似于病毒一样的东西,致使商州太阳越来越衰弱。 也有人说是因为天外战事吃紧,商州的战士们在圣人的带领下,抽调了商州太阳过多的力量,去应对局势,导致商州太阳根本受损,迟迟无法恢复。 王潇综合了近些年的战事数据,比较倾向于第三种说法,王栩对此也比较赞同。因为第一种说法动摇军心,被浮云界军务处联合地方组织以间谍罪很是拿了一部分人,第二种说法又太阴谋论,以至于已经跻身上三层浮陆的云州为了维护浮云界的思想稳定,不得不一边派遣御用学者逐条加以驳斥,一边派遣秘密警察把第二种说法的几个领军人物下了大牢。 除去以上三种说法,还有一种流传甚广却没人敢公开议论的说法,就是商州的太阳被强大的从圣修士抽走了部分法则本源。 因为苍生界现在的统治者立言立功不立德,而太阳巡天,滋养万物的同时,也受到万物崇拜信仰,是德之化身,所以截取其法则本源融入自己的学海,就相当于替代太阳享受了万物的信仰,用另外一种方式立德。 以这种方式成圣弊端颇多,需要不断抽取太阳的法则本源为自己的圣途续命,同时,因为自身学问海并未完全精炼为圆融一体、流转如意的法则池,各种神通的使用就会存在一定程度凝滞,导致战力远远低于真正独力成圣的圣人,被称为伪圣。 但是在如今圣人不出的情况下,伪圣已经算是娲皇大世界的顶尖战力,足以让任何人闭嘴。 不管如何,太阳生病都是既成事实。 王栩感受着体内黯淡的祖先印记,依旧是半死不活、奄奄一息,好像商州城外荒土地上冻僵了的蛇一样。 祖先印记形如小树,是学问海的种子,来自祖上的恩赐,逝去的神魔祖先把自己修习到的学问镌刻在体内的血脉经链上,通过血脉向下传递。 苍生界的居民是神魔后裔,通过不断开启祖先印记来获取学问知识,构建自身的学问海洋,又通过不断的学习,来补充学问海洋的海水,祖先印记镌刻的知识越丰富、层级越高深,后辈子孙获得高阶学问就越容易,成为成功人士的可能性就越大。 这是一种变相的拼爹,不仅拼爹,还拼爹的爹,爹的爹的爹,爹的爹的爹的爹,一直拼到爹的尽头。 远古时期,除去异种神魔,大部分神魔分为六个等次:灰铁、青铜、白银、黄金、晶钻、无上,等次不是位阶,是资质,祖先印记也是如此。 一个青铜祖先印记对学问的学习使用效率,正常来讲,是灰铁祖先印记的两倍,白银者又是青铜的两倍,以此类推。 王栩的祖先印记等次是灰铁,这说明他的祖上,充其量是个灰铁神魔。 这让他拼爹拼得黯然神伤,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王栩叹了一口气,太阳生病了,所以巡天之力大减,连带着祖先印记也成了过冬的软脚蛇,商州浮陆上的居民想要激活祖先印记谋求学问的进阶已经越来越难。 而他,难上加难! 听闻,万年前,商州还有圣人出现,五千年前,还诞生过从圣,一千年前,连显道境界的学士都产出很少了,近百年,更是连国士境的学士都很难出现了。 现在,寻常人能够借助太阳激发血脉,获得完整的启蒙阶段学问是主流,能够脱离愚昧,达到离昧境界的已经算是知识分子,至于能够神而明之,叩问本心的见神境或者天启境居民已经算是饱学鸿儒,更进一步,明悟本心、在祖先印记包含的学问之中梳理出自身学问框架可以付诸实践的合一境,好像近几十年都没听说过了吧! 学问是进阶的根本,只有足够多的学问才能开启更多的祖先印记,而开启祖先印记,又能释放更多学问,但是商州的太阳已经不足以让这里的居民开启更高阶的祖先印记,去获取足够进阶的学问知识。 我要出去!我要离开商州! 要出去,从坠落最底层的商州浮陆出去!平时,浮陆之间管控严格,人员的流动受到极大限制,除了那些拥有特权的富贵子弟和自上六层浮陆下来体验生活、积累经验的官宦子弟,无权无势的王栩离开商州浮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尤其是现在,有上层浮陆的人放出风来,经过漫长的讨价还价,浮云界的高层已经达成了共识,如果商州太阳再这么持续衰落下去,为了防止愚昧重新笼罩商州,上六层浮陆将不得不对商州人民采取强制帮扶措施:将商州浮陆打散,把商州浮陆的一切底蕴分而食之,商州浮陆的陆地填充入浮云界其余六块浮陆,商州浮陆上的居民由其他浮陆吸纳,操持贱业,各种行政群团、社会组织全部并入浮云界其他相似组织。 在细节没有完全确定之前,商州浮陆的一切平民禁止流动。 现在,征调入伍反而成了一个机会。 王栩使劲攥了攥拳头。 就在这时,房内的暴力行为戛然而止,王栩看了看表,从他出来到结束,刚好五分钟。 房外,已经聚集了几个不怀好意的治安警察,如果房内的暴力行为超过五分钟还没结束,他们就要冲进去采取强制措施,把李凤兰抓到劳改营修建浮陆工事。 因为,连年的打仗,消耗了浮云界大量的资源和财富,也消耗了大量的男人。男人,尤其是年富力强的年轻男人已经成了商州人民共同的财富。为了切实保护好这些稀缺资源,商州专门出台了《反家庭暴力法》,规定在家庭冲突中,女方对男方施加暴力不得超过五分钟,以防打坏了这些宝贵的财富。 第一次超过五分钟的,将被治安警察抓去劳改,第二次超过五分钟的,将剥夺女方的配偶权,由商州当地的民政部门给受迫害的男方重新配给一名配偶,第三次超过五分钟的,将有当地组织相关人员对其心理、行为进行评估,根据评估结果决定是否采取终身监禁。 治安警察看了看表,重重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悻悻的走了。 房内,李凤兰发出一声尖利的冷笑,在她身后,王潇艰难的探出头,向王栩示意自己并无问题。 还好,女子并不用服兵役! 王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抬起屁股向外走去。 第二章 商州的种人们 王栩离开家后,往学校走去。 他就读的是商州最好的高中商州孔圣中学,之前他在商州孔圣小学,再之前是孔圣幼儿园,如果不是要服兵役,来年他还将顺利的升入商州孔圣大学。 有孔圣冠名的学校皆属于孔圣教育集团旗下,而孔圣教育集团又是娲皇大世界最大的教育集团,资本雄厚,师资力量强劲有力,他们的学校不管大学小学,只要入驻到一个地方,就顺理成章成为当地最强。 王栩能进入到孔圣中学,并非是因为学习好,仅仅因为他的性别:男性。 数万年前,自从人族圣人带领众生把神灵一族推下神坛,获得种族自由,取得短暂和平,一波又一波诸如“战争,让女人走开!”、“我负责打仗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的思潮席卷天下。所以,当时还没分裂成苍生界、磐石界、人山界、和幽蓝深渊的娲皇大世界最高军事委员会就通过了女子永不服役的决定。 哪知,人族圣人为了避免自己成为新神,纷纷远走天外,苟延残喘的神灵余孽经过漫长的休养生息,卷土重来。正在享受盛世欢歌的众生措手不及,只好重新开始征兵,组建联军,与神灵余孽进行抗争。 打仗这种事,向来比较费男人。何况,这场战役一打万年,直接把娲皇大世界的男性消耗了七七八八。苍生界的修炼者皮糙肉厚,是冲阵的不二之选,情况更严重,男丁十不存一,所以,男性俱都成了香饽饽。 在苍生界,哪家如果增添了一个男孩,不仅医疗全部报销,政府还定期发放生育津贴,并且借助幽蓝深渊的科技手段,还针对每个男孩的生长建立了一整套精确的检测系统,从出生到生长,再到成熟和死亡,每一分每一秒都不错过,从体重、身高、心理、内分泌等各个方面给予全方位呵护。等到了适婚年龄,当地的民政部门更是变身红娘群体,恨不得把其变成一头专司配种的种马。 如此一来,为了培育更加优良的娲皇下一代,各地均是竭尽全力的促进男性的基因优化,而教育就是其中最重要的手段。 只要性别男爱好女,即便不是在立志开启祖先印记成为神魔的苍生界,就算在敲打自身锤炼武极企图以肉身横渡虚空的磐石界,和科技狂人聚集的幽蓝深渊,都会获得免试入学的机会,而且进入的均是当地最好的孔圣学校。 王栩的好友侯香君曾经不无恶意的想,近古时期那些养猪的都知道,哪头猪吃得多些,长得壮些,都要先出栏,不把这群男丁训练得精良些,拿什么来抵挡那些神灵余孽? 不得不说,侯香君此人想法有些下三滥。不过这厮长得倾国倾城,虽然三观不正又不学无术,但是看在他长得好的份上,反而没什么人与他计较。相反,还有些脑残拥趸为他疯狂打call,认为他思路别树一帜,与众不同。 王栩家离学校有8公里,按照他的脚程,不多不少刚好需要一个小时。孔圣中学实行的是严格的寄宿制,男女比例大概在三比一,男生多,女生少。这是为了照顾女孩的公平教育权专门划定的比例,要不然,按照孔圣中学原定的招生规模,光是男生这种性别关系户就能把学校塞得满满当当。 物以稀为贵在商州乃至整个苍生界的外在表现就是各种权利的不对等。 所以,这万年来,苍生界的男人出去后,军营的厨子会单独给他们开一个灶,每每把饭菜煮的稀烂,怕饭硬了,他们吃不惯。 这样的招生政策带来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苍生界的教育质量,女生们牢牢把控了学习排名的几乎前三分之一,只有少数特立独行的男生通过发愤图强能挤进优等生的小圈子,除去这极个别的男生之外,绝大多数的男生还是习惯于在学渣阶层摸鱼。 反正苍生界的男人少,毕业后,就算不找工作,也有政府部门提供住所和一日三餐,大不了就安安静静当个称职的种人呗! 种人一说就来自于王栩,王栩酷爱历史,在各种稀奇古怪的史料里,他发现在近古时期,人类的饮食结构还比较低级,主要由种植的五谷和饲养的各种牲畜及其衍生产品构成,其中提供肉食的牲畜,在集中圈养的时候,通常只会保留一到两头雄性,专职来做繁衍配种之事。 饲养员为了保障配种质量,会把这一两头雄性的待遇提高,物质上给与巨大满足,吃的是肥美新鲜的植物根茎、枝叶,住的是单间,晚上也没灯光照射催生,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学会分享自己。 但是这种雄性的一生也将止步于此,世界那么大,它休想去看看,至于诗和远方更是想也不要想,久而久之,就会在奢华荼蘼的生活中,渐渐沦为一头没有感情的配种机器。 这类动物包含但不仅限于种猪种牛种驴,以此类推,王栩得出种人的概念。 种人的概念经他提出,迅速风靡浮云界,然后又迅速传播到苍生界,几年后,更是席卷娲皇大世界。 不过,传播开之后,苍生界就又多了一个名号:种人界! 在这种考据学上取得的科研成果,让王栩愈加痴迷于近古历史,随着所学越来越多,他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现象:那就是王朝的存续时间在不断拉长,像近古时期,自夏到宋,存续时间最长的王朝是周王朝,自前1046年一直到前221年,存续了825年,最短的是接班的秦王朝,从前221年到前207年,仅仅存续了14年,而宋之后的端王朝,一下子从1279年存续到了3124年,存续了1845年,之后的越王朝更是从3124年直接存续到了6756年,王朝跨度3632年,此后,每个王朝的跨度越来越长,动辄数千上万,时至今日,统治苍生界的永王朝更是已经存续18942年。 在王朝存续时间延长的背后,是人类存世的时间越来越长。近古时期,宋王朝以后,自端王朝开始,学问开始大发展大繁荣,各种修炼手段的被开发使用,大大延长了人们的生存时间。 近古朝代,夏商时期的古人平均年龄大概在18岁,到了周秦时期,增长到20岁,到了唐代,差不多增长到27岁,等到了宋王朝,差不多是30岁,但是等到了端王朝,历史记载的寿星已经能够活到321岁,越王朝已经有人突破500岁,似乎人类个体的存世时间越长,王朝的存世时间也越长,到了永王朝,普通人的年龄已经动辄以千年计算,圣人更是不老不死。 一项又一项历史成果的发现犹如细小溪流,汇入王栩的祖先印记,形成一个青铜色的小水潭,让王栩心神动摇,为之迷醉。 那一刹那,祖先印记在没有巡天之阳照射的情况下,发出微光,像烟花一样盛开,无尽的知识像汩汩流水,在王栩心头流淌而过。 一道模糊人影在水边独坐,手持毛笔,掌握春秋,向王栩的心神发出振聋发聩之音:“吾乃大汉太史令,吾之血脉,开启吾之印记,传承吾之学说,你,可确定?” 王栩欣喜若狂,急忙点头。 模糊人影颔首,手中春秋笔一挥,下一刻,王栩胯下一凉。 王栩哆哆嗦嗦的看了看胯下,又不敢相信的看了看祖先印记中那道身影,身影肯定点了点头,王栩尖利的发出一声惊叫,迅速将心神退回。 “开启祖先印记有风险!” 是夜,王栩哆哆嗦嗦在笔记中记载。 种人这个概念其实早就存在,苍生界居民修炼的最终目标是全面开启祖先印记,成为最伟大的祖先中的一员,重现祖先荣耀,在修炼过程中,不断填充学问海,以学问海的知识积累为基础,逐渐优化调整自身各项数据,达到最优配比。修炼到最后,学问海塌陷成为规则池,修炼者一身器官皆由大道精链组成,举手抬足,尽皆暗合规则奥妙,威能巨大。 但是和所有高级生命一样,这种修炼方式造就出来的生命繁衍能力十分低下,王栩算是比较快的,在李凤兰的肚子里就呆了一年多,就匆匆跑了出来,比近古时期的胎儿孕育时间才长了近一倍,他们班里有个女生,在母亲肚子里呆了足足三十七年,按照近古那些史书记载所言,那就是接近不惑之龄才呱呱坠地。 不过这个女生也的确不同凡响,出生时,祖先印记金辉洒地,各类学问神通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并且还触类旁通,推陈出新,提出的好多问题往往让老师大脑当机,呆立当场。 比如侯香君经常挂在嘴边的要把某某某摆出一百零八个姿势,这一百零八个姿势是武学技击之术还是修炼方式?摆出来之后,是能够激发头脑风暴,更有效率的进行学习吗? 又比如,万年前已经可以证明,人和猪的基因相似度在95%以上,这个95%,男生和女生是否因为性别还存在相似度的差异?有没有可能,女生的相似度只有89%,而男生的相似度可以达到99%,要不然,为什么男生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习性与猪这种生物如此相似,而女生天生爱干净整洁、勤奋好学?甚至,有些男生毕业后的角色定位和种猪也没有什么区别?还有史书上曾经对这种男生有过一个称呼叫“猪哥”,是不是从侧面印证了自己的推测? 这名女生叫孙柔蚁。 第三章 娲皇界第一场生育盛会 孙柔蚁是商州孙家人。 整个商州只有一个孙家,血脉十分久远,可以追溯到人类历史最早的王朝之一商王朝,传说是大神比干的后裔,后来,周、汉时期又屡有惊世大才改头换面进入孙家,把孙家的学问神通发展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因此,孙家的祖先印记涵养的底蕴十分丰厚,后辈子孙得此祖先荫蔽,开启祖先印记的速度往往远超同一年龄梯次的其他人,而且组成自身学问海的知识也更加高深。 后来,随着孙家学问日渐积累,逐渐形成了不同的流派,内部又因此分为乐安堂、富春堂、太源堂和映雪堂四个分支,每一个分支都人才济济。 所以,侯香君常常对班里那些发奋读书的无知少女感叹,学得好不如生得好,生得好不如拼爹拼得好! 不得不说,侯香君这厮是个典型的毒瘤,就算他长得好看,那也是个好看的毒瘤。 胎儿孕育艰难的背后,苍生界的人们并非没有想过其他方法,受苍生大帝轩辕的委托,时任苍生界左相的苏壹教召集人山界、磐石界和幽蓝深渊的生殖学方面的学科带头人开了一次生育研讨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 会上,与会代表们脑洞大开,提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想法。 第一种是幽蓝深渊那群科技狂人提出的分裂繁殖,由他们来截取苍生界人们的活性细胞,在营养液中培育成胚胎,再截取主体的祖先印记植入其中,苍生界的统治者对此并不赞同,这种方式培养出来的只能算分身,算不得后代。而且,没有经过父体和母体结合这个阴阳轮转的过程,培育出来的物种天生少了一分造化之力,不仅个体素质不尽如人意,而且绝大多数不孕不育。 另外,人山界的同族对此也是嗤之以鼻,在他们的修真世界,滴血重生这类技术难题早已经被血海狂魔这类极端人才攻破,后期,经过数万年的补充完善,更是发展出了依托修真个体独特的精神印记,重塑真我的高阶手段。 是以,言辞之间,多有不屑,差点引发了幽蓝深渊和人山界的理念之争。 最后,苍生界只好给这两个世界各自赠送了百吨珍惜矿产,幽蓝深渊的科学家和人山界的修真者才算消弭了怒火。 第二种方法是幽蓝深渊的科技疯子提出的。疯子和狂人的区别也许就是一根钢丝绳,他们结合人山界重塑真我的功法,提出精神才是“我之所以是我”的说法。所以不如把核心学问海取出,作为一个智脑之类的东西放入精金等各种特异金属打造的肉身,智脑中存储的知识是自己的毕生积累,运转的模式是模拟自己的思维,所以,完全可以视为自己的另外一种存续方式。这种方式,没有了肉体的牵累,已经算是另类的永生,那还要子孙后代干什么? 苍生界的居民看了看幽蓝深渊来参会的科技疯子,出来说话的这位给自己造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晶钻水母躯体,说话的时候,闪闪发亮的脑壳里洁白的大脑飞速蠕动,挤压出一个个气泡。 更远处,还有身躯是一艘灰色战舰的和一头巨型猛犸的科技疯子,抬起头,还能看到一头翼展数十米的苍蝇,巨大的口器不时戳破朵朵乌云,把里面的水汽吸收干净。 很显然,这种方式也不是苍生界所需要的。 第三种是人山界的合欢派提出的,通过舞蹈、声音、特定仪式、功法等,不断增强配偶的感官刺激,促进其荷尔蒙分泌,使本能大过理智,增加父体和母体的同房频率,以多制胜,长期以往,必定大大增加苍生界的受孕率。 苏壹教等人对此大感兴趣,在幽蓝深渊科技狂人的帮助下,当场建立了一套生态模拟系统,指派苍生界的神魔后裔进入其中。 这套系统使用了时间反差流失器,外面一天,里面已经过去了百年。参会各方观看得兴致勃勃,合欢派的手段也的确效用非凡,投进去的神魔后裔在合欢派的指导下,第一天就忘情的开始了试验,自此之后,天天如此。不到一月,在观看者惊恐的目光里,神魔后裔的男方就形销骨立,站也站不稳了,不过幸好的是,与之一起试验的母体也成功受孕。 虽然这个试验和与神灵余孽打仗一样费男人,但是取得了阶段性成果,仍然给与了大家巨大鼓舞。 试验母体经过八九年的孕育,成功诞下女婴一个。 众人欢欣鼓舞,继续观察。 在此期间,带给了大家希望的合欢派继续在各方面对试验对象进行教育教学。 又过月余,试验母体又怀孕,之后历经七八年时间,诞下第二个婴儿,这次是个男婴。 众人更加振奋。 然后,试验母体重复怀孕,重复诞下婴儿。 再然后,等到试验中诞下的婴儿逐渐长大成人,问题出现了。 因为他们的父体和母体受合欢派的长期教导,祖先印记已经变得通体粉红,各类有关繁衍本能的知识逐渐占据上风。所以,他们的后代在开启祖先印记的时候,首先接触到的就是合欢派那些男女之事,偏偏这些后代又不曾有合欢派弟子的生活阅历,不辨是非,所以,一出手尽是本能,男孩纷纷成了狂蜂浪蝶,女孩纷纷成了**荡妇。 合欢派代表面红耳赤,黯然退场。自此之后,合欢派更是被评为最大的勾栏瓦肆人才培训基地。正所谓勾栏瓦肆谁当先,人山界中找合欢! 第四种解决方案依旧由人山界提出,这次是神丹门。神丹门代表手持一枚滴溜溜转动的鸭蛋状药丸,称之为无极百鸟丸,他提出苍生界的人们孕育艰难,其实是体内有关孕育的精链有了缺失。而无极百鸟丸其中蕴藏着阴阳交融、化生万物的学问,只要父体和母体共同服下,药丸内里的学问就会自动接续上父体和母体的相关精链,补足其中的缺失部分。 这种说法直指问题根本,找出了问题产生的最深层次原因,得到与会代表的一致青睐。 但是问题是无极百鸟丸造价不菲,所用耗材皆是珍惜之物,譬如百鸟中的灵山狮头大孔雀,那是佛家圣地灵山的特产,每一头都价值万金,何况这只是百鸟中的一鸟?而且炼制这种药丸,起码得用到宇宙洪荒中的洪级丹炉,只有洪级丹炉才能勉强把各种灵鸟的精粹融为一体。 即使这样,一炉下来,成丹不过二百粒,而无极百鸟丸最好的用法是早一粒晚一粒,饭后吃。 这还不算神丹门弟子的人工、场地、丹炉损耗、不良率等各方面的费用,甚至,我神丹门为了你们苍生界的问题劳心劳力,这个研发费用,我也得加入到商品售价是不是? 神丹门的医药代表目光炯炯的看着苏壹教等人。 苏壹教等人衡量了一下苍生界的产出,忍痛采购了一批。 采购的这一批后来直接导致了永王朝的龙子龙孙大幅度增加,这群人在苦候龙爹驾崩的千年岁月里,发现可能自己死了,自己的龙爹还生龙活虎的活着,心焦之下只好发动叛乱。 永王朝的大帝造自己老爹的反起家,深谙反道,又深耕朝野上千年,岂是这些初生之犊可比,一一铁腕镇压。但终究是自己辛苦播撒的种子,不忍心全部杀掉,只好找个替罪羊,这一找就合情合理的找到了采买无极百鸟丸的左相苏壹教,把苏壹教做主采买无极百鸟丸的行为定为动摇国运的祸心之举,下了大牢。 从此,无极百鸟丸在苍生界沦为禁药。 至于参会的磐石界代表,他们的居民虽然皮糙肉厚比不上苍生界,但是个个武技高强,是近身搏杀的好手。所以,苍生界的神魔冲阵在前,紧接着,他们就要上战场与神灵余孽短兵相接。 更重要的原因,磐石界民风彪悍,厮杀残酷,人人仇家遍地,朝不保夕,根本没有机会找个伴侣潇洒红尘,是以,人口危机仅次于苍生界。 按照磐石界代表的说法,如果不是他们的国师正在被仇家设计追杀,无暇他顾,这场生育盛会,他们早就想办了。 娲皇大世界的第一场生育盛会就此完结,无极百鸟丸也成为传说。 不过,虽然无极百鸟丸成了禁药,被限制流通,民间却迅速出现了无极孔雀丸、乌鸡白凤丸、无机白鸟丸,始料未及的神丹门还没来得及在娲皇大世界注册相关知识产权,不由捶胸捣足,悔之不及。 但娲皇大世界何其之大,想要维权何其艰难,而且无极孔雀丸、乌鸡白凤丸、无机白鸟丸这类药物虽然功效不如无极百鸟丸,但是胜在它便宜,苍生界、磐石界的统治者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也迎来了一波人口增长小高潮。后来,干脆连神丹门出身的人山界也对民间这种仿制行为听之任之了,只有那些一心只对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感兴趣,对繁衍后代无所谓的科技狂人和科技疯子始终不抱兴趣。 不过采取服药这种方式诞生的婴儿相当于是催生出来,窃取了冥冥中的造化,有些先天不足,加上无极孔雀丸、乌鸡白凤丸、无机白鸟丸等用料节省,药物中并没有足够的学问精链去补足婴儿体内先天缺失的部分,所以,个体素质普遍低于自然诞生的个体。 这类人因为体能、智力等各方面的差异,如果上了战场,那就是炮灰,如果进入社会,那就是家仆佣人,至于别的高端些的技术和管理岗位,此生休想染指。 他们和自然诞生的苍生界婴儿,就好像贱民和贵族。 遇到战事不紧张的时候,这类人又不愿进入社会,那就会被社会圈养起来,成为一名种人,这也是大多数催生出来的苍生界男婴选择的一条出路。 王栩就是李凤兰吃了无极孔雀丸催生的产物。 所以,他的同学经常劝他: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学会分享自己。 第四章 见神 孙柔蚁今年刚刚十六,五官虽还有些稚气,但线条柔和,端庄娇美,就好像圣人精心雕琢的一件艺术品,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完美的,令人觉得简直不是活人,眼睛黑白分明,纯净的就好像白天和黑夜,释放出纯洁无瑕的光芒,皮肤更是吹弹可破,晶莹剔透如同水晶一般。 王栩最喜欢的是她略显宽阔微微凸起的脑门儿,显得格外睿智。 这种喜欢是单纯的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只在李凤兰肚子里呆了一年多的他和在母体内呆了三十七年的孙柔蚁,差别只在地下天上,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性别,他连和孙柔蚁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而现在,他是孙柔蚁的武技陪练对象。 孙柔蚁出自孙家映雪堂这一支,映雪堂取鸡鸣三鼓,映雪起舞的说法,用以勉力孙家这一支子弟勤奋读书、笃诚治学。这一分支虽然名号颇雅,却实实在在是一窝暴力狂,学问主脉络是力学。 王栩进入校门,慢吞吞走到孔圣中学的演武场。场中,孙柔蚁正唤出自己的祖先印记,依照上面记载的学问,舞动白皙的拳头一五一十的进行比划,每一个动作都暗合规则奥妙,充满学问之美。 孙柔蚁每一次比划,她的祖先印记上的一条条脉络精链就微微发光,蓦然,其中一条全部亮起,孙柔蚁嘴中发出一声呼哈,身子一拧,脊背如龙,白皙秀美的拳头紧紧一握,借助脊背力量,快速捶向旁边一棵十来米高的大树。 就听到啵的一声闷响,大树木屑纷飞,拦腰而断。 孙柔蚁缓缓收回拳头,依旧是柔柔美美的样子,但是任谁看到刚才一幕,也不会以貌视之。 恰在这时,孙柔蚁看到步入演武场的王栩,清澈的眼睛一亮,就见她胸前的祖先印记仿佛充能一样,条条精链重新发出微光,刚才那条彻底亮起的精链更是如同一根通红的磁铁,以自身为主体,吸纳整合其他精链的光芒,组成一个脉络分明的符文印入孙柔蚁脑门,孙柔蚁躯体不由自主摆出刚才一拳捶断大树的姿势。 “王栩你来得正好,刚好试试我新领悟的一拳!” 孙柔蚁兴奋大喝一声,拳头带起阵阵劲风向王栩兜头罩来。 王栩闻言,脸色大变,电光火石间,想要召唤出自己的祖先印记,哪知,体内的祖先印记闪烁几下,又如同冻僵的蛇一样趴下了。 来不及思考,王栩迅速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儿,他刚刚滚开,孙柔蚁的拳头就雷霆万钧般落下,把他刚刚战立的位置砸出一个脸盆大小的土坑,带起的劲风更是吹得王栩面颊隐隐作痛。 一击不中,孙柔蚁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奋,凝立片刻,祖先印记的光芒重新闪烁,为她的拳头镀上一层灰黑色光芒,下一刻,比刚才更疾更重的一拳袭来。 又打疯了! 王栩内心呻吟一声,召唤祖先印记不成,索性绕着演武场奔跑起来。他虽然正面对抗不了孙柔蚁,但是在逃窜上,似乎天赋异禀,动作敏捷灵活,一时之间,孙柔蚁挥出的拳头竟然没有一道落在他身上。 孙柔蚁在后面不依不饶,挥出一拳又一拳,把演武场的场地和设施砸得稀巴烂,场中的其他人见状,一边嘴里喊着女暴龙,一边远远避开。 演武场入口,一个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的少年和一个俊美妖异、倾国倾城的少年并肩而立,看着场中逃窜的王栩和追逐不放的孙柔蚁,面上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习以为常进行谈论。 “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生得这么柔柔弱弱像一朵花儿一样的小姑娘,下手跟打铁一样?”俊美少年牙疼一样,抽了抽嘴角,说道。 “这就是高阶印记的弊端了!前期,拥有高阶印记的人心无旁骛沉醉于解锁印记中的各种学问,构建自己的学问海,和幽蓝深渊那些搞科研的疯子也没什么区别,人的精力总是有限,过多的分配在了学业上,自然为人处世就弱一些!这种情况,要等到他们见神之后,才能有所改善。”浓眉大眼的少年说道。 “高阶印记啊!难不成真的如罗夫子所言,除了镌刻着祖先的知识学问,还留下了祖先的精气神,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自己的血脉后人?”俊美少年砸吧了一下嘴,道。 “我认为罗夫子说的有道理!”浓眉大眼的少年想了想道,“要知道一个人的风度气质决定于他的修为涵养,修为涵养说白了就是学问境界和习得的知识。一个连启蒙境界都没有完成、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人不管他怎么掩饰,那份气质上的浅薄总会被大家一眼看穿,而一个言行能够知行合一,学问经过反复锤炼的人,身上那份沉着成熟,即使身份沦为乞丐,也定然卓越于乞丐之中。” “当然,也有例外!”浓眉大眼的少年看了一眼演武场中被孙柔蚁追得大呼小叫、屁滚尿流的王栩,道。 俊美少年赞同的点了点头。 “什么例外?说给我听听!” 一个白皙秀美、个头高挑的女生走近二人,笑着问道。 这个女生一走近,俊美少年立刻后退一步,留出浓眉大眼少年身边的位置,一摊手道:“赵大小姐,看你未来的夫婿看这么紧?我和晴南洲刚刚出来这一小会儿,你就不放心了?” 女生被他一说,也不害羞,大大方方挽住浓眉大眼少年晴南洲的胳膊,道:“我这不是怕你饿吗?赶紧来给你送点东西填填肚子。” “还有食物?”俊美少年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道,“在哪里?速速拿出来!刚好我早上没吃饭。” “不过你为什么没给晴南洲带?难不成你其实喜欢的是我?晴南洲只是你的幌子?”顿了顿,俊美少年又狐疑的问道。 女生把头放在晴南洲肩上,笑吟吟道:“这食物只能你吃,我家南洲可吃不了!” 晴南洲大笑。 俊美少年看这二人浓情蜜意的样子,猛然反应过来,嘿声道:“这把狗粮确实管饱!” 说话间,场中孙柔蚁久攻不下,似乎已被激怒,猛地一提气,胸前的祖先印记发出炽烈光芒,一个构造更加繁复、更加完整的符文飘出,带动孙柔蚁的脊骨大龙与颈骨成一条直线,孙柔蚁头颅微抬,恰如一条昂首小龙,一股巨大力量猛然从其腰椎间涌来,带动右臂如同龙爪探出,一道灰黑色光华汹涌澎湃随着动作,从右拳飞出,如有灵性寻觅着王栩。 “好家伙!不愧是高阶印记,打着人竟然都能突破!” 俊美少年啧啧道,待看到王栩左冲右突始终不能摆脱灰黑色光华的追逐,急得焦头烂额,话锋一转,又道:“这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些!虽然王栩没有我长得帅,但是好歹也是个男的啊!” 刚来那秀美女生闻言,噗嗤笑了一声,道:“王栩虽然没有你长得帅,但是性子坚韧,又勤奋好学,在我们女生看来,可比你这种不思进取的花瓶强多了!你知道我们女生私底下怎么评价你吗?” “怎么评价的我?”俊美少年问道。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强中干,中看不中用!” 秀美女生语言泼辣,颇为大胆,说罢,才发现自己一个女孩子当着男朋友的面说另外一个男生中看不中用有些不妥,抬头看了看晴南洲,见他不以为忤,才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把晴南洲的胳膊也抓得更紧了些。 不过她这么一说,俊美少年可不乐意了,大声抗议道:“赵青蟾,我的赵大小姐,你们怎么能这么坏我名声?这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有哪家的贵女愿意要我啊!” 又向前一步,侧着头向浓眉大眼的晴南洲抱怨道:“晴南洲,你管管你家媳妇儿啊!大家都是立志吃软饭的人,不能你端上碗了,就去掀我的桌子。” 说完,突然一把抓住晴南洲的衣袖,脑袋顺势往晴南洲另一个肩膀上一靠,恶狠狠盯着赵青蟾道:“小丫头片子,你要是再敢造我谣,小爷就豁出去了和你开撕!你信不信,小爷我半夜脱光了衣服跳晴南洲床上去?” 晴南洲满脑袋黑线。 正在这时,孙柔蚁发出的那道灰黑色光华终于追上王栩,就听见轰的一声,巨大的力道轰击在王栩身上,把他轰出数米开外,溅起漫天的灰尘。 王栩灰头土脸,脸上手上尽是一道道血口子,衣服更是烂成一条一条,古铜色的皮肤若隐若现。 四周围观的女生群中发出阵阵唿哨。 春光乍泄的王栩顾不得其他,孙柔蚁一击得手,另外势大力沉的一拳又一次袭来,也许是王栩持续的呼唤起了作用,也许是短时间的剧烈运动产生了足够的热能,王栩体内的祖先印记终于有了动静,飘飘忽忽的浮现在王栩胸口。 在漫天灰尘下,没人注意的地方,王栩的祖先印记中,一道道精链点亮,一个比孙柔蚁祖先印记形成的更加繁复的符文陡然出现在王栩的手掌,王栩曲掌成拳,以一股沛莫能御的气势与孙柔蚁的拳头对轰在一起。 轰! 双拳接触的那一刹那,王栩的拳头取得碾压式的胜利,孙柔蚁狂热的眼眸因为疼痛迅速回复清明。 在此关键时刻,王栩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狡黠,收回大半力道,同时,另外一只手迅速探入怀中,取出一团塑料薄膜包裹的粉末,手指用力把包装抠破,向还未完全清醒的孙柔蚁迎面撒去。 粉末扑面的瞬间,孙柔蚁呼吸一滞,直挺挺往后倒去,而王栩则又被没有收回力道的孙柔蚁一拳打出几米开外,身上衣服碎成一绺一绺,露出大片大片结实的肌肉。 四周围观的女生大饱眼福,唿哨声此起彼伏。 第五章 鲜血 孙柔蚁一倒,迅速有几个丫鬟嬷嬷装束的孙家人上前,熟练的抬着担架把孙柔蚁架了上去,另外有个医生打扮的,唤出祖先印记,点亮精链,勾出一个葫芦形状的符文,按入孙柔蚁的脑门,一顿操作之后,似乎检查出了结果,长出一口气,掏出一个碧绿小瓶子,道:“还是迷迭香!只不过这次分量有点重,这瓶药拿到大小姐的鼻下,让她嗅足半小时。” 随后,又跟身边人抱怨道:“你说大小姐怎么就不听劝?非要找个催生出来的家伙做陪练,她也不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把他给打死!要是能打死也就算了,不过是一个注定的种人罢了,这点罚款,咱们孙家还是交得起的,但偏偏每次都被这个种人放药迷晕!你说气人不气人?” 他在孙家地位尊崇,又是个男性,可以抱怨几句,其他人却不敢附和他什么。 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拳出带罡,拳义如水,拳重千金,大小姐不愧是孙家近千年第一资质,十六岁就已经触及见神境界。” 却是孙柔蚁每次修习之后,孙家都专门派人测算其数据,详细了解孙柔蚁的修习情况,以便调整出更加贴切的修习方式。这一次,孙柔蚁完全点亮祖先印记中的一根精链,却是已经具备进军见神境的资本。 其他孙家人闻言,连同那抱怨不停的医生也喜出望外,看向孙柔蚁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恭敬。 一番折腾,孙柔蚁终于幽幽醒来,只是美丽得如同明珠一样的眼睛还有些无神,四下游弋着寻找了一圈王栩,见他看上去只是力竭,受些皮外伤,也就放下心来。 这次修习,她临阵突破,把数日来的积累耗尽,终于完全点亮一条精链,已经具备迈入见神境界的条件。本来,这条精链完全点亮之后,她应该迅速闭关,仔细参悟的。但是后来见到王栩,心中欣喜,想要与王栩分享自己的收获,就与王栩大打了一场,可以说是损耗甚巨,现在心中没有牵挂,终于忍受不住,沉沉睡去。 孙家人见她无碍,喜滋滋的抬着她离去了,只有那随行医生,轻蔑的看了一眼还在躺着休息的王栩,咕哝了一句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轻飘飘的跟着走了。 他们一走,俊美少年顾不上和赵青蟾吵架,施施然走进场中,道:“各位姐姐妹妹,看够了没有?看几眼就算了啊,我这兄弟还等着嫁人呢?这清白之躯要是被你们全看了去,可就不值钱了!” 说完,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王栩身上,把他盖得严严实实。 四周嘘声一片。 一个个头一米七五左右,生得英气勃勃的女生更是大声吹了一声口哨,道:“看看有什么?看看又不会少一块肉!” “要看,回家看你爸去!” 俊美少年突然双手叉腰,异常彪悍的回了一句。 那英气勃勃的女生也不生气,嘻嘻一笑,突然道:“看我爸做什么,侯香君,要看,姐姐也是看你!咱们孔圣中学的三朵金花,晴南洲和赵青蟾情投意合,坚不可拆,王栩这个傻小子,瞎子也能看出来对孙柔蚁那个暴力狂情根深种,只有你这朵最鲜艳的花儿,一直没听说和谁眉来眼去。姐姐的家族虽然比不得孙家,但是在商州浮陆也是响当当,要不毕业后,姐姐收了你怎么样?” 俊美少男侯香君闻言一呆,突然羞涩一笑,柔情蜜意的向晴南洲看了一眼,捏着衣服角。 赵青蟾见状,心中暗道不妙。 果然,俊美少年侯香君看过晴南洲之后,吞吞吐吐对那英气女生道:“可是,可是人家和你一样,喜欢的也是男生哎!” 说罢,还不忘偷偷朝赵青蟾眨眨眼。 “妈的!敢和老娘抢男人!” 赵青蟾犹如五雷轰顶,心中一个念头来回翻涌,看着场中挤眉弄眼的侯香君,眼中杀气荡起一波又一波。 “(ˉ▽ ̄~)切~~!” “我说侯香君生得花容月貌,我见犹怜,怎么一直没有找女朋友,原来是个这!” “长这么好,却喜欢男人!真是可惜了!” “可恨这厮长得比我还美,凭姐的颜值也掰不直他!” …… 四周围观的女生大失所望,那长得英气勃勃的女生更甚。 俊美少年侯香君见状,得意洋洋,毫无节操的扭了扭屁股。 长这么好,还这么骚! 赵青蟾紧紧把晴南洲抓在手里,眼中杀气更盛。 “好了,别再卖弄风情了!你难道不是来扶我下场而是来进行色情表演的吗?传遍色情可是重罪!” 王栩终于缓过气来,呻吟了一声,低声道。 侯香君闻言,这才恋恋不舍停下动作,小心翼翼把王栩搀起,以悄不可闻的声音道:“我不把注意力都吸引走,你被孙柔蚁见神境实力的一拳打中,还若无其事的事情可就要暴露了!” “那你不觉得你跟个花蝴蝶似的,把注意力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却又跑来我身边,你确定不是嫌我死的不够快?”王栩有气无力抱怨道。 “所以,我才用衣服把你包的严严实实啊!”侯香君眨了眨眼,又急又快说道,“本来这次我和晴南洲的计划是我下场吸引同学们的注意,晴南洲偷偷把你带走,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赵青蟾会突然到来,毕竟来之前,晴南洲已经寻了个理由把赵青蟾远远支开。赵青蟾一来,就缠着晴南洲,任凭我反复恶心她,也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就是因为你表现的太亲密了些!赵青蟾虽然聪慧,但是毕竟还是个小女孩,一门心思早就系在晴南洲身上,你若让晴南洲大大方方给她说,今日有事不宜见面,她反而放心。你让晴南洲故意指使她离开,她反而会因为担心晴南洲而不能离去。”王栩谈了口气,道。 “如此说来,倒是我俩合计错了!”侯香君道,“不过,我俩上次听你说孙柔蚁突破在望,特地留意了一下她的行踪,今日见她在演武场的状态,推测她极有可能就在今日,想要告诉你,谁知道你跑回家去了。还没等我俩见到你,你好死不活又按照课程表的安排来到了演武场,你不是一向都视课程表为无物的吗?怎么今天突然转了性子?等我俩得到消息,想要来阻止,孙柔蚁已经狂性大发和你交上了手,平时,她没突破还没什么,现在,她等于半只脚踏进见神境,你受她倾力一击,还若无其事,如果被有心人留意到,你可就麻烦了!而且,依你的性子,怎么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 “此事是我疏忽了!我回家是为了一件事:我被强征入伍了!”王栩道。 “强征入伍?什么时候的事?为何我和晴南洲都没有听说?”侯香君忍不住惊声道。 “就在今日!”王栩笑道,“你们没有听说,是因为这事和你们无关,既然无关,自然不会太过关心!咱们三个的感情不分彼此,以至于从未论过年龄,你和晴南洲还有其他班里的男同学,都是十七岁,便以为我也是十七,但其实我的生日要早一些,我已经十八了!” “此事回去再说!先把眼前这关过了!”侯香君似乎一时之间不能接受王栩入伍的事实,沉默片刻,道。 说完,一枚扎根血海、造型狰狞、血光淋漓的祖先印记悄然浮现,血光闪烁,一个蝌蚪大小的符文从他的祖先印记飞出,迅速没入王栩的皮肤。 王栩体内传来鲜血哗哗的流淌声,紧接着,脸色一白,张口喷出一口褐色血块,一身气息随着血块喷出,如瀑布垂落,飞快萎靡。 “晴南洲,速速过来!王栩要被孙柔蚁打死了!” 侯香君大喊一声。 晴南洲脸色大变,飞快入场,手指在王栩手腕上一搭,和侯香君对视一眼,向跟着赶过来的赵青蟾道:“我俩现在把王栩送到医务室,你赶快去请罗夫子!就说我们在378房间。” 赵青蟾慌忙应了一声,用祖先印记唤出一道镌刻风纹的符文,飞速的去了。 晴南洲和侯香君搀着奄奄一息的王栩穿过围观人群,却并没有到医务室去,反而避开人群来到一个隐蔽的小山洞。 俩人把王栩放下,侯香君伸手在王栩后背拍了拍,刚才没入王栩体内的血色符文顿时飞出,被侯香君重新收起,脸色白了白,又唤出一枚散发柔和光芒的血色符文,想要送入王栩体内。 王栩摆摆手,示意不用,侯香君也不理他,拿起符文就往王栩身上拍去,符文进入王栩体内,王栩精神一振,脸上手上的血口子肉眼可见的痊愈,不多时,就光洁如同未曾受伤一样。 而侯香君却气息一滞,几乎站立不稳。 晴南洲一把扶住他,道:“你这拿自己血气给人疗伤的神通,每个月最多不能超过2次,就算你近日境界有所突破,也不要超过3次,超过了,就会伤及根本!” “谁叫小爷交友不慎!认识了你们这两个闯祸精!尤其是王栩这厮,天生一个重度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患者,一天不被孙柔蚁狂虐两遍,就浑身不舒坦!”侯香君勉强笑道。 晴南洲闻言有些内疚,他们三人之中,王栩自小颇有大哥风范,凡事罩着他们,侯香君虽然年龄最小,但祖先印记独特诡秘,从中取得的学问,伤人救人伪装皆宜,最为实用,只有他,在兄弟相处的时候,总是被照顾,有些时候,他甚至感觉自己是三兄弟中凑数的那个。 “莫要不好意思!听罗夫子讲,你的作用在于未来。到时候,我和香君还要让你多照顾!” 得到侯香君血气相助,王栩梳理好一切,感知到晴南洲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晴南洲勉强一笑。 第六章 三朵金花 王栩、晴南洲和侯香君三人是发小关系,可能是物以类聚,三个人都生得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模样,被孔圣中学的女学霸们合称为三朵金花,被誉为孔圣中学百年来最优质的的种人。 三名优质种人中,王栩因为孕育时间短,天生体弱,又长得秀气,被女学霸们认为是一朵柔弱娇花,晴南洲刚毅正直,相貌堂堂,很有男子气概,被称之为傲雪腊梅,侯香君虽生得倾城妖娆,但是为人随心所欲,视一切世俗束缚为无物,活得生冷不忌,这花虽然长得最为娇艳,却也长满了木刺,一不小心就伤了采花人的心和手,被称为妖花。 这三人都是男生公敌,因为孔圣中学那带有严重性别歧视的招生政策,校内的男女比例达到了2:1,那个1里面还有一部分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不招蜂引蝶的读书种子,另外有一些脱离了男女情感这种低级趣味的高智人群。 娲皇大世界,别的地方不知道,起码在苍生界,因为男女比例的失衡,带来了两个极端,一种是沉迷肉欲,千方百计想要一亲芳泽的欲女,一种是把男女之事只看做生活的点缀,就好像看电影喝咖啡,有它也行,没有也不错!世界这么丰富多彩,老娘何必为了一种原始本能放弃余下那么多美好?而且想要解决这点本能需要还不简单?现在科技那么发达! 这种清醒且理智的女性在苍生界越来越多,渐渐占据了主流,从上层蔓延到下层,从社会蔓延到学校,以至于孔圣中学的女生资源越来越少,让多少深闺寂寞的男生废了双手,白了头发。 还好现在三朵金花之一的娇花小乖乖马上就被被强征入伍了。 王栩把情况向晴南洲和侯香君说了一遍。 侯香君苦笑,道:“大家都是十七岁,所以,我们也以为你是十七岁。我怎么忘了,小时候,我被城东那群孩子欺负,你还替我出头,如果不是年龄优势,凭你的身子骨,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那么多人!” “一岁的差距其实并不算大!我打得过他们,只是因为我比他们强!”王栩纠正道。 “好了,好了,我就是那么一说,你在外面掩饰那么深,在我俩面前,却总是一副暴力狂的样子!你不说出来,就好像我俩打得过你一样!”侯香君举了举手,道。 王栩咧嘴一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俩忘了吗?再说,你前年就已经迈入了见神境,南洲比你稍晚,也在去年闯了进去,只有我,虽然识字读书已经达到了要求,但是却迟迟没能见到心中神,找出自己能够沿着走下去的学问方向。” 说到这个话题,三个少年都有些沉默,全然没想到他们这一番话如果传出去,会引起怎样的幡然大波。 孙柔蚁贵为商州第一家族千年以降的第一资质,享受商州最顶尖的各种资源,也仅仅是在今日见神,悟出未来道路,孙柔蚁今年十六岁。而山洞中的三个少年,按照王栩的说法,晴南洲十六岁已经稳稳驻足见神境界,侯香君则更快,15岁已经迈入见神境,这还是在没有孙柔蚁各种顶级资源辅助的情况下,这种资质,在商州,可谓耸人听闻。 “总会有办法的!岂不闻罗夫子经常说,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好饭不怕晚,历史上,大器晚成之辈比比皆是!甚至,一飞冲天之后,走出的路子还要更远!而且,你的境界虽然不能确定是否已经见神,但是你的实力已经远超初入见神境的学士。”晴南洲道。 “夫子说得没错!但是我的情况,我自己知道,也许真的是药物催生的后遗症,刚开始,我还能感觉到自己的祖先印记,甚至能够从中解锁出种种浅显学问,但是今年以来,我的祖先印记就始终处于一种病恹恹的状态,莫说从中获得学问,就是想要召唤出来,也时令时不灵了。我每日勤加修习,研读圣贤书,习得的学问也不少,但是却打动不了它分毫。我能感觉到它在日渐萎缩,一步步走向死亡。”王栩痛苦说道。 “但是你的战力却未受影响!”侯香君道。 “已经受到影响了!今日,我和柔蚁的演练本来应该持续更久的,这样才能让她获得尽可能多的领悟。但是那时我已经坚持不住。”王栩叹了口气,道。 “总会有办法可想的!”晴南洲向前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还有这次入伍之事,我俩要向你道歉!一直以来,都是你关心我俩多些,我俩接受得心安理得,却没能给与你对等的关心。不过,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找青蟾,赵家虽然比不得孙家势大,但是料想,帮你推掉兵役还是能够做到的!” 王栩摇了摇头,制止道:“这倒不必!这次兵役虽然来得突然,但是于我而言,说不定并非坏事!我的祖先印记出问题的时间已经很久,连罗夫子都束手无策,与其一天天看它衰弱,不如出去碰碰机缘!说不定商州之外,能够找到解决办法!” “我王栩来这世上一遭,可不是为了做个专职配种的种人!” 少年昂首道。 “可是,出去之后,按照惯例,你很有可能被直接送到前锋营当个炮灰,说不定……” 侯香君有些担忧,说不定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但是王栩和晴南洲都知道他的意思,说不定就是生死未卜,像王栩这种催生出来的,只要被征召,铁定会被编入前锋营,而他到时候又无法依托祖先印记进行冲阵突围,十之八九会死于第一场战争。 三人又有些沉默。 “能够出去搏一搏机缘,即使立刻死了,也总比在这里毫无希望的等死强!”王栩突然展颜笑道,随即又看了侯香君一眼,道,“不说我了!我走之后,南洲做事向来谋而后动,稳重大气,我不担心。我只担心你,你从小性格执拗,率性而为,又不愿妥协,凡事都想顺心意,虽然有时自己并无恶意,但是在和人打交道的时候,难免会给人一种刺头的感觉。加上你的祖先印记特殊,见神时竟然见到一片茫茫血海,而不是神魔先祖,这种情况在资料中全然没有记载,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 “而且,从你的描述,那血海中悬浮枯骨,孽气弥漫,有种种造型邪恶雕像矗立,你这两年进步又太过神速,我有些担心!”王栩道。 “也许,我本质上就是个邪恶之人,或者我是个邪魔后裔也说不清!我爹娘早死,只有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奶奶,这种事想问也没地方问去!”侯香君语气有些低沉。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王栩正色道,“你待你婆婆至孝,待我和南洲至诚,待罗夫子至尊,如此至情至性之人,谁要说你是邪魔后人,我和南洲首先就不答应!” 晴南洲点了点头,道:“我们三个是从小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我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内心里早把你二人当做我的亲兄弟。” 侯香君眼神有些迷离,笑道:“我知道。” “其实我们三个中最难的是南洲,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王栩看了一眼晴南洲。 晴南洲摇了摇头,道:“我意已决!商州浮陆,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也是我们自小耳熟能详的那些英雄们成长的地方,是我们文明的发源地,我们文化的发祥地。我的父母在这片土地上生我养我,我的师长在这片土地上教我育我,在这里,我认识了你们两位好兄弟,认识了青蟾;这里,有我熟知的历史,也有我想要竭力留住的美好的现在。现在,它的周围群狼环伺,存亡只在那些高层动念之间,这种时候,我想应该有人站出来,如果没有人,那我就先站出来!” 王栩欲言又止。 晴南洲笑道:“你莫要被我感动!我清楚,在现在这种时期,我的这种理想有些不合时宜,说出去也许还会引人发笑,被人骂一句傻蛋或者沽名钓誉!但是,你知道,我一直就是这么一个人!就好像我知道你内心一直想成为一个强者,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侯香君一直想要无拘无束,活得逍遥肆意。” “我是怕你这么活着太累!”王栩道。 “为了不喜欢的东西委曲求全、苟延残喘那才是累,为了心中的理想发奋努力,看着它一点一点实现,累也是一种快乐!”晴南洲道。 “好在还有五十年时间!据说是韩观象大帅亲自发话,给商州浮陆五十年的缓冲时间,按照天文局的计算,如果商州的太阳以现在的速度衰落下去,五十年后,就将彻底熄灭。那时候,于情于理,也没有了阻止浮云界其他六块浮陆吞并商州浮陆的理由!这五十年里,如果你有需求,我来帮你!”侯香君道,“你也知道,我这人性子太坏,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你要是死了,我的朋友可就只有一个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晴南洲举起手,侯香君一笑,也举起手,王栩噙着笑意,同样举起手。 三个少年的手掌重重握在一起,放声大笑,笑声在山洞中反复回响。 第七章 暗流 山洞中的少年最终并没有在378等到他们口中的罗夫子。 378其实不是医疗室的某个房间,而是这个小山洞的编号。 所以,赵青蟾遍寻不到罗夫子,心急之下前往医务室的时候,医务室的人面色古怪的告诉她:“整个医务室三楼只有36个房间,按照这个排序,编号最高的房间是336。” “那有没有可能378是床位号?”赵青蟾不死心的问道。 医务人员对赵家的女孩子很有耐心,解释道:“这个也不可能!三楼的36个房间,其中,套间3个,单人间5个,双人间10个,其他都是三人间,总共只有82个床位,就算每个床位前面加上楼层编号,那也不对!” “为什么?”问。 “因为,按照刚才的编号,从371开始,后面的床位收治的都是怀有身孕的女教师和女学生。”医务人员面容古怪的回答。 赵青蟾一呆。 三个少年久等不到罗夫子,眼看天色将晚,便各自回家。 晴南洲的家离学校最近,从学校出来,穿过几条街就到。家中请了保姆,算着时间把饭菜做好,晴南洲与父母聚在桌前,简单吃了些,随父亲到后花园。 晴南洲的父亲晴松柏今年五十六岁,相貌儒雅,书卷气很浓,在商州劝学司任副司长,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晴松柏先是考校了晴南洲的课业,一番对答后,晴松柏满意的点了点头,伸出手贴在晴南洲后心,细细感知他最近的身体变化,又让晴南洲唤出祖先印记,查看其中精链的点亮情况。 “不错!”晴松柏古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见神之后,你治学还算勤奋严谨,修习的知识已经可以围绕祖先印记形成一汪池水,难得你心思澄净,所学内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杂乱不堪,须知治学一途,前期尤其忌讳贪多,如果一味追求知识量的丰富和庞杂,精力难免跟不上,而且,门门学问都想学深悟透,反而容易蒙蔽本心,寻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方向。” 晴南洲想起自己那位迟迟不能见神的好友,似乎王栩就是什么都涉猎一点,不由得有些担忧。 “现在把你修习出来的学问神通给我看一看!”晴松柏又道。 晴南洲闻言,逐一点亮自己胸前祖先印记中熟悉的精链,一张黑白的水墨画凭空出现。画上,商州境内一座座山岭、河流,尽收其中,黎民百姓,鸟兽鱼虫,历历在目,显得气象万千,巍峨高远。 晴南洲只坚持了一会儿,就满额大汗。 “收了吧!”晴松柏道。 晴南洲气喘吁吁收起祖先印记,那副水墨画也随之消失,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工夫,他就好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万里江山,尽收怀中!不错!”晴松柏的脸上止不住笑意,道,“你的老师真的把你教得很好!如果不是他身份敏感,我都想要立刻去拜访一下他!” 这是晴松柏片刻之间,第二次忍不住赞叹。 晴松柏说好,那便的确是好!因为晴松柏是商州浮陆鼎鼎有名的合一境修士之一,而且在劝学司这么多年,在学问的识别上早就炼出一副火眼金睛,能入他眼的东西确实不多。 饶是晴南洲素来沉稳,得到父亲的赞誉,也不免有些得意,不过随即脸色一黯,道:“可惜,就算再好,也无法掩饰我这学问的无用之名,非但于战力没有任何加成,催动起来反而成了累赘。” “相信你的老师也告诉过你,你的学问,作用不在于现在,而是在于未来!不要在于一时之得失。”晴松柏温和道。 “我只是觉得在王栩和侯香君面前,他们为我做得太多,而我能做的却太少。”晴南洲道。 “快了!我观你体内气象,只需要按部就班再苦读两三年,积累出的知识海水足够,学问海就能够形成雏形,那时候,你就具备冲击合一境的实力。在合一境,只要你经历了足够的历练,深入商州各地深耕数载,将其山水草木、红尘百态、民风世俗尽皆了然于心,知行合一,就能熔炼出一枚枚山根水核、红尘种子,安置在水墨画对应位置。届时,你暂时未能取得的,都将数倍返还给你!”晴松柏安慰道。 晴南洲想起山洞中与两位好友的对话,情绪依旧有些低落,道:“我只怕,我有些来不及!” 晴松柏站起身,难得做出父子间的温情举动,摸了摸晴南洲的头,道:“世间之事,哪能尽如人意!” 顿了顿,又道:“近日,你不要去学校了!如我所料不差,上面的人已经寻找到罗夫子的蛛丝马迹,凌云侯已经带了人下来!” “罗夫子已来商州近二十年,一直隐藏得好好的,只有父亲大人您从他对孩儿的教导,仔细梳理其学问脉络,才隐约猜中其身份。这事,只有你我父子知道,连王栩和侯香君我都没有告诉过,苍生界的人怎么会突然发现?”晴南洲不敢置信,惊声道。 “你还忘了一个人!五年前,苍生界的帝师在朝堂争斗中落败,黯然隐退,那位帝师大人不敢留在苍生界,唯恐仇家暗害,就躲到了商州这个偏僻角落。传言,帝师大人辉煌时,最大的对手就是天空会的国师,两人屡次交锋,彼此熟知对方的一切。而罗夫子,这五年间,行为举止和原来并无不同,没有更加不小心,也没有更加小心,所以,应该被帝师无意中发现了痕迹。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一定是你的生死大敌!”晴松柏道。 “怪不得我们今日一直等不到罗夫子!”晴南洲失魂落魄道。 晴松柏眼睛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转身离开,后花园中,便只剩下还在怔怔的少年,寒风吹来,吹动少年额前的几缕发丝,就好像有一只手轻轻拨动。 王栩回家的路和侯香君一个方向,两人便一起同行。出了学校不久,两人便察觉到不对,街头巷尾多出了不少生面孔,俱是气息沉凝,面容坚毅,多出之人打着他们看不懂的手势,彼此配合默契,行色匆匆却干脆利索如行云流水。 “是军方的精锐!”侯香君低声道,“我能感觉到他们体内血液中隐藏的汹涌杀意。” 侯香君这一说,那些人似乎有了感应,其中一人眯着眼准备向他们这里走来。 王栩心里一惊,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脚下不停,示意他不要多说,同时,伸手擦了擦胸前的校徽。 那名军中精锐注意到王栩的动作,看清王栩胸前别着的校徽,大概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向王栩和侯香君发出一个微笑,迅速跟上同伴。 要出大事了! 王栩在心里想,如果仅仅是为了征兵,那完全没有必要出动军方的精锐。苍生界对于不服兵役的男丁,惩罚向来严酷,轻者捉拿入伍,编入敢死队,重者,当场击杀,所以,只要确定了在征兵范围,几乎没人敢于违抗。 至于浮陆合并一事,有了军方大帅韩观象的求情,剩下之事便是行政部门的博弈,更加没有出动军方悍卒的必要。 只是两人能够得到的消息有限,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索性一路疾行,先到了侯香君家中。 侯香君父母早亡,家中只有一名老人,年事已高,眼睛昏花又动作不便,侯香君喊她阿婆,王栩便也跟着喊阿婆。阿婆这两年,随着年龄进一步增长,脑袋也有些糊涂了,还有些躁狂症。 平日里,邻居们怕她病症发作打人,就都不和他们来往,于是,侯香君家里除了王栩和晴南洲,渐渐就没了别人。好在,老人在其他人面前,健忘症和躁狂症时不时的发作,但是每每王栩和晴南洲来的时候,脑子一直都比较清醒。 王栩和侯香君到了家中,老人正坐在单元门口,眼睛盯着两人来时的路口。 “奶奶!”王栩喊了一声,在老人身边蹲下。 老人浑浊的眼睛循声看了一眼王栩,脸上露出慈祥笑容,伸手摸了摸王栩的脸。 侯香君打了个招呼,一头钻进厨房,乒乒乓乓的开始做饭。 侯香君在学校虽然孤傲不群,喜怒无常,被女生们喊一声妖花,到了家中,却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围裙往身上一系,在一屋子的烟火气中,那张俏脸也显得温和许多。 他自幼与老人相依为命,在没有遇到王栩和晴南洲之前,对方就是彼此的全部。 因为父母的事,侯香君小时候非常孤僻,同龄的小孩子也不愿意带他玩,经常形单影只的一个人到处瞎逛。 后来,有一天,他漫无目的走到城东,那里的一群毛孩子见他一个人,就起了恶念,把他打得头破血流。王栩恰巧这时路过,也许是天生的侠义心肠,也许是看到侯香君挨打时那种漠然,一下子触动了自己的心灵,仗着自己小时候长得比较壮,挺身而出。 结果其实不言而喻,就算长得再高些壮些,一个小孩子又那里抵得过十来个同龄小孩子的围攻,但是当时的王栩似乎认定了自己既然出头,那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所以,始终拦在小小的侯香君前面,被打到一次,就爬起来一次,再被打到一次,就再爬起来一次。 这种视生命如无物的行为举止最终吓到了那群毛孩子,在王栩付出一颗门牙和几绺头发后,那群毛孩子一哄而散。 在这期间,小小的侯香君目光始终保持漠然,直到众多毛孩子哄散,王栩坚持不住,倒在地上,才过去拿脏兮兮的衣袖帮王栩擦了擦脸。 自此之后,侯香君就成了王栩的小跟班。再后来,他们之中又多了一个晴南洲。 第八章 风雨欲来 赵香君很快做好了饭菜,一盘醋溜土豆丝,一盘酸辣白菜,土豆丝中,红彤彤的干辣椒和黄色的土豆丝搭配起来看着很好看。 “吃!” 阿婆皱纹密布的脸上绽放出和煦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拐杖,招呼王栩吃饭。 王栩也不客气,他下午和孙柔蚁一番搏斗,消耗甚巨,早已饥肠辘辘,听到阿婆招呼,便给自己盛了满满一大碗,就着爽口的土豆和白菜大口吞咽。 吃饭间隙,他和阿婆说起学校的一些趣事,阿婆笑眯眯的看着他,脸上尽是慈祥平和,这种时候,任谁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重度的老年痴呆症患者。 赵香君一直在忙活,也许是和阿婆相依为命久了,彼此的心意已经不需要靠言语来表达,也许是青春期的男孩子那些奇奇怪怪的心思,与最亲近的人反而羞于诉说一些鸡毛蒜皮,赵香君和阿婆平时的交流对话反而不多。所以,每天这就显出王栩的好来,好像不管什么人,他都能和对方说上几句,不像自己,心情好的时候,还愿意和外人周旋些废话,心情不好的时候,真是连看一眼都嫌多。 想到这里,他有些愧疚,看了看似乎很感兴趣的阿婆,摸摸口袋,口袋中还有十块钱,他暗暗下决心明天去买些肉来,好好做一顿阿婆喜欢的青菜瘦肉粥。 商州因为太阳衰弱,经济低迷,政府财政日趋紧张,给与男丁的补助也越来越少,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数月不发。赵香君口袋中剩下的这十块钱还是他跑去给他当素描模特挣下的,因为他的美貌,美术系的老师倒是很愿意聘请他。 一饭完毕,王栩摸着滚圆的肚子告辞离去,离开前夕,他偷偷的把口袋中的几十块钱放在赵香君家的鞋架上,虽然男丁补助发的很少,但是王潇和李凤兰都有工作,他们家的生活倒不至于太过捉襟见肘。 回到家中,王潇和李凤兰已经重归于好,王潇正裹着一床被子,靠近电炉取暖,只是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看来早上那杯冰水威力还未退散。李凤兰削了一个苹果,细声细气的喂他。 王栩凑上前去,李凤兰适时把一块苹果递到他嘴里,王栩使劲咀嚼起来,酸甜的汁水充斥口腔,让他有一种充足的满足感。 “我今天和孙柔蚁又交手了,这一次,祖先印记依旧是死气沉沉,我试着发动了三十七次,才终于把它唤醒,映照了孙柔蚁的见神之路,将她击败。” 王栩一边吃苹果,一边含糊不清的咕哝道。 “太阳坏了,道则不全,这不全的道则里,很不幸,恰恰就有对应咱们祖先印记的这一部分。好在,取走太阳道则的人做事不够细致,还留下些残损根芽,所以,尽管艰难,多尝试几次,总能感应到。”王潇扭过头看了儿子一眼,道。 “父亲,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王栩沉默片刻,突然目露奇异光芒问道。 “别想岔了!”王潇裹了裹被子,笑道,“你爹我就是个治学无能的种人!不是国士、从圣那些大学问家。至于为什么我只有你母亲一个繁衍对象,那是你母亲付出了未来三十年工资一次性买断我的繁衍权的缘故,而我也恰恰对你母亲也情有独钟,不愿和其他女子勾勾搭搭,伤了她的心。你可以把我理解为上古时期那些勾栏瓦肆的清倌人,遇到一个富商,碰巧,俩人看对了眼,富商就帮清倌人赎了身。” 这个说法让王栩有些瞠目。 “回到你的问题,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也通读过上古的历史,应该知道,清倌人并不好做,不仅要长得好,还得精通琴棋书画,有精湛的才艺傍身。你老爹我祖先印记和你一样黯淡无光,注定了一辈子文不成武不就,所以只好做个理论派,上面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我推测出来的。”王潇又道。 “从您这些理论来看,您起码是个合格的清倌人!”王栩赞叹道。 “我也这么觉得!”王潇得意回答。 “死相!”李凤兰闻言,不仅白了王潇一眼。 “父亲,关于参军的事,您和母亲的意见?”王栩问了一句。 “这个主要还是看你自己!你若是想去,我和你母亲自然尊重你的选择,你若是不想去,反正咱们家也没什么值得收拾的,趁着离征兵结束还有几天时间,咱们一家就赶紧准备跑路吧!”王潇打了个喷嚏,懒洋洋道。 逃兵役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尤其是战事吃紧的时刻,浮云界甚至专门建立了一支追查逃兵役的纠察队,一经发现,就从严处理。但是父子间的对话并没有那种大难临头、生离死别的悲怆,王潇对于儿子王栩被征入伍的事情,表现得也很疏淡,如果不是有民政部门的各种证明,王栩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王潇的亲生儿子。 很多时候,两人的关系反而更接近于师徒,王潇向他灌输自己那些大逆不道却又精准深刻的观点,王栩则如涸泽之鱼,贪婪的吸收着各种养分。 不过父亲这种态度,反而让王栩放下心来。 “世界那么大,我想出去看看!正如您所说,商州的太阳病了,在这里,连我们的祖先印记都变得死气沉沉,虽然在您的试验下,我勉力点亮了见神精链。但是这两年来,不论我如何努力,始终都无法再取得一丝进步,这种付出各种努力,经历各种艰辛,却看不到丝毫希望的绝望,让我一刻也不想熬下去了!”王栩道。 王潇沉默,过了一会儿,突然呵笑,道:“夜太长,你又年轻,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李凤兰有些伤感,抱了抱儿子。尽管征兵司的人一来,她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儿子把这个现实说出来,仍然忍不住流下眼泪。 王栩感受着母亲怀抱的温暖,有些留恋。 “你已经十八岁了!既然你不愿我们和你一起逃避,想要出去闯一闯,我和你母亲尊重你的选择!儿子自己想要有出息,当爹妈的,欢喜还来不及,哪有阻拦的道理!”王潇说完,盯着散发暖意的电炉子发呆。 王栩得到答复,把头从母亲怀抱中挣扎出来,抱了抱李凤兰,道:“还有一件事,今日,我没有见到罗夫子!而且,这几天罗夫子都没有去学校!我今天和赵香君回来,路上见到了很多精兵悍卒,两三人成一队,貌似在搜索什么人!你说,罗夫子是不是被发现了?” “被发现也是迟早之事!罗夫子一心推广自身学问,在孔圣高中开展教学,对自己的观点,从来不加掩饰,教导出来的学生不管行事还是行文,都带有强烈的罗夫子色彩,倘若一两人还可以说是偶然得到了罗夫子学问的一鳞半爪,但是罗夫子在商州近二十年,教导出来的学生何止数千,这样一股带着鲜明色彩的青年才俊出现,引起人注意在所难免。只要有心人顺着这群人的经历脉络回溯,不难找到他的头上。”王潇答道。 王栩闻言,有些忧心忡忡。 罗夫子是个具有个人特征十分鲜明的人,有些迂腐,有些理想主义,治学能力也十分出色,看待问题,对待世界有着自己特有的观点和处事方式,而这种观点和处事方式又无一出自私心,让人在相处的时候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人的出发点是为了让世界更加美好。这就让他十分具有个人魅力,在孔圣中学的历届学生中,都拥有数目极大的拥趸。 对王栩而言,他不是罗夫子的拥趸。 他、晴南洲和侯香君是罗夫子的亲传弟子! 所谓亲传,不仅仅是学问神通的传承,更是理想信念的传承。 他们共同的理想信念是改变身处现世的窘迫与落后,推动盛世花开。 “你也莫要太过担心,罗夫子是有大才之人,境界高深,否则也教导不出你们这些弟子。”王潇宽慰道。 王栩闻言,心下稍慰,加上这一天经历颇多,早已有些困倦,便和王潇、李凤兰招呼了一声,回屋洗漱休息。 听到儿子房中传来微微鼾声,王潇将棉被取下,慵懒的伸了个懒腰。 李凤兰看向王栩的房间,眼中隐隐有些担忧,道:“真的就这样放他出去?我还是有些担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王潇咧嘴笑道,“而且不经历些风雨,又如何能够担起他该承担的重任!”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刮起厉风,吹动砂石发出叮当撞击声,紧接着,天边亮起火光,火光初时距离甚远,其形如豆,忽然间,就大放光明,把东边整个天空烧得红彤彤的,好像投放了数不清的燃烧弹,一股股热力袭来,凭空把室内的温度都拔高了几分。 刚刚沉睡的王栩受到强光和冷热刺激,咳嗽一声,眼看就要醒来,李凤兰脸色一寒,抬手间,一道道玄奥符文出现,迅速没入房间四周,房内环境重复漆黑,温度也慢慢降下,王栩无意识翻了个身,重复睡去。 一切结束,李凤兰却并没有掉以轻心,反而召唤出更多符文,护在王潇和房子周围,愈加警惕的看向外面。 室外,一团充满风雨的气息凝滞不散,似乎有人在静静等待着什么。 良久,来人一声叹息,远远遁去。 不多时,外部传来轰隆隆的打雷声,一团又一团炙热光辉如同岩浆一般在漆黑的空中炸开,把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日。 第九章 检查 尽管外面打得十分热闹,王栩这一觉却睡得十分香甜,堪堪到八点才起,比他往常的作息晚了两个小时。 他一起来,征兵司下面的医保部门就派人来给他检查身体。 王栩出来的时候,王潇和李凤兰正招呼他们坐下。 因为李凤兰买断了王潇的繁衍权,所以,王栩他们家的住所并非王潇作为种人的福利宿舍,而是李凤兰贷款购置的一套小两房。原因也很简单,李凤兰觉得所谓的种人福利宿舍就是个变相的繁殖基地,住那里,给她的感觉就像近古时期那些宠物养育厂,是以,内心十分抗拒。 征兵司的医保部门来了四人,四女一男,之所以有个男的,是因为一会儿如果王栩的身体素质测试不及格,需要有个男人检查他的生殖系统,评估他的生育能力。 为了确保兵员质量,娲皇大世界专门设定了一个士兵准入红线,只有应征者身体各项综合指标过线,才能够入伍,便是近些年,兵员素质江河日下的苍生界也不例外。 过线的入伍,不过线的只能自动沦为低等种人,不仅被人看不起,还要当众脱了裤子检查生殖系统,评估生殖能力,依据生殖能力,分配繁衍对象,确定生活待遇。 这种操作虽然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 “鄙人姓李,李金雀,是这次检查的负责人!”其中一名脸色冷峻的女子道。 “巧了!原来还是本家!”李凤兰上前握了握李金雀的手,笑道,“我也姓李,我叫李凤兰!” 李金雀矜持颔首,把手掌缓缓从李凤兰的掌中抽出。她的一双手白皙柔滑,一条条青色纹路在手上交织出一朵蔷薇模样。 这也彰显了李金雀的出身,苍生界练巫族人。 练巫族是苍生界天生的贵族,族人甫一出生,道德文章映入脑海,文意自现,血脉精链镌刻肤上,浑然天成,大多数的起点就是见神境的修士,与其他族的人相比,可谓是赢在了起跑线上。一步快,步步快,历任苍生大帝,几乎一半出自该族。 而李金雀手上这朵蔷薇花则说明她出身于从圣家族蔷薇家族,是八千年前蔷薇天王李廉江的后人。 “想必我们的来意,你们已经清楚!按照程序,我再向你们介绍一遍注意事项。1.不许弄虚作假,严禁他人冒充应征者,严禁使用禁药故意降低、渐弱、摧毁或者短时间拔高应征者身体数据,严禁采用作弊手段帮助应征者通过视觉、嗅觉、听觉筛查;2.坚持实事求是,应征者应保证填写资料部分的精确准确,严禁模棱两可、模糊不清的说法,严禁填写时故意缺项漏项,严禁通过贿赂、打招呼等方式蒙混过关;3.检验部门对检验结果负责,应征者对检验结果不认同的,自检查起7日内向我们提出复检要求,我们将及时予以复检。我们将重新组织对应征者进行复检,复检只能进行一次,体检结果以复检结论为准。应征者对能当场告知的检查结果有异议,如心率、血压、视力、听力、身高、体重等,可当场向我们申请复查,经同意后即时复查。” 李金雀字正腔圆宣读完毕,目视王栩,问道:“我以上所述,你是否清楚明白?” “清楚明白!”王栩答道。 “那就好!开始检查!”李金雀挥了挥手。 随行的三女一男迅速行动起来,男的把随身仪器放在地上,像挑牲口一样,拿出各种仪器测算王栩的骨龄以及四肢、内脏的发育情况,又翻了翻王栩的嘴唇,查看他的牙齿。 “啊一声!”来人中一个说话间,鼻息夹带着一片片花瓣状符文的妇人说。 一片符文落入王栩的鼻腔,带着一股大蒜的味道。 “啊!”王栩肠胃一阵翻腾,情不自禁出声。这一声和平时还有不同,自腹腔发出,经过声带,尤其清朗。 “底气十足,声音洪亮,如大钟石磐!不错!”妇人满意的笑了笑。 又另外有一个妇人走上前,在王栩臀部拍了拍,又捏了捏王栩的胸大肌和肋骨,然后又去摸王栩的面颊,双手后探,摸了摸王栩耳后寿骨。 王栩这才注意到这名妇人露出的胳膊上密布着繁复花纹,那些花纹在妇人接触王栩的时候,缓缓蠕动,发出微微光芒,王栩只感觉到一股股热流从妇人手中流出,游遍自己全身骨骼。 “骨相高俊宛如刀削,骨骼粗壮,线条流畅。”胳膊上有花纹的妇人满意点了点头,脸上泛起一丝痴迷之色,扭过头向同伴说道,“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骨头了,等到这个小伙子阵亡,他的骨架,你们可不要和我抢!” 说完,看到王栩脸色有些发青,才醒觉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合适,抱歉的笑了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又有一名妇人,眼睛发出红光,视线在王栩的耳鼻口眼等处来回游弋,半晌,这名妇人也满意点了点头,道:“耳如削竹,挺拔俊逸,鼻大而方,形如卧刀,由此观之,想必做个种人的本钱不错!口吻颀长,色彩鲜明,可见饮食合理健康!目似朗星,黑白分明,清澈得像泠咚河的河水!难得,长得又这么好!有这么好的条件,干嘛还去服兵役啊!” 妇人越说越激动,口气中的惋惜越来越明显,及到后来,眼睛中的红光大盛,把王栩的五官照得红扑扑的。 李金雀见状,咳嗽了一声,妇人这才作罢,不过经这名妇人一说,众人的注意力重又回到王栩身上,那股子探究中夹杂着一丝丝占有欲、夹杂着浓烈情欲的目光让王栩浑身不自在。 这时候,他开始怀念起孙柔蚁来,这名孙家千年以降的第一天才,虽然也喜欢看着自己,但是那种目光是清澈不包含任何杂质的,她对自己的喜爱不加任何掩饰,那种喜爱就像春天吹过河床小花的凉风,就像夏日被雨水清洗过的瓦蓝天空,是发自肺腑、自然而然对美好事物的一种天然亲近与喜爱,而并非这些妇人那种带着污秽气息的占有。 叮! 一声脆响,征兵司医保部门带来的仪器扫描完王栩身体的各项数据,建模后终于测算出他身体的各项数据。 “各项数据组合几乎达到最优化,换句话说,身体器官比例优美,给人的外观感受十分强烈,而且,身体壮得像头小牛犊子一样,是个好小伙子!”那名脸上自然生着扭曲符文的男子看了看测算结果,笑道。 王栩也不由得发出一声笑,虽然对自己颇有信心,但是这种事未曾经历,依旧难免心怀忐忑。 刚才帮助王栩检查身体的三名妇人闻言,眼睛一亮,看着王栩的目光瞬间更加热烈。 “春天还没到,你这小畜生发什么情!” 一直缩在沙发上沉默不语的王潇突然冷笑一声,踢了一脚偷偷溜到电炉子旁边酣睡的野猫。 野猫睡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刺耳尖叫。 三名妇人脸色一变,冷冷的看向王潇,身上裸露的符文蠕动速度加快。 “一个种人!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敢对我等出言不逊!莫说老娘看上了你儿子,就是看上了你老子,你也得乖乖洗干净了给老娘送来!” 那名目泛红光的妇人眼中情欲一去,看着王潇,冷飕飕道。 王潇大大方方抬起头来,不甘示弱看向三名妇人,李凤兰见状,一个散发草木清新气息的祖先印记浮现胸前。 “长官,你过了!”不等王潇搭话,李凤兰胸前祖先印记闪烁,手中慢慢游出一条褐色枝条,那枝条上生着倒刺,透着铁灰光泽,看似干枯却给人一种异常坚硬的感觉。 “好了!战营,王姐,你们退下!”李金雀皱了皱眉,道。 三名妇人对望一眼,冷笑着退到门口,看向王潇的目光杀气腾腾,连带着看向王栩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善。 一个种人,一个炮灰,就算生得再好,也改变不了老子种人、儿子炮灰的命运! 这样一个家庭,有什么好顾忌的?揉圆还是搓扁?那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至于这个家里的女主人,她们早就从军部的内部系统看到过,这就是一个虽然已经见神,但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家庭妇女,没有机会找到地方践行学问,知行合一,本事又能大到哪里去? 一念至此,三名妇人眼光愈加冰寒。 “接下来测试最重要的一项,唤出你的祖先印记!”李金雀不着痕迹的厌恶的看了三名妇人一眼,冷漠道。 王栩闻言,有些惴惴不安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现在已经将近十点,太阳恰好升到半空,发出稀薄的光和热。 王栩尝试牵引一缕光辉落入祖先印记,那缕光辉摇摇晃晃,好似长期卧床的病人,虚弱无力,他的祖先印记吸入了这缕光辉,微微动弹了一下,又重复静寂。 王栩不死心的重新牵引一缕光辉下来,王栩一咬牙,操纵那缕光辉直接落到他曾经点亮过的见神精链,就像雨落大海,痕迹全无,见神精链动也不动。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种人的儿子,看来也还是个种人!”一名妇人见状,冷笑一声,尖刻说道。 第十章 王栩的祖先印记 “不应该啊!”那名脸上自然生着扭曲符文的男子有点不敢相信道,“各项身体数据接近完美,按照优势的递进转化原则,就算商州太阳出了问题,也应该比常人更加容易唤出祖先印记,使用效率也更加突出才对啊!” “再试一次!”李金雀闻言,斩钉截铁道。 王栩苦笑,按照正常情况,他启动祖先印记就好比买彩票,全凭运气。 不过,他还是依言又牵引了一缕光辉下来。 太阳巡天,播撒光辉,滋养万物,其实就是以一门门学问链条做引子,触发祖先印记中潜藏的学问,让它浅显直白,为祖先印记的拥有者所熟知使用。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知识一旦被掌握,就牢牢镌刻入学习者身体的每个细胞,坚固的存续下去,除非拥有者身死。 而现在,王栩脑海中那些知识点依旧存在,甚至孙柔蚁见神时的力学精链、侯香君的血海、晴南洲的水墨画,他都知晓个七七八八,像孙柔蚁的力学精链,他看过之后,甚至比对方做得更好。但是,他偏偏点不亮自己的祖先印记,不仅点不亮,他甚至没有办法把祖先印记召唤出来。 他最早的时候,以为入伍体检只是简单的检查身体指标,没想到竟然还需要检查祖先印记,以至于什么准备都没做,他开始有些不安,同时,内心深处,另外一个更大的担忧隐隐浮上心头。 思索间,这缕光辉没入身躯,依旧落在祖先印记原来点亮过的那根精链。 也许是感知到了王栩的情绪,那根精链闪烁出微光,动弹了一下,王栩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把念头作用在上面。他体内的祖先印记动得愈加强烈,但是也正是在这时,那缕光辉的能量耗尽,祖先印记竭力摇晃两下,又不动了。 王栩有些难堪的看向李金雀。 李金雀沉吟了一下,道:“一般只有两次尝试机会,看在你长得好的份上,允许你再试一次!这是我私人对你的情意,但是事不过三,如果这一次还没有成功,那你就老老实实做个种人。你放心,即使在苍生界,像你这样的美人也不多,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归宿,不至于让你一直呆在商州浮陆这个烂泥坑。” 王栩闻言,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虽然长得像个花瓶,但是却并不想就成为一个花瓶。 不过得到李金雀允许,他还是重新牵引了一缕光辉下来。他内心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是他长期以来一直思索的,那就是他召唤不出祖先印记,一方面,也许正如王潇所说,有人抽走了商州太阳中,他们这一支祖先印记对应的规则,只留下一些残损根芽,所以开启效率难免下降。另外一方面,也许是因为开启他们祖先印记所需要的光辉数量更多,质量更高,而现阶段的商州太阳,很明显已经做不到这一点。这样一来,也许他开启祖先印记并非靠运气随机,而是靠积累,上次他开启祖先印记用了三十七次,那是因为在和孙柔蚁的打斗中,他每次牵引的太阳光辉太少,使用效率也不高。 这样一想,倒是让他有些振奋。 这次已经是李金雀口中的最后一次,王栩格外小心,他闭目休息了片刻,在几名妇人嘲讽的目光中,默默冥想,这次运气比较好,一律格外粗壮明亮的光辉顺利进入他的祖先印记。 这缕光辉蕴含的光热明显强于前面两缕,甫一接触王栩的祖先印记,王栩的祖先印记上已经浮现符文,符文围绕他点亮过的精链,把僵化的精链一点一点烤软,让软绵绵似乎活力不足的祖先印记缓和了一下精神。 王栩精神一振,小心翼翼的牵引祖先印记挪动位置。 外界,李金雀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光,几名面带嘲讽的妇人也停下了议论,有些惊奇的看着王栩。 呼! 等到这缕光辉被王栩体内的祖先印记彻底吃掉,他的祖先印记终于像是蓄足了能量,摇摇晃晃的浮现出来。不过顷刻工夫,一颗铁灰色、像是病透了的小树一样的祖先印记出现在王栩胸口。 李金雀的目光瞬间暗淡下去,变得充满冷漠,古井不波。 嗤! 那名方才目泛红光的妇人嗤笑一声,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搞了半天原来只是个灰铁!” 王栩有些无奈,不过好在他终于召唤出了祖先印记,按照规定,已经达到了入伍标准。 “你这样的祖先印记,去了战场其实也就是个炮灰,丧命就在顷刻之间。不如你跟了我,虽说是当个金丝雀,但是锦衣玉食、仆役成群,绝对不会委屈了你!”那位呼吸之间带有一片片花瓣符文的妇人突然说道。 王栩一愣。 “果然是春天到了,这母猫发情都是一群一群的发!”王潇冷笑道。 那名妇人看了他一眼,道:“李凤兰,管好你的男人!” 李凤兰默默不语,只是重新唤出自己的祖先印记,一根褐色枝蔓蜿蜒而出,把王潇和王栩都护在身后。 “为了一个男人,你要和我们为敌?要知道,这样的种人,不过是我等修炼之余的掌中玩物,和家里的阿猫阿狗也没什么区别。”那名妇人奇异道。 “我不知道你将你的丈夫和儿子视作什么,但是他们是我的丈夫和儿子!”李凤兰道,“而且,如果照你所说,你视祖先印记开启使用不如你者为奴仆玩物,那么,那些高阶祖先印记的拥有者是否也可以视你为玩物?将你放在手心随意把玩?据我所知,那些从战场归来的男人,每一个都修为动天,娲皇各界的高层依旧是男人牢牢把控,你这么狂妄自大,在他们面前,可敢把现在的情绪表露一分?而且,我的儿子既然唤出了祖先印记,那么,入伍的条件已经全部符合,在这种情况下,你竟然还敢妄言让我的儿子做一只讨好你的金丝雀,你是已经狂妄到意图挑战娲皇的征兵制度了吗?竟然对一个即将出征天外的士兵随意拿捏侮辱!” 那名妇人脸色突变,娲皇大世界的征兵制度是维系娲皇世界内部安宁和稳定的基石,这话要是传出去,莫说是她,便是她的家族,也抵挡不住来自各方的攻讦。 李金雀皱了皱眉,道:“战营,此事是你错了!你向李凤兰一家道歉!” 那名妇人不情不愿的向李凤兰鞠了一躬,不过眼睛里充满了怨毒。 李凤兰大大方方的受了她一拜,对她眼中的怨毒视而不见。 李金雀又皱了皱眉,向李凤兰道:“既然战营已经道歉,此事到此为止!” 李凤兰点了点头。 李金雀的表情重复冷漠,扫视一圈道;“男人服兵役是圣人定下的规矩,只是圣人也没想到,战事会持续如此之久!为了种族延续,娲皇最高统治委员会才出台了《繁衍条例》,鼓励战力不足的男性专职做好种族延续工作,也就是所谓的种人制度。制度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被有些人曲解了,甚至还流传出来种人这种极度具有贬义的称呼。须知男女繁衍,乃是种族延续之根本,从这个意义来讲,我等谁不是种人?” 李金雀说完,三名妇人犹不服气,只有那名面部密布着扭曲符文的男子赞同的点了点头。 “果然,一旦窃居高位,从心理上取得对其他群体碾压式的俯视,就再也难以平等看待他们,即便是自身陷入泥沼。”王潇适时又说道。 这话一出,便是李金雀也觉得王潇有些作死,要不然何至于来来回回撩拨几名妇人。 果然,经他一说,本来已经偃旗息鼓的三名妇人,脸色一变,又变得阴寒起来。 “此事到此为止!” 李金雀见状,递给王栩一张体检合格表,道:“七日后,去商州浮陆的泥瓶渡口集合,到时候,军部会统一把你们运送到战场。” 顿了顿,李金雀突然站直身体,向王栩行了一个标准军礼,道:“愿荣耀与你同在!” “谢谢!”王栩下意识回了一礼。 “小伙子!努力活下去!军部已经协同其他部门召开会议,商讨修改只能男人服兵役的规定,期待战场上与你相遇!” 李金雀突然爽朗大笑,率先走出门去。 几名妇人和那名男子急忙跟上。 “蔷薇天王的后人,果然不愧是天王之后,骨子里还留着他那股锐气!”王潇赞叹一句。 “就是还是好色了些,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后来那妇人是替她做出的问话,不过这也不怪她,要怪只怪我们栩儿长得太漂亮。”王潇顿了顿又道。 李凤兰笑吟吟看了他一眼,道:“栩儿马上要去服兵役,我去炒几个菜,你们爷俩喝点酒好好谈谈。” 说完,转身进入厨房。 她刚一进去,王栩还未收起的祖先印记突然如同饿兽一样,对着商州太阳猛烈一吸,下一刻,一道赤红光柱从天倾泻而下,注入王栩的祖先印记。 王栩的祖先印记吃下光柱,表面的精链顿时动如活物,一条条精链来回游动,不多时,一个散发着摧残光芒、晶莹剔透的小树重新浮现。 这棵小树枝条蜿蜒,虬结如龙,树身上清晰的挂着四颗果实,一颗形如心脏,跳动沉闷有力,一颗形如水滴,赤红如血,一颗形似星球,缓缓转动,一颗变幻万千,让人观之,目眩神迷。 咚! 这棵小树出现片刻,王栩面色苍白,汗出如浆,咕咚一声,倒在地上。随着他的倒地,那颗小树上的诸般异象迅速退散,又变成他唤出的那个灰铁印记。 第十一章 大寇 从什么时候开始? 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王栩就发现自己的祖先印记和别人的不同。 别人的祖先印记轻易就能呼唤出来,然后经过巡天之阳的照射,内部的学问逐渐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朵知识的小花,为祖先印记拥有者所获取。当获取的知识小花足够多,又能够在繁复的知识中梳理出一条清晰脉络,就能够看到祖先印记中记载的源头神魔,从中解锁更多的知识。 但是自己的祖先印记好像不是这样,它很难唤出,王潇说是因为商州太阳中对应的规则被人抽走,只余残根,但是他总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召唤出来之后,它并不像别人的祖先印记那样,是学问神通流转变化的枢纽,有的时候,它更像是一个亟待成长的不成熟体,它对外界的一切充满渴望,尤其对巡天之阳,那时,王栩能够清晰感受到它的饥饿。而且,它的属性一直没有显现,它流转不定,气象万千,它像个好奇的孩子,看到新奇的规则,就好像看到了心爱的玩具,但是每当它弄清楚了规则的构造,能够将之模拟出来,又会立刻将之弃如敝屣。 当然,这种模拟的前提,是不超越王栩自身的境界太多,这也是他被孙柔蚁追杀半天后,在最终时刻,能够以更加势大力沉的一拳击退孙柔蚁的缘故。 也有他的祖先印记模拟不出的见神精链,譬如侯香君的血海印记,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得其形不得其神,又譬如晴南洲的江山图,任凭他如何努力,始终无法呈现一二。 至于原因,王潇分析是因为侯香君的血海印记是异种印记,本身蕴含各种神奇诡秘之处,莫说是他,便是侯香君自己,也不可能弄清楚各种奇异,而晴南洲的江山图就好理解了,因为王栩没有晴南洲那种胸怀。 王潇说话的时候,怪笑了一声,打了个比方,说就好像男女比例和谐、男女权利平等的近古时期,那时的女子因为禀赋和身体发育情况的不同,分别穿有A到D型号的内甲,如果说适合王栩的内甲型号是A,那么适合晴南洲的起码是个D,正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外界很难想象王潇和王栩的父子关系,两个人之间无话不谈,荤素不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王栩祖先印记的秘密。 送走了军部的体检人员,不大一会儿,李凤兰就准备好了饭菜。 草木类的祖先印记在处理食物上面确实作用非凡,青菜鲜嫩爽口,各种植物佐料的作用更是发挥到极致,搭配着早早腌好的腊肉腊鱼,淡妆浓妆,清香甜腻,各种味道泾渭分明,吃到嘴里又彼此融合,这种感觉很轻易就让味蕾爆炸,使王栩胃口大开。 事实上,李凤兰正是一名厨师。 吃饱喝足,王栩根据程序安排,还要去学校办理毕业手续。根据苍生界最高宪法和军部入伍的规定,一旦被征召入伍,不管被征召者就读在何种学院,都视为即刻毕业。当然,入伍之后,军部自然会组织更顶级的专家学者对士兵进行深造。 孔圣中学学生处的负责人对王栩早有耳闻,她对王栩这种貌美如花更兼气质楚楚可怜的美人被征入伍感到有些可惜,但规定就是规定,纵然不愿,还是强忍着不舍签了字。 至此,王栩的学生生涯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下午是罗夫子的课,尽管他自己也觉得再见到罗夫子的可能性不大,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向教室走去。 教室里人声沸腾,晴南洲被他父亲禁足,没来上课,三朵金花里,只有侯香君在。几个女的围着他,时不时在他身上揩揩油,侯香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玩世不恭的置身众女之间,看起来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荡男,颇为骚浪贱。 看到王栩进教室,侯香君眼睛一亮,向他招了招手。 王栩向他走去,角落里,一个打着耳钉、画着烟熏妆、头发染得五颜六色活像一只大公鸡一样的女生同样看到王栩,朝王栩吹了个口哨,四周几个同学哄堂大笑,使劲拍着桌子。 这是又被调戏了! 王栩没有侯香君的荡男气质,给闹了个大红脸。 走到侯香君跟前,侯香君往前面努了努嘴,那边一个高高瘦瘦、脸色阴柔的男生正在高谈阔论。 “帝师府的小崽子!刚转过来的,在那掰扯罗夫子呢,说罗夫子是上面认定的乱臣贼子!”侯香君道。 王栩心下一沉,这事他和王潇早有猜测,但是外人是不知道的,现在罗夫子身份的事流传开来,联想到昨日在街头遇到的精兵悍卒,说明罗夫子身份的暴露已经确凿无疑。 “不敢相信对不对?我也不相信,罗夫子在孔圣中学教学几十年,一向深居简出,除了思想惊世骇俗了些,但是除了咱们三个,他也没给别人讲过他那套理论,教学时,一直严格按照大纲进行。这样的人给安个乱臣贼子的头衔,不是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侯香君凑上前,小声说道。 “确实,没见过哪个反贼不去造反,反而跑来教书的,要不然,罗夫子这反贼可当得不合格,也太不务正业了些!”王栩勉强笑道。 侯香君脸色一凝,王栩虽然是附和他的话,但是两人相交多年,默契自生,从王栩的表情里,他已经读懂其中必有隐情,只是他从心理上无法接受罗夫子的新身份。 罗夫子此人温润儒雅,博闻强识,有文人之风骨,却无文人的愤世嫉俗,从其言谈举止中,可以发现他对学生、对教育、对社会发自内心的热爱。 这样一个人,如果你被他所折服,那一定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而不是其他。 “你们懂个什么!潜伏几十年,跑来教书,这正说明了罗夫子这个反贼的狡猾,就像一滴水掉入池塘,只有泯然众人,才能逃避追杀。”帝师府那少年听到王栩的话,鄙夷反驳道。 旁边几个同学不明所以,被他的话说动,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你这只是一面之词!罗夫子此人如何,我们与他相处以来,所听所闻所见,皆有古代贤士之风,何况他教学时,一直导人向善,强调爱己爱人,这样一个努力去创造世间美好的人,若说他是反贼,那么,那些每日蝇营狗苟之人又是什么?”王栩道。 旁边同学闻言,又点头称是。 “所以说,反贼狡猾!他所做的种种,皆是想让你们看到的种种,所谓大奸若贤,不外如是!你们若是不信我,外面那些来抓捕他的精兵悍卒,你们总该相信!”帝师府的少年回应道。 王栩闻言,沉默片刻道:“也许他们另有要务,这几日正是征兵的紧张时期。” 帝师府的少年嗤笑道:“征兵这种小事,何至于出动这么多悍卒!也就罗夫子这样的大寇,才值得这么兴师动众!我索性告诉你们,这次罗夫子的暴露,正是因为家祖,他老人家从上面回到商州养老,闲暇之时翻阅文章,偶然发现有几部文章的中心理论竟然与家祖的大敌、当年扰乱苍生界的天空会国师罗俊山的思想有几分相似,家祖本以为是得了罗俊山思想道统的弟子,顺藤摸瓜时,经过反复观察,竟然意外发现作者就是罗俊山本人。于是,上报苍生大帝,上面就派了凌云侯过来实施抓捕。如说罗夫子不是罗俊山,那他这几日不见踪影,又作何解释?而且,前日,凌云侯已经寻到罗夫子踪迹,和他交上了手,从其学问神通,已经确认了其身份!” 王栩沉默。 猜测归猜测,有的时候,有些不是太好的猜测没有被挑到明面,人的心里就会刻意的去忽略它,认为这种猜测也许并不存在。一旦被挑明,那不好的感觉就会突然变成现实,这种感觉让人非常不愉快! 而且,他、晴南洲、侯香君还是罗夫子的亲传弟子,亲传就意味着他们接受的不仅仅是罗夫子的学识,还有全部的人生观、价值观。 因为认同,所以才接受。 “按我说,罗夫子这种乱臣贼子,就该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其本人更应该拆骨剔肉,粉碎魂魄,打得他永世不得超生!可笑你们竟然还对他尊敬有加,若非我家祖及时发现,你们都被祸害了还犹不自知!”帝师府的少年倨傲道。 四周同学点头称是,均有一种逃出魔窟的感觉。 “确实!罗夫子,不,罗俊山此人却当真狡猾恶毒!竟然跑来孔圣中学教学,其异端邪说流毒无穷,我等以后还要多听听帝师教诲才是,这样才可肃清流毒!”一名同学道。 “可恶,我原来竟然还以此人为偶像,可见此人伪装之深!若非大奸大恶之人,什么人能做到此事!”另一名同学道。 “帝师大人老骥伏枥,宝刀不老,来商州不过数日,竟然揪出一名大寇!只恨我等身在孔圣中学,毕业后,要去也只能去孔圣学院,恨不能如古人般承欢帝师大人膝下,做个扫地书童!”又一名同学道。 …… 帝师府的少年闻言,洋洋得意。 王栩眼神微冷,这时,王栩的鼻子嗅到一丝淡淡的甜腻味道,他转头看去,侯香君脸上的玩世不恭消失不见,他的双目边缘变得微微血红,就好像愤怒到了极点,那种眼睛的充血。 第十二章 和学渣们的一架 王栩不动声色的拉了拉侯香君。 “我意难平!纵然罗夫子真的是天空会的国师,但是他对我们的教导却是真实存在,更不要说有几名学生家境贫寒,平日得到罗夫子接济颇多!他们受罗夫子教导,又得罗夫子资助,不念这份情谊,又怎么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各种污言秽语更是张口就来!”侯香君忿忿道。 “也许正是因为穷怕了,所以才急于撇清和罗夫子的关系,以防罗夫子影响到他们日后的发展!”王栩回答道。 “我意难平!”侯香君看了一眼被前呼后拥的帝师家少年,道。 “我也是!”王栩道。 两人相视一笑。 意难平是因为罗夫子,也是因为这群同学,而帝师家的少年则是最直接的导火索。 下午不再有人授课,两人索性在四周异样的目光中走出校园,在离学校三里多远的一条小道上停下,这里人烟稀少,更为关键的是,这是帝师府往返学校的必经之路。 初冬的天气带有微微刺骨的寒风,吹得两个少年脸上有些微微的疼,商州浮陆的太阳努力发出微热,就像一个临终前竭力再多给与子孙们一丝温暖的老人。 只是这种状态,在王栩眼中,有一些挣扎的意味。 “六日后我就要去战场!”王栩看着商州太阳的目光有些悲哀。 他和晴南洲、侯香君都是罗夫子的亲传弟子,但是每个人成为亲传的原因都不一样,晴南洲是胸怀大志,心系天下,侯香君是因为至情至性,而他能成为罗夫子的学生,则是因为和罗夫子一样具有悲天悯人的气质。 这种悲悯的对象自然也包括生养他的家乡——商州浮陆,他的嘴里虽然不说,但是对于商州的局势其实也早早记在心里,这大概是每个少年都曾拥有过的单纯的美好。 “我暂时哪里也不会去,我要守着阿婆!”侯香君喃喃道。 远处,帝师家的少年结束了今天的课业,和几名同学结伴而来。 “他们来了!”王栩说了一声。 侯香君怪笑一声,和王栩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方巾,蒙在脸上,只是这方巾未免有些太小,堪堪遮住口鼻。 “王栩,侯香君,你俩等在这里,莫非是方才不好意思对本少爷倒头便拜,要寻个人少的地方表达心意?”帝师家的少年见状,自以为说了一个很好的笑话,哈哈大笑,几名跟随他的同学也随之大笑。 “我不是王栩!”王栩一本正经道。 “我不是侯香君!”侯香君跟着道。 “你俩可真有意思!拦在这里,脸上遮遮掩掩的挂一块毛巾,又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你们想怎样?”帝师家的少年问。 “想怎样?当然是想打你!只有打得你哭爹喊娘,你才能停止到处喷粪!”侯香君道。 “你们就不怕我事后报复?”帝师家的少年道。 “我们脸上蒙着方巾,你们没有见到我们的全貌,怎么就能确定打人者是我们!”侯香君理所当然道。 “那你们何不把脸遮严实些!”帝师家的少年气急而笑。 “当然是为了让你清楚明白的知道是谁打了你,为什么打你!”侯香君道。 侯香君说完,率先动手,只见他那血红的祖先印记一闪,帝师家的少年和他的几名随从同学顿时感觉血流一滞,头皮发麻,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叫。 “快,把我围在中间!只要十分钟,我家的仆人就会赶来接我!”帝师家的少年叫道。 几名同学闻言,迅速把帝师家的少年包围住,一名叫做连锐的同学唤出祖先印记,在身前部下一层纤细石壳,另有一名叫做童渊的同学借助祖先印记把地面弄成一片泥淖,其他两名则紧紧簇拥着帝师家的少年,眼神炯炯的看着王栩二人。 “王栩,侯香君,大家都是同学,就因为朱江说了罗夫子几句,你们就要大打出手,未免太过了吧!”一名同学道。 “姚谦,我如果是你,我就首先出手揍朱江一顿!据我说知,你身上这件衣服就是罗夫子送的吧?他不仅对你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恩,对你更有接济救济的恩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王栩道。 “些许小恩小惠,如何能与国家大义相提并论?”姚谦毫无愧色,顿了顿又道,“乱臣贼子,祸延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乱臣贼子,祸延天下,如何祸延天下,你可曾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而且,如果我是你,我一定先脱下这套衣服再说!”王栩嘲讽道。 姚谦脸色微变,手伸到衣服的纽扣上,却又重重放下,道:“贼寇之物,我取来用之正义,心中无愧!” “说得好!”帝师家的少年朱江抚掌笑道。 “你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脸上长了个粪坑,你一说话,一点脸皮都不要,还不如不说!” 侯香君讥讽道,说完,一拍祖先印记,一条散发出阵阵血腥气息的红色丝线蜿蜒而出,侯香君往朱江几人一指,那道红色丝线顿时变成一条没有鳞片的细蛇,两颗血红的眼睛充满诡秘狡诈,围绕朱江几人来回游走。 与此同时,王栩呼唤祖先印记不出,高高跃起,悍然递出一拳。 咚! 王栩弹跳惊人,跳过泥淖,一拳轰在连锐唤出的石壳上面,把石壳表面打出片片裂纹。 “你力气为何如此之大?”连锐立足不稳,差点撞在朱江身上。 王栩咧嘴一笑,并不答话,转身又是一拳轰出。 为何力气如此之大?这还要感谢孙柔蚁,那天的争斗让他的祖先印记捕捉到孙柔蚁的见神精链,虽然只见到一次,但是孙柔蚁点亮的那个见神精链中的学问脉络已经被他了解了七七八八,虽然没办法通过祖先印记把它完美呈现,但是利用其中的法门进行战斗却是足够了。 轰! 这一拳又重重轰击在石壳上面。 “虚弱!” 侯香君适时一声大喊,那条方才还在昂首游动的小蛇突然化成一团甜腻腻的血雾,飘向朱江几人的口鼻。 朱江几人措手不及,口鼻中不由自主将血雾吸入,只觉浑身酥软,脑中一片混沌。 咚咚咚! 王栩趁机又递出三拳,部下石壳那名同学连锐吸了血雾,脑袋昏沉,又遇到连续打击,终于无法继续维持神通,就听哗啦一声,石壳被打成粉碎,而连锐也昏迷过去。 “卑鄙!”姚谦闷声骂道。 “粪坑不要说话!我鼻子好,闻不得味儿!”侯香君道。 连锐昏迷后,朱江带着余下三人重新变幻了阵型,三人站成三角形,朱江位于正中间,至于昏迷的那位,眼下已经顾不上了,被丢在一旁。 姚谦和另外一名同学也召唤出了自己的祖先印记,姚谦的手上一股锋锐气息迅速生成,而另外一名女同学身上则弥漫起越来越重的香气,刚才改变地貌为泥淖的童渊这次把泥淖分散开来,虽然泥淖的深度减少,但是覆盖范围更大,该是防止王栩再高高跃起。 看到这一幕,王栩不仅更加想念罗夫子,概因为这几名同学的学问神通都是罗夫子结合其自身特点亲自指点梳理出来的。只可惜,这些同学都只学了罗夫子的技,却没有学罗夫子的德!也是因为这样,他的内心更加愤怒。 因为泥淖易滑,他无法继续近攻,不过好在这条偏僻小路多山石小树。 “香君,帮我一把!”王栩低喝一声,环抱住一块半米长宽的石头。 “沸腾!” 侯香君大吼一声,脸上血光一闪,一手搭在王栩肩头,一道炙热血气顿时顺着手掌涌入王栩体内,这道血气一进入王栩体内,就猛然炸开,分散向他的五脏六腑,一股新生力量陡然升起。 王栩咧嘴一笑,抱着石块开始加速。 朱江几人脸色一变,姚谦不假思索将手中那道锋锐气息射出,而召唤出泥淖那位同学童渊则控制着泥淖向王栩脚下延伸。 啵! 王栩躲避不及,肩头被锋锐气息穿透,怀中石块不由自主抛出,砸在朱江几人身边,溅起阵阵灰尘。 侯香君脸色一变,跑到王栩身边,将其扶起,两手一抬,按在王栩背后,滚滚血气顿时涌入王栩体内,王栩被刺穿的肩膀血流登时停住。 “大意了!徒有其力,却没有柔蚁灵敏的战斗嗅觉,这种力量型的战斗方式果然还是不适合我!”王栩道。 “速战速决吧!阿婆还等着我!”侯香君有些不耐道。 “好!”王栩答应下来,“可惜他们都还没有见神!” 说完,遗憾的砸吧了一下嘴。 这话听得朱江几人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侯香君倒是理解,没有见神,王栩的祖先印记就没办法捕获他们的见神精链。 “都是些学渣!就算见神了,见神精链也不见得多好!”侯香君道。 “这倒也是!”王栩道,不过还是遗憾的看了朱江几人一眼。 就在这时,朱江身边那名女同学,突然诡秘一笑,身上的香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十三章 暴打 朱江身边那名女同学诡笑的同时,王栩和侯香君体内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蚂蚁。 那些蚂蚁附着在他们的五脏六腑和血管壁,不断吸食他们的血气,随着吸食,那些蚂蚁的个头迅速长大,长大之后,吸食能力又进一步增强。 “血蚁噬咬!” 王栩和侯香君脸色微沉。 “大家都是罗夫子教导出来的,谁也不比谁更加优秀!你们怎么就敢这么忽视我?”那名女同学讥诮笑道。 “因为你长得丑!”不等王栩回答,侯香君抢先答道。 那名女同学闻言,俏脸顿时一寒。 这名女同学长得当然不丑,经过数万年基因不断优化,人体的各项数据不断调整,每个个体几乎都得到了赏心悦目的程度,但是这名女同学偏偏还没办法反驳,不说侯香君和王栩,单纯从感官享受上来说,便是姚谦和朱江也比她好看一些。 似乎是被侯香君这句话刺激到了痛处,这名女子暗中发力,噬咬吞食王栩和侯香君气血的蚂蚁瞬间加快了速度,但是这名女同学的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在她的感知里,王栩的气血陡然变得汹涌澎拜,就好像一座压抑已久的火山,强大的气血顺着蚂蚁的口吻激烈涌入,把蚂蚁的肚皮撑得像个圆球一样,随着气血持续不断的涌入,要不了多久,蚂蚁就要被撑爆。 而进入侯香君体内的蚂蚁,吸入的气血突然变成了活物,一股邪恶诡谲的气息从那些气血中传出,在蚂蚁的体内翻过来进行绞杀,蚂蚁们手足无措,组建身体的气血和魂力如同冰雪消融,又迅速被吞噬一空。 啵!啵啵!啵啵啵! 连续的爆响在女同学的脑海中响起,那些蚂蚁是她的气血和魂识组合而成,通过秘法送入王栩和侯香君体内,本来吸食过气血以后,通过她独有的法门可以携带敌人的气血重新召唤回来,这样敌减我增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就能获得战斗的胜利。 在平日对战的那些同学之间,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个气血厚重如山,喷薄似火,生生把她的气血蚂蚁撑爆,一个气血邪恶诡谲,竟然反客为主,以比她的蚂蚁噬咬更加高阶的方式将她的气血和魂识吞食干净。 因为气血的大量流失,女同学的气息委顿下来,更因为魂识被吞噬,而发出阵阵刺耳尖叫。 就在这时,姚谦双手锋锐气息大盛,一抬手,两道锋锐气息分别向着侯香君的心口和脑门射去,事已至此,竟是已经存了害命的念头。 同时,那名一直沉默守在朱江身边的童渊向朱江点了点头,一步迈入泥淖之中,只见他身形从脚部开始溶解,仿佛与泥淖连接在了一起,一直到他整个身躯都消失于泥淖之中,在他消失的瞬间,泥淖也仿佛获得了生命,快速向王栩游弋而去。 “早就听闻我们班里有个险些被父母在烂泥中溺死的学生,罗夫子将其救起,并将其从泥淖这种一生的恐惧中解救出来,不仅如此,还私下帮他认识泥淖、了解泥淖、走出泥淖的阴影,这名学生也是因此对泥淖了解颇深,大有以此偏门学问迈入见神的可能。我虽然对罗夫子之能向来深信不疑,但是却一直觉得这个说法未免有些耸人听闻,今日见到你,才知道传闻非虚,罗夫子把你们教导的真的很好!”王栩见到泥淖向自己游弋而来,没有着急,反而赞叹了一句。 童渊藏身的泥淖停顿了一下,声音传出:“我对罗夫子也向来抱有最大的敬意!但是商州浮陆大厦将倾,商州太阳摇摇欲坠,商州的高层早已无力回天,等到上面那些人的耐心耗尽,我等皆成罪民,去其他浮陆当牛做马!我的父亲是名被圈禁的种人,是我母亲的私人玩物,但是他背着我的母亲和别的女人生下了我,我的母亲溺死了那个女人,因为我是个男孩就把我留在身边。但是,我也因此从小就不受待见,我所遭受的痛苦是你们无法理解的!我不想再过处处低人一等的生活,帝师府是我的希望。” “你难道不知,即使虽帝师府去了上层浮陆,他们也不可能平等待你,还是只会把你当做一个下人使唤?”王栩道。 “帝师府的下人和别的地方的下人毕竟还是有区别!”泥淖中那名同学沉默片刻,道。 “那就开始吧!打到现在,我连正主的衣角还没碰到呢!”王栩话一说完,突然整个人气息一变,变得稳重如山。 童渊则驱使藏身泥淖开始带着些许泥水的腥臭将王栩团团围住,一道带有腐蚀性气息的液体向王栩脚下蜿蜒,将地面上的杂草烧成片片焦黑的渣渣。 王栩低喝一声,清秀的面庞陡然多出几分坚毅,一副朦胧的山水画卷徐徐展开,几座高山虚影赫然出现,高山之间,一条阔大河流携带扫荡乾坤之势雷霆万钧般奔涌而来。 这是王栩第一次使用晴南洲的万里江山图,只是他使用出来的只有山水之形,却无山水真意,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浅显,这幅图才能显化,被他使用。 万里江山图一出,那道山水之形顿时将泥淖镇住,泥淖大部分是河流淤积产生,陷落车马游人有可能,但是那里阻挡得了王栩途中万里江河的冲刷?泥淖再深,又如何塞得下这巍峨高山? 泥淖中的童渊情知如此,也停下脚步。只见泥淖中一个泥水覆盖的人影从趴伏状态中缓缓站起,随着战立,他身上的泥水逐渐消失,露出一张白皙病态的脸,继而童渊的整个身体显露出来,普普通通,有些瘦削。 “我来是为了搏一个好前程,如果我搏命的话,我起码能够伤得你丧失战斗能力!虽然我撼动不了你的江山图,但是我还有毒!只是,我不想搏命!”童渊看了一眼地上方才唤出石壳的同学和那名依旧还在惨嚎的女同学,道。 很显然,朱江的做法让他感觉到了寒心。 “你不想离开商州了?”朱江闻言,怒道。 “我会想其他办法!”童渊回答道。 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那边,侯香君在姚谦手中锋锐气息射来的同时,整个人突然变成一片荡漾的血光,远远闪避开来。 姚谦冷笑一声,心念微动,那两道锋锐气息顿时向着侯香君追逐不放。 砰!砰! 眼见王栩这边解决战斗,奔跑中的侯香君幻化出两面血色小盾,阻拦住那两道锋锐气息,继而一个弥漫雄浑血力的大手探出,抓住姚谦后衣领,将其狠狠摔在地上。 侯香君从血光中走出,一身气息比之刚才强了岂止数倍。 “见神!” 姚谦声音干涩说道。 侯香君咧嘴一笑,并不搭话,和王栩一前一后堵住朱江。 “既然你已经见神,为何不早些显露实力?”姚谦在地上不甘心问道。 侯香君奇异看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我若早些显露见神实力,你就不会出手!你是在怪我?” 姚谦无语,心道要是早知道你已经是见神境的修士,我没事招惹你做什么。 似乎感知到他的想法,侯香君嘲笑道:“好个见风使舵的谦谦君子!我和王栩若是境界低下,你们自然有出手的理由,我们若是境界高深,你们自然就有不出手的理由!左右嘴长在你们脸上,手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只不过,如果一开始就吓住了你,我们还怎么揍你们揍得尽兴?” 姚谦不语,默默起身站在朱江身后。 “就剩你了!正菜入席!” 侯香君捏了捏拳头,道。 “四个废物,不堪大用!” 朱江不屑的看了一眼地上的两名同学和身后的姚谦。 姚谦脸色一青,脸上泛起怒气,却又压抑下去。 朱江突然狞笑一声,抬起一脚,在姚谦不敢相信的目光下,将其重重踹倒在地。 “一个废物竟然还想跟着我帝师府离开!简直痴心妄想!”朱江毫不留情骂道,骂完,理也不理姚谦屈辱愤怒的目光,转而向侯香君和王栩和煦笑道,“两位同学和晴南洲不愧是咱们学校的三朵金花,不仅生得好,学问神通用得也这么好!我为自己方才的妄语向两位道歉,恳请两位同学的谅解!” 说完,斩钉截铁鞠了一躬,道:“我帝师府求贤若渴,香君同学年纪轻轻就已经见神,可谓天之英才!王栩同学虽未见神,但是一身战力惊人。我代表帝师府向两位发出诚挚邀请!想必两位也已知道,商州浮陆的破碎是早晚之事,到时候,商州浮陆碎片用以扩充其他浮陆疆域,商州人民进入其他浮陆操持贱业。是以现下商州,人人自危,都想找到一条走出商州的坦途。我帝师府在上层浮陆虽然近来势弱,但是此番检举揭发叛贼罗夫子有功,可携带十名家仆一同离开,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愿意与两位同学共同分享!” 朱江自以为自己这番话放低了姿态,又说得利害分明,肯定说动王栩和侯香君。 哪知这话不说还好,话音一落,王栩突然冷笑一声,一拳挥出,飞沙走石。 第十四章 扶龙宝术 “王栩,你不识好歹!”朱江厉声喝道。 王栩拳头挥出刹那,他已经做出反应,胸前一个青铜色的祖先印记浮现,猛然变幻出一张明灭不定的大网拦在身前。 王栩势大力沉的一拳落在大网之上,大网明灭不定,一股反作用力顺着他的拳头轰击而来,不仅如此,这股力道竟似具有灵性,精准的找到王栩的各个发力点,像一枚枚钉子一样钉下,王栩的动作立刻变得滞涩。 “有这样的学问神通,你若是早些出手,他们几个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王栩感应了一下身体的情况,发现那些钉子一时之间竟然驱除不出,便道。 “倘若事事亲为,我又何必辛辛苦苦聚拢这些人!”朱江傲然道。 “也吃我一拳!” 侯香君见猎心喜,一拳缠绕着血光急速挥出。 他的拳术和王栩还不一样,王栩的拳术是天天陪着孙柔蚁打出来的,他自己没有接触过系统的学习,都是野路子,讲究简单直接。侯香君则是见神之后,在祖先印记的血海中取得,拳路奇诡。 这一拳挥出来,朱江身边顿时响起一阵鬼哭狼嚎,好像有一尊古老、邪恶的魔神在阴影处虎视眈眈,四周泛起一阵阵让人心悸、头皮发麻的气息。 朱江见状,身上气息陡然一变,变得高贵深邃,不容侵犯。 “两个泥腿子,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帝师府的底气!” 朱江两手挥动,在祖先印记上轻轻一划,祖先印记的一根精链顿时点燃,朱江赫然也是一名见神境界的学士。 一道无比尊贵的明黄色光华从朱江的祖先印记倾泻而出,带着强烈的雍容华贵的气息,化作一个簸箕大的手掌与侯香君的拳头碰撞在一起。 就听到轰轰轰的声音,两人拳掌接触,尊贵的明黄色光华与血色交融,发出滋滋声响,好像一个在诉说着君王的尊贵,不容侵犯,一个在诉说匹夫之怒,流血五步,天下缟素。 “我帝师府有三大学问总纲,一是经略天下的经略之术,一是扶龙宝术,一是天下之师的教化之术,只待完善,就是立功立德立言完备的圣人学问。我自幼得祖父教导,今年参悟扶龙宝术见神成功。你们两个在商州的泥潭里拔不出腿的泥腿子,还想打我一顿出气?谁给你们的自信?谁给你们的勇气?”朱江讥笑道。 侯香君一击无功,暴露出朱江见神境界的实力。 这样才有意思! 王栩的眼睛逐渐狂热起来,先前和几个同学交手,虽然打得声势浩大,但是他始终提振不起热情,若非想多看看同学们的学问神通和满足侯香君的恶趣味,他早已结束了那几场有些寡淡的战斗。 他平时和见神境界的学士交手不多,晴南洲的见神境界中看不中用,孙柔蚁只能算半个,所以,他能接触并且愿意与他陪练的见神境学士只有侯香君一个。 “你真正的神通杀伤力太强,其他神通也奈何不了他,你先退下,让我来!” 王栩拦住侯香君,吐出一口白气道。 侯香君闻言,无所谓的退到一旁。 “两个泥腿子,真把我当成一盘菜了?”朱江气急反笑,突然向王栩躬身一拜。 躬身一拜当然不是为了行礼,帝师府的学问源远流长,包罗万象,帝师所要处理的事情也是浩如烟海,这其中最主要的当然是侍奉君上。朱江这一拜是参君之拜,是帝师府浓缩参拜君王的各种礼节而成,乃侍君之礼,依旧属于帝师府扶龙宝术的内容。倘若接受参拜的是国君之属,自然坦然受之,身心愉悦,但是如果不是君王之属,那就会受不起。 王栩自然也受不起,朱江这一拜,甚至牵动了他们身处之地的天地规则,好像这里的山石土地、草木空气一起在向王栩参拜,这一拜的分量之重、威严之盛,让王栩感觉好像负担了此地一方水土的所有重量,这份重量不仅仅作用于他的肉体,还作用于他的魂魄,压迫得他从内到外几欲爆开,几欲窒息。 这种生死的关键时刻,他所有学过的知识走马观花一样在他脑海闪过,一直无精打采、气息恹恹的祖先印记仿佛也受到刺激,大放光明,突然从他胸前冒出,一根根精链点亮。 “开山!”王栩低喝一声,以手做斧,向着身前使劲一砍。 噗嗤一声,似乎有隐形帷帐被砍开一道口子,王栩想雷雨前夕池塘中气闷的鱼一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朱江得势不饶人,向着王栩又是一拜。 这一拜,其祖先印记中更是有一缕明黄色的光华流淌而出,加持其威力。明黄色素来是皇室专用,这一缕明黄光华出现,则喻义参拜之人身份尊贵,于是,这一拜便相当于身份尊贵之人以参拜君王的礼仪去参拜王栩,王栩自然更加经受不住。 他的体内传来骨骼断裂的声音,体内压力达到极致,两眼充血,血流欲滴。 侯香君脸色大变,整个面庞突然变得温润如玉,身形则恣意扭曲,一道道惨厉、恶毒的气息蠢蠢欲动,侯香君准备出手。 遭受压力的王栩突然呲牙一笑,露出鲜血浸透的牙齿,向朱江道:“我猜,你拜不下第三拜!” 朱江神情漠然,忌惮的看了一眼侯香君,道:“你可以试一试!不过,你我本没有致命的恩怨,只因为我说了罗夫子几句,又何至于这样以死相博?方才,你们已经打了我招揽的四个同学,更让其中学问最好的那个离我而去,如果你们具有碾压式的力量,那么我们自然俯首帖耳,任由你们处置,但是现在,我也显示了与你们对等的实力!战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就此结束,如何?” “两败俱伤?你想太多了!” 王栩张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身上气息陡然一转,万里江山图徐徐升起,王栩站在图前,方才紧密充斥在空中的无形压力顿时为之一空。 君为轻,社稷为重!帝师府的扶龙宝术之中的参君之拜,君王受得住,万里江山自然更加受得起。 “谁说晴南洲的学问神通中看不中用!”王栩放声大笑,道,“而且你这学问看似是扶龙宝术,参君之礼!在我看来,不过是为奴之道!你是帝师府出身,想必你没听过罗夫子的课,让我来告诉你真正的礼是什么!” “礼者,道也,天地之纲常!” 王栩身上气息流转,陡然又变得浑厚深沉,他一拳挥出,带动天地之力,罡风阵阵。 朱江扶龙宝术被万里江山图所破,气息震荡,欲再下拜,拜了一半,却学问用尽,再拜不下去,被王栩一拳砸在背上,噗的一声口吐鲜血,摇摇欲坠。 “礼者,法也,社会之法度!” 王栩身上气息又变得严肃森严,这一拳犹如星辰森列,法度蔚然,这是习自罗夫子的一门学问所化。 罗夫子此人温润归温润,儒雅归儒雅,却犹重规矩,恰如一枚铜钱,外部毫无棱角,内里却纵横有序,不折不弯。 王栩气朱江口无遮拦,以一记重拳将朱江打得丧失还手能力之后,要以罗夫子的学问将朱江由外而内的全部击垮,以证明罗夫子学问高于帝师府。 所以这一拳,王栩打得力度恰到好处,既让朱江感受到了痛处,却又不至于让他跌倒在地,丧失意识。 “礼者,序也,人文之伦理!” 王栩又一拳挥出,这一拳是他参悟罗夫子的人文精神所出,携带着四时有序、社会有序、人心有序的重重思潮,悍然作用在朱江身上。 朱江遭遇连番打击,被王栩喊出的言语打击得心灵防线连连失守,眼中一阵清明一阵迷糊,帝师府的学问和罗夫子的学问在他脑中激烈碰撞。说到底,他还是个中学没有毕业,还未进入过社会和军队历练的少年,不管是学识还是眼界,抑或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都受家庭影响颇深,眼下,祖传的学问连连失利,让他对自己主修的扶龙宝术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见神境界的修为摇摇欲坠。 “礼,因事而制,因时而易,不因一人成,不为私欲立,帝师府以扶龙宝术强行将礼的学问集中在君王之身,看似高端,其实不过是谄媚之道,罗夫子与你帝师府敌对多年,在我看来,不是你帝师府能力多强,而是罗夫子难得碰到这么一个糊涂的对手!” “而且,若你帝师府那么强,苍生界那么大,你们又何至于大猫小猫三两只的躲到商州浮陆这浮云界最偏僻最荒凉的角落里来!” 王栩在朱江耳边低语,朱江瞪大双目,怔怔无言。 打人诛心! 王栩素来敬爱罗夫子,相处多年来,更是对罗夫子的为人处世感觉好到极点。在他看来,这样一个人,如果成了反叛军的一员,那么肯定有不可不叛的原因,譬如帝师府。 而今日朱江对罗夫子大肆攻讦的行为更坚定了他的想法。 很多人见王栩生得较弱,便以为他是个心软怕事之人,其实,不是的。 一念至此,王栩伸手在朱江脑门上轻轻一点,朱江应声倒地,口鼻间,金色烟霞不断溢出,一身气息急剧衰落。 “贼子敢尔!” 就在这时,远远的,一名仆人打扮的老人爆喝一声,携带惊天动地的气势,跨空而来。 第十五章 他携风雨而来 “打了小的,出来老的,罗夫子教导我们的江湖套路果然都是真的!”侯香君道。 “小心些!”王栩观那老者气势如虹,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看气质竟与那日在街头遇到的悍卒一般,提醒了一句。 侯香君朝他一笑,表示理会得。 那老者来到跟前,来得声势浩大,坠落却轻飘飘的,刚一落下,顾不上王栩和侯香君,急忙将朱江扶起,探了探他的鼻息,舒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枚黄澄澄的丹药来。 丹药造型奇特,如同一枚刀币,通体镌刻着古朴纹路,散发着清幽香气,王栩只闻了一闻,脑海中的思维都快了几分。 老者毫不犹豫将丹药捏碎,灌入朱江嘴中,朱江呻吟一声,睁开眼睛,看向老者,表情黯淡,似哭似笑喊了一声:“二爷爷!” “可还有其他伤势?”老者将他扶起,一双大手在其身上游走,一道道碧绿光华随着大手浸入朱江体内,帮他滋润温养肉身。 “肉身伤势倒是无碍!只是在交战的时候,王栩以罗夫子的学问趁机撼动我心神,让我对帝师府的学问产生了怀疑,这一下几乎动摇了我的见神根基!此番事了,没有三两年苦读,只怕是难以走出!”朱江凄凉道。 这事由不得他不恨,年青一代,百舸争流,一步慢,步步慢,他十八岁见神,在原来的圈子已经算是落后,勉强位列中游。因为帝师被苍生大帝驱逐,使他更是少了很多知行合一的历练场所,这么一来,其实已经落后于原来的圈子中人。如今被王栩打击心灵,对所学产生怀疑,需要埋首苦读三两年才能恢复,等他恢复,早已被踢出那个圈子。 老者闻言,眼角含煞,道:“哪需要如此麻烦!他用罗俊山的理论撼动你心神,那二爷爷就用我帝师府的学问去帮你找回场子,孰高孰低?孰对孰错?一比便知!二爷爷要让你知道,我帝师府延绵千年,靠的是堂堂正正的学问!” 老者安慰完朱江,转而看向王栩和侯香君,不屑道:“叛贼罗俊山的门徒!罗俊山是泥腿子出身,找的学生也是泥腿子,罗俊山果然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你们既然以罗俊山的学问问道于江儿,江儿年幼,学艺不精,那就换老夫以我帝师府的学问指点指点你们!” 老者说完,却是轻轻巧巧拉个架子,也不唤出祖先印记,双手抱拳,向着二人遥遥一拜,桀桀笑道:“两个毛还没扎齐的毛头小子,若非要向江儿证明我帝师府扶龙宝术的神奇,老夫怎会在你们面前用出这般折辱自己的学问?不过,你们倒是好福气,老夫这参君之礼,除了我家老爷和那些王侯,还从来没人见识过!只是老夫这一拜,还要看你俩受不受得起!承受得起,老夫就承认叛贼罗俊山的确有几把刷子!承受不起,就等着顷刻之间,骨肉成泥吧!” 老者阴沉一笑,同时,回头向朱江解释道:“参拜君王,就是参拜天下,侍奉君王,就是为了君王更好施行君王之道,治理天下,通过扶龙宝术,我等虽没直接参与到国家大事,但是国家大事之中,处处有我等的努力,正所谓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如此扶龙宝术,与那经略天下之术有和区别?你学得不够精深,没有悟透其中关键,要不然何至于妄自菲薄,对自己学问产生怀疑!” 朱江眼睛一亮,被王栩打击得粉碎的心灵重新聚拢,一股破而后生、更加坚韧的信念在其心中升起。 老者这一拜,的确比朱江的一拜更加坚定透彻,因此威力也更强,甫一下拜,一股无形压力已经扑面而来,让王栩和侯香君呼吸一滞。 待老者完全下拜,一尊高冠峨服的清矍老人虚影在其身后若隐若现,跟随下拜。 “小小竖子,德行浅薄,焉敢受此大礼!德不配位,天诛之!地灭之!” 老者抬起头,脸上浮现一丝残忍快意! 咔嚓嚓! 老者话音未落,几人上空风云变幻,似乎天地有感,有神人震怒,于虚无中降下神罚,王栩和侯香君顿感五脏俱焚,地面又有巽风吹响,冰寒彻骨,二人好似一下被丢置水牢,阴寒袭体。 “老梆子扎手!”侯香君一张口,吐出一块冒着寒气的血块,道。 多说无益,王栩急忙在心中默诵晴南洲的学问,唤出万里江山图,一座座山水勾连,山气水气弥漫,将那无形压力托起。 “在我面前,你所谓的万里江山,所谓江山社稷,统统都是一个笑话!” 老者摇头,唤出自己的祖先印记,伸手在上面一点,比刚才朱江唤出的明黄色光华更加尊贵更加浓郁的光辉倾泻而出,将其身后的老人虚影渲染得光彩夺目。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你这江山是君王的江山,你们两人是君王的臣民,眼下,你们二人跟随叛贼罗俊山,那就是君王的乱臣贼子,既然是乱臣贼子,又哪里还有资格立足这片江山之间?又有什么资格利用这片江山阻挡老夫的扶龙宝术?” “覆灭吧!”老者脸上神威崭然,浑身绽放金色光辉,一颗颗龙形文字从其祖先印记翩翩飞出,带着莫名威严向王栩二人撞击而来。 一股来自上位的威压震慑住王栩和侯香君的心神,一颗颗龙形文字将其撞得筋断骨裂,口吐鲜血,王栩面前的万里江山图如泡沫般幻灭。 只一击,老者将二人打成重伤。 “罗俊山的学问,不过如此!”老者冷漠道。 “老东西!你不过是比我二人多活几岁!罗夫子的学问如何,你问问朱江便知!同样的年纪,朱江有着比我能更加优越的求学条件,还不是被小爷打得跟条死狗一样?”侯香君咧嘴笑道,露出一口满是鲜血的牙齿。 “牙尖嘴利!”老人摇头,这名老仆跟随帝师多年,一生的起伏动荡早已将其内心千锤百炼,意志如同铁铸,任凭侯香君如何诉说,却是丝毫动摇不了他的心神,只是冷漠不屑的加以微笑。 老者重又往天上一指,身后虚影开始步步登天,每登一步,王栩和侯香君身上的压力就更重一分。 侯香君脸上血光一闪,身体旁边突然传来亡魂的哭嚎声,仿佛在异时空,一片无边血海出现,血海中枯骨沉浮。只是他修为境界依旧浅薄,血海想要降临,却不得其门。 不过血海一出,顿时牵引住登天的虚影,不仅如此,眼见侯香君和王栩受伤,血海似乎震怒,更是有一股无上威严产生,与老者参拜出的压力遥遥对峙,让侯香君和王栩压力为之一轻。 “我撑不太久!”召唤血海之后,侯香君仿佛已经透支,汗如雨下,突然说了一声。 “不用撑太久!现在就可以!”王栩回答。他的体内,迟迟没有动静的祖先印记蓦然滚烫无比,从他的胸前冒出,如同那日体检结束的情形一样,刚一冲出,就吞咽下缕缕光辉,之后,一根根见神精练次第点燃。 一副更加清晰浩大的万里江山图出现,附在王栩的脊背上,一团血影缭绕,与异时空的血海呼应,血海猛然波涛汹涌,仿佛有无端伟力跨越时空注入王栩体内,一头大力神魔撕开天地,捶胸怒吼,一条褐色藤蔓仿佛从天际垂落,虬龙般的枝干上横生着根根尖刺,闪烁冰冷光辉…… 之后,一团烟霞从王栩的祖先印记中喷薄而出,如同灵蛇将诸般异象一一串联。 吼! 王栩身上气息急速提升,仰天怒吼,之后,身披江山图,一拳递出。 这一拳血气缭绕,带着大力神魔的撕天气势。 老者脸色急变,不假思索,驱使身后虚影,同样一拳递出。 咔嚓! 老者身后虚影如灯光幻灭,体内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老人大怒,脸上青气一闪,祖先印记一闪,嘴唇微动。 一尊散发无上威严的身形陡然出现在王栩心神之中,这尊身影屹立天地之间,仿佛天地共主,脚踩江山,口吐天宪。 这是帝师日夜与天子相伴,格物致知,观察天子言行举止而来的学问,是以权压人,以势压人的大成之作。 哆! 身形发出无声之音。 王栩的心神掀起轩然大波,原本井井有条的各种学问突然变成纷纷攘攘的杂识,各种声音纷纷响起,仿佛魔音绕耳,将他清醒的念头一一吞噬。 轰! 王栩强忍意识沉沦的痛苦,又递出一拳,不过这一拳是递向自己。 这一拳递出,剧烈的痛苦瞬间压倒一切,将他纷乱的念头强行束练在一起。 侯香君时刻关注着他,见他如此,两手一翻,滚滚血气注入王栩体内,之后,跏跌而坐。 老者一击得手,正要乘胜追击,体中突然出现了丝丝血光。 罗夫子能够教导那名女同学将神识和气血化作蚂蚁,侵入别人体内,侯香君作为他的亲传弟子,自然也掌握了这项法门,而且因为他祖先印记的特殊,这门学问神通,由他使出来,威力更大。 这丝丝缕缕的血光一进入老者体内,与他的血液接触,突然化作滴滴血雾,迅速浸入其中,改变老者的血液结构。不过片刻功夫,老者鲜红艳丽、滚动如珠的血液已经有一小半变成了惨绿色,就像饭店中数月没有倾倒的泔水,散发出刺鼻臭味。不仅如此,血液变得惨绿之后,变得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开始腐蚀老者的血管壁。 “污染!”侯香君轻声呢喃,俊美无匹的脸上不喜不怒,就像一尊神灵。 老者发出声竭力嘶的惨嚎!竭尽全力去阻止血液的异变。 轰轰轰! 念头束练如一的王栩情绪陡然急躁起来,不顾伤势,带动大力神魔虚影,连续轰出三拳。 老者全力对付体内血液异状,无暇他顾,被王栩这几拳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如同一块破布瘫在地上。 朱江惊恐不定的看着王栩和侯香君,他不明白老者分明牢牢占据上风,为何顷刻之间,就已经落败。 这时,一道身影携带风雨而来。 第十六章 他带着一身风雨而去 来人五十上下,相貌儒雅俊逸,如一泓清水,清澈干净,一双睿智的眸子像是清泉里的漩涡,让人一看,就不由自主被其吸引沉沦。不过这种沉沦是愉悦的、快意的,犹如春风拂面,春水初起,轻轻抚慰你的心灵,祛除俗世嘈杂留下的毛刺,抚平一切创伤。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是学问之美,是心神之美。 “罗夫子!” 王栩担忧的看了一眼侯香君,向来人行礼道。 罗夫子携带一身风雨,神色有些憔悴,向他微笑点头,右手微张,轻抚侯香君头顶。 一道道安神、宁静的气息生成,温和的没入侯香君的头顶,侯香君冷漠的眼神逐渐变得柔和,好像冻土遇到暖阳,变得生动起来。只是他受刚才的情绪影响,一时半会仍然没能彻底走出。 “春风化雨!” 罗夫子捏了个诀,指尖风雨衍生,罗夫子一指点中侯香君眉心,指尖风雨如同甘露,细密的附着在侯香君的脑门,让侯香君看起来像是出了一层密密的汗,不过侯香君也因此彻底放松下来。 之后,罗夫子一挥手,一股强劲罡风席地而起,裹挟着朱江和帝师府的老者瞬间远去。 “告诉帝师,帝师府的学问独树一帜,但是传承到今日,早已明珠蒙尘,在我罗俊山眼中,与我为敌者,乃是整个帝师府,而非他帝师本人!奉劝帝师府,我还没死,若是胆敢仗着帝师府的势力,欺侮我的学生,我便去与他当面论道!”罗夫子温和的声音响起。 做完这一切,罗夫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王栩这才注意到罗夫子衣衫上竟然有斑斑血迹,只是刚一见面,他被罗夫子的风仪吸引,加上见到罗夫子有些激动,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治学的目的是增加智慧,让你在面临抉择的时候不至于出错!治学成果越多,增加的智慧越多,反过来又可以以更加有效的方式,让你取得更好的使用治学成果!这是见神中见微小境界的门槛,也是合一境最主要的工作。告诉香君,一身学问没有得到实践洗练,坚定心志之前,血海中的禁忌招数要少用!”罗夫子叮嘱道。 “这样说,进入到见神中的见微小境界,智慧迸发,岂非对各种神通的使用也会更加高效?”王栩敏锐的把握住了另一个关键。 罗夫子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智慧增加,确实如此!会对各种事情都有帮助!像我苍生界就有一位智慧天王,自幼治学敬笃,遍读圣人典籍,获取智慧如渊如海,五十之后,念动如珠,算无遗策,为人做事从不多出一指,行走踏错一步,单论治学,乃是最接近远古圣人的存在!我人族在天外战场屡屡获取胜利,此人功劳当占一成!” 罗夫子赞叹一句。 王栩点了点头,这样的风光距离他还很遥远,便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道:“老师是碰巧路过?” “也不算是,我来了已经有一会儿!看到你和香君能够把我教的东西学以致用,我很欣慰!”罗夫子笑了笑,道。 说完,却是又一声咳嗽,嘴角流出蕴含炙热气息的鲜血来。 王栩见状,不禁有些担忧,罗夫子性子恬淡温和,上善若水,一身所学皆与水相关,讲究润泽万物,眼下这口鲜血炙热难销,怕是已经伤了根本。 “莫要担心于我!这是我故意为之!商州毕竟还是偏远了些,我久居于此,眼界、学问与主流渐渐有些脱节,所以,与凌云侯交手之时,刻意引了他一道神通入体,借此推算外界学问的发展程度,顺便也为下次交手做些准备。”罗夫子笑道。 “老师可是准备离开商州?”王栩问道。 在他想来,罗夫子推算商州与主流学问的发展差距,自然是为了迎头赶上,而迎头赶上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更好的融入。 罗夫子摇了摇头,道:“并无打算!” 说完,想起一件事,觉得要向学生说明,道:“近些日子,想必你也已经有所听闻,我是天空会的国师。” 王栩点了点头,奇怪他为何单独提起此事。 罗夫子见他丝毫不以为忤,心中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凄凉,高兴是因为自己文脉精神传承的弟子对自己的那份毫不犹豫的信赖,凄凉却是认为王栩对自己有些盲从,他教学的目的是育人,并非布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王栩今年不过十八,对心中美好的坚持才是少年性格中的闪光点,非要他去装作老成些,未免太过苛刻。 一念至此,看向王栩的眼神又多了些欣慰,接着道:“你知我是天空会的国师,却不知道我天空会其实最初是由苍生界的顶流学士创办的一个合法团体,是当代苍生大帝最亲密的伙伴,只是后来在一切重大问题上,产生了分歧,才逐渐走向对立。若是说起来,便是现在帝师府的那位,当年也曾托过关系,苦苦哀求加入进去,只是,天空会的老人当年看不上他罢了。” 王栩愕然,不过暗中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罗夫子难得看到学生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道:“幸好他与天空会交恶,要不然还轮不到他做帝师!” 王栩也笑道:“这样说来,当代帝师岂非就是个粪便一样的人设,需要恶心谁就派他到谁身边去!不过苍生大帝却也恁小气,拿这么一个粪便一样的人物去与天空会打擂台,怕是专门存了让苍生界的人们看低天空会的心思,毕竟,对手是一坨粪便,天空会又能好到哪里去?左右不过是一个粪坑里的物件。” “这倒不假!”罗夫子突然叹了一口气,意甚萧索道:“左右不过是一个粪坑里的物件!嘿!” 王栩见他表情,暗中后悔自己光顾着嘴上痛快,一时口快却没能顾及罗夫子的感受,讷讷道:“老师,是我说错了!” 罗夫子看他一眼,道:“你说的并无错误!若说刚成立之初的天空会,确实天下英才,景从云集,外抗神灵,内整超纲,人心向善,人心如一。但是后来随着老一辈陆续死去,天空会的人员就变得良莠不齐起来,加上有些时候,对苍生大帝立场过于刚硬,为苍生大帝所不喜,几次三番之后,更是被定为反叛组织,下令格杀。” “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我天空会那时铤而走险,做了一件天大错事,亏欠商州良多,虽然事后已经做出弥补,但是在我看来,仍然远远不够。所以,二十年前,我来到商州,潜伏于此,悉心教学,希冀为商州之未来争取一两分希望,须知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哪知世事变幻莫测,我之心愿堪堪完成一半,行踪就意外被苍生大帝所知。” 罗夫子言辞之间,不胜唏嘘。 “夫子何不一走了之?天大地大,相信总有夫子的容身之地!”王栩鼓起勇气道。 罗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天下虽大,但是夫子的心中却已经没有了故乡!漂泊一生,壮志未酬,甚至因为此生志向,造成他人莫大苦楚,若非为了赎罪,我早已将自己埋下。而且,我若出走,仓皇如落水老狗,我罗俊山一生起伏,曾经荣耀加身,也曾被人恶语相向,但是生平行事,皆出我愿,从不受人逼迫!” “这么说是不是很帅?”罗夫子突然眨了眨眼,道。 “帅!帅得惊天动地,不同凡响!”王栩道。 罗夫子脸上绽放一丝笑容,道:“况且,这二十年来,我在商州潜心教学,一个又一个我的学生,顺着我的学问脉络,在不同领域开出鲜艳的花,我的理想和抱负因此以另外一种方式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潜移默化的改变着商州的一切,将它变得更加美好。深夜独处之时,我细心观察,常常有一种于细微处听惊雷的感觉,觉得世事之美好,莫过于此!王栩,你须记得,学问之美,智慧之美,从来不在于争斗,而是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和前行的推动!” 罗夫子正色道。 王栩点头称是。 “更何况,在此之外,我还有了你、香君和南洲三名亲传弟子!我的学问在商州得以生根发芽,我的理想抱负在商州得到延续,我罗俊山一生,夫复何求?”罗夫子目露光辉,快意说道。 “夫子接下来有何打算?”王栩问道。 “我想再走一走商州,来到这么多年,其实我一直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罗夫子道。 王栩有些沉默,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 “你很聪明!你们三人之中,侯香君对于学问神通的天资悟性最高,又生性洒脱,若论进境,当以他破境速度最快!南洲胸怀天生大气,治学根基扎实无比,而你,生性聪敏,天生慧光,往往能注意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并由此得出精准猜测,所以,学问的使用以你最佳。你的猜测没错,看过之后,我便会去和凌云侯一战!”罗夫子道。 “夫子此行胜算如何?”王栩沉默一会儿,问道。 “你这般聪颖,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在我这里再求证一次!此战,我毫无胜算!”罗夫子道。 王栩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凌云侯已经是显道巅峰,他于外界修行,接触到的学问、法门皆是娲皇大世界最先进的学术成果,知识学问远远领先于我所掌握之物,这是整个娲皇大世界集体的智慧!所以,即使是同样的神通,他使用起来,消耗的学问必定更少,效率也必定更高!一人之智焉能和众人之智相比!更不消说我当年学问初成,被人蛊惑,修习清浊益气诀,魂魄两分,一者成我,一者被我流放天外,我本以为两分之后,性情纯粹,可以修行更加顺遂,哪知因为两分之后,魂魄毕竟不全,是以修到显道境界之后,便智慧枯竭,无力再进一步!”罗夫子叹道,“后来,历经诸多磨难,有所积累之后,智慧才重新迸发,有了继续突破的可能。但是恰逢此时,天空会一名魁首在商州做下天大错事,我突破在即,却因此事对自己前半生的行为产生莫大怀疑,进阶之路就此崩断,牵连之下,连原来的修为境界也摇摇欲坠。之后,我浑浑噩噩数十年,不知不觉间,走到宁州一处小学,听到那里学生的朗朗读书声,感知到孩子们身上那股澎湃朝气,才豁然惊醒,来到商州开始赎罪之旅。” “若无胜算,何不离去?夫子焉知自己活着的作用不会更大?”王栩痛苦问道。 罗夫子摇了摇头,道:“这二十年,我已倾尽心血,商州模式,恐再难复制!而且,我若一走,凌云侯必将震怒,会采取一些更加激烈的举措,比如将践行我学说的学生全部抓起!那样,我二十年来的心血,将顷刻毁于一旦!只有我舍弃一切,与之一战,让他对苍生大帝有了交代,才能让他将目光转移,不至于迁怒在你们身上。” “而且,夫子这一战必死!”王栩涩声道。 “我虽身死,但是我之学问,我之精神,我之理想,却得以长存,这岂非我另外一种意义的长生?”罗夫子笑道。 王栩到底还是个少年,闻言泣不成声。 “莫要哭泣!我选择前来见你,便是因为你性格坚韧!你们三人,香君至情至性,我唯恐他得知之后,心性大发,做出不可估量之事,而南洲这边,为了他日后的前途命运,我更加不能和他牵扯上任何关系,所以,此番见过你和香君,南洲这里,我便不再去见!” “另外,你即将进入战场,你身体的情况,注定让你在战场过得比他人更艰难些,我死之前,会竭力助你解决一二,算是老师送给你的临别之礼!” 王栩泪流满面。 “你我师生,就此别过!” 罗夫子摆手离去,天空陡然下起大雨,将地面打得一片斑驳。 他,带着一身风雨而来,又带着一身风雨而去! 第十七章 赔礼 “王栩,莫非我们打输了?”侯香君的声音幽幽响起。 “没有,我们打赢了!”王栩抽了一下鼻子,道。 “那你哭个什么劲!”侯香君奇道。 “我高兴!”王栩答道。 “打两条臭鱼烂虾有什么好高兴的!”侯香君咕哝道,“不过说来奇怪,这次用出污染,我竟然没有头疼太久!” 王栩向他勉强一笑,道:“走吧!阿婆要等着急了!” 两名少年一前一后,踩着泥泞,向着灯光,艰难跋涉。 “王栩,你说实话,方才是不是罗夫子来过?”侯香君突然问道。 王栩停住脚步,沉默片刻,道:“没有!” “哦!”侯香君应了一声。 之后,两名少年便不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到了侯香君家中,王栩见过阿婆,告辞离去。 回到家中,少年茶饭不思,在床上辗转反侧,外面冬雨阵阵,有一种料峭的寒。 翌日一早,却有两名帝师府壮妇拿了礼品前来拜访,说是家里的小少爷在外面口不择言,冲撞了罗夫子和几名同学,虽然小少爷年幼,说过的话不代表帝师府的立场,但是毕竟小少爷是帝师府的人,帝师大人家教严格,还是专门备了一些物品为小少爷的鲁莽行为赔礼。 李凤兰的彪悍由此可观,对帝师府怡然不惧,拦着两名壮妇不让进家门,冷笑道:“冲撞了罗夫子,那就叫帝师大人亲自去找罗夫子道歉去,来我们家是怎么回事?罗夫子教过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独独来我们家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因为罗夫子的事发了,你们借机把他和我们家扯上关系,想借刀杀人?” 李凤兰声色俱厉,说到后来,一根褐色藤蔓在袖口伸缩不定,像刺猬一样将藤蔓上的倒刺舒展开。 这一刻的李凤兰像极了一个护崽儿的老母鸡,王潇在炉子边骄傲的看着李凤兰,似乎以有这样的女人当家做主感到十分骄傲。 两名壮妇没想到以帝师府的名义,竟然会吃了个闭门羹,目瞪口呆杵在当场。 见两名壮妇还不离去,李凤兰不由得俏目一寒,袖口的藤蔓瞬间探出,正要发作。就在这时,一名鼻息间带着朵朵花瓣的妇人突然来到,正是陪同李金雀来给王栩做体检的妇人之一。 “你们这是来送聘礼呢?你家小姐又要纳妾了?”那名妇人目光奇特的在王潇和李凤兰身上诡异的转了转,奇道。 帝师府的两名妇人似乎与她认识,闻言有些尴尬。 “好个欺女霸男朱春河!没想到一家子被贬到了这个穷乡僻壤,竟然还有如此雅兴!”妇人抚掌叹道,目光又在王潇身上一转悠,又接着道,“不过实话实说,你家小姐这次眼光倒是不错!” “瞎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撕烂了你的嘴?”两名壮妇没说什么,李凤兰倒是不高兴了,站在妇人和王潇中间,气冲冲道。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鼻息间带着花瓣的妇人鄙夷的看了一眼李凤兰,觉得跟她说一句话都嫌多。 “那也比你这个天天吸拉鼻屎的老女人强!”李凤兰炸了毛的一样,气冲冲反驳。 那名妇人脸色一滞,鼻息间的花瓣符文也都停了下来,她的这门学问平日里因为呼吸之间,花瓣相随,被人称为一门雅学。是以不管何时,均是用功不辍,时刻不忘把这门学问祭起。这么优美的一副画面,怎么到了李凤兰这里,就成了吸拉鼻屎?! 妇人大怒,呼吸之间,更多花瓣状的符文涌现,滴溜溜在空中飞舞盘旋,到后来,落英缤纷,好似一团花雪,不过这团花雪片片蕴含杀机。 “真不知你的身体是什么构成的?难不成你其实是一只鼻涕虫,要不然怎么会去学这么恶心的学问,擤出这么多的鼻屎?”李凤兰不甘示弱,嘴上不饶人,袖中的藤蔓也已经全部蔓延出来,扎根在房子四周,藤蔓上更是开出朵朵小花,每一朵小花中都端坐着一个小人。 咻!咻咻! 妇人御动花瓣射向李凤兰。 李凤兰眼角含煞,小花中的一个小人突然睁眼,看向妇人。 妇人瞬间感到一股强烈的生死危机降临,顾不上操控花瓣,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叮! 一道射向妇人的白光被一面小盾拦下,李金雀从拐角处走出,眼神怪异的看向李凤兰,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说出任何话来。 “以后,你在军中,若是听到有一个人叫做李战,有事你可以去寻他!”李金雀看了一眼王栩,道。 之后,突然看向旁边呆立的两名妇人,异常彪悍的蹦出一句:“还有,这是我看中的男人,告诉你们帝师府的朱春河,以后少来打他们的主意!” 说完,眼带笑意,隐晦的看了一眼李凤兰,带着妇人转身离去。 李凤兰目光诡秘的在李金雀肥大的屁股上转了转,李金雀有所发觉,脊背一紧,加快速度,只是看上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李凤兰哈哈大笑,道:“蔷薇天王的后人,也不过如此嘛!” 两名妇人见状,倒吸一口凉气,也不用李凤兰多说,带着东西灰溜溜的跑了。 打发走了这几位,李凤兰完全不当回事,就跟打发走了一只小猫小狗一样,哼着歌儿去给王潇爷俩做饭。 王潇努了努嘴,示意王栩坐下,王栩挨着他挤在炉子边,爷俩跟商州城电线杆上的麻雀一样蜷缩在一起。 “昨天见到罗夫子了?”王潇懒洋洋问。 王栩点了点头。 “难怪!”王潇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王栩想起罗夫子说的种种,不仅有些沉默。 王潇有些心疼,摸了摸王栩的脑袋,道:“你才刚刚十八岁,别把自己搞得这么暮气沉沉,像已经八十岁一样,咱俩在一起,别人还以为你是我老子!” 王栩牵动嘴角笑了笑。 “罗夫子可是已经心存死志?”王潇突然问道。 “是!”王栩回答。 “狗日的罗俊山!”王潇烦躁的踢了电炉子一脚,骂了一句。 李凤兰以为父子俩吵架呢,听到声音,从厨房走出来,不由分说朝着王潇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忿忿道:“儿子马上就要去从军了,你个当爹的不心疼,还骂骂咧咧的,你还是不是他亲爹?” 王潇连连躲闪,争辩道:“你这母老虎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听风就是雨的,我又没骂他!你凭什么打我!而且怎么我就不是亲爹了?你看他这聪明劲儿,你再看他这长相!整个商州,谁还有这么好的种!” 李凤兰这才知道错怪了王潇,不过错怪就错怪了,反正王潇皮厚得绝不像个种人,反而像城外土山上在身上蹭了厚厚一层松柏油脂的野猪,打几下骂几下完全承受得起。 王栩叹了口气,向学校走去。 一路上,精兵悍卒又多了些,一个个目光像鹰隼一样,追寻着罗夫子的踪迹。不过商州这偏僻之地,民风倒是彪悍,丝毫不怕,对着那些精兵悍卒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栩在路上听了一耳朵,才知道罗夫子昨夜和凌云侯又已经交上了手,这次罗夫子竟然在重重包围下,驱动天象,下起瓢泼大雨,后来以随风潜入夜的神通,伤到了凌云侯。 一战之后,罗夫子重新隐匿行迹,不知去向,凌云侯则返回商州的军部养伤,他的手下除去一支精锐,其他都派上了街。 “此战,我毫无胜算!” 王栩想到罗夫子昨天的话,观察到街上的精兵悍卒虽然有些急躁情绪,但是眼中并无悲伤表情,如果凌云侯受伤,以这些精兵对他的忠臣,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么,真相便只有一个,凌云侯受伤是有心人放出的烟幕弹! 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线索太少,王栩得不出结论,便不再多想。路过侯香君家中的时候,侯香君早已等待他多时,在他脚边,零七零八的丢着些礼品。 “帝师府?”王栩问了一句。 侯香君点点头,道:“两个壮得像小牛犊子一样的仆妇送来的,吓得我刚开始还以为是有哪家的姑娘看上了我!” “看上你的多,但是哪家的姑娘要真是把你娶回家去,依你的性子,定会翻江倒海,那可就家宅不宁了!”王栩见到侯香君,心情才轻松几分,笑着打趣道。 “不过这帝师府的做事风格倒是真妙!挨了打还去给人赔礼道歉,你说这帝师府是不是脑子有毛病?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贵族风度?”侯香君道。 “也许吧!”王栩道。 他自然不会告诉侯香君这是罗夫子对帝师府进行了一番恐吓的结果。 “你说,罗夫子没看出来,竟然这么强悍啊!凌云侯堂堂一名显道巅峰的大学士,竟然被他按着打!果然不愧是我的老师!这股生猛劲儿随我!”侯香君赞叹道。 王栩苦笑,心中止不住对罗夫子又担忧起来。罗夫子昨日已经受伤,夜里与凌云侯又进行了一场战斗,而凌云侯在战斗之余,竟然还犹有余力给别人下套,那么,他和罗夫子之间的战斗结果便可想而知。 两人一路同行,突然,远处,军部所在位置,一轮大日冉冉升起。 第十八章 救援 “杨行舟,你这叛贼,终于露面了!” 大日中,一道头戴高冠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中年男子面容古朴,神情威严,一双眼睛深邃锐利,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久居高位、心志坚定之辈。 随着他从大日走出,一道道火焰凭空生成,在他脚下自动形成一级级台阶,在其身边,一枚枚蕴含火焰奥妙的文字飘飞如流沙,变幻万千,一会儿变作火鸦,喳喳鸣叫,声音高亢如云,一会儿变作火蛇,在虚空来回游弋,在虚空留下一道道焦黑痕迹。 在他的对面,一名身上生着繁复花纹的练巫族女子端坐莲台之上,凌云侯说话时,她身上的花纹急速游动,数息之间就构建出上百种不同的图案,这些图案似乎能与天地间的规则相呼应,汲取天地之力,形成一根根竖矛、斧钺、刀枪,立在空中,对着凌云侯,蓄势待发。 “天空会的余孽不会只来你一人!还有谁,一起出来吧!”凌云侯冷漠说道。 凌云侯话音刚落,天地之间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哭喊,一股强烈的军伍煞气迅速充塞天地之间,一个肌肉虬结的壮汉从人群中走出。 他没走出之前,就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不被人所觉,他一走出,立刻变得耀眼起来,一道桀骜不驯、张扬霸道的气势在他身上逐渐生成,与凌云侯分庭抗礼。 “没有了吗?”凌云侯语气森寒。 “没有了!你也知道,我们天空会被你们打压这么多年,早已人才凋零,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了!”壮汉一摊手,道。 “被杀了那么多,还是不思悔改!”凌云侯看着壮汉,突然残忍笑道,“既然你们来了,那么想必此时,天空会隐藏在大帝身边的人,此刻已经伏诛了吧!” 壮汉脸色一变,道:“你什么意思?” 凌云侯讥讽的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你以为为了区区一个苟延残喘的罗俊山,值得我们花费这么大的力气?你天空会隐身在苍生界的高层,平时像耗子一样龟缩不出,若不用罗俊山将你们引出,谁知道你们这些小老鼠藏在什么地方?此次,本侯刚来到浮云界,你们就立刻尾随而来,知道罗俊山踪迹暴露的拢共就那么几个人,既然消息传出来了,要把你们隐藏在大帝身边的人揪出来还不是轻而易举?” 壮汉脸色再变,战立当场,口唇微动,似乎是通过某种方式,与人对话,只是刚一讲话,却突然脸色苍白,汗如雨下,大声道:“老贼,你诈我?!” “当然是诈你!就是要你与隐藏那人联系,才好确定!这下,你天空会那名隐藏人员被你害得死得不能再死!项云,亏你在天空会的龙象阁多年,竟然连这点小小的伎俩也识破不了,我真怀疑负责缉拿你们的同僚是不是收了你们的钱,竟然被你这样的庸才屡屡逃脱。”凌云侯放声大笑,率先出手,身后那轮大日释放出无量光热,竟然把商州太阳都隐隐比下去几分。 “去!” 端坐在莲台之上的练巫族女子率先做出反应,伸手一挥,漫天的竖矛、刀枪蝗虫一样密密麻麻向凌云侯飞去。 凌云侯怡然不惧,手指在虚空一点,虚空中的规则登时改变,原本透明无色的虚空变得通红一片,好像变成了以火为本源规则的小世界,一团炙热火光在小世界凭空出现,衍变成羽翼上流淌岩浆的火鸦,火鸦嘈杂的叫唤着,撞向飞舞而来的竖矛、刀枪。 就听见嗤嗤声响,练巫族女子发射来的竖矛、刀枪不断被火鸦点燃,化作团团灰烬落下,而火鸦的数量也在急剧减少。 下方,凌云侯的部下迅速集结过来,结成军阵。 “杀!” 悍卒们齐喝,一头数十丈长的斑斓猛虎在其身后,血红的眼睛看向练巫族女子,作势欲扑。 “风!林!火!山!” 后来出现的天空会壮汉项云见状,一声呼喝,从其身体里,突然走出一个个英灵,英灵们腾挪之间,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轰! 英灵们率先动手,组成冲锋阵营,像锋矢一样杀向斑斓猛虎。 一时之间,双方厮杀得难分难解。 王栩和侯香君在下面看得目眩神迷。 “大能之士的战斗竟然如此绚丽!”侯香君目露向往之色,喃喃低语。 “这还只是显道境的学士,不可想象,若是从圣和圣人出手,又该是什么样的情景!”王栩附和道。 “移山填海,天崩地裂!”一名老人突然出现,回答了王栩一句。 “校长!” 王栩和侯香君见到此人,慌忙行礼。 来人正是孔圣中学的校长孔十一。 孔十一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必拘谨,道:“你二人都是天纵之资,好好看一看这场战斗,对你们未来的成长将会十分有利!” 王栩和侯香君点头称是。 这时,战场上形势又变。 凌云侯背靠大日而立,大日似乎能够源源不断的给他传递能量,让他能够轻易的应对练巫族女子的进攻,不仅如此,他还有余力进一步扩大火焰小世界的范围,像练巫族女子的方位步步逼近。 天空中,温度越来越高,光芒越来越盛,练巫族女子的额头已经布满汗水,蓦然,练巫族女子口中发出一声尖锐声响,遍布全身的花纹向一个方向急速汇聚。 “执锐!” 练巫族女子双目一片雪白,口中低喝。 一杆雪亮长枪在花纹汇聚处出现,枪尖黑光闪烁,一道道气息散出,将周边虚空刺出一个个口子。 长枪一出现,项山哈哈一笑,突然舍弃地面的凌云侯部下,飞纵上天,大手一抓,便把雪亮长枪抓在手里。 “大风!” 项山爆喝。 一枪在手,他气势再起,从他体内走出的英灵更是纷纷登天,摆出军阵,阵列其后,发出凄厉鸣叫。 项山一枪递出,凌云侯脸色大变,精心构筑的火焰小世界层层瓦解。 项山追逐不放,凌云侯一退再退。 “壮哉,此人!一身气势不输我商州史上的姜武洋!可惜我商州浮陆,巡天之阳衰弱,再难哺育出此等气概之人!”孔十一叹道。 “罗夫子有此人接应,当能从容退走!”侯香君道。 王栩闻言,脸色却是一黯。 说话间,凌云侯终于退无可退,被项山一枪扎在腰眼处,凌云侯身后的那轮大日颜色瞬间变得血红。 项山一击得手,想要抽出长枪,哪知凌云侯竟似发狠一般,一手攥住长枪,一手按在身后大日之上,血红大日肉眼可见的溶解消散,溶解出的缕缕光华缠绕着长枪,让长枪竟然一时不能离开。 “那轮大日中有人!”侯香君突然叫道。 王栩定眼看去,果然看到一道人形黑影从大日中迅速飞出,紧接着,狠狠一掌印在项山身上。 这一掌,黑影蓄势已久,集结了毕生所学,威力沛莫能御。 项山发出一声惨嚎,松开长枪,不由自主从天上跌落。 “项山!” 练巫族女子大急,急速驱动莲台,想要接住项山。冷不防,那个大日中走出的阴影又是一记手印拍出,练巫族女子集合全部花纹召唤出雪亮长枪已经是强弩之末,此时体内气力已经涓滴不剩,躲避不及,被手印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张口就喷出一口鲜血来。 顷刻之间,天空会来接引罗夫子的两人竟然都被打成重伤。 而此时,那道阴影的面目也逐渐清晰,竟然是一名面容阴骘的老人,老人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身上穿着紫红朝服,朝服上绣着金色凤凰,看上去雍容华贵。 “是帝师!” 人群中有人认出老人的身份。 老人看向倒在地上的项山和练巫族女子二人,阴骘的脸上绽放出一丝笑意,转身向拔出长枪、正在养伤的凌云侯行了一礼,道:“凌云老弟,幸不辱命!” 凌云侯冷漠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老人也不以为忤。 下方,凌云侯的部署已经将项山和练巫族女子团团围住,练巫族女子神色惨淡,目光远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项山则一身筋骨尽断,几根肋骨更是刺出肌肤,带着鲜血筋膜,不过他到了此等境地,仍是笑容满面,豪迈不减,面对围杀上来的悍卒,一脸满不在乎。 “此人当真豪迈!只是如此豪迈之人,为何成了反叛组织天空会的成员!若依罗夫子所言,天空会原本只是个顶尖学士建立的松散组织,那为何又有项山这种军伍气息浓厚之人?”王栩暗道。 “乱臣贼子,竟然还要负隅顽抗!还不伏诛!” 天空中,帝师突然一声叱喝。 王栩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项山二人身上,只见项山竟是挣扎站起,体内英灵重新走出,集结了一个进攻阵型。 听到帝师痛斥,项山不屑冷笑,道:“只知道溜须拍马、耍弄阴谋诡计的老狗,若是正面对抗,爷爷捏死你不比捏死一只小鸡子更难!” 帝师大怒,一记手印向下急拍而下。 喝! 项山被他手印打中,在地上翻滚几圈,口中鲜血汩汩留下。 帝师残忍一笑,又一记手印落下。 当! 关键时刻,却是凌云侯伸手阻拦了一下。 “你把他打死了,本侯拿什么去请功领赏?”凌云侯淡淡道。 “那就饶了他的狗命!”帝师赔笑道。 凌云侯不语,身后一个光点炸裂,红光闪现,逐渐膨胀,重新变成一轮红日。这一会儿,他的伤势已经开始好转。 底下,战事已定,凌云侯麾下悍卒撒开一个大网,朝项山和练巫族女子兜头罩去。大网上符文闪烁,形成一个个蕴含禁锢、迟钝真意的漩涡。 “何苦来哉!害我大好河山,不能尽观!” 一身叹息过后,罗夫子的身形在空中凭空出现。 第十九章 师与徒 罗夫子一出现,交战之地因凌云侯神通变得燥热的空气,陡然变得清凉湿润。 那名练巫族女子听到他的声音,宛若从死寂中醒来,获得了新生,脸上的繁复花纹瞬间褪去,露出一张清秀的面庞,一颗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面庞流下。 罗夫子怜惜的看了她一眼,轻轻抬手,一道润泽气息在练巫族女子身边生成,慢慢的帮她滋养肉身。 练巫族女子又哭又笑,眼睛痴痴看着罗夫子,一刻也不愿离开。 “小山,你们应该早已知我心意,又何必强行此举?”罗夫子转头看向项山。 项山初时像做错事的小学生一样,垂首不语,闻言,像突然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洒然笑道:“老师,我实在是想你想的厉害!” 罗夫子轻笑一声,好像一个头疼顽劣弟子的老师,手指微动,接引了一道光辉裹挟风雨洒在项山身上,项山的伤势肉眼可见的愈合,不一会儿,虽然依旧脸色苍白,但是表面看来已无大碍。 帝师看了脸色一变,想要阻止,却被凌云侯一把拦住。 帝师怀疑看了凌云侯一眼,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凌云侯目光一瞪,帝师低下头去。 “老师!”凌云侯突然向罗夫子躬身一礼。 四下哗然!帝师更是不容置信的看向凌云侯。 “你不必拜我!你我阵营相异,这般作为,落到别人眼里,难免引起非议!”罗夫子看了一眼帝师,道。 “我杨坚行事,向来直接,有谁敢非议,我就打碎他一口牙!你是我的老师,便是我的老师,我随你求学是真,与你阵营相异也是真,我不会因为你是我的老师而放过你,同样,也不会因为要抓捕你,而不承认你是我的老师!”凌云侯亦不屑的看了帝师一眼,道。 帝师老脸一红,退到凌云侯身后,拢起双手,竟是打算一言不发了。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本分之外的事,倒是我着相了!”罗夫子道。 “老师不该来!昨夜之后,我观老师似是已解开心结,一身学问流转如意,进入悟道之境,不出意外,老师游历山河之后,当从容迈入从圣境界。那时,天下之大,除非大帝亲临,当无人能留下老师!那时,学生也好顺势全了师生之谊!”凌云侯道。 项山闻言,脸色惨变,心神之中,天崩地裂,面临必死之局犹然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只是看到从圣的一角风光,并不能迈脚进去!”罗夫子摇了摇头,道,“我之情形,你虽猜中一二,但其实差距颇大!” “既然如此,老师,请上路!”凌云侯沉默片刻,直视着罗夫子的眼睛,道。 下方悍卒听到他话语,立刻变换阵型,重新将项山二人围住,同时,越来越多的悍卒从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的赶来。 王栩、侯香君二人被挤在外面,满怀担忧的看着罗夫子。 罗夫子脸上浮现出一丝淡然笑意,道:“积土成山,风雨兴焉;积水成渊,蛟龙生焉;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 天地之间,陡然风雨大作。 “老师虽无从圣之境界,却已有从圣之心!学生才疏学浅,未免老师走脱,当放手一搏,如若伤到老师,请老师见谅!”层层雨幕中,凌云侯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传来。 “善!” 罗夫子大笑,一指点出,项山和练巫族女子身边突然雨水汇聚,形成一个直径一米左右的深潭,一条墨色蛟龙攸地从中探出身躯,将项山和练巫族女子一卷,钻入深潭之中。 那名练巫族女子放声大哭,看向罗夫子的眼神,哀怨凄婉。 “好教侯爷知晓,项某如今已经不在龙象阁,去年已经调任窥豹阁!多谢侯爷帮我天空会铲除叛徒王西侯!” 消失之际,项山突然放声大笑,朝凌云侯大声说道。 凌云侯脸色陡然变得铁青。 罗夫子哑然失笑,道:“你做事直接,干净利落,习惯于以实力碾压,横推过去,而项山看似粗豪,其实心思最是细腻,你设局在他身上,该多做些考虑才对!” 凌云侯脸色逐渐恢复平静,道:“老师说得是!学生下次一定多加注意,早些送他去与老师团聚!” “你我到上面去打,不要殃及无辜!”罗夫子道。 凌云侯扫视一眼,下面的悍卒已经集聚了上千人,正结成阵型,催动阵法,一头健硕恶虎逐渐成型。 “你既知我已有从圣之心,当知道人数对我已经无用!你我交手之下,神通反而有可能波及你的属下!”罗夫子轻声道。 “那就到上面去打!”凌云侯附和一声,身后大日熊熊燃烧,托起他的身形冲天而起。 罗夫子不着痕迹看了王栩和侯香君一眼,目露温和,手指一挥,地面水潭中消失的蛟龙再度出现,腾空而起,载着罗夫子越升越高。 “叹为观止!曾几何时,这样的大学士,我商州也是层出不穷!”孔十一看着罗夫子和凌云侯腾空而去,不由感叹。 “走吧!曲终人散,此战结果,明日便知!”孔十一说完,当先离开。 王栩和侯香君对视一眼。 “我本来已经把罗夫子的境界想得足够高,没想到竟然如此之高!亏我还为他一直担心来着。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王栩,不知何时,你我也能圣心蜕变,达到罗夫子的境界!”侯香君憧憬说道。 王栩牵动嘴角笑了一笑,脑海中,念头翻涌。 既然已经具备从圣之心,为何罗夫子还要和自己说他此战必败?若是单纯为了自己教过的学生,唯恐凌云侯挟持打压他们,那么,一个强大从圣的威胁,难道分量还不足以让凌云侯收敛行为?还有,罗夫子昨日还伤势未愈,为何一夜之间,和凌云侯交手之后,竟然迅速突破,具备了从圣之心,看到了从圣境界的一角风光? 王栩百思不得其解。 “王栩,你做的是对的!商州根基损坏,已经成为一滩泥淖,让每一个商州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总有一天,我也要走出去!”侯香君兴奋之后,看着黯淡无光的商州太阳,突然正色道。 王栩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意兴阑珊的一个字也不想吐露。 侯香君以为他和自己一样被罗夫子与凌云侯的战斗所感染,也不在意。 两人回到学校,才发现学校里一派繁忙光景,教务人员有人兴致勃勃,有人满怀担忧,但是俱是行色匆匆。两人不明所以,回到教室,发现孙柔蚁今天竟然也来上课。 自从上次交手,孙柔蚁一脚踏进见神境界之后,孙家便组织了家族高手和商州研究力学比较精深的教师到了家中,专职对她进行辅导,帮助她巩固境界。经过几日工夫,孙柔蚁气息沉稳,祖先印记中的那条见神精链已经彻底点亮。 “王栩!”孙柔蚁见到王栩和侯香君进教室,从趴着的桌子上抬起脑袋,清脆的喊了一声。 王栩走到孙柔蚁身边坐下,侧着身看孙柔蚁清纯柔美的俏脸,入伍在即,他也不再隐藏自己的心思,珍惜着见到孙柔蚁的每一刻时光。 孙柔蚁被他看得有些害羞,脸色微红,不过这暴力少女的想法也稀奇古怪,想要回应王栩,便道:“要不要出去打一架?” 王栩摇了摇头,一缕阳光刚好洒下,把少女脸色微小纤细的汗毛也照射出来,衬托得少女光洁的面庞愈发生机勃勃。 一股有些生涩有些杏仁般的苦楚却十分好闻的气息从孙柔蚁身上传来,王栩轻轻呼吸,因为罗夫子而变得空空落落、患得患失的内心突然被强烈的幸福塞得满满当当。 “听说校长要为罗夫子建雕像哩!”少女唯恐尴尬,思来想去的找话题,待看到外面忙碌的教务人员,眼睛一亮,道。 “嗯?”王栩一惊。 少女见引起他的注意,有些雀跃,掰着手指道:“孔校长说了,罗夫子长于教学,为商州培养了大批社会有用之才,凭借一己之力,潜移默化的改变了商州的颓废衰落趋势,虽无圣人之名,却有圣人之实,理应列入孔圣中学的贤者之列!” 少女学着孔十一的腔调,一字一字模仿道,模仿到后来,似乎觉得自己模仿的不准确,有些滑稽,不由格格笑出声来。 王栩陪着她笑了一会儿,道:“罗夫子是天空会的国师,那孔校长就不怕上面有人问责?” “怕?当然不怕!”少女站起身道,“孔校长说了,不管罗夫子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只要进了孔圣中学,他就是一名孔圣中学的教师!孔圣中学为学校的一名教师树个雕像,难道还要看别人的眼色吗?” “孔校长有大担当!”王栩闻言,赞叹一句。 “我也觉得这老头不错!”孙柔蚁见他心情转好,甜甜一笑,满意的附和了一句。 王栩被她笑意感染,终于开怀笑了起来。 “这么开心,真的不要打一架?”少女突然凑近,娇憨说道。 “那就打一架!”王栩微笑。 第二十章 求道得道 罗夫子和凌云侯登天之后,商州上空炙热与凉爽气息次第变幻,笼罩商州的天幕被撕裂一条又一条口子,露出漆黑虚空,虚空中,上层浮陆若隐若现,宛如一头巨大荒兽,俯视商州浮陆,让人望之就觉得压抑、沉闷。更远处,一颗颗硕大星辰点缀天边,攸忽近前,又攸忽远去,一道道磅礴神念从星辰上传出,投射在商州上空。 那里,罗夫子和凌云侯的战斗已经结束,凌云侯口中鲜血汩汩留下,带着炽热高温,身后那轮大日支离破碎,收拢化作一头蜷缩身躯、羽毛零落的乌鸦,在凌云侯脚边哀哀鸣叫。 在其对面,罗夫子挥手带动一帘烟雨,落于凌云侯身上,凌云侯身上气势如火添油,瞬息高涨,那头蜷缩在其脚边的乌鸦发出一声快活的鸣叫,翼展伸开,带着凌云侯像下方落去。 “多谢老师!”凌云侯恭敬行礼。 “你我师生,虽有敌对,但究其原因,只是对如何对待这个世界的看法不同,看法不同,自然立场和处理事情的方式有异。但是我想,若是你我本心皆出于善意,你无错,我也无错!既然如此,又怎会影响我们的师生之谊?又何必言谢?”罗夫子潇洒笑道。 “老师说得是!”凌云侯又行一礼,乘坐乌鸦离去。 凌云侯一去,罗夫子瞬间身边风雨大兴,一身学问化作道道精链,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大道之光。 罗夫子嘴角露出一丝散发迷人魅力的微笑,向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磅礴神识团团一拜,心念一动,风雨涌动,在四周形成九个风雨王座,朗声道:“罗俊山请各位天王论道!” “善!”一道充斥着金戈铁马杀伐气息的神念率先落座。 “善!”有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她的神念落在王座之上,王座上顿时开满簇簇鲜花,鲜花上,风雨轻轻落下,变成花瓣上的颗颗露珠,晶莹剔透。 “善!”一道浩然正气跨空而来,浩然正气中,颗颗神念如钻,闪烁璀璨光辉。 “善!”随着这个声音响起,商州上空,星辰森列,横平竖直,一头额生长角、形似麒麟、通体长满黝黑茂盛毛发的瑞兽显形,瑞兽立足之地,一泓泓雷池翻涌,散发刚直不阿的气息,瑞兽一纵,立于浩然正气旁边的王座之上,变成一名黒须黑髯的老人。 之后,又有一道充斥岩浆气息的神念、一道离散不定、时而堆砌成雄城、时而聚拢为河流的神念、一道人声鼎沸、红尘之气弥漫的神念落座。 …… 众神念尽皆落座,唯独两道无动于衷,一道形如白蛟,在虚空蜿蜒腾挪,身上鳞甲沙沙作响,一道阴沉肃穆,宛若深潭,让人一眼望去,就要沉没其中,不可自拔。 “罗俊山请两位落座!”罗夫子再请。 “罗俊山,你坏我大事!”那道形如白蛟的神念突然大怒,人立而起,向罗夫子发出一道吞噬之力。 “风雨如晦!”罗夫子淡然一笑,身边风势雨势一顿,突然变得稀疏寡淡,但是这稀疏寡淡却慢慢透露出一丝丝凄苦,使得漫天风雨变成了凄风苦雨,白蛟神念发出的吞噬之力在凄风苦雨中前进了不到一半路程,就被消融殆尽。 “初登圣位,就有如此神通,罗俊山,本王小看了你!不过,还好,你马上就要死了!”白蛟神念快意说道。 说完,找了剩下一个座位坐下,另外一道宛如深潭的神念也轻笑一声,在最后一个座位坐下。 待九道神念一一落座,罗夫子一步迈出,面对九人,竟是以一己之力同时问道九人。 商州上空,神念交织,虚空生辉,规则林立,演化山河。 “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罗夫子念道。 “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商州既然有从圣愿意埋骨于此,我的决定改变。”那道充斥着金戈铁马杀伐气息的神念回应。 罗夫子点头,转向那名鲜花簇簇的王座,道:“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本源之说,源洁则流清,根正则木直,天王以为然否?” 那名柔美女声的神念没有回答,但是王座上的一朵鲜花突然凋零,之后,另外一朵清新脱俗的花朵慢慢长出。 “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可以覆舟。江海之所以能为五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五谷王。”罗夫子对那道儒家气息浓郁的神念说道。 “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商州亦为苍生界之根本,事后,我会重新斟酌!”浩然正气中,颗颗璀璨神念突然凝练成长剑。 到了第四座王座,罗夫子突然放开念头,道:“请天王一观!” 瑞兽闻言,陡然一跃,钻入罗夫子脑海,翻阅罗夫子念头。 半晌,瑞兽重新落座,道:“天空会行事,虽有公害,却无私心,今日你问道散道,弥补商州之后,以前过错,一笔勾销!至于商州浮陆与其他浮陆合并一事,既然有人以合法名义行不法之事,为防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罗夫子称谢。 之后,罗夫子又演绎水火交融的阴阳之道、水之变化之道、水利万民和百川归海之道。 最后,轮到那白蛟神念。 罗夫子鄙夷道:“我之道在于春风化雨,润泽万物,你之道在于蛇蛟吞象,利乎己身,如此自私自利之辈,若非我赶不走你,焉能与我罗俊山同坐!你我大道相冲,我所不取!” “我不与一个将死之人计较!”白蛟神念道。 罗夫子脸色微寒,道:“至于这位天王,阴谋诡计,一滩脏水,我罗俊山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深潭一样的神念轻笑,只是笑声中寒气森森。 罗夫子丝毫不惧,向其他王座再一拜,王座神念纷纷回礼,消散于王座之上。 良久,九道神念一一离去,罗夫子迎风而立,神态恬淡,微笑道:“求道得道!乘兴而来,兴尽而去!” 语罢,双手一张,身上气息氤氲,一条条学问化作道则,部分没入商州虚空,部分落入商州地面。 “以我之学,祭巡天之阳,愿巡天之阳永不熄灭!” 罗夫子低吟,一片片锦绣文章从其天灵飞出,进入商州太阳。 “以我之骨,祭商州山川,愿商州山川脊梁永固!” 罗夫子继续低吟,一根根皎洁白骨虚影从其体内溢出,与商州的座座高山融合。 “以我之血,祭商州江河,愿商州江河永不枯竭!” 一句念完,罗夫子身上渗出细密血珠,颗颗剔透,没入商州的江河湖泊。 “以我之灵,祭天地苍生,愿人人聪慧,存善念,行善举!” 罗夫子微笑,漫天风雨中,身形坠地。 商州,突然天降滂沱大雨,雨流如注,风利如刀,将商州的处处痼疾冲刷一空,露出青山绿树、青灰路面和五颜六色的房屋。 在大雨浇灌下,商州一处处干涸的河流被重新注满,河床中深埋的鱼卵、草种竞相迸发,获得新生,一座座高耸的山川,大雨中,一道道带有新鲜气息的学问精链注入笼罩整个商州浮陆、决定商州浮陆万物生长、运转有序的条条大道规则,将其从沉闷、凝滞、死寂的状态中唤醒,整个商州的气息为之一新,渐渐野外有蛙鸣,有虫叫,有草木生发的咯吱声,有风吹过山林的呼呼声,有雨打芭蕉的噼啪声。 商州太阳在夜空违反常规的升起,和煦的太阳光清澈、醇厚,散发着温暖人心的味道。 “圣人散道,反哺天地!” 孔十一猛然惊醒,看向商州浮陆的巨大变化,失声说道。 同一时间,凌云侯、帝师、晴松柏等商州顶流感知到商州浮陆的变化,纷纷走到窗前,表情惊疑不定。 商州军部,凌云侯气息委顿坐在太师椅上,注视雨幕将商州大地反复冲洗,露出原本形色。良久,起身向外恭敬一拜,再起身时,凌云侯眼睛迷离,口中喃喃:“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圣心备焉!老师,我终于知道你一夜之间迈入从圣的原因了!你是一开始就决定了牺牲自我去成全这片废土!唯独无畏,所以劲勇,才能以慧剑斩破成圣之谜,唯独奉献,所以被这片废土接纳,获得众灵祝福,才能得具圣心。只是,这是一条死路!” “螳臂当车!大势之下,圣人不出,区区一个从圣根骨,又能帮助商州浮陆撑到几时?”帝师浑浊的眼睛透出一丝凶光。 晴松柏看向书房中还在苦读的儿子,眼睛中闪过一丝愧疚,不过很快,又被坚定所填满。 王家,王潇一家还未入睡,王潇和李凤兰看向外面的雨幕和雨幕中迅速改变的一切,眼神复杂,偶尔转向不远处的儿子时,流露出浓浓的关切和心疼。 商州在罗夫子被发现之前,已经数年干旱,因为位于浮云界的最下方,上面六块浮陆的废气、灰尘便常常沉积下来,整个商州浮陆都很脏,处处斑驳,处处灰,连行道树也看不出原本颜色,地面上各类废品、各类油脂干涸凝固,散发着臭味,商州浮陆生存的人民因为巡天之阳无力,也变得无精打采,如同行尸走肉。如果不是那些少年们还犹有活力,继续打架斗殴、争风吃醋,商州就是一副末日景象。 随着罗夫子散道,反哺商州天地,商州的空气逐渐清新,压抑在商州居民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仿佛随着雨幕被掀翻,有人发现了外面的变化,欢欣鼓舞走上街头,载歌载舞,歌声感染了更多的人,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街头,迎接这场大雨,渐渐的,一种叫做希望的火种在他们心中逐渐点燃。 第二十一章 散道 王栩怔怔站在窗前,看向雨幕,在他眼中,那雨幕初时纯青,渐渐殷红,一声声呼唤随着风声雨声传入他的耳朵。 王栩动身,向378山洞走去。 罗夫子散道,并未即刻死去。这样做,当然付出了难以言喻的代价,忍受了难以言喻的痛苦,王栩在被他们命名为378房间的山洞见到罗夫子的时候,罗夫子正跌坐在石壁上,身体各处不断冒出橘红火焰,脸上尽是抑制不住的痛苦。 罗夫子与凌云侯连番交手,散道之前,还可以以自身境界压制伤势,现在散道开始,凌云侯留在他体内的神通余波顿时把他的五脏六腑烧成焦炭,燃烧五脏六腑的同时,更有一朵朵青白毒火出现在他的心神之中,像是毒蛇一样舔食着他的智慧之光。 是以罗夫子一说话,嘴里就往外冒烟,烟气中时不时还夹杂有焦糊状的内脏碎片,以及完全烧透的灰烬,这让罗夫子声音发出的时候,咳嗽不止,沙哑低沉。 王栩担心他内火上升,一会儿就被烧死。 罗夫子示意他不必担心,他已经是从圣境界的大修士,修习的学问虽然杀伐能力不强,但是毕竟曾经驻足从圣境界,诸般学问都有涉猎,勉力调动残留法力,在腹腔形成几个滋养、水润之类的符文,防止内火进一步燃烧。 这种大学士学问神通的碰撞尤其激烈,罗夫子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隔着肚皮,王栩都能听到好像冰水泼在火炭上的嗤嗤声响,不一会儿,罗夫子嘴里鼻子里冒出一阵阵白烟,周身余火渐息,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王栩眼中浮现一丝惊喜。 “莫要多想!我马上就要死了!”罗夫子见他表情,便知道王栩误会了自己的伤势,勉强摆了摆手,道,“昨日,我与你说过,经过这些年教学,我的学问在商州已经生根发芽,更难得我的理想和抱负竟然也有人继承,人生至此,已经死而无憾!此番招你过来,只因为我前几日突然想到年轻那会看到的一部古籍,那时我还未修习清浊益气诀,魂魄未曾两分,后来两分魂魄时,我已经预感清浊益气诀表面乃修习圣经,其实乃害人之法,就割裂有关记忆于浊气分身之中。前几日,我从圣之心即将形成之际,魂念翻涌,这份记忆就有找了回来。根据那本书中的记载,我对你身体的情况有了一些想法。” 王栩见他说话时,身体有几处突然出现指甲盖大小的老人斑,老人斑快速黑化,连带着附近的皮肤也突然枯萎,变得焦黑,知道罗夫子已经减减压制不住体内的火焰,忧心忡忡,想要说话,罗夫子制止他道:“我时间不多!我讲,你听!” 王栩点了点头。 “首先是你的孕育时间,我知道你一直为之自卑,认为自己的孕育时间短,先天不足,这一点我想告诉你的是,人族登天之战、推翻神灵统治之前,人人皆是十月怀胎而呱呱坠地,便是孔圣人也不例外。所以先天的资质只能决定一个人起跑线的位置,并不能决定他人生顶点的位置!而且,你身体的各项数据趋于完美,若论精美,你就是商州为数不多的顶级艺术品之一,这就决定了你的聪敏、身体的协调性都比别人要强得多,只不过,在这个以孕育时间来断定资质高低的主流舆论下,你的优秀不为人所接受!” “他们更喜欢我成为一个花瓶,或者一名优质的种人!”王栩低落道。 罗夫子笑了笑,道:“未尝不可,如此精美之人,乃造化最神奇之表现,不把这种美好延续下去,未免浪费!” 王栩被他说得展颜一笑。 “第二个,便是你的祖先印记问题。”罗夫子正色道,“我们都知道,上古之时,人族是没有祖先印记的,所有学问知识的传遍主要是靠言传身教和书籍、晶片等载体,一直到很久远的后来,祖先印记才被发明出来,因为它传递知识的优越快捷,所以,沿用到了现在。只是,我们用的久了,却已经忘了创造祖先印记的初衷是什么!” “其实,祖先印记的创造,一开始并非为了传递知识,祖先印记能够传递知识是因为祖先印记经过数代在人体的植入,已经被人体基因捕获,成了人体变异发展的一个方向,使人体的基因序列接受了这个植入,就好像人类数代使用塑料制品,其后代的基因中就有很大可能出现塑料因子。而且,因为祖先印记是仿制神核制作而成,那么祖先印记传承的学问也就不可避免带着神核的那种局限,就是规则单一性。所以,祖先印记传递学问的功能是意外之喜!人族制作祖先印记,一开始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创造神灵!”罗夫子缓缓道。 这个说法,王栩闻所未闻,但是他细思之下,却又觉得合情合理!祖先通过祖先印记传承学问给血脉后代,血脉后代享受祖先荫蔽,沿着祖先开辟的道路前行,目的不正是成为祖先、超越祖先吗?而超越祖先、掌握了祖先印记中所有的规则之后,下一步的修习方向是什么?当然是将一种规则知识完全掌握,规则衍生湮灭,尽皆熟知于心,神灵是特定规则衍生的存在,那这样的存在不是神灵是什么? 你王栩脑中轰鸣,如遭雷击。 罗夫子见他痴傻表情,也不在意,他刚刚看到这个冷门知识的时候,好像比王栩也好不到哪去,便接着道:“登天之战后,神灵暂时退散,人族祖先整理战果时,人族学问撬动规则,远程杀伐能力出色,但是一旦被神灵一族近身,则往往会遭受到非常大的损伤!所以,那时的人族祖先就开始思索如何制造出一批皮糙肉厚、近战出色的人族战士。人族是最善于学习的种族,他们从万灵入手,解剖分析玄龟、建木、晶石等防御较强物种的构成法则,但是在抵御攻伐方面均不尽如人意,人类祖先垂头丧气,一直到有人大胆解剖了俘获的神灵!” “当初的神灵,数万万年,高居天上,俯视人间万万年,放牧众生,蓄养众生,享受众生信仰,但是成也众生,毁也众生,万万年以后,受红尘滋扰,产生私欲,就此从神坛跌落!神心虽然堕落,但是神位犹在,万灵受其统治万万年,对其敬畏早深入骨髓。后来,因神的私欲越来越大,压迫众生透不过气来,才被众生联手掀落神坛,即便如此,众生对神依旧保持了必要的尊重和敬畏。是以,第一个解剖神灵者可谓胆大包天!不过也是因为如此,开启了人族学问蓬勃发展的一个黄金时期。” “人族祖先通过解剖神发现,神有神核,神核对应规则,所以神是规则化物!神的神体之强,是因为神核对应的规则不灭,则神不灭,而且,神活的时间越长,神体在规则中浸泡时间越久,能够容纳的同类规则也就越多,如此,神体自然也就更加坚固。很难想象,要斩杀一个神,我们的祖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罗夫子感叹道。 王栩不觉听得入迷。 “既然弄明白了神的神体坚固的原因,当时的大学士们就提出了仿生科学的说法,那就是解析神核的结构,再在人体中仿造神核的结构逆向建模,构建一个仿制的神核,如果成功,那试验对象就是个仿生神,人族就可以批量生产神族战士。而且,依照当初那些先贤的说法,这个仿制神核如果和人体的契合度达到百分百之后,就会像五脏六腑等人体器官一样完全成为人体构成的一部分,那就意味着这个神核也可以在人体中不断生长发育!这样的人族就不再是仿生神,而是原生神,而且,他比真正的神灵更加具有潜力,因为他的神核可以通过学习不断进化,臻于完美,而非神族的神核那样,因为是同类规则生成,注定无法跳出衍生他们的那类规则范畴!” 罗夫子意味深长道。 “那就是说,原生神核就如同婴儿一样,也需要发育、生长,并非一开始什么样就是什么样?”王栩涩声道。 “确实如此!”罗夫子点头道,“而这种原生神核生长发育的养分,在我看来,恰恰就是各项学问知识,神族的神核是衍生规则在他们体内的映照,可以视为一个成熟体的神核,所以,原生神核要长成成熟体那样,就需要不断以学问知识喂养。” “那我?” “你的祖先印记,在我看来,就是一枚还未生长成熟的神核。这点,从它对巡天之阳的渴求就能看出。你的祖先印记每次召唤出来,都会不由自主的吸收巡天之阳的光辉,巡天之阳是一名圣人毕生学问精粹所化,代表的正是其最精深的学问,你的祖先印记之所以对巡天之阳的光辉有强烈的进食欲望,正是因为它的生长发育需要更多的养分。试问,在这片大陆,还有什么学问比巡天之阳中蕴含的更加高深?” 王栩表情变幻万千,猛然得知这个消息,心生欢喜,但是想到这些年因为祖先印记经历的种种磨难,想笑却又笑不出。 罗夫子理解的看着这个得意弟子,静静等他消化这一切。 良久,王栩向罗夫子重重一拜。 罗夫子坦然受之,道:“我今日唤你过来,便是因为此事!你是否还记得上次见面,我曾经说过,针对你身体的情况,会竭力助你解决一二,算是老师送给你的临别之礼。” 王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如果老师的临别之礼,需要老师付出的代价过于严重,那学生宁可不要!” “傻孩子!老师即将灰飞烟灭,哪还有什么代价要付出!” 罗夫子说完,身上轰得冒起熊熊火焰,一条条学问精链从火焰中伸出,深深刺入王栩体内的祖先印记,他的祖先印记如同久旱之地,乍逢甘霖,又如同饥饿许久的小兽,贪婪而满足的吞吃着罗夫子的这一条条学问精链。 随着吞吃,王栩的祖先印记上诸多精链一次点亮,熠熠生辉,就像一颗璀璨的明珠。但是随着学问精链的流失,罗夫子身上火焰越来越盛,他的四肢、躯干如同烈火中的树叶,逐渐化作灰烬。 “夫子!”王栩哭喊。 “痴儿!”罗夫子抬起即将完全化作灰烬的手掌,像要抚摸一下王栩,却最终无能为力,被风一吹,飘飘洒洒,飞满天地。 王栩泪眼朦胧,昏厥过去。 罗夫子眼神不喜不悲,最后精神化作两道气息,一南一北,分别离去。 突然,商州太阳瞬间熄灭,刹那间,万灵齐喑,一股莫大的悲伤弥漫商州浮陆。 孔圣中学,孔十一推开窗户,目视罗夫子雨中雕像,低下头向其深深一躬。 晴家,一副万里江山图在晴南洲身前缓缓形成,一团风雨携带山气、水气凭空出现,注入江山图之中,万里江山图中原本模糊难以看清的江河山川如同被抹去遮掩之物,清晰映入眼帘,不仅如此,江山图中的高山在这一刻似乎重新拥有了灵魂,散发巍峨高远、挺拔厚重的气息,江山图因为这些高山的改变,瞬间稳定下来,一条条河流呈现青黑之色,显得愈加深邃广阔,为万里江山图平添几分灵动。 眼看万里江山图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晴南洲却没有丝毫欣喜之情,他的内心充满悲伤。 “圣人散道,一旦开始,便再无停止可能!眼下,商州太阳登天熄灭,万灵齐喑,罗夫子,应该已经去了!”晴松柏站在晴南洲的后面,说道。 晴南洲再也难以忍受,泪水大颗大颗流下。这时,一缕细风缓缓游来,在晴南洲脸上缭绕一周,似乎有人在轻轻抚摸安慰着他。 侯香君伺候阿婆睡下便再难入眠,他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门外大雨倾盆,但是在他看来,这片大雨赫然就是一场血雨,血雨中,一道道学问精链若隐若现,随着血雨没入商州大地。 他似乎能够听到商州浮陆干涸的地脉因为有了这些血雨的灌入,而重新开始生发活力时发出的轰轰声,这个声音穿透岩浆冻土,与他的血流声逐渐合一。 侯香君只觉困意袭来,沉沉睡去。 第二十二章 新生的祖先印记 王栩做了一个梦,梦中一头小小的神灵在独属于他的福地呼呼沉睡,在他沉睡的时候,初时,天地眷顾,万千道则化作养分在他心头流淌,种种玄妙如同乐章在他耳边奏响。 但是,这片福地的法则是不完整的,小小的神灵汲取福地的规则生长发育,不可避免也带上了缺陷。 后来,小小的神灵很少清醒,因为孕育他的福地已经渐渐干涸,蕴含的道则并不能满足他的汲取,不仅如此,因为福地的干涸,他的身体逐渐衰弱下来,以至于他开始渐渐无法维持构建自身的各项规则的稳定,这让他一开始就有的缺陷变得致命,使他愈加衰弱起来。不出意外,这头得天独厚的小小神灵将来不及出世,就要胎死腹中。 直到有一天,一片风雨在孕育他的福地洒下,如同拨动琴弦,将他身上日趋紊乱的道则一一抚平摆正,风雨化作甘霖,补全福地缺损的法则,使福地重新获得滋养小小神灵的能力。 小小的神灵在风雨的帮助下,终于孕育成熟,他从福地中走出,欢呼雀跃,时而变成拘拿山河的大力神祗,时而变作路边一朵盛开的小花,时而隐身江河湖泊,看鱼儿嬉戏,时而跃上星斗,蹦跳千里。抬首投足,一举一动,无不充满了力量之美,学问之美。 他神通广大,变幻万千,虽然还未成年,但是通体道则流转,已经超越了大多数成年神灵。 他的真名烙印虚空,仿佛存在,又仿佛不存在。 王栩在梦中觉得自己认识他,清楚他,想要喊出他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身形并不魁梧,甚至有些瘦弱,但是容貌绝美,终于,小小的神灵回头,赫然正是王栩。 王栩脑中轰然一震,意识潮水般回来,他的祖先印记在胸前静静矗立,外面的铁灰色仿佛风化的泥巴,一点一点剥落,露出里面好似水晶一样的本体。 获得新生的商州太阳好像发生了耀斑,缕缕光辉倾泻而下,注入王栩的祖先印记之中,他的祖先印记中一根新的精链迅速生成,在太阳光辉的帮助下,一寸寸点亮。 这根精链赫然也与其他人的不同,上面描绘着一头头神灵虚影,或赶山,或拿月,或挥手部下江河,或抬首看穿万古…… 随着精链点亮,一头头神灵虚影从精链上走出,围绕精链盘桓飞舞,仰天嘶吼,做出镌刻灵魂本源深处的动作。 王栩无意识的发出呻吟,四肢不由自主随着一尊尊神灵虚影做着动作,他的动作初时非常生涩,但是随着精链点亮,种种学问流过心头,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其中蕴含的知识奥义,动作便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流畅,及到后来,便是和那些走出的神灵虚影也没什么区别。 商州太阳的光辉爆发了一次又一次,终于,王栩晶钻一样的祖先印记上新生的那条精链被彻底点亮,上面走出的神魔虚影动作陡然一滞,纷纷回过头来,这万千神魔的脸庞赫然都是王栩。 轰隆! 一道炫目光华之后,王栩的祖先印记收敛光辉,重新归于平淡,晶钻一样的外表上,一层铁灰色逐渐生成,好像精心进行了伪装。 王栩猛然咳嗽一声,从梦中醒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从身体各处传来,他仔细的回想着梦中的一切,轻轻呼唤着祖先印记,祖先印记随着他的心意应声而出。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条布满神灵虚影的新生精链。 看到这条精链的同时,一丝丝喜悦终于将罗夫子死亡的悲伤冲淡了一些,王栩明白,他已经彻底踏入见神境界。 而且,他的见神,见到的是自己! 侯香君同样进入了梦中,他又看到了那片孽气蔓延、枯骨沉浮的血海。 他进入梦乡的一刹那,血海掀起巨浪,一颗颗大如笆斗的奇异文字组成大舟在血海驰骋,大舟中,时不时有无头尸体和白色骨架出没,他们或者用那些奇异文字凝成鱼叉,或者结成大网,往血海中撒下,一道道散发香甜气味的魂念不时被他们捕获,每逢此时,他们就发出阵阵欢喜的灵魂之音。 他们似乎能够看到侯香君,捕获到香甜神念之后,盛情邀请他一起品尝。 在血海中,除了文字舟船和无头尸体之类,还有一座座漆黑小岛,小岛上有的传来魅惑歌声,有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嚎,有的烟气缭绕,把四周腐蚀得寸草不生,有的生灵遍地,没日没夜的互相厮杀。 侯香君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些小岛竟然都是由书籍堆成,那一幅幅诡异邪恶的场景竟然都是书籍记载的学问所化。 侯香君轻轻的抚摸了一下那些书籍,书籍们顿时变成一道道青烟,争先恐后向侯香君耳内眼内鼻内口内蜂拥钻去,一篇篇邪恶经典争相镌刻在侯香君的心头。 血海哗啦掀起更加雄伟巨大的浪花,浪潮一波比一波大,一波比一波更高,不断冲刷着沙滩,就好像冲刷着侯香君的心神。 就在这时,一本朴实无华的书籍从天而降,落于血海化作一道一米高下的丰碑,丰碑上,儒家浩然正气如真龙一般,逡巡游弋,丰碑边缘,法家雷池威严内敛,隐而不发,另有一道生机勃勃的气息,蕴含草木精粹,生出根茎扎根血海,转换血海之中的能量,源源不断为浩然正气和雷池提供养分。 血海大怒,掀起巨浪淹没丰碑,同时,小岛邪典气息一变,变出无数妖魔鬼怪,杀向丰碑,丰碑怡然不惧,雷霆在血海上炸裂,浩然正气化作熊熊烈日,照向血海,将血海海水烧成缕缕青烟。 于此同时,外部,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带着一群人走进侯香君家中。 “二爷爷,既然祖父已经发话,我们还是算了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名少年道,正是朱江。 “算了?嘿嘿,我帝师府屹立苍生界数百年,还从来没有吃过亏就算了的经历!”老人嘿然道,正是帝师府的老仆。 “可是祖父已经遣人向王栩和侯香君道歉,我们现在这般作为,岂非被人骂出尔反尔?而且,我们这么做,岂非违逆了祖父的意思?”朱江道。 “出尔反尔怕什么?只要实力够强,又有什么人敢对我等指指点点?即便有人偷偷摸摸指指点点,又有谁敢当着我们的面?一些贱民,你不需要他们的尊重,只需要他们怕你就行了!”老者傲然道,随后,朝着朱江诡秘一笑,道,“而且,这次前来,你又怎么知道不是帝师大人的意思?” 朱江默然。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小,等你长大后,在官场经历各种磨炼后,你会发现,所谓声望,所谓人际关系,其本质都是实力!帝师大人为何昨日命人前去道歉,因为那时罗俊山还活着!今日,我们又为何来这小猴子家中?那是因为罗俊山已经死了!” “那为何不去王栩家中?我记得出手时,就他下手最重,打得最狠!”朱江咬牙切齿道。 老人脸色一僵,道:“因为他家有李金雀看中的男人!” 朱江恍然大悟。 “练巫族蔷薇天王的后人,我们惹不起!”老人叹息道。 虽然太阳已经升上高空,但是雨还未停,一行人进来,把侯香君家中踩得一片狼藉。 朱江环顾一周,入目尽是些简易家具,啧啧道:“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在我们帝师府,一间茅房都比这里顺眼些!” “穷乡僻壤,哪能与帝师府相提并论!”老人赞同道,随后对手下吩咐道,“搜吧!把那只小猴子早些找出来,赶快打死了好回家!” 帝师府的家丁轰然应诺,四散开去,侯香君家里不大,很快,沉睡的侯香君就被发现了踪迹,唯一的阻碍是侯香君的门口站了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太太。 老太太颤颤巍巍,手无缚鸡之力,虽手握拐杖,但那是为了支撑住身体不至于摔到。 “一个沙土埋到脖子的老太太,就能把你们堵住?”老人没有因为同样年老的原因而同病相怜,相反,看到老太太堵在门口、众家丁有些畏首畏尾之后,反而大怒。 众家丁得到指示,一名家丁上前把老太太推到了一旁,正要进房,老太太突然以与年龄完全不相称的速度重新堵到了门口。 家丁大怒,将老太太推到在地,老太太一声哭嚎,却死命抱着家丁的双腿不放。家丁怒极,伸手抓住老太太脖颈,砸在墙上,又狠狠甩开,老太太须发尽乱,口吐鲜血,胸如击鼓,腹部起伏如雨夜鸣叫不止的青蛙,却不管不顾,匍匐至侯香君门前,地上鲜血遍地,拖出一道重重痕迹。 老人皱眉,示意更多家丁上前,老太太突然悲鸣不已,以头抢地,讨饶不止。 有家丁不忍,老人威严扫视,家丁只得上前,一脚踹向老太太,这一脚威力颇重,一脚之下,老太太必死无疑。 咚! 老人被一脚踢中,在地上滑行数米。 蓦然,侯香君房中,血光淋漓。 在他梦中,一道原本痴迷行走的意识被冥冥之中的悲伤击中,瞬间清醒。甫一清醒,一道道悔恨、自责、愤懑、怨恨的情绪犹如狂风一样刮过血海,血海上阴风怒号,怒涛拍岸,海中突然开出一朵红莲,红莲上燃烧熊熊怒火,似要撕裂天地,焚尽一切。 镇压血海的丰碑上响起一声叹息,雷霆和浩然正气猛然收缩,没入碑身。 血海中,瞬间红莲开满,远远看去,好像燎原烈火一般,汹涌猛烈,代表着主人呵斥天地,质问苍生的滔天怨气。 二十三 血杀 血! 到处都是血! 血流如注!血流满地! 血气森森!血光盈野! 侯香君一醒来,似乎连空气都变成了鲜血。 他置身血潭,一身血液似乎尽皆流向双眼,皮肤惨白,皮下青黑血管清晰可见,双手指甲渐渐长长,微微枯黄,死气缭绕,即便是重生后的商州太阳也不能为它染上一丝光泽,带来一丝温暖。 侯香君瞬间变得如同一个冰凉的死人,他的衣服是冰凉的,身体是冰凉的,神情也是冰凉的,唯独他的眼睛,此刻就像深埋冻土之下万万年的红宝石,红得夺目,红得刺眼! 侯香君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齿,只不过这笑在他惨白的脸上浮现,便显得有些瘆人。 “装神弄鬼!给我上!杀了他!”老人发号施令。 众家丁唤出祖先印记,纷纷上前。 侯香君家中突然多了沙土、毒水、酸雾、朴刀,这些具备杀伤力的神通向侯香君袭来。 侯香君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哀嚎,长长的指甲像利剑一样探出,将加诸自身的神通一一击溃。 他的祖先印记扭曲变化,从一颗血色小树渐渐变成一汪深潭,深潭中注入的并不是清泉,而是腥甜的血液。 蓦然,侯香君脚下血光粼粼,踏波而行。 嗤! 一名家丁喉管被割开,他不敢置信的摸了摸自己的喉管,不明白就在刚才,侯香君明明还在数米之外,怎么突然就来到了自己身边。 嗤!嗤嗤!嗤嗤嗤! 侯香君的身形在脚下血光的帮助下,化作一团血影,在家丁中来回穿梭,将一名又一名家丁的喉管割开,就好像屠宰场屠夫流水线作业,把一头头待宰的牲畜喉管割开。 噗嗤! 最先被割开喉管的那名家丁终于没有了力气,松开捂住喉管的双手,一股血箭迫不及待喷射而出。 噗嗤!噗嗤! 更多的家丁松开双手,一道道血箭喷出,混合着雨水,就好像侯香君的家中下了一场血雨。 只是这场血雨并未没入地面或者流入河流,侯香君的祖先印记发出冷幽幽的光芒,照射在那些血箭上,血箭顿时改变方向,注入血潭,血潭的颜色得到血液注入,愈加深邃。 侯香君表情似哭似笑,看向老人和朱江。 老人表情凝重,唤出祖先印记,拦在朱江前面,急急道:“江儿,速走!” 朱江面带惊恐,一咬牙,扭头就往外跑去。 他现在骇得肝胆俱裂,满嘴苦味,虽然老者让他先走,自己断后,但是他却不可遏止的对老者产生了深深的怨恨:自己在家中好好的养伤,如果不是这老狗的撺掇,自己怎么会在这种大雨天气出门,前来找侯香君寻仇? 老者时刻关注着他,瞅见他的目光,他们相处十几年,老者几乎看着朱江长大,顿时读懂朱江的意思,不由得心生苦涩,但是却依旧拦在侯香君面前。 哒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侯香君家中,穿透层层血流,显得有些闷。 看向始作俑者之一,侯香君体内血液哗哗流动,让他的眼睛血光更盛,隐隐像紫色转变,侯香君脸上表情愈发冷漠,似乎人的那一部分正逐渐消失。蓦然,侯香君发出一声受伤小兽一般的哀鸣,攸忽消失。 血光一闪,朱江被侯香君一把攥住脖颈。 “竖子敢尔!”老人目眦欲裂。 侯香君冷漠看他一眼,手上用力,朱江脑袋一歪,带着满面惊恐,就此死去。 “不!”老人眼中突然流下血泪。 侯香君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一丝表情,扭头看向老人,似乎不清楚他为何流泪,为何还有人性! “我要你赔命!”老人伸直身体,一身气势节节攀升。 侯香君目露嘲弄。 “参君之拜!一拜天地,鬼神退避!” 老人躬身一拜。 一道无形伟力击在侯香君身上,侯香君身形趔趄,身前血潭中,血水荡漾。 “参君之拜!二拜君王,天下臣服!” 老人见状,又躬身一拜,这一拜之下,老人双目尽瞎。他的学问境界不足以完成此拜,强行完成,当然要付出代价。 一声仿佛来自天上的呵斥,响彻侯香君脑海,无上威严加身,让他不由自主要去臣服,要去听从,要去自戕,否则便是触天之怒,冒犯天威,将永坠地狱,受红莲业火焚烧,永不超生。 血海仿佛被挑战了威严,暗流涌动,水势蓄力,带动海底枯骨冲上天际,海中,一道道亡灵英魂浮现,大舟中,一头头无头尸体和白骨走出,汇聚成河,齐齐向天嘶吼,似乎在质问苍天为何不公?为何豺狼当道,善者枉死? 侯香君跏趺而坐,目中血光闪烁,却始终不倒。 老人惨然一笑,他虽眼瞎,但是在他的感知里,代表侯香君的那团血气虽然有所动荡折损,却依旧顽强的凝立不动。 “参君之拜,三拜江山社稷,黎民苍生,尽收囊中!” 老人欲要躬身,一团无形火焰生成,将其四肢一一焚烧,眼见就要烧到躯壳、头颅,这一拜即将完成。 侯香君脚下血流成河,延伸到老人身边,一道血箭从祖先印记中飞射而出,穿透老人额头,将老人钉在墙壁之上,老人仍在燃烧的双脚一蹬,瞪大眼睛,死得不能再死。 帝师府众人死完,侯香君脑海中异变突生,丰碑迎风而长,瞬间突破天际,如同一根钉子牢牢矗立血海中央。血海掀起一波比一波更大的浪潮,想要淹没丰碑,浩然正气和雷霆瞬间爆发,覆盖血海上空,将血海掀起的浪潮一一击散,血海之上,血水四射,血花四溅,像是下了一场大雨。 久之,血海渐渐平静,依旧枯骨沉浮,孽气滋生,丰碑屹立其中,顶天立地,不可撼动。 侯香君眼中血光尽去,但是巨大的悲伤犹如潮水,冲击得他清醒的意识摇摇欲坠,他强忍悲痛,眼中泪水哗哗流下,犹自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阿婆!” 他哭喊了一声,这一声低沉沙哑到几点,就好像喉管摩擦出来的声音。 他的心脏更是一阵阵剧烈抽动,像是在进行最后的疯狂,然后带着他一起死去。 他想要呕吐,干呕了几下,却呕吐不出。 “阿婆!” 他又喊了一声,走到老太太身旁,将其抱起,触手只有冰凉。 “阿婆!” 他唤出祖先印记,催动起来,血液奔腾如龙,化作滚滚血气,注入老太太冰冷的身躯。老太太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在他以为有了一些希望的时候,却又瞬间回复冰冷。 侯香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抱起阿婆,突然化作血光,消失不见。 王栩在奔跑,晴南洲也在奔跑。 侯香君醒来的刹那,他们两个心生感应,齐齐感受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悲伤,之后,晴南洲唤出万里江山图,在万里江山图上,发现一团血光笼罩孔圣中学附近,经久不散,他立刻知道侯香君家中必定出事了。 “我最好的朋友出了事,我必须过去!”晴南洲对阻拦自己的父亲道。 “你现在过去,那就意味着我们提前开启了与帝师府的战争!而且,你韬光养晦隐藏的一切,有可能在今日全部浮出水面,被有心人得知!”晴松柏道。 “若是帝师府要战争,那就开启战争!”晴南洲坚定道。 “你要想清楚,帝师府并非所谓帝师一人!甚至说,帝师只是帝师府摆在台面上,引导别人误会帝师府实力的一个小丑!你若因此暴露,那就有可能被他们派足以杀死你的人将你杀死!”晴松柏道。 “我知道!但是,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兄弟!”晴南洲坚持道。 父子对峙许久,晴南洲寸步不让。 良久,晴松柏看向门外渐渐停歇的风雨,叹息一声,让开道路。 王栩从378山洞出来,便接到了晴南洲的信息,两人汇合后,马不停蹄往侯香君家中赶去。 只是两人赶到侯香君家中时,侯香君已经杀尽帝师府来人远去,两人查看了帝师府来人的伤势,表情都有些凝重。 “血妖!” 王栩重重吐出一口气,道。 晴南洲点了点头:“这次香君妖化的时间更长,我有些担心!” “我也有些担心!”王栩道,“但当务之急是要找出香君的下落,阿婆这次被帝师府杀死,我担心他会心智发狂,不顾一切前去报仇!” 晴南洲闻言,召唤出万里江山图,一双清澈双眼密布象征山川河流的奇异文字,在他看向万里江山图的时候,那些奇异文字一一飞出,落在图中的江山河流之中,朦胧的万里江山图瞬间纤毫毕现,连草底的虫豸、河沙中的贝类都一一显露。 王栩见状,即使对侯香君充满了担心,但是不由自主为晴南洲取得的成绩而高兴。万里江山图上的江河虫鱼纤毫毕露,说明晴南洲已经迈上见神中一个小台阶之一的见微,只需在博览群书,行走各方,观摩完相关学问,就能够迈上另外一个小台阶知著,继而向另外一个大境界合一境进军。 扫视一周,晴南洲汗出如浆,却没有发现侯香君的踪迹。 “香君收敛血气,有心隐匿不出,以我现在掌握万里江山图的程度查看其踪迹,现在还做不到!”晴南洲气喘吁吁道。 “这也是好事!我们找不到,帝师府自然也找不到!”王栩顿了顿,又道,“而且,这次香君用出血妖之后,竟然没有陷入持续狂化,以他的头脑,在清醒的情况下,必然谋而后动。” “希望如此!”晴南洲点了点头。 二十四 污秽 罗夫子以身陨为代价散道,反哺天地,做出反应的不仅仅有帝师府。 雨一停歇,孔圣中学大门敞开,几个人影提着蛇皮袋鬼鬼祟祟溜进来。几人长得流里流气,像是小痞子一样,四下注视无人,突然将袋子中的物品一股脑儿当头倾倒在罗夫子雕像上。一股骚臭无比的味道传来,蛇皮袋中赫然是一堆堆粪便秽物。 几人鬼鬼祟祟相视一笑。 其中一人道:“罗夫子天空会叛贼的身份已经确定,素闻他又是帝师大人的对头,我们给他施施肥,一来出出我们哥几个的心头恶气,二来我们几个留个影像,想必去帝师府还能领份赏!” “可恨这叛贼的身份暴露太晚!要不然当年他教训我时,我又何必受他那一份腌臜气!”另一人道。 “这罗夫子确实害我等不浅,当年我们哥几个不过是做事任性了些,他竟然把我等直接送到治安大队,搞得我们连做种人的福利都没有了!要不然,何至于风餐露宿!”又一人道。 “莫要多说!这罗夫子虽然是个反贼,但是毕竟对他心怀感恩的不少,还是速速留了纪念去帝师府领赏吧!”当先那人道。 几人取出留影仪,将罗夫子头顶秽物的图像留了几张,又换到其他角度进行拍摄,自始至终,罗夫子的雕像始终面带微笑,就好像纵有再多污秽加身,也不能动摇其心性分毫。 几人拍摄完毕,正待要走,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愤怒喝道:“你们在干嘛?” 几人一惊,慌不迭要把留影仪藏在身后,冷不防那个声音的主人急速赶来,一把把留影仪抢在手里,待声音主人看到罗夫子雕像上的秽物,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几人见状不妙,想要离开,声音主人坚定的站在了他们面前。 “小兔崽子!乖乖的把留影仪给我们,就当什么也没看见,要不然,这大早上的,四下僻静无人,可不要怪哥哥们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其中一个痞子恶狠狠道。 说完一步上前,配合其凶神恶煞的表情,倒是也颇有威慑力。 声音主人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见状,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不过随即紧紧抓住手中的留影仪,又愤怒的抬起头来。 “小兔崽子!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名小痞子大怒,飞起一脚,将少年踹倒在地上,同时,伸手去抢少年怀中的留影仪。少年身上疼痛,眼中噙泪,衣服上尽是泥水,却依旧紧紧抱住留影仪不放。 小痞子们担心后面来人,恶向胆边生,就要集体对少年饱以老拳,突然脚下一个趔趄,原来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块十几公分高的砖石。 小痞子们定睛看去,一个相貌清秀的少女飞快跑来,扶起少年道:“张越,你怎么搞得这么狼狈?这几个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打你?” 见她到来,少年张越似乎找到了主心骨,指着几个小痞子抽泣道:“他们,他们往罗夫子头上倒粪便!” 少女这才注意到罗夫子雕像上的秽物,脸上迅速浮现怒气,胸前祖先印记一闪,口中喃喃有词,一道道土墙拔地而起,将几个小痞子围在中间。 几名小痞子脸泛冷笑,其中一人召唤出祖先印记,催动学问,一幅幅流浪猫狗七窍流血的凄厉画面陡然浮现,画面中,一个满身黑雾的人影挥动木棍,在流浪猫狗的尸体上砸了一下又一下,随着他挥动木棍,一道道令人作呕、意识烦躁的气息纷纷涌现。 “是你们这些虐杀小猫小狗的败类!” 少女首当其冲,大叫了一声,却被那些气息影响,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少年张越惊恐的看了几人一眼,想要逃跑,却鬼使神差的抱着留影仪又站在了少女前面,只是,他这时心里恐惧至极,虽然站在少女前面,面对凶神恶煞的几名小痞子,两腿却不由颤颤。 “张越,你这胆小鬼,怎么不用出你的学问神通?”少女大叫道。 “我,我一害怕给忘了!”少年嗫喏道。 少女气结。 小痞子们则哄堂大笑。 下一秒,少年颤抖的身躯突然挺得笔直,随着他祖先印记的召唤,一道手臂粗的霹雳从天而降,将几名小痞子劈得鬼哭狼嚎。 这时,罗夫子雕像前,陆续又有其他学生赶来,大家把几名小痞子围在中间,声音嘈嘈切切,有为几人行为的不耻,有为同窗英勇行为的赞赏,有为罗夫子的尊敬,声音交汇,恰如朗朗读书声,又像一支朝气蓬勃的乐章。 几名小痞子见状,心中慌张,几次想要冲出人群,又被一群小同学围赶了回来。 终于有教导人员惊动,来到罗夫子雕像前,认出了这几名小痞子,正是当年疯狂虐杀流浪动物修炼歪门邪说而被学校开除之人,后来,几人又对一条流浪狗疯狂施虐的时候,被罗夫子撞见,被送到了心智教育局。只不过在那里,经过专家评估,这几人暴虐心理已经形成,可谓本性难移,已无挽救余地,便剥夺了几人的各种政治权利,关入少管所进行监管。哪知,昨日罗夫子登天,引发商州巨变。为了维持秩序,少管所的人也被抽调大半,导致管理出了疏漏,让这几个痞子逃了出来,几人一口咬定原本只想去罗夫子房中偷些东西,中途看到罗夫子的雕像,想起往日种种,才临时动议找了些秽物来侮辱罗夫子。 这种话连小孩子也不信,少管所就算管理出了纰漏,怎么可能偏偏就他们几个对罗夫子心怀怨愤的人逃了出来?即便这事真的凑巧,凭他们的身份和处境,又怎么可能知道罗夫子身陨之事,又恰巧寻到了罗夫子的雕像?而后又做出这种伤害性不强、却侮辱意味非常强烈的事情? 学校的工作人员不顾他们的哭嚎,找了根绳子把几名痞子捆起来,准备送到治安大队,交给专业人士细细盘问。 这时,张越扶着的那名少女突然取出包中干干净净的手绢,一点一点去擦拭罗夫子雕像上的秽物。张越见状,也慌忙取出手绢上前,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越来越多的同学取出手绢上前。 商州太阳升了起来,阳光直射下来,被同学们擦拭光洁的罗夫子雕像,顿时熠熠生辉。 上课铃声响起,一名同学鞠了一躬,转身往教室跑去,另一名同学也鞠了一躬,转身往教室跑去,之后,同学向罗夫子的雕像郑重行礼,转身往教室跑去。 校长孔十一注视着这里的动静,脸色由愤怒渐渐平静,又渐渐多出了些喜悦。等到同学们都进入到教室,他命人在罗夫子雕像前设置了帷帐,然后,静静的等待。 经过一夜大雨浇灌,商州的菊花开得尤其繁茂,白的黄的红的绿的,堆在罗夫子的雕像前,散发着清幽香气。 商州治安大队今日没有往常的热闹,大雨清洗过的青砖地面尤其干净,治安大队的队长王青鸾一夜未眠,挺拔身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凝立不动,直到茶水渐渐变得冰凉。 “我过去看一看!”王青鸾道。 她今年三十四岁,能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做到治安大队长的职务,即便有家族背景的因素,但是自身的实力也定然不凡。说话的时候,她那张坚毅的面庞终于不再紧绷,有了一丝无法抹去的哀伤。 “我还是那句话,现在过去并不妥当!罗夫子虽然已经身陨,但是凌云侯的人还在,更重要的,帝师还一直隐在暗中!你现在不仅仅是罗夫子的学生,更是商州浮陆的一份子,是王家在商州权力圈的代言人,你现在过去,在有心人的演绎下,上面会以为王家乃至商州选择了和天空会站在一起!”另外一名女子道。 “难道不和天空会站在一起,他们就会放过商州?”王青鸾冷笑,道,“至于帝师,刚刚被两位学弟宰了他这一支的独苗,除非他是一条疯狗,要不然,他一定会想明白为什么他派出的人都死尽了,整个商州都没人前去查看的原因!” “只可惜,帝师府的人下手太快,做事太绝,心思太毒,等我们发觉他们的意图,侯香君的阿婆已经遭受了不测!”王青鸾顿了顿,叹了口气道。 “谁能想到罗夫子刚刚散道身陨,就有人枉顾他对商州浮陆的恩德,抢先对他的学生下手!”另外一名女子道。 “所以,我才更要去看一看!罗夫子是我的老师,当他是天空会国师的时候,我不方便前去,但是当他散道反哺商州浮陆的那一刻,便足以说明,即便他是天空会中人,他对这个世界的善意和善举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人,就算比起那些殒身天外的圣人也不遑多让!我是他的学生,我感念他的教导之恩!但我首先更是一名商州浮陆土生土长的商州人,我更加感念他对商州的恩德!我过去,不仅是为了祭奠我的老师,同时也是为了告诉有一些人,商州纵然大厦将倾,但也不是少数人无所欲为之地!更加不是民风败坏、道德凋敝的烂泥坑!我想,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 王青鸾的眼睛穿透院中稀疏的景观植物,投向更远更深处,说完,径直走出治安大队的院门。 商州浮陆在苍生界的级别是省,商州、宁州、云州、雷州等七个省组成浮云界,浮云界的级别是府,再往上,浮云界、炼巫界、蛊火界等数府组成苍生界。 商州的省城府邸,一名已经身处权力圈之中的中年人一丝不苟将文书按照分类码放整齐,吩咐下面的人给不同部门送去。 一切处理完毕,中年人起身往孔圣中学走去。 又一处府衙,府衙中四季如春,杏花盛开,点点药香,沁人心脾。 一名二十多岁的少女猛地丢开手中药杵,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庞流下。 “燕子,怎么啦?”一名相貌慈和的老人诧异问道。 “我恨!”少女委屈巴巴道。 “恨?是不是佳宝那小子又惹你生气了?莫急,等会他来了,我就给你出气!”老人笑道。 少女跺了跺脚,道:“不是他!” “不是他?那还有谁?”老人茫然问道。 “老师,你也知道我是住在孔圣中学的,对吧?”少女泪眼朦胧道。 “当然!那片整个商州的文运荟萃之地,你能住在其中,不知羡煞了多少旁人!”老人忍住笑意道。 “可是,你知道我今天早上看到了什么?”少女张牙舞爪、义愤填膺道。 “看到了什么?”老人奇道,他这名学生生性柔弱温和,平时和谁也没矛盾,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家学生这么生气。 “我看到了仲时那几个败类!”少女道。 “就是那几个打着治学幌子,其实到处施行暴虐行为的渣子?”老人脸色有些阴沉,“他们被放出来了?又开始虐杀行为了?” “没有!和虐杀行为一样可恨!不,比这更可恨!”少女杏眼圆睁,道,“他们竟然往罗夫子的雕像上倒粪便!” 咔嚓! 老人眼睛一翻,手中的药材瞬间化作飞灰。 “罗夫子刚刚散道,反哺商州浮陆,这些人刚刚经受了他的恩德,可转眼就做出这种事来!”少女气道。 “当真可恶!”老人道,转而又安慰少女道,“乖囡,你也别生气!这事,我会找那几个老家伙好好商议一番,定叫那些暗中的有心人知道,商州浮陆虽然已经衰败落后,但是骨子里的礼仪荣辱仍然还在!商州的脊梁还没有被打断!要让他们知道,商州浮陆不仅有豺狼虎豹,也有光风霁月!” 少女闻言,破涕为笑,突然转身向外走去,道:“老头,我去看看罗夫子!” 老人微笑点头。 更远处,一个又一个商州人走出院子,从四面八方向孔圣中学汇聚而来。 他们,有的是罗夫子曾经的学生,如王青鸾、中年人和燕子,有的不是。 二十五 麒麟 孔圣中学,陆续有往届的学生前来,默默的拜祭,然后束手立在一旁。 孔十一没想到前几日自己的一个无心之举,为罗夫子树立雕像,竟然收到如此奇效。 商州浮陆已经被上层判处死刑,破灭的命运不可扭转,在这种情况下,商州人人如同即将干涸的池塘中的鱼,绝望挣扎,又颓然认命,一个个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待这方天地毁灭,将自己压得粉碎。 直至罗夫子散道,商州浮陆重现生机,让他们看到一丝生机,才又点燃了商州人心中的火花。而今日,商州各个阶层、各个年龄段的人陆续前来拜祭罗夫子,则说明贯穿商州人从上到下的那股精神依旧存在,仍然能够把商州人拧成一根绳。 拜祭罗夫子的举动是商州人不约而同,更多的人听到消息之后前来,把孔圣中学挤得满满当当,再后来,来的人又把孔圣中学外面的道路挤得满满当当。 王栩和晴南洲寻找侯香君未果,听闻消息也回到了这里,他们对罗夫子受到尊敬的程度,既感到惊讶又为罗夫子感到高兴。 太阳升至半空,按照商州风俗,拜祭正式开始。 “夫子,孔圣中学之良师,吾之故友,相尚以道!夫子于孔圣教学二十载,不事功名,高尚其事!” 孔十一肃颜,一步踏出,立于雕像之下,高声念诵。 四周,人群肃穆矗立。 王栩神情恍惚,与罗夫子相处之事一一浮现于目,那个人似乎的确一直是恬淡平静的,除了教书育人,对一切都有些不萦于心。 王栩觉得孔十一说得真好! 点点光华从孔圣中学四处泛起,虽无人发声,校园中却有朗朗读书声响起,这些读书声如同蚕食桑叶,如同游鱼戏水,如同雏鸟振翅。最后,百川入海,汇聚于罗夫子雕像处,一点光辉乍现。 “夫子育人,沛然膏泽,夫子做人,来从方寸!千山万水追随遍,一来经年改容颜,虽经九转而未悔,犹抱初心不肯还!盖夫子之心,出乎日月之上,夫子之德,包乎天地之外。” 孔十一继续念诵。 这是说罗夫子来到商州之后,自始至终,初心不改,一心教学,弥补天地,以期为商州留下几枚读书种子之事。 “挽商州大厦将倾者,唯有读书之人!而读书人的根本在于少年!商州少年崛起,则商州崛起!商州少年雄于苍生界,则商州雄于苍生界!我之作用,不求闻达,惟愿化作薪柴,为商州少年之崛起添一把火!” 夫子高义!王栩想起罗夫子曾经的话,心中默默念道。 商州巡天之阳忽明忽暗,一道道光辉洒下,与众多读书声形成的光辉交相呼应,轻抚众人,充满和煦温暖。 忽! 一阵微风从孔圣中学最深处吹来,孔十一蓦然眼泛泪花,王青鸾、中年人、燕子、张越以及众多汇聚在此之人,神情震动,纷纷止不住远望。 那里,一座不高的小山丘静静耸立,山丘上,一个朱红院墙、青灰石瓦的小院在料峭的树枝间若隐若现,虽是隆冬,但是山丘却郁郁葱葱,触目皆是欲滴青翠,那里是祭祀孔圣人之地。 微风之后,钟声阵阵,孔圣中学各处突然一个个人影走出,有人秉烛夜读,有人清晨唱诗,有人执鞭巡学,有人俯首学子间谆谆教诲…… 这一个个人影不紧不慢,随着钟声渐渐青灰小院,俯仰之间,面目赫然都是罗夫子。 “罗俊山得教化之功,准陪祀孔圣,位列第一百二十四!” 冥冥中,一个声音响起,众多罗夫子向圣庙恭敬一拜,散作光华,形成一副书生教学图,在圣庙墙上徐徐展开。 王青鸾等人大喜。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孔十一收回目光,眼噙泪花,朗声高唱。 众人齐齐行礼,之后,又有学生单独上前见礼。 “夫子教育之恩,弟子此生无以为报,唯心香一瓣,愿先生此去福寿康安!” 王青鸾洒泪拜别。 “长揖一拜谢师恩,弟子沾巾不复言!” 中年人擦拭眼角,上前一拜! “弟子送老师!” 来人齐躬身。 罗夫子这边祭拜开始的时候,一处装修古色古香的一处府邸,高门阔院中,一个打扮如老农的老人叼着旱烟袋,惬意的吞云吐雾,旁边的葡萄架下,一个富家翁模样的老人,脸色尴尬的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前那杯香气缥缈的红茶已经泡的发紫,富家翁老人却犹舍不得一口气喝完,频频端起,端起茶水时,宽大的袖子顺势把整个脸都遮住。 再远处是一个石磨,表面坑坑洼洼,看起来就年月不短了,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吊儿郎当的坐在石磨上,不时似笑非笑的看向富家翁,富家翁愈发尴尬,宽大的袖子垂下时,其脸上赫然有几道深深的爪印。 “怎么?家里的香油瓶又倒了?这次是磕在哪了?不会你家厨房放了一个九齿钉耙吧?你看看这几道血印,力度恰到好处,不深不浅刚好挖到一厘米,技巧更是登峰造极,在血印之外,一点毛边都没有!这个钉耙的锻造质量真是登峰造极!”青年打量着富家翁,啧啧叹道。 富家翁脸色尴尬,嗫喏道:“家里确实又砸了一个香油瓶!” “不过这次花象不来,倒是省了不少事!要不然,以她对罗夫子的感情,怕不是立马就要威胁我们对商州那些心思细腻之辈大开杀戒了!不过换句话说,武象,你是怎么忍受枕边人天天当着你面对罗夫子不断歪歪的?难不成,你玄武的工夫都练到了心脏上?”青年揶揄道。 富家翁脸色抖了又抖,求助的看了吸旱烟的老头一言,老头在鞋底磕了磕烟灰,道:“莫看我!当初我就说,你小子看似奸诈,其实心里憨得很,不像白象是个蔫儿坏,降不住你家婆娘!你偏偏不听,花象这小娘们示爱罗夫子不成,伤心欲绝之下,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要找个老实人嫁了,就找到了你,要我说,你当初就该把这烫手山芋让给白象这个混蛋!现在烫了嘴,还不能让别人说说?” 富家翁看了看华服青年,华服青年斜着眼看他。 就在这时,一声嘹亮凤鸣响起,随着凤鸣,一个身着大红罗裙的女子翩然落地,甫一落地,狠狠的白了富家翁一眼。富家翁一机灵,原本哭丧的脸瞬间红光满面,堆满笑容,乖乖走到红裙女子身边,垂着手,大气不敢吭,像个下属一样。 华服青年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他一眼。 “既然花象也来了,那就议事吧!”抽旱烟的老头把烟管放入烟袋,淡淡道。 老头在四人中颇有威严,这话一出,红裙女子、富家翁都是脸色一整,便是吊儿郎当的华服青年也端正了坐姿。 “既然罗夫子散道,那么我们原本准备的续命计划便使用不上,但是这么一来,也等于提前刺激了上面那些人,以他们那副饥不择食的嘴脸,他们定然会加快对商州浮陆的谋划。各位既然与老夫一样位列商州四象,命运早与商州休戚与共,所以,议议吧!白象,花象刚死了意中人,武象在花象说话之前,屁也不敢放一个,你先说!”老头道。 华服青年从石磨上一跃而下,正色道:“因为苍生界各界的约定,军方人员无特殊理由,不得大举进入其他世界,所以苍生界对商州的渗透依然还是小规模进行,我麾下白虎卫近日与各种来路不明的人员先后交手七十八次,杀死敌人一万七千二十六名,遗漏者总数暂时不明,但这已是我白虎卫能够做到的极致,毕竟今天之前,商州的巡天之阳软弱乏力,我手下那些儿郎开启祖先印记的速度太慢,境界太低,纯粹是靠人肉堆,才堆起这样的成绩。” 老头点了点头,道:“既然巡天之阳已经重新焕发活力,白虎卫的实力一举大增,那就加强筛查!那些人来的时候,就已居心不良,存着煽风点火、暗中搞破坏、加速商州浮陆破碎的念头,隐藏在商州,就是一个个定时炸弹。一个月的时间,我要你把商州浮陆犁一遍!务必在他们狗急跳墙、做出更大破坏之前,把他们找出来!” 华服青年称是,老头又看向红裙女子。 红裙女子上前行了一礼,道:“罗夫子散道之前,商州即将被吞并的消息传出,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商州人人思危,焦虑之下,又有人散布精神病毒,大肆推行其他浮陆纸迷金醉的荼蘼生活,以加快消耗我商州浮陆的底蕴。早些年间,这些行为还只是星星之火,但是经过有心人的推波助澜和纵容放任,已经渐成燎原之势。” “据朱雀卫观察,今日之前,人人以其他浮陆的生活方式为荣,以商州传统为耻,以其他浮陆历史做历史,视商州历史为野史,视他人祖先为祖先,他人圣人为己圣,视商州先人为莽夫,商州圣人为罪人,视他人文化为精粹,视商州文化为糟粕。商州浮陆在这种精神病毒的侵蚀下,人心早已千疮百孔!但是碍于上面世界的种种法令,我朱雀卫除了暗中引导之外,偏偏不能采取任何强力措施!我担心,这种全盘,一旦否定蔓延到十分之一的人口,那么,造成的不仅仅是商州的覆灭,而是种族的覆灭,这是毁家灭族的行为!” 红裙女子担忧道。 “这些人的身份背景可有眉目?”老头寒声问道。 “暂时可以确定的是帝师府!具体负责此事的是他从上面带来的一名叫流光的老仆,这五年来,这名老仆或以钱财,或以权势,或以武力,暗中很是收拢了一批亡命之徒,处处煽风点火,对商州浮陆破碎一事推波助澜!除此之外,城主府那边疑似有人与帝师府隐秘接触,只是这件事,我还没找到确切证据。还有一些上面权贵派下的人,暗中配合着帝师府的行动,只不过这些人都是死士,一旦陷入我们设计的陷阱,就毫不顾忌的开始自杀,所以,对这些人,我们虽然找到一批,却一个活的也没抓到!”红裙女子回答道。 “既然他们喜欢死,那就叫他们去死!今日之后,朱雀卫做事可以不再畏首畏尾!我准你有生杀予夺之权,对妖言惑众者,杀!蛊惑人心者,杀!诡辞欺世者,杀!散布异端邪说者,杀!”老头道。 “如此一来,将会开启商州浮陆和上面那些人的全面战争!”红裙女子提醒了一句。 “被人刀架在脖子上,以前是体弱多病,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不得不委屈求全,希冀对方宰杀自己的时候,杀得痛快些!现在有人给商州吃了一剂猛药,把身体的亏空补回来了,如果还继续引颈待戮,那岂不是愚蠢?”老头冷笑道。 红裙女子脸上泛起光彩,朝老头冷冷一笑,道:“龙象,你瞧不起谁?你既然发话了,那就等着姑奶奶给你杀个血流成河!杀出个朗朗乾坤!” 富家翁正要说话,老头看他一眼,道:“武象,你家有钱,这两次的活动经费,你来出!” 富家翁顿时不吭声了。 “说完我们了,龙象,该你了!麒麟一事,进展如何?”华服青年突然问道。 老头咧嘴一笑,又取出旱烟袋,重新填上烟丝,拿眼瞥了红裙女子一眼,红裙女子无奈,手指一搓,一道微小火苗出现在旱烟管边,将烟丝点燃。 老头美滋滋抽了一口,道:“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我孙孙儿的事,你们不需要瞎操心!白象、花象,你们先退下,我和武象单独说两句!” 红裙女子和华服青年闻言,退出院外。 两人一走,老头脸色一正,道:“火种之事,你安排得如何了?” “一共一千二百人,已经全部安排妥当!从军的从军,装作权贵弟子离开的也已经拿到通牒,一些需要隐姓埋名的暗火,也已经打通通往上层世界的关卡,只待时机合适,就能顺利离开!”富家翁一改方才的怯懦,道。 “辛苦了!能在重重暗幕中找到这些缝隙,你不容易!”老头感叹道。 “不辛苦!”富家翁展颜笑道,“这些阴暗事,我比较擅长!只是,麒麟这边,您老人家真的舍得?” “纵然百般不舍,麒麟也不能离开!”老头突然黯然道。 “离开,在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或许并非不能打开一个新场面!”富家翁忍不住道。 老头摇了摇头,道:“我何尝不愿做此想!只是气运之道,向来复杂,麒麟若走,商州无主,浮陆便立刻失去主心骨,变得外强中干!火种散布在外,是商州重新崛起之助力,麒麟守在内,是商州稳固之定海神针,二者天命,早已注定!” 富家翁想要在劝。 老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道:“若真等不到火种燃烧的那一天,商州浮陆彻底破碎,被人吞并,我们一家子死在一起,也是一件美事!你下去吧!” 富家翁目视老人,知道他主意坚定,叹息一声,走出院子。 等到富家翁的身影消失不见,老头猛吸一口旱烟,目视上空,口中冷笑:“断我文脉,折我脊梁,毁我精神,让我的兄弟姐妹彼此视对方为仇寇,而非手足同胞,让我家乡人民对商州不再有情感认同、家园认同,视商州不再是故乡,而是焚身之火炉、巫毒横行之泥坑,长此以往,我商州浮陆势必分崩离析,被吞吃干净,而我商州人民这个群体也将不复存在,消亡于历史之中!你们,想得太美了!” 二十六 刺杀帝师府 祭礼结束,王栩和晴南洲突然心有所感,两人不约而同向学校门口看去,一身湿透的侯香君嘴唇动了动,向他们微微一笑,消失在人群之中。 “378山洞!”晴南洲道。 王栩和晴南洲挤开人群,向校外走去。 在378山洞,王栩和晴南洲终于找到了侯香君。 此时的侯香君脸色苍白,几近透明,一条条青黑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身上很脏,头发上、衣服上、皮肤上俱是干涸的血迹,这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在他身后,一座小小的新坟孤单的矗立,没有纸钱,也没有香烛,显得有些孤独荒凉。 “阿婆死后,我就带着她来到了这里!”侯香君梦呓一样道。 王栩看着他有些心疼,他和侯香君认识更久一些,去侯香君家中也更多一些,因此,他比晴南洲更能理解侯香君和阿婆的感情。侯香君年幼时,血亲就已经全都不在,只有阿婆与他相依为命,彼此早已是对方难以割舍的存在。而阿婆死亡之后,意识不清的侯香君带着阿婆的尸体来到这里,显然是下意识认为这里是安全的、温暖的。 一想到这里,王栩对侯香君更加心疼,道:“你一天没有吃喝了吧?我去给你寻些来,顺便买些香烛纸钱瓜果祭品之类!” 侯香君闻言,抬起头,却摇了摇,道:“香烛纸钱之类,又哪里比得上仇人的鲜血!” 侯香君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一道道血腥味极重的气息在378山洞迅速升起,让王栩和晴南洲的呼吸都隐隐有些不畅。 “香君,冷静一下!”晴南洲伸手一拘,山洞外草木皆动,释放出阵阵清新气息,如清风拂面落在侯香君脸上。 得罗夫子馈赠,晴南洲踏入见神境的见微小境界后,终于能够轻微撼动一方山水。只不过,这一番操作,他极为吃力,只这拘拿草木一下,就已经额头冒汗。 侯香君神识为之一清,道:“让你们两个担心了!” “咱们兄弟之间,不讲外话!”王栩道。 晴南洲跟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王栩问道。 “我准备先去报仇!朱江和帝师府的老仆虽然已经身亡,但是帝师这个主谋还在,我会伺机杀了他!之后,如果还有命在的话,我想我会离开!你要去服兵役,南洲要留在商州,原本我也想留在这里给阿婆养老送终,但是现在阿婆一死,我突然想出去看看!”侯香君道。 “如果要报仇的话,那你要尽快!”晴南洲突然道。 王栩和侯香君疑惑的看着他。 “因为在擒拿罗夫子和击退天空会叛贼项山二人中有功,苍生大帝已经准许帝师三日后随凌云侯离开!帝师是头恶蛟,而商州则是他的囚笼,在商州,他没有任何外力可借,也没有地方可以隐藏,一旦他离开商州,重新回到苍生界,那帝师就如同恶蛟归巢,再难钳制!”晴南洲解释道。 侯香君闻言,脸色更白,良久,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我本以为我还有时间徐徐图之,没想到时间已经如此紧迫!” “只是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侯香君继而坚声说道。 “那咱们就制定一个稳妥些的计划,总要在这三天里杀了他!”王栩冷声道。 侯香君像是已经料到王栩会如此说,摇了摇头,道:“没有咱们!我自己一个人去!若我死了,总要有人把我的尸体背回来!” “胡说八道!”王栩突然大怒。 “我知道你俩是为我好!但是王栩你还有父母尚在,而且马上就要奔赴战场,这是你一直以来的愿望!而南洲壮志未酬,又同样有家室牵绊。只有我孑然一身,无拘无束,所以,我能去,你们不能去!而且,阿婆是因我而死,我若不去,我心难安!”侯香君道。 “若任你独去,和我们舍弃你有何区别?你心难安,你是否想过我和南洲的心安不安?”王栩怒道。 侯香君摇了摇头,道:“我若活着,你们自然心安!我若死了,又哪里管得到你们是否心安!” 王栩大怒,正要与侯香君理论,晴南洲拉了拉他的衣袖。 “两位,就此别过!倘有来生,我侯香君再与你们做朋友!”侯香君立起身道。 说罢,施施然走出378山洞,随着他的脚步,一股香甜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侯香君身材纤细,在商州太阳的照射下,似乎被拉得更长。 出了378山洞,侯香君脸上浮现一丝温柔、眷恋和柔和,之后深深呼出一口气,这口气似乎把一身情感都呼了出去,他的脸上表情渐渐消失,变得冷漠苍白,就像那些古籍里描绘的妖。 王栩和晴南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有些沉重。 “你去帮我给家里说一声,就说军部征兵那边还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我三天后回去!”王栩突然向晴南洲道。 “刚好,我也要拜托你这件事!只不过,我的理由是罗夫子这边有些后事,需要我协助处理!”晴南洲展颜一笑,道。 “那就三日后见!”两人异口同声道。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三日后,帝师离开商州这狼藉之地,那一刻,他心情最愉悦,也最放松,香君一向嗅觉灵敏,我想他肯定会在那个时候动手!”王栩道。 “只是我还有些担心,帝师三日后离开,这三天的时间里,他必然会因朱江的死倾尽在商州积累的一切底蕴,全力捕杀香君,为朱江和他的老仆报仇!我担心香君会被他们提前找到!”晴南洲突然道。 “我会帮助香君吸引一部分注意力!别忘了,香君见神精链上的学问我也懂一些,可以模仿出七七八八,不是非常熟悉的人,肯定分辨不出真假!”王栩道。 晴南洲难得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担忧的看着王栩。 “忘了告诉你,得到罗夫子帮助,我已经彻底迈入了见神境!我那祖先印记的毛病也得到了缓解!”王栩笑道。 “恭喜!”晴南洲的眼睛射出惊喜光芒。 王栩笑了笑。 “如果已经见神的话,那我就放心多了!”晴南洲俯下身去,找了一根干枯树枝在地上比划道:“五年前,帝师惹怒苍生大帝,被贬到商州,其实只带了两名扈从和嫡生的朱**弟,那两名家仆一人修**师府的扶龙术,但是这名家仆未曾有幸接触苍生大帝和他那些龙子龙孙,所以扶龙术修习得面目全非,境界只有见神,已经被香君发狂后击毙,另外一名则修**师府的放牧,专职为帝师府豢养鹰犬,估计境界已经达到合一,其他家仆都是在商州本土招募,境界最多就到见神。所以说,只要你们足够小心,对你和香君能够构成威胁的只有他的家仆和帝师本人。” “嗯,不对!还有一人需要小心,就是朱江的姐姐朱春河!帝师未失势之前,此女在上面的世界嚣张跋扈,欺女霸男,堪称云都一霸!此女性格虽然恶劣,但是天资聪颖,任何学问到了她那里,不假思索就能解出真意,曾经被誉为帝师府百年以降的天之娇女!五年前,帝师惹怒苍生大帝,若非看在此女是帝师的嫡系后人的面子上,帝师府那些老人早把帝师就地斩杀了!此女年纪不大,今年也就二十五六岁,她十七岁见神,二十岁随着帝师来到商州,从此一反常态,深居简出,若我所料不差,这几年过去,她定然在筹备知行合一之事,希冀迈入合一境!此女,比之帝师家的老仆还要凶悍,你若碰到,务必小心!”晴南洲叮嘱道。 “另外,小心帝师本人!此人虽然曾经贵为帝师,但是心胸狭窄,喜怒无常,做事不择手段!我担心他会躲在暗处,关键时刻,给予你和香君致命一击!”晴南洲想了想,又道。 王栩见他说得郑重,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 “我正面搏杀能力不强,但是这三天时间里,我会尽力做一些事情,帮助你们减轻压力!记住,每天的黄昏时分,到孔圣中学的罗夫子雕像那里看一看!罗夫子散道后,商州那些真正的高层虽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内心深处对他充满感激,这个阶段,肯定不会坐视任何人对罗夫子再有任何亵渎!即便对方是帝师府!”晴南洲道。 王栩又点了点头。 “倘若帝师府真的丧心病狂到不顾一切,罗夫子的雕像也不能阻拦对方,那就切记,不顾一切回到378山洞!回到这里!”晴南洲目光炯炯看着王栩道。 王栩只好又点了点头。 晴南洲见他点头,召唤出万里江山图,伸手探入其中,抓住一条蜿蜒河流,吃力的将其从图中拽出,那条蜿蜒河流一出万里江山图,顿时变作道道青灰色烟霞,随着晴南洲心意,逸入王栩口鼻。 王栩顿时觉得身体一清,身上宛如笼罩了一层水雾,在他的神识里,变得虚无缥缈起来。 做完这一切,晴南洲明显损耗甚巨,虽是隆冬,却出了一脑门汗。之后,想要再交代一些什么,想来想去,却发现已经没有什么可交代,便说:“王栩,你好好想一想,我刚才的话里,有没有什么疏漏?你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或者,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王栩想了想,看着晴南洲,道:“你有些啰嗦!” 晴南洲愕然。 第二十七章 拔舌鬼众 帝师府的报复比王栩和晴南洲料想的更早一些。 一名面容坚毅、颇有铁血意味的老人挺拔身姿,站在一座小小的塔楼下,一头凶厉健硕的大鹰站在他架起的胳膊上,顾盼生威。 蓦然,大鹰发出一声高亢鸣叫,冲天而起。 商州浮陆,似乎有恶鬼从冻土中爬出,纵横交织的街道,幽深逼仄的巷尾,残破衰败的屋脊,荒凉冷漠的丛林,渐渐有令人不舒服的气息滋生。 鹰鸣之后,老人身边不多时聚集了簇簇人影,有的像是贩夫走卒,有的像是富商巨贾,有的像是流民乞丐。他们虽然穿着不同,姿容不同,神情却都一模一样,冷漠,残忍,暴戾。 这些人与其说这是一个个鲜活的人,不如说他们是群披着人皮的鬼! 他们冷漠,冷漠得像枯坐棺材中数年的干尸,僵硬冰冷,没有血液流动,没有一丝活气,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自然也不把别人的命当回事。 因为冷漠,所以残忍,残忍得像夜间行走在偏僻乡野之中想要伺机择人而噬的饿殍,只要让他们嗅到一丝血液的味道,他们就立刻发狂得想要吞噬一切,毁灭一切。 嗬! 人影中传来阵阵低沉喘息,将帝师府的气温都降低了几分。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帝师府的招牌光明正大,就像巡天之阳,上面容不得半点污渍。 如果有,那就由老人这一脉伸手将其抹去,或者,伸手将看到之人抹去。 老人残忍一笑。 可惜,来到商州这苦寒之地,饶是自己费尽心思,也只建成了这一支拔舌鬼众,拿去飞短流长,给那些愚民洗洗脑带带节奏还行,真要打起来,未免有些不堪一击。 这不堪一击当然是针对帝师府的其他鬼众而言。 老人想起曾经在家族无意中见到了第五层蒸笼鬼众,鬼气如烟,呼啸成云,动辄荡人心魄,灭杀神识只在一念之间。 帝师府有地狱十八层,层层养恶鬼,只不知那些以更深地狱命名的鬼众又是何等风采! 想到此处,老人有些唏嘘,不过他很快收敛心神,向身边的拔舌鬼众发出了一道道命令。 拔舌鬼众精神一振,嘴角深深咧开,露出长长的鲜红舌头,哄然而散。 帝师府第一层地狱名唤拔舌地狱,为何拔舌?自然是因为他们喜好挑拨离间,诽谤害人! 这些鬼众一出帝师府,四散开来,商州浮陆暗地里就有一股阴森的无形之风刮起。 这是拔舌鬼众的本命学问:吹风! 风声一起,千夫所指,天地不容! 王栩出了378山洞,走到大街上,瞬间就发现了气氛的不同。 商州巡天之阳新生之后,商州的神魔后裔重新获得足够的进阶之力,本该一片欣欣向荣、生机勃勃的局面,但是他一路走来才发现,大街上的人竟然一副畏畏缩缩的惶恐模样。 “有血妖降世!”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颤巍巍告诉他道,“咱们商州虽然蒙圣人垂怜,重新补充了底蕴,但是圣人毕竟是逆天行事,天地震怒,劈死了圣人,又降下血妖前来灭世!” 王栩心里一沉,问道:“这谣言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叫谣言?现在整个商州都传开了!这血妖薄情寡性,凶厉非常,刚一觉醒,就咬死了抚养自己的婆婆,帝师府的小公子前去降妖,也被这血妖凶性大发咬死!据说,这血妖一旦觉醒,本性就再难遏制,不把身边人的血全部喝掉,誓不罢休!”另外一人道。 “不过这倒也是个契机,帝师府的人传出话来,如果有人发现了血妖的下落,及时上报的话,经过帝师府核查准确,那上报的人可以在日后随帝师一起离开商州。眼下,商州虽然危机暂时解除,但是我想,既然上面有了想法,就断不会善罢甘休,商州破碎之事,迟早还是要发生,只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所以,这次血妖降世,对有些实力较强的人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只要帮助抓住血妖,就能早早离开商州!”旁边一人接过话头道。 王栩的心不断下沉。 帝师府! 王栩本能的意识到帝师府已经出手了,同时,暗忖帝师不愧是玩弄阴谋诡计的行家老手,这一出手就直接打在了侯香君的命门。 侯香君经受刺激之后,的确凶性大发,丧失了清醒意识,以他当时的状态,那时,任谁也不会认为他只是情绪失控的问题。而他的鲜血印记,因为奇异邪恶,一向很少示人,上一次在人前使用,还是因为要教育朱江出言不逊。谁知,这一次使用,就被帝师府的人抓到了把柄。 现在,帝师把这个把柄用到了极致! 为了逼迫侯香君现身,在商州居民不明真相的情况下,帝师府抢先给侯香君的身份定性为妖,并以此大做文章。这一下就封死了侯香君继续隐匿在人群中的可能,想来帝师临去在即,也预感到时间紧迫,想要尽快把侯香君找出来。 王栩分析,这还只是帝师的第一个目的。 帝师府尤其狠毒的在于,他们还借助侯香君狂性大发这件事,在商州人民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恶毒的种子,那就是罗夫子散道反哺天地这件事,是逆天行为,受到天地惩罚的!这就从根本上对罗夫子的散道行为进行了否定,现在商州浮陆的居民因为商州的复苏,还在感恩罗夫子,但是,一旦商州危机重现,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这件事就成了悖逆天地的逆行、罪行,那时,罗夫子势必受尽口诛笔伐,即便是陪祀孔圣也不行! 历史上,那些陪祀圣人的大贤被搬出圣庙沦为茅坑垫脚石的还少吗? 往死人身上泼脏水,这应该是帝师的第二个目的,他屡因罗夫子遭受羞辱,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不愿罗夫子死后受万民敬仰。 还有第三个目的,就是以大势压人。 三人成虎,为害转深,积毁销骨。血妖之事在帝师府的推动下,商州居民出于自保和畏怯心理,只会越传越玄乎,越传越深信不疑,到时候,人们因恐生怖,因怖生恨,民怨沸腾,皆指向侯香君,侯香君在商州这片天地,定然受到天地压制,寸步难行。 王栩越想心情越沉重。 “小伙子,我看你长得瘦瘦弱弱的,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家去,要不然不小心碰到了这血妖,只怕杀死你就在他翻掌之间!”那老婆婆劝道。 老婆婆说完,也不等王栩回话,匆匆的去了。 王栩环顾四周,四周行人似乎已经从商州复苏的兴奋中脱离出来,重新变得忧心忡忡。果然久病之身,虽有灵丹妙药,虽能解救其肉身,却解救不了其精神的疲软。 王栩叹息一声,目光渐渐变得坚定而锐利。 就在这时,一个匆匆走过的小摊贩回头看了他一眼。 王栩本能觉得不对,这名小摊贩虽然看似和其他行人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的表情却太冷漠了些,非但没有其他行人那种怯懦恐惧,反而在其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丝快意,似乎很享受。 王栩不动声色的跟上去。 小贩哼着怪异的乡野俚曲,声音忽高忽低,穿过街道,推着煎饼摊,往商州公园走去,那边聚集着大量人群,生意好做一些。 王栩竭力想听清楚他在哼唱什么,发现除了一些怪异的发生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时,王栩的祖先印记上一根精链突然点亮,一道清新的草木气息迅速游遍他的身体,让他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原来不知不觉间,他竟然如同被蒙蔽了感知一样,耳里只有小摊贩的怪异歌声,眼中只有小摊贩,糊里糊涂的跟着小摊贩来到了人迹罕至的一处幽林。 “竟然单凭歌声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引到这里,阁下的学问真是独特!”王栩道。 小摊贩咧嘴一笑,露出一条黑乎乎的长舌头,道:“我认识你,你是王栩,侯香君的朋友!流光大人说了,你是李金雀看中的男人,杀不得!不过我想,我不杀你,也不弄花你的脸,只是把你捉住,放出消息去,你说,侯香君会不会来?” 说完,幽林中突然阴风呼啸,瞬间暗淡下来,一声声凄厉鬼鸣在王栩心头响起,如同勾魂使者一般,要牵引着王栩走向黄泉深处。而王栩目光所及,那名小摊贩已经不见踪影,他原来推着的那个煎饼摊子,赫然已经变成了肉铺子,一堆堆肝肠肺肚下水还带着鲜血堆在案板上,再上面挂着一头头白白嫩嫩的刚宰杀冲洗好的肥猪,只不过那些肥猪的猪头都不翼而飞,被人恶作剧一样插上了一块块纸板,纸板上,像是有一个蹩脚的画家,画着模糊的人头像,歪歪扭扭写着王栩和侯香君的名字。 王栩注意到自己名字的时候,纸板上的王栩渐渐扭曲,反观那个模糊的头像则越来越清晰,似乎在进行精细微调,和王栩的真实面貌越来越像。 “悔悟吧!” 那个头像突然放声大喊。 一道道坚定意识冲击王栩的心头,让他瞬间觉得自己罪孽满身。 “悔悟吧!” 那个头像继续大喊,随着发声,他上下颌像蛇一样裂开,露出里面黑乎乎的长长的舌头。王栩看到那条黑乎乎长长的舌头的同时,他的口腔也变得奇痒无比,然后一个滑腻腻的东西将他的口腔塞得满满的,让他几近窒息。 之后,心头那个意识更加坚定,要把王栩的自我意识吞吃,只剩下被小摊贩强行植入的那一道。 二十八 鬼狱恶狗 王栩感觉很不爽,非常的不爽。因为口腔被突然生长发黑的舌头填满,他开始像溺水一样,感觉到呼吸困难,氧气的稀少让他的头脑开始一阵阵发昏,四肢渐渐无力。 但是他不爽,不仅仅是因为窒息,还因为他能清晰的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一切,他本能的对身上的变化感到厌恶和恶心,他有些洁癖。 “悔悟吧!” 纸板上的头像突然挣脱出来,变成了和王栩一模一样的一颗头颅,纸板上歪歪扭扭的王栩的名字也跟着从纸板上脱落,在王栩的注视下,摇摇晃晃贴在了头像的脑门上,就好像橱窗里陈列物品的标签。 钩子上挂着的白花花的猪身突然自动脱落一头,带着王栩标签的那颗头颅立刻欢天喜地的飞过去,咔嚓一声,把自己使劲挤进猪头所在位置,他挤的这一下用力过猛,就看见血水一股一股往外冒,好像商州乡野人们在舂药材,药杵砸下的瞬间,带起一阵阵粉末。 不过好在虽然用力过猛,结果倒还不错,带着王栩标签的头颅牢牢的占据了原本猪头的位置。 我是一头猪!一头嗷嗷待宰的猪! 王栩看到头颅植入猪身的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不可遏止的在他心头冒出,同时,他生出一种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感觉,但是,心灵深处,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这个身体就是他自己的。 两个念头互相冲击,让他的神识宛如撕裂一样,他开始头疼,而身体则渐渐麻木沉重,就像血液的流通被强行截断。 “悔悟吧!” 带着王栩标签的头颅操纵猪身走了几步,抬头看向王栩,之后,猪身上突然割裂开一道道血口,一块块新鲜猪肉被分门别类割掉,在条案上码放的整整齐齐。 王栩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惨嚎,在他意识里,他也被刀斧加身,整个身体被人从前面剖开,然后按照肉品的分类,被精确的进行分割。 “悔悟吧!” 猪身上血肉尽皆被切割完毕,带着王栩标签的头颅又继续操纵只剩下骨骼的猪身悠闲的开始散步,洁白没有一丝血肉的蹄骨踩在泥土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响,王栩瞬间十指剧痛,就好像有一个新来的狱卒,在拿一个老钝的剪刀笨拙的剪切他的手指。 不过惨痛中的王栩却开始慢慢平静。 是因为看到,我的脑海中有所联想,所以我的身体也跟着产生变化吗?说到底,还是意识在操纵这一切。 “悔……” 带着王栩标签的头颅想要继续喊出口号,蓦然王栩胸腔处传来嘭的一声剧烈心跳,王栩一跃而起,祖先印记熠熠生辉,变作原生神核晶莹剔透的模样,一根碧绿藤蔓凭空出现,如同鞭子一样将带着王栩标签的头颅抽得粉碎。 猪肉铺子瞬间消失,煎饼摊子前面,那名小摊贩双目泛白,面上犹带着不敢相信的表情,气息委顿,即将死去。 “我不明白,既然你已经被我拉入鬼狱,明明你已经深陷其中,你怎么可能挣脱出来?”小摊贩不甘心道。 “不入你的鬼狱,我又怎么能了解你的学问源头,下一次面对其他人,又怎么能做出准确应对!”王栩道。 “你是故意的!”小摊贩恍然大悟,随即脸色一变,寒声道,“你是打算和我们持续作对?” “答对了!你们要杀我朋友,那我只好来杀你们!”王栩道。 “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小摊贩听完王栩的话,一颗心开始冰凉,意识到王栩既然这样说,那就意味着对自己已经下定杀心,不过,他还是想吐露帝师府身份挣扎一下。 “什么人?一群妖魔鬼怪,我当然知道你是帝师府的人!”王栩嘲讽道。 小摊贩惨然一笑,身上气机陡然急剧增强,却戛然而止,一根碧绿藤条从他的胸口探出,就像一根长矛。之后,小摊贩站立之处,一朵小红花生出,肉眼可见的越长越大,越长越宽,花瓣边缘生出根根利齿,待长到直径一米左右,小红花向下一卷,将小摊贩吞吃下去,就听到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小摊贩的尸体逐渐变成一滩肉泥,消失不见。 这朵小红花只是王栩模拟李凤兰的草木印记召唤出来的消耗品,但是吞吃掉这名鬼众之后,似乎发生了某种莫名的变化,变得更加鲜艳,也更加具有灵性,在王栩身上蹭了蹭,又急剧变小,好像路边随处可见那种小花一样,静待王栩的下一次召唤。 不过这多小红花现在的确好看,王栩看着小红花,想着如果戴在侯香君的头上,一定特别好看! 王栩并非冷血,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是他做事底线的一个突破,但是就像他说的,如果对方执意要杀侯香君,那他就只好去杀他们。 杀人的感觉并不愉快,王栩的心情有些抑郁,他有些怀念以前温暖的日子,那时候,罗夫子还是一名安静的孔圣中学老师,侯香君也没有经历惨痛剧变。 只是这种日子如同指尖的风,想抓却抓不住。 帝师府中,面带铁血意味的老人目视面前一块红点密布幕布,脸色突然一变,幕布上,一颗耀眼的红点陡然熄灭。 “狼犬死了!”一个隐在暗处的壮汉走上前来,这个人一身气息血腥惨厉,两颗眼珠子更是只有眼白,看上去颇为瘆人。 “狼犬实力在你们中间可以位列前三,这两年更是已经参透拔舌地狱的学问,迈过了见神境的见微小境界,开始向第二层剪刀地狱迈进,所以,我才许他单独行动!我不明白,一名才十七岁的少年是怎么杀死他的?请报上,不是说这侯香君只是一个花瓶吗?”老人奇道。 “或许这名少年隐藏了实力!”那名眼睛只有眼白的壮汉道。 啪! 老人突然出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壮汉猝不及防,被这一巴掌抽得飞起,重重摔在地上,一身凶威陡然高涨。只是,不及他有反应,老人又一脚狠狠踹在他的脸上,壮汉张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凶狠的看向老人。 “怎么?自以为给帝师大人当了两天保镖,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老人掏出一块洁白手绢,擦了擦手道。 壮汉身躯颤抖,似乎怒不可遏。 老人冷冷一笑,手绢下的手一翻,闪电般探出,如铁钳一样抓住壮汉的脖颈,高高举起。 老人身高比壮汉矮了一头,身材更是瘦削,这一举起,便显得视觉冲击力尤其强烈,壮汉挣扎了几下,惨白的眼珠渐渐充血,老人冷笑一声,壮汉身上突然裂开一道道细密的口子,鲜血像泉水一样往下流。 就在这时,幕布上,又一个红点熄灭。 老人脸色一变,将壮汉重重摔在地上,道:“狗就是狗,任何时候,也不要妄想做人!从今天开始,你的名字就叫恶狗!” 壮汉胸腔传来雷鸣般的喘息,涎水掺杂着血水从他口中流下,老人冷冷看着他,半晌,壮汉慢慢垂下头去,低声道:“恶狗拜见主人!” 老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将壮汉扶起,拿着洁白手绢帮他擦了擦嘴角,轻声道:“养恶狗就是为了咬人,你要是不会咬人,不想咬人,那老夫也就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狼犬死了,刚刚,白獒也死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就算天资再聪颖,学问再精深,境界再高妙,但是年龄摆在那里,阅历摆在那里,实力就算估破天际,也不会高到能瞬间杀死狼犬和白獒两人的地步,更何况,狼犬和白獒的距离起码在十里以上,即便是老夫,这么短的时间,怕是也走不过去!除非这名少年发动当初杀死朱江小少爷的那种妖化神通,但是从反应来看,他并没有进行妖化!所以,必定有人暗中对帝师府下手!恶狗,记住老夫说的话,养恶狗就是为了咬人!现在,你出门去,把暗中对我们下手的人找出来,把他们一个一个的咬死!” 壮汉脸上露出残忍笑容,向老人拜了一下,迅速走出门去。 一个逼仄的下水道,侯香君嫌恶的将一名丫鬟模样的女子搬开,这名女子临死之前,如同见到了世界最可怕的景象,面容扭曲,表情充满恐惧,一双大大的眼睛甚至因为恐惧而向外凸起。 这名丫鬟模样的女子正是帝师府老人麾下拔舌鬼众中的一员,她发现了侯香君的踪迹之后,意图独占这份功劳,悄悄跟随侯香君来到这里,立刻发动了神通,将侯香君拉入鬼狱。 哪知,刚把侯香君拉近鬼狱,侯香君的血海印记立刻如同一头被虫豸叮咬的巨龙,勃然大怒,掀起滔天浪潮,之后,血海中更是有一头腐烂尸体爬出,桀桀怪笑着侵入这名鬼众的神识,之后,这名鬼众便如同将时间最残酷之事经历了一遍,身体抽搐,两眼泛白,不由自主大小便失禁,留下一堆秽物。直到那头腐烂尸体意犹未尽的从其神识中爬出,这名鬼众也就只剩下出的气,没有了进的气。 侯香君将这名丫鬟状的鬼众搬开后,在下水道边寻了个地方坐下,有些出神。自从妖化杀死朱江和帝师家的老仆之后,他的血海印记便如同打开了一道口子,源源不断的血海学问流淌出来,他寻了其中几个能够速成又杀伤力巨大的,一边关注帝师府的动向,一边躲在这里勤加修习,只待帝师离去心神放松那一刻,祭起所有学问刺出一击。 哪知,今日外出打探风声,就听到了自己变成血妖的传闻,他心神震动之下,连这名鬼众潜行跟在后面也没有发现,直到这名鬼众向他发出攻击。 侯香君注视着丫鬟鬼众身上的帝师府腰牌,神情微冷。 二十九 灰色 “俺曾见血海滔天妖孽生,血雨腥风冬和夏!” “俺曾见累累枯骨堆圣院,怨魂泣嚎西与东!” “俺曾见血妖体魄塞天地,口中食粮你和我!” “俺曾见亭台楼榭皆塌了,断壁残垣骨飞烟!” …… 王栩从幽林一走出来,就见到一名目盲老人和一个面目平平的女子在街边卖唱,那名目盲老人吹着骨埙,一声声苍凉的埙声中,面目平平的女子低声浅唱。 四周人群有的只听她唱得好,也不辨她唱的内容,发出一声声喝彩,有的听清了女子唱的东西,联想到突然流行起来的血妖之说,反常的没有发出一声声喝彩,表情凝重。 一曲唱罢,陆续有人上前抛洒赏钱。 不料那名目盲老人站起身,制止了众人的打赏,道:“血妖降世,屠灭众生!老汉的棺材本已经存够,左右老汉和大家都没有几日可活,就不叨扰各位了,大家还是自己留些钱,好好享受享受余下的日子!” 说完,和那面目平平的女子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且慢!你这老汉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好好的听个曲,怎么就演变成血妖灭世了!你再妖言惑众,小心我禀报了治安大队,拿了你去!”一名中年女子拦住他道。 目盲老人嘿嘿一笑,道:“你不信,我也不强求你信!老汉给你认个错,你放我离开,老汉还得赶着回去给自己料理后事!” 说完,收拾好了东西就要走,怎知,那名女子依旧拦住他,冷笑道:“你这老汉说是认错,可是哪有一点认错的态度!什么叫回去料理后事?你这不还是在散步谣言?” 目盲老人被她两次拦住,也有些火气,把行礼往地上一摔,道:“世人总喜欢听好听的,不喜欢听真话!既然如此,我说两件事给你听!” “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话说!”中年女子似乎和目盲老人斗上了气,道。 “11月20日,傍晚,商州城南,观旅客栈!”目盲老人冷冷一笑,说出几个词来。 中年女子脸色大变。 “7月21日,稀碎河,红色荷花!”目盲老人又说出几个词。 中年女子脸色苍白,露出哀求神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我信!我信了!求求你,别说了!” 目盲老人冷笑,道:“总有人记吃不记打!老汉自从目盲之后,神觉反而愈发强大,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我说真话,你当我说的是假话,我不说,你又非让我说!我说了,你反而又不让我说了!” 中年女子闻言,继续苦苦哀求,所幸,目盲老人说了这几句之后,似乎意兴阑珊,又收拾了东西要走。 这时,人群中有人突然想起两件悬案来,失声道:“7月21日,有一名少年被人肢解,埋在稀碎河下,那名少年当时并未死透,挣扎着出来,血把其中的荷花都染红了,因为那里地理位置偏僻,凶手又谨慎,至今为止,还没破案。” “那11月20日,观旅客栈发生了一起少年无头尸案,也是迄今未破!”又一人惊声道。 中年女子闻言,突然起身,扭头就走。 经这一闹,众人再看目盲老人的目光已全然不同。不过人群中犹有人不服气,道:“焉知这名女子不是你的托?” “你何时见过拿命当托的人?”目盲老人没有发话,他身边面目平平的少女倒是争辩了一句。 那名质问之人语气一滞,不过仍然强辩道:“只要利益足够,命又算得了什么?商州浮陆被吞并在即,到时候,大家都是猪狗一样的存在,这么贱的命,有什么好珍惜的!早死晚死还不是一样?拿来换些利益岂不妥当?” 那人越说越顺,便接着道:“依我看,你这老瞎子故意危言耸听,散布血妖之说,定然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就是布了一个大局,好制造恐慌,从中牟利!” “圣人不救必死之人!丫头,我们走!”目盲老人道。 “不能走!”那人拦住目盲老人道。 目盲老人嘿然一笑,招了招手,示意那人上前。 “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我什么来?”那人冷笑。 目盲老人也不介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那人脸色一变,渐渐凝重,突然一声哭嚎,拜倒在地。 四周,人群面面相觑,就见那人哭道:“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请老神仙勿怪!此番,我娘亲若是得救,全是您的恩德!” “这姚三的母亲卧床多年,需要用到一个古方,但是商州能够寻到的古方却缺了一部分,姚三寻了多年,想尽办法也没能补全,看他这样子,应该是从目盲老人这里得到了全部。”一人解释道。 这话一出,目盲老人的形象瞬间变得高大起来,那名中年女子还好说,姚三却是大家知根知底的,这下任谁也不会觉得目盲老人在胡诌八扯了。 目盲老人呵呵一笑,道:“各位,听老汉一声劝,好生回去过几天安生日子!待这血妖一长起来,可就尽成口粮了!” 说完,和面目平平的女子拿起行李,缓缓离去。 “听老人家说,这血妖还未长起来?既然未长成,那是不是就还不具备毁天灭地的能力,商州这么大,难不成就不能提前把他杀死?”人群中有人注意到目盲老人的话,高声问道。 目盲老人停住脚步,沉思道:“能不能杀死,我也不知道!但是试试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那人得到答复,似是吃了一击定心丸,又高声问:“那血妖长何模样?不知老人家知不知道。” “血妖和我等也没什么区别,据老汉推算,应该在十七八岁上下,容貌俊美,还有一个显著特征,就是其祖先印记乃是血红色,有时会变作血海模样!”目盲老人道。 说完,颤颤巍巍的走了。 对面高楼上,一名身材丰腴的妇人满意的点点头,其身后,方才那名中年女子束手立在一旁,神情恭敬。 “做得不错!这下,我倒要看看那朵小妖花要往哪里躲!”身材丰腴的妇人舔了舔嘴唇道。 “都是大人安排的好!”中年女子回答了一句。 “去吧,把他找出来!带到我跟前!”身材丰腴的妇人眼神火热,吩咐了一句。 “还有,那两件事你就继续扛下去,不要让我再听到其他风声!”身材丰腴的妇人又吩咐道。 中年女子应了一声,恭敬退下。 目盲老人和那名面目平平的女子离开后,聚拢的人群轰然而散,王栩借着人流,跟着二人向城外走去。 商州应该有钳制帝师府之人,要不然,帝师府就不会这么费尽周折的逼迫侯香君现身,只需要动用人手犁庭扫穴即可。 一念至此,王栩心念大定,继续悄悄跟在目盲老人二人后面。 而此时,侯香君却陷入了大麻烦。 侯香君脚下,一名教师模样的拔舌鬼众已经没了气息,死状和那名丫鬟鬼众一模一样。 侯香君面容难看,他的胸前,一个好似血潭一样的祖先印记静静矗立,散发着阵阵香甜血腥味道。自从那日妖化,他的祖先印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四周,渐渐有人围了上来。 “血妖!” 一个骨架很大的女子嘿声道,眼睛里除去一丝忌惮,全是怨愤。 “一起上,杀了他!” 另外一名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肿的老妇说道。 “为了我们的儿女,我们的亲族!” 又一名女子道。 “为了我们的儿女,我们的亲族!” 众人附和,随着口号不断响起,渐渐坚定信心。 侯香君有些头疼的看着包围自己的众人,他可以对帝师府的人毫不犹豫的下手,因为他把帝师府的人都摆在了仇人的位置,但是对这包围自己的一群人,他有些狠不下心,因为素昧平生。 侯香君脑海中,血海翻涌,枯骨沉浮的海面滋生出道道气息,蕴含着强烈情绪,似是劝说侯香君,既然她们选择了和你为敌,自然就是你的仇人,那么就用仇人的鲜血来灌溉血海! 只是,血海翻涌了几次,滋生的孽气却始终无法突破中央丰碑的封锁,对侯香君的影响微乎其微。 良久,侯香君打定主意,血光一闪,寻了个间隙,急速远去。 轰! 侯香君远去瞬间,那名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肿的老妇突然发动攻击。 一头肥头大耳的白猪凭空出现,嗷嚎一声,刻不容发间,撞在侯香君身上。 侯香君猝不及防,被这一下撞出数米长远。 侯香君眼睛一红,身上气势陡然提升。 “冰姐,小心一些!血妖发狂了!”骨架很大那名女子惊声呼道。 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肿的老妇闻言,目光闪动,胸前祖先印记光芒一闪,那头肥头大耳的白猪顿时折返到她的身前。 “大家上!不要让血妖的注意力集中!”老妇见侯香君看向自己,慌忙喊道。 咻! 一道箭矢迅若流星向侯香君射来。 血光闪耀,侯香君连挪数步,避开箭矢,冷不防,身边突然又燃起大火,将他的衣衫烧出一片焦黑。 “就这样!杀了他!”面孔方方正正、肌肉臃肿的老妇精神一振,在白猪后面惊喜大叫。 在她的指挥下,四下围住侯香君的人又连续发动攻击。 咻! 连续攻击中,侯香君终于躲闪不及,被一道箭矢在脸上划出一道拇指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侯香君想走走不掉,被几人纠缠得心头无名火起,脸上煞气大盛,他恼怒那被唤做冰姐的丑陋老妇一直煽风点火,不再一味躲闪,如同游鱼一样,躲过其他人发出的神通,直取老妇。 老妇脸色大变,两股颤颤,想要逃跑,却被骇得站在当场,无法挪步,被侯香君轻而易举拿在手里,那头白猪想要救主,侯香君飞起一脚,白猪哀嚎一声,消失不见。 老妇的惨嚎猛然消失,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 侯香君一怔,突然鄙夷说道:“你这学问真是稀碎!凭你这一副外强中干的学问,你竟然能进入见神境?” “我是李家人!”丑陋老妇下意识道。 就在这时,侯香君的血海印记上突然出现一缕灰色。 三十 犬吠 灰色出现的那一刹那,侯香君身上气息的流转顿时变得凝涩,明明他站立在空旷的郊野,但是这片天地却好像对侯香君有了挤压之意,已经处处容不下他,这种感觉让侯香君极其难受,让他感觉自己像条溺水的鱼儿。 侯香君神识中的血海边缘,一缕灰色迅速蔓延,原本孽气滋生、枯骨沉浮的海面渐渐平静,猩红的海水似乎被污染了一样显露出一缕不干净的黑红色。 他感觉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变得虚弱。 在他不明所以之时,远处突然出来一声犬吠,这声犬吠尤其尖锐,虽然声音不高,但是穿透力极强,一声犬吠之后,似乎是回应于它,商州城南一声尤其高亢浑厚的犬吠首先响起,继而,城北城东,街头巷尾,又次第有犬吠响起,然后,犬吠汇作一团,好像发现猎物的狼群一样,飞速向侯香君这里包抄过来。 侯香君联想到接连对他发动攻击的两名鬼众,脸色一变,猛地将丑陋老妇李冰提在身前,脸上泛起决绝之意,一片崭然血色从他身上浮现,下一刻,侯香君口中发出一声厉啸,顶着丑陋老妇悍然向骨架很大的那名女子撞去。 那名女子似乎没有想到侯香君选择自己这里作为突破口,不过她丝毫不慌,祖先印记一闪,一头捶胸怒吼的神魔虚影突然在其身后出现,神魔虚影出现的刹那,骨架很大那名女子吐出一口热气,陡然握紧拳头向侯香君狠狠砸下。 侯香君不管不顾,去势不减,抓起老妇向那名女子的拳上撞去。 “不!” 丑陋老妇发出惊恐尖叫,方方正正、臃肿不堪的脸上涕泪交加。 “卑鄙!” 骨架很大的女子恨恨的骂了一句,间不容发之间,收回拳头,饶是如此,带起的劲风犹然将侯香君打了一个趔趄。不过趁这功夫,侯香君也已经冲到十米开外。 “你很聪明,你若是从其他人那里突围,不管是谁,都是背对着我,那我的一击便足以把你留下!”骨架很大的那名女子见侯香君已经冲出包围圈,很快平静下来,语气中,对侯香君的欣赏丝毫不加掩饰。 “你是孙家人?”侯香君站定,依然提着哭嚎的老妇,问道。 骨架很大的女子点了点头,道:“我是!” “我不是血妖!”侯香君沉默片刻,慢慢放下手中老妇,道。 “我也希望你不是!要不然,柔蚁一定会很伤心!”骨架很大的女子突然笑道。 四周犬吠蓦然如潮水般涌来。 骨架很大那名女子脸色一变,道:“血妖之事虽然匪夷所思,但是商州的世家大族都知道,这件事是真的!要不然我们也不是那些轻易就被带动情绪的愚民,不至于因为一些传言就大动干戈,我这次出来,也是想看一看,确定一下!不过,不管你是不是,我想你都该离开了!” 呼! 远处草丛好像有一条大蟒滚动,及到跟前,一名手持剔骨刀的胖大女人蓦然从草丛露出头来。 胖大女人扫视一周,看到侯香君后,眼睛一亮,一言不发挥动剔骨刀向侯香君劈砍而来。 侯香君感受到四周天地对自己越来越重的压迫,迅速驭动血光远遁。 汪!汪汪! 一个又一个的拔舌鬼众蹦跳着赶来,有的发足狂奔,有的四肢着地,纵跃如飞,向着侯香君遁逃的方向急追下去。 天地间,陡然多了一丝丝阴霾。 骨架很大的那名女子脸上泛起一丝真切的嫌恶,待一个拔舌鬼众毫不顾忌从她身边跳跃而过,这名女子蓦然吐气喝声,带动身后的神魔虚影挥出淋漓尽致的一拳,将那名拔舌鬼众重重击倒在地。 其他拔舌鬼众回头看了她一眼,骨架很大那名女子毫不示弱,横眉冷对,身后的神魔虚影隐隐变得更加清晰。 “孙家的疯子!”一名鬼众含糊不清咕哝了一句,看也不看还在地上惨嚎的同伴,和其余拔舌鬼众继续向侯香君追逐过去。 城外,在第一声尖锐犬吠响起,目盲老人和面目平平的女子就停了下来。 “就在这里吧!”目盲老人说了一句,说完,眼中眼白尽去,一抹血色迅速弥漫,将目盲老人的双目染得红如琉璃。 跟在他身边的女子脸色大变,想要立刻召唤出祖先印记,蓦然,目盲老人眼中血光一闪,面目平平的女子的眼角瞬间被染红,如同一滴红墨水滴进了一汪清水,女子脸上露出挣扎,但是不过顷刻,那滴红墨水就将她的眼珠完全塞满,面目平平的女子停止挣扎,向目盲老人行了一礼,恭敬站在身旁。 “出来吧!” 做完这一切,目盲老人向王栩藏身处说了一句。 王栩默默地站了出来,看着目如红琉璃的老人,有些茫然。 “你想把我们两个杀死在这里?”老人问。 王栩点了点头。 “为了那个小朋友?”老人指了指犬吠围猎的那个方向。 王栩也听到了声声犬吠,脸上浮现一丝焦急。 “果然是为了那个小朋友!”老人脸上浮现了然神色,笑道,“那你可以走了!” 王栩看着老人眼中那抹有些熟悉的血光,迟疑了一下,缓缓后退。 等到王栩消失不见,一个华服青年陡然出现,四下,一个个气息凶悍的士兵慢慢围了上来。 老人眼中血光闪烁,自嘲道:“想不到老夫一介老朽之身,竟然惊动了传闻中的商州白虎卫。” “也不算惊动,自打你进入商州,窥豹阁中,您留下的那把弯刀就有了反应,不过您隐匿的学问好,刚进入我们的视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华服青年插着腰,吊儿郎当问道。 “原来是滴血!我就说你们怎么会注意到我!”老人恍然大悟。 “好了,废话不多说,老爷子,听闻您老人家在外面叱咤风云,逍遥快活,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华服青年问道。 “人老了,总是爱回想,总想到生养自己的地方看看!”老人叹了口气,道。你们 “您老人家可真会开玩笑!”华服青年郑重道。 “打个商量,我承诺这次不大开杀戒,放我离开好不好?”老人道。 “我可不敢!您老人家的名声,可比帝师府的茅坑还臭!”华服青年道。 “那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凡事做尽,一点余地也不留!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凡事留一线,细水长流,才是为人处世的良理。” “所以,当初你将你的救命恩人一家毒杀的时候,特意留了一条血脉?”华服青年揶揄道。 “这也不能怪老夫!老夫当年只是一名胎龄不过两年的最低级种人,若不为自己多考虑些,说不定现在坟头上的草都一树高了。”老人不紧不慢道。 说完,脸色一沉,遗憾道,“可惜,老夫千算万算,仍然没能将老匹夫一家的血液精华尽皆弄到手!不曾想这老匹夫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余力把一家的血液精华汇聚起来,隐没虚空血池之中,老夫在外闯荡百年,时时刻刻追踪虚空血池,竟然毫无所获!寻不到虚空血池,老夫就没办法完成最后的换血,一些需要特定血脉修习的学问,老夫就没法修习,这身神通就始终不能抵达圆融如一的境界。” “小子,陪你说了这么多,你听得是否过瘾?”老人突然阴沉一笑,天地间,血光顿起。 四周包围着老人的白虎卫眼睛不约而同射出猩红血光,手中弓箭倒转,指向华服青年。 华服青年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尽去,面色阴沉如水。 “小子,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老夫来到这是陪你聊天呢?”一个士兵的嘴中突然想起老人的声音。 华服青年的脸色阴晴不定,目泛杀机。 “娲皇世界,传说中仅在商州还留有苗裔的白虎相,不过如此!”另一名士兵的嘴里传来老人的声音。 吼! 华服青年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怒吼。 四周士兵眼中的血光,受到吼声影响,像风中的烛光一样明灭不定。 嗤! 一名士兵突然拿起弓箭,用弓弦划破自己的喉管,鲜血像喷泉一样喷出,之后,那名士兵的意识回归,不敢置信的用手使劲去捂喷血的喉咙,却又无力地垂下。 士兵最终深深看了华服青年一眼,充满愧疚。 “不要试图挑衅老夫!要不然他们就会瞬间全部死去!”相貌平平的那名女子嘴巴微张,悠悠说道。 华服青年脸色变幻,半晌,斩钉截铁道:“按照你说的,你走!白虎卫除了我,今日之后,所有人都不会在你面前出现!” 目盲老人轻笑一声,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轻人不听劝,非要肆意妄为!可不就要受些教训!别惹我,再来招惹我,下次你付出的就不是一名士兵的代价!也别时刻盯着那把破刀了,老夫在这穷乡僻壤办完事就走!至于你,你想玩,老夫就陪你玩玩!” 华服青年静立不语。 目盲老人带着相貌平平那名女子不紧不慢渐渐走远,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天际,华服青年带来的士兵眼中的血光如潮水般消退,只是瞬间,华服青年脸色大变,那些士兵突然眼珠炸裂,惨嚎不止。 华服青年发出一声怒不可遏的咆哮,身形一晃,如同猛虎出山,向目盲老人追去。 三十一 圣像金身 晴府,晴松柏有些担心的看着儿子,晴南洲已经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整天,他面前是一个立体的商州地图,晴南洲两眼通红,不时将地图局部放大,仔细查看细节,然后又重新缩小,俯瞰全局。他的旁边是另外两台电脑,上面密密麻麻画着各种奇异符号,组成一幅玄奥阵图,每一次放大和缩小,晴南洲都对两台电脑上的玄奥阵图重新进行优化调整,随着观察的深入,他调整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两台电脑上的阵图来回游动,达到最佳组合,光让人看到,就觉得杀机重重。 晴南洲疲惫的擦一擦汗,脸上浮现一丝满意笑容。 “父亲,阵图已成,布阵之事就麻烦您了!”晴南洲稍微休息了一会儿,起身道。 “这个好办!”晴松柏随口答道,“只是你推演阵图,神识损耗严重,现在赶往圣院,我有些担心你的身体!” 晴南洲有些虚弱,不过依然解释道:“香君在帝师府拔舌鬼众的吹风下,受‘千夫所指’的影响越来越深,我担心即便有王栩帮他,他也会撑不下去!千夫所指是帝师府三大学问脉络中放牧天下的一部分,阴损诡秘,擅长操纵人心形成滚滚大势,牵动天地规则对敌人形成压制,身中之人,在有心人眼中,犹如夜间火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更难受的是,因为人心向背,为天地所不容,行事治学,处处受到掣肘。所以,我必须去找孔校长求一块圣像金身!” “圣像金身便是在圣人世家也弥足珍贵,是圣人世家最重要的底蕴,孔十一驻守商州,我料想,他的手中最多也只有一两块,乃是战略性杀器,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能动用!你去了,只怕也只会无功而返!”晴松柏道。 “虽然这样做有些自私,但是,我会尝试说服他!”晴南洲道。 晴松柏不再言语,他和晴南洲之间很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这么多年来,在晴南洲遇到问题的时候,他只是帮助分析,暗中加以引导,事实上,最终做出决定的还是晴南洲自己。这样的相处方式,最大程度保护了晴南洲的成长,也避免了晴家的利益受损。 只是近日涉及王栩和侯香君的事,晴南洲做出的决定却超越了这条底线。 晴松柏望着儿子虚弱却坚定的身影,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晴府深处传来一个声音,晴松柏听罢,不再犹豫,招来下人,吩咐下去。 很快,晴府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一样,紧张有序的轰隆隆行动起来。 王栩从离开目盲老人之后,就开始发足狂奔。 一路上,犬吠此起彼伏,就好像山村的深夜,来了不速之客。 蓦然,犬吠声大作,交织在一起,似乎已经开始围攻这名不速之客。 王栩心中着急,脚步加快,紧赶慢赶,在一条干涸河床上,终于见到了侯香君。 侯香君的状态不好,非常的不好! 他的身上血光淋漓,看上去非常可怖,但是比这更加可怖的是,他身上的血光里,一层黑色缓慢却坚定的侵蚀着那片血色,黑色占领之地,侯香君的身体已经逐渐麻痹、萎缩,连血液也好像被禁锢了,静止不动,就像全部被冻结了。 他的身边,数十名拔舌鬼众口中桀桀怪笑,笑声中,一道道充满怨恨恶毒的混乱念头被牵引而来,嘈杂的低语响彻在侯香君的耳边,吹拂着侯香君的心头,让他的心灵防线摇摇欲坠。 河床的一边,两名鬼众已经目带惊恐的死去。 “不要再试图迷惑他的心智!直接撕裂他的肉体!”一名鬼众回过神来,高声道。 一名鬼众嗷嚎一声,率先发难,他四肢着地,像野兽一样奔跑,然后,向侯香君举起带着腥臭泥土的利爪。 侯香君脚下血光浮动,堪堪避过,却不妨耳边嘈杂人声大作,让他心神一乱,被那名鬼众在胸膛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王栩目眦欲裂,祖先印记一闪,巡天之阳的光辉倾泻直下,充盈饱满的力量感瞬间充斥王栩体内,让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畅快吼声,之后,一头全身充满棱刺、皮肤呈现青铜色彩的大力神魔虚影出现。 正在围攻侯香君的拔舌鬼众攻势一缓,随机,两个拔舌鬼众舍弃侯香君向王栩奔来。 嘿! 王栩脑海中一幅幅神魔赶山的画面浮现,手臂与脊柱大龙成一条直线,拳头微扬,好似龙头,像原生神魔一样双足在地面深深一踏,高高跃起。 轰! 半空中,一阵阵阴风灌耳,两名鬼众率先发动惑心之术,拉扯王栩的意识进入鬼狱。 王栩突然闭上眼睛,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鬼狱中的他眼睛也突然闭上。 四下陡然一静,但是在他的感知里,两团阴冷气息急速逼近,王栩像脑海中那些赶山神魔一样,向那两团阴冷气息挥动拳头,砸了过去。 两名鬼众成功把王栩的意识拉入鬼狱,心下大喜,正要继续发动,毁灭王栩的神识,怎料,王栩突然闭眼,鬼狱中蓦然变得空空荡荡。两名拔舌鬼众心中感到不妙,欲要退出,身上一痛,滚落在地,已经骨折筋断,忍不住发出生生惨嚎。 王栩祖先印记上的精链一闪,气息变换,干涸的河床上突然生出根根水草,裹粽子一样把两名失去战斗能力的拔舌鬼众裹紧,拉入河床底下。 这些水草力道甚大,河床因为干涸又变得坚硬,只听到拔舌鬼众发出胸腔被挤压时的阵阵哀嚎,不多时,河床上一股鲜血冒出来,把黄白色的河沙打湿一片,而两名拔舌鬼众再没了声息。 这一切兔起鹘落,四周拔舌鬼众还在围攻侯香君,王栩已经干净利落把两名鬼众杀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一名身材丰腴的女子笑道,“这么年轻,战力就已经这么非凡!难得长得还这么好!” 说着,眼神火热的看了一眼侯香君,舔了舔嘴唇,接着道:“和这朵妖花儿,不分上下,各有千秋!” 侯香君暂时得到喘息,只是他流血过多,脸色显得十分苍白,听到这名身份丰腴女子的话,突然揶揄笑道:“刚才听到你们汪汪而来,我就在纳闷,这隆冬季节,谁家的野狗竟然集体发情了!没想到,你们见到我之后,正事不干,偏偏来围攻小爷!围攻小爷也就罢了,还自杀两个,莫非这是你们做群体发情之事的前戏?” 丰腴女子脸色一寒,笑道:“这张小嘴真叫人喜欢!真希望姐姐一会儿宠幸了你之后,你还能说得出来!” 她虽然在笑,但是笑容中却没有一点笑意。 “还姐姐?您老人家哪里来的自信!您要宠幸我,可是我是个人啊,我对跨物种的东西可没有兴趣!而且,就算您长了个人的模样,您老人家就不会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老成这样,还想宠幸小爷?小爷就算对着你打次飞机,都觉得是乱伦啊!”侯香君毫不在意,抑扬顿挫道。 “牙尖嘴利!”丰腴女子不怒反笑,蓦然脸色一冷,道,“都上,杀了他们!不要再留手,活得不行,死的,老娘也不介意!” 王栩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悄悄挪动脚步,向侯香君身边靠拢,四周鬼众人数众多,虽然王栩刚刚打杀了两名,不过那两名鬼众在拔舌地狱排名并不高,是以也不在意,反而生怕王栩见势不妙,一跑了之,所以,任由他向侯香君靠近,存了瓮中捉鳖的念头。 王栩走到侯香君跟前,心下大定。 侯香君连续大战,气力、神识皆耗尽,身形摇摇欲坠,勉力站在原地,重重喘了一口气,道:“你不该来的!你要是死了,谁把我背回去!” “有这群恶狗在,我怕你死了,连骨头渣子也剩不下!你知道我人体生理学知识学的差,就算事后把他们全杀了,也给你拼不出个完整的!”王栩道。 “那倒是!”侯香君歪了歪头,赞同道。 两人自顾说了两句,那边,帝师府的拔舌鬼众在丰腴女子的指挥下,已经发动攻击。 一道道身形纵掠如飞,呦呦鬼鸣响成一团,天地间,骤然阴暗下来。 王栩和侯香君对望一眼,祖先印记浮现,一条枝条微微发出褐色的青藤游蛇一样钻出。 就听到乒乒乓乓一阵响,青藤飞舞盘旋,像蛇盘起身躯一样,在王栩和侯香君面前组成一个直径数米的青藤圆盾,将拔舌鬼众的攻击尽皆挡下。 不过青藤盾牌经过连续攻击,也坚持不住,断成一根根半米左右的残枝。 王栩的脸色瞬间比侯香君还有苍白,这么多下攻击,虽然是他使用祖先印记召唤出的青藤挡下,其实却相当于直接抽打在他的身上。这一下之后,全身气力已经将近用完。 丰腴女子脸上露出讽刺笑容。 下一秒,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光辉从巡天之阳上被牵扯而下,王栩的气息瞬间恢复大半。 丰腴女子脸上的笑容凝结,下令道:“继续上,他恢复力惊人,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污染!” 侯香君也终于得到喘息之机,气力回复后,口中低喝。 第三十二章 送你一朵小红花 一缕缕血光骤然出现在拔舌鬼众的血液之中,甫一出现,这些血光就开始分解裂变,变成一只有一只血红蚂蚁,对着拔舌鬼众的血液进行解析啃食,一抹抹血色迅速融入他们的血液之中,悄无声息的改变他们的血液结构。 更加致命的是,侵入侯香君身上的黑光也随着血光进入到拔舌鬼众的血液之中,一道道仿佛被天地唾弃的感觉涌上拔舌鬼众的心头,让他们流转如意的气机顿时变得凝涩起来。 拔舌鬼众再也顾不上攻击王栩和侯香君,掉落在地,发出阵阵痛嚎。 侯香君脸上泛起一丝快意。 从受到“千夫所指”的那一刹那,他就在思索如何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这些始作俑者的拔舌鬼众也尝尝这种感觉,但是一来,他一直没能思考清楚,二来拔舌鬼众追击他追得紧,是以,他迟迟未能如愿。 如今,在污染之下,拔舌鬼众终于遭受到同样的对待,侯香君忍不住快意大笑。 王栩反应迅捷,在拔舌鬼众衰落的瞬间,催动祖先印记,干涸的河床瞬间长满了密密麻麻的水草,就像一名溺水而亡的老妪的头发,摇曳生姿,绽放杀机。 站在远处的丰腴女子见状,娇叱一声,河床上呜呜吹着的阴风突然凝练起来,变得锋利如刀。 王栩神情凝重起来,扶着侯香君,顾不上操控水草去缠绕那些跌落的拔舌鬼众,连续腾挪,躲避风刃。 咻! 突然,一左一右两道风刃在他们战立之处如同剪刀一样交叉划过,王栩腰间顿时血流如注。 王栩痛得闷哼一声,再也顾不上操纵水草。 一个个拔舌鬼众重新站了起来,目光阴沉盯着王栩和侯香君,一道道黑气从他们体内溢出,在他们脚下,原本茂密旺盛充满生机的水草开始变得枯败,不一会儿就散发出强烈的腐烂味。 黑气是他们的本命神通吹风吹出来的,他们缓过神来之后,自然有解除的方法。只不过,他们解除了黑光,却无法解除污染,那些血色蚂蚁啃食得他们痛不欲生,几欲发狂。 呜! 丰腴女子喉中传来一声好似獒犬一样低沉的吼声。 拔舌鬼众顿时强忍血液中的痛意,四散开来,进入狩猎状态,围着王栩和侯香君转圈,作势欲扑。 “走!”侯香君低低说了一句。 说完,猛然喷出一口血雾,语气狠辣道:“爆!” 拔舌鬼众血液中还在孜孜不倦啃食他们血液企图侵入改造他们血液结构的血色蚂蚁突然爆炸开来,剧烈有力的震荡在拔舌鬼众的血液中传开。拔舌鬼众体内的痛猛然剧烈几分。 王栩在侯香君出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出反应,祖先印记闪动,一根粗大的藤蔓凭空出现,王栩一手抱着侯香君,一手抓住藤蔓,飞快向河床另一边荡去。 丰腴女子没想到侯香君到了如此地步还有手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见王栩和侯香君将要抓着藤蔓离开,两眼微眯,一道道更疾更加猛烈的风刃从阴风中溅射而出,风刃两两一组,纵横交叉,呼啸着剪向藤蔓和王栩二人。 王栩和侯香君身上顿时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条条伤口排列如鱼鳞,鲜血将二人浇成了血人,幸好,召唤出的藤蔓粗大坚硬,一时半会还能支撑。王栩勉强抓住藤蔓,逐渐远去。 丰腴女子脸色阴霾,突然拉长舌头,向着侯香君,嘴里娇滴滴喊了一声:“小郎君!” 这一声听着满含柔情蜜意,实际上却让杀机更重了几分,随着这一声呼喊,丰腴女子一根手指嘭的化作肉粉,融入漫天风刃,风刃陡然裂变,组成一道横亘河床两边的巨大剪刀,匹练一样向王栩和侯香君剪下。 地狱的第二层唤做剪刀地狱,专门容纳拔舌地狱进阶的鬼众,但是剪刀地狱在此之外,也有自己的原生鬼众,乃是各种为鳏夫和寡妇牵线搭桥之人所化,这里的鬼众因为悖逆纲常伦理,十指不断经受剪刀裁切,日日哀嚎恸哭。 丰腴女子眼见王栩二人即将逃脱,以一指为代价,将王栩视作牵线之人,使出了剪刀地狱的神通,将鬼众带来的阴气化作了巨大的索命剪刀。 这把剪刀风刃又快又疾,一旦剪中,王栩势必就要断成两半。 在这关键时刻,侯香君的祖先印记释放出无穷无尽的血光,如同大茧一样将王栩和他包裹其中。 咔! 巨大剪刀就像剪中了一个果肉肥美厚实的水果,将血茧剪成粉碎,不过受到血茧阻碍,巨大剪刀的去势也受到阻碍,在王栩身上划出两道血口子之后,戛然而止。 嗬! 侯香君吐出一口气,突然脑袋一歪,气息全无。 王栩几欲疯狂,松开藤蔓,背起侯香君就开始狂奔。 嗷! 后面,侯香君的污染效应逐渐消失,拔舌鬼众摇晃着脑袋,纷纷站起,在丰腴女子的带领下,发出瘆人嘶吼,向着王栩和侯香君追击过来。 风声呼啸,隆冬时节的商州覆盖着一层层冻土,王栩背着侯香君,脚步重重踩在冻土上,留下一串串血迹,就好像冻土上开出了一朵朵血红的花儿。 商州巡天之阳努力的向商州万灵播撒着光辉,但是王栩因为失血过多,却觉得越来越冷,让他更加感到寒冷的是,背上的侯香君除了微弱的心脏跳动,已经声息全无。 王栩恨得几欲癫狂,但是肉体的疲惫又让他清醒,逃!继续逃!因为一旦停下脚步,被拔舌鬼众赶上,两人就会立刻失去性命。 就在这时,也许是流血过多,也许是因为濒临死亡,原本笼罩在侯香君身上的黑色开始退散,侯香君身体原来被黑色禁锢的区域开始从麻痹萎缩慢慢恢复正常,被冻结的殷红的血液哗哗流动,这让侯香君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润。 王栩心中一喜,紧赶几步,终于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这里,一个刚刚过去不久,就已经布满蛛网的煎饼摊静静的矗立,煎饼摊上蛛网,一只漆黑的蜘蛛正在进食,煎饼摊下,一朵小红花对着太阳,正开得鲜艳。 小红花见到王栩,高兴得晃了晃,王栩点亮祖先印记,将它催大,然后将身体正在好转的侯香君放了进去,等到小红花按照他的心意重新变小,王栩确定侯香君身上千夫所指形成的黑色已经淡不可闻,默默调整一身气息尽成血色。 “来吧!” 王栩清理完煎饼摊旁边的痕迹,故意释放出一身血气,开始向远处逃跑。 孔圣中学,晴南洲如愿见到了孔十一。 “你的请求,我不能答应!圣像金身非遇外敌入侵,不可轻用!虽然,我也很欣赏你和你的朋友,对帝师府的作为也充满了愤慨!但是,圣像金身乃是公器,并非我一人之物,也不能为一人所用!相信我,解决问题的方式肯定不止一个!请回吧!”孔十一断然拒绝道。 “香君,是罗夫子的学生!”晴南洲缓缓道。 “那种学生!”晴南洲补充一句。 孔十一脸色挣扎,半晌,依旧说道:“即便是罗夫子的亲传也不行!如若是我私人物品,无论何等珍贵,我定然慷慨解囊,但是,这是圣像金身,恕我不能从命!” “你就不怕香君化妖,生灵涂炭?”晴南洲道。 孔十一突然冷笑,道:“你刚才说侯香君是罗夫子的亲传,我还犹豫几分!你若拿一个区区血妖来威胁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人族史上,连神灵一族都赶走了,还怕一头血妖?他若成妖,孔某即便对他再同情,也要忍着这份情感,将他斩杀掌下!” “是我说错了话!请老师见谅!”晴南洲歉意道。 孔十一脸色转向柔和,道:“我知你心系你的朋友,未免有些行为失当!但是圣像金身确是国之重器,倘若今日用在这里,他日大敌来犯,商州就少了一份威慑性的手段,届时,造成的伤害远远超过今日!我不能答应你!” 晴南洲沉默,目露挣扎。 阵图推演完毕,从晴府出来到孔圣中学的路上,家族的探子就已经把外面的形势一五一十告知了他,他意识到帝师府杀死侯香君的决心比他想象的更大,换句话说,侯香君和王栩面临的情形比他想象的更加严重和危急。这也是他刚才与孔十一对话时,口不择言的原因,否则,以他沉稳大度的性子,又怎会对孔十一说出威胁性的语言。 这时,晴南洲突然脸色大变,在他的感知里,因帝师府的千夫所指造成的弥漫商州城的那股阴风突然势弱,渐渐停息。 晴南洲瞬间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千夫所指是民怨集聚,触发的天地变化,一旦开启,就无法停止。想要停止,除非民怨瞬间为之一清,消失无踪,现下血妖的传说愈演愈烈,民怨犹在,那千夫所指停止的原因便只有一个,那就是侯香君已死! 人死为大,无论生前做过什么错事,都已经不重要! 好在,随后,一道凛冽血气像是要故意彰显自己的存在,冲天而起。 晴南洲脸上血色稍微恢复,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猛然看向孔十一,掏出一件玉璧来,玉璧中,一条雏龙缓缓游弋,顾盼生威,雏龙见到晴南洲似乎颇为高兴,打了个响鼻。 孔十一一见,惊得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失声想要说些什么,却飞速环顾四周,紧紧闭上了口。 “按照圣人约定,我的家族可以暂借一块圣像金身!”晴南洲道。 “可是,一旦借出,意味着你和你的家族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你可知晓?”孔十一脸色复杂道。 “我既然拿着玉璧前来,便意味着我已经是晴家家主,此中厉害,我理会得!”晴南洲道。 孔十一叹息一声,面向孔圣雕像,恭敬跪拜。 少倾,一块散发浓烈文道气息的金色碎片出现在孔十一掌中。 “晴家来日必定践行承诺!”晴南洲伸手接过,肃声道。 孔十一不语,只是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三十三章 逃脱 夜已深,点点星光挂着天上,就像指路的灯笼。 王栩身心俱疲,血水和汗水掺和在一起,被风一吹,干透了贴在他身上,让他感到非常难受,他的胸腔像打鼓一样,粗重的喘息从胸腔深处传来,摩擦得喉咙剧烈的疼。 他想停下歇息片刻,但是身后的拔舌鬼众依旧穷追不舍,并且分成了两组,一组拦在他进城的路上,一组紧紧吊在他身后,这让他想要借助商州城力量打断拔舌鬼众追踪的意图落于一空。所以,他只能绕着商州城不停的奔走。 事情终于出现转机。 一名拔舌鬼众在拦截他的过程中,与一名华服青年发生了冲突,被那名华服青年一拳撂倒在地。不仅如此,那名华服青年似乎气性很大,一不做二不休,把附近气息相同的拔舌鬼众都捶了一拳,之后,似乎心中之气得到了释放,哈哈一笑,不顾拔舌鬼众的痛苦哀嚎,扬长而去。 王栩趁机入城。 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他打了一桶水,痛快的喝了下去,然后从小院主人这里借了一套衣服,迅速换上,继续逃跑。 在他离开之后,华服青年一副见鬼的表情,从暗中走出,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刚刚帮了王栩击退拔舌鬼众,为何王栩竟然立刻如有神助的找到自己的住所,还喝了自己的水,拿了自己的衣服。 半晌,华服青年发出一声轻笑,看了看王栩的血衣,有些无奈的牵引了一道星光下来,将其焚烧殆尽。 王栩出了方方正正的小院,精神不由一振,他在奔走的过程中,不断拘来丝丝草木气息,治疗自己的伤势。 进城之后,拔舌鬼众已经低调许多,不再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对王栩进行追捕,有几个凶性大发、按捺不住性子的,刚刚发出震耳欲聋的犬鸣,就立刻被人饱以老拳,转作呜呜低嚎,就好像一条疯狗被人按在地上打。 于是,追击王栩的拔舌鬼众愈发低调,一个个沉默不语,只是依旧紧紧咬着王栩的踪迹。 在王栩看不到的地方,王青鸾坐在房檐上,一手拿着酒,一脚搭在檐兽的脑袋上,沐浴星光,看着属下熟练的将肆意的拔舌鬼众干净利索的捶倒在地,捆上绳索,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阴沉黑暗的帝师府和更远处,目光幽幽,那里高楼如云,影影幢幢。 “去,帮帮我们的小朋友!按照你们照常做的,我这个小师弟那么聪明,一定懂得如何把握这次机会!”王青鸾突然吩咐了一句。 底下,正在暗中缉拿拔舌鬼众的治安警察立刻分出一批向前掠去。 大厦将倾,人无希望,便会放飞自我。商州虽然在罗夫子散道的帮助下,得到新生,但是商州居民积火已久,彪悍的民风却一时半会没能得到改变。 眼下,在王栩前行的路上就有两伙人马进行着火拼。这伙人身手矫健,出起手来,一点也不含糊,拳拳到肉,旁边地上,已经躺了几个,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对方再站起来,躺着的都被捆住了手脚,而且脸也都摆在了阴影处,看不真切。 王栩隐隐觉得地上几人气息有些熟悉,停下脚步,冷不防,一名彪形大汉桀桀怪笑着一拳挥来,道:“他妈的黄三,你竟然还有援兵!” 王栩猝不及防,却心思电转,眼睛一亮,口中嚷嚷道:“黄老大,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 说完,轻飘飘的一拳对上那彪形大汉。 咚的一声,两人对了一拳,好巧不巧,这一拳刚好将王栩打入人群。王栩想要找那彪形大汉,却见他又呼喝着寻上了别人,而又有乱七八糟的不知道什么人,开始咋咋呼呼向他身上招呼,更有几名彪悍女子趁机在他身上摸了几把。 王栩脸色涨红,不过一刻不停,身上的气息在人群中急速变幻,不多时,身上血色尽去,双手大开大合,俨然一副街头暴力男模样。 就在这时,丰腴女子带着几名拔舌鬼众,终于摆脱治安警察的纠缠,姗姗来迟。 丰腴女子眯着眼,在人群中细细审视了一番,仔细感知着众人气息。 王栩在她到来的时候,已经躲到阴影处,口中呼呼哈哈发着怪声,与身边几人打作一团。 丰腴女子观察半晌,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一咬牙,重新带着几名拔舌鬼众远去。 王栩暗中松了一口气,瞅了个空档,钻出人群,向着相反方向走去。 王栩一走,打作一团的两伙人陡然停下。 “妈呀!又要打又不能真打!再不走,可要累死我了!”一人道。 “还好这小子足够聪明,没有浪费了头儿一番心意!不过这小子看着柔柔弱弱,拳头可真不轻!”那名和王栩对了一拳的彪形大汉说道。 “你也不想想,能从帝师府的鹰犬追捕下逃离出来的,能会是个弱者?小垚儿,你一直说要找个起码见神境界的郎君,刚才我看你偷偷摸了几把,感觉如何?”一人打趣道。 “哎呀,哪里是我摸的,明明是柳姐姐摸的啊!”小垚儿道。 “死丫头,自己占了便宜还不敢承认,我撕了你的嘴!”那名柳姐姐气急道。 一番打闹,众人哈哈大笑。 王青鸾也从拐角处走出,嘴里轻轻哼着:“眼见你起高楼,眼见你宴宾客,我眼见你楼塌人没了……” 王栩不知道王青鸾派人暗中帮了自己一把,他这时想起一件事来,悄悄来到了孔圣中学。 在罗夫子雕像下面,一枚束起的空白画卷被一束小花压着。 王栩沉思了一下,祖先印记浮现胸前,模拟晴南洲的学问,召唤出万里江山图,那副空白画卷顿时飞起,与王栩召唤出的万里江山图融为一体,只见王栩召唤出的万里江山图上一个红点闪烁,晴南洲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你和香君还好吗?”晴南洲问道,虽然声音平静,但是最后两个字却忍不住发出一丝颤音。 王栩心头涌上温暖,道:“香君身受重伤,被我安置在一个隐蔽之地,我倒是还好!” 晴南洲的声音如释重负,道:“有件事,我疏忽了,没能提前做准备!我没想到帝师府竟然敢假借血妖之事大做文章,发动了千夫所指!要知道这件事在商州一直是个忌讳!” 王栩想起遇到的那名目盲老人,心中有些不安,沉声道:“也许帝师府并非无的放矢,香君只是适逢其会!” “这话何意?”晴南洲急忙问道。 王栩把目盲老人的事给晴南洲说了一遍。 “临近乱世,妖孽并起!只怕罗夫子一番心血并不能起到他想要的效果!”晴南洲忧心忡忡感叹了一句,又道,“不过这件事自有商州那些高层去管,现在最要紧的是,你把圣像金身给香君送去!” “圣像金身?”王栩奇怪问了一句。 “圣像金身乃是圣人金身剥落的碎片,因为圣人享受万民敬仰,所以刚好拿来缓和千夫所指的作用!而且,报仇之后,香君也将远走天外,他不像你老成稳重,又在军中,我担心他遇到事情之后,又神志迷失,外界毕竟不同商州,更加繁荣,也更加险恶!有了这圣像金身在身上,可以助他时刻保留一丝清醒,而且,既然是圣人金身剥落的东西,必然还有我们不清楚的种种神异,或许能够化解香君血海印记中的种种邪恶也说不定!”晴南洲道。 “这圣像金身从来没听你说过,既然如此神异,你仓促之间将它取得,只怕付出代价不小吧?”王栩问道。 “并不算大!你也知道,我晴家虽然低调,但是要论真实身家,比孙家也少不了多少!”晴南洲笑道。 王栩听他提到孙家,不由自主响起孙柔蚁,脸上挂起一丝温柔笑意。 “不要思春了!万里江山图,我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我打听出来两件事,你仔细听好!”晴南洲打趣道。 王栩脸色一整。 “第一件事,今天,拔舌鬼众无功而返,并非你们势力强悍,而是你和香君相继杀死第一名鬼众的时候,给了他误道,让他误以为有其他势力针对帝师府,所以,拔舌鬼众里真正的高手被流光派去调查此事!不过因为商州其他势力因为帝师府的作为,已经明里暗里对帝师府强硬起来,所以,这名高手的调查注定会碰壁,流光弄清楚商州其他势力的态度后,必然选择偃旗息鼓,转而命他全力击杀香君。这名高手实力已经超越拔舌鬼众,达到能够进入第二层剪刀地狱的程度,比今日你遇到的拔舌鬼众中的那名女子首领实力更强一分!明日,你和香君若是遇到此人,切记不要正面与他相抗,尽可能把他和尽量多的鬼众带到枫桥湾!” 王栩点了点头。 “第二件事,这些拔舌鬼众只是帝师府鹰犬中的犬部,炼制更加残酷、实力更加高强的鹰部传言由朱春河亲自负责,而眼下,因为临去在即,帝师已经派人去寻找朱春河,在我的预料中,最早明日,最晚后天,朱春河肯定回到帝师府。她性情虽然恶劣,但是和朱江的感情却是非常好,我担心她会带领鹰部加入剿杀香君的队伍!” “我和香君会小心!”王栩道。 “保重!我的朋友!”晴南洲道。 说完,万里江山图中涌现点点光华,一道不过手掌大小的门户突然打开,一个金色碎块缓缓浮出。 王栩把它抓在手里,顿觉精神一振,一天来的疲惫瞬间清楚,更有道道伟力流淌过他的全身,将他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势一一修复,修复之后,隐隐间,他的皮肤透出些微金色。 眼见功效如此神异,王栩将其收好,立刻起身,再不停留,快步向侯香君藏身之处走去。 第三十四章 吃人 王栩并不知道,在他把侯香君藏在吞吃过一名拔舌鬼众的小红花中,离开之后,那朵小红花中发生了一些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如果他能提前知道,也许他会选择另外一个地方来安置侯香君。 拔舌鬼众们呼啸而过,去追逐王栩的时候,那朵小红花小心翼翼的向四周看了看,好像在确定四下是否还有人,然后就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侯香君的身上。 美是天地至理最标准化的显现,万事万物都欣赏美,就好像人看到一朵花儿,就好像一朵花儿看到一个美人,侯香君的美当然毋庸置疑。 只不过现在这个美人的状态并不太好。 他的血液流失了大半,让他的美的颜色丢失了几分,就好像一朵花儿被雨打落了花粉,他的身上遍布伤痕,一条一条就像花儿的花瓣被坚硬的树枝压过,最惨的是他的意识,好像风雨中来回飘摇的花骨朵儿,还没完全绽放就有可能被吹打落地,零落成泥碾作尘。 小红花的触须轻轻摆动,有些不明白这么美的事物,为何会有人要不顾一切将他毁灭。许久,它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却有了决定。 它的花柱突然变得坚硬,深深刺入侯香君苍白的肌肤,一股股红色养分源源不断的从它的根茎处顺着花柱进入侯香君的肉体,一起进去的还有它上午吞吃过的那名拔舌鬼众血肉变成的养料。 在它简单的意识里,同样是大自然神奇的造物,对自己好的有用的,对侯香君自然也是好的有用的。 侯香君身上的伤势渐渐好转,皮肤重新变得光洁,而他的心神中,血海突然归于宁静,便是连枯骨也不再沉浮,大舟也不再驰骋,无头尸身也放弃了垂钓,他们齐齐发出一声愉悦的灵魂之音。 整个血海的边缘,金黄的沙滩,葱绿的植被,游弋的各种奇形怪状的野兽慢慢石化。 从天空上看下去,整个血海就好像变成了一个血色镜面的宝镜,只不过这面宝镜缺少了一个手柄。 血色镜面的中央,那道丰碑扎根血海,就好像给镜面镶上了一颗宝石,只不过,在拔舌鬼众的血肉养分注入侯香君体内的时候,这颗宝石突然黯然失色,血海水面高涨,瞬间将其淹没。 血海中,那些奇异邪典组成的小岛轰然倒塌,一缕缕邪光血色从小岛废墟中溢出,在血海上空互相吞噬,不多时,一本金边黑底、让人一眼望去就陷入沉沦的邪恶典籍出现在血海上空。 典籍出现的一刹那,血海中的枯骨似乎重新获得了生命,和血海中的奇特生灵、无头尸身、白骨老魔齐齐参拜,然后彼此开始了激烈厮杀。 小红花的一个下意识举动,好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血海隐藏的另一扇门,一道道邪恶玄奥的要义在侯香君脑海中流过,强行改变着他原本修习的学问,篡改着他的神通,让他的神通变得更加邪恶,也更加威力巨大。 这是鲜血的学问,是有关血能的应用! 依旧昏迷的侯香君好像一个旁观者,在心神中矗立,静静看着在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一切,心头划过一丝明悟。 不过他仔细感知了一下那些学问,想到近日发生的种种和王栩为救自己陷入重重险境的情景,并未有所排斥,很快沉浸其中。 一滴滴鲜血在他眼前炸裂,以最直观浅显的方式向他诉说血液的奥妙,有生之力,有死之力,有动之力,有静之力,有瘟疫之力,有侵吞之力,有同化污染之力,有分裂壮大之力…… 侯香君这一刻宝相肃然,面部却有血光笼罩,让他看上去既庄严又邪恶。 小红花不知所措的感知着这一切,下一刻,血海中一条粗壮精链像触手一样伸出,直接取代了其中一支花柱,小红花的颜色骤然变得更加深邃,就好像镀上了一层血色,小红花根茎处流淌的汁液也陡然变成了和血液一样的东西。 它在飞速发生着改变,这种急速的改变让它感觉到很饿,很想再吞吃一两个像上午拔舌鬼众那样的东西,这股饥饿越来越强烈,让它几乎不能自拔。 就在这时,一片血海浮现在它跟前,小红花迫不及待从泥土拔出根须,扎根其中。 汩汩!汩汩! 小红花的旁边响起明显的吞咽声,枝干上起了一个又一个鼓包,又迅速消失,那是一团团的海水被小红花迅速吸收,受到血海海水的影响,小红花葱绿的枝条和叶子也开始变红,到了后来,小红花已经成了一株通体血红的名副其实的小红花。这红是如此纯粹,纯粹得好像随时要滴下血来。 这时,沉浸在连篇血液学问中的侯香君,脑中轰鸣,一滴滴炸开的鲜血在他眼中,结构纤毫毕露,种种规则至理,一眼望去,即在心间。 他看向小红花,小红花中血液的流淌,运行的奥妙,一一浮现眼前,甚至,他只要愿意,还能够轻易改变其血液的流动方向,让它的血液瞬间生出异变。 见微! 侯香君知道自己自然而然的进入到了这个小境界,后续,只要他通过已经悟透的这条学问,触类旁通,对相关学问也参透悟出,就可以迈入到知著的小境界,到时候,他的对敌手段也将更加丰富。 哗!哗哗! 血海似乎也为侯香君感到高兴,一艘枯败骨棒搭建而成的骨船乘风破浪而来,一头无头尸体恭敬从骨船中走出,双手奉上一件牙白色、上面绣着古朴血色花纹的长袍。 白骨血袍! 侯香君双手接过长袍的瞬间,就已经知道它的名字,这长袍上牙白色的布料赫然是一块块细小骨片研磨而成,只是这骨片极其微小,以至于肉眼看不到,而连接这一块块微小骨片的则是不知名生物的血管。 侯香君穿上长袍,这长袍竟然尤其合体,显得他的身材特别挺拔,配合他俊逸的面孔,让他十分具有吸引人的气质。只是他的一双眼睛,却时不时流露过一丝邪恶光芒,那是邪恶血典中的要义在他心头流过的原因。 然后,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一个意识在尝试与他建立联系。只是这个意识太过微弱,若隐若现,侯香君尝试了一下,发现毫无所获,也就不放在心上。 呼!呼呼! 在侯香君恢复的时候,商州浮陆重新刮起阴风,一簇簇肉眼可见的黑色重新凝聚而来,落入侯香君的身体,就好像给他上了一副沉重枷锁。 侯香君的眼中露出仇恨光芒,俯身下去,那朵小红花挣扎了一下,跳入他的掌中,侯香君把它轻轻插入发间,美人红花,显得非常好看。 就在这时,城墙外,一个目盲老人带着一名面目平平的女子出现,他似乎能够穿透层层密林,越过冻土,看到侯香君。 他看到侯香君的时候,一道血影在目盲老人的体内发出厉啸,带着强烈的渴望之意想要立体而去。 在他看到侯香君的时候,侯香君心头泛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生死杀机,这杀机之强烈,让他汗毛倒竖,不寒而栗,他头上的小红花在这道杀机之下,更是迅速收缩,变成一个小小的花骨朵。 侯香君不明白这股杀机从何而发,但是直觉让他决定今日暂时放下对帝师府的报复,开始后退。 一处方方正正的小院,华服青年坐在井旁,一遍又一遍的伸出手去捞井中的月亮,蓦然,华服青年脸色一变,一飞冲天,向着城墙处掠去。 “还不是时候!” 目盲老人咧嘴一笑,一身气息重新收敛,带着面目平平的女子渐渐隐没在深沉夜色。 华服青年飞到城墙处,一无所获后,脸色阴沉。 王栩赶来的时候,侯香君已经不在,煎饼摊下,一处外翻的泥土还在散发着泥土特有的阵阵清香。 王栩查看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一丝笑意。 没事就好! 他心道,心神一下子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他顿时疼得龇牙咧嘴,这一天,他经历连番战斗,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安置了侯香君、摆脱拔舌鬼众的追击之后,他又马不停蹄赶到孔圣中学,和晴南洲一番交谈后拿到圣像金身,又一刻不停的赶着给侯香君送来,脑海中绷起的那根弦一直没有放松,以至于他几乎忽略了自己一身的伤势。 现在放松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汗渍血水裹着衣服贴在身上,散发出阵阵臭味,更加难受的是,身上被丰腴女子的风刃割出的那些伤口,遍布全身,又麻又痒,再不进行处理,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肌肤会一一坏死。 他脱下衣衫,唤出祖先印记,开始拘拿阵阵草木精气为自己疗伤。海样的精气涌来,化作养分被他大口大口的吞吃,他能感觉到干涸的五脏六腑慢慢变得熨帖,流失的血液在养分的吸收转化下,也得到补充,只不过,兴许是因为精气俱是来自于草木的缘故,他原本殷红的血液现在带上了一丝青色。 他身上的疤痕在巨量精气补充的情况下,也开始脱落,露出青铜色的肉身,他虽然身材略显瘦小,但是肌肉结实,比例匀称。 “身材不错!” 黑暗中,蓦然一声轻笑响起。 第三十五章 金身威严 王栩神色一僵,飞速穿上衣服,就见李金雀目露奇异光芒,脸上挂着戏谑笑容,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李大人怎么会在这里?”王栩穿好衣服,退后一步,悄悄召唤出祖先印记。 李金雀瞬间洞察他的举动,看了他一眼,道:“不要这么紧张嘛!这月黑风高、荒郊野外的,咱们孤男寡女,我要想把你怎么样,你还能反抗得了不成?” 李金雀说完,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肥硕的臀部被她故意弯出一个滚圆的弧形。 王栩别过眼去,不敢多看。 李金雀轻笑一声,道:“我倒是忘了!在你们这,都是男人勾引女人!要不,你勾引我试试?我一定卖你个面子!” 王栩闻言更加紧张,看了看四周,似乎想要找到一条逃跑的路。 好在李金雀说完这几句,就回复了正常,道:“我蔷薇世家以草木学问为家学主脉络,适才,我发现这商州城竟然有一处瞬间汇聚了海量草木精气,所以,临时动念,前来看看!你可不要误会我是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趁你落单,特地前来强暴你!” 前面的话还没什么,后面这句话一出,让王栩又流出瀑布汗来。他心里纳闷,这李金雀在去自己家中的时候,看着挺冷峻威严的一个人,怎么私下里这么生冷不忌的。 “真是个无趣的美人儿!”见王栩不搭话,李金雀似乎倍感无趣,站起身来,不过站起来的时候,她特意扭了一下,把自己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清楚无疑的显露在王栩眼前,简直比妖孽还妖孽。 更要命的是,她还用自己白皙柔滑的手轻轻撩了一下头发,配合她冷峻脸上绽放出来的妩媚笑容,就显得格外风情万种。 王栩还是个小处男,看得心突突跳,只好又别过眼去,心中默念孙柔蚁。 “小子,既然长夜漫漫,你也不准备和姐姐我聊聊天,那姐姐只好抛弃你了!记着,三天后,别忘了去军部报到!”李金雀说完,摇着柔软的腰肢缓步离去。 王栩长出一口气,只觉得这短短几分钟,简直比与拔舌鬼众的丰腴女子大战一场还要累得慌。 李金雀走后,王栩担心再有人过来,穿得整整齐齐。 这时候,也不知道侯香君去了何处。不过夜间商州居民纷纷入睡,对血妖的怨愤恐惧大减,是以千夫所指的效果在夜间衰落到了极点,看情形,侯香君应该是安全的。 王栩心头大石落下,便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驭动草木搭建了一个小小的棚子,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王栩察觉有人接近,从沉重的梦乡中醒来,这才发现天已经大亮,巡天之阳的光辉重新播撒下来,让他胸口的祖先印记感到丝丝舒适。 “怎么样?这一觉睡得是不是非常踏实?” 来人正是侯香君。 侯香君身穿白袍,头戴小红花,显得格外潇洒俊逸。 王栩见到他,隐隐觉得侯香君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具体发生了什么,却又看不出来。不过见到侯香君无恙,他心中高兴,从草屋中爬出来。 “得亏小爷我昨夜看到你,远远的没有过来,没想到身材那么好的一个尤物主动撩拨你,你竟然忍得住,白白浪费了我一番心意!”侯香君揶揄道。 原来,昨夜王栩来寻他的时候,侯香君在暗中已经发现,不过等他想要过来的时候,李金雀已经出现,侯香君感知到李金雀没有恶意,索性就在暗处静静看着他们,恶趣味的想看看这孤男寡女能做出什么事来。 等到李金雀离开,侯香君跟踪了她一会儿,确定李金雀回城,才重新返回,这时,王栩竟然已经睡下了。侯香君见状,担心自己过去,影响王栩休息,索性也不过来,就在旁边守了一夜。 王栩和侯香君相交那么多年,对他的想法了如指掌,闻言有些感动,不过二人感情,些许小事也不用多言语。 王栩小心翼翼取出圣像金身,递给侯香君,道:“南洲专门给你求来的护身符!戴上之后,那些阴风怪气就再也影响不了你!” 侯香君好奇的接过来,哪知在王栩手中平平无奇的圣像金身到了侯香君手中,骤然大放光明,侯香君头上戴着的小红花似乎意识到危机,猛地从侯香君头上跳起,落到地上。 而此时,一股股浓郁的文道光辉从圣像金身中汹涌而出,浩大阳刚,至真至纯。更有一道莫可名状的气机出现,充满镇杀邪祟、祛除邪恶的气息,肃杀对准侯香君。 侯香君身上白骨血袍咔咔作响,丝丝缕缕的血线在其中飞速游走,形成一道保护膜,同时,他的心神中,血海咆哮,激荡起万里高的巨浪,如同游龙一样悍然对着这道气息撞去。 但是只是一瞬之间,白骨血袍形成的保护膜像气泡一样被刺破,顷刻毁于一旦,而侯香君心神中的巨浪血龙被这道浩大阳刚的气息击中龙头,就好像一根赤红的金针刺入了冰冻的血水,眨眼功夫就神体消散,重新变成一汪血水。 侯香君身上血色冰雪般消融,不由自主发出阵阵哀嚎,他竭力想要把圣像金身甩脱,但是圣像金身好像长在了他手上,任凭他如何努力,也不能丢开分毫。 更加可怖的是,因帝师府千夫所指带动商州居民怨恨形成的黑色此时变得愈加浓郁,黑沉沉的布满侯香君的面孔,在他的脸上纵横交织,形成一道道青黑纹路,让侯香君看上去就好似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呼! 黑气源源不断从商州城飞来,逐渐成型,变作重重枷锁牢牢束缚在侯香君身上。 轰隆! 商州太阳虽在巡天,但是晴空中,突然降下霹雳,要将侯香君当场劈死。 这哪里是圣像金身,对侯香君来说,分明是阎王的索命金牌! 王栩脸色大变,惊恐不已,他不明白这文道气息浓郁、对自己神识、肉体时时都有提升的圣像金身,为何到了侯香君这里,竟然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香君!” 王栩大急,抢上前去,想要帮助侯香君把圣像金身取下。 蓦然,空中那道劈向侯香君的霹雳大怒,分出一支,向他当头劈来。 轰! 王栩眼看侯香君被劈得皮开肉绽,心下着急,肌肉紧绷,强忍着受了一记霹雳,一股带着强烈炙热气息和毁灭之意的电芒迅速游遍他的全身,把他沿途的血管筋膜破坏干净。 只是一个照面的工夫,王栩就已经遭受了比昨日更加严重的伤势。 王栩痛彻心扉,却依旧向侯香君手里的圣像金身抓去。 噗! 圣像金身绽放出更加浓郁的金色光芒,一个个蝌蚪大小的文字在光芒中起伏飘飞,组成一道蕴含祛除、净化之意的符文,猛然印向王栩和侯香君。 王栩和侯香君好似进入了岩浆池,源源不断的热力向他们的体内汹涌而来,把他们炙烤得好似焦炭。 两人好像承受天罚,痛不欲生。 就在这时,王栩和侯香君的体内同时发生剧变。 王栩体内,他的祖先印记主动转换,一根被他忽视已久的精链点亮,他的体内顿时充满风雨之意。 而侯香君心神中,血海似乎放弃了正面对抗的想法,如同退潮般,水位瞬间落下,露出那根被血海淹没的丰碑。丰碑在露出海面的瞬间,上面的儒道气息和法家气息似乎嗅到同源气息,陡然大盛,进入侯香君体内,誓要将其轰杀的金色光辉攻势为之一缓,围绕血海中的丰碑缓缓流动,好像在探查什么。 王栩体内的风雨之意渐渐强盛,他的祖先印记在胸前不停转动,一缕又一缕的巡天之阳的光辉降落下来,进入他的体内,与那风雨之意相融合。 巡天之阳发出炽烈强光,罗夫子散道时为其补全的法则显露出来,熠熠生辉。 圣像金身发出的那股针对王栩的灭杀光辉瞬间如潮水般消退。 而此时,侯香君心神中的丰碑与巡天之阳的显露道则交相呼应,发出阵阵玄妙波纹。 进入侯香君体内的金色光辉在这玄妙波纹形成的时候,停止了对其身体的破坏,气息一变,突然变得柔和无比,从来路逆行,将侯香君破损的身体部位一一缝补。 然后,越来越多的金色光辉从圣像金身中散溢出来,悉数进入侯香君心神中的丰碑。丰碑上面渐渐浮现出花鸟鱼虫、山川河流、帝王将相、世俗百姓,这些雕刻无一例外,均散发出生机勃勃的红尘气息。 而本体原为一本书籍的丰碑则愈加雄伟庄严,如同定海神针一样矗立在血海之中,丰碑上,一条金色光线缠绕,散发森严肃杀气息。 水位线! 这条金色光线出现的瞬间,侯香君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来。他知道,自此之后,血海再如何翻涌,这条线就是其上位的天花板,如若不然,金色光辉就要瞬间倾泻直下,把血海海水蒸腾一空。 叮! 圣像金身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将王栩和侯香君的心神唤醒,之后,圣像金身无风自落,落在侯香君手中。 刹那间,侯香君身上千夫所指带来的黑气烟消云散,好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 王栩和侯香君对视一眼,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