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沉冤之凤,对弈之龙(一) 在我们梦神一族中,一直口口相传着一个很古老的传说: 相传,天地混沌初开之前,混沌之气已经孕育出了凤凰,我的祖先爻歌,是所有凤凰中的第一只,因而被尊为族长。她带领凤族各处觅食、栖身,逍遥自在的活了不知多少个万万年。 在这万万年中,族中的雄凤和雌凤自由结合,诞下了新的生命。凤族渐渐明白,生命的孕育不一定都来自于大自然,也可以来自于大自然创造的自己。因为族长爻歌是一只雌凤,凤族内共同繁衍后代的每一个小群体也就自然而然的由雌凤当家作主。 后来,我们称这种方式为母系氏族。 作为母系氏族最高首领的爻歌,一直是孤身。尽管爻歌目睹了其他凤凰结伴成双的快乐、养育雏凤的喜悦,还是对任何一只雄凤都没有兴趣。她很照顾族内的每一只凤凰,但仅止于照顾而已。 直到有一天,凤族发现,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生物的存在,那就是龙族。凤族会发现龙族的原因,是因为察觉到赖以生存的混沌之气正在上下分离,那是龙族正在做的一件大事,叫做“开天辟地”。 在凤族发现龙族的同时,龙族也就知道了凤族的存在。相互比对了之后,凤族很惊讶的认识到,龙族的诞生比凤族更历史悠久,他们体内所蕴含的自然之力也比凤族更强,所懂所会的也比凤族更多。龙族们所拥有的一切几乎都比凤族优越,只有一样比不过凤族,那就是外形。 龙凤两族相识后,凤族也加入了开天辟地的艰巨任务中,因此两族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在开天辟地即将完成时,又多了另外两种生物的加入,一曰麒麟,一曰龟,其可追溯的诞生历史都略晚于龙凤。因为都诞生于开天辟地之前,此二族与龙凤一起,被后人并称为“四灵”。 四灵终于共同完成了开天辟地,但总也担心天与地再次融合,一旦如此,便会天塌地陷,泛滥成灾。为长久的安定,龙族族长提出了打造擎天柱,用以支撑天地,永不塌陷。凤族、麟族、龟族都觉得,那是一件比开天辟地更难的事,是不太可能实现的,但是经过龙族族长的精心构思筹谋,八根擎天柱竟然真的屹立在了天地之间,其坚固程度,是当时以及后来所有之物都不能相提并论的,其鬼斧神工让四灵和后世众生都惊叹不已。 从此,四灵有更广阔的生存空间建造家园、也有了肥沃的土壤,世间万物的生命之源被开启了,有树、有草、有花、有果,谁也不必再辛苦的到处觅食。大家都欢呼雀跃的开启了新的生活篇章,分别在天界、地面、山间、水中选择适合自己的地方安居乐业。 为了答谢这位龙族族长建造擎天柱的功勋,四灵背着他偷偷的在天之正中央建造了一所金碧辉煌的宫殿,称为“天宫”,要献给他,并愿意俯首称臣,尊他为“天帝”,是天地共主之意。龙族族长知道后,说众生平等,万万不肯做什么“天帝”,最多接受一个住处,也就算接受了大家的心意。 于是,龙族族长离开了先前和所有龙族共同居住的龙城,搬到了大家为他建的天宫去独自居住。不久,我的祖先爻歌做了一件让全体凤族都瞠目结舌的事,她竟然在凤凰们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住进了天宫,和龙族族长——一条同样孤寡了万万年的雄龙,配成了一对。 在那之前,大家都以为龙配龙、凤配凤,才能龙生龙、凤生凤,从没想过跨种族的相配。只不过,在开天辟地的过程中,轻者上浮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四灵都受到了天地精华的滋养,褪去原来的真身,修成了一种极其美丽的、彼此相似的外形,大家把这种外形称为“人”。 当所有生灵都拥有共同形态的时候,结合似乎也无何不可。龙凤两族首领率先开创了这个大胆的先河,一时间成为美谈,这种美谈被形象的说成是“龙凤配”,从此绵远流长的被世人奉为绝配。 我不知道这位龙族族长的名字,只知道后世为了区别开四灵修成的“人”和后来纯粹的凡人,将修成“人”形的灵兽称为“神”,而龙族族长被众神感恩如再生父母一般,因此被尊称为父神,我的祖先爻歌也就随之被尊称为母神。此系后话。 受“龙凤配”的影响,四灵都开始尝试跨种族的结合,后代复杂多样,物种由此越来越丰富。 父神和母神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终日形影不离,共度了不知多少春秋,游历于天上地上、山川大海之间,与所有神族共同研究、学习创造衣食住行所需的一切。他们都为造福苍生而感到快乐,而他们的恩爱更是被众神赞誉、八方歆羡,传为佳话。 直到有一天,爻歌突然孤身一人离开了天宫,离开天界。父神没有理会她的离开,此后也不曾寻找。 关于他们分离的原因,众说纷纭。 我的长辈们说,父神其实很虚伪,他表面上不接受众神尊他为“天帝”,但实际上却掌握着相当于天帝的大权,统领众神,在天界、地上、山间、水中都设立了诸多官职,全面管辖着世间一切事务,所有天神、地神、山神、水神都对其毕恭毕敬。 而我的祖先爻歌,正是替父神赢得威望的工具。 爻歌当初被父神得天独厚的法力所迷惑,又被他假意的谦逊所感动,是真心真意的爱上了父神。她的以身相许,让原先追随她的凤族都心甘情愿臣服于父神。比凤族资历更浅的麟族、龟族,见凤族如此,也都纷纷归附,所以父神才成了神族无名却有实的帝王,龙族也成为了所有神族中最尊贵的一族。 岁月如梭,万物都在不断繁衍、更替,后辈的神仙从一出生就灌入了父神为君的理念,理所当然的尊奉。当爻歌离开的时候,父神早已掌权万万年之久,根基稳定、一呼百应,根本没有必要在意爻歌的去留。 爻歌不能忍的,并不是自己被利用,而是父神的花心。被尊为君王的父神,少不了有年轻貌美的女子投怀送抱,父神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爻歌劝阻不了、容忍不下,只好悲愤的离开。父神为了彰显自己是一个顾念旧情的人,假惺惺的将正妻之位一直为爻歌空着,却纳了一大群妃子,这实在让我轻视。 有少数年长、曾受恩于爻歌的凤族旧人,依然愿意继续追随旧日族长,他们陪伴爻歌开垦荒地、重建家园,新家园就是我现在生活的地方——勒得海。他们尊称爻歌为勒得海的女君,用这种称谓来抬高爻歌原应高贵的身份,也是对父神记恨而又无奈的一种表达方式。 但那个时候的爻歌,其实已经身体孱弱、万念俱灰,根本不在意自己是母神、是女君,或是一只普通的凤。况且尊她为女君的,不过只有十几位神凤,这个数量,连天界随便一位天官手下兵丁的数量都赶不上,简直像是在闹笑话。爻歌也不在意这是凤族旧人对她的怜惜之情,还是天界神族的笑话,只是不言不语的安静活着,在生命的尽头也是悄无声息的死去。 我问我的父亲穆谡,爻歌能安静到什么程度? 穆谡说,爻歌从来到勒得海,直到死去,从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她每日都会登上山顶,就是她所居住的、也是围绕勒得海最高的一座山——格姆山,她总在日出时一个人登山,然后坐在山顶仰望天空,直到日落,她又下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始终如此。直到有一日,日落时她没有下山,住在邻山的神凤们忙飞过去看,发现爻歌已经香消玉殒,身体不知何时被风干成了石头,却还保持着仰望天空的坐姿。 勒得海的凤族们推测,爻歌每日坐在山头仰望天空,是在巴望父神的到来,她一直深爱父神,并怀揣着对旧情的渴望死去,但可惜的是,父神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即使是爻歌死去,他都没有来吊唁过一次。众天神都声称,父神太忙了。 我不止一次的问:父神那些年在忙什么? 长辈们无一例外的答曰:他在下棋。 楔子:沉冤之凤,对弈之龙(二) 在爻歌死后没多久,勒得海迎来了一道来自于天界的天旨,封勒得海所有神凤为梦神,勒得海女君即为梦神族女君。此外,天界还送来一根真龙之骨所化的锡杖,交于爻歌的女儿坤夏,作为梦神族女君的象征物。 据穆谡说来,梦神的存在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凡间的是是非非实在太多,每一个凡人的气运又总是与身边一群人相互影响着,但他们的善恶行为却未必相同,掌管凡间命运的命神,很难及时和准确的给善者以奖赏、恶者以惩罚。可是每个凡人的梦境却是相互独立的,为了让“报应不爽”这四个字行之有道,梦神可以进入凡人的梦境,对凡人进行奖赏或惩罚,方能彰显神仙治理凡间的公正。 我不得不说,穆谡也真够能自欺欺人了!自来只听人感叹“命运捉弄人”,从没听说过“梦境捉弄人”,梦神再怎么在梦境中给凡人以奖惩,无论梦中制造了多少事端,待到凡人苏醒时都只是黄粱一梦,于现实生活并没有丝毫的改变。而且大半凡人一旦梦醒,往往就把梦中事忘得差不多了,我实在看不出梦神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当年的勒得海凤族都认为,“梦神”这个职衔,只不过是天界为防止他们因爻歌之死去闹事,想出来的一种“招安”方式。但坤夏接受了梦神一职,其目的是为了接受天界送来的那根龙锡杖。 龙锡杖是神龙龙骨所化,来历当然不凡。据说,此神龙也是天地混沌初开之前诞生的一员,曾与其余龙族一样住在龙城。据说他生前曾多次潜入别人梦境嬉戏,嬉戏过后,只要龙眼一转,就能让梦境成真。因此,龙族送其绰号梦龙。 梦龙做过父神的坐骑,与爻歌应该是熟识的。梦龙仙逝之时,口中所衔的龙珠掉入了勒得海,身骨化作锡杖,龙珠立时与海水融为一体,此后海水清澈发绿,周围花木更加繁茂。大约就是因为这个,梦龙所化的龙锡杖才被赠予坤夏,“梦神”的官衔也由此而来。 此后,梦神族凡有孕者,必在生产前下山饮勒得海之水,诞下的婴儿心中就会含有一块灵玉,有了灵玉,这个婴孩就有了潜入凡人梦境的能力。因此,心中有灵玉者,即为梦神。头发是梦境与现实的通道,梦神只需取一根凡人的头发,握于手中,便可于这个凡人睡觉的时候潜入梦境,如果把两个凡人的发丝放在一起,便可将这两个人引入同一个梦境。 但作为梦神族女君,即便没有灵玉,带着龙锡杖也一样可以潜入梦境,而且不止能潜入凡人梦境,也包括所有会做梦的生灵。 龙锡杖的手柄之下,有一颗绿珠镶嵌其中,乃是龙眼所化。梦龙既死,龙眼也就不会转了,坤夏却带着龙锡杖悄悄溜进梦龙生前居住的龙城,施法聚敛了梦龙遗留的气息,并自制口诀以锁住气息,此后,坤夏只要念诀,龙眼就会转动,她也就拥有了让梦境成真的能力。因此法术是在龙城创制的,坤夏便称此口诀为龙城诀。 但坤夏明白,她作为“梦神”潜入别人梦境的权利是天旨赐予的,让梦境变为现实是逆天之举,万一造出灾难,必然会被天规严惩。为使龙城诀既不失传,又不至于被滥用,坤夏制定族规,只有女君与其长女才能得知龙城诀。若女君仙逝,长女即位,新的女君才可将龙城诀再传其长女。 为保证龙城诀不会外泄,后来的每一位女君与长女之间都是口口相传,让任何想得到的人都无迹可寻。这种绝密的方式一直传至我的母亲丹阳,已经是第十七任女君了。历代女君都致力于济世救人、为勒得海一方的百姓造福,并用这种善念引导下一代,因此深受此方百姓的爱戴。我和我的先人们,都因住在格姆山而被山下的凡人统称为“格姆女神”。 我是丹阳唯一的女儿,也是梦神族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在我能记事之后,丹阳就拼命要求我学会龙城诀。我可能是有点笨,先人们听几遍就能记住的龙城诀,我竟然像背书一样背了好多天,最后总算是会背了,也把丹阳给气懵了,她气得把我丢在格姆山,就一个人走掉了。 我只好一边闭门思过,一边等她回家。 几天后,我没有等到丹阳,却等来了一道关于丹阳的天旨。天旨上说,丹阳利用职务之便,于梦境杀人,违反天规,且死者是丹阳的生父,更加天理难容,故此将丹阳囚禁于天牢,无有归期。除了天旨,传旨天神一并交给我的,还有之前被丹阳带走的龙锡杖。这个意思很明显,就是丹阳不会再回来了,龙锡杖以后属于我,我需要接任梦神族女君之位。 我很震惊,也很手足无措。我先前从不去问丹阳的生父是谁,就像我也不会探索坤夏的生父是不是父神一样,因为我自来知道,勒得海是“男不婚,女不嫁”的,所有孩子都跟着母亲,族中不熟悉父亲的人比比皆是,我的父亲穆谡也就是来看望丹阳时才偶尔见我一面而已! 但是现在,我必须搞清楚丹阳的生父是谁。我请教了住在邻山的穆谡,他告诉我,丹阳的父亲,是个凡人,名叫胤禛。 据穆谡说,之前所有的女君都是和勒得海以内的男神相配,终身不离开勒得海,死后也是在格姆山的女神洞中化作一尊石像,只有丹阳的母亲茱洛是个例外。茱洛遵循祖训济世救人,在救了这个叫做胤禛的凡人之后,没多久就不见了,许多年都没有再出现。穆谡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茱洛早已在凡间死于非命,害死她的,正是胤禛。胤禛后来成为了人间的皇帝,称为雍正帝。而茱洛和胤禛共同的女儿丹阳,当时尚未成年。 因为梦神族不可没有女君,穆谡从胤禛手中抢走了丹阳。丹阳成年后,依稀对茱洛之死仍有记忆,一直逼问穆谡。穆谡拗不过,只好告诉她凶手的身份,他没想到,丹阳竟为母报仇,潜入胤禛梦境,亲手弑父。 听了穆谡的讲述,我实在是气极了!胤禛害死茱洛时,怎么就没得到惩戒?丹阳替茱洛报仇,就该受天规制裁了?我不服,我决定去天界为丹阳讨回公道! 穆谡却劝我不要去,他说爻歌之死也曾让我们的祖先愤愤不平,可坤夏选择受封“梦神”之后,为族人带来了百万年的和平与安定。丹阳就是太沉不住气,一定要为茱洛报仇,结果把自己弄成了终身监禁。 我不能苟同,关于爻歌的传说已经太久远、太缥缈了,而且就算传说完全可靠,充其量也就是一个“痴心女子负心汉”的典型故事,又不是被谋杀,去报仇也很难理直气壮。可茱洛以神族之身竟能被凡人所杀,已经够耻辱了!可这凡人不仅没受到神族惩罚,还当上了皇帝,也没人说“天理难容”。莫要说丹阳是茱洛的亲生女儿,就连我这个没见过茱洛的孙女都看不下去! 穆谡说,我们去了也不过是以卵击石,结局说不定比丹阳还惨。因为天之气清,地之气浊,所以居住于地上的神普遍都不如居住在天上的神长寿。也是因此,地神的数量、法力都远远赶不上天神。 天神和地神的寿命相差到底有多大?有一件事足以对比得出来:梦神族女君丹阳,已经是母神爻歌的第十七代后人了;而天界当下掌权的天帝,仅仅只是父神的子辈而已。天神和地神相差的法力,一定比寿命的相差更大。 穆谡很担心,两代女君茱洛和丹阳都接连出了意外,他怕我再出意外,勒得海就彻底没有女君了。梦神族的每一员,都期待着我成年之后继任女君之位,让这一支不要在我这里断了。 我承认穆谡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认为,梦神族就算法力低微,也不可以如此软弱。 想当年,爻歌所带领的凤族,最初是与父神带领的龙族平起平坐的,可是最后却莫名其妙的沦落为龙族麾下的下属,“梦神”一职与被父神册封的其他天官、地官、山官、水官并没有什么不同。这已经是自贬身价了。如果梦神族连首领被凡人所害、为天族所关押这样的事也能忍,那还有尊严吗?就算我们能够后嗣绵延长久,也不过是蝼蚁一般的生存,又以怎样的颜面立于天地间? 穆谡劝不住我,就像他当初也劝不住丹阳一样。 我终究还是去了天界,因为年纪极小,我没有修行,也没有法力,能够去到天界,完全依靠龙锡杖。我发现龙锡杖很有灵性,我只要对它说话,它多半都能听懂并且执行,仅仅是梦龙遗留的气息就如此厉害,我无法想象梦龙活着的时候到底有多强大。 楔子:沉冤之凤,对弈之龙(三) 来到九重天之后,我遇到的情况比穆谡想象的还糟糕。我不必担心天神法力有多高,因为天界压根就没有人搭理我,更别说攻击了。我围绕天宫盘旋了不知多少圈,没有一个天兵能放我进去,也没有人肯为我通报求见天帝。天界只有白昼,没有黑夜,我无法计算我毫无意义的逗留了多少天。进不了天宫,我又去各天府附近盘旋,能找到一位天官陈诉一下冤情也好,结果同样让我失望,我一个天府也进不去。 我算是看出来了,别说见到天帝,就连偶遇一条狗,我都得碰运气。就算踩狗屎运碰到了狗,狗也未必搭理我。 事实当真如此,我多次等待在天官们去天宫上朝的路上,想要拦住一位天官通融一下。结果,连那些留在天界做天官的凤族后代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祖先曾经被爻歌统领过,他们见了我都避之不及,更不用说别的种族了。 但我不甘心白跑一趟,我要是就这样打道回府,岂不是让一味只会退让的穆谡、以及比他还懦弱的族人,以后更有劝我投降的说辞?而且我这些天在天界各处盘旋,已经有不少天界兵丁都见过我,如果无功而返,我就是在所有天族面前闹了个大笑话! 我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不能为丹阳讨个公道,就算是死,我都不会回到格姆山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位天界的仙子愿意来关心我的事。她掌管百花,官衔为百花仙子,是凡人修成的仙,来到天界还不足一百年。 我将我的诉求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百花仙子,谁知她听了之后,却也劝我不要白费力气。因为我这桩案子,并没有不公之处。 按照百花仙子的逻辑,胤禛害死茱洛,当然有罪,但胤禛是凡人,在他活着的时候,只受人间制度的约束,不受天规约束,但他自己就是人间皇帝,没有受到惩罚是必然的。至于丹阳害死胤禛,则截然不同。丹阳算是一半属于凡人,一半属于神族,但既然做了梦神族女君,还是更应按神族来算,犯了天规,当然要受到制裁。 我对于这个说法,非常失望。我希望百花仙子能为我引见天帝,至少我要在天帝面前为丹阳求情。 百花仙子告诉我,天帝每天都很忙,连她也很难见到。她只有修行再更进一步,做了花神,才有资格去上朝。 我问天帝都在忙些什么。 她说,天帝在下棋。 在勒得海,族人们告诉我父神整日忙于下棋的时候,我当然认为那是为辜负爻歌所找的不成文的借口。现在百花仙子告诉我天帝也在整日忙于下棋的时候,我不得不好奇,他们在下什么棋? 答案,远在我意料之外。 我第一次知道,神族与魔族对弈,已经三百多万年了。 话说,魔族的首领魔君,也是天地混沌初开前就诞生的一条神龙,也曾参与开天辟地,却因不服父神统治,自立为君。神魔两族曾大战过无数次,同为战神的他们,在每一次大战中,双方都死伤惨重。父神不忍生灵涂炭,多次提出息战,但又不肯把天地共主的位置让给魔君,魔君则更不愿退让半步。后来,魔君提出“以棋代战”,父神只好同意了。 这盘棋,就是人间。 我第一次知道,人间的来历,原来是神族和魔族为了对弈创造出来的棋盘,而凡人,则是神魔两族制造出来的棋子。 百花仙子说,这盘棋自开局以来,举步维艰,中途出现过不少岔子,几经改变规则,棋局越来越复杂,总也胜负难分。由于神族做事总讲求正义,而魔族往往不择手段,神族几次几乎要输给魔族。为扭转棋局,先后有不少天神曾自愿投身到棋盘中,甘为棋子,凡在棋局中立功的,后来都得到了天帝的嘉奖。 我虽然悟性不高,也听得出来,百花仙子已经为我指了一条明路。如果我也投身到棋盘中去做一颗棋子,也在棋局中立功,就有机会抵过丹阳所犯之罪,丹阳就能减刑甚至免刑。 我便向她请教,如何投身棋局,怎么立功。她又跟讲了许多事情,其中包括,“投身棋局”就是投胎到人间,去做一世的凡人,“立功”则取决于我到人间后的地位和作用。 根据百花仙子的指引,我找到了轮回隧道,那是投胎人间必经之路,也是唯一获得合法凡人肉身的途径。 按照正规的途径,我应该先在神族的命神那里登名造册,然后摒弃仙身来到魔界,魔族判官准许放行,我喝了孟婆汤,魂魄才能进入轮回隧道,投胎成为凡人。如此命神可为我写命谱,魔族判官也能将我记入生死簿。 但是,我不能走正规途径,以我的悟性,如果喝了孟婆汤,没了现在的记忆,去了凡间肯定等于白去;我更不能放弃现在的仙身,因为魂魄如清风,拿捏不了任何东西,而我想把龙锡杖带入凡间,否则我对自己的能力很不自信,我怕我只靠自己,根本爬不到多高的地位,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到时候我的功劳恐怕远远不够抵丹阳的罪。 百花仙子偷偷告诉我,其实,不按规则这种事,在神魔两族中都偶有发生,因为那些人后来都在棋局中做了中流砥柱,两族君王也都不得不认可了他们的功劳。只不过,轮回隧道凶险异常,魂魄是无形的,所以无碍,但肉身若要从那里过,必会伤的体无完肤,就算是仙身也有可能被毁灭。 我很天真的以为,龙锡杖既然能带我上天界、下魔界,自然也能助我穿过轮回隧道,我想这件事肯定没有百花仙子说的那么难。于是,我就只管带着龙锡杖跳入了轮回隧道。 亲身体验让我知道,轮回隧道真不是一般的凶险。 轮回隧道的风是极大的,而且无论我怎么飞,风都是逆向的。我实在是高看了龙锡杖,在我还没有被风吹走的时候,龙锡杖先被风反向吹回,吹出了轮回隧道。龙锡杖已经被我族女君代代相传百万余年,是绝不可以丢的,那我只能追着龙锡杖,折返回轮回隧道的入口。 后来,我命令龙锡杖变小,它果真变得极小。然后我把它刺入我的大腿中,藏在肉里,又一次跳入轮回隧道。 接下来,我简直是与轮回隧道大战了八百回合! 我被逆向的风吹回无数次,继续逆风前进,我慢慢意识到,穿过轮回隧道,靠的不是法力,是毅力。龙锡杖有法力,却没有毅力,所以我只能靠自己才能过这关。于是,我几乎被狂风撕裂、被飞沙走砾乱凿、被大水淹没、被土堆掩埋、被烈火焚烧……我觉得我被折磨的皮开肉绽,早已毁容,连五脏六腑都要不保了。 如果我把轮回隧道的经历形容为“千锤百炼”,绝对一点也不夸张,我只会觉得这么说还算谦虚了。 只剩半条命的时候,我到达了一个宁静祥和的地方,我终于在轮回隧道中看到了唯一有光亮的地方,那一定就是出口了。我与出口之间,只隔着一条河了,而且河水很浅,我完全可以蹚水过去。 我刚把一只脚迈进河水一点,便觉剧烈的滚烫,忙抽出来,脚底最下面那层皮肉已经没有了。 我忽然想起,在勒得海时,曾听到族人们闲聊时说过,魔界有一个化骨池,最是恐怖,可以融化一切肉身甚至仙身,连骨头都不会剩,但他们中并无一人知道化骨池究竟在哪。现在,我知道了。 我猜,百花仙子一定没有用肉身走过轮回隧道,她应该也不知道,轮回隧道的最后一关,是绝对不允许肉身通过的,能过去的只有魂魄。我这才明白,为何如此重要的轮回隧道竟无人看守。站在轮回隧道的出口对面,我望着河对岸久久发呆。往前一步,我便是自毁仙身,化骨池既然叫做化骨池,龙锡杖这根骨头必然也不保;往回走,再经历一遍方才的经历,我剩余的半条命也必会耗尽,还指望能活着回到格姆山么? 我,已经回不去了。 既然同样是死,那还是往前吧!我纵身一跃,跳入了化骨池。 结局在我意料之中,我的仙身的确是毁了,但我的魂魄拥有了合法的凡人肉身,我降生在一户姓氏为索绰罗的人家。 结局也让我很意外,因为龙锡杖竟然随我一同降入凡尘,依然藏在我作为凡人的大腿皮肉内;还有与梦神之元神同在的灵玉,也依然在我心中。看来,我之前还是小看了龙锡杖,小看了梦龙。 我在人间的父母给我取了新的名字,可是保留前世记忆的我,实在是听不惯,到了凡人理应有自主意识的年纪,我禀明父亲,要改名。父亲很随和,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于是,我又换回了做格姆女神时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做——懿泽。 第1章、灵山石壁见凤影,切断神源摔灵玉 传说,雾灵山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地方。 懿泽不知为何,自成婚之后,夜里经常梦到同一座山,她恍惚觉得自己是见过这座山的。 梦醒后仔细回忆,懿泽终于想起,就是在她和永琪随乾隆去祭拜祖先的时候,远远看到过,那山的名字叫雾灵山,就在京郊之外,因风水极佳,早就被圈进皇陵之中,做了皇陵的后山。 懿泽便告诉永琪,说她想上雾灵山看看。 于是,永琪向乾隆请旨,带懿泽去雾灵山。就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两人携手同游,像踏青一样,去爬雾灵山,还带了一些护卫跟随着。 原来,雾灵山上不仅仙雾缭绕,山中还有涓涓细流,草木成荫,山脚下坠落着零星的小雨,慢慢登上山顶,却看到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空中也弥漫着香甜的气息,不知是登山过程中早已云开雾散,还是山上山下本是两重天。 懿泽站在山顶俯望大地,深吸一口气。 “难怪你一定要来这里,原来如斯之美。”永琪望着四围,近处山川、远处城池,都已经踩在脚下,忽然想到:“不过,你以前并不曾来过这里,如何得知这是一个好地方?” “我在梦里来过。”懿泽映着阳光,笑着、走着,就好像回到了前世的童年,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世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懿泽走到一块巨大的石壁前,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照耀出的影子就投射在那块大石壁上。 “凤……凤凰!”有一个侍卫忍不住说了出来。 懿泽恍然间意识到,是自己的影子,映在大石壁上呈现的竟然是凤凰的形状。永琪也惊呆了,也忙走近懿泽身旁,他想看看自己呈现在大石壁上的影子会不会是龙的形状。 就在永琪走到大石壁前的那一瞬间,忽然电闪雷鸣,下起雨来。永琪忙扬起自己的披风,盖过懿泽的头顶,扶着懿泽往下走。 懿泽又回头看了看石壁,因为在阳光褪去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永琪的影子,映射在石壁上的仅仅只是永琪本来的身影。 虽然不知道那块石壁是什么,但懿泽心如明镜,自己的影子会显出凤凰的形状,一定是因为她前世的真身就是一只凤凰。虽然真身已经在轮回隧道的化骨池中化为乌有,但她作为梦神标志的灵玉却依然在心中,让她成为了一个拥有凡人肉身的梦神。 这种存在方式也许有点奇怪,但她早已试过多次,自己以凡人之身,的确仍有凭借一根头发就潜入其他凡人梦境的能力。 永琪扶着懿泽走了一段,躲在一颗大树下,有侍卫为永琪和懿泽撑起了伞。 永琪替懿泽擦去脸上的雨水,问:“冷不冷?” 懿泽笑着摇了摇头,笑问:“永琪,你相信鬼神之说吗?” 永琪笑道:“我不太信鬼,但我相信有神。” “为什么?” “因为,传说中的鬼,长得有点吓人,还经常害人,而传说中的神,不仅貌美,还能帮人度过难关,所以凡人生活不如意的时候,就开始敬拜神明,求神保佑,看到一个姑娘长得标致,就说她美若天仙,比如说……夫人你……就好像是仙女下凡一般。”永琪畅想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懿泽身上。 听到“仙女下凡”四个字,懿泽有些吃惊,因为她的确不是凡人,但她的身份比仙女更高一层,她是神女。 懿泽回宫之后,雾灵山石壁上现凤影的事很快传开了。人人都说这一定是上天的暗示,预示着懿泽是神凤之命,将来必当母仪天下,而永琪自然就应该是未来的真龙天子了。眼下乾隆对永琪的喜爱和器重,也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夜晚静悄悄,懿泽与永琪在卧榻上闲聊了一会,永琪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懿泽也打算合眼休息,朦胧中竟然听到了外面刮起异样的风。 她睁开眼睛看,门窗是紧闭的。 那风声却越来越近,风中携带着一个呼唤的声音,一个很熟悉却又久违了的声音,他是在呼唤着一个名字,就是懿泽的名字。 望着睡熟的永琪,懿泽轻轻拿开了永琪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悄无声息的走下床,披上了披风,走出门外。 懿泽所料不错,她看到的,正是她前世的神族父亲,穆谡。 穆谡看着懿泽,久久的凝望。 “你如何找到这里的?”懿泽不想看穆谡,也不想多说话。 穆谡答道:“当你现出凤凰真身的时候,我能感应到你在哪。” 懿泽冷笑一声,道:“我说呢!你才不会费尽心思去找我。” 穆谡的目光透过墙壁,看到里面躺着的永琪,痛心疾首的问:“你怎么可以与一个凡人成亲?你忘了你的祖母,就是死在凡人手中,连一丝魂魄都没有留下!你怎么能赴她的后尘?” “你管得着我吗?”懿泽毫不留情的一口回绝。 穆谡知道懿泽对自己的懦弱很有成见,可还是很温柔的说:“我是你的父亲,懿泽。” “父亲?”懿泽带着嘲讽的眼光、挑衅的语气,冷冷的说:“你的女儿早在穿越轮回隧道时被飞沙走砾凿出千疮百孔,被烈火烧的体无完肤,被旋风撕裂的血流成河,最后坠入化骨池——尸骨无存。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和人间所有凡人一样拥有肉体凡胎的凡夫俗子,我的父亲是索绰罗·观保。” “对不起,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我也知道,也许我不够格做你的父亲,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和你的母亲。可是,你母亲丹阳已经被囚九重天遥遥无期,你是女君的唯一后人,是全族的唯一希望。自从你离开勒得海,那里已经乱成一团,你那么深明大义,怎么能置他们于不顾?”穆谡看起来很伤情,也很无助,他怀着最后的一点期待,伸出手,喊道:“懿泽,跟我回去吧!我们的族人都需要你!回去了,你也会很安全,再也不用理会人间的是是非非。” “你认为我来到人间,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谈情说爱、儿女情长吗?”懿泽回过头来看着穆谡,似笑非笑,义正辞严的说:“你错了!我走了,他们现在是会乱成一团,但是我回去,和你们一样继续当行尸走肉,你就不用考虑梦神族乱或不乱,用不了多久,就没有梦神族了!” 穆谡惊异的看着懿泽。 懿泽继续说:“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母神的后人,母神本来和父神一样尊贵。可是你看看如今的梦神族,居然沦落成神族最卑微的一员,连首领被囚这样的大事都无可奈何,你不觉得耻辱吗?我不甘于永远逆来顺受!我们应该站起来维护自己的尊严,而不只是生命而已!我会用我的方式救丹阳出天牢,我会让天界那些做天官的凤凰以和我们祖先曾经是同族为荣!” 穆谡失望的摇了摇头,自嘲道:“看来,你真的是长大了,我是说不动你了。既然如此,我也没脸回去见族人了,不如就在这里自行了断!” 说着,穆谡就要拔剑。 “你少来这套!”懿泽很是不屑,上前拔出穆谡手中的剑,塞到穆谡手中,把剑刃放在他的脖子旁,笑道:“我倒想看看,你有没有勇气刺下去。” 穆谡原地站立了一会,一动没动。 懿泽忍不住笑出声来,叹道:“你还真是不会让我失望,如果你真有勇气刺下去,就不会没有勇气冲上天宫去救母亲了。” 穆谡放下了剑,懿泽也收敛了笑容。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懿泽转身离开,想要回到屋内。 “你是我的女儿!”穆谡似乎想挽回一点自己身为父亲的体面,微笑着说:“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心中才有作为梦神的灵玉,所以你才有胜过其他凡人的资本,才不会轻易死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紫禁城。” 懿泽停住了脚步。 穆谡故作自豪的笑道:“你从来没有修炼过,你母亲也只能算半个神族,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根本没有能力去做你想做的事。你那些慷慨激昂的言词,也只不过是一腔空话!” 猛然之间,懿泽满身怒火,回过头来走到穆谡身边,一言不发,不假思索的的拿过穆谡手中的剑,刺向自己的胸膛。 穆谡吃了一惊,再也笑不出来了。 懿泽将手伸进自己的身体,从心中取出了一颗闪闪发亮的东西,那就是每个梦神族天生所拥有的灵玉。 穆谡看着懿泽手中闪耀着光芒的灵玉,还有懿泽胸口流出的血,目瞪口呆。 手持梦灵玉,懿泽深吸一口气,然后就将梦灵玉狠狠地摔了下去。 随着穆谡大喊的那声“不要”,梦灵玉已经坠落在地,成了一地的碎片,然后消失不见。 “好了,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了。”懿泽好似笑得很轻松。 穆谡的眼睛中却闪烁出一丁点泪光,他似乎在后悔,那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默默的问:“你怎么能这么冲动?你以为灵玉只是能帮助梦神进入别人梦境吗?它是你的护身符,它会在你危难时保护你,没有了它,你会变得脆弱,你就胜不过那些凡人了!” “永琪会保护我,我不需要护身符。”懿泽再次转身离开,面带笑容。 “懿泽,灵玉是你心脏的一部分,没有了它,你的心就缺了一块。以后每次伤心的时候,你都会千百倍的心痛,你知道吗?”穆谡这次是真的很心痛,很担心自己的女儿。 “有永琪在,他永远不会让我伤心。”懿泽没再回过头,她讲的很自信,脸上洋溢的,都是幸福的容光。 懿泽刚走进房间,就有些撑不住了。她扶着墙,一步一挪的挪到墙角,伸手向上取下挂在墙上的龙锡杖,握在手中,闭上眼睛。 刹那间,龙锡杖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屋子,懿泽胸口的伤口,瞬间就愈合了,龙锡杖的光芒也消失了。她暗暗庆幸,还好龙锡杖是母亲丹阳的传代之宝,与穆谡无关,她以后只需靠龙锡杖就够了! 第2章、永琪忆母入迷津,琅玦寻机入王府 “懿泽!” 懿泽听到永琪的声音,忙放起了龙锡杖,走向卧榻。 永琪已经坐了起来,问:“你去哪里了?” “方便一下。”懿泽笑笑,解取披风,又回到床上。 “我好像刚才看到了光亮,很亮很亮。”永琪看着屋子的四面和房顶,有些纳闷的说:“好像把整个屋子都照亮了,像白天一样,我就是被这光亮惊醒的。” “你做梦了吧?快睡吧!”懿泽伸手拉着永琪,一起躺下。 “你的手好凉啊,我替你暖暖。”永琪把懿泽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把体温传递到懿泽的手心。 懿泽感到的,不只是永琪的体温,还有永琪胸膛中那颗不停跳动的心。摸着永琪的心跳声,掌心的温度让懿泽全身都被一股暖流包围着,她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乾隆为永琪赐了府邸,择日就可以搬出宫外。永琪告诉懿泽,离宫之前,他们需要向宫中所有的人一一辞行。 提到辞别宫中所有人,懿泽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好像从来没见过永琪的母亲。入宫之后,懿泽在皇后后宫朝会时,自以为见过所有的嫔妃,但却并没有见过永琪的母亲。即使是永琪的大婚之日,懿泽也没见过,更稀奇的是,她从来没听人提过这个人,连永琪自己也从来没提过,难道永琪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懿泽问:“永琪,你的母亲,是哪位?” 永琪的神情,像是对于这个问题有点意外,答道:“我的生母是愉妃,住在永和宫。” 懿泽又问:“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她?” “你想见她吗?” “难道我不应该见她吗?”懿泽有些不解。 永琪点点头,笑道:“我带你去见她。” 懿泽郑重的收拾了自己的妆容,永琪也稍微整顿了一下仪表,带着几个宫女,其中包含孟冬和宜庆,一起往永和宫来。 与懿泽想象的差别很大,永和宫十分冷清,但并不像一个冷宫,只是宫人实在太少,院子中的陈设也不多。 走近正殿,连个守门的宫人也没有,门外却有一个大香炉。永琪亲自敲了门,叫道:“额娘,儿臣带新婚的福晋来看您了。”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没有钗环装点、一身清雅的小宫女,举着帕子简单的行了个礼:“给五阿哥、福晋请安。” 永琪点头微笑,拉着懿泽的手,一起跨进门槛。 懿泽打量着,殿内前方正中挂了几卷神像,下设有供桌,供桌上有香炉,插以线香,虽然是白天,香案两边却点着蜡烛,供桌左右有一些花卉,地上摆有叩头的拜垫,殿内还有各种法器,大磬、引磬、大木鱼、铃鼓。 这感觉,俨然就是一个寺庙。 有一个女子在供桌旁打坐,手中捻着佛珠、敲着木鱼,她只是简单的梳着清式发髻,没有戴旗头,更没有其他首饰装点,身上穿的也是素衣。 懿泽琢磨着年龄,眼前带发修行的女子,必然就是愉妃了。 果然,永琪携着懿泽的手,跪了下来,道:“儿臣给额娘请安,这是儿臣新婚的福晋,她叫懿泽。” 懿泽随拜。 愉妃停住了手中的木鱼,转过头来看,目光在懿泽身上停留了很久。 懿泽也注视着愉妃,觉得很熟悉,尤其是那双凝望的眼睛,懿泽仿佛记得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你们起来吧。”愉妃站起,走到永琪和懿泽身边。 永琪和懿泽已经站了起来。 愉妃走近懿泽,问:“你来自何方?” 懿泽听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一时间捉摸不透。 永琪忙替懿泽答道:“额娘,她是左都御史观保大人的长女,原籍杭州,不过已经来到京城很久了。” 愉妃点点头。 永琪又说:“皇阿玛已经赐给儿臣了府邸,儿臣不日就要搬出毓庆宫,带懿泽去自立门户了。离宫之前,我们特来拜别额娘,以后也一定会时常回来探望。” 愉妃微笑着点点头,说:“你们去吧。” “儿臣告退!”永琪躬身再拜。 “臣媳告退。”懿泽也再拜。 愉妃又看了懿泽一眼,回到了自己打坐的垫子上。 永琪拉住懿泽的手,两人携手走了出来,离开了永和宫。 懿泽问:“愉妃娘娘,是带发修行吗?” “不是。”永琪摇了摇头,答道:“她没有出家。我自小是被皇额娘抚养,与额娘并不是很熟,后来我搬到毓庆宫去住,额娘倒也来看过我两次。再后来,额娘突然生了一场大病,太医院的人都看不好,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和尚,说额娘需要出家,病才能好,不然就要不久于人世。可是额娘已经是皇阿玛的妃子,怎么能随便出家呢?此后额娘只能一心向佛,求神明保佑,也不能再服侍皇阿玛,病情后来稍微好转,一直到如今还都在服药。” “不知道哪里来了一个和尚?是什么意思?”懿泽不能明白,诧异的问:“后宫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来历不明的和尚进来?” 永琪道:“这事,说来是很稀奇。我额娘病中迷迷糊糊,说了一个地方,说那里有一位大师,我就央求皇阿玛去请,皇阿玛起初是不信的,结果去了那里,真的有个和尚。” “那里,是哪里?”懿泽像是要刨根究底。 永琪答道:“就在雾灵山上,你上次现出凤凰影的地方。” 懿泽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如此巧合? 永琪又说:“传言都说雾灵山是一个有灵气的地方,曾有得道的神仙在那里聚会,我想那位大师,也许就是得道的高僧吧。” 懿泽仔细回忆着愉妃的眼睛,问一旁的孟冬:“你以前见过愉妃吗?” 孟冬摇了摇头。 懿泽道:“可是,我觉得我见过。你在宫里去过的地方应该比我多,你好好想想,真的没见过?” 孟冬笑道:“奴婢是经常在宫中走动,不过有些地方,是福晋去过,奴婢却不曾去过的。” 懿泽问:“什么地方?” 孟冬道:“福晋忘了,您曾经不小心误闯长春宫。” 长春宫? 懿泽的记忆,恍然间被拉回到许久之前。 对,就是长春宫。 那晚,懿泽想要在长春宫取出藏在体内的龙锡杖,她在偏殿的角落里,曾经听到过的呼救声、曾经看到的期望的眼睛,好似与今日愉妃的眼睛、愉妃的声音,如出一辙。懿泽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被囚禁在长春宫的那位到底是谁? 但是,懿泽很难再去长春宫了,那个被关在长春宫的人似乎只能暂时是个迷案了。 可是,懿泽已经有了一个心思,她想要把愉妃与长春宫被囚之人的关系给弄清楚,这里面暗藏的玄机,恐怕并非是后宫内斗。 永琪与懿泽回到毓庆宫,正要走回自己的寝殿,却看到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姑娘,正在永琪的屋门前打转。 懿泽问:“那是谁?” 孟冬低声答道:“是纯贵妃的女儿,四公主。” 话音未落,永琪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惊奇的问:“琅玦?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有事找我吗?” “五哥……”琅玦只是轻轻一声唤,泪珠就从眼眶中滚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的痛哭起来。 永琪吓了一跳,挽着琅玦的胳膊走进屋内,让她坐了下来。懿泽也随后进来,坐在了对面。 琅玦抬头看到懿泽,又站了起来,对着懿泽敬重的称呼了一句:“五嫂。” 懿泽点头微笑。 永琪又扶琅玦坐下,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琅玦无精打采的低下头,哭着说:“我每天都睡不着……额娘死了,三哥也死了,六哥出继慎靖郡王,也已经走了,我忽然间觉得,皇宫好大,也好冷。” 听了这几句话,懿泽想到,纯贵妃怀着对三阿哥的愧疚撒手人寰,留下了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儿,是怪可怜的。 永琪替琅玦擦着眼泪,自责道:“是我不好,忽略了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应该关心你的感受。” 琅玦突然抬起头,眼神充满期望,恳求道:“五哥,你带我走吧!我不想住在宫里了,这宫里的每个地方,都让我觉得触景伤情,我想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好吗?” “跟我走?”永琪有些意外。 琅玦认真的点点头,哀求着:“五哥,我也占不了你多大地方,过不了几年,我出嫁了,也不会一直赖着你的……” 永琪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不知道怎么跟皇阿玛说,宫中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 “你去求他嘛!他肯定会听你的!再这样继续住着,我会活不下去的!”琅玦扯着永琪的衣襟,梨花带雨,眼泪鼻涕都黏在了永琪的肩上。 虽然是亲兄妹,毕竟男女有些,懿泽坐在一旁看着,心里很不自在,也不好说什么,干脆站起来往里间去了。丫鬟滢露、玥鸢仍留在永琪身旁,孟冬、宜庆、金钿、金萱都跟着懿泽走了。 琅玦看到懿泽离开,停止了哭泣,问:“五嫂是不是不欢迎我?” 永琪往里面看了一眼,又握着琅玦的肩膀,笑道:“你放心,我会跟她说的。皇阿玛那边,我也会想办法,你只管回去收拾东西吧,五哥一定不会把你扔在这里不管的。” 琅玦破涕为笑,充满了感动。 孟冬到了里间,对懿泽说:“福晋,奴婢有话单独和您说,请屏退左右。” 宜庆有些不悦,斥责一般的问:“屏退左右?你什么意思?我可是福晋的亲妹妹,什么时候轮到听你的吩咐了?” 孟冬不语,懿泽对站在屋内的宜庆、金钿、金萱说:“你们先出去,孟冬一个人留下来服侍就够了。” 宜庆很不服气,甩着帕子出去了,金钿、金萱也都跟着出去了。 懿泽问:“你要说什么?” 孟冬关上门,走到懿泽身旁,悄悄的说:“一会,五阿哥肯定要过来跟你商议把四公主一起带到你们的新王府里,此人绝非善类,你要小心。” 懿泽也看出来琅玦有点问题,担忧的问:“我如果不同意,永琪会听我的吗?” 孟冬摇了摇头,答道:“五阿哥是宫里有名的‘救世主’,多年来,连宫女太监们的事,只要是他能力范围内的,都是有求必应,这个是他的亲妹妹,你觉得呢?再说了,怡嫔的死,你多少都有些脱不了干系,三阿哥和纯贵妃都是因为怡嫔的事才被牵扯出来的,你不收留她,也很难说得过去。” “那我该怎么办呢?”懿泽没想到,才刚刚成亲,她就已经有这样无奈的事了,看来婚姻岁月,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美好。 第3章、懿泽违心容小姑,太后亲试龙锡杖 孟冬道:“你主动接纳她,让五阿哥觉得你贤惠大度,不要和四公主起冲突,要对她好,这样,她才没有机会找你的麻烦。” 懿泽脑袋懵懵的,问:“那以后呢?” 孟冬又说:“以后见机行事,我会帮你的。” 懿泽听了,瞬间感到后患无穷,不乐意的说:“可是,我以为离开皇宫,去了王府,以后就是我和永琪两个人的生活了。有了她夹在中间,那多别扭啊!” 孟冬笑道:“我的傻福晋,你是皇家的儿媳妇,怎么可能有两个人的生活?你也太天真了!” 懿泽神思有些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冬又提醒道:“四公主已经走了,五阿哥马上会过来,没有时间考虑了。你必须明白,排斥她,你俩今天就会过不去,主动接纳她,你在五阿哥的心目中的位置会更稳固。” 孟冬话语刚落,永琪已经走到了门口,扣门了两声,问:“我可以进来吗?” 孟冬拍了拍懿泽的手,然后转身去给永琪开门,向永琪行了礼,又笑道:“五阿哥来的正好,福晋正对奴婢说呢,四公主真是叫人怜悯,以后要多关照她才好。” 永琪喜出望外,上前握住懿泽的手,激动的问:“懿泽,你真的这么想?太好了,我还怕你会不同意收留她呢!” 懿泽见如此,只好应声勉强微笑道:“怎么会呢?我只不过是今日走路太多,有些累了,想先进来休息罢了。” “那就好,你多休息一会。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求皇阿玛,让琅玦随我入府。”永琪吻了懿泽的额头,然后立刻站起走了出去。 懿泽望着永琪的背影,长叹一声,道:“真的如你所说。” 孟冬笑道:“我知道你心里现在有点憋屈,但是这也没办法。你现在只是一个侧福晋,又没有子嗣,他们可是亲兄妹。而且,四公主身后,还有皇后、六阿哥做靠山,比你强多了。” “那她为什么不去投靠同母的六阿哥呢?”懿泽突然觉得很不能理解。 孟冬答道:“所以我才跟你说,她绝非善类。” 夜晚,懿泽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她看了看躺在身边的永琪,却睡得正香。懿泽闭上眼睛,强制自己休息,却反而变得更加清醒,她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晃醒了永琪。 永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你怎么不睡?” “四公主,她为什么不投靠六阿哥?” “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我就是好奇,她和六阿哥的关系,不应该比你更亲近吗?” 永琪道:“六弟过继给慎靖郡王,已经算是慎靖郡王的孩子了,家里人多复杂,六弟刚搬过去,自己都不够熟络,怎么可能照顾琅玦?” 懿泽听了,似乎觉得有些道理,似乎也很没道理。她还想再问几句,却发现永琪竟然又迅速的睡着了,她只好躺下。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懿泽竟然彻夜未眠。 到了要搬出皇宫的日子,懿泽原本以为自己会在这一天豁然开朗,摆脱束缚,踏上新的生活。可是,到了这天,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也只是虎穴跳龙潭。 孟冬看她忧愁满面,劝她说:“你也不要想得太多,她不过是一个羽翼未满的小公主罢了,比起来后宫这些妃嫔的计谋,也就算个小把戏,而且,她迟早是要嫁出去的,你就算委屈也就是这三两年而已。” 懿泽听孟冬说的有理,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又忙着整理行装。 看到宫女们给装箱时取下了龙锡杖,懿泽生怕别人弄坏了,忙走了过去,吩咐道:“这个不必装起来,我自己拿着就好。” 懿泽将龙锡杖拿在手中,看着箱子都装上了车,自己也走到前面,上了第一辆马车。 整个队列有五辆马车,只有前两个是坐人的。懿泽坐在第一辆车上,孟冬、宜庆,以及懿泽的陪嫁丫鬟金钿,宜庆的丫鬟金萱,永琪的丫鬟滢露、玥鸢都陪坐在车内,共七人。琅玦在第二辆车上,也有四个丫鬟陪着,共五人。后面三辆马车装的都是行李。 永琪不在车内,而是在马车前面骑着马,与其余受命保护他的护卫一样。马队最前面开路的,是新府邸的总管,名叫卓贵。 话说卓贵此人,原是永琪念书时伴读福灵安的随从,后来福灵安从军去了,福灵安的母亲很讨厌卓贵,卓贵不受主母待见,待不下去,就来求永琪收留。永琪看在曾与福灵安同窗的份上,就允诺卓贵在自己独立分府时来做王府的大总管,卓贵乐得屁颠屁颠的。 车队刚行出不远,他们远远看到前方有人在散步,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卓贵仔细看了看,向永琪说:“贝勒爷,好像是太后。” 永琪连忙下马原地侍立,吩咐卓贵:“快通知福晋和公主下车。” 不一会儿,懿泽和琅玦都纷纷下车,侍立在一侧恭迎太后。 太后走了过来,永琪等下拜。 太后笑道:“永琪今日出宫,再不是哀家膝下的孩子了,你已经长大,以后要多为江山社稷着想,可不要一味地沉浸于儿女私情。” “永琪谨遵皇祖母教诲,以后也会时常回来探望皇祖母。”永琪躬身应答。 太后点点头,继续往前走,经过第一辆马车时,恍惚觉得车内好像有些耀眼的光,突然驻足,问:“这车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吗?” 永琪听问,又走过来,看了看车窗,答道:“回皇祖母,是一根锡杖,懿泽自幼习武,常用此物,是从娘家带来的。” “拿出来给我看看。”太后似乎充满了好奇心。 永琪示意,孟冬上车取下龙锡杖,双手呈给太后。 太后拿了过来,大吃一惊。她永远不会忘记,雍正皇帝在梦中被自己的私生女丹阳所杀,当时丹阳手中所持的凶器,正是这根锡杖。这个秘密,她保守了多年,几乎快要忘记,没想到如今再次看到,竟是在孙媳妇手中。 太后拿着龙锡杖,问懿泽:“这是你的?” 懿泽答道:“是臣妾之物。” 太后又问:“叫什么名字?” 懿泽答道:“龙锡杖。” 太后又端详了一遍,锡杖的杖头确实是龙的形状,叫做“龙锡杖”也算合理,可是龙毕竟是天子的象征,锡杖又是佛家的物件,在这里看到,实在是说不通,于是又问:“你从哪里得到的?” 懿泽当然是不能说实话的,只好瞎编:“臣妾幼年习武,家父说姑娘家用刀剑很是不妥,后来遇到一位云游四方的禅师,指点了臣妾一二,将自己行路的工具赠与臣妾做兵器。” “禅师敢用龙头做杖头,还真是胆大包天。”太后说着,用手指去触摸杖头的绿珠。 懿泽惊叫道:“不要碰那个珠子。” 太后笑了笑,那笑容很神秘,问:“哀家不能碰?你来告诉我,这绿珠,有什么讲究?” 懿泽想了想,还没编好,孟冬已抢先答道:“太后有所不知,禅师说这绿珠乃是他师祖圆寂时所化的舍利子,是师门传代之宝,后来师祖向弟子托梦说自己遇神龙相助,已经得道成仙,弟子们感恩神龙,才做了这龙锡杖。福晋一心向佛,从来不敢以自己肉体凡胎触碰绿珠,生恐对佛家不敬。刚才福晋怕太后误碰绿珠,对太后不利,一时情急,冒犯了太后,还请太后恕罪。” “原来如此?”太后认识龙锡杖,自然不会相信,笑道:“师门传代之宝,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会轻易赠与你家福晋呢?” 孟冬道:“禅师说,凡人都难配得上拥有此物,只能赠与有缘人。禅师见到福晋,说福晋乃是凤凰命格,不同于常人,定要相赠,因此福晋视如珍宝。” “凤凰命格?”太后想起,前些天,宫中上下都传言说懿泽在雾灵山石壁上呈现出凤影,必然是凤凰之命。如今看来,这个说法颇有来历,太后低头看了一眼孟冬,问:“你叫什么名字?” 孟冬道:“奴婢孟冬,奉命伺候福晋。” 太后将龙锡杖交还孟冬,笑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赶快出宫安置去吧。” 永琪躬身再拜:“孙儿告退。” 车队重新启程,懿泽、孟冬、宜庆都回到第一辆马车上。 宜庆问:“小时候家里来过禅师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根龙锡杖,我从来都没见过,你们俩刚才一唱一和的,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懿泽懒得跟宜庆解释,就像没听见一样。 孟冬看着宜庆,问:“你知道为什么进宫这么久,你始终都只是一个三等宫女吗?” 宜庆听得出来孟冬的弦外之音,也很是不屑,问:“你奚落谁呢?进宫这么久,你不也就是一个宫女吗?以为仗着福晋升任了二等宫女很了不起吗?我还是福晋的妹妹呢!” 孟冬笑而不语。 太后目睹永琪的车队出了神武门,心中惴惴不安。 她想起雍正驾崩的那一夜,雍正一直叮嘱她,千万不要让丹阳转动那颗绿珠,否则他就会死。她知道自己斗不过丹阳,也有自己的私心,所以她放弃了救雍正,丹阳也就放过了她,她才有机会在太后这个位置上。 刚才太后故意去碰那颗绿珠,就是为了试探懿泽的反应,试探的结果让太后感到恐惧。她不知道懿泽和丹阳是什么关系,但基本可以肯定,懿泽多半也会使用龙锡杖。 这实在太可怕了。 如果永琪真的成为未来的皇帝,让懿泽这样一个女子当上皇后,大清的未来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太后掉头去找乾隆。 第4章、乾隆惊闻先皇案,永琪作画起风波 乾隆听说太后驾到,忙令请入上座,亲自奉茶。 太后问:“索绰罗氏,虽是侧福晋,但却是永琪的第一个妻室,你是否有意,让她成为永琪的嫡福晋?” 乾隆笑道:“朕的确有答应过永琪,若是懿泽生下子嗣,就允许她做嫡福晋。” 太后又问:“那皇帝是否有意册立永琪为太子呢?” 乾隆愣了一下,不愿过多透漏自己的想法,只好推脱道:“几个小阿哥还都年幼,朕如今也还正当壮年,议论太子之事,是不是早了点?” “哀家不是要干涉你册立谁当太子,只不过,如果你有心册立永琪,那就不要让懿泽做嫡福晋。无论如何,懿泽不能成为未来的皇后。” 乾隆更不明白,问:“是懿泽做错了什么吗?还是皇额娘觉得她不够资格?观保是当朝功臣,朝野上下也算得人心,懿泽是观保嫡出长女,做皇后也还说得过去吧?这两年她在宫中虽有过失,多半也是误会。” 太后道:“懿泽的出身、容貌、德性都没什么问题,可是她入宫的动机很不单纯,上次石壁上现凤影的事,宫内外议论纷纷,是真是假,哀家也无法分辨,但保不齐是为了造势,以天意之说让臣民信服,为日后铺路呢。” 乾隆笑道:“凤影的事,儿子问过永琪,是他亲眼所见,朕相信永琪不会撒谎。至于说入宫的动机,这后宫的女子,哪个没点心思?朕早就见怪不怪了。懿泽也还好吧,算不上心机太重。” “懿泽也许心机不重,但她身边的人呢?总之,懿泽不是皇后的合适人选,你最好赶紧给永琪另选嫡福晋。”太后的语气,不像是给乾隆提建议,更像是直接给乾隆下达命令。 乾隆其实很讨厌太后替自己做决定,但又不能直接反对,道:“永琪才刚娶了一个,哪能立刻再娶?皇额娘也太心急了。” “永琪年轻,对懿泽又是专宠,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子嗣,永琪巴不得立刻扶正,哀家不能不急。” “皇额娘到底在担心什么?”乾隆隐隐察觉出太后与往常大不相同,问:“如此急匆匆,可不是皇额娘的作风。” 太后举手示意,所有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连乾隆的太监总管陈进忠也出去了。 太后道:“其实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你知道先皇是怎么死的吗?” “您不是说,先皇没日没夜的批阅奏折,劳累成疾……” 太后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乾隆咧嘴淡淡一笑,道:“其实,朕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不过,那晚只有您在先皇身边,您说什么,那肯定就是什么。” 太后冷笑一声,问:“你是在怀疑哀家吗?” 乾隆躬身一拜:“儿子不敢。” 太后走到乾隆身旁,郑重的说:“先皇是被一个叫做丹阳的女子所杀,这个丹阳,是先皇的私生女。” 乾隆不太敢相信,问:“皇宫戒备森严,她是如何刺杀成功的?” 太后神秘的笑笑,说:“丹阳的生母是神仙,她自然也有法力,在宫中来无影去无踪,还能潜入先皇梦中。她有一根锡杖,上面有一颗绿珠子,她轻轻松松的转动了那个绿珠,你的父亲就在梦中死去了。” 乾隆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若非太后亲口所说,乾隆绝对不会相信先皇的死因会是这样的。 “今天……我又看到那根锡杖了,但它已经换了主人。”太后的目光,变得稍有一丝隐忧。 乾隆似乎明白了,半信半疑的问:“您是要告诉朕,它现在的主人是……懿泽?” 太后笑道:“皇帝果然聪慧过人。” 乾隆也果然出了一身冷汗。 永琪携家眷从皇宫搬到贝勒府,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了。 新府邸是三进院落,懿泽住进了中院的正殿,是府内最气派的建筑,坐北朝南,位于全府的正中心。她回顾后宫种种,曾经如同卑微的尘埃,无足轻重,到处碰壁,如今她已经是贝勒府的女主人,恢复了自己天生的高贵。最重要的是,这种久违的自由自在的气息,和挚爱的夫君。而她的夫君永琪,特意为懿泽所居的正殿题名为“琴瑟馆”,是为琴瑟和鸣之意,以表达自己对懿泽的深情。 琴瑟馆的前面,是一个与正门紧密相连的前庭院,是永琪的办公之地。他为前庭院取了个名字,叫“紫薇寒舍”,其中最常用的书房题名为“藤琴书屋”,然后自号“滕琴居士”,书房内有可歇息的床榻,不过,自搬入府中,他每天都是在琴瑟馆与懿泽同住的,从没住过书房,所以算不得真正的“滕琴居士”。 琴瑟馆作为府内正殿,两侧都建有翼楼陪衬,左右翼楼旁都设有小门,是王府的东西侧门。永琪就安排宜庆和琅玦分别住在左翼楼和右翼楼中。 宜庆做了两年的宫女,突然间又做回二小姐的身份,且也能在贝勒府占有一席之地。从踏出宫门的那一刻,她早已心花怒放,简直都快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琅玦在宫中或是府中,都是公主,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皇宫的主人、她的父亲——乾隆皇帝,并不太记得有她这么个女儿。可是,这个贝勒府的主人、她的兄长永琪,却对她几乎有求必应。这一点,恐怕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都做不到的。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到屋内,琅玦正在右翼楼的房内梳头,忽听到楼下有人说话的声音,探头往窗外看,却看到院中,永琪正在为懿泽画像。 桃花树下,懿泽斜靠在垫了蒲团的藤椅上,脸上带着那种新婚燕尔应有的容光,手中还拿着一方丝帕,凝望着正在为她描摹出曼妙身形的永琪。 永琪则端坐在一张石桌前,桌上文房四宝齐备,侍女滢露在一旁研磨,永琪抬头看一会,低头再画几笔,且画且笑。 懿泽问:“我能动吗?” 永琪笑道:“当然可以,一动不动多累!你只管怎么舒服怎么坐,你方才的姿势,我早已铭记于心。” “那你干嘛不停的抬头看?吓得我都不敢动!”懿泽的胳膊都有些酸了,这才放了下来,自幼服侍她的侍女金钿替她捏着肩膀。 且说懿泽这个丫鬟金钿,与宜庆的丫鬟金萱是亲姐妹,当年被分配分别伺候懿泽和宜庆,因懿泽和宜庆姐妹不睦,金钿和金萱也常常闹矛盾,渐渐疏远,如今虽然都在这府里,也很少打交道。 永琪又抬头看懿泽,挑着眉毛戏语:“娘子生的太美,小生低头作画总也惦记着,忍不住就多看了几眼。” 懿泽顿时脸上火辣辣的,涨红起来,当着众多的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永琪继续作画,耳边听到一声赞叹:“也只有贝勒爷这样精湛的画工,才算不辜负了我们福晋这般天生丽质。” 永琪抬头看了称赞他的人,感觉很是陌生,问:“这位姑娘,我好像以前没见过。” 懿泽笑道:“她也是自幼服侍我的,名唤嬿翎,成婚那日有些不适,就没陪我,昨日我母亲派人送她过来的。” 永琪点了点头,又打量了嬿翎,赞道:“仪容不俗,名字也不错。” “贝勒过奖了,奴婢愧不敢当。”嬿翎悄悄看了懿泽的脸色,果然懿泽也正看着自己,她生怕惹懿泽不快,赶紧寻了个差事到别处忙去了。 琅玦在窗内看了这一幕,暗笑:五嫂原来醋坛子这么浅。 懿泽坐的有些疲惫,站起想去看看永琪画的如何,不想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后方传来一声:“姐夫!” 懿泽知道是宜庆来了,懒得回头,只管走到永琪身边看画。 永琪却抬头,看到宜庆走到这边,也没经过任何人允许,直接坐在了藤椅上,笑嘻嘻的喊道:“姐夫,帮我也画一张吧!” 懿泽没有做声,但脸色很难看。 永琪看看懿泽的脸,心中有些为难,勉强应付了一下宜庆,道:“这作画没那么快,你姐姐的,我还没画完呢!” 宜庆厚着脸皮,接道:“没关系,姐夫慢慢画,我等多久都没关系。” 永琪尴尬的笑笑,再看懿泽,懿泽还是不做声。 琅玦突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也扬起嘹亮的嗓门:“五哥,我也要你画像。” 永琪愣住了,看看琅玦,又看看宜庆,笑道:“你们这……这我一天也画不完啊!” 琅玦很霸气的说:“先给我画。” 宜庆很不服气的问:“凭什么先给你画?先来后到不知道吗?” “有我在的地方,你先到又有什么用?”琅玦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瞪着坐在藤椅上的宜庆。 永琪不知该如何是好,又看了看懿泽。 懿泽走了过去,对着宜庆说:“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公主面前放肆,还不赶快站起来给公主让位。” 宜庆看到懿泽维护琅玦,更加憋屈,吼道:“她不就是贝勒爷的妹妹吗?神气什么?我才是你的亲妹妹,你怎么能向着她?” 琅玦好似恍然大悟,惊叫:“哦……原来这位是五嫂的亲妹妹?我不知道,多有得罪,失敬失敬!” 懿泽勉强笑道:“公主言重了,还望宽恕舍妹的一时糊涂。” 宜庆像是突然得了势,也斜靠在一侧,像懿泽刚才的姿势一样,向身后喊:“金萱,给我捏捏肩膀。” 琅玦看着宜庆小人得志的样子,并不在意,轻轻对懿泽说:“这椅子,就让二小姐先坐着吧!” 紧接着,琅玦又对自己身旁的侍女高喊:“宜庆,去给我再搬一个座椅来。” 宜庆突然坐起来问:“什么?你要我去给你搬椅子?” “啊?原来二小姐的闺名也叫宜庆?”琅玦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吩咐身旁的侍女:“你怎么能冲撞二小姐的名讳?从今以后,就改叫宜萱吧!” 懿泽听如此说,心知肚明,琅玦取这个新名字“宜萱”,必然是因为宜庆的丫鬟叫金萱。将宜庆与丫鬟的名字合成一个新名,琅玦分明是在明目张胆的羞辱宜庆。 宜庆也听出此意,突然站起,指着琅玦的鼻子问:“你什么意思?” 懿泽按下宜庆的手指,斥责道:“公主为了尊重你的名讳,把贴身宫女的名字都给改了,你还不知足?再要嚣张,我就把你撵出府外。” 宜庆咬着牙,狠狠地瞪了懿泽一眼,气愤的离开了。金萱忙跟着一起走了。 琅玦见了,便坐在藤椅上,笑道:“既然二小姐已经没有心情画像了,那五哥不如就先给我画吧!” 懿泽笑着对永琪说:“贝勒爷,您可要为公主‘好好’的、‘精心’的画,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懿泽向永琪行了礼,转身而去。 第5章、永琪左右勉为难,懿泽遇喜难扶正 永琪望着懿泽的背影,心中各种滋味交杂,难以言表,只好继续作画。 懿泽走入花园,坐在青石板上,静静的生着闷气。 孟冬示意其他人都离开,自己陪在懿泽的身边。 懿泽问:“难道我以后要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吗?” 孟冬安慰道:“福晋刚才很大度。” “大度有什么用?”懿泽的手托着下巴,对着身旁一棵矮矮的树,扯掉了一片又一片的叶子。 “只能先把宜庆嫁出去。” 懿泽抬头看着孟冬。 孟冬道:“宜庆对五阿哥有心思,但她太笨,资质又不够出众,所以在宫里伺候了五阿哥那么久都没有成事。可是如今不同,她如果得到公主的帮助,就有可能成为你的威胁。” “公主会帮助宜庆?”懿泽听了,感到不可思议,她发现孟冬想的问题,经常和自己不一样。 孟冬道:“我知道,你现在觉得不太可能,但是,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一致的利益。我敢肯定,公主执意搬到贝勒府,就是冲着你来的,毕竟纯贵妃和三阿哥坐实的罪名是洗白了你。公主失去母亲和哥哥,却成全了你的婚事,心里肯定不平。宜庆伺候了五阿哥两年,就是惦记福晋的位置,却眼看着你上位。等到她们两个发现你是她们共同敌人的时候,自然就统一战线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一致的利益?”懿泽重复了一遍孟冬的言论。 孟冬点点头。 懿泽突然问:“那你和我呢?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孟冬哑口无言,懿泽所担心的这个问题,好像也正是她所担心的。 到太阳落山,永琪才完成了懿泽的画像。因为在懿泽离开后,永琪先将那幅画像搁置了,为琅玦画完之后,才又将懿泽的补上,然后拿回来寻找懿泽。 懿泽正在对着镜子发呆,她从镜子中看到永琪缓缓走来,站在她的身后,却闷不做声。 永琪展开手中的画像,拉伸在懿泽的一侧,笑盈盈的看着懿泽:“让我看看,是画像好看,还是真人好看。” 懿泽仍然视若无睹。 永琪又收起画卷,对着懿泽的脸笑道:“果然还是人比画美上三分!” 懿泽还是如同木头人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永琪放下画像,扶着懿泽的肩膀,恳切的说:“我知道,琅玦有时候是有一点点过分,不过……看在她已经没了母亲的份上,你就包容她一点吧!” “我还不够包容她吗?”懿泽忍了半天的委屈,顿时都涌上心头,问:“没了母亲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也没有了母亲,我怎么就不是她那样?” 永琪愣了一下。 懿泽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人间,她的母亲应该是观保的夫人陈氏,一直都健在。她又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娘从小偏心,我就像没有母亲一样。” “我看的出来,宜庆很任性,一看就是从小惯坏的大小姐脾气,不像你这么知书达礼……”永琪赞美了懿泽之后,又替琅玦分辨:“其实,琅玦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也就是因为这样,纯贵妃的过世才对她打击那么大。她没有安全感,害怕被欺负,不由自主的就过度保护自己,以至于很难考虑到别人的感受。等她慢慢成熟了,习惯了,就不会这样了,你给她一点适应的时间好不好?” 懿泽见永琪说的这样诚恳,只好点头答应。 永琪没想到懿泽谅解的如此容易,心中充满感动,抱起懿泽走到床边,就伸手去解开懿泽的衣服。 “你别……”懿泽推开了永琪的手,目光却转向一旁。 永琪有些不解:“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懿泽摇了摇头,腼腆的笑着:“有东西在动。” “什么东西?什么意思?”永琪很糊涂。 “就是这里,有东西在动。”懿泽指着自己的肚子。 “你怀孕了?”永琪先是有些惊讶,紧接着感到欣喜若狂,激动的握着懿泽的手,说:“太好了!我明日就入宫告诉皇阿玛,让他晋封你为嫡福晋。” 懿泽低头浅笑,道:“明日还是先请御医看看吧,万一弄错了呢?” 等不及天亮,永琪就起床吩咐去太医院请人。因为永琪兴奋之至,御医还没到,府中悉数已得知了懿泽有孕的消息。 后来御医陈止前来诊脉,向永琪禀告:“福晋有喜,已经三月有余。” “都三个多月了?”永琪大吃一惊,问懿泽:“你怎么现在才说?” 懿泽笑道:“他会动了我才知道的。” 永琪又问陈止:“这正常吗?” 陈止回道:“月份小的时候,有反应是正常的,没有任何感觉也是正常的,只要喜脉平稳,就没有大碍。” 永琪喜不自胜,正要盘算着如何庆祝,突然外面有人通报说四公主来了。 只见琅玦手里拎着一个鸟笼,笼子里有一只金丝雀,欢天喜地的走了进来,对永琪和懿泽说:“我听说五嫂有喜了,这只金丝雀会唱歌,可有意思了,正好拿来给五嫂解闷。” 琅玦说着,已经走到了懿泽身边,鸟笼的门是开着的,金丝雀忽然飞了出来到懿泽的手臂上。 懿泽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永琪见状,忙上前去驱赶,金丝雀受到惊吓,飞出窗外逃走了。永琪托起懿泽的手,发现她的手背已经被鸟爪子抓伤了,心中一阵恼火,看着琅玦斥责道:“你不要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行吗?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 “我不是有心的……”琅玦满眼泪水,涕不成声的说了句“对不起”,然后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永琪见琅玦哭着走了,疑心自己是不是语气太重了,心中又有些懊恼起来。 当着众人的面,懿泽也觉得这样让琅玦很没面子,反而来劝永琪:“我也没什么大碍,何必冲她发火呢?赶紧去安慰一下吧!” 永琪立刻追了出去,看到琅玦就在门外不远处哭泣,慢慢走到琅玦身边,赔笑道:“刚才是我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 琅玦抹着眼泪,抽泣着说:“那只鸟……我都养了好几年了,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我以为她会喜欢的……” 永琪替琅玦擦掉眼泪,语气变得很温柔:“真没想到,你会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她,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 “可是……可是那只鸟,它飞走了!”琅玦转而又趴到永琪的肩膀上,捶着永琪的臂膀惋惜着。 永琪笑道:“我再去找一只还给你,别哭了,好吗?” 琅玦乖巧的点点头,又扑到永琪胸前开心的笑了。 懿泽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心中又后悔万分,一会儿觉得不能让公主哭,一会儿又不想看见公主笑,她简直无法理解自己在想什么,不如眼不见为净。懿泽让人送走了御医,然后紧闭屋门不出,也不让任何人进来。 永琪看出来懿泽不开心,他好像明白懿泽为什么不开心,也好像不是很明白。此刻他能想到的安慰懿泽的最好办法,也只能是向乾隆恳求,把嫡福晋的位份给懿泽。 永琪入宫,向乾隆报了喜讯,他想乾隆一定会和他一样高兴的。 “懿泽这么快就有喜了?”乾隆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不高兴。 永琪躬身答道:“是,皇阿玛之前说,只要懿泽有了子嗣,就能名正言顺的立为嫡福晋。” 乾隆慢腾腾的答道:“这个,立嫡福晋的事,也不着急。才刚有喜,生男生女,也不好说。” “生男生女,都是皇家血脉,儿臣是第一次当阿玛,心中对上苍、对懿泽,都充满感激,真的很想为她做些什么。” “能为她做的事有很多,也未必一定是这件。”乾隆笑道:“你回去多照顾她便是了。等到时候,要是生了长子,咱们再议。” 永琪有些为难,不知道回去该如何对懿泽说,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告退。 乾隆想起太后说过的话,又叫住永琪:“你等等。” 永琪又回来问:“皇阿玛还有什么吩咐?” “你问问懿泽,她认不认识一个叫做丹阳的女子。” “丹阳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懿泽这个?”永琪感到很是奇怪。 “因为……因为……”乾隆想不出一个好的解释方法,随口胡诌出一个理由:“因为这个丹阳,她和懿泽长得很像,朕就好奇。” “这世上还有和懿泽长得很像的女子?”永琪听了,觉得不可思议,领命回家去了。 懿泽依然紧闭门户,屋子里静悄悄的。 永琪在外面敲门了半天,也没人应声,只好隔着门对懿泽说:“我进宫了,但是皇阿玛说要生下长子才能册立嫡福晋,对不起,我没能完成对你的承诺。不过你放心,我还会再求皇阿玛的。” 屋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你要是一直不开门,那我今晚只能睡书房了。” 懿泽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永琪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乾隆交待的问题,又走了回去,对着门缝说:“对了,皇阿玛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丹阳的女子。” 懿泽听了这句,大吃一惊,突然开了门,问:“皇上知道丹阳?” “你还真认识啊?”永琪也很意外,问:“丹阳是什么人,好像比我厉害,居然能让你开门?” 懿泽问:“皇上还跟你说了什么?” 永琪回忆了一下,答道:“皇阿玛说,丹阳和你长得很像。” “皇上见过她?”懿泽陷入了深思,她不明白,乾隆是个凡人,怎么可能见过她的神族母亲丹阳? 第6章、乾隆求证突到访,懿泽怒示下马威 懿泽来到人间,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过丹阳的名字,连孟冬也不曾说过。乾隆知道丹阳,绝对是另有原因,懿泽好像抓住了唯一的一根线索,终于可以有机会去查证母亲当年来到人间都发生了什么。 永琪又问:“丹阳到底是谁啊?” 懿泽听到永琪的声音,恍然又想起,她现在是在人间,她是永琪的妻子,是皇室的媳妇,她的母亲应该是观保的夫人陈氏,她不应该认识丹阳的。 懿泽意识到一些不对劲的问题,开始担忧起来,乾隆为什么会忽然问她是否认识丹阳?难道她已经露馅了什么? 卓贵忽然跑来,气喘吁吁的对永琪说:“贝勒爷,皇……皇上驾到!” “在哪?”永琪心中纳闷,他才进宫见过乾隆,这前脚门踏入府才多久,乾隆怎么就跟来了? 卓贵焦急的拍着腿,嚷道:“都已经到了门口啦!” 永琪拉着懿泽的手,赶紧去府门口迎接,乾隆却已经进入门内了。永琪忙驻足跪拜,懿泽随拜。 乾隆是穿着便装的,跟随的也只有陈进忠一人。乾隆笑道:“朕只是随便走走,路过你家,进来看看懿泽。” 永琪忙向里引入到琴瑟馆的花厅,请乾隆上座,又令人上茶。 乾隆看一屋子的人都侍立着,望着懿泽,对一旁的孟冬说:“福晋是有身子的人,怎么能站着呢?快扶你家福晋坐下。” 懿泽就坐,忍不住问乾隆:“听说皇阿玛见过丹阳,那皇阿玛可知道她都发生过什么事吗?” 乾隆笑着摇了摇头:“朕没见过她。” 懿泽闷闷的,问:“那皇阿玛如何得知臣媳和丹阳长得很像?” 乾隆答道:“朕只是听说过这个丹阳倾国倾城,而福晋也是绝代佳人,就随口猜猜而已,看来……你们真的容貌相似,而且……福晋好像还很关心她?” 懿泽心中又是一惊,她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乾隆套出来了不该承认的话。 永琪亲自为乾隆奉茶,乾隆喝了一口,淡淡笑道:“朕所知,丹阳的年纪比朕还大一些,福晋这么年轻,如何有这样的忘年之交?朕很是好奇,想请教福晋。” 懿泽能感觉到,乾隆根本不能告诉自己与丹阳相关的事,反而是在给自己下套,要从自己这里获取丹阳的消息,她怎么能傻乎乎的掉进了乾隆的圈套?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乾隆的问题。 孟冬捏着懿泽的肩膀,笑问:“福晋,奴婢记得,您认识的那个丹阳好像年纪没这么大,皇上说的,和您认识那个,恐怕不是一个人吧?这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可多着呢!” 懿泽听懂了孟冬暗示的意思,于是笑道:“回皇阿玛,臣媳确实与一个叫丹阳的女子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因为容貌相似,才一见如故,可后来就没了消息,方才以为皇阿玛说的是此人,所以关心,原来年龄悬殊这么多,那看来只是同名的巧合而已。” “那还真是巧啊!”乾隆笑了笑,又问:“听说福晋有一个很不寻常的兵器,叫做龙锡杖,可否让朕一睹真容?” 懿泽只好让孟冬去取出龙锡杖,呈与乾隆。 乾隆拿在手中,看上面金色的龙头栩栩如生,以手抚摸了龙头,瞬间龙锡杖发出万丈光芒,厅中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的很亮很亮。当乾隆的手离开龙头,光芒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懿泽很吃惊,她恍然觉得,自己对龙锡杖的了解实在是太少太少了,简直不像是龙锡杖的主人。 陈进忠忙吹捧道:“陛下真龙天子,可以召唤这雕刻的龙,实乃天意啊!” 永琪忽然间回忆到,他那晚睡得正香,却被刺眼的光芒弄醒了,那夜的光好似和刚才的光是一样的。他同时回忆起懿泽那晚走回来的方向,就是放置着龙锡杖的方向,看来那晚的光芒不是做梦,是龙锡杖在发光。可是,懿泽却没有对他说实话。 乾隆瞪着陈进忠,没有说话,但他的手感已经告诉自己,那不是纯金雕刻的龙,质地很像真正的骨头,却又与一般的兽骨不同,龙骨上还附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龙鳞,他心中越发相信了太后所说的话。 乾隆站起,走到懿泽身旁,将龙锡杖交还懿泽,道:“果然不同凡响。” 懿泽接过龙锡杖,心里毛毛的。 琅玦突然从外面跑进来,激动的抓住乾隆的胳膊,叫了声:“皇阿玛!” 乾隆低头看到了琅玦的手指有些异样。 琅玦忙又松了手,后退一步,跪下请安道:“儿臣见过皇阿玛,因为多日未见,思念过度,儿臣一时失礼了,请皇阿玛恕罪。” 乾隆问:“你手指怎么了?” 琅玦赶紧将手背在身后,吞吞吐吐的答道:“没……没怎么。” “站起来,把手给朕看看。” 琅玦站起,颤颤巍巍的把手伸出来。 懿泽定睛一看,只见琅玦的手指上被划伤了好几处,有些还带着血迹,有些已经结疤了。 乾隆问:“怎么回事?” 琅玦笑道:“是儿臣裁衣时不小心弄破的。” “你还要亲自裁衣?是贝勒府的人伺候不周吗?”乾隆的目光很奇怪。 “不!不是的。”琅玦好像有些紧张,或者说在害怕着什么一样,强撑着笑容说:“贝勒府的人对儿臣都很好,尤其五嫂一直对儿臣无微不至,是……是儿臣自己想裁衣。” 乾隆点点头,看看琅玦,又看看懿泽,心中已经明白,然后回头叫道:“进忠,回宫。” 陈进忠跟上,随着乾隆走出门去。 永琪、懿泽、琅玦等人,也一起走到院中,将乾隆送至府门口。琅玦又忽然一个没站稳,膝盖打弯,差点摔倒,惊叫了一声。 乾隆回头看了一眼,问:“你又怎么了?” 琅玦答道:“儿臣方才急着来见皇阿玛,走的快,不小心碰伤了膝盖。” “你自己碰伤的?”乾隆问这句话,似有深意。 琅玦又满面堆笑,弱弱的答道:“当然是儿臣自己碰伤的,难不成还会是别人碰伤的嘛!” 懿泽看着琅玦的脸,那种好像满腹委屈、却伪装坚强的姿态,不知道是做给谁看!但懿泽的心中,早已火冒三丈。 走出府门,所有人侍立恭送乾隆。乾隆却又停住了脚步,微笑着对懿泽说:“琅玦年纪小,不懂事,若有得罪福晋之处,还望福晋看在朕和纯贵妃面上,对她海涵。” 懿泽再也忍不下去了,脱口而出:“皇上若是担心四公主在这里受委屈,不如趁早接回宫中,臣媳这庙太小,供不下这么大的菩萨!” “懿泽!你怎么能这样跟皇阿玛说话?”永琪忙拱手向乾隆赔罪,道:“皇阿玛,懿泽一时失言,胡言乱语,求皇阿玛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乾隆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对永琪说:“你这个福晋,自从做了朕的儿媳之后,只有这句话,说的最实诚!” 永琪不知作何回应,只躬身俯首以拜。 乾隆又低声在懿泽耳畔耳语道:“朕果然这样接回了公主,福晋当如何在皇亲面前立足?” 懿泽不语。 “福晋好自为之吧!”乾隆上了一辆马车,陈进忠放下车帘。 永琪等站在府门口,目送马车远去,才回府中。 琅玦走回自己的住处,掩盖不住内心的得意,不自觉的笑容满面。谁知刚坐下,就听见一声怒吼:“你给我站起来!” 懿泽出现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孟冬、金钿等人。 懿泽气冲冲走了进来,抓起琅玦的手腕,问:“你在装蒜什么?觉得我很好欺负是吗?” 琅玦笑道:“我知道五嫂功夫了得,不过,我的小侄儿恐怕是有点受不了你那些招式。” 懿泽放下了琅玦的手腕,目光仍旧犀利,道:“我警告你!不要以为我对你束手无策!如果我容不下你,你真觉得永琪会一直向着你?” “我知道他会向着你!”琅玦也卸下伪装,用愤恨的眼神看着懿泽,嘲讽道:“你不就是长了一张勾引男人的脸吗?你觉得五哥会成为太子,就把他魅惑的神魂颠倒,我额娘和三哥死了,正好成全了你!现在你有了五哥的骨肉,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嫡福晋,来日皇后的宝座就指日可待!全天下女人拼了命都做不到的事,你怎么就得到的那么轻松?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就凭你?也能左右皇上的旨意?”懿泽不屑的看了琅玦一眼。 琅玦扮了个鬼脸,笑道:“皇阿玛也许不会相信我,但也未必能相信你。只要到时候外面风言风语说我在这里受了委屈,就会有人说你不贤惠!皇阿玛信或不信,都会觉得人言可畏,就算你生了儿子,也当不了嫡福晋!”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必要再贤惠了。”懿泽回头,向院中的丫鬟们喊道:“来人,把这屋里的东西,统统给我砸了!” 孟冬在懿泽身后看着,犹豫了一下,只见金钿比懿泽还气,像悍妇一样带人冲进琅玦的房间,七手八脚就把琅玦房中的东西砸了个稀烂。琅玦和丫鬟们苦拦不住,只好赶紧跑出去向永琪求救。 永琪正在端详立在墙角的龙锡杖,细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门道,忽见琅玦的丫鬟宜萱跑过来喊道:“五阿哥,你快去救救我们公主吧!” 永琪立刻到了琅玦的居室,只见一片狼藉,钗环珠玉、连同砸掉的镜子碎片搅在一起,花瓶、瓷杯也都碎了一地,笔墨纸砚都飞到了床上,被褥、帷帐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黑斑,连屏风也倒在了地上,还有蹲在墙角哭泣的琅玦。 环视一周之后,永琪走到了懿泽身边,问:“你这是要干嘛?琅玦能犯多大的错?你至于到这个程度?” 懿泽冷冷的说:“贝勒爷若是看不惯,不如休了臣妾。” 第7章、永琪受挑小分居,懿泽为妹选夫婿 永琪听了懿泽这句话,心里冰凉冰凉的。 懿泽转身离去。 永琪又看站在一旁的孟冬,问:“为什么不劝阻她?” “劝不住,再忍下去,我怕福晋疯了,胎儿会保不住。”孟冬说完,也跟着懿泽走了。 金钿等人,都潇洒离去。 永琪静静的走近墙角,看到琅玦蹲坐在那里,双臂在胸前紧紧抱着一件青色的长裙。永琪也蹲了下来,问:“你有受伤吗?” 琅玦摇了摇头,把怀中的衣裙拿了出来,又用力的攥在手中,哭道:“这件……是我额娘生前……亲手为我做的最后一件,我一直没舍得穿。” 永琪拉着裙摆看了看,上面的桃花绣的很细腻,但是已经脱线,布面也破了好几个口子。他抚摸着琅玦的头,轻声安慰道:“我去找京城最好的裁缝,帮你补好,让它尽量恢复原来的样子,好吗?” 琅玦泪眼朦胧,喃喃而道:“五哥,要不……你尽早把我嫁出去算了,我不想让你和五嫂为了我争吵。” “瞎说什么呢?” 琅玦摇了摇头,失魂落魄的说:“天下之大,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是我的容身之处……” “这里就是!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吗?”琅玦的眼神里又充满了期望。 永琪肯定的点了点头。 夜已深,永琪一直没有进懿泽的房间,这是成婚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懿泽心里很不是滋味。 懿泽正在胡思乱想,突然门响了,懿泽慌忙站起,上前走了几步,看到是孟冬进来了,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又回去坐下。 孟冬道:“我看到五阿哥在院子里,他没有去书房睡。” 懿泽听见了,但是依旧在原处坐着。 孟冬劝道:“你既然在想他,就去找他。不要指望他能心领神会,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了解你,你不说,他真的不知道。” 懿泽看了看孟冬,心中却还在纠结。 孟冬上前拉起懿泽,推到门口,催道:“你赶快去啊!” 懿泽甩开孟冬,问:“去了说什么?我是不会道歉的!” 孟冬摇头笑道:“哎呀!谁叫你道歉了?你就过去,随便说几句话就行,只要别提公主,你俩就能和解,这事慢慢就算过去了。” 懿泽又看了看孟冬,只好踏出了门槛。 不远处,就是永琪的背影,他站在桌案前,像是在提笔挥写着。 懿泽走近,只见永琪笔下的纸上,都是点点线线,没有一个字,看了一会儿也看不明白,问:“你在做什么?” 永琪道:“昨日我又在观象台用玑横抚辰仪看了星象,今晚睡不着,不妨算算五星交会的时间。” 懿泽不解的问:“五星交会是什么意思?” 永琪笑了笑,指着月亮说:“你知不知道,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和月亮一样,也是圆形的?” 懿泽摇了摇头。 永琪道:“你看天上的星星,如果星星上有人,那么他们看到的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就也是一颗星星,洋人称之为地球。” 懿泽笑道:“听起来有些意思。” 永琪又说:“你想想看,太阳每天东升西落,那是不是说明太阳和地球至少有一个会动?你每天看到月亮和星星的位置也不完全相同,那是不是它们也有可能会动?” 懿泽点点头。 “如果有一天你把两颗星星看成了一颗星星,或者把几颗星星都看成了一颗星星,那是不是说明离你最近的那颗星星把别的星星给挡住了?这个时候,它们是不是就在一条线上了?那就是星星的交会,明白吗?” 懿泽恍然大悟,了解之后又很开心,兴奋的说:“我听明白了,真的好有趣!能带我去观象台看看吗?” 永琪点头笑道:“好啊!下次我请示皇阿玛,带你一起去。今天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听到永琪让自己去睡,懿泽忽然又不开心了,沉默片刻,低声问:“你不回去睡吗? “我不困。” “你是不是觉得琅玦很可怜?觉得我很过分?” “是。”永琪回答的很干脆,不带一点思考的时间。 懿泽心中的怒火又燃烧起来,问:“她的行为,正在阻碍我成为嫡福晋,你难道就不觉得她过分吗?” 永琪提着笔,凝视着懿泽,问:“你是我唯一的妻子,做嫡福晋还是侧福晋,能有多大差别?可是她呢?她现在不过是寄人篱下,你这样对她,她还怎么住得下去?” 懿泽随口答道:“住不下去她就走人啊!” “你的目的,就是要赶她走是不是?” “是!”懿泽的回答也很干脆,不留一点思考的时间。 永琪摔了笔,气冲冲的回应道:“好!等她过了十五岁,我就立刻把她嫁出去,一天都不多留!让你眼不见心不烦!” 懿泽毫不示弱,厉声吼道:“你有本事,现在就把她嫁出去啊!” “你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懿泽看着永琪的眼睛,没有说话。 永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突然离开,向书房走去。这一夜,永琪当真做了“滕琴居士”,一个人睡在了滕琴书屋。 懿泽在婚后第一次一个人入睡,也很不习惯,几乎彻夜难眠,但却不愿意再去主动找永琪说话。她觉得,成婚不过数月,她已经退让多次,永琪还能这样对她,她下定决心,绝不再退让一步。 一连两个夜晚,永琪都住在书房。无论孟冬再如何劝解,懿泽都不愿意主动去跟永琪讲话。 孟冬提醒懿泽道:“你不去关心,小心有人替你去。” 懿泽抬头看了孟冬一眼,还是没动。 孟冬叹了口气,无奈告知道:“小姨子要勾搭姐夫了!你确定不要去‘棒打鸳鸯’吗?” 懿泽已经知道孟冬所指的人是宜庆,终于站了起来,到永琪的书房去看,果然宜庆已经在那里了。 宜庆正笑嘻嘻的问:“姐夫,你给我画的画像到底画好了没有?” 懿泽走了进来,对宜庆说:“别在那里‘姐夫长,姐夫短’的,你见哪位王爷的妻妹是这样称呼的?” 宜庆不乐意的“哦”了一声。 “你先出去,我有话单独和贝勒爷讲。” 宜庆撇着嘴,甩着手帕出去了。 永琪在书桌前忙碌的书写着,并未抬头。 懿泽也不看永琪,只管说:“宜庆和妾身一般年纪,也该找婆家了,还请王爷费心,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永琪点点头,还是没抬头,神情和语气都如懿泽一般,答道:“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福晋静候佳音即可。” 不过两日,永琪已经整理出一大堆官家子弟的名单,给懿泽过目,懿泽就让人请宜庆到永琪的书房来。 琅玦听说此事,觉得又有好戏看了,也赶来凑热闹。 宜庆听说是去永琪的书房,心花怒放,到门前一步就蹦过了门槛,喊道:“姐夫,你找我?” 懿泽咳嗽了一声,宜庆才意识到自己又叫错了,左右看了一下,原来懿泽、琅玦都在这里,只好安静的走了过去,坐在懿泽的旁边。 永琪道:“宜庆,这里是一些朝中官员子侄的名单,都是与你年龄相仿,尚未有妻室的,他们的身份、学问,我都打听过了……” “我不嫁!”未等永琪说完,宜庆就果断的拒绝了。宜庆冲着懿泽喊道:“我在宫里伺候了贝勒爷两年,你才嫁给他多久,就想把我从他身边撵出去?” 懿泽不答。 永琪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怎么能叫‘撵出去’呢?” 宜庆道:“我已经心如所属,非他不嫁。” 永琪只好问:“不知是哪家公子侥幸入得二小姐法眼?” 宜庆看着永琪,笑道:“就是你。” 琅玦听了,拍手叫道:“这可是喜上加喜的好事啊!二小姐和五嫂是双生姐妹,再共侍一夫,那不就跟娥皇女英一样,要成为千古佳话了?” 永琪瞪了琅玦一眼,琅玦知趣,赶紧闭嘴。 乾隆回宫后,一直对懿泽的身份疑心重重,有意要好好调查一番。他想到自己身边的陈进忠之前几次有意促成永琪和懿泽,难免对陈进忠也有些疑心,便将调查懿泽身世的事交给了另一个太监王进保。 话说王进保,在入宫前就是一个消息灵通的小地痞,经常混到官员或富商的府中做下人,得知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后就离开,再拿来要挟主人,竟然因此俘获了不少的金银财宝。不过,也因此被人多次追杀,他只好不停的换地方,营生干多了,后来便无处可逃了,于是入宫做了太监。 成为太监之后的王进保凭借自己老实本分的外表,赢得了不少信任,一路攀附,最后巴结上了太监总管陈进忠,陈进忠看王进保傻乎乎的,觉得是个忠实可靠的人,便收为徒弟,这才给了王进保接近乾隆的机会。 王进保就往懿泽的原籍杭州跑了一趟,一回宫,就快马加鞭赶来求见乾隆。 王进保刚进入大殿,乾隆便有意支开陈进忠,道:“进忠,朕今晚想用些清淡的,你亲自到御膳房一趟,交待清楚,别让人弄错了。” “奴才遵旨。”陈进忠退出,看了王进保一眼。 王进保见陈进忠出去了,才回道:“启禀皇上,观保大人在杭州的旧居原是他岳丈家的别院,那里现在还留有一些老仆人。据他们说,五福晋的生母陈氏,当年怀孕时肚子并不是很大,后来一胎生下两个女儿,家里人都感到很稀奇。而且,这两个女儿长得一点都不像!” 第8章、乾隆背调赐联姻,永琪两难多彷徨 乾隆问:“你的意思是,观保夫人当年怀的不像双胞胎?” 王进保道:“的确有这种可能。底下人都说陈氏夫人明显偏心,从小到大,一直都偏袒二小姐,所以大小姐,也就是五福晋,自幼就比较独立,而二小姐被惯出一身坏毛病,脾气很大。” “原来如此。”乾隆点头叹道:“看来,懿泽很有可能不是观保亲生的,多半是抱养的。” 王进保又说:“可是,奴才还听老仆人们传闻,说大小姐,一生下来就笑,不像别的孩子哭啼到人间。当地人都把这件事当稀罕事传说,所以知道的人特别多。” 乾隆纳闷的问:“那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这奴才哪说的准?”王进保摸着自己的脑袋,像丈二和尚。 乾隆摇了摇头,道:“不行,你还得仔细打听,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弄清楚五福晋到底是不是观保的亲生女儿!一旦有线索,就立刻来回朕,不能让任何别的人知道,明白吗?” 王进保领命退下。 走出殿门,王进保左顾右看,没有看到陈进忠,就准备溜走。谁知没走出几步,就有人拍了他的肩膀,问:“进保,走这么快干嘛呢?” 王进保听得出是陈进忠的声音,忙回头叫:“师傅,我正要到处找您呢!您老可真神,我一想找您,您就出现了!” 陈进忠笑问:“你找我做什么?” 王进保笑道:“前些天,皇上让我去打听上次赏赐循郡王府中女眷后,她们高兴不高兴。我心里还纳闷,皇上打听这个做什么?去打听了之后,我才知道,当今圣上还真是英明神武!” “哦?”陈进忠转动了一圈眼珠子,问:“你打听到了什么啊?” 王进保看看左右,一惊一乍的低声说:“您老不知道啊,这循郡王的妻妾虽然都是些女流之辈,可是想法还是蛮多的!这循郡王明明是进宫面圣时突发疾病病死的,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想的,非说这循郡王死的冤啊,要报仇啊什么的,挑拨她们的娘家人去伸冤,这不没事找事吗?” 陈进忠点点头,问:“那你今天进宫求见,就是回复这事的?” “对呀!多亏师傅提拔,我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为皇上做事,当然要尽心尽力,鞠躬尽瘁,才不辜负师傅多年来的教导!” 陈进忠看着王进保呆呆傻傻的样子,只是笑了笑,说:“你回去吧,记住,皇上让你打听的事,可不能随便对外人说!” “那是自然,除了师傅,我谁都不说!”王进保点头哈腰,诺诺而退。 三阿哥因陈进忠误伤死后,被乾隆追封为循郡王,宣称病逝,陈进忠以为这事多半就算过去了。今日乾隆支开自己,他就开始狐疑,听王进保这么一说,又胆战心惊,生怕自己哪天突然被三阿哥眷属害死而不自知。 乾隆回忆在贝勒府,他刚说出丹阳年纪的时候,懿泽并没有立刻否认,后来明显是经过别人提醒,才改了口风。因此,懿泽所认识的丹阳,应该就是太后口中所说的刺杀雍正的女子,龙锡杖更是一个明证。 只是乾隆不能确定,懿泽有没有能力像丹阳一样行刺。但乾隆想起早先懿泽曾被押解法场却无可奈何,还得永琪前去搭救,一个连自救都不能的人,又能有多大能力去害人呢?可是那神奇的龙锡杖,足以让任何一个人不寒而栗。 永琪天资聪慧,又勤勉好学、谦逊有礼,可谓是才貌兼备、文武双全,更难得仁孝之心,爱民如子,在乾隆心目中,没有比永琪更合适的太子人选了。而懿泽极有可能与刺杀先皇的叛党有关联,所以无论她有没有能力害人,都不适合做皇后。 乾隆召永琪入宫,谈论朝政,与永琪讲起一些边关的战事:“兆惠将军孤军陷入叶尔羌的时候,朕深感担忧。战无不胜的兆惠将军,也曾有心无力,可见朕虽坐在这金銮殿上,俯望万里江山,却不得不时时警醒,谨防边疆之患。” 永琪道:“黑水营之围固然凶险,然而我大清将士在天寒地冻、弹尽粮绝之时尚能奋力抵御,拖延数月,足以让蛮夷胆寒。再有富德将军增援,在呼尔璊与回兵大战五昼夜,真是轰轰烈烈,两军合力,逼得大小和卓到处逃生,他们还敢不对皇阿玛臣服吗?” 乾隆拍着桌案上的奏折,叹道:“现在就是这个富德,让朕很头疼。” “富德将军?” “他立了军功,声名大振,在朝中的威望也是今非昔比,不少官员现在都与他亲近。朕……最近听说了一些关于他不太好的消息,你在宫外,难道会不知道?” 永琪答道:“儿臣略有耳闻。富德将军的为人,的确比不得兆惠将军那般谦逊,得胜之后,这一点能看的很明显。” “岂止是不够谦逊?他已经得意忘形了。”乾隆低声说:“朝中拥戴他的人越多,他就越可能有异心,如今他带领那么多精兵,朕不得不防。” 永琪点点头,道:“皇阿玛担心的很有道理,可是边疆仍需防护,正是用人之际,如果贸然查他,恐怕会扰乱军心。” “你说的正是朕所想的,所以现在动他不得。朕倒是想到了一个办法,也许能缓解燃眉之急。” 永琪问:“皇阿玛有何妙计?” 乾隆叹道:“若是鄂尔泰还在世,哪里会轮到富德去增援?想当年鄂尔泰驰骋沙场,所向披靡,在朝中内外都深得民心。他忠心耿耿,被先皇视为知己。他的次子鄂实也在叶尔羌为国捐躯,父子两人都立下汗马功劳。” “可是鄂老将军已经不在人间,再战功卓著,也于现在无益啊!” “那可不见得!”乾隆笑着摆了摆手,笑道:“鄂尔泰的威望仍在,如果朕重视他的后人,朝中那些大员必然见风使舵。只要在朝中的臣子与富德为伍者不多,富德在外就不敢轻举妄动。” 永琪揣测着问:“皇阿玛要再派一位鄂将军去增援边关?” “哪里需要那么多增援?再往外调兵,京城都要无人守卫了,朕难道要坐守空城,等着敌国长驱直入吗?” 永琪不解的问:“那皇阿玛的计策是?” 乾隆笑道:“朕有意与鄂家联姻,鄂尔泰家世代效忠于大清,本该嘉奖,联姻后必然在民间传为一段佳话,民意更加顺服,鄂家也更忠心。到那时候朝臣都去巴结鄂家,恐怕鄂家的门槛都要踏平了。鄂氏一门也有兵权,守卫着京城,你说那些驻守边关的将士,哪个敢胡来啊?” 永琪听了,由衷赞赏道:“皇阿玛实在高明,抬举鄂家以震慑富德。康熙爷在位时,假装不知明珠贪赃卖官、索额图拉帮结派,等他们相斗了几十年才去查办,就是为了让他们相互遏制,以稳固山河,不愧为千古一帝。而今皇阿玛内安朝臣,外遂民心,也必当流芳百世。” “朕哪能与康熙爷相提并论?你可真会讨朕开心!”乾隆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对永琪说:“鄂尔泰有一个孙女,是三子鄂弼之女,虽是将门之后,却才高八斗,听说她贤惠端庄,温柔可人,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皇阿玛想让谁与鄂家联姻?” 乾隆神秘的笑笑,问:“你觉得,哪个皇子迎娶鄂尔泰的孙女最合适呢?” 永琪瞬间彻悟,慌忙跪下:“皇阿玛,儿臣心中只有懿泽!” “心中只有懿泽又不是只娶懿泽,你是皇子,事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身边怎么可能一直只有一个女人?” “鄂尔泰战功卓著,门第显赫在观保之上,他的孙女自然位份不能低于懿泽,可是皇阿玛,儿臣已经答应了懿泽让她做嫡福晋的,儿臣怎么能随便辜负了对她的承诺?” 乾隆绷着一张脸,问:“是你的山盟海誓重要?还是大清的江山稳固重要?” 永琪低头,无法作答。 “朕给你几天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不过,朕要提醒你,朕等你的每一天,朝内和边关都在发生很多事。别忘了你身为皇子的责任!” 永琪深深的把头埋下,不敢直视乾隆的眼神。 独自在书房睡了多个夜晚的永琪,又一次踏进了懿泽的房门,昏暗的灯火下,永琪看到懿泽正在做针线。 相识以来,永琪一直都知道懿泽经常读书习武,不喜欢做些缝缝补补的事,此刻一改往常,必然是为了他们共同迎接的小生命。 永琪的内心很挣扎,带着忧郁走到了懿泽的身旁,温和的说:“别做了,灯太暗,会伤到眼睛。”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打算来了。”懿泽并不抬头,心中却忍不住闪现出一丝喜悦之情。 永琪坐下,拿掉正在缝制的锦缎,深情的握住懿泽的手,半晌说出一句:“对不起。” 懿泽没想到,僵持多天竟会等来永琪的主动道歉,内心深深的触动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嘴角微扬,眉目含情的看着永琪,忽然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像新婚之夜那样腼腆。 这一夜,懿泽觉得自己很幸福,她以为终于跟永琪和好如初了。 可是,永琪却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清晨,懿泽神采奕奕,精心的梳妆起来,突然间从镜子中看到永琪在身后走来,他的样子很严肃。 “你怎么了?”懿泽回头看着永琪。 “懿泽,我有事和你商量。我……”永琪愁眉苦脸,欲言又止,舌头像是打了结,突然又背对着懿泽。 第9章、懿泽心痛致小产,永琪自责欲私奔 懿泽似乎感觉到有些不妙,站了起来,看着永琪的眼睛,问:“你要跟我商量什么?” 永琪望着懿泽,竟然说不出口。 懿泽瞎猜起来:“是不是因为宜庆……” “不是宜庆!”永琪压制着自己心中的不安,用无奈的眼神望着懿泽,道:“她是鄂尔泰的孙女,兵部侍郎鄂弼的女儿,西林觉罗·碧彤。” “什么意思?” 永琪答道:“皇阿玛要我娶西林觉罗氏为嫡福晋。” 仿佛晴天霹雳,懿泽这才明白永琪为何僵持多天突然向自己示好,为什么会主动来到这个房间,原来昨夜的美好都是自己的错觉,昨夜的温存也都是假的,懿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 永琪努力解释道:“我是一个皇子,我有我的责任,这只是一场政治婚姻,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 “我不明白!”懿泽很失望,她看着永琪,似笑非笑,问:“你哪里是在跟我‘商量’?你只不过是来‘通知’我罢了。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你明知道我阻拦不了你,你不觉得你这样说很虚伪吗?” 永琪满脸羞愧,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要它没有用。”懿泽哭了,哭的无声无息。 永琪的眼神,和懿泽一样悲哀。 懿泽问:“新婚之夜,你不是说,此生只娶我一人吗?” 永琪也问:“新婚之夜,你也说过,不要求我只娶你一人吗?” 懿泽像石头一样定住了,忽然觉得整个世界好像都没有声音了,只能听到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视线也慢慢变得模糊起来,懿泽隐隐感觉到胸口里面在疼,此刻她想起了穆谡说的那句话:“灵玉是你心脏的一部分,没有了它,你的心就缺了一块。以后每次伤心的时候,你都会千百倍的心痛。” 懿泽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永琪,捂住胸口,一步一步往前走,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天真的回答:“有永琪在,他永远不会让我伤心。” 心痛真的越来越加剧了,懿泽已经疼的流出汗来,感觉到天旋地转,再也走不动了,浑身无力靠在身旁的一根柱子上。 永琪看到懿泽先前还在走路,突然斜倚在墙柱上,吓了一跳,忙跑过去扶住懿泽,发现懿泽早已满头满身都是虚汗,脸色惨白,惊叫道:“懿泽!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懿泽奋力推开永琪,忽然间摔倒在地,没了一点声息。 永琪再看,只见懿泽的衣裙下已经渗出血来,手足无措的大叫起来:“来人啊!快叫太医啊!” 懿泽一动不动。 永琪抱起懿泽的上半身,痛哭起来,口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乾隆听说懿泽小产,心中不禁有些叹惋之情。 太后得知此事,却说懿泽的气性太大、醋意太重,可见毫无嫡妻应有的气度,也就只适合做个侧室。 宫中府中,闻说此事,各有猜测,早又被传说的乱七八糟。 有人说永琪看上了宜庆,懿泽不容,矛盾越来越大,就出了这个事;也有人说是懿泽虐待四公主,永琪看不下去,教训了懿泽,结果就出事了;还有人说懿泽是被人谋害子嗣;更有甚者,说是懿泽为了挽回永琪所施的苦肉计,这一胎八成是个女儿。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失去这个孩子,永琪深深的自责和难过,却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他去看了懿泽几次,懿泽都视而不见,或者假装睡着,这让永琪心里更觉得难受。 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他望着月亮发呆,坐在后花园的长廊上,静静的忧伤着自己的忧伤。 “你是真心喜欢懿泽吗?” 永琪听到声音,往一旁看,是孟冬。他回答说:“我从来不知道感情可以作假,至少在我的世界里,没有这种可能。”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因为我是一个皇子,我有我的责任……”永琪懊恼的摇着头,道:“而且,我没有想到懿泽的反应会这么大!我以为最多也就是……” 孟冬很无语的笑笑,叹道:“那只能说,你真的不够了解她。可能你觉得,她对四公主不够包容,不能做到你心中的完美。但是我知道,以她先前的脾气,能对四公主退让到这个程度,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她最近一直过的很压抑,你没有去体会她的感受,跟她怄气,最后再给她一个大伤口,还说你想不到她的反应这么大。你天天跟她在一起,她什么状态你应该心里有数,这么说,你自己不觉得搪塞不过去吗?” “她出事之后,我一直在反思,真的。”永琪低着头,很诚恳。 孟冬点点头,笑道:“其实,我很讨厌你们所说的什么‘皇子的责任’,如果是没娶懿泽之前,你随便你的责任,以君臣之间的婚姻稳固政权,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但是现在,懿泽已经选择了你,她再也没有了做出其他选择的机会,你就不能对不起她。你所维护的什么江山、百姓,我不认识也看不到,可是懿泽就在你我的眼前,她的痛和伤,你跟我看的一样清楚。皇室的子侄这么多,没了你难道大清就不能千秋万世了吗?可是懿泽如果失去了你,她就会真的活不下去!” “所以四哥是对的,他选择以大局为重,一开始就决定不耽误你的终身。而我,已经选择专心于自己的感情,就应该坚持下去。”永琪忽然站起,准备去找懿泽。 孟冬有点意外,也有点不好意思,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永琪笑了笑,答道:“当然是懿泽跟我说的。” 永琪一溜烟跑到懿泽的屋子,只见懿泽半躺半坐,靠在床头,手上拿了一卷画。永琪悄悄走近,看到那幅画,正是永琪为懿泽所画的画像。 “夫人,你还是那么美。” 懿泽将画卷丢弃在一侧,自己又面朝向里。 永琪坐在床边,紧靠着懿泽,说:“我小时候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真如那些西方传教士所说,我们住的这颗星星是圆的,那么只要我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我就一定能走回原地。” 懿泽没有回头,却在听着,也听出了道理。 永琪又说:“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这条路实在太长了,而且中间还隔着千山万水,想走回原地哪有那么容易?我怕我的一生太短,穷尽生命都不够走回原地,那么我该怎么办?” 懿泽心中,默默琢磨着永琪话中的意思。 永琪继续说:“我想,如果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走这条路,那就不该在意会走到哪,走到生命终结的时候,那个地方自然就是我的终点。可是,如果我的目的是走回原地,那我就应该回头,这样走回原地才最快,你说是吗?” 懿泽摇了摇头,道:“我们回不去原地了。” “为什么?” “因为你有你的责任。” 永琪把手搭在懿泽的肩膀上,郑重的说:“责任是我作为一个皇子才有的东西,如果我不是皇子了,就没有了。” “什么意思?”懿泽终于回过头来。 永琪道:“如果一定要在江山社稷和你之间做出一个选择,我选择你。我带你离开京城,去一个没有圣旨,不用考虑政权稳固的地方,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只有我和你两个人。” “你真的愿意为了我,放弃江山?哪怕有机会成为皇帝?”懿泽睁大眼睛看着永琪。 永琪笑道:“我曾经也想过成为皇帝,但不是因为我想要那个位置,而是我希望为国家、百姓做些事,这样我会觉得生命很有意义。但是,遇到你之后,你才是我生命最大的意义。” 懿泽问:“你不怕落个不忠不孝的罪名吗?你舍得离开你的父母吗?这个你生活了多年的地方,你真的一点都不留恋吗?” “你才是我最在乎的人。”永琪抚摸着懿泽的脸,轻轻的吻过她的额头,又说:“因此,其他的都不再重要了。” 懿泽不知何时,泪水又从眼眶中流出,她笑了,笑着且哭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永琪拉起懿泽的手,依偎在自己的脸庞,温柔的笑着,说:“等你身体好点了,我就带着你,悄悄地,不让任何人知道,一起离开这里,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 懿泽觉得很幸福,幸福的已经忘记了她来到人间的使命。 夜里,懿泽做梦了。 前半夜,她在梦中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她和永琪一起来到了北方的草原,一起赛马、放羊,围绕着篝火烤羊肉,痛痛快快的喝酒,还有几个可爱的孩子,围绕在她的身旁。 作为一个梦神,懿泽有一种悲哀,就是在梦中的时候,她已经知道自己在做梦,只是有时不愿意醒来,自欺欺人而已。可是夜深人静之时,她睁开眼睛,她还是那么清楚的记得自己为何会来到人间。 后半夜,懿泽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族人。她看到勒得海的梦神族每天活得浑浑噩噩,不敢轻易外出,偶有出门,对别的神族稍有不恭,就被教训一顿,然后当茶余饭后的笑话一样耍玩;她更在梦中看到了自己的生母丹阳,被囚禁在天牢,日日夜夜都在承受着无穷无尽的煎熬。 再次睁开眼睛,她问自己,难道她可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去过开心的小日子吗?她的真身之躯,早已在轮回隧道毁灭,她现在只不过是元神占用了一个合法的凡胎肉身,过完了这辈子,她很有可能从此卷入六道轮回。下辈子的她,不会再有神力、不会再有记忆,也就不可能去救丹阳、去振兴梦神族了。那么丹阳岂不是囚禁天牢再无归期?梦神族的未来又会如何? 第10章、懿泽辗转让嫡位,永琪百感苦自知 天亮了,懿泽清醒了,她深刻的意识到,她没的选择,她只能沿着原路,一直走下去。 永琪一早就去督促厨房,为懿泽做些补身体的食物,亲自捧着一碗燕窝,到懿泽的房间来看她。远远的看见懿泽已经坐起,只是脸色还是那么憔悴。 “多吃点东西,能恢复的快一些。”永琪拿起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又递到懿泽的嘴边。 懿泽没有张嘴。 永琪笑问:“怎么了?这不是药,是粥,里面有燕窝呢!” “我同意你娶西林觉罗氏。” 永琪愣了一下,吃惊的看着懿泽。 懿泽又说:“我愿意把嫡福晋的位置,让给她。” 永琪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懿泽答道:“我要你继续承担你的责任,一个作为皇子的责任。” “为什么?”永琪充满疑惑,问:“昨晚不都说好了,一起远走高飞的吗?” “我不能跟你走。”懿泽闭上眼睛,泪水悄无声息的流下。 永琪放下了碗,不解的望着懿泽,问:“我已经决定了放弃属于皇子的责任,包括尊荣,你在担心什么?还是在牵挂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懿泽很想告诉永琪,他能够放下作为皇子的责任,那是因为还可以有其他皇子来扛起这个责任,大清朝的江山仍然可以绵延下去。可是懿泽是丹阳唯一的孩子、是勒得海梦神族女君的唯一后人,她如果放弃责任,丹阳就真的永远被囚禁在天宫了,梦神族甚至会在不久的将来覆灭。 可是懿泽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天机的后果,往往很严重,而且无法预料,不能抵抗。 懿泽不知道她的祖母、也就是丹阳的母亲茱洛当年在人间都发生了什么,但据穆谡所听说,茱洛就是让雍正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才会被利用,最后惨死在人间,真身消散、元神毁灭,再也没有了一丁点踪迹。 天机泄露的越多,知道的人越多,危险一定越大。懿泽来到人间,死守着自己的秘密,这种不能说真话的痛苦,真的很痛苦。 永琪问:“你是怕你的父母会被牵连吗?我们可以带他们一起走。而且,皇阿玛还没有下赐婚的圣旨,只是让我考虑而已,我们现在离开,也未必会连累他们。” 懿泽看了永琪,还是一句话都没说。 永琪看着懿泽一言不发的态度,实在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转身走出了房间。 在书房坐了很久,永琪还是想不明白,绞尽脑汁的去想,让他觉得好累。他突然想到,宜庆也许会能给他一个答案。 永琪去敲了宜庆的房门,宜庆看到永琪,真是受宠若惊,这还是永琪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宜庆激动极了,一时又忘了称谓,问:“姐夫,你居然来找我?你竟然想得起来我?” 永琪的神色一如往常平静,说:“我来找你,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宜庆死死地盯着永琪,眼睛几乎一眨不眨。 永琪便问:“观保大人,是对懿泽有什么期许吗?比如希望她能嫁入皇室,将来有所作为,光耀门楣之类的?” “怎么可能?”宜庆笑道:“我阿玛自己都不想当官!上次被罢官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还以为终于可以回家种地了。结果可好,懿泽突然就变成了你的侧福晋,他的官做的更高了!想回家,门都没有!” 永琪有些惊讶,又问:“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阿玛总不能抗旨不遵吧?那样显得多不知好歹?”宜庆忽然不满的感叹:“要说起来,阿玛他真的很偏心,懿泽无论做了什么,他都不指责!就像这次,尽管他很不想做官,可是考虑到懿泽如果没有靠山,福晋的位置肯定坐不稳,所以只能笑呵呵的做下去了。” “观保大人是为了懿泽能稳坐福晋才做官?”永琪越听越不敢相信,问:“这些,都是观保大人亲口告诉你的吗?” 宜庆摇摇头,答道:“阿玛才不会跟我说这些,是我娘跟我说的。” “那观保夫人,对懿泽有什么要求吗?” 宜庆笑道:“那就更荒谬了,我额娘对她就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照顾我,她还做不到!从小到大,懿泽压根就不在意额娘的想法,额娘哪里管得住她?” “那是为什么?”永琪眼光闪烁,自言自语的问着。 宜庆只当永琪还是在跟自己说话,问:“什么为什么?” 永琪失落的答道:“为什么她不愿意跟我远走高飞?” 宜庆一下子笑喷了,问:“她当然不愿意了!在这里,她是福晋,将来还有希望成为皇后,跟你走了,她不就一无所有了吗?” 永琪听了宜庆的话,呆呆的站在那里。 宜庆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又问:“可是你干嘛要带她远走高飞啊?你们俩已经是夫妻了,难道还有必要私奔么?总不至于是为了躲避四公主吧?” 永琪摇了摇头,又慢慢走出房门,悲哀的念叨着:“我现在不想当什么皇子,我真希望自己是一个平民百姓。” 宜庆追了出来,问:“你是说锦衣玉食的日子过腻了,想换换吗?如果她不愿意跟你走,我愿意啊!我是真的喜欢你,无论你是不是阿哥贝勒,我都愿意跟着你!” 永琪苦笑了一下,端详着宜庆,问:“你真的愿意?” 宜庆用力的点点头。 “但是我不愿意。”永琪又轻笑了一下,径直离开了。 宜庆看着永琪背影,脸上火辣辣的,捂着自己的脸,跺着脚,自言自语的嘟囔道:“丢死人了!” 永琪又去拍了懿泽的门,懿泽开了门。 这次,懿泽并不在床上躺着,而是在自己的画像前站着。 永琪问:“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愿意嫁给我,到底嫁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皇子的身份?” 懿泽不想撒谎,也无法作答,把脸扭到一边。 “回答我!”永琪突然吼了一声,他从来没有这样对懿泽发火。 懿泽看着永琪,诚实的回答:“都是。” “如果只能二选一呢?你是选择永琪?还是选择五阿哥?” “我不知道。”懿泽扭着脸,泪水又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了下去。 永琪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离开了懿泽的房门,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藤琴书屋。 琅玦路过永琪的书房附近,听见书房传出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贴在门缝上一看究竟。 只见永琪伏在书桌上,似笑非笑的举着酒杯,书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被推到了一侧,放在当中的只有酒壶和酒杯。地上还有一些酒坛子的碎片,琅玦刚刚听到的,就是打碎酒坛子的声音。 “五哥居然还会喝酒?”琅玦看到永琪这幅模样,简直怀疑这是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忍不住推开门进去,拿过永琪的酒杯,问:“你为什么要喝酒?还喝成这样?” 永琪醉意朦胧,笑道:“因为……因为我喜欢懿泽。” 琅玦看到永琪一改往常,惊诧不已,问:“你见过的美女应该也不少了,怎么还会为了一个懿泽去发疯啊?” 永琪摇摇头,笑道:“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琅玦想着,回忆着,说:“入了宫的女子不都一个样?都是挤破了头往上爬,她有什么不一样?我怎么看不出来?”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一样,但我知道,她是无法取代的,在我心里,无法取代。” 琅玦好奇的问:“你到底喜欢她哪一点?” “她很特别!”永琪没有力气的靠在椅子背上,兴奋的说:“她身上有一种东西,是普天下女人都没有的,所以我每次都能在人群中注意到她。”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了,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永琪突然往前倒下,脸贴到了桌子上。 琅玦冷笑道:“算了吧!你值得痛苦吗?如果你不是一个阿哥,她压根就不会正眼看你,更不可能嫁给你。你这么难受,她知道吗?会在乎吗?” 永琪似睡非睡,嘴里还是念叨着:“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会喜欢她。” 琅玦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出书房叫伺候永琪的丫鬟玥鸢:“五哥醉了,你找人把他弄到床上,小心冻到了。” 玥鸢应声,走进书房。 永琪依然脸贴在书桌上,已经睡着了。玥鸢为他披上披风,听到他口中又嘣出两个字:“懿泽……” 凡人的命运,也许早已被写在命神的册子里成为定局,所以再怎样挣扎都无法跳出预设好的格子。 就像懿泽,永远都只能选择自己应该做的事,而不是自己想做的事。也比如永琪,他自始至终都得沿着一个轨迹前行,和其他的皇子一样。 很快,永琪接到了一道圣旨,永琪被册封为荣郡王,大门上的牌匾也由“贝勒府”更换成“荣王府”。 没多久,荣王府又接到了第二道圣旨,将鄂尔泰的孙女、鄂弼之女西林觉罗氏指婚给荣郡王,为郡王妃,侧福晋索绰罗氏为郡王侧妃。 荣王府奉旨筹备婚礼,每一天的十分热闹。这一切,懿泽都看在眼里,只是默不作声。永琪倒是很希望看到懿泽出来阻挠一次、发火一次,可惜,一次也没有。 第11章、太后探府督礼仪,懿泽不忿强逞能 卓贵匆匆跑到书房,对永琪说:“王爷,刚才有宫里的太监过来说,午时太后就会驾到,要咱们预备接驾。” 永琪放下书卷,问:“太后?她来做什么?” 卓贵想了想,说:“好像是要来看看,咱们这府里,准备的怎么样了。” “所有的嫁娶礼仪都是一个样,有什么可看的?”永琪又继续看书。 卓贵笑道:“王爷,准备迎娶侧福晋的时候,您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我是怎么说的?” “您说,大婚礼仪虽然繁琐,但足以见庄重,这正是老祖先给子孙们留下最好的礼物。” 永琪又放下了书,望着窗外轻叹,苦笑道:“只有一次,那是礼物。次数多了,就不是了。” 午后,太后的仪仗到了。 永琪按照规矩,带领府中家眷在府外迎接,然而懿泽因小产不久,怕见风,一直在自己的房间。 太后入府,在府中细细巡视前后的装饰。永琪陪着,凡是太后问及的地方,都一一详细解答。琅玦、宜庆等跟随在后,走来走去,早已深感无聊。 看了一遍,太后赞赏了一番,又转到了琴瑟馆前排的一间居室门口,问:“这正殿应该是装点的最华丽才对,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喜气?” 永琪拱手答道:“回皇祖母,这是懿泽的屋子,她正在养病,孙儿就先搁置了。” 太后摇了摇头,道:“这话,对也不对。侧福晋病了,正该添点喜气,怎么装扮的跟咱们大清入关前似的?一个王府,素净至此,成何体统?” 永琪低头道:“太后教训的是。” 太后踏进门槛,只见懿泽半坐半卧在床上看书,孟冬在一旁整理书案。 懿泽看见太后进来,放下了手中的书,踏上鞋子下床来行礼,孟冬赶紧扶住,走到太后面前。太后坐在当中的太师椅上,懿泽就在面前行了礼,孟冬随礼。 太后笑道:“侧福晋身体抱恙,就不必多礼了,哀家不过是进来随便坐坐,没打扰了侧福晋的清净吧?” 懿泽站起,答道:“太后屈尊到臣妾这里,臣妾蓬荜生辉,不胜荣幸,何来打扰之说?” “那就好。”太后吩咐左右,道:“都坐下说话吧!” 永琪、懿泽、琅玦落座,宜庆、孟冬都站在懿泽身后。 太后笑道:“侧福晋整日抱病在床,深居简出,可知府中的喜事?” 懿泽淡淡答道:“王爷迎娶嫡福晋,满城皆知,臣妾怎么可能不知道。” 太后点点头,笑道:“论理说,府中筹备如此隆重的喜事,本该由侧福晋操办才是。你身体不适,虽不能亲力亲为,也应当做个表率。看这屋子里的摆设,陈旧寒酸,到时候迎娶嫡福晋,就这样,你觉得行吗?” 其实刚才太后和永琪在门外说的话,懿泽在房内已经听到了,永琪娶嫡室,懿泽心中已是不快,如今亲耳听见太后数落,更是气闷,应付道:“太后言之有理,臣妾这些破铜烂铁,万一让嫡福晋碍眼,岂不是大不敬?嬿翎,金钿,还不赶快统统丢出去?” 嬿翎、金钿两个丫鬟站在那里,并不敢动,不知该扔还是不该扔。 太后怎么可能甘心被懿泽奚落,立刻反攻回来:“说的是,侧福晋以侧室之位,居于王府正殿,实在不妥。如今不止旧物要换新物,恐怕连侧福晋也得挪挪脚了。” 孟冬听了,忙求情道:“太后垂怜,侧福晋还在做小月子,吹不得风,距离福晋进门还有一段日子,等满了小月,再搬不迟。” 太后听了,看着孟冬,心中犹豫,有些默许之意。 懿泽却突然斥责道:“大胆奴婢,居然敢公然违背太后懿旨,你有几个脑袋?还不赶快随我搬走!” 懿泽说着,就站了起来,到墙角拿起龙锡杖,披头散发的就要出去。 永琪忙站起,拉住懿泽,问:“你要干嘛?你就算要出去,也得多穿一件,这样吹风,你是想再添病吗?” 懿泽冷笑道:“臣妾那些衣服都是粗鄙之物,穿上怕损了王爷的颜面。有贤惠标致的福晋服侍王爷,我病不病有什么关系?” 太后问:“侧福晋这是跟哀家较劲呢?还是跟未过门的福晋较劲呢?” 懿泽冷冷的说:“太后多虑了,福晋进门,臣妾正好落个轻松,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臣妾鸠占鹊巢,如何使得?” 太后笑问:“使不得,那以前怎么就住了呢?” “以前臣妾越规而不自知,那就使得,如今太后指点,那就使不得了。”说罢,懿泽一脚踹开大门,提着龙锡杖,一身霸气的走出门去。 孟冬拿起懿泽的披风,匆匆向太后、永琪等告退,忙追了出去。 太后望着懿泽背影,摇头叹道:“这哪像是一个福晋?简直就是一个江湖女子!现在我终于明白,她怎么那么容易就小产了!” 永琪拱手道:“太后息怒,懿泽因为小产受了刺激,最近有些失常,还请太后恕罪。孙儿先行告退,就让琅玦再陪您到处看看。” 行礼毕,永琪也忙跑出去找懿泽。 太后无奈的问:“这永琪,平日都是这样惯着懿泽吗?” 琅玦在一旁答道:“岂止呢,五哥自从有了五嫂,整个人都变了。” 懿泽走出屋门后,并不知该去哪里,孟冬拉着她去到了左翼楼的角房,这一排里有宜庆和丫鬟们的居室,因此临近的房屋虽然没人住,却也不是空屋子,里面有一些简单的陈设。 孟冬将懿泽扶到了榻上,替她后背上垫了靠枕,又找了一席被子给她盖上,叹道:“今天这么大风,你是真不怕死!是不是神仙不用坐月子?” 懿泽将脸转向内侧,不想说话。 孟冬道:“我前几天就在想,皇上为什么会突然给王爷另选嫡福晋?今日看来,我猜的应该不错,这个西林觉罗氏,十有八九是太后安排的人选。人还没到,气场就先压了你一头。” “她就这么喜欢给人赐婚吗?”懿泽依旧端着一张冰冷的脸。 孟冬知道懿泽说的是太后之前为永珹赐婚的事,微微笑道:“你说的不错,太后就是希望每一位阿哥的嫡妻都是她安排的,这样,她才能保证自己将来一定立于不败之地。” 懿泽冷笑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谈什么将来?安排的再好,她还能不入土吗?” “话虽如此说,可是她现在在那个位置,你也奈何不了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同意五阿哥另娶别人,但不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太后一定会成为你的阻力。如果我猜的不错,应该就是她挑唆皇上来看你的龙锡杖的,这场婚事,恐怕跟皇上那天试探你和龙锡杖很有关系。” “我斗不过她,还能熬不过她吗?等她死了,还能奈我何?” 孟冬问:“你能熬过她有什么用?重点是皇上能不能熬过她。我猜你不愿意跟五阿哥私奔,大约就是想让五阿哥做皇帝吧?太后的年纪,跟皇上也大不了多少,谁先死还真不一定。太后既然有本事把当今的皇上扶上宝座,自然也有能耐干涉下一个。你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个毛孩子,你拿什么赢她?” 懿泽沉默着,又想起穆谡说过的,没有了灵玉,她就没有了神力的庇护,也没有了进入凡人梦境的能力,她就更不可能胜过凡人了。 懿泽苦笑着,她那么看不起穆谡,却要亲身见证穆谡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实现,这是何等的悲哀。 想要战胜所有的凡人,她必须还得依靠神力。 懿泽忽然想明白了这一点,她好像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了。她不再继续躺在床上浑浑噩噩,忽然下了床,找了件衣服穿戴整齐,梳理发髻,打开了房门。 永琪已经在府中找了许久,跑遍了各个屋子,忽然看到开门的懿泽,忙走了过了,握住懿泽的手,问:“你要做什么能不能跟我讲清楚?我找你都要找疯了,你知道吗?” 懿泽冷笑道:“王爷不忙着准备婚事,找我做什么?” 永琪忽然放下了懿泽的手,也很是不悦,问:“不是你要我娶的吗?” 懿泽不答。 永琪走进房门,看了看屋内的陈设,实在简陋,连个水壶茶杯都看不见,又对懿泽说:“委屈你了,我让人把后殿收拾出来,把你常日用的书桌和箱子都搬过去,最多三两日,你就可以搬过去住了。” “谢王爷恩典!”懿泽朝永琪行了礼,又走出了房门。 永琪也跟着出来,拉住懿泽的衣袖,问:“你又要去哪里?” 懿泽答道:“臣妾要入宫去讨要一些珍稀宝物,好为王爷大婚所用,不然太后又要说臣妾不用心了。” “够了!你有完没完?”永琪用命令的口吻说:“我不许你去!” “我非去不可!”懿泽甩开永琪,只管走了。 永琪愤愤的把拳头捶在门框上,他不理解,也想不明白懿泽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 懿泽果然入了宫,自然不是为了讨要任何东西,而是想要再次去一趟那个充满秘密的长春宫。 宫里的人都知道,乾隆封锁长春宫,是为了保持孝贤皇后生前居室的风貌。然而懿泽总觉得,长春宫被封锁其实另有隐情。 第12章、懿泽入宫寻蛟龙,永琪接妻夜跳车 按照惯例,懿泽白天是不可能进入长春宫的,必须得等到晚上。她怕引人注目,就不能在宫里走来走去,只好隐匿在长春宫附近,万一被人看到也之说是在散步。 曾经做过两年宫女的懿泽,深知宫中侍卫最松懈的时候,就是傍晚时分,白班与夜班交接的时候。好容易挨到傍晚,凭借自己对宫中格局的熟悉程度,懿泽悄悄的溜进了长春宫。 长春宫一切如旧,只是没有一丁点声音。懿泽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又到了那个曾经关押着一个人的偏殿外,轻轻点破了窗户纸,仔细看了一遍,却半点人影也没有。 懿泽心中有些诧异,难道这个人已经不在了?或是被转移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懿泽又走到了正殿的一根石柱子旁,就是那根当年曾经与自己的腿遥相呼应、致使发出万丈光芒的石柱子。她抚摸着上面雕刻的龙,真是栩栩如生,而如今自己的腿里面已经没有了龙锡杖,果然石柱子上龙也没有了反应。 懿泽对着那条雕刻的龙,道:“我是梦龙的主人,你若认得梦龙,就请现身。” 话音落,石柱子上雕刻的龙果然绕着柱子游动了起来,传出混沌颤巍的声音:“我乃梦龙之妻,是一条修行了五百多万年的蛟龙,我曾见你身藏梦龙之骨,你是何人?” 懿泽答道:“我来自勒得海,是母神爻歌的后人。” 蛟龙笑道:“既是格姆女神,我如何在你身上看不到半分神力?我记得上次见到你时,恍惚是有神力的。” “我因嫁给人间的五皇子永琪,受到生父穆谡的斥责,为了和他断绝关系,我摔碎了灵玉,也失去了神力。” 蛟龙听了,淡淡笑叹:“格姆山这几代的女神,都何其痴也?” 懿泽点点头,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个痴人。如今我想寻回灵玉,恢复神力,你可有办法?” “女神都束手无策,何况与我?不过,梦龙也许可以帮你。” 懿泽问:“梦龙已经圆寂,怎么帮我?” “梦龙是父神的坐骑,在龙城拥有最高的辈分和法力,他化身龙锡杖去往勒得海之后,伴随你们各代女神首领,拥有累世的记忆和神力,这其中当然包括你的记忆和神力。” 懿泽似有所悟:“也就是说,龙锡杖可以召回我的神力。” 蛟龙答道:“女神的神力是天生的,非人力能轻易消散,你现在以凡人之躯,怎么可能摔碎你作为神族的元神。” “那么,我如果带着龙锡杖,回到摔碎灵玉的地方,龙锡杖也就能帮我召回灵玉的碎片了?然后我的元神和法力,就可以一起恢复?” “女神的悟性很高,龙锡杖拥有关于灵玉的记忆,召回灵玉应该不难,不过能不能好好的回到你心中,却很难说。而且,我要提醒你,就算它还能原路返回你的心脏,也是一颗碎了的心,倘若日后你还会伤心,心疼的程度,远超之前,你现在恐怕还想象不出来。” 想起上次心的疼痛,懿泽不寒而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做出了选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现在已经别无选择,不然人间这一趟,我就白来了。” 蛟龙道:“我来到人间,也不比你好受,我被困在这根柱子上数年,始终不能自救。女神若能成功,还望救我,也不负我今日对你的指点之情。” 懿泽愣了一下,忽然明白蛟龙在这里并非偶然,问:“你如何会被困在这里?” 蛟龙答道:“我在九重天,那是出了名的,梦龙死后,我一心要修炼成为真龙,好承继梦龙的龙城城主之位,奈何快要成功之时,在雾灵山不慎被一个得道僧人所获,将我带入人间的皇宫,封锁在这根石柱上,一步也不能离开,我不知几时才能飞升。” “雾灵山的得道僧人?”懿泽恍然想起永琪说过,愉妃几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就是在雾灵山请回了一个高僧,莫非蛟龙就是那个时候被带进宫,封禁在此。懿泽点头叹道:“能控制住你,绝非一般的僧人。” 懿泽又问:“你一直在长春宫,应该见过一个凡人女子,她是不是和你几乎同时被关进这里的?” 蛟龙点点头,说:“是有个女人,我被困在这里的第二天,她就被送进来了。” “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只知道,她是一个疯子,就是因为疯了才会被囚禁。” “她现在去了哪里?” “早被带走了,就在你私闯长春宫的第二天。我想,就是因为被你发现了,她才被转移了地方。紫禁城的秘密,往往是不允许人知道的。” 懿泽很疑惑,但她来到人间,在使命和感情之间挣扎已经很累了,也懒得再管别的什么事,还是想办法恢复神力、做好自己的事比较要紧。她又向蛟龙道:“我来到人间之前,年纪太小,对天界几乎一无所知,对龙锡杖也是一知半解,你修炼的久,懂的一定多。如果我恢复神力后能救你出来,那你愿意帮我吗?” 蛟龙笑道:“你是梦龙的主人,我当然可以帮你。” 如果能得到一条修行五百多万年的蛟龙的帮助,懿泽觉得,她完成使命一定会容易更多,心里总算稍稍有了些安慰。 永琪见天色已暗,懿泽却还没有回来,很不放心,只能亲自去寻找。他不知懿泽是否真的入宫,先到各宫门守卫那里问了一遍,只有神武门的侍卫说曾见过懿泽入宫,而各宫门都未曾见过懿泽出宫,于是确定懿泽必然在宫内。 懿泽准备悄悄溜出长春宫,以为一切如常,谁知刚推开一丁点门缝,便看到一群侍卫都立在长春宫门前。 为首的侍卫吩咐其他侍卫说:“我刚才得到消息,说有人私闯长春宫,你们几个跟我进去搜查,其他人在门口守着,不许放任何人出入。” 懿泽心中一惊,原来宫中的侍卫即使在交班时节也并不松懈,正在思考如何躲藏,忽闻外面传来一声:“富察侍卫。” 那为首的侍卫转身向一侧侍立,躬身拜道:“拜见庆妃娘娘,微臣是福隆安。” 懿泽见所有侍卫都去参拜庆妃,忙轻轻推开门缝,一溜烟跑了出去。 庆妃看了看福隆安,笑道:“本宫真是眼花了,原来是二公子,还当是福灵安将军在这里巡逻呢。” 福隆安道:“回娘娘,我大哥今日身体不适,告了假,父亲命我来替一班。” 庆妃点点头,笑道:“原来这样,那就请二公子替本宫问候令尊和令兄,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谢娘娘关心,微臣还有公务在身,先行告退。”福隆安又令侍卫们搜查,庆妃也离开了。 懿泽往神武门方向走去,穿过御花园,夜色深沉,懿泽没有灯光可以照明,竟然在御花园迷了路,正在寻路之间,看到一列提着灯笼的队伍迎面走来。 “我当是谁这么晚了还有兴致游园,原来是五阿哥的福晋。”这又是庆妃的声音。 懿泽走到庆妃面前,行礼道:“庆妃娘娘,臣妾迷了路,正在寻路出宫。” 庆妃笑问:“这黑灯瞎火的,福晋怎么一个人都没带?” 懿泽不擅长撒谎,只好回道:“臣妾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庆妃点头笑道:“今日若不是我闲来无事,出来散步,福晋这会儿恐怕就不能‘一个人走走’了,福晋不谢谢我吗?” 懿泽笑道:“原来娘娘刚才是专程为我解围的,那我还真得谢谢娘娘了。” “既然今日偶遇,本宫正好有一件事告诉福晋。福晋可能不知道,十四阿哥染上了天花,同在延禧宫的兰贵人似乎跟这件事有些关系,已经被皇上打入冷宫了,我想她在那里过得恐怕不会太好,福晋与兰贵人有旧交,有空的话,不妨去宽慰一下。”庆妃笑笑,将自己随身宫女的灯笼拿给懿泽,说:“这个借给福晋,天色不早了,福晋早些回家去吧!” 懿泽拿着灯笼,拜别庆妃,寻路又回到了神武门。 神武门的守卫却挡住了懿泽:“福晋请在此稍候,等奴才让人通知了荣郡王,才能给福晋放行。” 懿泽斥问:“你是什么人?胆敢阻拦我?我有皇上亲赐的令牌,可以随时出入宫门,你难道不知道吗?” “奴才胡云川,是神武门的守卫,是荣郡王交待奴才,若看到福晋,必须留住,等他来了一起带走。奴才只是奉命行事,还请福晋见谅!” 懿泽听了,无奈的站在那里。胡云川搬来了一张椅子,请懿泽里面坐着休息,却被懿泽一脚踹翻了。 胡云川不敢再言语,继续站岗。 懿泽就站在神武门一侧,等着永琪到来。 过了一会,果然永琪的马车到了。永琪掀开布帘,伸手拉懿泽上车。懿泽并不理会,自己上了车。 胡云川在一旁看到,心中默默感慨这个福晋脾气太大,然后眼看着马车远去,还继续守夜站岗。 坐在马车上许久,懿泽都沉默着,永琪也沉默着,连空气都是沉默着。 懿泽忽然问:“你凭什么限制我的行踪?” “我是担心你,一个女子,大半夜乱跑,出了宫门要是丢了,天下这么大,我上哪找你去?” “我有的是功夫,用不着你担心。” “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还能被神武门的侍卫拦住?” “那是我不屑于跟他们动手!” 永琪问:“你是不是现在看见我就想吵架?” 懿泽沉默不答。 永琪叹道:“都子时了!你夜不归宿,我都没有责怪你,你竟然还来指责我?我认识的懿泽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那个知书达礼的姑娘去哪里了?” 懿泽突然掀开布帘,跳下马车。 第13章、永琪踌躇迎新婚,碧彤圆场得正位 永琪没能拉住懿泽,忙叫停了马车,下车来看她。她跌在地上,手臂已经擦伤了,膝盖也透出一点血迹,却瞪着眼睛一动不动。 永琪忍不住大声呵斥:“你是不是疯了?” 懿泽还是一动不动,正脸也不看永琪。 永琪叹道:“看来,我是真的不够了解你,现在我才发现,我真受不了你!难怪皇额娘会说你是一匹狼!” 懿泽冷笑道:“王爷就要娶新的福晋了,我是狼还是小白兔,重要吗?” “你不想看见我娶她,那你就跟我走啊!我真的弄不明白,你让我娶她,然后又因为这件事天天跟我过不去,你到底想干嘛?” 懿泽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 永琪点点头,问:“你这么难过,到底是因为在乎我?还是因为有人抢了你嫡福晋的位置?” 懿泽不答。 “你要的不是我,是嫁给我才能得到的一切,是吗?” “是!”懿泽看着永琪的眼睛,冷冷的说:“就算我现在只是侧福晋,将来依然有机会成为皇后,但是跟你私奔,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永琪听了懿泽的话,字字钻心,他静静的站了起来,独自一人,回到了马车上,呆呆的坐着。 卓贵伸头问:“王爷,这……这是要唱哪一出啊?” “回府。”永琪深埋着头。 卓贵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懿泽,哪敢驾车走人,又弱弱的问:“那福晋呢?” 永琪抬起头,喝道:“她想去哪,就让她去哪好了!” “啊?”卓贵愣住,又看了一眼懿泽,还是不敢走。 永琪无奈的再次下了车,抱起懿泽,一起回到马车上,向卓贵咆哮起来:“现在能走了吗?” 卓贵吓得一身冷汗,忙驾车前行。 之后,永琪就在府中下了禁令,没有他的允许,懿泽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终于到了指定的日子,永琪奉旨娶回来了他的嫡福晋——西林觉罗·碧彤,碧彤住进了正殿,那个永琪题名为“琴瑟馆”的地方,是多么的讽刺。 从那天开始,懿泽明白,她的灾难,一定会源源不断的到来。 新婚之夜,永琪没什么好心情,他看到了新福晋碧彤,虽然没有倾城的惊世容颜,但也是个秀丽的美人。最难得的是,她善解人意,能细心体察到永琪的感受。 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碧彤就看出来了永琪并不开心,偶尔有一点笑容,也不过是勉强出来的礼貌。她猜,一定是她的到来,为永琪原来的婚姻生活增加了不愉快。 所有礼数结束后,永琪似乎无心就寝,也不多说话,一直在书案前写字。碧彤为了不使永琪为难,便谎称自己被复杂的礼节累坏了,要早些休息,然后就真的睡了。 然而碧彤的陪嫁中,却有太后的眼线,在第二天清晨收拾床铺时,发现没有落红,在永琪带碧彤请安之前,就已经知会了太后。 按照规矩,永琪和碧彤清晨早早的就起床了,然后入宫向太后、皇上、皇后等请安。 他们先到了太后的寿康宫,碧彤为太后奉了茶。 太后问:“永琪,对你的新福晋,可还满意?” 永琪无奈的答道:“碧彤温柔大方,秀外慧中,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妻子。” “是吗?”太后笑问:“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孙儿不敢。” 太后又问碧彤:“那换福晋来说说,永琪对你如何?” 碧彤笑道:“王爷温文尔雅,对臣妾十分体贴。” “不错啊!才刚成亲,就这么有默契了?”太后看看永琪面无表情的脸,又看看碧彤充满甜味的微笑,浑身都不自在。 碧彤笑道:“这都是太后教导有方。” 太后也笑意盈盈,问:“福晋说的这么好,那能告诉哀家,你们昨晚都做了什么吗?” 碧彤涨红了脸,羞答答的看着左右侍立的宫女,低声答道:“太后恕罪,臣妾实在不好回答。新婚之夜,还能做什么?” 太后忽然严肃起来,问:“福晋是要让哀家质疑你的贞节吗?” 碧彤连忙跪下,永琪也吃了一惊。 碧彤叩首道:“太后恕罪,昨夜臣妾本该侍奉王爷,奈何臣妾身子不争气,竟然在大喜的日子里染了风寒,王爷千金贵体,臣妾生怕把病过给了王爷。没想到王爷十分体贴,不但没有怪罪,还悉心照料,昨晚亲自喂臣妾服药,臣妾果然今天起来就觉得好多了。” “原来如此啊?”太后笑道:“看来是我错怪福晋了。” 碧彤笑道:“太后如此关怀王爷和臣妾,臣妾感激涕零。” 太后道:“你们还要去拜见皇帝,哀家就不耽误时间了,还望你们别辜负了哀家的关心,哀家可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呢!” 离开寿康宫,永琪心中难免有些愧疚,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差点让你蒙受不白之冤。” 碧彤笑道:“王爷言重了,皇室有祖宗留下的规矩,王爷也有自己的情绪,如果能为你解忧,哪怕只是一丁点作用,那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真的吗?”永琪望着碧彤的脸,从碧彤进门,永琪还是第一次把所有目光都投给她。 碧彤微笑着点点头。 “你知道我心中有忧?” 碧彤又点点头。 “那你知道我为何而忧吗?” 碧彤笑道:“等到王爷愿意讲的时候,自然会告诉臣妾。” 永琪也笑了,他很感动,拉住了碧彤的手,轻轻的说:“我们走吧。” 永琪带碧彤拜见了乾隆,又到翊坤宫去见皇后,六宫妃嫔都在皇后处,碧彤一一拜见,却并没有看到永琪的生母愉妃。 离开翊坤宫后,碧彤问:“愉妃娘娘怎么不在皇后这里朝会呢?要不臣妾单独去拜见一下?” “你也要去见我额娘?” “难道我不应该见她吗?” 永琪愣了一下,似曾相识的场景,一模一样的一句话,竟然是从两个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永琪带碧彤到了永和宫,愉妃仍然在正殿中打坐。永琪向愉妃说:“额娘,这是儿臣刚过门的福晋,碧彤。” 碧彤忙向愉妃行礼:“臣媳给额娘请安。” 愉妃站起,走了过来,并没有怎么看碧彤,只瞪着永琪问:“你又娶了一位福晋?那懿泽呢?” 永琪答道:“懿泽在王府里,是儿臣的侧福晋。” “懿泽先过门,为什么是侧福晋?” 永琪看了看碧彤,又看了看愉妃,不知道怎么回答。 愉妃显然已经不高兴了,突然训斥永琪道:“你娶懿泽还不足一年,就把她摆在一边,又娶别人,还压过她一头,从小到大,皇后是怎么教导你的?难道就是这么滥情吗?” 永琪低头答道:“额娘教训的是,不过,册立谁为嫡福晋是太后和皇阿玛的旨意,而且……碧彤也是个好姑娘。” 愉妃听了,懒得看碧彤一眼,转身又坐回自己的蒲团上,继续敲打木鱼,也不再理会永琪。 “儿臣告退,不打扰额娘清修。”永琪躬身拜退,碧彤也随着一起走出来。 走出永和宫,永琪安慰碧彤道:“我额娘成日吃斋念佛,闭门不出,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碧彤笑道:“愉妃娘娘教导王爷重情重义,勿忘旧人,臣妾听了,倒很是感动呢。” “你竟然这么想?” 碧彤点点头,道:“我进门晚,却做了嫡位,是有许多不妥。但是圣意如此,也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倘若因为我的出现,让王爷和侧福晋之间产生嫌隙,是我最怕看到的,王爷可明白?” 永琪点点头。 “但愿侧福晋也不会怪我。”碧彤低下头,眼底也涌现出无限忧思。 “日子久了,她自然也会懂你,眼前若有些误会,那也是难免的,但我想以你的宽容大度,克服这些都不会是难题。” 碧彤浅浅一笑,脸颊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回到荣王府,碧彤想要正式去见一见懿泽,永琪生怕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因此一同前去。 懿泽已经搬到后院,也就是王府的第三重院落。后院与中院同属女眷居处,之间有花园隔断开,后院有三栋楼宇,各成一个小院。其中位于中间的一处,在正殿琴瑟馆的正后方,虽与琴瑟馆一样建在王府的中轴线上,但却比琴瑟馆小了许多,是王府的后殿,也是懿泽现在的居处。 快要走到后殿时,永琪抬头看到后殿上多了一块匾额,匾额上写的是“芜蔓居”,他意识到,那是懿泽搬入后殿所取的名字。从这三个字中,永琪读出了懿泽内心的荒凉之感,他也十分失落。 永琪对碧彤说:“懿泽她小产后失于调养,精神一直不太好,若有礼数不到之处,还请你海涵。” 碧彤看得出永琪是在袒护懿泽,笑道:“王爷放心,只要侧福晋能够谅解我,我就心满意足。我看待她如同自家姐妹一样,哪有礼数到不到之说?” 嬿翎在门前,看到永琪和碧彤正在走来,忙向屋内说:“孟冬姐姐,快告诉侧福晋,王爷和福晋来了。” 转眼永琪和碧彤已经走到屋门口,碧彤问:“侧福晋在屋里吗?烦请你通传一声,就说碧彤前来探望。” 嬿翎笑道:“回福晋,侧福晋在屋里,只是前些日子膝盖受了伤,时常卧床休养,不便出来迎接,还请福晋不要见怪。” 碧彤微笑点头,嬿翎打起布帘,碧彤走进门去。 永琪看了嬿翎一眼,也进去了。 懿泽保持着这些日子以来惯常的姿势,半坐半躺,靠在床头,脸若冰霜的望着窗外发呆。 第14章、碧彤大度收人心,懿泽练剑变比武 碧彤看到了懿泽,这位她在娘家就已经听说多次的侧福晋。懿泽的头发有些散乱,没有任何钗环珠玉的修饰,连同面颊的妆容也无丝毫,一动不动的板着一张脸,却依然美艳动人。碧彤终于明白,她之前所听说的关于永琪对侧福晋痴迷执着的传闻,多半为真。 “侧福晋,我是碧彤,初来乍到,还请多关照。” 懿泽冷笑道:“福晋说岔了吧?是我该请福晋多多关照吧?” 碧彤答道:“那我们以后就像姐妹一样,相互照应,一起服侍王爷,可好?” “福晋的好意,臣妾心领了,不过臣妾如今恐怕没有能力服侍王爷,只能让福晋多多担待了。”懿泽的目光,始终平视着,并没有看碧彤。 “我离家时,家父赠我一支西洋进献的白参,滋阴补气又不上火,正适合给侧福晋补身子,希望能助侧福晋早日康复。”碧彤回头看自己陪嫁的丫鬟幽漾,幽漾捧进来一个长方盒子。 “这礼物太贵重了,臣妾恐怕承受不起。” 碧彤笑道:“侧福晋不收,这便是看不起我了?” 懿泽转过脸来,终于看了一眼碧彤,像是一脸善意的样子,只好勉强出一点礼貌的笑意,道:“那好吧,孟冬,收下。” 孟冬接过幽漾手上的盒子。 永琪方才一直有些隐隐的担心,此刻稍稍缓解,对碧彤说:“你累了半天了,就早些回屋休息吧,我还有些话跟懿泽讲。” “那臣妾就不叨扰了。”碧彤向永琪行了礼,又对着懿泽微笑示意,才慢慢退出门外,回琴瑟馆去了。 看着碧彤远去,永琪走到懿泽床前,轻声的说:“其实,你应该能感觉到,碧彤也是个好姑娘……” “她是不是好姑娘,和我有什么关系?”懿泽打断了永琪的赞美,却只是一句冷冰冰的句子。 永琪无言以对,又慢慢的站了起来,走到门前,掀起布帘,又停住向懿泽道:“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说完这句,永琪一步跨出房门,往外走去。 “王爷……” 永琪回头,是嬿翎在叫他,他停了下来。 嬿翎走到永琪面前,行了个礼,道:“我们侧福晋已经病了很久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没有一件能让她觉得开心一点,其实她无意冲撞王爷。” 永琪望着嬿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叫嬿翎是吧?” 嬿翎答道:“王爷好记***婢瓜尔佳氏。” “瓜尔佳氏?”永琪又望着嬿翎点点头,离芜蔓居而去。 懿泽没想到,碧彤那么快就赢得了永琪的好感,被永琪夸赞为“好姑娘”,而自己却这样日复一日病恹恹的卧床。 其实懿泽并没有什么真的病,所有的病,都源自心病。 强迫自己接受永琪娶别人,是她最大的心病,但如今碧彤已然取代她成为王府的女主人,覆水难收,她只能接受。 自从去了长春宫之后,她一直惦记着一件事,庆妃说兰贵人青岚被打入冷宫,是因为害十四阿哥得了天花。懿泽心里觉得,以青岚的为人,不太可能去害十四阿哥那样一个小孩子,她想,青岚在冷宫过的一定很不好,她真的很想进宫去看看,或者说,她是想进宫去救青岚。 当然,还有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懿泽要回到摔碎灵玉的地方,借助龙锡杖,恢复自己的神力。 只怪她一时冲动跳下马车,摔到了膝盖,致使许多天都行动不便,做一些琐碎小事都不容易,更不必说入宫去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眼看碧彤一天比一天更得到永琪信任,懿泽必须要加快速度恢复自己。她不再每天卧床不起,而是常常出来走动。 后来,懿泽开始在院中练剑。 碧彤听说懿泽在后院练剑,很是好奇,到后院来看,但只是远远看着,并不打扰懿泽。碧彤虽不习武,但毕竟是将门之后,看了几遍懿泽的招式,便熟记于心。 碧彤正在琢磨之间,抬头看到永琪出现在对面不远处,正在往这边走来,碧彤于是快步往前走去。 懿泽刚挥出一剑,忽然看到碧彤从附近经过,生怕伤到碧彤,忙收回了剑。可能是动作太快,碧彤吓了一跳,反而撞在了懿泽身上,紧接着又摔在了地上。 “碧彤!”永琪慌忙跑过来,扶起了碧彤,问:“你怎么样?” 碧彤摇头答道:“我没事。” 永琪又对懿泽说:“你练剑的时候,也得顾忌一下周围有没有人吧?” 懿泽还未作答,碧彤忙拉住永琪说:“是我看到王爷后走得快,才撞到侧福晋,侧福晋根本不知道我在这里。” 永琪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懿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好交待碧彤,道:“刀剑无眼,以后懿泽练剑的时候,你还是躲远一点比较好。” 懿泽忽然把剑伸向永琪,停留在永琪的颈部。 碧彤惊叫了一声。 永琪问:“你要做什么?” 懿泽淡淡一笑,道:“臣妾一人练剑太单调,想向王爷讨教讨教。” 永琪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剑,又一掌击在懿泽的右臂上,让剑换了方向。懿泽翻了个跟头,将剑挥刀永琪的头顶上,就这样左一刀、右一刀交替不停的划过。永琪也右边一躲、左边一躲,看得碧彤晕头转向。 琅玦在右翼楼上俯望,恍惚看到像是永琪和懿泽在打斗,赶紧跑下楼来,走到近处看,只见永琪赤手空拳,步步后退,而懿泽锋芒毕露,步步紧逼。有好几次,懿泽的剑距离永琪的肌肤也不过一指之遥。 琅玦惊呆了,大喊道:“来人啊!侧福晋要刺杀五哥!快来人啊!” 一群正在站岗的守卫闻声赶来,懿泽停住了剑,只瞪着琅玦。 永琪走到琅玦身边,问:“你大呼小叫些什么?” 琅玦道:“我再不叫,你就变成两半了!” “胡说!我和你嫂子只是切磋武艺而已。”永琪反驳了琅玦,又回头对侍卫们吩咐道:“从哪来的,都回哪去!” 琅玦不乐意的说:“可是你手里一件兵器也没有,这种比武方法根本不公平,她随时可以光明正大的杀了你。” 永琪看了懿泽一眼,问琅玦:“她为什么要杀我呢?你给我一个理由。” 琅玦嘟着嘴,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道:“这还需要理由吗?肯定是因为你另娶福晋,她恨你!” 这句话一落地,院中变得十分安静。 永琪又看了懿泽一眼,再看碧彤一眼,哑口无言。 琅玦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灰溜溜的离开了。 永琪也回到了藤琴书屋。 过了一会,卓贵到藤琴书屋向永琪汇报:“侧福晋那边来人向王爷请示,说是有事要出门。” 永琪问:“她想去哪里?” “她说要去冷宫看一个故人,叫……叫什么贵人。”卓贵拍着自己脑袋,叹道:“唉,最近年纪大了,好像记性不太好,要不奴才再去问问?” 永琪道:“你的记性一向不好,是兰贵人。你现在去准备马车,我跟她一起去。” 卓贵立刻派人知会懿泽,又安排马车。 午后,永琪和懿泽、孟冬一起坐在马车上,直奔皇宫,一直跑到养性门。 永琪道:“兰贵人就在前面宁寿宫的东小院里,你们可以下去了。北疆的战事已经结束,叶尔羌的几个和卓不日就要来京觐见,皇阿玛召我去乾清宫商议此事,就不陪你们了。天黑之前,我们还在神武门见面。” 孟冬先下了车,又扶着懿泽下来,两人一起走到宁寿宫门口。宁寿宫门前冷落,只有两个侍卫靠墙蹲坐,其中一个还翘着二郎腿。 懿泽问:“这宁寿宫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孟冬道:“我听说,这里曾经是端慧太子的住所,端慧太子死的时候,孝贤皇后在这里哭了几天。孝贤皇后过世之后,又有人在这里听到了哭声,就再也没人住了。后来,寿康宫有两个太嫔、太贵人得罪了太后,被迁居此处,这里也就算是冷宫了。” “原来,辉煌的宫殿,可以荒废的这么容易。”懿泽感慨万千,问:“那住的这里的太嫔和太贵人,怎么样了?” 孟冬低声答道:“一个早死了,另一个也疯了好几年了。” 懿泽心中默默思虑,看来太后真的不可得罪,但是自己已经得罪了,也只能硬着头皮扛了。 孟冬又说:“还有,兰贵人被迁入这里的名头,就是为了服侍那位疯掉的太嫔,以彰孝道。” 懿泽点了点头,踏上了宫门的台阶。 一个侍卫拦住,问:“什么人?不知道这里不能随便进吗?” 孟冬喝道:“大胆,我们主子乃是荣郡王侧妃,是你们能拦的吗?” 宫中的人都知道,永琪是乾隆最喜欢的儿子,而传言中永琪极宠侧妃,因此侍卫们忙赔罪让行。 懿泽走进宁寿宫,眼前一片颓败的光景,有几个人,或坐或立,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扣地上的泥土,都是疯癫之相。 她没有心思去观察太多,快步走近东小院。东苑的门是关着的,上面挂着蜘蛛网,懿泽推开了门,门框上的灰落下来,迷住了懿泽的眼睛。 懿泽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挥动着手帕,赶走了灰尘,再睁眼看,只见院子里地上蹲着一个人,在那里傻笑。懿泽走到面前看了看,那人低着头,头发黑白参半、凌乱不堪,身上还有虱子在爬,衣服不知有多少个破洞。 这会是青岚吗?许久不见,她会是这个样子?懿泽蹲下看了一会,有些不敢相信。 第15章、青岚冷宫拒救援,懿泽示好又心凉 “懿泽……” 懿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站起回头看,只见青岚从屋里走了出来。 青岚穿着灰色的麻布短裙,裙边都脱线了,头发显然已经很多天没洗了,依稀还能看出来发髻的样式,脸上虽然脏,但还好没有伤痕。 懿泽舒缓了一口气,握住了青岚的手,深情的说:“岚姐姐,刚才……刚才我真的好怕,好怕那个蹲着的人是你。” 青岚看着墙角蹲坐傻笑的人,淡淡笑道:“也许,等你下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和她一样了。我每天看着她,就好像看到了我的将来。” “不,我要救你出去!” 青岚摇了摇头,轻叹:“你救不了我,谁都救不了我。” “为什么?”懿泽很是不解,道:“我可以让永琪跟皇上求情,放你出去,你可以住庆妃那里,庆妃比较公正,不会像令妃那样诬陷你。” “令妃没有诬陷我……”青岚松开了懿泽的手,转身走到一根绿漆的柱子旁,额头倚靠着柱子,眼神充满了绝望,轻声的说:“我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早就没有退路了……” 懿泽问:“那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 青岚摇了摇头,只是不回答。 懿泽很想去安慰青岚,也很想帮助她,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青岚正自伤怀,忽然有一只老鼠从脚下蹿过去,吓得青岚大叫了一声,应急反应一般的躲了一下,却踩到了台阶的边缘,一下子摔了下来。 懿泽忙去扶青岚,将她扶坐在台阶上揉腿。 孟冬在一旁冷冷的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懿泽听了,斥责道:“岚姐姐都这样了,你不说风凉话不行吗?” 青岚抬头看了孟冬一眼,含泪笑道:“孟冬说的对,我是自作孽。” 懿泽替青岚擦掉了眼泪,安慰道:“我真的可以救你出去,只要你从此以后改过。” 青岚又摇了摇头,握住懿泽的手,说:“你不要救我了,只要能活着,我就知足了。“ “你的要求这么低?”懿泽深情的望着青岚。 青岚笑道:“这个要求,已经很高了。” 懿泽又看了看蹲坐在一旁的那个疯女人,问:“她是太嫔吗?” 青岚答道:“不是,太嫔住在隔壁院子里,样子比她还惨,你最好不要去看,会吓得晚上睡不着。” “那她是谁?” “她是一个犯了错的宫女,听说来到这边已经很久了。我进来后,她被拨过来伺候我,可是你看,她可能伺候我吗?”青岚苦笑着,看着墙角的宫女。 墙角的那个宫女变换了姿势,去舔地上的水。青岚见了,忙站起来用一个缺角裂缝的碗,向水缸里舀了一碗水,端到宫女身边,拉起她说:“来,渴了要用这个喝水,地上的我们不要喝啊。” 懿泽看着青岚对待那个宫女,像哄孩子一样有耐心,心中一阵酸楚。青岚喂完了水,水也从碗的裂缝中洒出不少,宫女的衣襟湿了,青岚的衣袖也湿了。 懿泽道:“我不信你会害十四阿哥,你对一个犯了错的陌生宫女尚且如此,怎么会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青岚拿走了破碗,没有说话。 那个疯癫宫女抬头冲懿泽咧嘴一笑,懿泽忽然觉得似曾相识,又仔细看了看这人的眼睛,好像就是她第一次私闯长春宫时,在偏殿角落的黑房子窗户里看到的那个眼神。 懿泽再次蹲下,问:“你认识我吗?我们是不是见过?” 青岚道:“你跟她说什么都没用,她是一个疯子,听不明白的。” 懿泽恍然想起,她在长春宫时,蛟龙也说曾被关在长春宫的女人是疯子,她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就是她在长春宫见过的被囚的人。 孟冬反驳青岚道:“那不见得,你看她渴了就舔地上的水,而不是舔地上的土,她并没有神志不清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懿泽望着孟冬,问:“要不你来给她看看?” 孟冬也蹲下,先把了脉,又用手指撑着眼皮看了看眼睛,摸了摸后脑勺,问青岚:“她是不是腿不灵便?” 青岚点点头。 孟冬道:“她后脑被重物敲击过,伤到这个程度,能活下来都是奇迹。这伤应该是导致她疯掉的原因,也是因此,腿算是瘫了一半。” 孟冬又抓起手,看了看,说:“手上的茧子不厚,以前干过的粗活应该不多,不像个宫女。” 懿泽问:“你的意思是说,她不像别的宫女是不堪折磨或者吓疯的,而更像是被人故意打成了疯子。” 孟冬点点头。 青岚道:“你们赶紧走吧,在这里研究她又有什么用呢?你们救不了她。” 孟冬站了起来,拉住懿泽的手走了出去。懿泽又回头看了青岚一眼,但还是跟着孟冬一起走了。 走出宁寿宫,孟冬问:“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疯了的宫女,跟愉妃娘娘长得有点像?” “你也看出来了?”懿泽大吃一惊,原来不止自己在疑神疑鬼。 孟冬点了点头,又说:“显然,青岚隐瞒了我们很多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她害怕我们知道,阻止我们知道。” 懿泽问:“那她为什么要这样?” 孟冬笑道:“后宫里面,身不由己无非就是两种原因,第一种就是利益驱使,想得到什么而必须通过某种途径才能达到,就算是损人利己、或者中间吃点苦头,只要最后能成功,那也无怨无悔;另外一种,就是被人抓了把柄,不得不替人卖命,就像之前怡嫔那样,替纯贵妃害了嘉贵妃,还要自己把事情都扛起来。” 懿泽听了孟冬的说法,没有感觉到什么收获。她关心青岚,但更好奇,那个跟愉妃长得像的宫女,跟愉妃会不会有什么关系,还有永琪口中、蛟龙口中的得道高僧,是不是同一个僧人。 懿泽问:“长春宫,是不是也可以算作冷宫呢?” 孟冬笑道:“怎么可能呢?长春宫是皇上认为有最美好记忆的地方,即使是孝贤皇后过世,皇上也经常去悼念,每次都要在那里呆好久。长春宫的花草一直都有专人打理,屋子院子也常常打扫,只不过陈设一直保持孝贤皇后生前的风貌。” 懿泽又问:“那有没有人,被关在长春宫过?” “我只听说过私闯,没听说过被关,至少本朝没有,前朝就不知道了。” 懿泽关切的问:“都谁私闯过?” 孟冬答道:“私闯长春宫的人,除了你,都已经不在了。” 懿泽心中纳闷,她明明在长春宫见过这个疯癫宫女,可是连孟冬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孟冬对皇室的事了如指掌。 天色微暗,懿泽不能浪费时间,她来到毓庆宫永琪以前居住的地方,让孟冬守在附近的岔道上,她来到屋门前,努力回忆摔玉的那晚,自己所站的位置。她回忆着那晚她每次看穆谡时,都看到了旁边的什么,每想起一点,就在地上做一个标记,最后把范围缩小在几尺之内。 懿泽手持龙锡杖,竖在划定位置的最中心,对着龙锡杖说:“梦龙,帮我召回灵玉,它就在你附近。” 有一些点点的光亮在地上闪烁,渐渐变成小小闪烁的颗粒,颗粒越来越多,然后慢慢的飞起,最后全部落在懿泽的手心里,不再发光。 懿泽低头看看手心,只是一些玉的碎片,而且懿泽并没有感觉到神力回归,她想,恢复神力,灵玉应该会回到心里,而不是手上。 正在沉思,懿泽忽然听到孟冬的叫声:“福晋!” 懿泽回过神来,孟冬已经走到身旁,说:“福晋,十一阿哥回来了。” “五嫂。”十一阿哥永瑆对着懿泽鞠了一躬。 懿泽忽然间意识到,原来永琪以前的住处,现在已经是永瑆的住处了。懿泽笑道:“十一阿哥,许久不见,你都长这么高了。” 永瑆一脸稚嫩,笑道:“五嫂,我昨晚做梦,梦到你来了我门前,所以今天一下学就赶紧回来看看你在不在,你果然在。” “是吗?”懿泽有些疑惑,只是随意的笑笑,告别了永瑆,到神武门去等永琪。 侍卫胡云川又给懿泽搬了一个椅子,懿泽便坐下了,胡云川在一旁,忍不住笑了一声。 懿泽问:“你笑什么?” 胡云川笑道:“看来侧福晋跟五阿哥是和好了,才愿意坐着等。” 懿泽想起上次踹翻了椅子的事,原来那天拦住自己不能出宫的,也是此人,她心中不快,于是又站了起来,去一旁散步等候。 回府的路上,懿泽问永琪:“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兰贵人的事的?” 永琪答道:“就是十四弟被诊出天花的那天,延禧宫里闹翻了天,皇阿玛正在跟大臣们议事,我跟着皇阿玛一起去了延禧宫,当时很多证据都证明兰贵人与此事有关。兰贵人失宠已经很久了,皇阿玛一怒之下要赐死。幸亏颖妃求情,皇阿玛对蒙古的妃嫔一向重视,就下令不再追查此事,让兰贵人去宁寿宫侍奉太嫔。” 懿泽问:“你觉得兰贵人会害十四阿哥吗?” “我也觉得兰贵人不是这种人,但是兰贵人并没有为自己辩解,而且令妃娘娘就算有心陷害,也不会拿十四弟开玩笑,她入宫多年,好不容易才生下一个儿子,第三胎生的,又是女儿。” 懿泽默不作声。 永琪把手放在懿泽的手上,说:“你也不要太担心,我今天问过了,十四弟已经好多了,我想,只要十四弟康复,我们再去跟皇阿玛求情,兴许救出兰贵人也不难。” 懿泽心中猛然触动,以前永琪曾经多次握住她的手,却不似今天这般让她紧张。懿泽看着永琪水一样的目光,点了点头。 到了王府,永琪和懿泽一起走在小道上,懿泽低声问:“今晚,你要住哪里?” 问了这句,懿泽竟然觉得氛围有些尴尬。 永琪似乎读懂了懿泽的暗示,微微露出笑容。 懿泽也腼腆的笑了。 幽漾突然跑出来,喊道:“王爷,你可回来了,今天吴太医来过,说福晋有喜了!” “真的?”永琪喜出望外,忙忙的奔向琴瑟馆去看碧彤。 懿泽的笑容消失了,她站在那里,望着永琪的背影远去,心里凉凉的。 第16章、懿泽失玉责侍女,孟冬察言猜心术 芜蔓居中,孟冬左右徘徊,思索着碧彤的身孕,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轻轻的摇头,感叹道:“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了孩子?” 懿泽坐在灯下,拨弄着烛花,苦笑着:“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和永琪也是成亲没多久就有了孩子。” 孟冬道:“不一样的,你们俩那时候,如胶似漆,天天都在一起,当然很容易有孩子了。” “你是想提醒我,他们现在也是如胶似漆吗?” “他们感情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孟冬走到懿泽身旁,问:“五阿哥有多久是在书房一个人睡的?有几天会在她房中过夜?你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吗?” “你想多了吧?这种事情,一半是缘分,一半靠天命,有的人,就是一次就能成,那也没有办法!”懿泽不太乐意继续讨论这件事,拿起剪刀剪掉燃尽的灯芯。 懿泽把灵玉的碎片放在书桌上,反复琢磨着,到底怎样才能把灵玉送回心里、恢复作为梦神的神力,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开始打盹。 孟冬推醒了懿泽,说:“困了就躺下睡,坐着怎么睡?” 懿泽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就躺下睡了。不知睡了多久,被噪杂的声音吵醒了,懿泽睁开眼睛,天已大亮。 她披上衣服下床,走到窗口,看到外面人来人往,搬着各样箱子盒子进进出出。 嬿翎走了过来,问:“福晋终于醒了,孟冬姐姐说福晋昨晚睡得晚,特意交代了不要叫你。” 懿泽问:“外面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嬿翎答道:“那些……都是给嫡福晋送东西的。” 懿泽听了,冷笑一声,问:“这么快就满城风雨了?我当初有喜,永琪怎么就那么平静?” 嬿翎道:“福晋误会了,这些全都是太后的赏赐,王爷还不一定知道。不知道是谁,早早就去向太后报了喜,太后就叫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还专门拨了两个有经验的嬷嬷来伺候。” 懿泽听罢,心中一阵不快,转回床前,将枕头甩到里面。她的目光转移到书桌上,发现书桌上十分整齐光洁,忽然想起昨晚睡前随手放在书桌上面的灵玉碎片。 懿泽惊叫起来:“我的玉呢?” “玉?福晋说的是哪块玉?”嬿翎不太明白。 懿泽指着昨晚放玉的地方,说:“就在这里,玉的碎片!” 嬿翎恍然大悟,又有点紧张的说:“奴婢以为……以为摔碎的已经没用了,就给丢掉了。” “什么?”懿泽顿时火冒三丈,厉声喝道:“你丢哪里了?赶快捡回来!” 嬿翎支支吾吾的:“奴婢都……都收到后面灰污池去了,池里面的废物也……也都被装车拉走了。” 啪的一声,懿泽甩给嬿翎一个耳光,吼道:“滚!” 嬿翎服侍懿泽以来,还从不曾挨打,自以为也没犯什么大错,却遭了耳光,心中委屈万分,捂着脸哭着跑出去了。 嬿翎跑出屋外没多远,不想正好撞在永琪身上,嬿翎一看是永琪,忙站住行礼。 永琪问:“你怎么哭着跑?还捂着脸?” “我……”嬿翎不敢告状,也不想撒谎。 永琪又问:“你是挨打了吗?是谁打你的?” 嬿翎依然低着头。 永琪心中涌起一份冲动,就要朝懿泽的房间走去。 “王爷!”嬿翎忽然拉住永琪的袖子,说:“侧福晋心情不好,而且……我也确实犯了错。” 永琪问:“你犯了什么错?” 嬿翎答道:“侧福晋有一块摔碎的玉,我以为碎片没用,就给扔了,没想到侧福晋会发这么大火。” 永琪听了,更加恼怒,直奔懿泽房中。 嬿翎拦不住,追着一块到了门前,看到孟冬也在屋里,更感到胆战心惊。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暴躁?看见人就要动手吗?”永琪进门就是一顿教训,那神情好像懿泽犯了滔天大错一样。 懿泽看了一眼门外侍立的嬿翎,心里就都明白了,冷笑道:“王爷是专程来兴师问罪的?” 永琪道:“你不就是嫉妒碧彤有身孕了吗?你不就是看到太后赏赐了东西吗?我真没想到,你心胸如此狭隘,竟然拿着下人来撒气?” “你心里就是这样看我的?” “你以为呢?如果今天有孕的是你,碧彤一定会无微不至的照顾你,而你却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懿泽望着永琪的眼睛,愤恨的、冷冷的说:“你说的对,我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你最好保护好她,免遭不测!” 永琪听了,瞬时间觉得失望透顶。他是因为昨晚听说碧彤有孕,一时激动去看望,疏忽了懿泽,事后想起觉得抱歉,怕懿泽心里难过,所以一早起来就惦记着赶紧来安慰懿泽的,却不想变成这样,他不想继续这毫无意义的争吵,转身走了出去。 嬿翎望着永琪离开,心中的恐惧更甚。 孟冬看着嬿翎,冷笑道:“还真是外有强敌,内有佞臣。” 嬿翎忙进屋,对懿泽说:“福晋,奴婢真的没有跟王爷告状,我一出门就碰到王爷,也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火。” 孟冬不怀好意的笑道:“让我来告诉你王爷为什么发火!因为他心疼你,但又不能直接跟侧福晋实话实说,只能拿嫡福晋来说事,我说的对吗?” 嬿翎摇了摇头,跪了下来,哭道:“奴婢是冤枉的,奴婢对王爷从来没有非分之想。” 孟冬道:“你已经不适合伺候侧福晋了,不如送你去伺候嫡福晋吧!嫡福晋有了喜事,也缺人手,送你过去,也算是侧福晋对嫡福晋的一番心意。” 嬿翎拉住懿泽的裙摆,哀求道:“侧福晋不要赶我走,我对侧福晋一直忠心耿耿。” 孟冬笑道:“现在正是你表忠心的时候,让侧福晋看看,你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嬿翎膝盖发软,连求情都找不到理由,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流下。 懿泽的表情很冷漠,也不看嬿翎的脸,只吩咐道:“你早些回去休息,东西收拾好了,就搬到琴瑟馆去吧。” 嬿翎看着懿泽冷冰冰的样子,知道没有了一丁点希望,含泪退了出去。 在嬿翎离开后,懿泽问孟冬:“为什么让她去伺候碧彤?” 孟冬答道:“你觉得碧彤福晋能看着她勾搭王爷吗?他们会把嬿翎当成你派过去的奸细,到时候水火不容,看他们窝里斗,比你动手省事的多。” 懿泽到处寻访灵玉碎片的下落,却杳无音讯,她甚至追踪灰污车,亲自去了京城中几处焚烧填埋废物的坑中寻找,也没有一点线索。但她想,灵玉这样的神物,是不可能真的消失不见的,一定有某种途径可以召回,只是她还没找到正确的方法罢了。 过了几天,懿泽放弃了寻找,改为在府中思索顿悟,慢慢想恢复神力的办法。 外面传来一个呼唤声:“侧福晋,奴婢雅竹,是琴瑟馆的人,求见侧福晋!” 懿泽探头,看到竹帘外朦胧有个人影,便说:“进来吧。” 雅竹打起帘子,进来给懿泽请安,又说:“我们福晋听说,之前侧福晋怀孕时,王爷赏赐了很多燕窝,让奴婢来问一问,侧福晋这里还有没有,若有的话,福晋想讨要一些,补补身子。” 懿泽听了,只觉得碧彤是在奚落自己,自己的孩子没保住,倒应该帮她保胎,心中很不舒服,但又不好拒绝,只好吩咐道:“金钿,去把之前的燕窝拿出来。” 金钿正要去,孟冬忙拦住,笑道:“侧福晋,之前那些都放久了,怕药效不够好,反而耽误了福晋。正好昨日王爷又让人送来了新的,只是奴婢记性太差,不知道错手给放哪了。不如让雅竹姑娘先回去,待会奴婢仔细找找,再亲自给福晋送过去。” 懿泽点点头,便让雅竹先回去。 雅竹离开后,懿泽问:“王爷昨日什么时候又送来了燕窝?我怎么不知道?” 金钿推着懿泽,笑道:“小姐这都不明白?福晋明摆着跟你炫耀,孟冬姐姐当然要压回去了,就是要让她明白,就算她有了王爷的子嗣,王爷还是更宠你啊!” 孟冬笑了笑,没有解释,对金钿说:“你先去看看今日的菜色,我有话跟侧福晋说。” 金钿下去了,孟冬轻声对懿泽说:“你要警惕,碧彤福晋恐怕要害你。” “此话怎讲?”懿泽吃了一惊。 孟冬道:“明天或者后天,她腹中的胎儿出事了,王爷追查,发现是吃了你送的燕窝所致。你说是碧彤福晋主动讨要的燕窝,而碧彤福晋却说是你派过去的丫鬟嬿翎告诉她的。王爷于是认定,你在蓄意谋害她的孩子,从此更心疼她,更厌恶你。这……是争宠离间的惯用伎俩。” 懿泽听着有些道理,却又有些想不明白:“可是……她怎么可能为了陷害我,置孩子的性命于不顾呢?” 孟冬淡淡一笑,轻声在懿泽耳边说:“我早就怀疑,她怀孕是假,争宠是真。但将来要是生不出来,总得对王爷有个交代,借你的手,不是一举两得吗?” 第17章、懿泽受警速作计,碧彤假孕遭嗔伤 “怀孕也可以作假吗?”懿泽不太敢相信。 孟冬笑道:“有何不可?刚怀孕的女人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要医者确认就被承认。她被诊出怀孕的那天,正好你和王爷都不在府里,这个时间太巧了,除了太医,见证的人都是她自己的人。还有,你记得他们那天说来看诊的是哪一位吗?吴太医,太医院里姓吴的不多,你觉得是哪一个?” “吴谨?”懿泽想起,吴谨是怡嫔的相好,怡嫔的死,多少和自己有些关系,若说吴谨要报复、为碧彤所用,那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孟冬笑道:“侧福晋果然聪慧,太医院的前任院判,是吴谨的哥哥,新任的院判,还不一定比吴谨在太医院有威望。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嘉贵妃命案推到三阿哥身上,才会那么顺利。” 懿泽点点头,问:“你说这些,固然有道理,但我并不了解碧彤,万一她是真的有喜,要燕窝只是为了补身体而已,难道我还能不给吗?” “不给当然说不过去,王爷更要说你小气了。”孟冬想了想,说:“有一种药,怀孕的妇人吃了能保胎,而没有怀孕的女人吃了,月讯很快就会来,可以夹在燕窝里。她如果像你说的那么单纯,吃了也害不了她,反而胎儿更稳,但如果她是假孕却能骗过王爷,最近一定没有月讯,而月讯一旦到来,她就会在王爷面前露馅,王爷再也不会相信她了。” 懿泽惊奇的问:“世上还有这样的奇药?” 孟冬笑道:“医学博大精深,医理复杂着呢。” 夕阳落山时分,碧彤带着幽漾、雅竹、嬿翎等侍女,在藏书阁楼上的亭子里乘凉,孟冬端着一碗熬好的燕窝汤和几盒未拆的燕窝,走上亭子。 孟冬走到碧彤面前,拜道:“侧福晋让奴婢来给福晋请安了!侧福晋说,福晋有孕,是府中最大的喜事,侧福晋本该早些想到给福晋送燕窝才对,居然等到福晋开口才想起,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因此亲自下厨为福晋熬了一份,其余的也让奴婢一并送过来了。” 碧彤笑道:“侧福晋有心了,你放这里吧,回去替我向侧福晋道谢。” 孟冬将盘碗放在碧彤面前的石桌上,又说:“福晋,这燕窝趁热是最好的,凉了恐怕有伤脾胃,福晋千万不要辜负了侧福晋的一番心意。” 碧彤听了,就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对孟冬笑笑。 孟冬又行了礼,却走到嬿翎身旁,笑问:“几日未见,你在这里可好?” 嬿翎道:“福晋十分照顾,怎么会不好呢?” 孟冬看着嬿翎勉强的笑容,便知道在这里呆的不怎么样,交待道:“你可要尽心伺候福晋,不然,侧福晋可是会不高兴的。” 碧彤笑道:“请侧福晋放心,嬿翎伺候的很好。” 孟冬点头,再拜而退。 接下来,孟冬一直密切注视着正楼的一切,并时时叮嘱懿泽,随时做好应战的准备。 果然在次日清晨,碧彤睡醒时,感觉自己腰部有些疼痛,一个太后亲赐的嬷嬷进来服侍,忽然手中的铜盆跌落,大喊一声:“福晋!你出血了!” 碧彤一看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浸透,床上也有一片红,也惊叫起来。 不一会儿,琴瑟馆就像炸了油锅一样,消息很快传到紫薇寒舍,人人都说福晋喝了侧福晋送来的燕窝,没多久就见红了。 永琪忙到琴瑟馆去探视碧彤,进门只见碧彤坐在床边哭泣。幽漾看到永琪进来,忙跪下说:“王爷可要为福晋做主啊!福晋昨天喝了侧福晋送来的燕窝,孩子就没了。” 永琪走到碧彤身边,握住碧彤的手,问:“你怎么样了?” 碧彤哭道:“我真的没想到……昨天孟冬送来燕窝,非要亲眼看着我喝,我只当是她怕凉,辜负了侧福晋亲自下厨的心意,就赶紧喝了,没想到……没想到就这样了。” 永琪问:“是懿泽亲自下厨熬的燕窝?” 碧彤点点头。 懿泽携孟冬也来了,看到碧彤眼泪汪汪,似有万般委屈。懿泽轻轻的问:“听说福晋今日身体有恙,这是怎么了?” 永琪怒气冲冲走向懿泽,道:“你还好意思问?不是喝了你的燕窝,孩子会出事吗?” 懿泽脸上淡淡的,回头问孟冬:“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你擅自在燕窝中加了什么?” 孟冬更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高声答道:“侧福晋明鉴,奴婢不敢,奴婢生怕有人害福晋、嫁祸侧福晋,因此亲自送过去,亲眼看着福晋喝下,中间没有任何人有机会做手脚。” “哦?”懿泽眼睛转了一圈,故作诧异的问:“那不是很奇怪吗?” 孟冬向永琪说:“启禀王爷,奴婢略懂医术,不如让奴婢给福晋看看,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永琪早在宫中时就听说过,孟冬替皇后接生了十三阿哥,在难产时还保全了母子两条性命,因此点头默许。 孟冬走到碧彤身旁,笑道:“请福晋伸出手来,让奴婢诊脉。” 碧彤此前并不知道孟冬懂医术,心中一惊,推辞道:“不必了,出了这么多血,哪里还能补救?”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呢?”孟冬脸上笑的温柔,伸手却一点也不温柔,强拉过来碧彤的手。 孟冬做了几年的宫女,轻重活计都干了不少,力气自然比碧彤大,碧彤拗不过,强行被孟冬诊了脉。 永琪走到身旁,关切的问:“怎么样?还有救吗?” 孟冬笑道:“王爷,看福晋这脉象……” “有话直说!”永琪迫不及待。 孟冬答道:“回王爷,福晋不像是小产,倒像是惯常的月讯而已。” 永琪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孟冬阴阳怪气的笑道:“想是之前的太医诊错了?不然就是奴婢诊错了!奴婢以为福晋并不曾怀孕,更谈不上小产。要不……奴婢再多找几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来瞧瞧,免得搞不清楚,耽误了病情。” 碧彤慌慌张张的,忙说:“不用了,一定是之前的太医诊错了。” 永琪看着碧彤,充满了疑惑,问:“你如何得知?” 碧彤低头不语,心虚的感觉却由内及外。 永琪问:“你到底有没有怀孕?” 碧彤忽然又哭起来,握住永琪的手乞怜:“王爷,臣妾不是有心要骗你的,只是太后那边……一直给臣妾压力,可是王爷并不经常在臣妾这里,太后的眼线到处都是,臣妾要圆谎,就只能让所有人都以为臣妾是真的有孕,才不会走漏消息,所以连对王爷都不敢说出实情。” “好,就算你是为了应付太后,那懿泽下药害你小产,这件事从何而来?”永琪望着碧彤,充满失望,气愤的说:“太后派来服侍你的那两个嬷嬷已经去给太后报信了!到时候太后以为懿泽加害你,我在太后面前,是应该袒护懿泽?还是袒护你?你来告诉我!” 碧彤哭道:“可是……可是臣妾真的是喝了侧福晋的燕窝才出血的,臣妾并没有故意陷害她啊!” 永琪问:“你只不过是月讯,跟懿泽有什么关系?你被人发现月讯,假孕装不下去了,对太后谎称小产,我都可以理解!可你干嘛要推到懿泽头上呢?” 碧彤痛哭着,不停的摇头,解释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卓贵忽然拍门喊道:“王爷,你出来一下!” 永琪心烦的答道:“没空!” 卓贵推开一点门缝,只探进来个半个头,笑眯眯的说:“不是奴才找你,是皇上召你入宫,图尔都将军进京了。” 永琪忙走过来推开了门,卓贵一个不留神被门推倒了。永琪扶起了卓贵,又连忙换上朝服入宫去。 懿泽对孟冬说:“我们也走吧,不打扰福晋休息了。” “站住!”她们身后传来碧彤的声音,碧彤走了过来,问:“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 孟冬满面春风的走了过来,笑道:“回福晋,既然有药可以让月讯停住不来,自然也有药可以让月讯赶紧来,若有不懂之处,可以去问您那位吴太医,奴婢所知的,都是皮毛而已。” 说罢,孟冬就扶着懿泽的手,悠然自得的离开了。 碧彤攥紧被褥,气得脸色发青。 永琪心中烦闷,也无心理会太多政事,在乾清宫,听着乾隆与大臣们谈论图尔都和卓即将入京的事,只觉得耳边聒噪,也懒得发言。后来听其他大臣草拟了招待图尔都的宴席和礼数,永琪也没细想,就草草的表示赞同。乾隆见方案拟定的还不错,就叫大家都散了。 离开乾清宫后,永琪不想回府,府中不过两个女子,已经让他见识了半个后宫,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疲惫,他实在不明白,乾隆是如何在三宫六院中乐此不疲的。 永琪随意的在宫中走着,漫步到千秋亭的时候,他听到了隐隐的歌声,他闭上眼睛仔细听,词中唱的似乎是《诗经》中的句子:“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那声音哀婉悠扬,听罢,永琪只觉得柔肠百转,回味无穷。 永琪寻声而去,穿入一片桃花林,时值桃花开的旺盛,娇嫩粉艳的桃花飘落在永琪的肩上、手上,美妙极了,耳边再次传来婉转甜美的歌声,他似乎感到心已经被融化。 不远处有一个女子,坐在桃花林中的一个秋千架上,荡荡悠悠,正是传出歌声的地方。 第18章、永琪佳境遇佳人,茜琳献舞封贵人 永琪不知何时,自己已经在这女子的面前,望着她,目光如痴如醉。如同梦一般的场景,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那人却忙下了秋千,轻轻的甩过帕子,拜道:“小女子胡嫱,见过五阿哥。” 帕子像是不经意甩到了永琪的脸,永琪如梦初醒,脸上却是痴痴傻傻,问:“胡嫱?我们见过吗?” 胡嫱笑道:“若是没见过,我怎知你是谁?” 永琪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猛然间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笨到这种程度了。 胡嫱问:“五阿哥怎么会来这里?五阿哥有齐人之福,却在这里消磨光阴,难道不惦记府里?” “齐人之福?”永琪才刚有走出阴影的感觉,忽而又有打回原形般的失落,问:“你知道‘齐人之福’里面那个‘齐人’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胡嫱摇了摇头,笑道:“我读书少,若是比喻错了,还请五阿哥见谅。” 永琪道:“就是因为家里那两位,吓得我不敢回去。” “她们不好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反正让我很苦恼,无法面对。” “你的嫡福晋,我是没见过,但侧福晋懿泽,和我是旧相识。据我看来,懿泽姐姐是个面冷心热的人,虽然个性有点怪,但更觉得正直,明明天生丽质,却一定要自强,她会的很多,但却不屑于耍心机,在后宫呆了两年还能出淤泥而不染,真的很难得。” 永琪听罢,很是惊奇,问:“你对她评价这么高?看来你们很熟啊,你是翊坤宫的?” 胡嫱忍不住又笑了,道:“阿哥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令妃娘娘的外甥女,被皇后娘娘收为义女。” 永琪恍然大悟,笑道:“原来是你!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兄妹了。” 胡嫱道:“不敢,没有正式的册封,也没有一个使唤的宫人,我不过是一个被遗忘的人罢了。” 虽然只是几句轻描淡写的自谦,永琪已经体会到胡嫱的悲哀,问:“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胡嫱笑了笑,道:“五阿哥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感激了。可是实在为难,宫女到了年纪还能放出宫去,公主自然有皇上指婚的归处,我这不主不仆的身份,真是进退两难。” 永琪点点头,安慰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想到合适的方法,我一定尽力帮你。” 胡嫱听了,甜甜一笑。 永琪望着这般甜美的笑容,又有点晕了,心跳加速,浑身都不舒服,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忙辞别了胡嫱,回王府去。 一路细想胡嫱的话,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还不如别人了解懿泽,想起这段时间在懿泽面前夸赞碧彤,而今碧彤却做出这样的事,真是汗颜。 永琪决定向懿泽低头,重归于好。 懿泽同意孟冬揭穿碧彤,原本目的也是为了与永琪和好如初,因此,他们就真的和好了。 到了图尔都和卓进京的日子,乾隆设宴款待这位叶尔羌归顺的部族首领,在漱芳斋安排了跳舞和唱戏、杂耍等,太后、皇后与各宫妃嫔、皇子公主及家眷都前来赴宴。 永琪也带着碧彤、懿泽、琅玦入了宫。琅玦因许久未入宫,早与皇后等叙旧去了。而永琪一直与懿泽一道,碧彤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后面。 太后来到漱芳斋,转弯时看到了前方携手同走的永琪和懿泽,以及被甩在后面的碧彤,便让人叫住了碧彤。 碧彤知道太后一定是要斥责,只好站着等暴风雨的来临。 太后走到碧彤面前,问:“假孕不成,你倒帮了他们一把,听说……他们现在感情更好了?” 碧彤低头,羞愧的答道:“臣妾无能,辜负了太后的教诲。” “你是无能,把哀家的脸都给丢尽了!要是做不了,就不要做了,若传出去,还不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碧彤道:“臣妾知错,可是臣妾实在不知,懿泽身边那个叫做孟冬的丫头,竟然懂医术。其实懿泽一点都不难对付,都是孟冬在帮她出谋划策。” 太后冷笑一声,问:“汉高祖是怎么打天下的?你没本事找来可用之人,还给自己找借口?输了就是输了,不嫌自己笨?如果这次她给你的燕窝里有砒霜,你也直接吃?毒不死你?” 碧彤低头不答。 “笨都没见过笨成这样的!”太后无奈的叹着气,扶着宫女莫禾的手进了漱芳斋。 碧彤原地站了一会,也进去了。 宴席上,依然是永琪和懿泽一桌,碧彤独坐一桌。在众目睽睽之下,碧彤深感颜面扫地,却无可奈何。 永琪一边看戏,一边与懿泽说笑,忽一眼竟看到了胡嫱,就站在皇后的身后。胡嫱看到永琪在看她,又冲着永琪甜甜一笑。永琪顿时又有些神魂颠倒,却不敢一直盯着胡嫱看。懿泽为永琪夹菜,永琪忙把目光转向懿泽,又与懿泽谈笑。 歌舞几曲过后,图尔都对乾隆说:“皇上的舞姬个个婀娜多姿,今日让臣颇长见识,臣也有一支舞献上,还请皇上笑纳。” 乾隆听了,向陈进忠示意,陈进忠摆了摆手,戏台上的清宫舞女退下。一群身着粉色衣裙的维族女子漫步台上。 在灯光的点缀下,维族服饰显得格外抢眼,舞女们舞步错落有致,乾隆默默点头赞许。粉裙舞女们摆成一个圆的形状,忽而从中间闪出一个一身淡黄的女子,所有裙摆一起转动,那绚丽的一幕,好像一朵荷花。舞女们一俯一扬,那荷花也从含苞待放,变成绽放在最旺盛的时节一样。 乾隆忍不住拍手叫好,图尔都脸上也露出自豪的神色。 永琪也觉叹为观止,懿泽亦默默赞许。 细看那黄衣女子,戴着面纱,虽然只露半张脸,却依然能看出是个绝代佳人,桃花粉面半遮含羞,身材纤细如柳枝般柔。乾隆死死地盯住,看那女子在群舞中起起落落、衣裙飘飘荡荡,乾隆似乎感到香甜气息迎面袭来,将他层层裹住,不能自拔。 “真乃天人也,她……她叫什么名字?”乾隆眼睛发直,连说话都有些失常。 图尔都笑道:“这是舍妹伊帕尔罕。” “伊……”乾隆不知道是这名字太不好记,还是只顾着看美人而走了神,竟然听完就没了一点印象。 图尔都见状,便说:“皇上若是觉得念起来绕口,不如为舍妹赐名。” 乾隆再看看这位回部公主,感受漫天香甜之气,笑问:“就叫茜琳,如何?” 舞已毕,图尔都向台上高呼:“妹妹,皇上为你赐名茜琳,还不赶快过来谢恩。” 茜琳走下戏台,慢慢走到乾隆和图尔都面前,眉目之间没有一丝欢悦,也没有说话,只以回部之礼,双臂合抱在胸前,微微上半身前倾,就算是拜谢过了。 乾隆目不转睛的看着茜琳,只觉得似乎距离还不够近,看得还不够真切,他早已把身边的其余人和事,忘得一干二净。 “皇上!”图尔都像是故意叫醒了乾隆。 乾隆回过神来,又礼貌的笑笑。 图尔都笑问:“不知茜琳可有幸侍奉圣驾?” 乾隆喜出望外,正中下怀,忙答道:“朕册封她为贵人,台吉意下如何?” 图尔都起身下跪,叩头大拜,山呼道:“臣谢天恩,恭贺皇上喜得贵人。” 茜琳站在一旁,不喜不悲,也没有拜谢。 太后、皇后及各宫妃嫔都吃了一惊,王公大臣也都左右相看,以眼神交汇,只是没有谁敢公然的发表意见。 宴席散后,永琪依然与懿泽同坐一车,到荣王府门下了车,碧彤看到永琪亲手抱懿泽下车,而不看自己一眼。 懿泽道:“和贵人确实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人物,也难怪皇上有些神魂颠倒。” 永琪叹道:“我只怕图尔都另有目的,而皇阿玛却失了分寸。” 永琪揽着懿泽的后背,慢慢的走向芜蔓居。碧彤伫立在不远处,就像空气一样被视而不见。 碧彤望着那个不会再正眼看自己的丈夫,想起太后的教训,心头一团怒火,疾步回到琴瑟馆。 嬿翎看到碧彤回来,笑问:“天色已经不早了,福晋要不要沐浴就寝?” 碧彤忽然甩给嬿翎一个耳光。 嬿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又挨打,强忍泪水,慌忙跪下,问:“奴婢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福晋明示。” 话音刚落,碧彤的陪嫁侍女幽漾又甩给嬿翎一个耳光。 嬿翎抬头,愤愤不平的看着幽漾。 幽漾笑道:“你的话太多,福晋需要清净。而我这巴掌是要提醒你,福晋打你是天经地义,你怎么还敢问理由?” 嬿翎不敢再多说话,只是跪着。 幽漾问:“还不赶紧滚出去?要在这里继续碍眼吗?” 嬿翎站起来出去了,却不甘心,一口气跑到芜蔓居,在懿泽的房门口跪下,哭道:“侧福晋,奴婢知错了,求你准奴婢回来吧!” 永琪就在懿泽房门,听见了嬿翎的哭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前些日子以为福晋有孕,怕伺候的人不够,臣妾就派了嬿翎过去。”懿泽往外走了几步,看到嬿翎,问:“怎么?福晋待你不好吗?” 嬿翎看着永琪,满脸委屈,却不敢直说,只好答道:“福晋待奴婢很好,只是奴婢……很想念侧福晋。” 懿泽冷笑道:“你这丫头真是好笑,虽然是我做主送你过去的,但你如今已经是福晋的人了,我怎好说让你回来就回来呢?” 永琪听了,对懿泽说:“我看也行,福晋本来就没有怀孕,也用不上这么多人伺候,你若不好意思要嬿翎回来,我替你要。” 懿泽猛然变了脸色,问:“王爷是不是还准备将嬿翎收在房中,充作侍妾?”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收了她?”永琪浑身不自在,再看嬿翎,也分外觉得尴尬。 懿泽走了回去,不再理会嬿翎。 永琪也不敢再劝懿泽,只迈出门槛一点,对嬿翎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若有什么,明天再说。” “明天?”嬿翎像是得到了永琪的什么许诺一样。 永琪笑着点了点头。 “那奴婢就等到明天。”嬿翎站了起来。 “明日巳时,我在书房等你。”永琪低声交待了这句,忙回屋去寻懿泽。 嬿翎带着些许喜悦离开了。 碧彤早起梳洗,看进来服侍的人里面没有嬿翎,问:“那个丫头呢?是不是偷懒去了?” 幽漾答道:“回福晋,嬿翎昨晚出去后,奴婢跟出去看过,她往后殿芜蔓居的方向去了,然后一夜都没回来,到现在也没见。” “她居然敢去告状?不过挨了两下,就气焰嚣张成这样?”碧彤站了起来,向丫鬟们说:“走,跟我去芜蔓居看看!” 碧彤还未出门,丫鬟雅竹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喊道:“福晋,不好了,嬿翎她……她死了!” 第19章、嬿翎落水留阴影,永琪伤怀惧归家 “什么?”碧彤大吃一惊,顿时心跳加速,弱弱的问:“她……她怎么死的?” 雅竹答道:“奴婢刚才去问福晋的衣服洗好了没,她们却在议论说打水时看到河里淹死了人,正在打捞。奴婢过去看了一眼,竟然就是嬿翎!” 碧彤捂住胸口,害怕的自言自语着:“我……我就是一时生气而已,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下……我要如何跟王爷交待?” 雅竹安慰道:“福晋,也许……也许她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对,一定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碧彤看了雅竹一眼,摇了摇头。 幽漾说:“她昨晚去了后殿,一定是侧福晋!侧福晋想害福晋,她看到王爷这几日把福晋冷在这,就想一鼓作气,把福晋彻底击垮!” 碧彤听了,觉得有些道理,连忙赶到永琪的书房,向永琪禀告:“王爷,嬿翎昨晚一夜未归,臣妾担心极了,刚让人出去找,没想到她……她竟然溺亡了。” 永琪正在写奏折,一闻此言,手中的笔落在了桌案上。他立刻离开了书房,王府只有一条河,他远远看到,卓贵让人把打捞上来的尸体盖上了一层白布。 永琪慢慢的走近,卓贵忙拦住了,说:“王爷别过去了,已经不好看了,都一夜了。” 永琪凝望着,不敢相信的摇了摇头,闭上眼睛,想起昨晚嬿翎最后的神情,一种不能说的悲伤涌上心头。 碧彤尾随永琪,也到了这里,驻足不敢发声,幽漾、雅竹都在身后。 懿泽也已经听说了消息,忙忙的来到此处,望着眼前一幕,开始后悔自己昨晚的无情。金钿在侧,看到从小一同长大、一起做事的人就此与世长辞,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永琪握紧拳头,猛然回头看着碧彤和懿泽,大喊一声:“是谁?” 碧彤不敢贸然怀疑懿泽,懿泽也看了一眼碧彤,两人都没有说话。 永琪又发怒道:“告诉我!” 幽漾先回道:“奴婢亲眼看到嬿翎去了侧福晋屋里,后来就再也没回来!” 金钿一听,生怕懿泽蒙冤,忙截住了话:“王爷昨晚就在侧福晋房里,还用你说吗?你这是什么意思?” 幽漾道:“侧福晋从来都不亲自做事,自然有军师帮忙!” 金钿明知幽漾说的是孟冬,生气极了,道:“简直是一派胡言,嬿翎昨晚摆明是在福晋那里受了委屈,分明是你们逼死了她!” 幽漾反驳道:“这都是你们为了嫁祸福晋事先编好的吧?先送嬿翎过来,再挑起事端,趁嬿翎偶有一点不愉快,就赶紧下手!为了陷福晋于不义,连自己人都可以害死,真是心狠手辣!” 金钿也不甘示弱:“什么偶有一点不愉快?嬿翎自从去了你们那里,就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够了!”永琪厉声喝止。 幽漾、金钿两个丫鬟都不敢再说话。 永琪先走到碧彤面前,看着碧彤的眼睛,道:“你来说。” 碧彤慌忙跪下,辩解道:“王爷,臣妾冤枉,臣妾昨晚是对侧福晋有一点吃醋,所以不想让嬿翎在眼前服侍,就叫她下去了。虽然冷漠了些,可臣妾也没对她做什么。再说了,臣妾就算心有不满,那也是与侧福晋不睦,何必去害死一个丫头,给自己惹一身嫌疑呢?” 永琪又走到懿泽面前,问:“你呢?” 懿泽把脸转到一侧,一副不屑于回答永琪的样子。 永琪拉过懿泽的手臂,盯着懿泽的眼睛说:“我很心痛,你不要总是那么骄傲行吗?你不说话,不能证明任何事情!” “我没什么好证明的!”懿泽撂下这句话,表情依然冷漠。 永琪又走了回来,吩咐卓贵道:“选一个风水好的地方,厚葬。” 卓贵似有些为难,答道:“王爷,嬿翎有家,父母也健在,好像轮不到我们来办后事吧?你就算有心,帮衬一点就行了。” 永琪想了一想,又说:“那你去她家里报丧,就说庶福晋瓜尔佳氏,在府中天黑路滑,不慎落水,永琪必将尽心料理后事,他们若有什么期许,永琪一定尽力做到。” 碧彤惊异的看了永琪一眼。 “庶福晋?”卓贵也有点意外,又忙低头答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照办。” 嬿翎的庶福晋名分毕竟不能得到皇室的认可,丧礼虽然圆满,却不能过于盛大。永琪令人超度了三天,也就入土为安了。 对于嬿翎的死,永琪深感愧疚。丧仪过后,他又多次只身一人来墓前陪伴,一方面是因为他对嬿翎心怀愧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要对嬿翎说的话,不想让任何人听到。 “我知道你不可能是失足,也不会去寻死,但我实在无法辨别害你的人到底是谁。你是怀着对我的期待离开的,因为我欣赏你,所以害了你。我亲眼看到懿泽对你的排挤,她确有嫌疑,但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我曾怀疑碧彤,但她说的有理,确实没有动机。我放弃调查凶手,是因为从小到大,我在宫中见证了太多查案的悲剧,最后得到的往往不是真相,枉死的人却越来越多,我只想每一个人都能好好的活着,请你原谅我!”永琪不知不觉,竟流下了眼泪,泪水滴在墓碑上,他的心痛似乎好受了一些。 他又抚摸着墓碑,说:“很抱歉我给过你错觉,庶福晋这个虚名,对你没什么用,但是能让你的家人以后受到亲贵们的一点照顾,就算是我替你尽孝的一种方式吧,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还算有用的事。对不起……” 摆好了祭品,永琪举起酒壶,向地上一倾而尽,又对着墓碑深深一鞠躬。 自嬿翎死后,永琪经常不想回家,总也在下朝后到处转悠。 有一日,永琪就像脑袋抽筋一样,不知为何,就想去找胡嫱。他刚来到翊坤宫门外,正好遇到胡嫱走出来。 胡嫱看到永琪,忙行了礼,问:“王爷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嗯……”永琪应了一声,他不敢直说自己是来找胡嫱的。 胡嫱笑道:“那王爷可来的不巧了,皇后娘娘现在不在翊坤宫,她去穹隆宝殿拜神了。” 永琪点点头,假装很随意的问:“你这是准备去哪?” 胡嫱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说:“我总想多读些书,入宫前我识字都没几个,后来多亏懿泽姐姐,教了我不少东西,可是她离开之后,我又不长进了。我听说景阳宫有一个御书房,收藏了天下宝典,我去过一次,可御书房的人都不让我碰那些书。今天闲着没事,我想再去碰碰运气。” “这些人真是奇怪,书不就是给人读的吗?为什么不让碰?” “因为御书房的书都是给王爷这样尊贵的人读的……”胡嫱撇着嘴,带着几分委屈感叹道:“我们这些人哪配读书?” 永琪笑了笑,道:“你若想看,我带你去就是了,想看哪本就看哪本!” “真的吗?”胡嫱受宠若惊,惊奇的看着永琪。 永琪笑道:“小事一桩,我还可以一本一本的教你!” 胡嫱高兴极了,忙跟着永琪往景阳宫去了。 御书房在景阳宫的后院,而前院正殿暂住着新入宫的和贵人茜琳。景阳宫原本是无人居住的,只因乾隆特为茜琳修建的楼宇尚未建好,茜琳又不愿与别的妃嫔同住,乾隆才令暂住于此。 乾隆此刻正在景阳宫中,质问茜琳道:“朕每次翻牌子,里面都没有你,你天天都身体不适,天天都告假,什么意思?” 茜琳不答。 乾隆又问:“你每次见了朕,连一句问安的礼节都没有!你是不是根本不把朕放在眼里?” 茜琳道:“我用回部的礼节拜你,对你不合适,用满人的礼节拜你,对我不合适,所以,我无法向你问安。” “你这样对朕,不怕朕杀了你吗?就算你不怕死,也不怕朕灭了你哥哥和全族吗?”乾隆步步逼近茜琳,茜琳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床边,无路可退。 茜琳忽然从袖子中抽出一把匕首,刺向乾隆。侍立在旁的侍女们,都吃了一惊。 乾隆慌张的向一旁躲去,茜琳扑了个空。乾隆一脚踢掉了茜琳手中的匕首,茜琳差点摔倒。乾隆忙又抓住茜琳的手臂,扶住了她,喝道:“你好大胆子!是图尔都派你来刺杀朕的吗?” 茜琳甩开了乾隆的手,却不答话。 乾隆冷笑一声,又说:“你不愿臣服朕,也不维护图尔都,看来,是图尔都逼你来的。你巴不得朕治他的罪,是吗?” 茜琳淡淡答道:“我没有被胁迫,也没人胁迫得了,图尔都有他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我是霍集占的遗孀,霍集占整个部族都被清军所灭,我来这里是为了报仇。今日失败,是我的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乾隆点点头,笑道:“原来如此!那你能告诉我,图尔都的目的是什么吗?” 茜琳答道:“回部首领众多,各自为政很久了,图尔都想要安身立命、震慑其他部落,就必须有一个强大的后援,或者叫做靠山,那就是你。” 乾隆笑道:“你能告诉朕这些,朕很感激。不过,你这样毫无章法的行刺,是不可能成功的。你应该有所准备,比如说先接纳朕,诱引朕在你这里过夜,时间长了,让朕失去防备,你再行刺,一定会成功。” “我已身有所属、心有所属,如果再委身于他人,那我只能以死谢罪。”茜琳目光犀利,态度坚决,看得出执念很深。 “这么说,朕若是宠幸了你,就等于杀了你?”乾隆摇了摇头,叹道:“朕是真心喜欢你,既然你不愿意,朕也不能勉强。但如果你还想继续活命,你和你的侍女都必须把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宫里眼线很多,万一太后知道了,她会变着法弄死你。” 茜琳又不做声。 第20章、茜琳行刺招灾祸,胡嫱读书惹是非 乾隆离开了景阳宫,刚走出宫门,看到永琪和胡嫱说笑着走来。永琪、胡嫱看见乾隆,忙原地跪拜。乾隆却没有理会,脸色阴沉着继续走了。 永琪看着乾隆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皇阿玛好像心情不大好。” 胡嫱低声回应道:“皇上最近只要一来景阳宫,心情都不会好。” 永琪不解,问:“为什么?” 胡嫱道:“因为皇上前些日子册封的那位和贵人,现在住在景阳宫,她从来不给皇上一次好脸色。” “和贵人?”永琪记得,是图尔都入京,把妹妹献给了乾隆,乾隆便封为贵人。他对和贵人的印象,只有乾隆设宴款待图尔都那晚,和贵人的献舞,他随口笑道:“我只见过和贵人一次,她那天还是一直戴着面纱的,到现在,我还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呢!” “我见过一次她的真容,真的好漂亮!难怪皇上那么喜欢她,她实在是太美太美了!”胡嫱说话时,笑得很甜。 看着胡嫱天真无邪的笑容,永琪在宫外的烦恼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也露出笑意,问:“能有多美?一定不及某人!” 胡嫱用诙谐的眼光看着永琪,打趣道:“那是,谁还能比得上你的侧福晋啊?” 永琪一时忘情,脱口而出:“我说的是你。” 胡嫱忽然间涨红了脸,不敢抬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永琪也觉得气氛怪怪的,忙又岔开话题,道:“我们……我们还是去读书吧……” 胡嫱点点头,两人就去了景阳宫的御书房,挑了几本书来看。 茜琳按照乾隆的话,没有把行刺的事透漏给任何人,可是她三个陪嫁侍女,当时就在屋里伺候,目睹了这一切。乾隆对茜琳说的那句“万一太后知道了,她会变着法弄死你”,被侍女坎曼尔牢牢记住了。 乾隆离开后,坎曼尔就悄悄离开了景阳宫,去寿康宫求见太后。 因乾隆深被茜琳迷惑,太后早已派人去调查茜琳的身世背景了,去调查的人还是养心殿的太监王进保。 王进保在民间时本来就擅长打探消息,虽然仇人很多,但各处逃窜,却也结交了各地三教九流的人。他被乾隆重用之后,他从前在民间结交的小喽啰都纷纷来巴结他,从四面八方的帮他打探各种消息,王进保反而省力多了。 这般能干的人才,当然就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太后以为,既然王进保最大的本事是打探消息,当然要物尽其用,而且她最喜欢让乾隆的人为自己办事,这样特有成就感。 王进保得到太后的赏识,哪敢不从命,他只好乖乖的暗暗替太后办事,并且瞒着乾隆。 王进保调查完茜琳的身世,就立刻向太后汇报:“这和贵人的确是图尔都台吉的亲妹妹,不过她以前其实是霍集占的王妃,还给霍集占生了一个儿子。可是后来因为与霍集占的其他妻妾有矛盾,被霍集占休弃了,这才回到了图尔都的身边。图尔都部族的人都说,公主依然貌若天仙,身材苗条,就如同未出阁的姑娘一样,于是前来求亲的人络绎不绝,图尔都为了讨好皇上,就劝动了妹妹进京。据说和贵人原本立志守节,是为了回疆的和平,才愿意远嫁入宫,深受回部百姓的敬仰。” 太后笑道:“我早猜到她嫁过人,毕竟都二十七岁了,生过孩子也不稀奇,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霍集占的王妃。霍集占被我大清所灭,她……会不会有报仇的心思?” 王进保答道:“这事不好说,但奴才以为,霍集占生前毕竟已经休弃了她,她还会有心思冒死报仇吗?” 太后问:“她和霍集占的儿子在哪?你有没有打听到?” “奴才只打听到她儿子年纪还很小,霍集占不放心别人,一直都随军行走,在军营中有重兵层层守卫。但是,后来霍集占的军营都被咱们的人马踏为平地了,尸体遍野,实在不好查到一个小孩的踪迹,多半应该也活不了了。” 太后有些担心的说:“这孩子如果死了,和贵人就不可能没有复仇之心,可这孩子如果还活着,长大了恐怕就会为父报仇,这怎么算,都不太平。” 太后的贴身女官莫禾进来通报:“太后,有一位维族侍女求见。” “维族侍女?”太后有些惊讶,又吩咐道:“让她进来。” 太后摆了摆手,王进保先行退下。 坎曼尔走近大殿,以满清的礼仪向太后下拜:“奴婢坎曼尔,拜见太后。” 太后看到坎曼尔,倒觉得十分有趣,问:“和贵人自从入宫,从来没拜过哀家,你却为何来见哀家?” 坎曼尔答道:“奴婢有要事禀告太后,还请太后屏退左右。” 太后仔细看了看坎曼尔,仪容也算不俗,示意宫人们都退下。 坎曼尔说:“和贵人今天在景阳宫行刺了皇上,但没有成功,皇上命令奴婢们保密,可奴婢担心皇上安危,必须冒死奏明太后。皇上为美色所惑,已经到了不顾龙体安危的地步,奴婢以为绝不是大清的福气。” 太后冷笑一声,问:“你是回人,竟如此忠心于大清?和贵人可是你的主子,你这样做,不是背叛主人吗?我还如何取信与你?” 坎曼尔答道:“奴婢虽然来自回部,但如今已身在后宫,就是大清的人。和贵人是奴婢的主子,但太后和皇上更是奴婢的主子,如果为了报国,背叛主人就不算背叛,但若是叛国,那对主子的忠心就是愚忠。” 太后听了,笑道:“有些意思!你的话很有说服力,不过哀家仍然觉得,你需要有一个更真实的理由让哀家相信你的诚意。” 坎曼尔道:“其实奴婢并非和贵人的侍女,而是和贵人的妹妹。奴婢虽然是父亲阿里和卓的私生女,但已经得到了父亲的亲口承认,但他没有来得及公布我的身世就走了,临终前留有遗言,令图尔都向官民宣布我公主的身份。没想到图尔都明着答应,却在父亲死后一再推脱,直到送和贵人来京,竟然把我的名字编在陪嫁侍女之列,等同于否认了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奴婢心有不甘,绝不能只做一名普通宫女,恳求太后提携!” “好!我信你了!”太后走下台阶,又对坎曼尔说:“哀家可以以此治和贵人的罪,不过如果她不承认,哀家总不好把你拉出来做证人吧?那样……恐怕皇帝会杀了你!” 坎曼尔听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后笑道:“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假装无事,哀家随后就到。到时候,哀家只管审问和贵人,她要是不承认,哀家就只好用刑逼她的贴身侍女招供,等她看不下去了……或者她的哪个侍女受不了刑罚的时候,证据自然就有了!这样,虽然你会受点皮肉之苦,但只有留得命在,哀家才好‘提携’你啊!” 坎曼尔忙拜谢道:“奴婢多谢太后指点,愿从今以后,唯太后之命是从!” 胡嫱正在景阳宫的后院坐着看书,看得津津乐道,永琪也在一旁看胡嫱看得乐不思蜀,胡嫱总有一大堆看不懂的地方,永琪都细细的为她解答。两人正讨论着书中有趣的句子,忽然听到前殿传报着:“太后驾到!” 胡嫱愣了一下,问:“太后从不来景阳宫,今天怎么来了?” “太后应该不会知道我们在这里吧?有必要去前面给太后请安吗?”永琪犹豫着,不太想出去见太后。 胡嫱摇了摇头,道:“不一定,太后可是那种足不出户就洞悉世事的人。我们在这里却不出去接驾,便是不敬,太后最计较礼数了!” 永琪无奈的放下书,他正和胡嫱两个人呆的自在,不舍得出去,可听胡嫱这么说,又觉得不得不去。 两人走出后殿御书房,往前面正殿的方向走,刚走到正殿后面一扇关闭的窗户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感到有点不对劲,因为他们都知道,太后在六宫内行走,一向走的很慢,连随行的宫人也是。 永琪和胡嫱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就站在正殿后面静静听着。他们听到正殿的门被打开,听到宫人们向太后行礼的声音,但却没有听到太后说“平身”,反而听到太后宫中女官莫禾的声音:“把门关上,寝殿中所有人都不得出去!” 胡嫱低声对永琪说:“皇上才刚离开不久,不可能马上又来,太后这会儿过来,看这个架势,像是要收拾和贵人!” 永琪也放低了声音,问:“和贵人代表的是大清与北疆的和睦,太后怎么能轻易动她?” 胡嫱又低声道:“你不知道,和贵人入宫以来,从不给太后请安,也不去皇后的朝会。皇上却对她迷恋极深,早已引起诸多不满了……” 一语未完,他们又听到了莫禾的声音:“和贵人,听说你今日公然行刺皇上,皇上还下令要你宫中的人不可泄露,可有此事?” 永琪、胡嫱都吃了一惊,要知道,行刺皇上,那可是死罪。还没多想,他们就听到和贵人的几个陪嫁侍女慌忙否认。紧接着,仍是莫禾发话,语气变得十分严厉:“太后亲临询问,尔等还敢隐瞒?若不实话实说,全都大刑伺候!” 侍女们没有招认,果然就被用刑了,屋内很快传出侍女们哀嚎声。 永琪是后宫公认的救世主,岂能见死不救?他忙拔腿就走。 第21章、胡嫱涉险护香妃,帝后同心警太后 胡嫱忙拉住了永琪,低声劝道:“太后要做的事,你是拦不住的,得去找皇上求救才行!” 永琪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匆匆跑出了景阳宫。 胡嫱继续在房后偷听,只听哀嚎声越来越惨烈,突然有人高喊一句“太后请不要再逼问别人了,我的确行刺了皇上!” 胡嫱意识到,和贵人竟然这样轻易就认罪了。 太后看着茜琳,笑问:“刚才不是不承认吗?怎么现在又承认了?” 茜琳道:“刚才不承认,是因为我还不想死。但是现在,你在为难我的侍女,她们若招供,就是违背圣旨,是死罪;但她们如果欺瞒太后,就是包庇刺客,也是死罪,我一个人死就够了,何必连累无辜?” “和贵人有情有义,哀家佩服,就给你留个全尸。”太后看了一眼她的宫女莫禾,道:“赐毒酒。” 听到这里,胡嫱好奇的把眼睛眯在窗户缝中,她看到莫禾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和贵人面前,托盘里放着一小杯酒,必然就是事先准备好的毒酒了。 茜琳看了一眼小酒杯,源自于本能的对死亡的恐惧,她拿起那个酒杯的时候,手有一丝微微的颤抖。 胡嫱见状,忍不住大喊一声:“不要喝!皇上很快就会来救你的!” 茜琳惊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跌落,诧异的望着传来叫喊声的那扇窗。 莫禾立刻吩咐道:“把窗外通风报信的人拿下!” 胡嫱听到,惊恐的往外跑。屋内有几个太监翻窗追出,胡嫱拼命的跑,跑了没多远,又被前方赶来的侍卫拦住。 胡嫱的心砰砰直跳,战战兢兢的被带到正殿,正殿外侍立着的宫女、太监、侍卫,每个人都像石头一样,除了眨眼,一动不动。进入殿内,她抬头看到太后坐在寝殿门正对的木椅上,几个宫女嬷嬷在两边整整齐齐的站着,神情都一致的庄严肃穆,就好似过年时贴在大门两旁的年画,她记忆中小时候经常被门神的表情吓到。另有三个维族侍女跪在太后面前,每个人都是满身伤痕。 太后看着胡嫱,问:“你认为,皇帝能压得住哀家,是吗?” 胡嫱害怕的摇了摇头。 太后淡淡的吩咐了句:“先绞死她,再惩治和贵人。” 胡嫱看到两名宫女拿来白绫,大叫一声,又往外跑,被几个太监拉住,强行将白绫缠在她的脖子上,两名宫女一左一右的往两边拉白绫。 茜琳见状,猛地撞在一个拉白绫的宫女身上,那宫女摔倒,白绫松了。 胡嫱咳嗽了几声,茜琳帮着她一起挣脱了几名太监,一起跌跌撞撞的往外逃窜,把跟随太后来的宫人撞的乱七八糟。 太后见场面混乱,十分气愤,向门外的侍卫大呼:“给我堵住,格杀勿论!” 胡嫱和茜琳跑到门口,看到一群侍卫堵住了去路,全都拔剑相向。胡嫱吓得两腿发软,一眼瞥到景阳宫宫门口,永琪正引着乾隆往这边走来,大喊一声:“五阿哥!救命啊!” 一个侍卫的剑锋挥过,划过胡嫱的臂膀,胡嫱腿软的趴在了地上。茜琳也尖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乾隆看到,大喝一声:“给朕住手!” 侍卫们左右相顾,不敢再动手。 胡嫱已经吓得哭起来,永琪快步跑来,抱住了胡嫱,看着胡嫱流血的臂膀,心疼的问:“嫱儿,你怎么样了?” 乾隆忙赶来看茜琳,急喊宣太医。 在御医为茜琳看诊时,太后已经自行回了寿康宫。 茜琳只是受了惊吓,并没有受伤,可乾隆还是跟御医再三确认了茜琳无碍,才从茜琳的寝殿走出来,看到了永琪。 乾隆对永琪说:“胡嫱救和贵人有功,朕要对她论功行赏,朕打算正式将她收为义女,封为公主,昭告天下,你以为如何?” 永琪不及多想,脱口而出:“皇阿玛,万万不可!” “为何不可?”乾隆似笑非笑的看着永琪。 永琪心里极度害怕和胡嫱有兄妹的名分,又不敢直说,便另外找了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胡嫱虽然救和贵人有功,但毕竟只是一介平民女子,往上查三代,祖上都是白丁,贸然册封,恐怕会引起其他公主不平。” 乾隆笑道:“你也知道胡嫱身份卑微、三代白丁,没有资格成为皇族一员?那你是不是应该跟她保持距离呢?” 永琪愣了一下,这才意识道自己原来刚才中了乾隆的圈套。 乾隆又说:“胡嫱虽然容貌出众,但出身还不如一般的宫女,且学识浅薄,胆大妄为,敢当面忤逆太后,那可是大罪,朕若能允许这样的女子入围皇室,那岂不是不孝?” “皇阿玛,你刚才不还说胡嫱救和贵人有功吗?不是要对她论功行赏吗?” 乾隆淡淡笑道:“她既有罪,又有功,你说朕是该治罪呢?还是该论功呢?不如功过相抵,你意下如何?” 永琪目瞪口呆,他觉得自己又掉进了乾隆的圈套。 乾隆打发了永琪,又命人将胡嫱送回翊坤宫,然后带上陈进忠等人,往寿康宫去拜见太后。 原来皇后已经在寿康宫了。乾隆向太后请了安,笑问:“今天还真是热闹,皇后正好也来探望皇额娘?” 皇后笑道:“臣妾是替义女胡嫱,来向太后请罪的。等胡嫱伤势好了,臣妾一定要重重责罚,以警示后宫。” “这么巧?”乾隆向太后作揖,道:“朕也是来替和贵人向皇额娘请罪的,和贵人这次吓的可不轻,就算是已经惩戒过了,还望皇额娘看在儿子的份上,饶过她这一次。” 太后冷笑一声,问:“皇帝是想提醒哀家,这和贵人以后是碰不得的?皇帝到底是来请罪,还是来兴师问罪?” 皇后替乾隆辩解道:“太后言重了,天下孰人不知皇上最重孝道?皇上是担心和贵人来自回疆,对满清礼仪有所不知,万一再冲撞了太后,就算是皇上亲自谢罪,恐怕也不能弥补过失。” 太后道:“皇帝若果然有孝心,那就该褫夺和贵人的封号,贬为庶民,这样,就不用担心她会冲撞哀家了。” 乾隆笑道:“皇额娘说的固然有理,可和贵人与其他妃嫔不同,是为了稳固边疆才纳入后宫的,是国事!朕纵然有心孝敬皇额娘,奈何国大于家,朕首先是一国之君,然后才能做皇额娘的孝子。和贵人进宫不久,就险些无辜丧命,若因此再起战事,岂不祸国殃民?因此,朕打算晋封和贵人为香妃,以慰其心,也算是对图尔都有个交代!” 太后听了,勃然大怒,指责乾隆道:“哀家惩治和贵人,乃是对皇帝的维护,皇帝如此执迷不悟,将一个刺客养在枕边,就不怕养虎为患,哪日死于非命吗?” 乾隆答道:“茜琳不过一个弱女子,若还值得朕担心,那还如何统治万民?她到底会不会对朕不利,难道朕还能比皇额娘不清楚吗?” 皇后见状,忙劝太后说:“太后兴许是误会了,这后宫向来是最得盛宠的,就有小人嫉妒,蛊惑太后,太后千万不能轻信,不然因此破坏了母子亲情,岂不因小失大?” 太后本欲再与乾隆理论,听了皇后的劝解,稍稍息了火。 谁知皇后紧接着又说:“至于太后所忧虑的将来之事,臣妾以为,香妃虽身份特别,也仍是后宫的妃嫔,臣妾身为六宫之首,自然有督查之责,太后年事已高,何必劳心呢?” 乾隆笑道:“皇后说的是,国事自有朕担当,后宫琐事自有皇后理会,以后皇额娘只需颐养天年,不然就辜负了儿子的一片孝心了。” 太后端详着乾隆,听得出弦外之音,又看了看皇后,笑道:“难得帝后一心,还真是社稷之福啊!哀家但愿你们能一直如此同心同德!” “皇额娘说的话,儿子谨记在心,朕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行告退了!”乾隆退出寿康宫。 皇后也对太后行礼告退。 走出寿康宫,在羊肠小道上,乾隆对皇后说:“皇后今日对朕和茜琳的袒护之情,朕记在心上了,如果以后茜琳在后宫中能得到皇后的照顾,朕会更加感动。” 皇后不假思索的答道:“臣妾今日来寿康宫,不是为了袒护香妃,而是想要提醒太后,她无权插手六宫之事。皇上不必记臣妾的好,至于皇上所期待的,臣妾也做不到。” “如果是为了朕呢?能做到吗?” 皇后愣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说:“皇上将她直接从贵人晋为妃,而不经嫔位,这已经是本朝的特例了,而未曾侍寝就封妃,更是大清入关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事。看来,香妃在皇上的心目中地位,真的是无人能及。” 乾隆略笑,算是默认。 皇后又说:“臣妾以后会让胡嫱常去陪伴香妃,胡嫱很聪明,无知也无畏,皇上大可放心。” 乾隆点头微,他许多年都未曾用这样充满柔情的目光看过皇后,如今终于肯主动温柔一次,却是为了另一个女人。皇后竟然会为乾隆的一句话违背自己一直秉承的原则,深深感到莫大的悲哀。 第22章、永琪念旧决收心,孟冬追踪得元凶 永琪离开皇宫,一直思考着乾隆所说的话,虽然他不想承认,但他自己也感觉得到,对胡嫱那种异样的感觉。但是,他同时也明白,他和胡嫱很难有未来,而且,这样真的很对不起懿泽。 永琪回到王府,在府中的夹道远远看到懿泽走来,不知为何,他赶紧调转了方向,假装没有看到,忙忙的就想离开。 “永琪!”懿泽叫住了他。 永琪只好站住了。 懿泽走到永琪面前,问:“你是在躲着我吗?” “没……没有,我没看到你。”永琪目光闪烁,不敢直视懿泽。 “你不擅长撒谎,我知道,嬿翎的事,你对我和碧彤,都有疑心。所以这些天,你躲着谁都不见。” 永琪答道:“我知道你不会做那样的事……只不过……” 懿泽打断了永琪的话:“我不是来讨论这个的,你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是孟冬劝我来告诉你,我怀孕了。” 永琪有些小小的惊异,心中竟不能像第一次听说懿泽有孕时那般欣喜,他呆呆站着,想不起来自己应有的态度。 懿泽转身离去。 永琪忙拉住了懿泽的手:“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懿泽直直的瞪着永琪。 永琪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而道歉。 “看来,你真的曾经怀疑过我是害嬿翎的凶手,对吗?” 永琪摇了摇头。 “我们之间的信任,是不是一向都如此不堪一击?” 永琪目瞪口呆。 懿泽甩开永琪的手,独自回到了芜蔓居。 一连多天,永琪没有再去宫中见过胡嫱,而是向太医要了许多安胎的方子,亲自督查厨房为懿泽煎药,又亲自送到芜蔓居,只是懿泽常常闭门不见。 观保之妻陈氏,到王府来探望,先来拜见永琪,永琪交待说:“懿泽最近生我的气,不肯见我,岳母大人去看懿泽,还望给我说些好话。” 陈氏笑道:“懿泽自幼有些孤傲,肯定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我一定转达王爷的关怀之情,让她知道好歹。” 永琪俯身拜道:“多谢岳母大人体恤。” 陈氏忙回礼道:“王爷这不是折煞老身吗?快请起!” 陈氏辞别永琪,就往懿泽房中来。 懿泽在纸上用笔画出梦灵玉的形状,正端详着思索,一直苦于无法寻回灵玉、恢复神力,嬿翎已死,这件事便更没了头绪。 金钿为陈氏掀开帘子,向里道:“侧福晋,夫人来看你了。” 懿泽已经知道陈氏入府,站起来走到门口,迎陈氏进来,轻轻唤了一声:“母亲,今日怎么想到来看我?” 陈氏笑道:“我听说你有喜了,特意来看看你,在家里给你做了些小物件,你将来用得着。” 懿泽看了陈氏带来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小孩子的衣物。她之前也有做过,但可惜没用上,心中便觉得像是一种诅咒,因此这次就没做,看到陈氏送的东西,也并不开心,问:“我又不是第一次怀孕,母亲却这次来贺喜。” “上次也要来的,谁知道礼物还没齐备,就……”陈氏不便继续说下去,又劝慰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如今你怀的,依然是王爷的长子,而福晋过门后一直没有动静,王爷如今最宠你,将来必然更是了。” 懿泽笑问:“母亲如何知道是长子?而不是长女呢?” “是你父亲说的,他说你命中有孕,必为男丁。” 懿泽听了,心中反而生出一丝忧愁,有子固然是好,也可以成为是她来人间完成使命的筹码,可是她作为神族的出身地勒得海,世代领袖都是女子,她若命中无女,梦神族又该如何有下一个女君?她知道观保一向能掐会算,而且十中八九,她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神族母亲丹阳被救出天牢,能再生一个女儿。 陈氏又说:“你需要多休息,我就不打搅了,我听说宜庆病了,既然来了,也顺便去看看她。” “宜庆病了?什么病?病了多久?我怎么不知道?母亲远在府外,倒是知道了?”懿泽心中有些纳闷。 陈氏笑道:“我也是入府后才知道的,是金萱那个小丫头跟我说的。” 懿泽淡淡答道:“果然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照顾不周,宜庆如此思念母亲,母亲还是快去看看吧!” “这是哪里的话?你在孕中需多休养,宜庆的事,本不该叨扰你的。” 陈氏又辞别懿泽,匆匆去看宜庆。 金钿很是不满,向懿泽牢骚道:“什么来看你顺便看她!夫人分明是为了来看二小姐,假借名声说是给你贺喜!” 懿泽笑道:“我早就习惯了,你又何必生气呢?孟冬去哪里了?” 金钿左右看看,闷闷的答道:“我刚才还看到孟冬姐姐在这里呢,一眨眼就不见了,可能有事出去了。” 懿泽不再理会,仍然思索灵玉的问题。 原来孟冬心有疑虑,悄悄尾随陈氏,到左翼楼宜庆的房间外窃听母女谈话。 只听陈氏问:“二小姐在哪里?” 金萱道:“夫人可算来了,二小姐卧床好多天了,整天神经兮兮,还不让请大夫,奴婢也说不清楚。” 陈氏听了,很是担心,忙走到床前,只见宜庆用被子蒙着头,就掀开了被子,突然见光的宜庆好像吓了一跳,大叫了一声。 陈氏扶着宜庆的肩膀说:“宜庆,是娘来了。” 宜庆看到是陈氏,又突然扑到陈氏怀中大哭起来。 陈氏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宜庆哭道:“我做了恶梦,我以为刚才掀被子的是嬿翎……” 陈氏大吃一惊,忙对金萱说:“你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金萱也有些诧异的神色,不敢多问,只得走出门外。 孟冬听见她们说话,忙躲到一旁,转到房后,房后有一棵大树,孟冬就像猴子一样爬到树上,继续偷听。 只听陈氏问:“难道嬿翎的事情,与你有关?” 宜庆哭泣着摇了摇头,喃喃而道:“我不是有心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陈氏听得稀里糊涂,问:“你能说的明白一点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宜庆一五一十的答道:“那天,府里都在议论宫里来了一个回部公主,就是现在的香妃娘娘,王爷和懿泽他们都去赴宴,我就想问问那到底是个什么人物。结果还没走到后殿,看到懿泽正在发脾气,就没过去。后来,我看到嬿翎跪在地上,王爷的表情很温柔……王爷都没有对我那么温柔过。我很好奇王爷对她都说了什么,就跟踪了嬿翎,到了河边,我……我……” “你做了什么?”陈氏焦急的看着宜庆。 “我拦住了她,问她是不是跟王爷……她什么都不肯说,我就威胁她说,她要不说实话,我就把她推到河里去!可是,我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我并没有真的推她!” “那她到底是如何落水的?” “她要走,我拉着不让,然后拉拉扯扯的,不知道怎么搞得,她就掉下去了……我想拉她,又怕她把我拉下去……” “那你为什么不找别人救她?难道府里没有巡夜的侍卫吗?” 宜庆委屈的说:“我就想着反正有巡夜的侍卫,肯定会发现她,我……我就走了……我担心了一个晚上……” 陈氏听了,很是生气,问:“你怎么这么糊涂?你这跟直接害死她,又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知错了……我也很后悔……我这些天天天都吃不下睡不着……我真的很难过!”宜庆哭的一塌糊涂。 陈氏见到宜庆这副模样,又心疼的抱住宜庆说:“傻孩子,我送嬿翎来,本来就是担心懿泽一个人笼络不住王爷的心,原以为嬿翎快要成功了,却突然听说她出事了,我还以为是福晋或是懿泽容不下她,没想到竟然是你……” 孟冬听到这里,立刻返回芜蔓居,知会懿泽,懿泽听说此事,火冒三丈,直接冲到宜庆房中,踹开了宜庆的门,指着宜庆说:“原来是你害了嬿翎,王爷却一直在怀疑我,你现在就跟我去王爷那里说清楚!” 懿泽说着,就伸手去拽宜庆的胳膊,陈氏苦拦不住。宜庆生生的被懿泽从床上拖拽到地上,口中一直大喊着:“我不去!我不要去!” 金萱帮着宜庆,金钿也来撕扯,都乱成一团,陈氏见实在拦不住,直接跪在了懿泽面前。 懿泽大吃一惊,忙松手,跪在陈氏的对面,却责问:“母亲这样,是要折女儿的寿吗?” 陈氏的脸上,也有些忧伤,看看屋子里的人,除了她们母女三人,还有金萱、金钿、孟冬。陈氏也知道瞒不住了,只好说:“我为宜庆求情,你肯定又要说我偏心,可是懿泽,你想想,现在王爷虽然怀疑你,但也怀疑嫡福晋,你俩最多算打个平手,你有王爷的子嗣,迟早会超过她,可是如果抖搂了这件事,虽然洗清了你的冤屈,但同时也洗清了嫡福晋的冤屈,而宜庆是你的妹妹,这污点终究你也逃不过,到时候嫡福晋仍然是嫡福晋,而你将如何自处?” 懿泽听了,心下已经有些犹豫。 孟冬看出懿泽的心思,出言反驳道:“侧福晋,夫人说的固然有理,但二小姐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今日你包庇了她,可是她却会时刻畏惧你泄露秘密,只要有机会,她必会恩将仇报,置你于不利!” 宜庆慌忙摇头说:“我不会的,姐姐,我真的不会的,我一定会乖乖听你的话,我们是亲姐妹,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孟冬又说:“不可相信她,她以前都做了些什么,你忘了吗?” 懿泽左右摇摆,不能定夺。 陈氏紧紧握住懿泽的手,哀求道:“懿泽,就算是为娘的求你了,我没能生个儿子,只有你和宜庆两个女儿,倘若看到你亲手宜庆推到绝路,不如先杀了我!” 外面传来一声报:“王爷、福晋到。” 陈氏吃了一惊。 懿泽赶紧扶起陈氏,还未相互传达心意,转眼间永琪和碧彤已经到门前。宜庆也慌忙擦了眼泪,紧张兮兮。 第23章、永琪移心生两意,碧彤抓现作绸缪 碧彤见了她们这些人的神情,心里觉得怪怪的。 永琪却并未在意,只到懿泽面前说:“我刚去后面找你,丫头们说你来了这里,宫里传来消息,说八妹染上天花,才不过两日竟然病得岌岌可危,我要进宫去看看,你要去吗?” “我……”懿泽想了想,说:“当年六公主的事,只怕忻妃娘娘对我一直有些误会,如今八公主病重,我去了恐怕忻妃娘娘不会高兴,就请王爷和福晋替我致意吧!” 八公主是忻妃戴氏的第二个女儿,当年六公主死后,戴氏一直郁郁寡欢。令贵妃生了七公主之后,因心怀愧疚,求乾隆宠幸戴氏,于是戴氏后来就剩下了八公主,戴氏也因此由忻嫔晋为忻妃。 永琪点点头,道:“也好,你有孕在身,也不便奔波,就在家里休息吧!” 永琪正要与碧彤离开,孟冬却突然叫住了永琪,道:“王爷,侧福晋还有件事跟你说!” 孟冬的话一出,陈氏和宜庆都吓得胆寒,只看着懿泽。 永琪转回懿泽身边,问:“你有什么事?” 懿泽目光闪烁,却没有时间思考,只略略笑了一下,答道:“哪有什么事能比你入宫探望病重的妹妹更重要?你快去吧!” “你终于肯对我笑了。”永琪望着懿泽,也露出一丝欣慰,然后又叫碧彤一起离开。 碧彤隐约感觉到一些异样,只是不多说。 永琪与碧彤离开后,陈氏又对懿泽千叮咛万嘱咐,懿泽勉强答应陈氏不再提宜庆之事。 懿泽回房后,陈氏又交待了宜庆许多话,才离开王府回家。 孟冬又单独劝懿泽说:“你这个母亲如果真心对你好,就不会把嬿翎送进来魅惑王爷,她跟你讲那些道理,完全是为了救宜庆!你现在心软,宜庆将来不会感激你!就今天那样,王爷虽然没留心,可嫡福晋却不知怎么想呢?宜庆能在你面前露出马脚,他日完全可能在嫡福晋面前现出原形!你的留情,不会有任何意义!” 懿泽摇了摇头,道:“母亲会有她的方法,让宜庆死死的咬住这个秘密,不会再在任何人面前说出来。这件事已经有些日子了,碧彤没有证据,怀疑也没有用,宜庆再笨,也不敢在外人面前坦诚自己的过错。” 孟冬道:“碧彤比你有心眼,你以为她会去质问宜庆吗?揭穿宜庆对她没有任何用,借助宜庆扳倒你才会成为她的目的!如果宜庆跟碧彤统一了战线,她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做都是输!” 懿泽却不以为意,道:“宜庆也喜欢永琪,不可能不嫉妒碧彤嫡福晋的位置,她就算与我为敌,也不可能与碧彤为伍!” “宫里的妃嫔都嫁给了同一个男人,还不是有敌有友吗?现在五阿哥最宠爱的是你,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们俩完全可以联合起来对付你!” 懿泽冷笑一声,问:“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说四公主会和宜庆一起对付我,我信了,结果她俩到现在根本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一点关系!现在你又告诉我,宜庆会投靠碧彤,我凭什么相信你?” 孟冬答道:“上次是因为我没有料到皇上会突然赐婚碧彤,有碧彤来对付你,公主只需要静坐看好戏,不用费工夫给你树敌了!现在,碧彤和宜庆本来就是你的情敌,这完全是两回事!” “好了,你不要说了!”懿泽反驳道:“上次你有始料未及的地方,这次也未必!我已经答应了母亲替宜庆隐瞒,你也不许把这件事告诉永琪!” 孟冬很生气,在一旁瞪着懿泽,很是无奈。 懿泽并不想让孟冬生气,又解释说:“只有你清楚,我不是凡人,我来到人间多少有一些不合天规的地方。借助母亲的肚子得到我现在的身份,她不仅是我的母亲,也是我的恩人。你也看到了,我如果真的把宜庆推上绝路,岂不是亲手逼死她吗?我救了前世的母亲,却害死今生的母亲,上了天庭依然是大不孝之罪!宜庆就算有一天还是被戳穿,那也不能是我做的!” 孟冬不得不认可懿泽的道理,问:“你来到人间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你前世的母亲吗?” “是,也不全是。” “你前世的母亲,是不是上次皇上来盘问的那个叫做丹阳的女子?” 懿泽大吃一惊,问:“你怎么会知道?” 孟冬笑了一笑,答道:“那天你的神情,很显然与丹阳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你没有反驳和丹阳长得像,那多半就是有血缘关系,皇上又说丹阳比你年纪大很多,她当然就很有可能是你前世之母了!” 懿泽愣了一下,心中暗思,既然孟冬能够分析到这一步,以乾隆的睿智,恐怕也能猜想到此,只不过乾隆不知道她的神族身份,尚不能猜的那么脉络清晰。 孟冬笑道:“我只是很好奇,你前世的母亲,自然应该是比你法力更强的神仙了,皇上是个凡人,又怎么会知道她?” 懿泽摇了摇头,叹道:“我前世只活了几岁,就丧生轮回隧道,若不是龙锡杖和灵玉护着我,我大概就魂飞魄散了。不瞒你说,我根本不了解丹阳,关于她的事,我都是稀里糊涂的。” “轮回隧道?那是什么地方?”孟冬很是好奇。 懿泽笑道:“这个,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孟冬有些不悦,道:“不说就算了!你前生的事,我是搞不明白!但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宜庆虽然是你的亲妹妹,恐怕迟早会成为你的祸害!” 永琪和碧彤入了宫,还未走到延禧宫,却碰上了刚从延禧宫走出的陈进忠。陈进忠拦住了永琪和碧彤,说:“五阿哥和福晋就别去延禧宫了,出大事了!” 永琪不解的问:“延禧宫出了什么事?” 陈进忠叹了一口气,答道:“原是八公主夭折了,忻妃娘娘不知为何一口咬定八公主的天花是被十四阿哥传染的,竟然冲进令贵妃的宫中活活掐死了十四阿哥,令贵妃伤心至极,皇上本来要治忻妃娘娘的罪,却没想到忻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自裁了,临终还口口声声说是令贵妃害死她的两个女儿……” 永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只说是来看望八公主的病,顷刻间已经是三条人命走入鬼门关。 碧彤听罢,拿起手帕拭泪,伏在永琪肩上哭道:“忻妃娘娘就要临盆了,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令贵妃这么多年才得一子,也死于非命,实在太命苦了!”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福晋节哀!奴才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陈进忠匆匆辞别永琪和碧彤。 永琪点点头,看着陈进忠离开,又对碧彤说:“没人了,你不用哭了。” 碧彤抬头问:“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臣妾就不能为二位娘娘伤心缅怀一下吗?” 永琪淡淡答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你更清楚。” 永琪又不经意的看了一眼延禧宫,只见胡嫱从里面走了出来,眼圈红红的。她也看到了永琪和碧彤,但并没有留步,直接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永琪对碧彤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安抚一下令妃娘娘,我不便在六宫久留,你代我致意吧!” 碧彤愣了一下,没有答话。 永琪就独自离开了。 天色阴沉,地上因为湿气而有串串脚印,永琪循着胡嫱的踪迹,又到了桃花树下——那个他记忆中第一次遇见胡嫱的地方。 不同的是,桃花已经有衰败之势。而胡嫱也不再唱歌,只倚靠着树,默默的流着眼泪。 永琪问:“你是在为忻妃娘娘和令妃娘娘伤心吗?” 胡嫱摇了摇头,答道:“我是在想我未来的命运。” “你的命运?” 胡嫱答道:“你也许不知道,忻妃娘娘并非令贵妃的表妹,她从前其实是一个小贩的女儿,只因长得像嘉贵妃,才被送进宫,沦为令贵妃的工具。她生了两个女儿,却都死于非命,太医说她这第三胎像是个阿哥,可是连生下来的机会都没了,她就这样带着三个孩子走了,亲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你说,我这个被令贵妃找来的牧羊女,在这冰冷的后宫,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永琪低下了头,心里说不出的痛楚。 胡嫱问:“你能带我走吗?” 永琪摇了摇头。 胡嫱又问:“为什么?” 永琪答道:“因为懿泽,我娶碧彤已经让她伤心过一次了,也失去了一个孩子。如今她又有了身孕,我不能再对不起她了。” 胡嫱泛着泪光的眼睛露出一点点笑意,轻声的说:“你那么爱她。” 永琪闭上了眼睛,不知为何,竟然流下了眼泪。 胡嫱用手抹去了永琪的泪珠,笑道:“原来你也会哭……” 永琪看着胡嫱,真想抱着她痛哭一场,却控制住了自己,后退了一步,他的脸离开了胡嫱的手。 胡嫱的手自然垂落,没有再言语。 永琪转身离开,走出桃花林,却在快走到千秋亭的时候,看到了碧彤,原来她并不曾去延禧宫。 碧彤就伫立在柱子一旁,注视着永琪,微微的行了个礼,道:“妾身恭候王爷多时了。” 永琪问:“你跟踪我?” 碧彤淡淡笑道:“臣妾一直以为,王爷对臣妾的冷落,是因为你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懿泽,没想到,王爷在外面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红颜知己呢?” 永琪没有理会碧彤,径直往前走。 碧彤仍在原地,还是面带微笑,叹道:“王爷觉得……懿泽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会不会再动了胎气呢?” 第24章、乾隆偶得生母讯,宦官耍诈颠是非 永琪回过头,指着碧彤问:“你敢威胁我?” “是你逼我的!”碧彤直直的瞪着永琪,斥问道:“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仇视?就因为一次假孕对懿泽不利吗?懿泽有被那件事连累一根汗毛吗?嬿翎的死与我有关吗?我乃堂堂护国公之后,是你三媒六聘抬进王府的嫡福晋,你把我置于何地?” 永琪没好气的问:“你想要什么?” 碧彤答道:“我是你的嫡福晋,你不喜欢我也好,你讨厌我也好,你都应该在人前尊重我现在这个位置。” 永琪点点头,答道:“可以,只要你不在懿泽面前胡言乱语。” 乾隆下令追封忻妃戴氏为忻贵妃,以贵妃之礼安葬。永珹与福晋紫玥、永琪和碧彤都去上香,又同去延禧宫去安慰令妃。令贵妃虽然伤心,但因又有了身孕,不敢太过悲痛,勉强劝住自己,也为了七公主琅峥、九公主琅岫两个女儿,尽量保重自己。 永琪遵守对碧彤的承诺,在太后、乾隆、令贵妃及所有皇子公主面前,表现出与碧彤举案齐眉的模样。 碧彤回到王府,便让侍女幽漾去探听近日宜庆的情况以及得病时间,幽漾多方打听,向碧彤回复道:“真让福晋给猜到了,二小姐果然就是从嬿翎死的那天开始病的,上次侧福晋的母亲来探望了一次之后,她又好了。” 碧彤点了点头,心中已经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乾隆为失去儿女难过了几日,但不可能像令贵妃那样一直难过着,毕竟照顾孩子平日都是妃嫔和宫人们在做,乾隆儿女众多,能给与的感情终究深不到哪去,更要紧的是,乾隆近来的心思全都在香妃茜琳的身上,很容易就把别的事给忽略掉了。 茜琳自入宫以来,一直郁郁寡欢,除了胡嫱,从来不与后宫中的任何人往来,也不曾侍寝。 乾隆为讨茜琳欢心,在背靠皇城的南海南岸建造了一座回部楼宇,取名为宝月楼,赐予茜琳居住,宝月楼的一切都尽可能模拟茜琳入宫之前的环境。乾隆怕香妃思念家乡,又在宝月楼对面建了回回营和清真寺等充满回部生活气息的街市,这样香妃站在宝月楼内便能看到如家乡一般的美景。 此外,乾隆还让人聘来了回部的厨子,每天为茜琳准备各色她喜爱的食物,还特许茜琳可以随意着装,不必恪守礼仪。可是,茜琳却从来都吝啬笑容,也不多对乾隆说一句话。 王进保又一次从杭州回来,求见乾隆。 乾隆以为王进保必然是又探得了与懿泽身世有关的消息,于是又一次把陈进忠支开,单独见王进保。 王进保向乾隆汇报道说:“启禀皇上,奴才这次去侧福晋的老家打听,还是无法确认侧福晋到底是不是观保大人亲生的,不过奴才偶然听说了一件稀罕事,是关于侧福晋的外祖母钱氏的,不知道对皇上有用没用。” “懿泽的外祖母?”乾隆知道懿泽的母舅家陈氏一门都是杭州人,而懿泽小时候也是在杭州长大的,一定与外祖母、舅父等都很熟识,因此问:“什么稀罕事?说来听听!” 王进保道:“侧福晋的外祖母钱氏,好像曾经是行宫的宫女,不知为何到处逃窜、躲避,流落到杭州之后,就被陈家给收留了,后来做了陈家的媳妇。有人亲眼目睹,说钱氏被陈家收留时浑身是伤。” 乾隆听到这个“稀罕事”,心中极为震惊,因为他儿时被寄养在圆明园过几年,常被宫人苛待,隐隐约约从下人的闲言碎语中知道自己的生母出身卑微,原是热河行宫的一个汉人宫女。在他的祖父康熙帝携皇子东巡路过热河时,当时还只是皇子的雍正帝宠幸了这个宫女。乾隆出生后,被接回京城,却只不过是被丢在圆明园行宫,也不知生母在何处,后来乾隆因得到祖父康熙帝的喜爱,才被父亲雍亲王接回雍亲王府,雍亲王也由此更被康熙帝所重视。自那之后,人人都说他是满人格格钮祜禄氏之子,先前寄养圆明园只是为了躲避命中的劫数。乾隆天资聪颖,老早就知道这是扯谎,只因雍亲王即位为雍正帝后,钮祜禄氏被封为熹贵妃,成为后宫最得宠的人,乾隆为了能顺利继承皇位,才假意把钮祜禄氏认作母亲,尊为太后。 当下,乾隆听了王进保的话,追问道:“她是哪个行宫的宫女?哪年逃到杭州?你可知道?” 王进保挠着头回想着,呆头呆脑的说:“好像……好像说原先是热河行宫的,但那人说,钱氏后来逃出来的地方一定是京城的某个王府!至于是哪一年,奴才没得问,想必那人也记不清了!” 乾隆听到是热河行宫的宫女,更加感兴趣,于是疑心王进保说的“某个王府”就是康熙朝时期的雍亲王府,又追问:“你说的‘那人’是什么人?陈家的人吗?” 王进保答道:“回皇上,不是陈家。陈家上下并不知道钱氏老夫人做过宫女,他们甚至不知道老夫人的娘家是何处。奴才专程去打听过,老仆人们都说从没见过钱老夫人生前有任何娘家亲眷往来,还都觉得挺奇怪的。奴才这消息,是从陈家打发过的一个叫花子那里买来的,那叫花子说,钱氏老夫人重伤昏倒在陈家门口那天,他正好在向陈家讨饭,就撞见了陈老太爷收留钱氏的经过,听到钱氏昏倒前手指北方、对陈老太爷说了句什么‘王府的人正在追杀’。后来不到半年,钱氏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就是侧福晋的母亲,钱老太爷竟宣称那是自己的女儿。那叫花子明知钱氏被陈老太爷收留时是肯定不认识的,哪会有女儿?听说这事之后,叫花子就又找上门去,跟陈老太爷讹了一笔保密钱。奴才是陈家附近碰上的这花子,他见奴才跟陈家仆人打探消息,为了讨赏钱,说有一个陈家的消息可以卖给奴才,奴才就买了,听了之后才发现这消息与侧福晋也没多大关系,而且还没法确定这消息是真是假,奴才觉得多半是买亏了!” 乾隆看着王进保说话时呆呆傻傻的样子,淡淡一笑。 王进保看到乾隆这般笑容,忙问:“是不是……奴才这次买来的消息,对皇上没用?唉!奴才正后悔呢!这浪费钱不说,还让皇上您白白在这儿听奴才啰嗦了半天!” 乾隆又笑了一下,他喜欢王进保傻乎乎的模样,和陈进忠喜欢王进保的理由一样。因为自以为聪明的人,都希望为自己跑腿办事的人能傻一点。乾隆便望着王进保,笑问:“你花了多少钱?” 王进保伸出两根手指,一脸心疼的样子,说:“那叫花子开口特狠!二十两银子呢!” 乾隆道:“朕赏你五十两,走出这扇门,就把你刚才说过的所有话都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谢皇上天恩!”王进保忙应承着,跪下行了个大礼,又喜不自胜,满面笑容的告退出去。 王进保料想,陈进忠一定又在附近准备逮自己,果然走出养心殿没多远,他就遇到了陈进忠,忙点头哈腰的问:“师傅,您老人家怎么在这儿呢?” 陈进忠似笑不笑,道:“你小子,最近好一阵没见,都干什么去了?” 王进保左右看看,又露出他那副呆傻的模样,陪笑道:“师傅,您还不知道我,就那点小本事,当然是给皇上办事去了。” 陈进忠点头笑笑,问:“你又去调查谁了?” 王进保低声答道:“和硕淑慎公主。” 陈进忠惊了一下,又做出镇定的样子。 和硕淑慎公主是先帝雍正的养女、先帝兄长废太子胤礽的亲生女儿,也是三阿哥永璋的岳母。雍正虽收养了这个公主,追赠废太子为理密亲王,但顾忌着曾有过的皇位之争、兄弟残杀,终究对理密亲王的儿女有防范之心,因此淑慎公主是远嫁,以免有与朝臣勾结的机会。乾隆即位之后,又忧心理密亲王的余党在外作乱,因此将淑慎公主之女赐婚永璋,居于京城,使为牵制。而永璋的福晋在嫁给永璋时,永璋已经是被明令过不可能继承皇位的,福晋难免怄气,夫妻感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王进保压低了声音,说:“三福晋和淑慎公主的通信,那是真多!尤其是在三阿哥过世之后!要说嘛,这母女之间写家书,那也很正常,可是这淑慎公主毕竟是理密亲王的女儿,皇上不能不怀疑她别有用心,所以要奴才设法去查查她们家书里都写了什么。” 陈进忠点点头,问:“那你今天是查完来回话的?” 王进保笑答道:“师傅英明!从信里看,淑慎公主不过是因为女婿病故,关心女儿而已。倒是三福晋,一再要求淑慎公主入京相见,说有要事必须当面相告。奴才觉得,这三福晋也太天真了,怎么就不明白,淑慎公主那身份是不可能轻易进京的!” 陈进忠又点点头,继续问:“皇上听了家书内容,有说什么吗?” 王进保挠着头,假装糊涂的答道:“皇上说,他知道三福晋想说的‘要事’是什么,还说他有办法让三福晋满意,这样就不会再要求淑慎公主进京了。奴才也没听懂什么意思,皇上就打发奴才出来了,还吩咐奴才此事不可外传。” 说到这里,王进保又笑嘻嘻的看着陈进忠,继续说:“但是,奴才知道,只是‘不可外传’,师傅又不是外人!” 被乾隆故意打发出来两次之后,陈进忠自然感觉得到乾隆的不信任,因为王进保的误导,让陈进忠总以为这种不信任是从他误杀三阿哥开始的。他先前就曾担心三阿哥的眷属有报仇之心,可能对自己不利,但总自我安慰,认为乾隆会护着自己。现在,他疑心乾隆的能让三福晋满意的“办法”可能是除掉误杀三阿哥的人,以免淑慎公主真的入京。毕竟,比起理密亲王的后人万一作乱引起的麻烦,乾隆肯定会选择牺牲自己。 陈进忠忽然觉得浑身冒冷汗,心中难免开始思考应付的对策,默默想起一句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第25章、太后严惩圣亲信,乾隆托词作暗访 乾隆反复思索着王进保带来的关于钱氏老夫人的消息,不能不怀疑钱氏就是自己的生母,生在皇室的他一向都认为,越是不可告人的、鲜为人知的事,往往越接近真相。 自从他记事开始,就一直在关注每一个可能与生母有关的消息,登基之后,更不曾放弃追查线索,只是因为有碍于太后,他始终秘密进行。 因为王进保说钱氏到陈家不足半年就生下了懿泽的母亲,乾隆特意让人去查了懿泽之母陈氏的年纪,结果发现陈氏比自己小六岁。这说明钱氏逃到陈家的时间,是在乾隆出生之后、从圆明园回雍亲王府之前。 乾隆于是更加觉得钱氏就是自己的生母,他推测,钱氏可能是在被雍正宠幸后,从热河行宫宫女变成了雍亲王府的侍妾或者丫鬟,而当年钮祜禄氏无子,为夺子意欲杀钱氏,钱氏为活命逃出雍亲王府、逃出京城,一路逃到杭州陈家。 只可惜,钱氏在观保家眷入京后不久死去,当时正赶上永琪与懿泽筹备大婚,陈氏和懿泽等都未能去奔丧,懿泽的舅舅陈可斋也因守孝之故没有来京为懿泽送嫁,因此乾隆从不曾见过陈家的人。 懿泽的舅舅陈可斋,是现任浙江巡抚,依然住在钱氏住过几十年的杭州陈家。乾隆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要亲自去杭州一趟,看看钱氏生活过的地方,会不会有迹可循,或者亲口与陈家人谈一谈,是否能捕获更确切的线索。但是,他作为一国之君,有什么理由去杭州呢? 又一日,乾隆在养心殿批阅奏折,脑海中仍然想着关于钱氏的问题。陈进忠在一旁伺候着,总像丢了魂一样的不安,因为他买了江湖高手去拦路截杀三福晋,尚不知是否得手。 突然,门外的王进保报:“太后驾到!” 转眼间太后已经进来,王进保在门口跪拜。乾隆忙站起迎接,让太后上座,陈进忠忙跪下行礼。 太后也不坐,也不叫下人们站起,她脸色不大好,开门见山的说:“皇帝,哀家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你可别护短!” 乾隆怀疑,莫不是香妃又得罪了太后,乃问:“不知皇额娘要问罪哪一个?” 太后道:“循郡王福晋昨晚在回府的半路上,遇到有人拦路截杀,这事,皇帝知道吗?” 陈进忠跪着,一听这话,便知事情不妙。 “皇城之内,竟有这等事?”乾隆大吃一惊,问:“那福晋如何了?” 太后答道:“幸得她的丫鬟们忠心,替她死了。又有路人相助,控制住了行凶的几个蒙面人,她才逃过一劫,但吓得不像样!今儿一大清早,她来向哀家告状,哀家已经答应替她做主,她才勉强答应不告诉淑慎公主。” 乾隆道:“这么说,凶犯已经抓住了?可查出幕后指使的人?” 太后冷笑一声,看着陈进忠,问:“陈总管是自己认罪呢?还是让哀家把那几个蒙面人叫过来对质呢?” 陈进忠早已两腿发抖,对着乾隆不住的磕头,求饶道:“皇上……皇上救救奴才,奴才只是一时糊涂!” 乾隆瞪大眼睛看着陈进忠,吃惊的问:“你……” 太后一声令下,喝道:“来人,将陈进忠拖出去,即刻杖毙!” 外面冲进来一帮侍卫,不由分说的拖住了陈进忠。陈进忠听到“杖毙”二字,求饶都求的语无伦次起来:“皇上……皇上……奴才……三阿哥……不是……奴才不想……” 乾隆忙向太后躬身一拜,道:“皇额娘,审问清楚,再治罪不迟!进忠好好的,怎么会去杀三福晋?” “太后开恩!太后饶命!”王进保忙跑进来,求情着,又对着太后磕头连连,几乎把头都给磕破了。 太后淡淡一笑,向乾隆道:“皇帝是想问他作案的动机吗?哀家来告诉你,因为三阿哥的死,是被陈总管误杀。他担心三福晋报仇,就起了杀心,你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乾隆又看陈进忠,陈进忠痛哭流涕,只叫着:“皇上……奴才……” 太后笑道:“皇帝应该明白,三福晋留在京城,是绝对不可以出事的,否则……就是给了理密亲王的后人一个很好的借口。这里面,孰轻孰重,皇帝应该自己拎得清吧?” 乾隆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袒护陈进忠。 太后又一次下令:“带下去!” 陈进忠哭喊着“皇上”就被带走了。乾隆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虽说是下人,到底也服侍了自己多年。 太后又对乾隆说:“还有一件事,哀家不得不提醒皇帝,你建宝月楼、请回部厨子、还特准香妃不必守宫规,已经惯得很过了,但哀家没有阻拦你,后妃们也不敢抱怨。可香妃不愿意侍寝,你也不召别的妃嫔,就这么天天一个人住在养心殿,如何为大清延续香火、开枝散叶?” 乾隆心里不痛快,不想应答,但也不好反驳。 “皇帝要任性,也该适可而止了!”太后也不管乾隆是否高兴,只管要求道:“今晚皇帝要是再不翻牌子,哀家为国本考虑,就只能替你安排了!” 说罢,太后扶着莫禾的手离开了。 乾隆看着太后的背影,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王进保抹着眼泪,望着陈进忠被带走的方向,哼唧哼唧的问:“皇上……师傅他……他……怎么会跟三阿哥的事扯上关系呢?奴才……” 乾隆不耐烦的说:“别问那么多了!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王进保不敢多言,忙退了出去。 乾隆心烦的走回桌前,也无心再看奏折,想起陈进忠被带走时痛哭的模样,还有太后霸道的要求,越想越来气。再想起关于钱氏老夫人的问题,心里更如一团乱麻。 想了一会儿,乾隆忽然心生一计,既然太后对自己惯着香妃的行为如此不满,他索性就惯的更狠些,就带香妃出宫去游山玩水,看太后能奈自己如何。他还可以借这个名头,去杭州陈家一趟,正好一举两得。他又思虑,陈家是懿泽的亲戚,也就是永琪的亲戚,倒不如带上永琪,到时候就当是去串亲戚了,也算名正言顺。 琢磨定了主意,乾隆就随口叫道:“进忠!” 王进保忙走了进来,问:“皇上有什么吩咐?” 乾隆定了定神,又叫:“进保,你吩咐下去,朕意欲体察民情,要微服私访一趟。这微服么,带的人不能太多,后宫之中,叫香妃一人伴驾即可。至于前朝,就传旨荣郡王永琪伴驾。行程安全问题,就交给侍卫统领福灵安,吩咐他,侍卫不需太多,十几人就行,但一定要是精兵,明白吗?” 王进保愣愣的,问:“可是皇上出门只带十几名侍卫,是不是有点冒险?” 乾隆道:“不暴露身份,就不会有危险。你速去传朕口谕,宫中知道此事的人,也是越少越好,只传话给随行的人即可。” 王进保领命,先将乾隆口谕传到宝月楼。 旨意刚传到宝月楼,茜琳的侍女坎曼尔就将消息走漏给太后。太后立刻派人告诉乾隆,说自己也要同去“体察民情”。 乾隆不晓得太后是如何得知音讯的,但料想自己要离宫从京城去杭州,怎么着时间都不可能太短,让太后知道是迟早的事。可乾隆决意此行的真实目的,就是想要寻访钱氏老夫人的遗迹,以判断钱氏是不是自己的生母,带着太后这个“母亲”,算怎么回事? 乾隆忍不住在养心殿冲着王进保发火,问:“你说带着太后,那‘微服私访’还能‘微服’得了吗?” 王进保劝道:“皇上息怒,可连老百姓都知道,您自来出门,有几次是不带太后的?何况太后主动说去,您也不好说不带不是?” 乾隆思考再三,他一向倡导以孝治天下,不得不答应。于是,他命随行侍卫数量需增加至百人,以保卫太后安全。 圣旨传到荣王府,命永琪和福灵安负责筹划“微服出巡”从京城到杭州的路线,并保证乾隆、太后、香妃安全事宜,这让永琪很无奈。 这段时间,荣王府还算平静。永琪上次被碧彤撞见他和胡嫱单独在一处,本也是他决定告别胡嫱的最后一次见面,他后来也就没再去见过胡嫱。每天除了上朝办公之外,永琪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陪懿泽,一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腹中的胎儿,不以其他杂事为念。 这样的小日子,似乎也挺好。 孟冬却留心发现,碧彤经常去看望宜庆,而且每次都会送很多名贵的礼物。 宜庆起初也有些纳闷,碧彤只说自己有心与懿泽亲近,奈何懿泽是个难以近身的人,因此希望借宜庆致意,以后大家可以像一家人一样。 宜庆一向觉得懿泽难以接近,并不明白永琪为何喜欢懿泽,反而对碧彤的言行很是理解。碧彤每次到来,只聊些家常、或说些趣事,除了拉近关系,似乎并无其他所图,聊了几次之后,两人便慢慢熟络起来。 后来,宜庆偶尔也会去探望碧彤,如此一来,两人渐渐常来常往,如同闺中密友。 孟冬知道,碧彤将来一定会利用宜庆来对付懿泽,但眼下并不能阻止碧彤和宜庆的往来,只能静观其变。 第26章、永琪授命伴驾游,琅玦蓦然情窦开 “微服出巡”的圣旨传到荣王府时,永琪正在芜蔓居陪懿泽用膳,孟冬、金钿等都在旁服侍,卓贵也在。懿泽的腹部已经隆起,行动略有不便。 送走了传旨太监,永琪不乐意的向众人道:“你们说皇阿玛是什么意思?他明知懿泽现在有孕在身,不方便随我出门,还非要我跟他‘微服私访’?百人同行,也叫‘微服私访’吗?” 卓贵笑道:“王爷,奴才听说,‘微服私访’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宫中人人皆知,皇上用了很多办法讨好香妃,香妃只是闷闷不乐,皇上以为,大概是宫中如牢笼一般,太过无聊,所以想带香妃出宫游山玩水。皇上原本没打算带太后,就带十几名侍卫而已。可太后那么讨厌香妃,哪允许皇上和香妃自在的去过‘二人世界’,才变成了这样!” 永琪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皇阿玛自己为博得心爱女人一笑,想一出是一出,然后就叫我和心爱的女人分开?他未免也太不考虑我的感受了吧?” 懿泽挽住永琪的胳膊,笑道:“别气了,你是皇上的儿子,也是他的臣子,哪有不从君命之理?我还好,照顾得了自己,你不用担心。” 永琪握住懿泽的手,深情的说:“有了上一胎那事,我不担心才怪!” 懿泽对永琪在自己这次怀孕期间的殷勤照顾充满感动,安慰道:“我保证,再不会那样了,你只管放心去吧!你要因为我不去,岂不是让我得罪皇上?我已经得罪太后了,再得罪皇上,你叫我以后怎么办?” 永琪只好点点头,吩咐卓贵道:“你去把福灵安请来商议此事,我一会儿在紫薇寒舍等他。” 卓贵忙领命去了。 且说富察·福灵安,就是永琪念书时的伴读,也是卓贵之前的主子。福灵安之父傅恒,是乾隆第一任皇后孝贤皇后的亲弟弟。傅恒早年战功赫赫,已经官至大学士,在乾隆派兆惠将军出兵叶尔羌时,傅恒特意请旨让长子福灵安同往军中效力,而后兆惠大获全胜,福灵安也立下军功。 北疆战事结束后,福灵安回京,被授予二等侍卫,没多久又升为头等侍卫,后又做了禁军侍卫统领,掌管宫廷安全事务。永琪和福灵安儿时虽然相熟,但因福灵安从军后相别多年,稍有生疏,且福灵安回京后,永琪已经成婚,两人除了在上朝时碰面,并不曾有往来。 当下卓贵引着福灵安第一次来到荣王府,从东侧门进来。 琅玦正在府中和丫头们踢毽子,忽然一眼看到了卓贵带着一个陌生男子,正往藤琴书屋方向去。她不自觉被那陌生男子吸引住了,只觉得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走到卓贵旁边问:“这位是?” 卓贵俯身答道:“回四公主,这是傅恒大学士的大公子,福灵安将军,现任禁军侍卫统领,王爷让奴才请来议事的。” 福灵安见状,忙行礼道:“微臣福灵安,见过四公主。” 琅玦听到福灵安说话,竟然心跳加速起来,心中荡漾起一阵很特别很奇怪的感觉,那种滋味,似乎是有生以来从不曾有过的。她忘了叫福灵安免礼,也忘了身边还有人,只是盯着福灵安看。 福灵安见琅玦这样痴痴看着自己,感到一阵尴尬。 卓贵忙提醒道:“公主,将军在向您请安呢!” 琅玦如梦初醒,慌张的说:“将军……将军免礼。” “微臣还有公务拜见王爷,告退了。”福灵安又向琅玦一拜,然后向藤琴书屋走去。 琅玦目送着福灵安远去,像丢了魂一样的失落,没心情继续踢毽子,便草草收场。更让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连吃饭都吃不下去了。 福灵安到了藤琴书屋,先向永琪行了礼,又双手将一个册子举过头顶,俯身拜道:“启禀王爷,微臣已将所有随行宫人、侍卫的名单整理在册,请王爷过目。” 卓贵从福灵安手中接过册子,转呈永琪。 永琪坐在书桌前,接过册子,打开来看,只见除了被福灵安选定的侍卫以外,乾隆有随行太监王进保一人,太后有随行宫女莫禾等四人,香妃也有四名随行侍女,其中三个是与香妃一同来自回疆的坎曼尔、莱丽、祖慕热蒂,另外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胡嫱。 永琪忍不住问了一句:“胡嫱……她已经被指派服侍香妃了吗?” 福灵安答道:“回王爷,据微臣所知,胡嫱不是宫女,是香妃娘娘请旨要她陪同,皇上就特许了。微臣不知胡嫱的身份,也不知该将她的名字归类在何处,就只好暂写在了宫女之列。” 永琪点了点头。 福灵安道:“王爷府中若有随行者,还请吩咐添入名册。” 永琪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家眷随行。” 琅玦早在藤琴书屋外面偷窥多时,听到这句,脑门一热就冲了进来,问:“五哥能不能带我去?” 永琪吓了一跳,不解的问:“你要去?” 琅玦低着头,做出一副忧伤的模样,答道:“自从额娘没了,京城就变成了一个让我伤心的地方,我也想出去散散心。” 永琪听了,安慰道:“我明白了,可是你虽住在府上,却不能算作我的家眷,你要去,我得奏明皇阿玛才行。” “谢谢五哥!”琅玦笑得像朵花一样,又悄悄瞥了福灵安一眼。 福灵安只侍立在侧,自始至终不曾看琅玦一眼。 自从永琪看到随行名册上有胡嫱的名字,不知不觉间,他心里不再责备乾隆召他伴驾同行的命令,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期待。这种感觉的转变,让他觉得很对不起懿泽,尤其在看到懿泽因隆起的腹部行动不便时,内心更加自责。他只好劝勉自己、告诉自己,他只是要执行单纯的差事。 到了启程的日子,永琪要先带琅玦入宫,然后再与乾隆同行出发,因此早早的起床。 懿泽比永琪起的更早,忙忙碌碌的,替永琪整理了些随身用品。 永琪看到懿泽这般贴心周到,心里很难受。他走到懿泽身边,轻轻的抱住了懿泽。 懿泽看到永琪难过的样子,安慰笑道:“瞧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你奉了皇命,好好当差便是,不要一直挂着我。” 永琪抿着懿泽的头发,认真的嘱咐道:“皇室的孩子,似乎注定在来到人间时总要经历一番劫难,我不在的日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懿泽望着永琪绷紧的眉头,轻笑道:“我当年在后宫时尚能度日,如今这王府不过这么几个人,还能比宫中凶险吗?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还有我们的孩子。何况,我还有孟冬呢!” 永琪看着懿泽的笑容,竟有那么点心虚,他明明是奉命外出,是光明正大的,可却总觉得好像要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懿泽送永琪走出芜蔓居,碧彤正在那里等候。 永琪走到碧彤身边,说:“我随皇阿玛出门,回程未定,这段时间就请你照顾懿泽,永琪在此谢过。” 碧彤笑问:“王爷如此信任臣妾?” 永琪颇有深意的答道:“你是我的福晋,我必须相信你,若是他们母子有任何异样,我也只问你。” 碧彤向永琪行了个礼,笑道:“臣妾一定尽心尽力,不负王爷所托。” 琅玦从右翼楼奔出,迫不及待的拉着永琪的胳膊,催促道:“五哥,赶紧走吧!不能让皇阿玛等我们啊!” 永琪点了点头,又正式拜别了碧彤和懿泽,带琅玦入宫。 既然名为“微服出巡”,乾隆当然着便装的,太后也打扮的如同一般官宦人家的贵妇,香妃茜琳仍是回部服饰,其余人自不必说,都遵从乾隆着装。 乾隆和太后都离宫而去,皇后不可能不知道,但皇后对于乾隆迷恋香妃的异常行径,早就不会稀奇了,她深恨令贵妃,倒宁可乾隆喜欢别人、忽视令贵妃。而令贵妃自怀上第四胎之后,害喜一直很厉害,原本胃口不好,十四阿哥夭折,更让她清瘦了一大圈,可是乾隆的心思都在香妃身上,并没有留心太多,令贵妃的这段日子,的确不怎么好过。 代步的马车只有三辆,乾隆坐在第一辆车上,茜琳以及她的三个维族侍女在侧,王进保骑马走在乾隆的马车一侧;太后及其四名宫人在第二辆车上;第三辆车上坐的是琅玦,她也带了两个小丫鬟宜萱和月牙。另有一个胡嫱,因乾隆不喜看到,被丢在了琅玦的车上。 福灵安骑马在最前面开路,他带领所有侍卫,就像大户人家的家丁一样,骑马走在三辆马车的前后左右,以保卫车队。永琪和福隆安,都骑马走在福灵安身后不远处。原定的护卫里是没有福隆安的,在队伍启程的前几日,傅恒进言说福灵安初次护驾远行,生怕有差池,而自己奉命留京守卫,因此要次子福隆安协助同往。 其实,福隆安年纪太轻,随行保护圣驾的名头有些牵强。傅恒只因顾忌长子福灵安不是嫡出,虽然如今有些出息,其出身却不足够光耀门楣,因此但凡有些机会,必得安插福隆安去崭露头角,蓄势待发。 乾隆始终对过世的发妻孝贤皇后念念不忘,对傅恒一家也就格外款待,因此明知傅恒的用意,也还是应允了。幸而福隆安天性率真,又聪明伶俐,伴随乾隆左右,倒也不是件坏事。 第27章、太后挑刺刁香妃,琅玦搭讪遭回避 琅玦一直探头往外看,可是奈何她的车在队伍最后面,而福灵安骑马在队伍最前面,重重视线阻碍,她一点都看不到福灵安的影子,看来看去都只是一些没见过的侍卫在附近随着马车走,感到十分无聊,一路颠簸更让她怄气,心烦的踹着马车的地板。 同坐车内的胡嫱问:“公主是不是累了?” 琅玦牢骚道:“我腰酸背痛脚发麻,这坐在车里,什么都看不见,有什么意思嘛?” 胡嫱笑道:“还没到歇脚的地方,自然是赶路为主了,到了好山好水的地方,有的是机会看,这才刚出门,公主急什么?” “是急不得!”琅玦想了想,觉得有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胡嫱一番,问:“你叫胡嫱是吧?” 胡嫱答道:“奴婢贱名,不敢劳驾公主挂齿。” 琅玦笑道:“后宫之中,最掌权的皇后,称你为义女;最得势的令贵妃,说你是外甥女;最得宠的香妃,视你为挚友。这高枝都让你给攀完了,我算老几?我额娘出身卑微,我也不过是宫里最不起眼的公主,你就别在我面前奴婢奴婢的了咱们自在点说话!我今年十五岁,你呢?” 胡嫱道:“刚过了十八。” 琅玦吃了一惊,问:“啊?你都十八了,皇后娘娘还不给你找婆家?” 胡嫱摇了摇头。 “这件事包在我身上!”琅玦拉着胡嫱的手,说:“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有件事,你可得帮我!” “公主有事请尽管吩咐。” 琅玦想了想,问:“你会跳舞吗?” “略懂一二。” “那你这些天就多抽空陪我练练,等练的好了……”琅玦双手的手指相互弹动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乾隆此行目的明确,并不愿在路上耽搁太多,因此禀明太后,称“体察民情虽有益,离京毕竟不可久,非必要还是少做停留为好”。 于是,除了食宿所需以外,他们途经之处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但有一地方是要特别对待的,那便是乾隆痛失发妻的故地德州。无论乾隆是因何种缘故出门,只要经过德州,必做停留,从没有一次例外。 这次,他们行至德州之前,乾隆又下令需稍作停留。 德州府知州卢谦,早已闻知圣驾的到来,但因乾隆是微服,卢谦也不敢大张旗鼓的迎接,弄得人尽皆知。他只是带人着便服相迎,候在在乾隆马车进入德州境内的大道上,口中也不称“万岁”,就于道旁跪拜,高呼:“德州卢谦,恭迎尊驾!” 乾隆在车内听到,不禁微笑自叹:“消息这么灵通!” 永琪骑马到乾隆车窗外,问:“阿玛,如何安置?” 乾隆掀开窗帘,笑道:“还能如何?入乡随俗呗!” 永琪领命,便骑马到卢谦面前,道:“烦请卢知州带路,寻一下榻之所。” 卢谦忙行礼答道:“遵命!” 乾隆一行人便去了卢谦的家宅。 卢谦深知,乾隆如今最宠爱的香妃来自回部,饮食有不少忌口,此次又是特意带香妃游江南,因此老早就筹备着,按照回部习俗备下一桌宴席。 乾隆、太后、茜琳、永琪、琅玦围桌而坐,看到满桌的牛羊肉,太后突然重重放下了筷子,板着一张脸。 卢谦服侍在侧,吓了一跳,忙俯身道:“微臣有罪,德州简陋,不能与宫中佳肴相比,让太后没有胃口。” 乾隆看着太后,笑道:“皇额娘,卢知州已经煞费苦心,您何必如此不给面子呢?” 太后冷笑道:“难道皇帝不知哀家自来火气旺盛?你这牛羊之筵,只顾着讨好你的爱妃,顾不得哀家的肝火了是吗?” 乾隆答道:“皇额娘不喜牛羊,这桌上还有其他可食的荤素菜,哪里就至于让您肝火上来了?” 太后挑了挑眉毛,斜着眼,问卢谦:“贵府上有猪肉吗?” 卢谦低头答道:“回太后,有是有的,只是现做的话,需要等一些时间。” 太后笑意盈盈的说:“没关系,哀家等着就是。” 卢谦只好命厨子遵旨做菜。 回部忌食猪肉,应是普遍被人知道的常识。茜琳明知太后此举是针对自己,于是放下筷子,站起以回部的礼仪向乾隆等告退。 乾隆拉住了茜琳,回头对太后说:“皇额娘,礼俗不同,看来不适合同桌而食,那朕只好另备一桌了。” 太后问:“那皇帝要坐在哪桌呢?” 乾隆答道:“有孩子们陪着皇额娘,朕就与香妃一桌吧!” 太后冷笑一声,问:“难道皇帝不是哀家的孩子?” 乾隆脸上已经有了不悦之色,强压着情绪,问:“难道皇额娘一定要香妃独坐一桌,才高兴吗?” 太后泰然自诺,答道:“香妃既然做了大清的妃子,就应该守满人的规矩,这次出门,哀家只有这一个儿媳随行,却不侍奉在侧,而另备一宴席,皇帝不斥责香妃不守孝道,却责备哀家,你意欲何为啊?” 世人皆知,乾隆一向以孝治天下,当着众人的面,他无话可回,只好说:“是儿子思虑不周,不该另备宴席,皇额娘请慢用,朕与香妃就先行告退了。” 太后故作不解的问:“皇帝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连用膳都免了?” “儿子要好好教一下香妃,该如何孝敬皇额娘!”乾隆说罢,拉着茜琳的衣袖走了出去。 永琪、琅玦看着乾隆出去了,都不敢动筷子,再看着太后,也都不敢离开餐桌。 胡嫱与侍女们就在一旁侍立,福灵安、福隆安等带领侍卫在门外把手,都看到了这一幕。 太后却像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继续用膳。 乾隆让人预备了船只,离开宴席后就带茜琳到运河上泛舟。卢谦知道乾隆没怎么用膳,因此特意吩咐厨子做了些精致的点心送到船舱内。 然而茜琳没有一点胃口,只站在船尾,望着击打船身的河水。 乾隆走到茜琳身旁,问:“你知道朕为什么要在这里泛舟吗?” 茜琳摇了摇头。 乾隆叹道:“这个地方,是朕与孝贤皇后最后话别的地方。” 茜琳问:“那皇上是把我当做了孝贤皇后的替身吗?” 乾隆笑了笑,道:“怎么可能?你与孝贤皇后没有丝毫相似之处。朕只是特别怀念她……朕也是真的喜欢你。” 茜琳又问:“孝贤皇后应该与太后相处的很和睦吧?” 乾隆答道:“那是自然,能让太后将朕推上龙椅,她功不可没,她不仅是与太后相处和睦,她与所有人都相处的很好,她是朕的结发妻子,也是朕最挚爱的人。虽然她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但朕一天都没忘记她。只可惜,她与朕的儿子都没能养成人,只有一个公主。她生前很喜欢侄儿福隆安,因此,朕一直对福隆安视如己出。” 茜琳望着乾隆,诚恳的说:“皇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怀念你死去的发妻,我也怀念我故去的丈夫,只不过,皇上贵为天子,可以三宫六院,但我只是一个女子,心有所属、身有所属,就请皇上放了我吧!” 乾隆听了,有些失望,他每次南巡必悼念孝贤皇后,并没有想到茜琳会借此发挥,他深情的看着茜琳,道:“朕为你所做的事,是朕为任何一个女子都不曾做到的,难道这些日子的一切,你就没有一丁点的感动吗?” “皇上既然能懂我的信仰、理解我的喜好,那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的执念呢?”茜琳也满目苍凉。 乾隆不能答,心中一阵不快,转身回到舱内。 琅玦用完了膳,就拉着胡嫱沿着河边散步。 琅玦远远看到茜琳一个人站在船尾,便对胡嫱说:“皇阿玛真是奇怪,在宫中受规矩束缚,不能尽兴,好不容易出来了,还不抓紧时间,居然把香妃一个人晾着!” 胡嫱听了,只是笑笑,并不多言。 走不多时,她们只见福灵安在不远处巡视各处站岗的侍卫,琅玦走到近前,腼腆的低着头,问:“将军,旅途劳顿,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福灵安躬身拜道:“多谢四公主体恤,微臣职责所在,一刻也不敢懈怠。” 琅玦还要继续说话,不料福灵安却辞别道:“微臣还要去别处巡视,就不搅扰四公主和嫱格格的雅兴了。” 福灵安随即离去,琅玦撕扯着帕子,脸上火辣辣的。 琅玦转身看着胡嫱问:“我是不是很丑?” 胡嫱笑道:“公主天生丽质,何来‘丑’字一说?” “那他为什么连看都不愿意多看我一眼?”琅玦摸着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太自信。 胡嫱想了想,说:“看富察将军的年纪,应该已经有家室了。我想他是敬重公主,才拒之千里吧?” 琅玦听了,觉得十分有理,免不得心中一阵酸楚,正自伤心时,忽然听到河上有异动。 琅玦和胡嫱抬头望去,正是乾隆和香妃所在的龙舟,四面水波涌起,大约十几个黑衣人从水中冒出来,个个身手敏捷,几步就登上了龙舟,将龙舟上站岗的侍卫砍倒在水中。 第28章、龙舟遇刺布疑阵,福灵安获罪滞德州 琅玦惊叫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福灵安本来正在码头叮嘱下属,听到异样之声,立刻飞奔到龙舟上,其他侍卫纷纷跟随护驾。 就在福灵安快要打到船尾时,听到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对茜琳说:“王妃,我乃霍集占和卓的死士,特来救你离开!” 乾隆听见打斗声,从船舱里走出,一眼看到那个黑衣人拉着茜琳飞出船尾,忙追了过去,却被另外几个黑衣人拦住。 福灵安赶紧上前保护乾隆,乾隆却大叫道:“香妃被人掳走了!你快去救她!” 福灵安看着被带走的香妃,再看与黑衣人搏斗的乾隆,左右不能相顾,十分为难。 乾隆又大吼一声:“快把香妃给朕追回来!圣旨没听到吗?” 福灵安只好朝下属大喊“保护圣驾”,然后只身飞出龙舟去追香妃。 香妃茜琳随黑衣人上了岸,却挣脱了黑衣人往回跑,黑衣人也往回追,被福灵安拦住,一剑砍伤了那人的手臂。 龙舟上不断有侍卫增援,永琪和福隆安也带人赶来,很快将所有的黑衣人都抓住。 乾隆发令道:“统统带上岸去,朕要亲自审理!” 然而就在此时,所有黑衣人都倒地流血而死,连同那个正在跟福灵安打斗的刺客,也突然死去。 福灵安俯身看了看死去的刺客,心中感到十分怪异。 乾隆上岸,忙走到茜琳身旁,问:“香妃,你可有受伤?” 茜琳摇了摇头。 福灵安拱身向乾隆道:“微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不知皇上可有大碍?” “朕毫发无损。”乾隆看着满地尸首,觉得怪怪的,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福灵安答道:“回皇上,这些刺客应该是在来行刺之前就已经服了毒,一旦事情不成,很快就会毒发,便不能供出幕后主使。” 永琪已经看过了多个黑衣人的模样,到乾隆面前回复道:“启禀皇阿玛,所有刺客看起来都死因相同,应该是中了同一种毒。” 乾隆心中疑惑重重,一时捋不清头绪。忽闻有人传来太后口谕,说是太后闻得乾隆在船上遇刺,令人传福灵安问话。 不必说,这不是问话,是问罪。 众人都回到卢府,来见太后。 乾隆与太后上座,其余人侍立在侧。 太后就问福灵安:“福灵安将军,皇帝登舟之前,你是怎么布署的?” 福灵安跪下,请罪道:“是微臣失职,使皇上和香妃娘娘险些遭遇不测,请皇上和太后降罪。” 福隆安慌忙跪下说:“太后,这件事不能怪我大哥,我们都检查过好几遍了!” 福灵安斥责福隆安道:“大胆!皇上和太后面前,没有问话,岂容你多言?还不赶紧退下!” 福隆安却很不服气,只管嚷道:“我说的是实话!大哥早就料到皇上要坐船,一到德州就开始精心筹备!再说了,我们就算再笨,也不至于水底下藏那么多人都看不出来吧?” 永琪也拱手一拜,陈情道:“皇祖母,的确如福隆安所说,福灵安筹备之后,还特意非让孙儿过目,再三确认,才敢让皇阿玛登舟。此事多有蹊跷,绝非简单的失察。” 太后冷笑一声,问:“照你们这么说,侍卫们并无过错。刺客又已死,是不是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永琪答道:“回皇祖母,当然不能算了,孙儿会和福灵安一起查清此事,再来向皇祖母和皇阿玛请罪。” 太后淡淡的问:“那你们有线索吗?” 永琪和福灵安、福隆安相互看看,都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你们一点线索都没有,如何查案?”太后抬头看着茜琳,问:“那个掳走你的刺客,可有对你说什么吗?” 茜琳冷冷答道:“忘了。” 太后看着茜琳,没有了刚才的笑容,脸色变得很难看。 乾隆忙向太后赔笑,解释道:“皇额娘,遇到这样的事情,香妃一个弱女子,早已惊吓过度,哪里还能记得什么?” 太后没有理会乾隆,又问福灵安:“你是第一个到龙舟上护驾的,你可有听到什么可疑的话?” 福灵安想起那个为首的黑衣人在带走香妃之前对香妃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只是不敢答。 太后看福灵安似有顾虑,又颇有深意的说:“你要是知道什么却不说,那就是知情不报,应当与刺客同罪论处!” 琅玦听了,吓了一跳,催促福灵安道:“将军,你要知道就赶紧说,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福灵安答道:“回太后,微臣以为,刺客说的话,不一定能当真,也不见得对查案有益!” 乾隆有些疑惑,道:“真或假,有用无用,朕与太后自会分辨,你执意隐瞒,莫非是刺客的同党吗?” 福灵安只好答道:“微臣只听到了一句话,是掳走香妃娘娘的那个刺客说的,他自称是霍集占的死士,声称要救娘娘离开。” 茜琳立刻反驳道:“你胡说!霍集占的旧部早已被你们灭了,无一生还,哪里还有什么死士?” 太后淡淡的笑了一下,问:“香妃,哀家听说,你早在北疆战事之前就被霍集占休弃了,如何得知他手下无一人生还?” 茜琳哑口无言。 太后又问:“你平日少言寡语,这次却这么着急反驳?难不成,这些刺客真的与你有关?” 茜琳满脸不屑,答道:“清者自清,太后乃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乾隆看得出太后是在找茜琳的麻烦,却不敢轻易指责太后,偏偏福灵安的证词助长了太后的意图,乾隆于是指着福灵安,怒斥道:“你守卫不利,严重失职,还敢公然污蔑嫔妃!朕要将你革职查办!” 琅玦慌忙求情道:“皇阿玛,福将军并没有污蔑香妃啊!他只是讲了自己听到的一句话而已!” 永琪也求情道:“皇阿玛,福灵安的话是真是假,有待查实,不问清楚就革职,岂不是太过于草率?” 福灵安叩首道:“皇上、太后,微臣自知有罪,但臣还有一言,事关娘娘清白,还请皇上容臣讲完。皇上命臣去追回娘娘,臣还未赶上刺客之前,娘娘已经奋力挣脱刺客往回走,这足以证明娘娘并非刺客同党,事先对刺客的行为一无所知。” 乾隆听了这句,心里稍安,故意瞟了太后一眼,又问福灵安:“此话当真?” 福灵安道:“微臣不敢胡言,所说句句属实,臣只是堵住了刺客的去路,但娘娘是自行逃回来的。” 太后却好似又得到了什么更有利的证据,似笑非笑的感叹道:“香妃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能这么容易就从一个刺客的手中逃脱?这么说来,那刺客对香妃果然是忠心,生怕有伤分毫。” 乾隆难免心生怒气,冲着太后说:“就算这些刺客是叶尔羌的余孽,那又与香妃有什么关系?皇额娘这样讲是什么意思?” 太后冷笑道:“香妃如果不能洗掉身上的嫌疑,皇帝说什么也难以服众!哀家不得不为皇帝的声誉考虑。” 乾隆勉强压制着胸中的怒火,问:“那皇额娘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太后答道:“香妃已经贵为皇妃,自然关押不得,只能禁足了。福灵安是侍卫总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不罚实在说不过去,就暂押候审吧!” 永琪问:“敢问皇祖母,如何暂押?皇阿玛如今是‘微服出巡’,眼下只是路过德州而已,难道要把福灵安留在德州,交卢大人关押不成?” 太后笑道:“把他留在德州,谁来保护圣驾?” 永琪不解的问:“皇祖母既然还要继续让福灵安护驾,那又如何关押得了?” 太后不紧不慢的对永琪说:“不是刚才你自告奋勇要查案吗?哀家就给你这个机会,务必调查清楚龙舟遇刺一案!香妃和福将军都曾在叶尔羌呆过,也就都有勾结这些刺客的嫌疑,如果放他们在外面,万一又与叛贼互通消息,该有人说你查案有失公正了,等你查出来了,还他们一个清白,不就行了吗?” 乾隆问:“所以皇额娘的意思是,等这案子什么时候水落石出了,咱们大伙再一块离开德州?” 太后笑道:“皇帝不是要‘体察民情’吗?这一路都是赶路,如何‘体察’?正好趁着永琪查案,哀家歇歇脚,你也好好的‘体察’一下‘民情’,岂不一举两得?” 乾隆已经听出来了,太后根本是故意要拖延时间,他疑心太后已经知道自己急于赶往杭州、寻访生母的事了,却不好说破,咬牙忍忍,又问永琪:“你查案,需要多久?” 永琪面对太后和乾隆这般态度,心中似明白又似糊涂,但他看得出乾隆并不想耗太久,只好答道:“儿臣尽力,在三日之内查清楚。” 乾隆冷笑一声,指着永琪道:“三天之后,要是给不出一个结果,朕连你一块办了!” 说罢,乾隆气冲冲的离去。 太后毫不在意,乃吩咐左右传话给卢谦,将福灵安暂时关押在德州的大牢中。 永琪领了查案的差事,可是根本没有头绪,太后又禁止永琪与福灵安见面,使得永琪更无从查起。 第29章、胡嫱道破案瓶颈,永琪救友许重诺 在福灵安入狱后,福隆安只能暂代兄长履行职责,但福隆安毕竟太年轻了,没经过什么事,所做过最大的事情也就是之前在福灵安患病告假时去宫里代班过两次,还都是应付的,根本不晓得要如何安排护卫之事。 幸而乾隆一行人是住在卢谦府中,卢谦早安排了许多高手来保护。 琅玦记挂福灵安,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胡嫱来找永琪商量办法。 她们刚走到永琪房门外,就听到里面福隆安在嚷嚷着:“明明知道说了那句话要出事,说‘不知道、没听见’不就好了吗?刺客全都死了,当时在船上的侍卫也都殉职了,根本没人能证明刺客说过话!本来皇上是不会治罪的,现在好了,得罪了香妃,皇上也不管他了!你说我大哥他是不是傻?” 琅玦走进门,生气的反驳道:“你才傻呢!大公子品行端正,不轻易说谎,哪像你,撒谎都不眨眼的!” 福隆安不服气的问:“我什么时候撒谎了?” 琅玦道:“你撒谎还分时候吗?” “你们不要再吵了!”永琪受不了耳边聒噪,制止了他们,站起走到胡嫱身边,问:“你经常和香妃在一起,你觉得,她和叶尔羌的人还有联络吗?” 胡嫱摇了摇头,答道:“其实……这个案子,你根本不必查。” 永琪有些不明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胡嫱笑道:“我哪里知道什么?不过是瞎猜罢了。” 永琪却很重视,道:“说说你的瞎猜。” 胡嫱答道:“福将军的守卫是不可能出这么大的差错的,能这样悄无声息的把刺客安排在水底、公然与皇上打斗而不怕被查,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永琪低声问:“你是说太后?” 胡嫱点点头,说:“霍集占早已做了刀下亡魂,如果真的是他的旧部,就不可能对皇上心慈手软,皇上又怎么可能毫发无伤?这件事摆明了是要陷害香妃,谁又能跟香妃有这么大的仇呢?” 永琪默然。 琅玦听了,气急败坏的说:“太后怎么能这样呢?就算她跟香妃不睦,要给香妃扣罪名,这件事跟福将军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皇阿玛和太后都要五哥查案,五哥又不能去查太后,岂不是要让福将军当替罪羊吗?” 永琪思索着,捋出事情的来龙去脉,道:“福灵安先前跟随兆惠将军在叶尔羌作战,带兵灭了霍集占的亲兵,逼得霍集占无路可走、客死他乡。太后设这个局,香妃和福灵安之中必有一人要为龙舟遇刺一案承担罪责,而我与福灵安是同窗挚友,我若要救福灵安,就得让所有的证据对香妃不利。所以太后让我去查案,是想借我的手除掉香妃?” 福隆安很没信心的问:“皇上那么宠爱香妃,你怎么可能除掉得了香妃?” 胡嫱抿了一下鬓发,好似不经意的轻声说:“五阿哥是最得宠的皇子,如果他都不能除掉香妃,那别人就更做不到了。” 永琪看着胡嫱,问:“你觉得我能掉香妃?” 胡嫱笑道:“我知道五阿哥不会这么做。太后此局拿捏的,不过是香妃依然惦记亡夫,记恨每一个攻打叶尔羌的人。但是,香妃与福将军之间如果不是那么的针锋相对,这个局就能破。所以,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劝香妃在皇上面前为福将军说情,如果皇上要宽恕福将军的失职之罪,太后还能拿皇上怎么样?毕竟,太后想要对付的是香妃,又不是福将军。” 永琪点头叹道:“皇阿玛最不喜欢太后弄权,而太后又常常故意压皇阿玛一头,早就水火不容了。如果既能够博得香妃欢心,又能回击太后,我想皇阿玛一定会答应!” 琅玦眨巴着眼睛瞪着永琪看,吃惊的问:“五哥,你不是一直把忠孝看得特别重吗?你真的不怕得罪太后?” 永琪答道:“从冷落碧彤开始,我就已经得罪太后了,多一件少一件,也没多大区别!” 琅玦唏嘘的感慨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你了……” 永琪的脸上好似有一点点笑意,顺着琅玦的话往下问:“是吗?我也常常怀疑,我还是不是以前的自己。” 福隆安挤到永琪和琅玦中间,打断了他们的感慨,问:“能不能先不要讨论这么深奥的问题?我没觉得五阿哥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他是重忠孝,但更重正义,不然岂不是成了愚忠、愚孝了吗?现在还是说说,怎么能劝得动香妃给我哥说情啊?” 琅玦忙又跑回胡嫱身旁,拉着胡嫱的衣袖说:“劝香妃的事,肯定非你莫属啊!我们这里就数你最了解她、跟她走的最近,你现在就赶紧去!” 胡嫱似有些为难的答道:“正是因为我了解她,我去劝她,她才会最生气。恐怕我说了这个,她以后都不想见我了。” 琅玦问:“为什么?” 胡嫱道:“因为她对霍集占的感情很深,公主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应该也能想明白,一个女人会去救害死自己丈夫的人吗?” 琅玦低头沉思,她现在不过只是对福灵安有好感,就如此废寝忘食,如果有人对福灵安不利,她肯定不能原谅,就比如她现在会去记恨太后。 永琪想了一想,对胡嫱说:“可是,如果你不能劝动香妃,我们就更不能了。香妃娘娘少言寡语,我们连说话都攀谈不上,她只跟你一个人交心。你告诉她,如果她肯做这件事,就算我欠她一个人情,日后她若有用到永琪的地方,我一定全力以赴。” 胡嫱看了看永琪,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同意了。 夜色降临,永琪还记挂着福灵安不知道在牢中如何,也不确定香妃能否相助,他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亲自到胡嫱的居室外敲门,问一个结果。 胡嫱开了门,她披散着头发,已经卸了妆。 永琪看到素颜且散发的胡嫱,吃了一惊,忙退了两步,低下头拱手作揖,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经要睡下了,我明日再来!” 说着话,永琪就要转身离开。 “五阿哥。”胡嫱叫住了永琪,问:“你是要问我劝香妃的事吗?” 永琪停住脚步,略点了点头,却不敢回头看胡嫱。 胡嫱道:“我刚才已经去过了,只是开了个头,还没往下说,她已经把我拒之门外,不再相见。” 永琪听罢,有些失望的往外走。 胡嫱走出门外,关上门,跟随永琪一起走了出来。 到花园中,永琪驻足望着月亮,他知道胡嫱就在他身后,更不敢回头。 胡嫱望着永琪的背影,问:“你在想什么?” 永琪答道:“我在想懿泽。” 胡嫱又问:“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她?你不是正在考虑福将军的问题吗?” 永琪轻轻答道:“这趟出门以来,我每次见到你,都会想起懿泽,然后……我就会充满犯罪感。”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 胡嫱转到永琪的面前,近距离的看着永琪,轻声的问:“难道你……看到我就想犯罪?” 永琪凝视着胡嫱的脸,只觉得她素颜丝毫不逊于盛装,反而更多了几分妩媚,这样面对面站着,他的心砰砰直跳。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胡嫱感觉到了永琪的心跳声,忍不住笑了出来,笑道:“五阿哥,你在紧张什么呢?我们都是奉命来伴驾的,又不是私会,你有什么好心虚的?你可以把我当做妹妹,就像你看待四公主一样,就不会有什么犯罪感了。” 永琪不敢继续看胡嫱,他把目光投向别处,却微微的喘气,答道:“我做不到,你不是我的妹妹。” “那么……你也可以把我当做朋友,就像你和福将军一样!” “这就更不可能了!” 胡嫱不知还能说什么。 永琪又一次背对胡嫱,问:“你到底能不能帮我救福灵安?” 胡嫱想了想,答道:“我可以再试一次,但我不能保证她的反应。如果……如果我能说服她,你能不能也许我一个条件?” “你的条件是什么?”永琪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怕胡嫱说出他做不到的条件。 胡嫱答道:“我很怕死,可是宫中举步维艰,万一我以后犯了什么错,甚至是死罪,你能不能救我一命?” 听了胡嫱的这个要求,永琪松了一口气,也佯装随意的笑着说:“这怎么能算条件呢?你若有难,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胡嫱摇了摇头,道:“不一样的,萍水相逢,你救我是你的恩义,救不了我也在情理之中。可是如果你欠我一个人情,救我就是你的责任。虽然我出身卑贱,但是我很惜命。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很看不起我?” 永琪笑道:“生命诚可贵,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答应你,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只是这次,还请你全力以赴,救福灵安。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同窗,我视他为知己,虽然他从军之后,我们疏远了几年,但于我而言,他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一定要救他,不计代价。” 第30章、茜琳弃仇替求情,琅玦痴恋单相思 胡嫱再次来拜见茜琳,茜琳闭门不见,胡嫱在外面等了许久,一直没能被放进门去,心中不免有些焦急。如何能立刻见到香妃?嫱定神仔细想,离开阁楼,走到阳光暴晒的地方,忽然倒在地上。 香妃的侍女莱丽看到,大喊:“不好了,嫱格格昏倒了!” 茜琳在里面听见,忙让人将胡嫱扶进屋里,放在自己的床上,又吩咐道:“格格一定是中暑了,你们快去宣御医。” 侍女们都离开了,胡嫱立刻坐了起来,冲着茜琳一笑。 茜琳问:“你骗我?” 胡嫱笑道:“娘娘恕罪,我真的有要事见你。” 茜琳有些生气的转身,背对着胡嫱。 胡嫱说:“我是为你考虑,你如今是皇上的宠妃,想要逃走恐怕比登天还难,我人微言轻,帮不到你,但五阿哥可以,他是皇上最信任的儿子,是将来的储君,他如果愿意帮你,这件事就有转机。” 茜琳有些吃惊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想逃走?“ 胡嫱走下床来,到茜琳身边,答道:“你为复仇而来,但我看得出来,皇上对你太好,所以你现在已经不想复仇了。可是放弃复仇,你留在这里就没有了任何价值,自然就想离开。你并不爱皇上,却答应陪他微服出来游山玩水,难道不是寄希望于路上有机会逃走吗?” 茜琳不语,她的心思,全都被胡嫱一览无余。 胡嫱又劝道:“我知道,为福将军求情,对于你太违心了。可是,他只是一个奉命办事的将军,听从的是皇上的命令,你对皇上的复仇都可以放弃,何况是一个被当做工具的将士呢?五阿哥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只要你救了福将军,我有把握,他一定会对你有求必应。” 这番对话,又被隐在屏风后的坎曼尔听到了。 由于茜琳被太后下令禁足,不能出门,因此命人去请乾隆。 乾隆听说是茜琳请他过去,很是意外,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见面,乾隆欣然而至,见到茜琳,温和的问:“听说你要见朕?” 茜琳让所有人都退下,单独对乾隆说:“我想让皇上放了福灵安将军。” 乾隆皱了皱眉,果然茜琳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问:“为何替他求情?” 茜琳答道:“他既没有失职,更不曾污蔑我,他所讲的刺客说的话都属实。船下埋伏的刺客是太后故意安排的假刺客,他无力左右,而其实他并不曾漏网半个不该进来的人,所以他并无过错。” 乾隆问:“你说的这些话,可有证据?” 茜琳道:“没有证据,但我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皇上应该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又何必关着福将军去让五阿哥查案呢?如果五阿哥查到了人证或是物证,皇上真的敢审问太后吗?” 乾隆点了点头,又问:“你既早知真相,为何当时指责福灵安,却如今又来说情呢?是永琪求你这么做的?” “我确有惩治他的心,是因为我放不下仇恨。可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他不过是皇上的一把剑,剑锋所指,全凭圣意。我连刺杀皇上的心思都放弃了,又何必转嫁与他呢?” 乾隆听了这几句话,欣慰之情油然而生,好奇的问:“那你为何放弃刺杀朕?” “在皇上身边待久了,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害死霍集占的不是你这个人,而是战争、是你所在的位置,你只能选择用战争的方式维护国土和主权,才能坐在这个一国之君的位置上。但是,一直在维护我、对我关怀备至的那个,却是你这个人,所以,我已经没有了复仇的理由。” 乾隆更多了几分窃喜,笑道:“既然你能看明白这些,也明白朕的心意,那……” “皇上是否能现在释放福灵安?”茜琳望着乾隆的眼睛,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肯稍稍放低自己的语气,道:“我听说,福将军在战场上受伤的伤口一直没有全好,牢里湿气太重,他旧伤感染,又发了烧。这样下去,恐怕会动乱人心。” 乾隆点点头,立刻传令释放福灵安,并让人找来大夫为他疗伤。此外,乾隆特意让人将此事告知太后,只说福灵安在牢中旧伤复发,为安抚民心,释放福灵安,让他戴罪立功。 龙舟遇刺一案,也就等于不了了之了。 永琪亲自到牢中接出福灵安,福灵安已经烧的神志不清。永琪看着他喝了药,福隆安又用毛巾冷敷,过了两个时辰,高烧还是不退。 琅玦来看望,见如此形状,着急的哭了起来,问:“他人一直不醒,烧也一直不退,这样下去会不会死啊?”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福隆安指责琅玦道:“我大哥在战场上受伤了那么多次都没死,命大着呢!你别诅咒他!” 琅玦嚷道:“人家就是担心嘛!谁诅咒他了!” 卢谦请到府中的大夫查看了福灵安身上的伤口,对永琪说:“他身上有好几处伤口,都发炎了,如果不把伤口清理干净,吃药和冷敷都无济于事。还请把那位姑娘带出去,我好方便清理伤口。” 永琪便吩咐琅玦出去,琅玦却非要留在这里,被永琪劝了半天也不肯出去,永琪无奈,只好和福隆安一起强行将她拖拽了出去。 琅玦才不会顾忌什么避嫌,她不放心,出门后又偷偷跑到窗户口往里面看,只见大夫将福灵安的衣服都解开,依次清理伤口。 琅玦常在宫闱之中,哪里晓得战场上枪林弹雨的无情?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伤口,一下子惊呆了,亲眼看到福灵安一个又一个伤口上的腐肉被刮去,她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不知何时,福隆安出现在琅玦身旁,惊讶的问:“你这么在意我大哥?” 琅玦忍不住哭了出来,怕被里面的大夫看到,她飞速的跑开了。 琅玦到房中去哭了一阵,坐立不安,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又坐在窗下痴痴地想,幻想着福灵安醒来,幻想她去照顾他,想着想着,又湿了眼角。 胡嫱来到琅玦门前,房门是开着的。胡嫱看到琅玦独坐垂泪,轻轻地扣了扣门板,问:“公主,你说想练舞,还练吗?” 琅玦站起,用力的点点头,道:“要练要练,等他醒了,我要跳舞为他庆祝。” 胡嫱轻轻笑了笑。 琅玦吩咐人在德州府找了几个擅长弹奏乐器的女子来做伴奏,又找了两件合适的衣服,与胡嫱一起换上,在花园中跟着胡嫱认真的学起舞来。 永琪远远听到奏乐声,感到好奇,循声而至,看到了正在跳舞的胡嫱和琅玦,便望着她们鼓掌。 琅玦看到,一时紧张,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倒,胡嫱忙扶住了她。 永琪走到近前,笑问琅玦:“你怎么想起来学跳舞了?” 琅玦有些不好意思,腼腆的低着头说:“闲来无事,学一点打发时间。你是从福将军那里过来吗?他怎么样了?” 永琪答道:“伤口都清理好了,也包扎住了,现在有些要退烧的意思,只是人还没醒过来。” “还有一件事,五哥一定知道……”琅玦现出一副娇羞默默的模样,把头埋得很深。 永琪问:“什么?” 琅玦道:“就是……就是……福将军他,有家室吗?” 永琪笑道:“福灵安比我还大几岁,我都有两个夫人了,你说呢?” 琅玦其实也早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但是亲耳听到永琪这么说,心里还是拔凉拔凉的。 永琪问:“你怎么关心起这个?” “我……我……”琅玦脸上火辣辣的,随口胡诌道:“我是替胡嫱问的!” 胡嫱吃了一惊,又不敢辩解,她抬头看到永琪也正吃惊的看着自己,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 “五阿哥,我哥他醒了!”福隆安忽然出现,打破了这怪怪的气氛。 永琪忙去看福灵安,琅玦和胡嫱也跟着一起来了。 到了门前,琅玦不假思索的就要进去,胡嫱拉住了她,说:“公主,这是福将军的居室,我们还是不要进去比较好。” 琅玦有些不乐意,但男女有别,她也不能一再越礼,若是让乾隆或太后知道,必然是要斥责的,只好在外间等候。 福灵安在床上半躺着,看到福隆安带着永琪进来,忙起身拱手拜道:“微臣参见荣郡王!” 永琪扶住福灵安,问:“你还好吗?” 福灵安答道:“微臣没事,但是王爷要有事了。” 永琪淡淡笑问:“我能有什么事?” 福灵安道:“王爷不该为了微臣得罪太后。” 永琪似乎并不在意,轻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得罪太后,怕什么?” 福灵安摇了摇头,答道:“王爷不宠爱嫡福晋,那是私底下的事,大家并不知道她是太后的人。但是这次不一样,王爷让太后颜面尽失,岂能不惹祸上身?” 永琪不乐意的问:“那我应该怎么做?是看着你病死在牢里?还是找出证据去诬陷香妃、然后得罪皇阿玛?” 福灵安答道:“微臣效忠皇上,自该鞠躬尽瘁,臣是被太后下令囚禁,若当真病死牢狱之中,惹出非议,流言自然于太后不利,便对皇上有利,对王爷也有利。王爷明知,皇上看重王爷,但是太后正在扶持八阿哥和十一阿哥,怎可为了微臣做如此之举?” 永琪听了,十分生气,斥责福灵安道:“如果就为了这么点事,就要你拿性命来换,我这辈子得看着多少人枉死?如果易地而处,你会这么做吗?” 福灵安躬身又一拜,道:“请王爷息怒,臣感激王爷大恩,但臣不得不为王爷忧虑。” 一语未完,门外有人报香妃娘娘驾到,永琪、福灵安、福隆安都感到一阵诧异。 第31章、福灵安拒人千里外,胡嫱贪念受利诱 福灵安忙穿戴整齐,被福隆安扶着,随永琪一起走出居室,到外间向香妃行礼。 琅玦和胡嫱都站在茜琳附近。 茜琳道:“我来看将军,是有一句话想问你。” 福灵安行了礼,拜道:“微臣洗耳恭听。” “霍集占死之前的那些天,他是什么样子的?死的时候,痛苦吗?”茜琳的眼神充满忧郁,还有一丝牵挂。 福灵安答道:“回娘娘,行军打仗是一件很复杂的事,其实微臣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也无法回答娘娘的问题。” 茜琳略略抬头望着福灵安,质疑道:“你不愿意告诉我。” 福灵安再次答道:“微臣知道的实在不多,攻下营地时,他已经在下属的掩护下逃走了。至于他的死,微臣只有耳闻,并未亲眼得见。” 茜琳点点头,她没有得到什么想要的答复,心里有几分失落。 永琪拱手拜道:“香妃娘娘,逝者已矣,执念不该太深,知道的更多只会更痛苦。其实,福灵安也痛失爱妻,她难产而死,还带走了腹中的骨肉。福灵安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所以即使多年过去了,依然不能释怀。娘娘如今得到皇阿玛倾心相待,为何还要去求知自己侥幸不必目睹的劫难呢?” 琅玦听见永琪这番话,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到,福灵安曾经的婚姻境遇,竟然是这样的。 茜琳又看了一眼福灵安,又问永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知好歹?“ 永琪答道:“儿臣从来没有这样想,能够和自己最爱的人厮守,固然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人死不能复生,退一步求其次,接受一个真心对你的人,难道不好过孤独终老吗?” 茜琳没有说话,又慢慢走了出去。 永琪等只对着茜琳的背影行礼恭送。 福灵安问福隆安:“这几天,守卫们是谁在管?他们可有懈怠?” 福隆安随口答道:“肯定是我管啊!他们也就马马虎虎吧!” 福灵安瞪了福隆安一眼,责备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福隆安道:“你就是想的多,你以为这里的官员都是白痴?里里外外不知道派了多少人来保护,还轮得到咱们来操心?” “保护的人多才危险!”福灵安斥责了福隆安,又取出记录守卫当值班次的册子,向永琪、琅玦道:“微臣职责所在,先行告退。” 福隆安看着福灵安的背影,嘟囔道:“这什么人啊?刚能下床就去站岗,当真不怕死啊!” 永琪也无奈的摇了摇头。 琅玦记挂着福灵安身上都是伤,很不放心的跟了出来,就悄悄的走在福灵安身后不远处。 福灵安走了一阵,隐隐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便回头看。 琅玦不知为什么怕福灵安看到自己,想也没想,就赶紧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 福灵安已经猜到是琅玦在后面,只是假装不知道,继续前行。他来到乾隆遇刺的河段旁,闭目回忆着那天龙舟的位置,大概约莫了一下当时距离最近的河岸边划定的站岗位置,又翻开了当值记录,找出出事那天在附近站岗人的名单,心中暗暗的记了一下。 琅玦在旁边看了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忙闪现出来,叫道:“将军!” 福灵安躬身行礼,问:“四公主有什么吩咐?” 琅玦走到福灵安身旁,问:“你是想查那天的龙舟遇刺案吗?不要查了!那些刺客,根本是太后指使的,你查了也没用,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多谢公主指点,微臣还要去各处督查,先行告退。”福灵安又对着琅玦行了个礼,离开了河边。 琅玦望着福灵安匆匆离开的背影,又是尴尬、又是生气,扯着手帕去找胡嫱,想要倾诉一番,却听说胡嫱被太后叫了去。 琅玦感到十分意外,据她所知,太后因为厌恶香妃的缘故,应该十分讨厌胡嫱才对。此次胡嫱又揣测了太后想要假借永琪之手除掉香妃一事,恐怕太后召见胡嫱不会有什么好事。 于是琅玦又忙去找永琪。 胡嫱来到太后暂住的居室,又是一切庄严肃穆,让她战战兢兢。她是有些想不明白,总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让她必须面对太后。 她侍立了许久,太后才慢慢走了出来,坐在窗下的软塌上。两个嬷嬷、两名宫女依次站在太后两侧。 胡嫱屈膝俯身叩拜:“奴婢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千岁。” 屋里静悄悄的,太后拿起茶杯,用盖子轻轻的撇开茶叶,修长的指甲随着盖子一下一下的划过,只在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又放回桌上。 茶杯与桌子碰撞的声音,又让胡嫱的心差点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太后眯着眼睛,笑问:“胡嫱啊,你说,哀家平日待你如何啊?” 胡嫱愣了一下,她平日都是巴不得离太后远一点,太后那么讨厌香妃,而自己与香妃走的却这么近,太后甚至还差点杀了自己,哪里谈得上平日对自己如何?可是太后这样问,胡嫱总要说些好听的才行,却又不能信口扯谎,她想了一想,答道:“回太后,太后待奴婢恩重如山、宽容有加。” “哦?”太后神秘的笑着,又问:“哀家对你的‘恩’在何处?怎么个‘宽容’?” “奴婢年幼无知,曾冒犯太后,太后却没有追究,便是对奴婢的恩泽。而奴婢没有寸功,又非皇亲,却在后宫被称一声格格,太后肯允许奴婢有这样的立足之地,对于奴婢便是极大的宽容了。” 太后点点头,似有满意之意,赞道:“说的很好,你果然是个懂事的孩子!” “谢太后夸奖!”胡嫱又低头行礼。 且说琅玦到处找永琪,找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看到了他,原来乾隆已经决定离开德州、继续南下,永琪正在安排行程之事。 琅玦跑过去,对永琪说:“胡嫱被太后叫走了,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永琪忙放下了手中的事,问:“叫走多久了?” 琅玦看着一群侍卫在旁,不便说话,遂拉着永琪离开,边走边说。 在太后居室中,太后继续问胡嫱:“你喜欢永琪,是吧?” 胡嫱答道:“荣郡王德才兼备,皇室贵胄,奴婢不敢痴心妄想。” “你当真没有想过?”太后喝了一口茶,抬头看了一眼胡嫱,笑问:“你这次跟随皇帝出门,难不成只是为了陪伴香妃?” 胡嫱不知如何作答。 太后笑道:“哀家知道,你出身寒微,即使永琪对你有意,你也不够格迈进荣王府的门槛。所以你搭上了香妃这层关系,指望凭借这个立功获得正式的名分,皇帝也许就会接纳你?是吧?” 胡嫱只是低着头,不敢作答。 “后宫各种出身和作为的女子,哀家见得多了,为了让自己有出头之日,而不老死宫中,你也没做错。但是现在,哀家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比如赐你父亲一个官位,你的身份不也就跟着抬高了吗?” 胡嫱有些吃惊,不自信的说:“奴婢的父亲,目不识丁,更不懂得为官之道,哪有资格享此殊荣?” “哀家听说,你入宫之前,也没怎么读过书,也不懂后宫的生存之道,可是哀家看你现在做的很好啊!你放心,哀家既然要提携他,自然会让他一步一个脚印,走的很踏实。”太后笑意盈盈。 胡嫱跪下,望着太后问:“太后可有需要奴婢效劳之处?” 太后看了身旁的莫禾一眼,莫禾从身后的一个匣子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与胡嫱。 胡嫱双手接过,心惊胆战,抬头看了一眼太后,说:“奴婢愚昧,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淡淡的笑笑。 莫禾答道:“嫱格格冰雪聪明,又如何不知,这自然是为香妃备下的大礼了。” 胡嫱叩首求道:“太后明鉴,香妃得皇上盛宠,奴婢这么做,皇上一定会杀了奴婢满门的!” 太后笑道:“你放心,这个药遇水即化,一天一粒,根本看不出来什么,日子久了,她也就是会有些轻微的不适罢了。香妃那么信任你、喜欢你,你经常陪她进食,做这件事一点都不难。另外,香妃的病每加重一点,你父亲的官位也就会晋升一点,等咱们这趟完了回宫,她的大限也就该到了,哀家会让皇帝正式册封你为郡主,成为永琪的侧福晋,如何?” 胡嫱握紧手中的毒药,只好向太后谢恩。 永琪、琅玦匆匆赶到太后的寝殿外不远处,看到胡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胡嫱!你怎么了?”琅玦忙迎了上去,扶住了胡嫱。 胡嫱看到永琪和琅玦,见礼道:“王爷、公主,你们怎么来了?” 永琪关切的问:“太后叫你来做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胡嫱想起太后提醒过“若有人问起,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心里明白”,于是笑着摇了摇头,答道:“多谢王爷关心,太后怎么可能屈尊为难我这么个小小的宫女?” 永琪打量着胡嫱,纳闷的说:“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胡嫱笑道:“大约是因为太后这里戒备森严,奴婢胆小,被吓得有些失态。” 永琪点点头,又忙回去继续部署。 第32章、胡嫱下毒又罢手,太后赐物做警醒 不久之后,乾隆一行人的车马又一次启程走在路上,永琪与福灵安、福隆安依然骑马走在前面。 与之前不同的是,三辆马车变成了四辆马车,是因为茜琳不想与乾隆共坐一车,乾隆也不勉强,就又增加了一辆马车。 永琪走在马上,随口问旁近的福灵安:“你昨天是不是又去了龙舟遇刺的地方?可查到了些什么线索?” 福灵安摇了摇头,道:“臣查到了那日距离龙舟最近的侍卫是何人,本欲亲自审问,没想到札兰泰一时冲动,已经把那个侍卫给杀了!” 札兰泰是福灵安手下侍卫中的一名,在此次福灵安选定的伴驾侍卫之列中,是最年轻的一个。 “死了?”永琪吓了一跳,低声问:“这意思就是说,札兰泰杀了太后安插在你身旁的眼线?” 福灵安点了点头。 “他怎么就这样大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永琪回头看了看在福灵安身后不远处骑马跟着的札兰泰,气色如旧,就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福灵安答道:“他认为,不立刻处死,这人就会去向太后通风报信。” 永琪拉着马脖子凑近福灵安,又低声问:“那你怎么处理的?” 福灵安道:“龙舟遇刺一案中,原本有几名侍卫殉职,臣只好也将此人算在‘因公殉职’的名单之中。札兰泰年轻,身份又特殊,微臣恳求王爷不要再追究此事,也不要声张。” 永琪只好点了点头。 福隆安看到永琪和福灵安一直在说话,便喊道:“你们在聊什么呢?” 永琪随口笑道:“在说你跟你哥长得一点都不像!” 福隆安听了,不高兴的说:“我知道我没我哥长得好看,你也犯不着这样奚落我嘛!” 永琪和福灵安听见了,都看着福隆安笑了笑。 天色将晚,乾隆一行人在沿途的驿站休息。 茜琳叫了胡嫱一起进餐,胡嫱心中很是焦虑,带着太后赐的小瓶子,在门内走来走去,看着侍女们一盘一盘的将菜品送进来。 胡嫱犹豫着,背过身去,从小瓶子中向手心倒出了一粒药丸,那药丸的大小约只有一粒米的一半那么大,她用两跟手指捏着,望着茜琳,茜琳正在对着窗外天空祷告。 最后一盆汤端进来的时候,胡嫱忙从侍女们手中接过来,笑说:“给我吧!” 送菜品的侍女们退出,胡嫱两只手指轻轻松开,药丸滑落在汤里,胡嫱就把汤放在摆满菜肴的餐桌上。 茜琳离开窗户,走到餐桌旁坐下,对胡嫱说:“坐下陪我一起吃吧!” “这……不太和规矩吧!”胡嫱望了一眼站在一旁服侍的三个维族侍女。 茜琳笑道:“我生长在边关,没有你们满人那么多规矩,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只管坐就是!” “娘娘,我是汉人。” 茜琳点点头。 胡嫱便坐下了,问:“你入宫前,每次用膳时,也都要对神明祈祷吗?” 茜琳摇了摇头,答道:“人往往是在不如意之时,对神明祈祷才更多。我一直相信,只要我足够虔诚,神明便会得知我心中所愿,帮助我达成所愿。” 胡嫱问:“神明真的能看到吗?” “当然,我们所做的一切,神都会知道,做了好事的人会得到好报,做了坏事的人就会得到恶报。所以,除了祈祷,我还要做很多好事,这样,我的愿望就会快点实现。” 胡嫱又问:“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茜琳只是笑了笑,并没有作答。 胡嫱看着茜琳动起了筷子,心中又泛起一丝紧张,她看着那碗放了药的汤,静静的在那里,没有被青睐。 “你怎么不吃?”茜琳看着胡嫱。 胡嫱也拿起了筷子,心思也全不在菜上,她把那盆汤推近茜琳,笑道:“我在家时常听父母说,应当先喝汤,再吃菜,有益于脾胃。” 茜琳笑了笑,便拿起了小勺子,舀了一勺汤。 看着茜琳正要送到唇边,胡嫱又忙说:“看着有些烫,要不我帮你吹吹吧!” “没关系,我自己吹就好。”茜琳就对着勺子吹了几下。 又要送到唇边时,胡嫱忽然伸手打掉了勺子,勺子摔到地上成了两半,汤也洒了出来。 茜琳看着胡嫱,不知胡嫱是何意。 胡嫱的脸色有些难看,吞吞吐吐的说:“汤……汤里面进了一只虫子,不能喝了。” “虫子?我怎么没看到?” “虫子太小了,所以娘娘没看见。”胡嫱把整盆汤端了起来,倒进墙角的废水桶里,然后向茜琳辞行离开了。 茜琳感到十分诧异。 胡嫱一夜辗转反侧,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做,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商量。她是如此怀念曾经在山上放羊的日子,如今每天衣食无忧,却如履薄冰,总觉得随时就会丢掉小命。 次日清晨,胡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叫醒,她忙穿上鞋子,走到门前,问:“是谁?” “奴婢奉太后之命,给格格送点心来。” 胡嫱开了门,她看到太后的随行宫女旌筠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 “嫱格格,太后惦念格格一路辛苦,尤其昨晚,煞费苦心,特命奴婢送些点心,慰劳格格。”旌筠走进屋子,将食盒放在桌上。 胡嫱注意到,旌筠的身后,还跟着一条哈巴狗,她并不记得太后这趟出门有带狗,感到有些奇怪。 旌筠打开食盒,又对胡嫱说:“格格趁热吃吧,不要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胡嫱看着食盒里是几个包子,心中有些畏惧,她昨晚并未按照太后的旨意做事,有些心虚,只怕太后已经知道。她对旌筠说:“多谢太后赏赐,有劳姑娘了,姑娘请回吧,我梳洗了便吃。” 旌筠笑道:“格格,太后交待奴婢要亲眼看着格格吃。” 胡嫱愣了一下,她越来越觉得,那些包子一定是有毒的,而太后也一定知道了她的所作所为。她浑身冷汗的看着包子,吃下怕会毒死,不吃就是违背太后旨意,还是死罪。 旌筠身后的狗叫了两声。 胡嫱更加胆战心惊,后退了两步,看着桌上食盒里的包子,伸出了发抖的手,缓缓拿起包子。 狗又叫了一声,吓得胡嫱失手将包子掉在地上,那条狗就跑了过去刁起包子吃下,胡嫱瞪大了眼睛看着,旌筠也没有说话。 包子还没有吃完,狗儿便四肢无力的倒下,口吐白沫的死去,胡嫱大叫了一声。 旌筠看了看死去的狗,笑道:“这条狗对太后不够忠心,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格格慢慢享用,奴婢就先告退了。” 说罢,旌筠走了出去。 胡嫱看着地上死去的那条狗,几乎三魂去了两魂半,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胡嫱再次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晃一晃的,她有气无力的看到琅玦和茜琳都在自己的眼前。 琅玦抓住胡嫱的手说:“我的姐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公主……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话和香妃娘娘说。”胡嫱像是似醒非醒的一样,迷迷糊糊的讲出这句话。 琅玦问:“我上哪回避啊?马车正走着呢!” 胡嫱坐了起来,看了看四围,原来她们是在一辆马车里,正颠簸的往前走,琅玦和茜琳坐在她的两旁。同在车里坐的还有茜琳的三个维族侍女。 琅玦道:“原本吃了早饭要继续走路的,却迟迟不见你,我就去你屋里找你,看到你昏倒在地,旁边还有一条死狗。皇阿玛嫌你耽误时间,想把你先留在那儿,是香妃娘娘坚持带你一起,所以接你上了这辆车。” “谢娘娘!”胡嫱对茜琳点了点头。 茜琳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嫱答道:“娘娘,您的三个维族侍女里,肯定有一个人做了太后的细作。” 茜琳有些不解的看三名维族侍女,又看胡嫱。 三名维族侍女相互看看,祖慕热蒂先问:“嫱格格这样质疑我们,有什么证据?” 胡嫱道:“我昨晚陪香妃娘娘用膳,只有你们三个在屋里,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在监视我,明知汤里有毒而不做声,我中途改变心意,没有让娘娘喝下汤,这个细作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太后,所以太后今天早上才会送来有毒的包子警告我!” 琅玦没太反应过来,问:“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得不太明白。” 胡嫱看着琅玦,郑重其事的说:“公主,我隐瞒了你,其实太后上次叫我去,是吩咐了我给香妃娘娘下毒,你一向心直口快,我不敢告诉你。我违背了太后的旨意,所以太后送毒包子警示我,如果我不听话,就会跟那条狗的下场一样。” “什么?”琅玦睁大眼睛,突然站了起来,问:“你是说……你桌上那盒包子有毒?” 胡嫱看琅玦的反应这么大,关心道:“是谁吃了那个包子吗?” “我……我叫人把那些包子送给福将军了!”琅玦忽然掀起窗帘,大喊:“停车!赶快停车!” 第33章、胡嫱难辩谋害意,茜琳听计换装逃 外面飞马报知乾隆,说是香妃的车上有人喊停车,乾隆便令大队人马原地休息。 琅玦飞奔下车。 胡嫱也想跟随下车去看,却被坎曼尔叫住,质问道:“嫱格格,你不能随便冤枉我们,你说太后命你来害我们公主,还叫我们当中的一个人来监视。既然我们中有人是太后的细作,那太后何必吩咐你来给公主下毒,直接交待我们来做不是更省事吗?” 胡嫱听了有理,不知该如何反驳。 茜琳看着胡嫱,问:“你真的在汤里下了毒?” 胡嫱点点头。 莱丽指着胡嫱说:“分明是你对公主有二心,却来指责我们!” 乾隆来到茜琳的车窗外,问:“香妃,叫停车是有什么事吗?” 茜琳答道:“是四公主叫的停车。” 乾隆点点头,又回到前面的第一辆车上。 琅玦已经跑到车队的最前面,到福灵安的马旁,喊道:“将军,你有没有吃我让人送过去的包子?” 福灵安下马,拱手拜道:“回公主,微臣已经用过了早膳,多谢公主美意。” 琅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笑道:“没吃就好,没吃就好。” 福隆安走了过来,问:“原来那些包子是公主送的?看来我有福啊,大哥没吃到,我一个人全吃了!” “什么?”琅玦瞪大眼睛看着福隆安,着急的喊:“你赶紧吐出来!给我吐出来!” “你也太小气了,大哥就可以吃,我就不能吃吗?”福隆安背过身去,走回自己的马旁边。 琅玦跟了过去,叫住福隆安说:“真的不能吃,那些包子有毒,我刚刚才知道!你吃了会死的!” “真的?”福隆安吓了一跳,看看自己的手脚,问:“那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吃的?” “你是在关心我吗?”福隆安笑嘻嘻的看着琅玦,像个赖皮一样,答道:“早就吃完了,刚才……又都排出去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啊!真该毒死你!”琅玦狠狠的踩了福隆安一脚,转身又跑了回去。 福隆安望着琅玦的背影,又笑嘻嘻的对福灵安说:“我以为她只会关心大哥,原来她也会关心我!” 福灵安笑道:“你若真心喜欢公主,可以等回京之后求父亲为你做主。” “真的?”福隆安喜出望外,问:“大哥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机会是靠你自己争取的,与我有什么关系?”福灵安看起来毫不在意。 队伍重新启程,琅玦和胡嫱离开了香妃的马车,又回到自己原本的马车上。 胡嫱心里越来越想不明白,若说包子有毒,福隆安吃了却无碍,若说包子无毒,狗吃了却顷刻毙命。 但送包子这件事绝对是个警示,所以太后肯定还是知道了她违抗命令的事。因此,她才会怀疑香妃的身边有太后的眼线。可是太后为何不让眼线直接去害香妃,为什么要自己去做这件事,还因此许诺自己好处。 半晌,琅玦问:“你还在想包子的问题吗?” 胡嫱心中总有许多疑惑想不明白,自言自语一般的问:“太后为什么要我去害香妃?她老人家难道还缺效力的人吗?” 琅玦想当然的答道:“自然是因为你与香妃走的近,香妃信任你啦!不过……经过了你刚才那番话,恐怕她以后不会再信任你了。” 胡嫱摇了摇头,道:“香妃最信任的,应该是她的陪嫁侍女才对,太后使唤她们不是更好吗?” “她们三个?”琅玦笑道:“怎么可能?她们千里迢迢陪香妃嫁到这里,肯定对香妃忠心耿耿啊!” “你觉得她们忠心耿耿吗?”胡嫱回忆着宫中之事,说:“可是我总觉得,宝月楼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太后那边很快就会得知消息,若非香妃近身的人透露,哪能这么容易?可是若说她们中有人叛主、投靠太后,太后又何必要我让我来做这件事?” 琅玦想了想,答道:“也许,太后的目标还有你啊!你想,你若害死香妃,皇阿玛就会杀了你!太后不就能一举两得?” 胡嫱忍不住笑了,叹道:“公主还真是高看我了,如果太后连对付我这样的小人物都要煞费苦心,那她就忙不过来了。” 又一夜在镇江驿站落脚,胡嫱来求见茜琳,被莱丽堵在门外,教训道:“你还有脸来?枉费公主这么信任你!” 胡嫱问:“能为我通报一声吗?” “做梦!”莱丽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坎曼尔听到了,到里面对茜琳说:“公主,是嫱格格来了。” 茜琳走了出来,让莱丽开门,莱丽无奈的开了门。 胡嫱进门,对着茜琳轻轻一拜。 茜琳问:“有事吗?” 胡嫱关上门,道:“娘娘,我不确定太后是想让我死,还是想利用我,但她肯定是想让你死。你不是一直想离开皇上吗?我劝你趁早逃走吧,千万不能再随皇上返回宫里了,回宫你必死无疑!” 茜琳也满脸惆怅,无奈的说:“我何尝不想在路上逃走,可是一路上都有侍卫前呼后拥,夜里门外也有人把守,我根本没有机会。” “我有一个主意。”胡嫱伏在茜琳耳边,低声交待一番。 茜琳听罢,点点头。 次日晨起,早膳后,琅玦前来向乾隆禀告:“皇阿玛,胡嫱……她又有些身体不适,这次恐怕是经不起马车的颠簸了。” 乾隆问:“她怎么一路上问题这么多?香妃还是要坚持带她一起吗?” 琅玦答道:“香妃娘娘看她实在起不了身,想留下陪她。我刚才劝了娘娘一阵,胡嫱也要娘娘别耽误行程,已经劝动了娘娘先把胡嫱留在驿站养病,把我的一个丫鬟留下照顾胡嫱。” 乾隆才不在乎胡嫱被扔在哪,只要香妃在他身边就足够,便随口答复琅玦道:“这些小事,你自己决定。” 琅玦继续说:“还有啊,胡嫱又不能陪我了,坐车太闷,我得有人说话才行,要不……我还坐在香妃娘娘的车上吧!” 乾隆点点头,吩咐众人收拾上车。他刚走出门,就被太后叫住说话,只好先扶着太后上了车,然后远远看到三个维族侍女扶香妃上了马车,最后才上了自己的马车。 琅玦忙上了香妃的车,看到身穿香妃衣着的胡嫱,问:“都安排好了?” 胡嫱点点头。 车队启程在即,坎曼尔对琅玦和胡嫱说:“四公主,嫱格格,我不放心我们公主,她与你的侍女都不熟,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就糟了。要不,我还是留下帮助她吧,你们就说是香妃吩咐我照顾嫱格格。” 胡嫱答道:“那你去吧,小心些!” 坎曼尔拿起自己的包袱,下了车,往回跑到胡嫱的住处外,偷偷往里看,只见茜琳已经穿上了胡嫱的衣服,还戴上了面纱,在琅玦的侍女月牙的搀扶下走出门去散步。 街上乾隆的车队一出发,茜琳便走出了驿站,坎曼尔尾随其后。 跟踪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坎曼尔看到侍女月牙送茜琳到城门,举手送别,然后茜琳便出城去了。 月牙往回走,坎曼尔躲在一旁,待月牙离去后,坎曼尔又尾随茜琳出了城。 坎曼尔的包袱里只装了一样东西,便是红沙,是她事先准备好的,因为知道茜琳准备逃走,她跟踪时必须留下记号,才能让茜琳被找到。 午后,乾隆的车队至溧阳,远远看到路旁有十来人,在车队接近时跪下,为首者高呼:“溧阳马国泰,恭迎尊驾!” 马国泰是本地知府,这身着便服迎接的架势、不称“万岁”称“尊驾”的言辞,简直跟德州府的卢谦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福隆安低声笑向永琪、福灵安道:“现在当官的都越来越厉害了,都这么有默契,是要配合咱们唱一出‘圣驾微服游江南’么?” 永琪笑了笑,也没请示乾隆,便自作主张,骑马到马国泰面前,道:“还请马大人带路,为我们寻一个下榻之所,用些膳食。” 马国泰忙答复道:“诸位贵人这边请!” 众人就来到马府歇息,太后早觉得疲惫,扶着宫女的手下马车。 乾隆也下了车,忙上前去搀扶太后,马国泰便引着乾隆和太后进屋内休息用膳。 坐定后,乾隆却迟迟不见茜琳过来,吩咐王进保道:“去看看香妃是不是还在外面车上,请她进来用膳。” 王进保领命出来,就在四辆马车中的第三辆马车旁停下,道:“香妃娘娘,皇上有请娘娘到内用膳!” 胡嫱和琅玦在车内听到,面面相觑,算着茜琳应该已经出城,但也走不了太远。 琅玦伸出头来,对王进保说:“娘娘坐车太久了,没食欲,你叫皇阿玛先吃,我陪娘娘透透气就来。” 王进保没敢多言,忙转回去回复。 过了一会,琅玦见马车外基本没有什么人了,才让莱丽和祖慕热蒂扶胡嫱下了车。 胡嫱戴着面纱,和琅玦一道向附近的花园走去。 琅玦低声说:“姐姐,恐怕我们瞒不了多久了,皇阿玛很快就会发现,怎么办呢?” 胡嫱也知道瞒不了多久,却默不作声,只静静等待暴风雨的来临,心中默默祈祷着这一切能尽量来的晚一点。 “香妃!你是有些晕车吗?”胡嫱身后传来了乾隆的声音,她瞬间感到一阵心惊,心跳加速的几乎不能呼吸,不敢回头,不敢出声。 乾隆果然对茜琳关心至极,是绝对不肯放茜琳在外、独自用膳的。 琅玦转过身来,看着乾隆,舌头开始打结,道:“皇……皇阿玛,你你你……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乾隆纳闷的看着琅玦,问:“朕来看看香妃,你紧张什么?” 乾隆往前走了几步,琅玦挡在前面,笑道:“皇阿玛,香妃娘娘她……她想一个人走走。” “一个人走走?”乾隆看着琅玦、莱丽、祖慕热蒂,笑问:“那为什么你们这么多人都杵在这?” 琅玦意识到自己找借口找的太糟糕,哑口无言。 乾隆笑道:“朕知道香妃自来不喜欢人多,所以,朕是一个人过来看香妃的。这样吧,你们也都退下!” 莱丽、祖慕热蒂只好遵旨退下。 乾隆又对琅玦说:“你也退下,朕一个人陪着香妃就行。” 琅玦浑身发毛的笑着,说:“我……我就不用退下了吧……” 乾隆皱着眉头,问:“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朕和香妃想单独呆一会,你觉得你一直站在这儿,合适吗?” 琅玦眼光闪烁,迟疑却不敢说话。 “你不走,那朕带香妃去别处!”乾隆只管往前走,从琅玦身旁绕了过去,走到前方,看到胡嫱的脸,吃惊的打了个冷颤。 第34章、乾隆盛怒做惩处,永琪意气阻追兵 胡嫱抬起头来,眼神比琅玦更加惊恐。 “胡嫱?居然是你?”乾隆盯着胡嫱,那种眼神怒而不屑,他点点头,冷笑道:“你们还真行啊!” 琅玦和胡嫱都吓得跪下。 琅玦求情道:“皇阿玛,我们不是有意要骗你的,我们都是为了救香妃娘娘!” 乾隆突然甩了琅玦一个耳光,恨恨的说:“真是一个孝顺的女儿!” 胡嫱忙扶起琅玦,向乾隆认罪道:“皇上,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个人的错。公主她是上车后才知道的,都是被奴婢蒙蔽了!” “等朕找回香妃,是要和你好好算账!”乾隆瞪了胡嫱一眼,转身大喊:“来人,传福灵安!” 胡嫱定了定神,忙站起跑了出去。 琅玦看到乾隆远去,胡嫱也离开,一头雾水,不知该何去何从。 永琪正在查看马府为乾隆、太后准备的下榻之处,以确认是否稳妥,忽然听到一声呼唤:“王爷!” 永琪听得出是胡嫱的声音,吃惊的回头看。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永琪走到胡嫱身边,看她身穿香妃最常穿的那件维族服饰,一下子明白过来,问:“难道……留在那里的是香妃?” 胡嫱点点头,低声说:“香妃娘娘想逃跑,我才出此下策,现在皇上已经发现了,他要让福将军去追回香妃。记得吗?你答应过帮香妃一次,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永琪点点头,问:“我要怎么做?” 胡嫱答道:“你去拖住福将军,不要让他把香妃抓回来。香妃如果回来,她这次出逃的罪名,一定会被太后死死地坐实,到时候,香妃就凶多吉少了!” 永琪忙召集了少量人马,追上了已经出发的福灵安。 福灵安和永琪带人回到镇江,到达昨夜歇息的驿站,已是夕阳西下时,他们在附近发现了坎曼尔留下的红沙。 永琪道:“这红沙,倒像是有人刻意留下来的记号,好让我们找到。” 福灵安点头表示认可,他扬起马鞭,沿着红沙的指引,一路往前追去。 茜琳用两只脚走路,自然不及追兵骑马快,因此很容易被福灵安的马队追上了。在长江岸边,福灵安的手下看到了茜琳,他们一起追了过去。 暮色已经降临,福灵安带人将茜琳团团围住,喊道:“香妃娘娘,微臣奉命带您回去,请不要让臣为难。” 永琪也跟了过来,看着身着汉服的香妃,散发出和往常很不一样的美,却显得更加憔悴。 坎曼尔躲在附近的大树后面,偷偷看着眼前的一幕。 茜琳望着永琪和福灵安,问:“你们怎么会这么快找到我?” 永琪答道:“有人沿途留下记号,我们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茜琳点点头,问:“五阿哥,你能放了我吗?” 永琪正要说话,福灵安却先一步回答:“香妃娘娘,这次奉命出来寻找娘娘的是微臣,不是五阿哥。” 茜琳又问:“那福将军能放了我吗?” 福灵安答道:“回娘娘,微臣不能。” “将军执意如此,那我只能跳入这河里,你也可以对皇上有一个交待了。”茜琳望着滔滔长江水,水中倒影着碎片般的月光。 福灵安下马,拱手作揖,道:“娘娘,微臣这些手下个个都水性很好,您还是随微臣回去吧!” 永琪也下了马,对福灵安说:“你别这么一板一眼的,上次你身陷牢笼,还是多亏了娘娘为你求情。就念在这份恩情上……” “所以臣才更要劝娘娘回去。”福灵安打断了永琪的话。 茜琳苦笑着说:“五阿哥,上次你问我,一个人孤独终老,难道会不如接受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人?你们都觉得我不该执念如此之深,今天我就实话实说,让我依然向往生命和自由的,根本不是死去的霍集占,而是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小,他需要我,求你们放了我,让我去做一个平凡的母亲,好吗?” 永琪着实被惊呆了,他从来没想到,香妃在入宫之前竟然已经有孩子了,他不解的问:“既然你把孩子看的最重,当初何必要进宫呢?” “你知道我被霍集占休弃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吗?因为战争带来的死亡和灾难是不可估量的,他就是太明白这一点,才休了我,所以当他满门被灭的时候,我们母子却得以侥幸逃生。我是真的很想为他报仇,但是,我绝不会为了报仇而离开我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哥哥,他协助清军灭了霍集占,就害怕我儿子长大后为父报仇,会对他不利,我用入宫作为条件,来换取他放过我儿子的一次机会。此后的每一天,我都在思念中度过,那种骨肉分离的痛苦,你们也许不懂。如果能守着他,哪怕是沿街乞讨,我也会觉得甘之如饴。”茜琳捂住胸口,泪水涟涟,不能自已。 永琪听罢,满心都是感动,已经忘了此刻此地是什么情境,不知不觉便说出了一句:“那你赶紧走吧,去找你儿子,从此隐姓埋名,过你们的日子。” “王爷!父命不可违,君命更不可违,你怎能如此感情用事?”福灵安板着一张脸,斥责永琪。 永琪仍然坚持己见,说:“你也算是曾经做过父亲的人,怎么如此不通情理?不管父命还是君命,我自己有辨别是非的能力!得享天伦是人之常情,她有什么错?我今天就是要抗旨不遵,怎么样?” “那就别怪微臣犯上了!”福灵安对身后的侍卫们说:“诸位听令,立刻请香妃娘娘回去,违令者以军法论处!” 永琪见如此,突然从背后袭击了福灵安,福灵安昏倒过去。札兰泰忙在后面接住了福灵安,福灵安就靠在了札兰泰的肩上。 札兰泰抬头看着永琪,不解的问:“王爷,这是何意?” 永琪没有理会札兰泰,牵着马走到茜琳面前,说:“香妃娘娘,你这样走太慢了,很容易被追上,这匹马跑的很快,你骑上它,赶紧走吧!” “五阿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茜琳两眼噙泪,骑马飞快的跑了。 札兰泰扛住福灵安,不满的问:“王爷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储君了?可以随心所欲到这种程度?” “你若心里不服气,大可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皇阿玛,我一力承担就是!”永琪只管上了福灵安的马,并让人将福灵安拖到自己前面,扶着福灵安调转马头,对所有人喊:“都跟我回去!” 回到溧阳马府,永琪直接来见乾隆,札兰泰紧跟着他,只见琅玦、胡嫱、福隆安都站在一侧。永琪跪下请罪道:“皇阿玛,福灵安找到了香妃娘娘,但是儿臣打晕了福灵安,放走了香妃,请皇阿玛降罪!” 乾隆随手将面前桌案上的砚台砸到了永琪身上,指着永琪问:“逆子!你以为朕宠着你就不会杀你吗?” 永琪叩拜,答道:“儿臣不敢,只是香妃娘娘出走一事,实在情有可原,她原有一子,此行只为母子团聚,求皇阿玛成全!” “成全?你真当自己是救世主?那好!”乾隆喝道:“来人,把胡嫱带下去,乱棍打死!” 几名侍卫抓住了胡嫱的胳膊,永琪拦住,辩解道:“皇阿玛!胡嫱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乾隆瞪着眼睛,问:“她假扮朕的妃子,混淆视听,如此公然藐视朕,还罪不至死?” 永琪答道:“是儿臣指使胡嫱这么做的,就算惩罚,也该先罚儿臣。” 乾隆吼道:“你少来这一套!这些年来,哪个宫女犯错不是你指使的?朕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上瘾了?朕今天就连你一起办了!” “皇上!”福灵安突然出现在门口,他走进门,行礼道:“微臣叩见皇上、太后,皇上请息怒,没能请回香妃娘娘是臣的失职,请皇上再给臣一次机会,将功折罪,等臣请回娘娘,皇上再审此案不迟!” 乾隆冷笑一声,问:“三更半夜,你要去找人?” 福灵安答道:“臣身负皇命,办事从来不分白天夜晚。皇上就算处决了嫱格格,惩罚了五阿哥,并不能促使香妃回来,不如先等臣去寻回香妃。” “那你要是寻不回香妃呢?” “愿立军令状!” 乾隆道:“军令状?这里不是军营,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朕就给你一次机会,如果香妃找不回来,到时候可别怪朕无情!” 福灵安低头领命道:“臣遵旨,若寻回香妃,还求皇上从轻处置相关的人。” 乾隆略点了头,福灵安立刻退下。 琅玦不放心,待乾隆和太后离开,追了出来,看到福灵安点兵就要出发,她叫住了福灵安:“大公子,半夜出城,真的很危险!” “谢公主关心!”福灵安向点名的十几个侍卫下令道:“出发!” 在夜幕中,琅玦望着福灵安一行人骑马远去的背影,她静静的抽泣。每次她处心积虑的接近,总是被福灵安一两句话就打发了。无论找了什么由头,她都没有机会多说几句,她不明白,她的真心真意对于福灵安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第35章、福灵安寻迹觅香妃,太后闻谣曲解意 天还没亮,福灵安再次追上了茜琳。 茜琳和她的马儿一样疲惫,倚在一颗树下休息,突然被地下传来的一阵马蹄声惊醒了。她忙拿起包裹上马,没多久,就看到以福灵安为首的十几骑人马在身后追赶。 茜琳甩着马鞭,加快速度。福灵安也跑的飞快,从背上扯下弓箭,一箭射中了茜琳所用马儿的后腿。 马儿突然摔倒,茜琳随之摔下,福灵安踩着马背翻身往前接住茜琳,与她一起滚下道路一侧的河坡。 滚到河边,茜琳推开了福灵安。 福灵安低声说:“娘娘,太后派来的杀手在跟踪你,只要你们母子相见,他们就会杀了你的儿子!你跟我回去,他才最安全!” 茜琳吃了一惊,又问:“我凭什么相信你?” “如果无迹可寻,微臣怎么可能每次都能这么快找到娘娘?” 茜琳还在发愣,其余的十几名侍卫已经纷纷赶来,问福灵安和香妃是否受伤。 福灵安站了起来,对茜琳行礼道:“娘娘,皇上对娘娘一片真心,还请娘娘看在皇上的情分上,随微臣回去。” 茜琳站了起来,没有再反抗。 回到溧阳马府,已经将近晌午,茜琳默默出现在乾隆和太后面前,以回部之礼拜道:“皇上,我已经回来了,请皇上宽恕被我连累的人!” 乾隆看到茜琳一脸憔悴,心中不忍,安慰道:“快回屋梳洗一下,朕叫他们给你做几样小菜送过去,你多休息一会。” “皇帝!”太后板着一张脸,问:“香妃出逃一案,这就算结案了?” “皇额娘,这妃嫔私自出行,传扬出去实在有损颜面,好在咱们毕竟是‘微服’,知道的人不多,若做惩罚,岂不相当于昭告天下?这次就算了吧!”乾隆望着茜琳、永琪、福灵安等人,装模作样的严肃着,说:“你们都记着,下不为例!” 茜琳又换回了原来的装扮,却到处不见坎曼尔,心中有些诧异。 莱丽见茜琳到处寻找坎曼尔,只好老实对茜琳说:“公主,你不要找坎曼尔了,她一定就是嫱格格口中所说的奸细。” “什么意思?”茜琳不太明白。 莱丽道:“从你和嫱格格换装开始,坎曼尔就对我们说不放心你,然后便离开了。后来嫱格格对我们说,她早就怀疑我们之中有太后的眼线,如果你逃走后很容易被找回,就会证实她的怀疑是真的,也就会知道这个眼线是谁。” 茜琳心中又是一惊,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怀疑过这三个多年朝夕相伴的侍女,即使胡嫱曾当面怀疑,她都没有动摇。 茜琳匆匆走了出去,到处询问福灵安在哪里,站岗的侍卫们只能据实相告,但实在是对茜琳这种行为感到很诧异。 没多大一会,便有人告知福灵安说香妃在到处找他,他只好主动出现在茜琳面前,问:“娘娘召见臣有何事?” 茜琳问:“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福灵安看着周围异样的目光,只好跟茜琳走到一旁。 茜琳问:“对于太后派人跟踪我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福灵安答道:“臣以为,娘娘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何必多问呢?” 茜琳很是焦虑,用恳求一般的语气,说:“你就告诉我好吗?不然我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福灵安又左右看看,无奈的低声答道:“太后早就派人调查过你,认为你们母子都是大清的威胁,但是你把儿子藏的太好了,她找不到,所以才有了这个局。昨日离开驿站时,太后特意叫住皇上说话,让他没有机会近距离辨识香妃的真假,就是为了给你留机会逃出城,有五阿哥和嫱格格的帮助,你完全有机会成功逃走。” 茜琳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问:“可是……杀手应该是很多人,一路尾随,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察觉到?” 福灵安凭借想象,推测道:“跟踪你的应该只有一个人,而且多半是一个了解你的人,才能让你察觉不到,她沿途留下各种记号,杀手们是跟着记号走的。同样,臣也是靠这个找到娘娘的。” “这么说……”茜琳用感激的眼光看着福灵安,闪现出那种从未曾见过的温柔:“若不是将军执意将我带回,一旦我与儿子相见,我儿子就极有可能死于非命……” 福灵安躬身行礼,道:“娘娘若是感谢微臣,就请以后不要这样亲自到到处寻找微臣,臣愧不敢当。” 茜琳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 福灵安忙行礼退下。 宫廷之人无不是非人,所到之处也无不是非之处。茜琳如今是乾隆最爱的宠妃,一举一动都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之下,足不出户就有人议论纷纷,何况今日大张旗鼓的寻找福灵安,又私语了有些时间,早又传出了各色的流言。 茜琳本是无心之人,奈何这些流言很快就传入了太后耳中。 太后听说了流言,笑向左右道:“这个香妃,好歹也是回部公主,难道蛮夷之地如此不堪,连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莫禾答道:“不论出身教化如何,香妃娘娘入宫已久,身为皇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当有些分寸,此次伴驾出巡,所到之处,无不流言四起,太后若要管教她,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轻叹着:“哀家才不愿意管这些啰嗦事,只是皇帝总不明白,他执意如此宠溺一个没有教养的女子,用不了多久,臣民就会议论纷纷,说红颜祸水误国的故事又要开始了。到时候威胁到江山社稷,皇帝后悔都来不及。” 车队再次上路,太后让人将乾隆请到自己的车上,乾隆只好陪伴太后坐着。 太后故意遣出了宫人到别的车上,只有母子二人在车上。太后便不避讳,直接问道:“哀家最近听到一些关于香妃和福灵安不太好听的传言,想必皇帝应该也知道吧?” 乾隆笑答:“皇额娘,这些个谣言,下面的人爱嚼舌根子也就算了,怎么连您也听进去了?” 太后似笑非笑,轻轻叹着:“无风不起浪,这福灵安丧妻已有数年,与香妃又年纪相当,皇帝怎么就能肯定那只是谣言?” 乾隆不做声,但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他知道香妃执念于前夫,不可能有其他想法。然而太后说的话,却让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与香妃的年纪是不匹配的,他的确已经不年轻了。 太后又说:“你有没有想过,上次香妃为何出面替福灵安求情,那福灵安又为什么能那么轻而易举的寻回香妃?” 听了这句,乾隆的确感到一些奇怪,但此前并不曾疑心。 太后见状,便笑道:“哀家也不敢乱猜,可是龙舟遇刺一事,底下的人也有传言,筹备多日、戒备森严,却还能出那么大的动静,若说没有人里应外合,实在说不过去。还有被掳走的香妃,也是福灵安带回来的。可惜,那天离龙舟最近的管事侍卫已经死了……” 乾隆道:“那天死去的侍卫,应该有好几个吧?” 太后冷笑一声,道:“那天殉职的确有几人,但有侍卫可以作证,离龙舟最近站岗的那个侍卫,其实是在福灵安出狱的那天死的,并非与刺客搏斗时殉职,皇帝有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乾隆听了,心中不免疑惑。 坎曼尔从外面回来,在乾隆一行人又一次歇脚时追上,几番犹豫,还是来求见香妃,茜琳却不见她。坎曼尔在门外站了很久,只见莱丽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个钱袋子,对坎曼尔说:“公主不想见你,她叫我把这些钱给你,主仆之情就算了结了。” 坎曼尔瞪了莱丽一眼,很是气恼,没有接钱袋,转而去求见太后。 太后笑问:“你这是无处可去,来投奔哀家吗?” 坎曼尔答道:“我和她的身份一样高贵,我在夜里站了那么久,她居然像打发乞丐一样用一袋银子来打发我,这简直是在羞辱我!” 太后笑了笑,站起来走下台阶,走到坎曼尔的身侧,静静的问:“就这点事,至于把你气成这样?能成什么大事?” 坎曼尔惭愧的低下了头。 太后又笑着说:“我让你取而代之,如何?” 坎曼尔吃了一惊,抬头望着太后,突然跪下,行大礼道:“奴婢惟太后之命是从。” 乾隆终于到达了他此行的目的地杭州,一入杭州城,他的心境忽然大不相同,好像是要去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样。探访关于生母的一切可能,是乾隆从小到大梦寐以求的事,即便是做了皇帝,也弥补不了童年的缺失。 看看即将日落西山,永琪来乾隆车外,请示道:“还是去驿站休息吗?” 乾隆摇了摇头,笑问:“你可知?杭州是懿泽的原籍,她舅舅就是浙江的巡抚陈可斋。” 永琪答道:“儿臣听懿泽提过,不过并不曾见过。” “那朕现在就带你去见见。”乾隆笑盈盈的看着永琪,说:“此行既然到了杭州,怎能不带你去串亲戚呢?” 永琪楞了一下,虽说去懿泽的舅舅家无可厚非,但毕竟是初见,懿泽又不在这里,让他觉得怪怪的。他只好遵从乾隆的命令,带着车队奔陈家来。 第36章、乾隆杭州访血亲,香妃软语惹不快 陈可斋与乾隆等人一路上遇到的别的官员不同,他们全家似乎对乾隆的到来,事先一无所知。 车队到了陈府门外,永琪下马,向守门的家丁道:“烦请通报巡抚大人,外甥女婿永琪求见。” 家丁们虽未见过永琪,却知道陈可斋的外甥女懿泽嫁的就是五皇子永琪,听说如此,急忙报入。 陈可斋姗姗来迟,出门来见,躬身向永琪拜道:“微臣陈可斋,不知王爷大驾,有失远迎,请王爷恕罪。” 永琪作揖笑道:“舅父大人在上,应该永琪一拜才是。” 陈可斋忙躬身扶起永琪,道:“王爷折煞老臣了。” 永琪指着身后的几辆马车,笑向陈可斋说:“舅父请恕永琪唐突,家父、家祖母也同来拜访,实在叨扰。” 陈可斋当然知道永琪的“家父”和“家祖母”就是皇帝和太后,惊愕之至,就在马车外行三跪九叩之礼,道:“微臣不知圣驾到来,接驾来迟,罪该万死,吾皇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 乾隆撩开窗帘,笑道:“陈爱卿请起,朕只是微服出巡,顺道来走亲戚罢了,不必如此多礼。” 琅玦在后面马车内听到,啧啧叹道:“皇阿玛这一路但凡停歇,就没有一次不暴露真实身份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微服’走亲戚!” 胡嫱听了,只是笑笑。 陈可斋此前虽没有见过永琪,但却是见过乾隆的,自然认得,于是忙让家人打开大门,好使乾隆等的马车进去,待所有车马及侍卫等全部入府,陈可斋又尾随进去,候在乾隆的马车旁。 乾隆下车,陈可斋再次下跪行礼。 乾隆扶起陈可斋,笑道:“爱卿实在不必如此多礼,朕来的突然,你不要嫌冒昧才是。” 陈可斋道:“皇上贵足踏贱地,臣荣幸之至。” 太后自后面车上下来,似笑非笑的说:“陈巡抚,皇帝此次出门带的人虽不多,也百余人呢,贵府住得下吗?” 陈可斋看了一眼,便知说话的人必是太后,忙行礼作答道:“微臣家宅狭小,的确不足以接驾。在臣家宅之东,有一所园子,名沁芳园,比臣的府邸大一些,原是先父为先祖父晚年养病所建,先祖父弃世后,先父又将此园作为微臣姐姐的陪嫁,做了姐夫观保的家宅。” 说到这里,陈可斋又把目光投向永琪,继续说:“懿泽小时候便是在那里住的。姐夫、姐姐举家迁入京城后,又把这园子交微臣看管,微臣也不敢擅动,一直是空着的。如今皇上、太后和王爷若不嫌弃,不妨到沁芳园暂住,此园与鄙宅东西有一夹道相通,往来也十分便利,若有缺东西的,微臣就差人送过去,皇上、太后以为如何?” 永琪听了,十分欣喜,向乾隆道:“既是懿泽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儿臣倒很想去看看,舅父考虑十分周全。” 乾隆也点点头,笑道:“甚好,陈爱卿费心了。” 太后淡淡一笑,慢悠悠的感慨道:“自来官家都是重男轻女,陈巡抚的父亲倒是别具一格,这两个园子,竟把大的给女儿做陪嫁,小的留给儿子做家宅,有趣!十分有趣!” 陈可斋一面引乾隆、太后等人往前走着,一面笑道:“太后有所不知,家父膝下只有姐姐与微臣姐弟二人,原本是同等看待的,只因姐夫是京官,又是满人,家父看重,偏偏他们成婚时,姐夫遭遇贬谪至此,在本地居无定所,家父才以此园相赠,宽慰其心。” 说话之间,乾隆一行人跟随陈可斋到了陈府的一处客厅,陈可斋道:“皇上、太后请在此稍作休息,微臣让人去备些膳食,等用膳过后,沁芳园也就打扫好了,皇上、太后便可去住下。” 乾隆笑道:“朕来的唐突,陈巡抚还能思虑如此周全,就都依你所言了。” 乾隆、太后坐下,茜琳、永琪、琅玦、胡嫱等也都跟随其后,福灵安、福隆安等仍以巡察为要,都在外头,不曾进来休息。 陈可斋继续向乾隆道:“圣驾眷顾,该有美酒佳肴才相宜,只是微臣原不知皇上、太后下降,未曾多做筹备。赶巧今日是先母的祭日,微臣全府吃斋,厨房并无荤腥食材,若要荤菜,需得现去杀猪宰羊,可能要久一些,还请皇上恕臣怠慢之罪。” 乾隆听了,心中一阵触动,他会来到这里,原本就是冲着陈可斋之母钱氏老夫人可能的身份,若钱氏是自己的生母,岂可在祭日吃荤?他连忙交待道:“爱卿不必张忙,常言道入乡随俗,既然是老夫人祭日,朕也一同吃斋即可。” 永琪思忖,陈可斋的母亲,便是懿泽的外祖母了,忙向陈可斋道:“永琪不知,今日竟是外祖母祭日,还烦请舅父引路,让永琪前去祭拜一番。” 陈可斋愣了一下,道:“祠堂在鄙宅最偏远的小院中,天色已晚,王爷当真要去?” 永琪答道:“我与懿泽大婚时,听说恰巧是外祖母丧期,因路途遥远,未能来奔丧,心中已是过意不去,如今到了贵府,又恰逢祭日,若再不拜,实在不孝,还请舅父引路。” 陈可斋点点头,道:“既然王爷如此有心,那就请吧!” 永琪便要跟随陈可斋而去。 乾隆站起,向太后道:“陈老夫人的辈分也在朕之上,论理朕也该去拜一拜才是,皇额娘在此稍候,朕与永琪去去就来。” 太后似笑非笑,淡淡的说:“甚好,皇帝要去祭拜,就也代哀家致意吧。” 陈可斋忙跪拜在地,说:“微臣何德何能,竟使先母得如此殊荣?” 乾隆道:“死者为大,爱卿请起。” 于是,乾隆和永琪随陈可斋到府邸最偏僻的一间宅子里,便是祠堂了。 陈可斋站在门口躬身请乾隆入内,乾隆跨过门槛,走入屋内,看到多个牌位,逐个望去,见其中一个上写着“陈门淑人钱氏之位。” 乾隆上了一炷香,对着牌位躬身拜了几拜。永琪也上一炷香,对着牌位行叩拜之礼。 陈可斋只是在一旁站着,默不作声。 祭拜完毕,乾隆忍不住问:“老夫人母家钱氏一门,是在何处?” 陈可斋笑道:“皇上这还真把臣给问住了,微臣并不清楚。她出身不高,家中也无人知晓她的原籍,母家大约早就没有亲眷可往来了。” 乾隆默默点头,果然如王进保所打探的消息一样,钱氏在嫁入陈府后从没有与母家亲眷往来过,连家人都不知她的原籍。 乾隆又问:“老夫人母家已没有亲眷,不知当年是谁保的媒?” 陈可斋答道:“家母并非家父正室,只因嫡母不能生育,家母当年是因无家可归被嫡母收留,保媒的也正是嫡母。” 乾隆又问:“那嫡夫人可尚在?” 陈可斋摇了摇头,道:“嫡母身体不好,走的更早。” 乾隆轻叹了一口气,带着永琪走出祠堂,又回头望了一眼钱氏的牌位,心里想着,若钱氏真是自己的生母,却只能拥有淑人的名分,且牌位居于这小小祠堂,那么自己的皇帝做的是有多窝囊?想到此处,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乾隆因为祭拜了钱氏,夜里失眠,清晨犯困,就起晚了些,起床之后才发现,这沁芳园也是个十分幽静美丽的江南园林,只因昨夜入住时天色太晚,不曾留心。他走出房门,环顾着园内景致,心里却仍然思索着关于钱氏的问题。 王进保走到乾隆跟前,道:“皇上,方才莫禾姑姑来传话,说太后请您一同去用早膳呢!” 乾隆道:“朕没有胃口,你让人告诉太后,不必等朕!” 王进保领命。 乾隆忽然想起茜琳,乃问:“香妃用过早膳了吗?” 王进保答道:“香妃娘娘大约是因为头一次下江南的缘故,对这园子感到新鲜,早早起来用了膳,就游园去了。” 乾隆点点头,他虽不是第一次下江南,却对江南风光十分眷恋,想来茜琳也一样被美景吸引,他何不趁此机会陪茜琳一同游园,增进一下感情。 于是乾隆踱步园内,准备与茜琳来一场“偶遇”。 走不多远处,乾隆看到一个亭子,抬头见上面的匾额是“千秋亭”,那匾额乃是手写的字裱框上去的,笔法苍劲有力,乾隆不禁感慨道:“名字取的好,字写得更好。” 王进保跟在乾隆身后,听到了乾隆的感慨,便问旁边一个扫地的家丁:“这千秋亭的名字是谁取的?字又是谁写的?” 家丁答道:“是老夫人所取,亲笔所书。” 乾隆原以为写这字的必是男子,不想竟是女子,忙问:“你说的老夫人,可是陈巡抚的生母钱氏?” 家丁道:“正是。” 乾隆更加认可钱氏一定来自于宫廷,因为紫禁城的御花园,东西各有一亭子,西面的亭子就叫“千秋亭”,东面的亭子叫做“万春亭”。乾隆于是再次发问:“这园子里,可有一个‘万春亭’吗?” 家丁道:“万春亭在静园中,离巡抚大人的书房很近。万岁爷若要看,须得到那边去。” 乾隆点点头,他听得出,家丁口中的静园就是陈府。 不过,乾隆此刻惦记着找到香妃,并不急于去看万春亭是什么模样。他在沁芳园中继续往前走,看到了正在园中巡逻的福灵安及其他侍卫。 乾隆想叫住他们,问一问他们可曾看到香妃在哪一处,却忽然看到茜琳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却是从福灵安身旁走过,笑问:“将军这几日可好?” 福灵安拱手拜道:“微臣不敢劳娘娘关怀,公务在身,告退了。” 然后,福灵安匆匆离去。 茜琳点头微笑,目送福灵安离开。 乾隆望着茜琳脸上的笑容,从入宫以来,她从不曾对乾隆笑过,也不愿意多说话,却对福灵安笑的如此温柔。他想起前两日太后说过的关于茜琳和福灵安单独私语之事,以及底下的传言,心中有些不快。 乾隆走上前去,与茜琳面对面相遇,还是克制了情绪,露出几分笑容,道:“香妃,你是第一次来江南,游园未必能看明白其中的精妙,朕陪你一同游园,为你解说,如何?” 茜琳方才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答道:“我今日已经走累了,想回屋休息,改天再说吧!” 说罢,茜琳便带着侍女们离开了,丝毫没留意乾隆的脸色。 乾隆握紧拳头,再也笑不出来,回头对王进保说:“你去把福灵安给朕叫过来,朕在千秋亭等他。” 第37章、乾隆解景博一笑,太后街闻天下会 乾隆就坐在千秋亭内,等待着,也欣赏这上面的匾额。 片刻,福灵安到乾隆面前,跪下行礼,乾隆却并没有叫福灵安免礼。 王进保早驱散了千秋亭附近的人,亲自在一旁守着。 乾隆问福灵安:“最近下面都在传,说你与香妃关系不一般,你怎么说?” 福灵安答道:“皇上明察秋毫,自然知道那些都是谣言。” “谣言?”乾隆冷笑了一声,问:“上次你入狱,香妃为何愿意为你求情?” 福灵安道:“回皇上,是五阿哥去求香妃娘娘说情的。” 乾隆点点头,又问:“那么,香妃逃走的时候,你如何总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把她找回来?” “回皇上,人人皆知娘娘家乡何处,这个方向最近的线路只有一条,臣手下人多,娘娘只有一人,自然不难找到。” “朕听说,那次香妃回来之后找过你,而且你们两个避开人私语了很久,这件事是真的吗?” “确有此事。”福灵安知道,那天有不少宫女侍卫都看到了他和香妃私语,只能如实回答。 乾隆再次盘问:“那天你们都说了什么?” 福灵安答道:“娘娘问我是否曾在战场上见过霍集占,微臣只好如实交代了一些霍集占在战场上的情况,虽然皇上很包容娘娘,但这些让人听到总是不好,所以才避开了人。” 乾隆冷笑一声,问:“让人听到霍集占不好?让人误会你和香妃就好了?” “是微臣思虑不周,请皇上降罪。”福灵安又叩首。 乾隆望着俯身跪地的福灵安,说:“你与你父亲都曾冒死出战,军功显赫,为大清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如果因为两句闲言碎语就给你定罪,那朕成了什么了?你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福灵安站了起来。 乾隆望着福灵安,似提醒又似命令道:“朕了解你,也相信你的为人,但是人言可畏。香妃是个实心眼,难免被人利用,但你是个明白人,就算是她主动找你,你也该想办法躲远点。以后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但是,若再有什么新的风言风语传出来,朕就只好翻脸无情了。” “臣遵旨。”福灵安再次跪拜。 午后,太后也要游园,让人将乾隆、茜琳、永琪、琅玦都叫了来,一起四处看看。 琅玦还带了胡嫱,另有各人的侍女跟随,一群人在沁芳园内闲步。 起初,太后是走在最前面的,乾隆在侧,其他人尾随在后。 但太后上了年纪,走不快,且走的越久,速度越慢。乾隆却因难得与茜琳同行,一味心思的顾着跟茜琳解说园林景观,不知不觉中就忽略了太后,竟连太后被落在后面也丝毫不知。 太后也不说话,就在后面静静看着已经越过自己、走在最前面的乾隆和香妃。 永琪、琅玦、胡嫱等尾随太后身后,面面相觑,都看得出太后脸色不太好,而乾隆和茜琳却浑然不觉。 他们行之一处,见几排杨柳堆积在河岸上,岸上几处房屋隐在丛林之后,若隐若现,河水潺潺顺流而下,一眼望不到源头,对面是一片花海,断断续续的延伸向远方。 乾隆饶有趣味的向茜琳道:“这处景致,正合一句诗,‘庭院深深深几许’,美而内敛,更显深邃。” 他们沿着花海往前走,河岸渐行渐远,不知流向何处,大片的柳树遮住了些阳光,一处又一处的花草映入眼帘,让行走的道路越来越窄,重重叠叠反复如此,直到前面一块大石壁挡住了去路。 茜琳问:“这是到了园子尽头了吗?” 乾隆笑道:“未必,从石壁一旁绕过看看。” 众人绕过石壁,看到房屋数十间,正是方才若隐若现的房屋,房屋周围是大片的良田,良田一旁的池塘中还有一群鸭子在游荡。 乾隆又向茜琳道:“这处应该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江南园林中,常有屏障挡住视线,不使所有景物一览无余,而是一步一景,方显得有趣。你看多了宫里那些红墙绿瓦,再看这江南美景,一定会觉得耳目一新。” 琅玦望着那块遮挡人视线的大石壁,情不自禁的低头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个地方,最好。” 永琪和胡嫱都对琅玦的这句赞叹感到有些奇怪,太后也回头看了琅玦一眼。 茜琳望着池塘中的游来游去的鸭子,向乾隆笑道:“皇上说的极是,江南美景,的确不错。” 乾隆第一次看到茜琳竟然对自己笑了,激动的忘乎所以,他望着茜琳,深情的说:“世间风光万里,赏景却并非易事,建造园林也是为了将多处美景聚拢一处,便于赏玩,白居易曾言‘覆篑土为台,聚拳石为山,环斗水为池’。可江南景致岂是这一个小小园子能尽兴的?你若喜欢,朕明日再带你去几处有名的园林看看,让你不虚此行。” 太后看着乾隆那忘情的模样,摇头叹气,不想再游园,忽然转身,扶着莫禾的手往回走。 永琪忙问:“皇祖母要回去休息?” 太后答道:“这园子太小了,容不下这么多人一起逛,哀家去外面走走。” 永琪道:“那孙儿让福灵安多派些人保护皇祖母。” “不必了,哀家想清静清静。”太后说着,就带侍女们离开了。 永琪快步上前,叫了乾隆,道:“皇阿玛,太后恐怕是生气了,她要去外面,还不让侍卫保护,万一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乾隆这才意识到他方才忽略了太后,望着太后背影,脸色怪怪的,说:“你挑几个功夫好的、信得过的人,暗地里保护太后,别惹她心烦。” 永琪答应着,忙循着太后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太后就带着莫禾、旌筠等走出沁芳园,到杭州的街面上随便走走。福灵安带了札兰泰等几名侍卫也出来了,分散的跟随在太后附近。 巡抚的家宅,自然是在杭州最繁华的街市上,附近也都是热闹的。 太后走着,左右看着,街面上有些小贩在叫卖,也都招呼着太后。太后来到一个卖香包的摊位前,随手拿起一个香包闻了闻,老板热情介绍着这个、那个,太后便让莫禾买了几个。 太后与丫鬟们一人一个将香包系在身上,随口问那卖香包的老板:“这附近,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老板笑道:“老夫人是外乡人吧?咱们杭州城最有看头的,当属凤毛麟角,您可见过了?” 太后摇了摇头,答道:“我早些年也来过杭州几次,都是去西湖泛舟,倒从没听说过什么‘凤毛麟角’,那是什么?” 老板答道:“凤毛麟角说的是天下会的两位小姐。天下会经营少说也有十来年了,原是不打眼的,这几年却越发生意兴隆,如今成了咱们城中的头号会馆,这都是因为东家从一帮大老爷们换成了二位小姐。” 太后听了,觉得颇有趣味,点头笑问:“这么说,凤毛麟角二位小姐,一定是国色天香的姿容了?” 老板津津有味的讲解道:“二位小姐自然是如花似玉的,但更难得的是,她们都文武兼备、智勇双全,琴棋书画,也无一不通。天下会有文武馆,大小姐瑛凤主要打理武馆,许多江湖豪杰都在那里‘以武会友’,后来有不少都成了生死弟兄;二小姐瑛麟主要打理文馆,各地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去‘以文会友’,也都相互觅得知音。这些在天下会相识相交的人,后来都成了天下会的常客,二位小姐都极擅长调和客人们的关系,所以天下会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现在的杭州城,别家会馆基本都做不下去了,天下会一家就把生意给做完了!” 太后笑道:“有趣,果然有趣。这瑛凤、瑛麟二位小姐,是一对姐妹吗?” 老板看着太后,笑答道:“老夫人果然是外乡人,瑛凤、瑛麟二位小姐就是咱们浙江巡抚陈大人家的二位千金啊!杭州城无人不知!” 太后笑点点头,便又请老板指路,往天下会去看看。 天下会果然热闹异常,太后进去才知,那是一栋“回”字形的楼,共两层,四面皆有门与外界相通,每个门都有人正在来来往往。 太后在四面楼的一楼转了一遍,看到第一面楼内有许多人正在吟诗作对、谈笑风生,有一女子在一侧抚琴助兴;第二面楼内也有不少人正在作画、相互比对;第三面楼内是一桌一桌的对弈之客,相对安静;第四面楼内有一个宽敞的楼梯通向二楼,楼梯上总有人在上上下下,内侧无墙,只有几扇门,通向被“回”字楼包围的“口”字形内院。 太后先去了内院,见有一擂台,台上正在比武,台下观看者不可胜数,台上比武的有一人输了,走下台来,另一武夫又上台去,接着与胜者比武,台下喝彩声不断。 擂台一旁有一女子,宣布着每一场比武的输赢。 太后看得出,这院中擂台旁的女子,和方才楼内为文人们抚琴助兴的女子,容貌颇有些相似之处,且都是出挑的美人,必然就是所谓的“凤毛麟角”了。 太后又回到“回”字形楼内,上了二楼,看到二楼像茶馆、酒馆一样,到处都是私谈交友的客人,竟没有一张空桌位,几个伙计忙着供茶供酒,毫无闲暇。 太后就在楼梯口看了看,也没有往里走,就转身下了楼,走出了天下会。 福灵安一直跟在距离太后不远处,因此凡太后所见,他也都看到了。 太后看到天下会如此兴盛,东家又是陈可斋之女,心中颇为担忧,早没有心思再继续闲逛,匆匆回了沁芳园,让莫禾去请乾隆过来。 第38章、乾隆会馆辨虚实,太后明晰家国事 一时,乾隆至,拱手向太后行礼,笑道:“皇额娘,儿子不孝,今日游园忽视了您,这里给您赔罪了。” “哀家找你来,不是问这些的。”太后跟乾隆说了这一句话,又吩咐莫禾等:“都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也警惕有人窃听。” 莫禾等都遵命下去了。 乾隆看着太后一脸严肃,十分不解,陪笑着问:“皇额娘这是怎么了?出去走了几步,怎么心事重重的?” 太后问:“你可知杭州有一个文武会馆叫做天下会吗?”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这样的会馆,各省多的是,左不过是什么‘以诗会友’之类的,皇额娘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 太后道:“这个天下会可不太一样,它等同是陈可斋的家业。” 乾隆愣了一下,问:“陈可斋已然是浙江巡抚,还有闲暇时间做这些?” 太后答道:“天下会应该原先是别家的,因做的不好转了手,接手的是陈可斋的两个女儿,并非陈可斋本人。但陈家的两个女儿尚未出阁,天下会就算是陈家的家业。哀家今天去看了,那天下会不知招揽了多少江湖人物,生意好的让人心惊。陈可斋能坐到巡抚的位置,在官场上已是交友甚广,他的女儿又聚集江南文武精英,难道皇帝不觉得该有些忌惮?” 乾隆笑了笑,叹道:“这事还真是……不太好说。” 太后道:“皇帝一味心思都在香妃身上,都亲自来‘体察民情’了,却发现不了问题,哀家也不知该说你什么了。若不是哀家今日看到天下会,任其发展,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乾隆笑道:“皇额娘是不是想多了?陈家是懿泽的母舅,好歹也算与咱们有些亲戚,那天下会可能也就只是一个会馆而已。为官者,若不贪赃,俸禄也毕竟有限,家中其他人有些别的营生,也可以理解。” 太后冷笑一声,道:“懿泽是个什么东西,哀家还没个准呢,你倒好意思相信她的亲戚?该提醒你的,哀家都说在这儿了,皇帝要是自己没个算计,哀家也懒得越俎代庖,你自己看着办吧!” 乾隆道:“儿子告退,天色不早了,皇额娘早些休息。” 乾隆退出太后的居室,心中琢磨,他这趟来陈家,皆是因为疑心陈可斋之母钱氏是自己的生母,他只怕太后已经知晓此事,是有心挑拨他与陈家的关系,他不敢轻信。但太后万一所说是真,倒也不得不防。 乾隆先叫来了福灵安,询问一番,福灵安便将在天下会目睹的盛景一一告知乾隆。乾隆一向信任傅恒,因此也信任傅恒之子,听了福灵安的描述后,他有些信了太后的话。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次日,乾隆带着福灵安和王进保,亲自来到天下会,如太后一般,在“回”字楼内巡视一遍,又去内院看看,最后到楼上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福灵安和王进保开始不敢与乾隆同坐,因乾隆要求坐下,生怕泄露身份,二人才坐下。 有伙计前来招呼,问:“客官要茶要酒?” 乾隆道:“来一壶茶。” 伙计便上了一壶茶,并三个茶杯,放下茶具后,又忙去招呼别的客人。 王进保忙与乾隆斟茶,乾隆刚拿起茶杯要喝,福灵安却按住了乾隆的手,道:“老爷请慢,让属下先品一品。” 说罢,福灵安拿起其中一杯,喝了几口。 乾隆淡淡一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里的茶若是有毒,咱们住的地方就安全了?” 福灵安答道:“老爷所言极是,只是属下以为,明处与暗处究竟有些不同,还是谨慎些的好。” 乾隆摇了摇头,笑道:“你和你父亲的心思细密之处,真是一样一样的!” 福灵安道:“属下跟随老爷,当尽心尽力。” 乾隆也品了一口,笑向福灵安、王进保道:“不错,上好的碧螺春。” 王进保也就陪笑着抿了一口。 乾隆又向那上茶之人喊:“伙计,能叫你们掌柜的来说句话吗?” 伙计忙跑来,问:“客官有什么事要叫掌柜?” 乾隆笑道:“就是想一块坐下喝个茶,若不方便,就算了。” 伙计道:“老爷稍等,待我去问问,看二位小姐哪个得空。” 乾隆点点头。 没多久,伙计引着一位姑娘上了楼,乾隆望去,那姑娘果然容颜不俗,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模样。 姑娘走到乾隆跟前,笑问:“老爷传唤,不知有何吩咐?” 乾隆道:“不知姑娘这会儿可有功夫,陪我坐下喝杯茶?” 姑娘便坐。 乾隆问:“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瑛麟。” 乾隆点点头,又问:“姑娘年方几何?” “刚满十六。”瑛麟耷拉着脑袋,玩笑一般的说:“老爷问的这么细,莫不是要为小女子做媒?” 乾隆忍不住笑了,道:“好爽快的姑娘,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很想给你做媒。” 瑛麟站起,为乾隆、福灵安、王进保都斟了茶,最后又为自己满上,也不看人,只拿起茶杯,看着茶杯,随口说:“那老爷可能要失望了,小女子不才,名在汉军旗下,不日就要入京选秀,得经皇上过了眼,选不上,才能回来自行婚嫁,万一选上了,就回不来了。若选秀过后,还与老爷有缘再见,那就请老爷保媒吧!” 乾隆听了这话,很是入味,笑道:“这话说的极是。只是,你若一去不回,这里的生意,又怎么继续做下去呢?” 瑛麟仍然只是看着茶杯,答道:“生意而已,做不了,就换个营生,也未必是件坏事。” 乾隆笑道:“姑娘心胸如此豁达,搁到哪都会前途无量。我盼着与你有缘再见的那天。” 瑛麟只是笑笑,又敬了乾隆一杯茶,辞别道:“楼下还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就先失陪了。” 乾隆点点头,瑛麟便离去。 王进保凑在乾隆耳边,笑眯眯的说:“老爷,这姑娘若是知道您……” 乾隆咳嗽了一声,道:“不该说话的时候,话别那么多,这点,你可不如你师父明智了!” 王进保忙闭嘴,点头哈腰的陪笑着。 乾隆在天下会的二楼坐了有小半日的功夫,佯装喝茶闲聊,实际留心听着周围其他茶桌上的一举一动,太阳落山前,他们又回到了沁芳园。 乾隆主动来见太后,吩咐王进保在外面守着。 太后也将服侍的人都支了出去,母子二人单独说话。 乾隆告知道:“儿子今日去看了天下会,如皇额娘所说,那里生意极好。只不过,儿子在那里逗留了半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唯一值得稀奇的就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小姐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陈家的两个女儿却像男人一样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做事,每天迎来送往那么些客人,陈可斋倒也放心。” 太后淡淡一笑,道:“哀家已经打听过了,陈可斋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因此把女儿当儿子一样栽培,这样分析来看,抛头露面也不算稀奇。这二位姑娘,都是知书达礼、才貌双全,年纪也一般大,只不过,大小姐瑛凤的母亲是陈可斋的一个小妾,出身太卑微了;二小姐瑛麟虽是嫡出,她娘却因生她难产而亡,因此是被祖母抚养带大的。” 说到这里,太后轻轻的摇头叹气,像是有些惋惜的样子。 “二小姐是祖母抚养的?”乾隆似乎只听到了这一句重点,瑛麟的祖母,不就是他正在探索的钱氏吗?乾隆笑点点头,问:“皇额娘专程打听这么多陈家的私事,必有一些目的吧?” 太后冷笑着,道:“你亲自去了一趟,却觉得天下会只是个即兴会友的地方,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哀家操心有用吗?” 乾隆笑道:“皇额娘的意思,朕听明白了,您是担心陈可斋利用官场的结交、生意的往来,在江南一带聚集势力,保不齐有一天会对大清不利。” 太后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天下会的常客,都是人物,这样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谁知道都安了什么心?” 乾隆问:“可眼下您也只是瞎猜,朕也实在看不出猫腻,又能如何?” 太后笑道:“这事一点都不难,陈家两个姑娘再怎么着,毕竟是姑娘,迟早是要嫁人的。她们的年纪,今年正赶上选秀,你就在选秀时把她们光明正大的留在宫中,陈可斋没有儿子,不可能不顾忌女儿安危,如此便不能轻易有二心,就算天下会暗地里有聚集势力,也不敢胡来,说不定还有可能为大清效力呢!” 乾隆笑而不答,他无法反驳,因为太后这个主意实在太顺理成章了。可是,万一钱氏老夫人就是自己的生母,陈可斋便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弟弟,瑛凤和瑛麟也就算是自己的亲侄女了,他怎能在选秀时纳自己的侄女为妃? 乾隆无奈的叹着气,又不敢对太后说出自己的顾虑,他甚至疑心太后明知自己在顾虑什么,才故意提出这样的主意来试探自己。 离开太后房中,乾隆又思虑,既然瑛麟是被钱氏亲自带大的,一定对钱氏深为了解,若能将瑛麟留在京城,或许有助于解答自己的疑惑。他想来想去,越来越不知下次选秀时,到底该不该留下瑛麟。 这一夜,乾隆又失眠了。 第39章、太后游园暗授意,胡嫱传话做手脚 隔壁的陈府,晚间时,陈可斋将两个女儿都叫到了书房,问:“我听说,皇上今天去了天下会,你们知道吗?” 瑛麟答道:“我已经和他照过面,说过话了。” 瑛凤道:“父亲,我的人刚刚听到太后正在向乾隆皇帝建议,要在我们入京选秀时留下我们。” 陈可斋点点头,道:“我已经猜到如此了。” 陈可斋在书房内左右踱步,沉思着。 瑛麟看出陈可斋略有愁容,宽慰一般笑道:“父亲不必过于担忧,其实入宫也没有什么,我们都应付得来。” 陈可斋摇了摇头,道:“我只有你们两个,你们不能都陷进去,至少得留下一个。到时候,瑛凤就称病,错过这次选秀吧!历年来,因病错过选秀时间的人也不少,待下一次选秀,又得三年,三年的时间,也差不多了。” 瑛凤似乎有些不满之态,问:“父亲,我们两个从小所学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差,父亲这样决定,就因为我是庶出吗?” “是的。”陈可斋回答的很诚恳,道:“但介意你是庶出的人不是我,是太后。满人一向看不上我们这些汉人,庶出比嫡出更难在宫中立足。” 瑛凤扭头望着窗外,强行让眼泪回到眼眶,然后一言不发。 瑛麟轻轻的笑着,问:“姐姐,此番入京选秀,谁去了都只不过是个人质,要舔着刀尖过日子,姐姐何必跟我抢着去送死呢?” 瑛凤冷冷答道:“我自有道理,不需与你多说!” 陈可斋望着瑛凤、瑛麟,郑重其事的说:“你们两个给我听着,我没有轻视谁,也没有让谁去送死,做这样的决定只是顺应时势罢了。瑛麟进京后,要随时给我汇报京师的一切,瑛凤继续留在天下会打理,我命中无子,只有你们两个女儿,你们必须里应外合、同心协力,才能成事,我安排谁做什么,谁就去做什么,不许争!明白吗?” 瑛凤、瑛麟只好异口同声的回答:“是!” 次日,乾隆专程请太后在沁芳园中游园,而没有叫茜琳,是为了弥补一下上次忽视太后的亏欠。 永琪、琅玦、胡嫱等还是像尾巴一样跟随在后面。 永琪看乾隆脸上多有疲惫之色,不解的问:“皇阿玛,我们到杭州之后,停顿下来,不再赶路,大家都恢复了气力,怎么您这两日反而不如在路上时精神好了?” 乾隆搀扶着太后,随口答道:“朕也说不好,自住了这园子,夜里总睡不好。你这两日都在忙着做什么呢?” 永琪微微笑着,答道:“儿臣住在懿泽小时候住过的屋子里,忍不住就去寻觅她过去留下的痕迹。虽然这趟出门以来,也时常和她书信往来,她总在信中说一切安好,我却还是担心。” 乾隆笑道:“你果然是头一次做阿玛,紧张成这样!” 太后听了,回头看了永琪一眼,问:“你可寻觅到什么了?” 永琪摇了摇头,答道:“不知是懿泽小时候就太爱清静,还是迁入京城时搬的太干净,她屋子里几乎看不出任何生活过的印记。” 太后笑了笑,又问:“公主这两日又在忙什么呢?” 琅玦又一次经过了上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块做屏障用的大石壁,正盯着石头发呆,竟不曾听见太后的问话。 胡嫱忙撞了琅玦一下,琅玦一脸迷茫的看着胡嫱。 胡嫱当着太后的面,不好提醒一遍太后的问话,只好替琅玦回答道:“回太后,公主是第一次出远门,难免被江南风光吸引,这两日都忙着看景致了。” 太后笑道:“胡嫱在宫中的时候,成天的陪着香妃,被香妃带了出来,却天天陪着四公主,别人不知道,还当你是公主的丫鬟呢。” 胡嫱亦笑道:“奴婢得香妃娘娘和四公主青睐,是奴婢的福分。” 太后点点头,又问:“胡嫱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胡嫱答道:“回太后,奴婢今年十八岁。” “未出阁的姑娘,这个年纪是真不小了。哀家看着,你与公主如此亲密,倒不如等公主招驸马的时候,你也陪嫁过去,给驸马做个妾室,长长久久的服侍公主,也算全了你们的情谊。”太后说着,颇有深意的回头看了胡嫱一眼。 胡嫱怕怕的低下了头,她知道太后不是在安排她的归宿,而是在警示她。她已经接受过为太后办事,做了知情人,就必须把这件事效力到底,若不然,她的下场一定会很惨。 永琪却信以为真,有些心惊,只是不敢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一个即将做父亲的人,而且他是真的很在意懿泽、在意孩子,那么胡嫱将来嫁到哪、嫁给谁,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 午后,胡嫱饭后有些发困,倦怠的歪在床边,也没有脱鞋,只是囫囵的随意歪着,反复思索着太后的神情和言语,感到很闹心,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似乎有了一丝睡意,却突然听到几声轻轻的扣门声,随即传来了琅玦的声音:“胡嫱,你在里面吗?” 胡嫱下床走了出来,见只有琅玦一人,那样子像是悄悄过来的,便问:“公主有什么事?” 琅玦双手揉着帕子,低头红着脸,支支吾吾的说:“我……我想请你帮个忙。” 胡嫱笑道:“有事就只管吩咐,今天怎么突然客气起来了?” 琅玦尴尬的笑了一笑。 胡嫱问:“是跟福将军有关吗?” 琅玦点点头,红着脸说:“你别笑话我,我……我想了很久了,我不信他是铁石心肠的人,我想再试一次,如果他还是对我不理不睬,那我就死心了。” “公主想怎么做?” 琅玦拉着胡嫱的手,一起走到沁芳园中那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大石壁后面,望着大石壁说:“就是这里。” 胡嫱问:“公主要约将军在这里见面?” 琅玦答道:“我知道,按照规矩,我和他是不能单独见面的,我想他也许就是碍于规矩,不敢面对我。这两天游园的时候,我都把每一处看完了,整个园子,只有这里最隐蔽。”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胡嫱有些担心的样子。 琅玦道:“我也怕被人发现,可是胡嫱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难过,我每天都想见到他,可是每次见到他,都和没见到他没有任何区别。如果在外面我不抓紧机会,等回去,我就更不可能有机会了。我已经到了该被指婚的年纪,今天太后又说了那些话,我想我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 “那……我要怎么做?” 琅玦笑道:“他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在园子里整个巡视一遍,等他走到你那里附近时,你就告诉他,我会在这里等他,他若不来,我就等一夜。这一带没有房屋,晚上都是黑乎乎的,他如果担心我的安危,就一定会来。他如果来了,就说明他心里有我。” 胡嫱听了,皱起眉头,犹豫道:“可是……夜里没有人的地方,会真的很危险啊!” “有人的地方我怎么能单独跟他见面说心里话呢?上次香妃和他就说了那么一会会,下面议论成什么样子?我还是个姑娘家,总得在乎名节。沁芳园好歹也是陈府的地盘,能有多危险?”琅玦握住胡嫱的手,摇晃着胡嫱的胳膊,恳切的说:“求你了,你就别担心我了,我憋在心里的话不说出来,迟早要憋出病来,那对我才是真的危险!” 胡嫱无奈,只好点头答应。 果然,入夜后,福灵安就在沁芳园内到处巡逻,给各处站岗的侍卫交待事情,胡嫱一直站在窗口往外看,远远看到福灵安往这边走来,她便走了出来。 “福将军。”胡嫱叫住了福灵安。 福灵安走到胡嫱身旁,问:“嫱格格有什么吩咐?” 胡嫱笑问:“将军每晚巡逻,就只查看有房屋的地方吗?那些没有房屋的地方,不去看看吗?” 福灵安答道:“夜间巡逻是为了门户安全,自然是重在有人居住的地方,没有房屋的地方,没有必然查看。” 胡嫱道:“可是不住人的地方,不代表那里没有人啊。” 福灵安听得出胡嫱另有所指,问:“不知嫱格格说的是哪一处?” “沁芳园有一个大石壁,是园中最大的屏障之景,有人让我告诉你,会在大石壁后面等你一夜。”胡嫱说罢,便回屋去了。 福灵安也转身离开,继续去下一处巡逻。 夜渐深,胡嫱又来到茜琳的住处,请人通报求见。 茜琳听说是胡嫱来了,忙亲自迎接了出来,问:“你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吗?” 胡嫱一脸苦相的说:“白天我把手镯掉在园子里了,那是我娘的遗物,本来想明天再去找,可是我担心的睡不着,还是想立刻找回来,但园子里许多地方晚上都没人,我一个人去害怕,想看看娘娘这里有没有多余的人手能陪我去?” 茜琳笑道:“我陪你去吧!” “那怎么行?都这么晚了!” “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当是散步吧!你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多些人帮忙,早点找到的好。”茜琳陪着胡嫱,慢慢走了出来,莱丽和祖慕热蒂手持灯笼跟在她们身后。 她们走在园中,茜琳问:“大概是掉在哪里了,你心里有数吗?” 胡嫱答道:“白天走过的路线我都记得,肯定就在这条路上。” 茜琳和两个侍女都沿途四处张望着看,走了好几条道,都没有发现手镯的踪迹。 胡嫱挠着头,往一旁看着,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找不到呢?” 两个侍女的灯笼稍微往一旁照了照,茜琳和胡嫱所站之处有些昏暗,不知怎么就背撞到了背,只听茜琳一声大叫,莱丽和祖慕热蒂忙持灯笼伸过头来,看到茜琳掉进了一个隐在草丛中的大坑。 第40章、福灵安施救遭暗算,琅玦冷夜守石壁 “不好,娘娘掉进芦苇里面了!”胡嫱惊叫着,蹲下把手伸给茜琳,可是茜琳却够不着。 挣扎几番,茜琳的脚反而陷进芦苇丛的泥潭更深了。 莱丽焦急的问:“这可怎么办呢?” 胡嫱拿过莱丽手中的灯笼,忙说:“我在这里看着娘娘,你们快去叫皇上找人来救娘娘,凭我们三个人根本没有办法把娘娘拉出来!快!” 莱丽和祖慕热蒂被吓得六神无主,听胡嫱这么说,忙转身跑去找乾隆求救。 胡嫱问:“娘娘,你有没有受伤?” 茜琳摇了摇头:“我没事,可是……我觉得我好像一直在往下坠……” “你在往下坠?”胡嫱也害怕极了,她担心茜琳根本等不到两个侍女搬救兵过来,就会完全被埋在泥潭中,她忙往四周看,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对茜琳说:“娘娘,我好像看到有一个人,我去叫他救你!” 胡嫱一溜烟跑了过去,看到福灵安正在往这边走来,忙喊道:“福将军,香妃娘娘掉进芦苇丛里,越陷越深了,你快去救救她!” 福灵安听了,忙跟着胡嫱跑到芦苇草丛旁,看到茜琳的腰以下已经都陷进泥潭中了。 福灵安对胡嫱说:“把灯笼给我!” 胡嫱将灯笼递给了福灵安,福灵安把灯笼取下放在一旁,将挑灯笼用的竹竿伸向茜琳,喊道:“娘娘请抓紧竹竿!” 茜琳抓住了竹竿的一头,福灵安抓着另外一头,用力往上拉,茜琳的腰渐渐脱离了泥潭,胡嫱忙走到福灵安身旁说:“我帮你一起拉吧!” 不待福灵安回答,胡嫱也抓住了竹竿,用力向上拉,就在茜琳的膝盖刚刚离开泥潭的时候,胡嫱突然松了手。 福灵安没有防备,猛然往前滑了一步,也掉下了芦苇丛中。 福灵安看了胡嫱一眼。 胡嫱一脸惭愧的说:“对不起,我……我不知道怎么就手打滑了……我……我再想想办法……” 福灵安没有理会胡嫱,他扒着一旁的土,意欲往上爬,结果土跌落了下来,他也陷的更深了。他没有再动,他已经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了。 不一会儿,乾隆、永琪带着王进保和一群侍卫,还有莱丽、祖慕热蒂赶到了这里,看到茜琳和福灵安一起陷在黑暗的泥潭中,而周围只有胡嫱一人。 乾隆愣住了,侍卫们都站在乾隆身后,看着茜琳和福灵安陷在一处,每个人的目光都怪怪的。 永琪忙吩咐道:“你们站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把娘娘和将军救上来?” 福灵安和茜琳很快被救了上来,浑身都是泥。 福灵安一上岸,立刻跪在了乾隆面前。 乾隆瞪着福灵安,气愤的问:“朕上次交待你的话,你是不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微臣不敢,微臣之前并不知道娘娘在这里。”福灵安深深叩首。 乾隆满心狐疑,又问:“那你半夜三更来这种空无一人的地方做什么?你能解释明白吗?” 福灵安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远方的大石壁,再拜道:“臣无话可说,请皇上降罪!” 乾隆又看站在一旁的茜琳,问:“你呢?你半夜三更来这里做什么?” 茜琳原本就没把乾隆当夫君看待,她很讨厌乾隆这种问话方式,因此不想说话,也不看乾隆。 胡嫱忙跪在乾隆面前,替茜琳解释道:“回皇上,娘娘是陪奴婢来找镯子的!她……” 话还没说完,胡嫱被乾隆一脚踹在胸前,跌在地上。 乾隆指着胡嫱,问:“你觉得朕会相信吗?” “嫱儿!”永琪忙扶住胡嫱,问:“嫱儿,你痛不痛?痛不痛?” 茜琳抬起头,狠狠的瞪着乾隆,质问道:“皇上,你怎么可以如此对待一个格格?” “她算哪门子的格格?”乾隆轻蔑的随口说出。 永琪怒斥道:“就算胡嫱只是一个宫女,皇阿玛身为一国之君,就可以用这种方式对她吗?” 乾隆看了永琪一眼,没有说话,而向左右吩咐道:“去告诉陈巡抚,把福灵安关入大牢,朕要新账旧账一起算!” 茜琳又质问乾隆道:“福将军做错了什么要关入大牢?” “做错了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乾隆说罢,转身往前走去。 福灵安站起,再向乾隆一拜,就跟在几名侍卫身后,被带走了。 “福将军……”茜琳望着福灵安背影,忍不住呼唤了一句,那关切的眼神、温柔的语气,不带半点顾虑。 福灵安没有回头,继续往前走了。 乾隆更加恼怒,回头看着茜琳,命令道:“从今日起,没有朕的吩咐,香妃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永琪抱起地上的胡嫱,问:“嫱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茜琳听见,忽然又想起胡嫱,赶紧回来,蹲下一起扶住胡嫱,问:“你怎么样了?” 胡嫱捂着胸口,抬头看着茜琳,脸色很是难看。 茜琳关切的说:“你再坚持一下!我这就带你回去,我找大夫给你看!” 胡嫱看了一眼远处的大石壁,抬起胳膊,似乎想说什么,却忽然闭上眼睛,倒在了永琪的肩膀上。 永琪抱着胡嫱站了起来,茜琳带着两名侍女跟着,一起忙忙的离开了。 琅玦一直守在大石壁后面,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冷,她手对着手相互揉搓,还是连打了几个喷嚏。 等了许久,并没有看到人来,琅玦站累了,就蹲坐在石壁旁,不知何时,竟然靠着石壁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一阵风吹过,琅玦又被冻醒了,她朦胧的睁开眼睛,突然看到身边有一只爬虫,惊叫着跑了出来,往四周看看,东方已经有些发白了。 “他心里就一点都没有我吗?”琅玦走到河边,看着河里自己的倒影。 后来太阳冉冉升起,琅玦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一个人在这里站了一夜,她失魂落魄的从大石壁后走了出来。 琅玦回到房中,侍女月牙看到,叫道:“公主,你可回来了,你跑哪去了?奴婢差点就要报到皇上那里去让人找你了!” “大惊小怪!我不过出去一下下,告诉皇阿玛做什么?”琅玦坐在床上,心思却不在这里。 “公主可是一夜未回,这要是在宫里,让嬷嬷知道了,定要罚你!” 琅玦没有应声,心里仍然想着别的事。 “就在昨天夜里,富察将军出事了,嫱格格也受伤了!公主知道吗?” “什么?富察将军怎么了?”琅玦愣了一下,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 月牙将听说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告诉琅玦,琅玦听得很乱,也弄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福灵安被关进了大牢,胡嫱被乾隆一脚踢受伤了,忙跑到了胡嫱房中,只见永琪在那里坐着,胡嫱安静的闭眼躺着。 “五哥,胡嫱怎么样了?”琅玦走到胡嫱床前,看到躺着的胡嫱满脸通红,她摸了一下胡嫱的额头,惊讶的说:“她在发烧啊,怎么不找大夫啊!” 永琪答道:“大夫已经来过了,说嫱儿现在胸内可能有瘀血,开了活血化瘀的药,发烧是正常的。” “天哪!皇阿玛这是多大的力气,能一脚把人踹成这个样子?”琅玦难以置信的看着胡嫱。 永琪坐在椅子上,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吓了琅玦一跳。 琅玦走到永琪身边,扶着永琪的胳膊,劝慰道:“五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你喜欢胡嫱,可是她现在没有正经的名分,你根本保护不了她。” “乱说什么呢?我的心里只有懿泽!”永琪眼神闪烁,神思慌乱,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掐指大概算了下时间,忽然觉得懿泽已经离产期不远了,心里越来越乱。 琅玦又走到永琪身后,说:“五哥,福将军又被关进了大牢……你有没有办法救他?” 永琪摇了摇头,答道:“福隆安因为这件事,今天一早去皇阿玛那求情,差点被一起关起来。现在连香妃娘娘都被软禁了,皇阿玛这次是真的发怒了,恐怕没那么容易熄火。” “什么意思?”琅玦有些糊涂,问:“这又跟香妃娘娘什么关系?” 永琪道:“你不知道吗?昨天夜里皇阿玛亲眼目睹福灵安和香妃娘娘一起掉进了沁芳园的芦苇丛,之前下面就传言他俩关系不一般,这次皇阿玛铁定是在怀疑他俩!皇阿玛那么喜欢香妃,你觉得谁还能救得了福灵安?没杀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琅玦惊呆了,她颤抖着声音问:“你……你是说,福灵安昨晚去了沁芳园的芦苇丛那边?” “是啊,我真搞不懂!他和香妃之间应该是没有关系的,可是他昨晚为何会出现在那种黑灯瞎火的地方呢?” “五哥……”琅玦忽然激动的流下眼泪,喃喃而道:“也许……也许你不会相信,他……他昨晚是去找我的……他真的来了……” 永琪吃了一惊,问:“福灵安去找你?那怎么可能?” 琅玦哽咽着说:“我就知道你会说不可能……你们都觉得他看不上我……” 永琪摇了摇头,扶着琅玦的肩膀,宽慰道:“我的好妹妹,我可绝对没有小看你的意思,我只是怕你把心错付了人。我与福灵安同窗多年,可以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我太了解他了,他心里从来都没有男女情爱,更不可能做出任何不合礼法的事,他就算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也会恪守规矩,他不会半夜去见你,也不会私会任何人!” “他也是个人!你凭什么认为他的心里没有爱!”琅玦大哭起来,推开永琪,就哭着跑了出去。 永琪看着琅玦伤心离去的模样,又看看躺在床上发烧的胡嫱,再想起被关押的福灵安、离产期已经不远的懿泽,深感头疼。 第41章、乾隆汗颜决回程,永琪自醒守分寸 乾隆不允许侍卫们外传沁芳园中的事,可陈可斋奉命关押福灵安,总要问一问入狱的罪名,乾隆无法对外公开这个罪名,只能让福灵安没缘由的被关押着,陈府的人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是底下难免各种猜测和议论。 这让乾隆的心里总也窝着一团火,不知如何面对陈家人。 而茜琳听说胡嫱经大夫诊治之后,不仅没有醒来,后来还发了高烧,担心极了。且她对福灵安再次被关进牢中,也充满愧疚,可自己这次不仅不能求情,还被软禁在房中,哪里也不能去,心中也充满了怒火。 茜琳的房门突然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是乾隆进来了。 祖慕热蒂和莱丽上前对乾隆行礼,乾隆只淡淡说了两个字:“出去。” 两名侍女不敢久留,退下关上了门。 乾隆走到茜琳面前,茜琳却把脸转向一侧,乾隆伸手抬起茜琳的下巴,问:“你连看朕一眼都不愿意了吗?” 茜琳没有说话。 乾隆问:“你和福灵安是到底是什么关系?” 茜琳还是没有说话。 乾隆将手从茜琳的下巴移到脖子,掐住茜琳的咽喉,再次吼道:“说!” “皇上要杀,杀了便是!”茜琳冷漠的目光,仍然没有看乾隆。 乾隆松了手,淡淡的说:“想死?门都没有!” “我在为我的丈夫守节,皇上质疑的问题,对我是一种侮辱,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选择死!”茜琳漠视着乾隆,眼神锋利如剑。 “丈夫?守节?”乾隆冷笑了一声,问:“那朕呢?朕在你的眼里算什么人?” 茜琳不假思索的回答:“暴君。” 乾隆本该发怒,但却没有,他看着茜琳,如同茜琳看他的眼神一样,目光针锋相对,就这样持续着,时间似乎凝固了。 过了一会,乾隆慢慢发声了一句:“今天朕就让你知道,到底谁是你的丈夫。” 突然,乾隆抱起茜琳,茜琳惊慌失措,被乾隆扔在了床上。茜琳扯住帷帐,想要坐起来,却被乾隆一把推倒,死死地按住,深深的吻了一口。 茜琳左躲右推,身体被卡的死死不能动,不知该如何自救的她,猛地甩给了乾隆一个耳光。 乾隆一动不动的盯着茜琳,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是第一次挨耳光。 门外传来侍女莱丽的声音:“皇上、娘娘,荣郡王求见。” 乾隆将茜琳丢在屋里,自己站起来走出门外,看到了永琪,永琪向乾隆行了礼。乾隆一脸不快,问:“你来做什么?是要来替胡嫱讨公道?还是替福灵安求情?” 永琪俯身拱手答道:“回皇阿玛,都不是,是懿泽产期已近。上次害她小产,儿臣心痛极了,这一胎很重要,儿臣很想回去陪她,如果现在动身,应该还赶得上,所以特意来请皇阿玛示下。令妃娘娘也在孕中,皇阿玛出门这么多天了,难道不想回去看看吗?” 乾隆原本是想在杭州多停留些时日,弄清楚钱氏的问题,可福灵安被关、茜琳被软禁之事,被陈府的人议论纷纷,于他面上总是不好,他也不能在陈家清算自己的家务事,便道:“你说的对,懿泽这一胎不能再出问题了,那就回去吧!吩咐下去,整顿人马。” 永琪又说:“这次出巡的人马都是福灵安负责的,福隆安年纪太小,什么也不会,现在要整顿回程,那是不是应该先……” “不过百余人,就安排车马、规划行程这点事,你还做不了吗?”乾隆打断了永琪的话,警告一般的说:“不要指望借此机会又把福灵安放出来,朕不会上你的当!” 永琪道:“可是我们都回去了,总不能把福灵安丢在杭州吧?” “再加一辆马车,给他戴上枷锁,弃马坐车。” “皇阿玛!”永琪的情绪有些激动,又慢慢自我平复,强压着情绪,再次恳求道:“福灵安是一位将军,他又没有犯罪,你让他这样莫名其妙的戴着枷锁回去,他日后还如何在将士们面前立足啊?” 乾隆哼了一声,冷笑道:“他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朕让他戴枷锁坐马车回京,只是限制他的自由,又不是让他带着枷锁去抛头露面,这已经够给他面子了,你要再敢多言,朕就把马车换成囚车!” 永琪不敢再求情,乾隆又对茜琳的侍女吩咐道:“告诉香妃,等回了宫,朕再跟她算账!” 说罢,乾隆转身离去。 永琪也要离开,却被茜琳叫住了:“五阿哥!” 茜琳走到门口,被守门的侍卫挡住。她没有硬闯,就站在门内,问:“胡嫱怎么样了,醒了吗?她好不好?” 永琪摇了摇头,又抬头望着香妃,想起心中的疑惑,不妨问了出来:“娘娘,你那晚为何会出现在芦苇丛?” “那晚我和胡嫱都睡不着,就去走走、找找东西,却意外摔了下去,正好富察将军经过,胡嫱请他救我,结果他也不小心滑了下来,一切只是巧合罢了,没想到会变成这样。”茜琳解释着,轻轻的叹息着。 永琪低头思索,以他在宫中生活多年的经验,这种事情往往不是巧合,也没有那么多的意外,但现在他也想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只好暂时不理会。 乾隆禀明太后要即日回京,太后欣然应允。 乾隆见太后如此乐意回京,很是疑心,他总觉得这趟出门以来,太后一直在背后搞怪,逼得他不好继续在陈家待下去。 胡嫱浑身瘫软,似在梦中,朦胧中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她慢慢的睁开眼睛,只见太后的侍女旌筠举着一个小瓶子站在自己面前,她方才闻到的味道,就是那个小瓶子里的药味,正是此药助她醒来的。 旌筠笑道:“奴婢特来告诉格格,你的父亲胡存柱已经是县衙的典史了,而且用不了多久,他会升到吏目。” 胡嫱没有作声,用别人的灾难换来自己的尊荣,实在缺德。 旌筠离开了。 胡嫱穿上鞋子走下床,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的,她慢慢扶着墙走到门口,迈出门槛,阳光刺到了她的眼睛。 “嫱儿,你醒了?”永琪喜出望外的朝她走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欣喜的说:“太好了,你已经退烧了。” 胡嫱看了永琪一眼,永琪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手又离开了胡嫱的额头,随之也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的两句交待:“皇阿玛已经打算回京了,你既然醒了,就早些收拾启程吧!” 永琪往前走去,离开了胡嫱的身边。 胡嫱却忽然从身后抱住了永琪,永琪顿时心跳加速,他驻足原地,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在我身旁守了一整夜,是吗?”永琪身后传来胡嫱的声音。 永琪问:“你怎么知道?” “除了你,还会有谁能不顾皇上的命令请大夫?谁又会在我不省人事时寸步不离的照顾我?”胡嫱说着,眼泪徜徉在脸颊上,滴在永琪的背上。 “忘了我吧!回宫之后,也不要再和我见面。”永琪推开了胡嫱,不敢直视,只说了这句就匆匆离开。 胡嫱望着永琪的背影,眼泪又簌簌的落下。 陈可斋原本还为乾隆、太后等准备了丰盛的恭送宴席,乾隆全无心思,只下令立刻收拾行装离开。 很快,乾隆的车队又上了路,永琪、福隆安骑马开路,乾隆依然在第一辆马车上,太后在第二辆车上,香妃在第三辆车上,琅玦、胡嫱在第四辆车上。福灵安被接出牢狱,戴上枷锁,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 快马走了半日,停下原地休息,车马上的人纷纷下来走动。 琅玦慌慌张张的拿了马车上的水壶和点心,狂奔到后面的马车上。她掀开门帘,看到福灵安一人戴着枷锁,坐在里面。他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嘴唇也有点干裂,因为几天没修理胡子,显得稍微有些苍老。 福灵安没想到会有人进来,先是惊了一下,又忙向琅玦见礼。 太后正在活动筋骨,远远看到琅玦上了最后一辆马车,问:“哀家没看错吧?刚才跑进福灵安马车的,可是四公主?” “奴婢也看到了……听说那马车里,只有富察将军一人。”正在给太后捏肩的莫禾,也看到了这一幕,只是在太后说了之后,才敢说出来。 琅玦坐在福灵安身旁,两眼噙泪,替福灵安委屈道:“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喝过水了?皇阿玛他怎么可以这样,你的手不能动,怎么吃喝嘛!” 福灵安道:“公主无须挂怀,臣很好。” “这样还叫很好?”琅玦将水壶里的水倒进杯子里,就要送到福灵安的嘴边。 福灵安忽然站起,跪在琅玦面前,道:“让公主喂臣喝水,如何使得?臣宁可渴死,请公主成全!” “你有病啊!生命那么可贵,你怎么就这么轻视自己?”琅玦很是生气,问:“你到底喝不喝?” 福灵安道:“请公主立刻下车,有损公主清誉,臣担待不起。” 琅玦气愤的掀开门帘,忽然看到太后出现在自己眼前,吓了一跳,方才的气焰也都不见了,弱弱的叫了一声:“皇祖母”。 第42章、福灵安受锁回京,永琪力挽救无辜 福灵安也忙拜见太后。 莫禾、旌筠等都跟在太后身后。 太后看着琅玦,斥问道:“你身为公主,孤单寡女共处一车之内,成何体统?还不赶快下来?” 琅玦下了车,喃喃而道:“可是……可是你看,福将军的嘴唇都干的快要蜕皮了,皇阿玛这样把他押解回京,他还有命吗?” 太后依然一脸严肃,问:“他有命无命,与你何干?” 莫禾扶住太后的胳膊,劝道:“太后,将军是为国效力的功臣,公主担忧他的性命,乃是忧国忧民之举。” 当着下人们的面,太后假意认可了这种牵强的说辞,对琅玦说:“看你如此以大局为重,哀家可以宽恕你这次,但下不为例,回你该去的地方去!” “那……那福灵安呢?他快要渴死了啊!”琅玦心急如焚,事情没有解决,她不愿意轻易离开。 太后瞪着琅玦,没有说话。 琅玦心中也很不忿,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莫禾又劝琅玦道:“公主,给将军喝水,当然得有其他人来服侍了,哪能劳驾公主呢?” 琅玦咽下一口气,又高声的向前喊:“福隆安,你死哪去了?” 福隆安听到呼唤,忙调转马头,向这边跑了过来,又赶紧下马,给太后、琅玦行礼。 琅玦不敢对着太后发火,只能吆喝福隆安:“你哥都快要渴死了,你都不知道过来管一管吗?你们是亲兄弟吗?” 福隆安看了一眼太后,见没有反驳之意,才接过了琅玦手中的水壶,上了马车,给福灵安倒茶。 福灵安喝了几口,琅玦才放心的离开。 太后望着福灵安,说:“福灵安,皇帝让你总领这次出巡的护卫,是为了确保安全。可是,这一路上有你,让哀家觉得很不安全。回到京城,你最好自请辞去侍卫总管一职,也好留些颜面。” 福灵安并没有直接应承太后的要求,而是一番并不违和、又有余地的答词:“回太后,保护圣驾是身为臣子的头等大事,自然是有能者居之,若是有人能比微臣做的更好,臣一定让贤。” 太后笑道:“后辈人才济济,将军不必担忧。” “那臣就恭请太后替皇上早日选出合适的人。”福灵安对着太后叩首一拜,还是没有给出一个让太后满意的答复。 太后似笑非笑,扶着莫禾的手离开了。 琅玦走回自己的马车前,看到胡嫱坐在马车里,痴痴望着窗外。琅玦顺着胡嫱的目光看去,只见永琪在那里指点吩咐侍卫们。 “五哥这个人真是奇怪,他明明喜欢你,还不承认,若即若离,搞什么?干脆这次回去,你跟我一起住王府算了,不要回宫了,这样你们天天都能见面啦!”琅玦说话的样子,很天真。 胡嫱摇了摇头,轻笑着:“那两位福晋都是什么出身?我又是什么身份?如此天壤之别,你就这样把我带了去,不会有人杀了我吗?” 琅玦点点头,叹道:“那倒是,嬿翎的死,至今都不知道是谁干的,反正跑不出她们两个!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回程路上皆是赶路为主,少做停留,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因此不多时日,乾隆的车马队伍已经离京城不远了。 荣王府中,碧彤正在琴瑟馆浇花,忽然下面人来报,说是懿泽大约就要生了。碧彤赶紧放下手中的水壶,带着几名侍女奔向芜蔓居,还没走到门前,就听到了懿泽的惨叫声。 碧彤有些焦急,自言自语道:“王爷来信不是说正在往回赶吗?怎么还没到?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岂不是都要算在我头上了?” 幽漾扶着碧彤来到懿泽房外,只见宜庆在院中石桌前嗑瓜子,像没事人一样接了碧彤的话:“福晋有什么好担心的?女人生孩子,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她自己要是生的不顺,跟你有什么关系?” 孟冬从里面走出来,看了宜庆一眼,没有说话。 碧彤忙拉住了孟冬,问:“怎么样?她怎么生了这么久还是生不出来?” “第一胎都很慢,福晋不用着急,侧福晋的胎很顺,不会有事的。”孟冬说罢,又进去帮接生嬷嬷去了。 孟冬进屋看见懿泽出了一头的汗,替她擦了擦。 懿泽使出全身力气,还是没有动静,她咬着牙问:“你从来没告诉过我,生孩子……怎么这么疼?” “我又没生过孩子,我怎么知道?”孟冬左右看看,又问:“能比你拿刀割自己的肉还疼吗?” 懿泽点点头。 金钿端了一盆水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诧异的问:“小姐什么时候拿刀割自己的肉,孟冬姐姐你这开什么玩笑?” 孟冬笑了一下,又安慰懿泽说:“再疼也就这一会儿,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你会觉得自己很伟大,王爷也会很高兴!” “王爷……王爷在哪啊?”懿泽的指甲在床头的木雕上留下刮痕,又大叫了一声,突然昏了过去。 乾隆的车队走到了京城城门外不远处,永琪在马上隐约看到前方有十几骑人马在朝自己这边赶来,睁大眼仔细看了看,打量着身材,他猜为首的人应该是傅恒。 永琪放慢了速度,走到了乾隆的马车一旁,拱手喊道:“皇阿玛,好像是傅九叔在前面。” 乾隆哼了一声,道:“他来的正好,朕正要跟他算账!” 永琪问:“皇阿玛难道真的要把福灵安关入大牢吗?” 乾隆看了永琪一眼,斥责道:“你还敢为他求情?” 永琪道:“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想提醒皇阿玛,自香妃入宫之后,皇阿玛给与的宠爱太不一般,前朝后宫中有成见者颇多,皇阿玛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皇阿玛若是将福灵安问罪,总要给出一个合理的罪名,儿臣想知道,皇阿玛给他定的罪名是什么?” 乾隆沉默片刻,没有作声。 永琪又说:“皇阿玛早已经宽恕了福灵安上次的失察之罪,而且他追回香妃娘娘也算戴罪立功,旧账已经一笔勾销,新账更是无稽之谈。这一路上,他戴着枷锁,吃喝睡觉没有一样是方便的,这个惩罚难道还不能让皇阿玛消气吗?” 乾隆没有反驳。 “傅九叔就到眼前,请皇阿玛三思,伤了亲戚情面就不好了。”永琪挥动马鞭,赶到队伍最前,大喊一声:“全部停住!” 所有人止步。 傅恒带了约有十几个人,快马赶来,在车队前下马,到乾隆的马车前行跪拜之礼。 乾隆掀开窗帘,问:“傅恒,京中可一切安好?” 傅恒答道:“回皇上,微臣幸不辱使命。” 福隆安已经下马,到后面去叫了福灵安下车,一起到傅恒面前请安。 傅恒站起就是一个巴掌甩到福灵安脸上,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子,第一次随皇上出门就如此懈怠,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说罢,傅恒又是一脚踢上去,福灵安在地上滚了一个圈。 “大哥!”福隆安忙去扶福灵安,抬头对傅恒说:“阿玛,你怎么能下脚这么狠呢?难道大哥不是你亲生的吗?” “你还敢护着他,我连你一块打死!”傅恒说着,又要一脚踢向福隆安。 永琪突然出现在一旁,拉住了傅恒,劝道:“傅九叔,今天是我们府上的好日子,我要做父亲了,您打伤了他们会破坏我的喜气!” 傅恒听了这个强大的理由,才收回脚,指着两个儿子说:“若不是看在荣郡王的份上,我今天非打死你们不可!” 永琪又拱手向乾隆拜道:“皇阿玛,碧彤刚刚让人快马给儿臣传来口信,懿泽正在生产之际,已经熬了一天一夜了,眼巴着我回去……说不定现在已经生了,求您为孙子积福,赦免福灵安!” 乾隆迫于眼前的情况,只好勉强点点头,吩咐永琪道:“先不回宫了,朕随你一同去王府看懿泽。” 傅恒向乾隆、永琪拜道:“多谢皇上恩典,微臣一会就带全家到王府道喜!” “别高兴太早!”乾隆指着傅恒父子三人,又说:“叫福灵安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写好了罪己书,再来见朕!不然,就不必去宫里当差了!” “臣遵旨!”傅恒、福灵安、福隆安都侍立路旁,躬身拜谢。 永琪又上了马,带领车队向荣王府走去。 目送着车马全部离开,福隆安忙扶住福灵安,问:“哥,你有没有受伤?” 福灵安笑道:“父亲那一脚,都踢在枷锁上了,你得问问父亲是不是脚疼。” “啊?”福隆安恍然大悟,惊问:“原来……你们刚才是在演戏啊?” 傅恒推了一下福隆安的脑袋,感叹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先找钥匙把你哥的枷锁打开。” “钥匙……钥匙在札兰泰那里!”福隆安又一次如梦初醒,后悔道:“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跟札兰泰拿钥匙呢?我现在找他去!” “别去了!”福灵安叫住了福隆安,道:“札兰泰是故意拿走钥匙的,他就是要我带着枷锁走回家,他巴不得让更多人看到我戴枷锁的样子。” 福隆安不解的问:“为什么啊?札兰泰不是一向很维护你吗?” “他已经投靠太后了。”福灵安看了傅恒一眼,似有难言之隐。 傅恒知道这里有文章,街上不便多问,随手抽出佩剑,一剑下去砍断了枷锁,合上剑鞘,向二子喊了两个字:“回家!” 第43章、懿泽生子现神光,永琪归府授圣命 随着懿泽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一阵哭啼声传出了房内。 “生了!生了!”碧彤握住幽漾的手,又拍拍自己的胸脯,好似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生了,你激动什么?”宜庆感到十分好笑。 产婆接生出孩子,只见婴儿的胸口处散发着光芒,一闪一闪的亮着,那闪动的频次,如同心跳的节奏。接生嬷嬷大叫一声,惊吓之间,将婴儿扔了出去。 孟冬飞奔过来,屈膝侧身伸出双手,接住了孩子。 碧彤、宜庆等听到接生嬷嬷的叫声,都感到惊异,进来只见孟冬抱着孩子,孩子的胸口仍然一闪一闪的亮着。 “妖……妖怪!”宜庆指着孩子,躲到了碧彤身后,侍女们都惊慌着往外跑。 孟冬连忙用襁褓裹住了孩子,也就遮住了光芒,吼道:“你们都跑什么,都给我站住!” 懿泽昏昏沉沉的做着梦,在梦中似乎看到了雾灵山,看到了自己映出的凤凰影,看到了落入湖泊的灵玉碎片。这一切,像是在提示她该如何寻回自己心中缺失的那一块作为梦神的灵玉。 宜庆道:“这孩子不正常,这件事如果传出去,一定会成为皇室的丑闻,福晋,你要赶紧做决定!” 碧彤有些动摇了,觉得这是个机会,吩咐道:“把孩子给我抱过来!” 孟冬紧抱着孩子,大喊:“你们谁敢过来!这可是王爷的骨肉!” 碧彤朝左右点点头,幽漾、雅竹就朝孟冬走来,金钿挡在孟冬面前,被幽漾推到在地。雅竹向孟冬怀里抢孩子,幽漾也撕扯着孟冬的胳膊。 懿泽突然醒来,看到这一幕,听到了孩子的哭泣声,看着碧彤问:“你们这是做什么?” 碧彤答道:“你生了个妖怪,我们必须立即把他处理掉,不然一会贺喜的人来了看到,一定传的更加不堪!” 懿泽翻身下床,一脚一个将幽漾、雅竹踹到两旁,从孟冬怀中抱过孩子,低头看到了襁褓中的闪光。 她前世在勒得海时,也见过族人生孩子,却从没见过婴儿的心会闪,而且她孕中又没饮过勒得海的水,孩子心中不该有灵玉的,只怕这闪光与自己丢失的灵玉有关。但这种闪光如果让外人看到,一定会给孩子和自己带来麻烦,懿泽必须先掩饰住才行。 关于神力方面的问题,她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向龙锡杖求助,她于是对孟冬说:“去取我的龙锡杖!” 孟冬立刻去了。 碧彤向屋里的侍女们喊道:“你们都愣着做什么?把那妖孽给我抱过来!” 侍女们七手八脚的上来,金钿站起,挡在懿泽面前,只管护住懿泽和孩子,胳膊和手都被抓伤了,没坚持多久,又被甩到一旁。 “懿泽,接着!”孟冬带着龙锡杖走过来,朝上把龙锡杖扔给懿泽。 懿泽甩开面前的侍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接住了龙锡杖,只把龙锡杖往地上一放,大地震动起来。 碧彤、宜庆、孟冬都站不稳,摇摇晃晃。 只见懿泽又一次将龙锡杖捶地,她面前的几名侍女全部摔倒在地。 懿泽举起龙锡杖,默默恳求,龙锡杖感应到了懿泽所求,瞬间发出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片刻之后,这光芒消失,懿泽低头看襁褓,果然孩子胸前的闪光也不见了。 卓贵在门外敲门,喊道:“福晋,王爷回来了,皇上和太后都来了。” 碧彤定了定神,转身跑了出去,只见乾隆、太后、永琪迎面进来,后面还跟着茜琳、琅玦、胡嫱等人。 永琪快步跑到碧彤身边,问:“懿泽是不是已经生了?是男是女?” 碧彤举起手帕,向乾隆、太后等一拜,又对永琪说:“王爷,侧福晋生下一个怪物,他的心会发光,一闪一闪的,我们都能看到。” “什么?心会发光?”永琪有点不太相信,他带着碧彤,一起走进懿泽的卧室,只见懿泽抱着孩子坐在床上,孟冬、金钿等站在一旁。 永琪问:“懿泽,碧彤说孩子的心会发光,是什么意思?” 懿泽没有回答,孟冬笑道:“王爷,是龙锡杖在发光,福晋可能看错了。” 碧彤反驳道:“不可能,那时候龙锡杖还没有拿过来,我怎么可能看错?不止我看到了,所有人都看到了!” 永琪走到懿泽身旁,温柔的说:“把孩子给我抱抱。” 懿泽将孩子递给永琪,永琪抱住,稍微掀开襁褓看了一眼,抬头望着碧彤问:“光在哪里?” 碧彤忙跑过来看着孩子,吃惊的后退两步,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刚才……刚才你们明明都看到了!” 碧彤环视一周,屋里的侍女,并无一人应答。 孟冬笑道:“福晋,你一定是看错了。” 碧彤挽住永琪的胳膊,解释道:“王爷,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看错,真的没有!” 永琪没有理会碧彤,抱着孩子从卧室走了出来,对乾隆、太后说:“皇阿玛、皇祖母,懿泽给我生了个儿子。” 乾隆欣喜的抱过孩子,对永琪说:“懿泽立了大功,朕要对她论功行赏,赏点什么呢?” 永琪道:“皇阿玛曾经说过,若是懿泽生下子嗣,就……” 太后打断了永琪的话,笑问:“何必如此心急?等过了满月,再赏不迟。” 乾隆点头附和道:“说的是,懿泽刚生下孩子,也需多休息休息。至于赏赐,朕会记在心上的。” 碧彤听了这些话,深吸了一口气,不敢抬头,太后从她面前走过,瞪了她一眼。 胡嫱拉住琅玦的手,低声说:“我们进去问候一下侧福晋吧?” “要去你去,我进去她才不会高兴!”琅玦撇开了胡嫱的手。 胡嫱笑了笑,便进了懿泽的居室,轻声拜道:“侧福晋。” 懿泽看到胡嫱,很是惊讶,忙招呼到床边坐下,紧紧握住胡嫱的手,问:“你怎么来了?我出宫之后,一直很担心你,你还好吗?” 胡嫱微笑着点点头,答道:“谢谢姐姐惦记,我很好。这次皇上出巡,我奉命服侍香妃,是跟随圣驾一起来的。” 懿泽也点点头,两人闲话了一会儿,胡嫱又辞别离开,走出卧室,正巧永琪抱着孩子要进去,打了个照面。 永琪和胡嫱都相互看了一眼,那目光似有千言万语。 孟冬瞟了一眼永琪和胡嫱的目光,似乎感到有些端倪。 永琪只管进去了,胡嫱也只好走出。 永琪坐在床边,抱着孩子,对懿泽说:“我给他取了个名字,绵脩,你觉得如何?” “绵脩?是哪个脩?”懿泽笑意盈盈,望着永琪。 永琪道:“古有伏羲氏之臣,名蹇脩,以贤良闻名;《礼运》曰,讲信脩睦。我愿绵脩且贤且能,好学博学,信而义,好不好?” “好,很好。”懿泽抱着绵脩,轻轻哼唱着哄他入睡,又抬头望着永琪温暖的目光。 这一刻,懿泽感到了初为人母的满满幸福。 回宫后,太后立刻让人请乾隆来,遣出了宫人,对乾隆说:“你必须尽快为琅玦选定驸马,不然,她有可能会让整个皇室蒙羞。” “琅玦?”乾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太后刚一回宫就找自己来,说的竟然会是这事,琅玦不过才刚过十五,他并不知太后为何会着急琅玦的婚事。 “琅玦看上了福灵安,你知道吗?”太后郑重的提醒了一句。 “福灵安?”乾隆有些诧异,显然一无所知。 太后冷笑一声,无奈的说:“你一路都把心思放在香妃身上,自然注意不到琅玦都做了什么,底下的宫女侍卫可不是瞎子。幸而现在只是琅玦一厢情愿,还没出大事。若是哪一日,他们两个私相授受,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你可别怪哀家没提醒过你。” 乾隆听了太后这话,便知琅玦在这趟出门的路上一定是有些不合礼仪之举,被太后甚至是下人们看到了,于是应声道:“朕知道了,会尽快为琅玦物色合适的人选。” 太后又说:“女大不中留,但福灵安是万万不行的,连傅恒的福晋都不知道这福灵安到底是谁生的,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作自己的儿子。外面关于福灵安生母的传言乱的很,多半是见不得人的卑贱身份。所以,在琅玦没有婚配之前,你得让人看住她,万一偷偷去私会福灵安,哀家和你都丢不起这个脸!” 乾隆于是让人传话给永琪,务必令碧彤看住琅玦,无故不得出府,若有差池,要向永琪和碧彤问罪。 永琪接到乾隆的口谕,忙来找琅玦,将乾隆的话告诉了她。 琅玦大吃一惊,问:“皇阿玛为何突然让我禁足?” 永琪只好实话实说道:“皇阿玛要为你招驸马,等选定了额驸人选,就会为你赐婚,接你回宫筹备婚事。” 琅玦痴痴的问:“皇阿玛会选谁做驸马?” 永琪道:“我不知道,反正一定不会是福灵安。” 琅玦突然打开门,跑了出去。 永琪快步追上,抓住了琅玦的胳膊,问:“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福灵安,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从来心里没有我,否则,我谁也不嫁!”琅玦说着,又要往外走。 永琪拉住琅玦,问:“你疯了?你难道不明白,皇阿玛在这个时候让你禁足,就是怕你去找福灵安!你还偏要去?” 琅玦回过头来,满目伤情的看着永琪,哀求道:“五哥,求你你放我去吧!不见他一面,我是不会甘心的。” 永琪摇了摇头,答道:“真的不是我不帮你,你就算去问了福灵安,他给你的也一定是否定的答案,他不会接纳你,我了解他。” “我不信!我和他从来都没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如果我能够和他单独呆一会,如果他敢说出他的心里话,不见得就是你们认为的那样!”琅玦甩开了永琪,再次跑出门去。 碧彤带人迎面走来,堵在门外,嬷嬷侍女们都拦住了琅玦。 第44章、琅玦拒婚被禁足,懿泽感意助出逃 琅玦大喊:“你们让开!” 碧彤道:“我刚刚接到太后的口谕,在赐婚之前,公主不得离开王府半步,还请公主回到自己的绣房去,不要让我为难。” 琅玦用祈求的眼光看着碧彤,摇头说:“我不回去,我今天必须出去,五嫂,你帮帮我好不好?” 碧彤答道:“公主,我只是奉命行事,如果放你出去,我这个福晋的位置,大概就得让给懿泽了。” “我才不管你们两个谁当福晋呢!”琅玦拼命推开眼前这些侍女们,却被自己的教养嬷嬷顾嬷嬷强按住胳膊,送回了房间。 碧彤吩咐道:“你们在房门口守着,不得离开半步,公主的任何行踪,都必须及时向我报告。” 琅玦呆在房里,没了主意,每次想悄悄溜出去,门外总有重重守卫,而且没有丝毫的松懈。在屋里兜兜转转了几天,思前想后,琅玦只想到了一个办法,就是绝食。 琅玦只饿了一顿的时候,碧彤并没有很在意,以为琅玦不过是耍小孩子脾气罢了。等到第二顿饭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时,碧彤有些担忧,令人将这件事告诉了永琪。 永琪来到琅玦的房间,看到她失魂落魄、半坐半躺的靠在榻上,鬓角的头发稍微有些凌乱。 “琅玦……” “不要劝我,见不到福灵安,我就饿死在这屋里。” 永琪长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五哥会一直很疼我,却没想到,你和皇阿玛一样的无情,只会逼我!”琅玦的眼角淌着泪,目光中都是失望。 永琪坐在琅玦身旁,安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过。但是,哥哥都是为了你好,福灵安成过婚、上过战场,他杀过人、也失去过亲人,他是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早就看淡了小儿女的卿卿我我,心中只有忠孝节义。你现在觉得喜欢他,是因为你还小,你对感情根本不了解,你怀着情窦初开的新鲜感,他越是冷漠,你就越觉得放不下他……”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琅玦捂住自己的耳朵,静静的哭泣着。 永琪无奈的走了出来,看到碧彤站在门外。 碧彤走近永琪,还未问出话,永琪已经知道她要问的,只是摇了摇头。 一夜的失眠,让琅玦饿的难受,只是强撑着。 琅玦为了表达自己的意志坚定,连喝水也拒绝了。永琪和碧彤又一次从早劝到晚,没有一点效果。 永琪再次从琅玦房门走出,无奈的回头一望,低声对碧彤说:“要不……就让她去见福灵安一次吧!” 琅玦在屋里隐约听到,忙竖起了耳朵。 “不行!”碧彤一口否定了,道:“这是皇上和太后都交待过的,你让她出去,我们不就违抗圣旨了吗?” 永琪并不在意,道:“违抗圣旨有什么?假传圣旨也不过如此!难道真的让琅玦饿死不成?” 碧彤不由得气上心头,斥责道:“王爷是不怕,因为无论王爷做了什么,皇上都会袒护你。可是我呢?你放出公主,做个好哥哥,然后我来担罪名,这样你心爱的懿泽正好母凭子贵,坐上嫡福晋的位置,是吗?” 永琪听到碧彤这样猜忌自己,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甩袖而去。 幽漾站在碧彤身旁,问:“福晋,不然把这件事告诉太后吧,公主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还是担待不起啊!” 碧彤又摇了摇头,道:“再等等!实在没办法再说!这么轻易就告诉太后,她又该说我无能了!” 永琪来到芜蔓居,看到懿泽正在给绵脩换尿布,那慈爱的目光,是永琪以前从不曾见过的。 做了母亲之后的懿泽,似乎只记得孩子,把周围的一切都给忘记了。 “懿泽,你怎么亲自做这么多事?交给丫鬟们就行了!”永琪走到懿泽身旁,逗着绵脩玩耍。 懿泽笑道:“我自己生的孩子,为什么要交给她们?” 永琪也点头笑笑,然后又是一声叹气。 懿泽问:“你是在为公主忧愁吗?” 永琪叹道:“她已经两天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皇阿玛和太后都吩咐了不让她出去,碧彤也看的很紧,我劝也劝不动。” 懿泽抱着绵脩,在屋里来回的转,转了一会,问:“她喜欢禁军侍卫统领富察·福灵安,是吗?” 永琪点点头。 懿泽看着绵脩说:“绵脩这么可爱,她要是看到绵脩,会不会心情好一点?” “那要不……你抱着绵脩去劝劝她?”永琪忽然又想到懿泽才刚生完孩子不久,笑道:“瞧我糊涂的,忘了你还在坐月子,不能吹风,要不让别人抱着绵脩过去给她看看?” “绵脩太小了,我是不会轻易把他交给别人的。”懿泽看了看绵脩,笑道:“我看今天外面没有风,就这么点距离,我去去也无妨。” 懿泽抱着绵脩,带着孟冬一起来到了琅玦的房门外。 碧彤还在那里站着,见到懿泽很是意外。 碧彤问:“你不是在坐月子吗?” 懿泽笑道:“王爷让我来劝劝公主,希望公主看到她的小侄子,能够心情好一点。” 碧彤冷冷的说:“你要去就去好了,不必在我面前炫耀,王爷当你生了个宝,我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孟冬听了,满面堆笑的问:“那福晋您什么时候生个不是东西的出来?” 碧彤举起手来,还未挥到孟冬的脸上,被孟冬一把抓住,又推了回去。 孟冬只轻轻说了句:“福晋可仔细手疼。” 孟冬扶着懿泽走进门去,才刚推开门,琅玦看到是懿泽进来,随手便撂过来一个砚台,孟冬推着懿泽躲了一下,砚台飞到地上碎成几块。 幽漾望着她们躲砚台的样子,扶着碧彤讥笑道:“生了个儿子就得意忘形了,以为谁都得把她当回事呢!“ 碧彤表面上虽然笑着,心里却很抵触看到懿泽的孩子,吩咐守门的侍女侍从,道:“给我看好了,公主如果走出来一步,必须立刻来报!” 交待完毕,碧彤就先回琴瑟馆去了。 懿泽在屋里站了一会,看琅玦没再继续扔东西,才走到琅玦的身旁。她看了看琅玦的脸,确实比先前憔悴了不少,料想这次不是在做戏,于是坐在椅子上说:“公主,我劝你还是吃些东西吧,在乎你的人不会看着你绝食,不在乎你的人,你绝食也威胁不到。” 琅玦忽然站起来,关上房门,伏在懿泽膝下,一改往常,语气变成了恳切的、柔弱的,道:“五嫂,你帮帮我好不好?” 懿泽愣了一下,她从未想到琅玦会用这样的态度跟她说话。 琅玦看着懿泽,认真的说:“如果你能帮我出去,福晋就会被惩罚,你会母凭子贵,成为嫡福晋,到时候,你就是王府的女主人了!” 懿泽摇了摇头,答道:“这样胜之不武,不好。” 琅玦又煽动懿泽,道:“你不害她,她就会害你,她那天不是还诬陷你的儿子是妖孽吗?你不怕她以后害你儿子吗?” 懿泽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孟冬看懿泽似有活动之意,忙劝阻道:“公主,福晋如果想害侧福晋,之前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王爷回家之后。相反,侧福晋如果现在帮了你,一定会被福晋告上一状,这个罪名不仅是违抗皇上和太后口谕,还是陷害嫡福晋。” 琅玦恍然间又没了刚才的精神,又坐在了炕上,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和懿泽说话:“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所有的人都以为我的爱情只是年少不谙世事,心血来潮罢了!” “难道不是吗?”懿泽接了一句。 “当然不是!”琅玦露出她从未有过的深沉,深情的说:“我能看到福灵安的另一面,是你们都看不到的。他是饱经沧桑,但这不是他冷漠的真正原因,他会看淡这个世界,是因为他缺乏被爱!他只是个被利用的人,没有谁去感受去关心他的内心,他孤单,所以冷漠,他独立,所以沉默。当没有人倾心相待的时候,他才会表现得对一切都无所谓,甚至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 懿泽有些糊涂,她并不怎么认识福灵安,但看到琅玦说的如此肯定,心中竟然有些相信了,甚至也有几分感动,问:“你确定,你了解的这些都对吗?” “我不知道,但我是真的喜欢他。”琅玦又趴在懿泽的膝盖上,喃喃而道:“五嫂,你知道吗?从第一天看到他开始,我的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他成了我后来生活中的全部意义。你觉得我幼稚也好、神经也好,可是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嫁给别人,我生不如死。至少,难道我不应该亲自问问他?他若是心里真的没我,我会彻底死心,那么,我也不会像现在这么感到悲哀!” 懿泽踌躇着,她被琅玦的真挚打动了,抬头看着琅玦,又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琅玦答道:“只有深爱过的人,才会理解一段不愿意放弃的感情带来的心痛,我知道五嫂是深爱五哥的。” 懿泽淡淡一笑,道:“你不是一向以为我是为了地位才嫁给他的吗?” 琅玦惭愧的笑了笑,摇头说:“我曾经是那么以为的,但现在,我的感觉告诉我不是,我觉得,你们是真心相爱。” 懿泽拉住孟冬的手,笑道:“要不……我们帮她一次吧!” 孟冬点了点头,她打心底里佩服琅玦这种为爱最后一搏的勇气,是她羡慕却做不到的。 第45章、琅玦私闯学士府,福灵安冒死入宫闱 于是,孟冬和琅玦互换了衣服、头饰。 孟冬就在琅玦的床上面朝里坐着,琅玦抱着绵脩,跟在懿泽身后,低着头走了房门。 守卫们以为是懿泽探视完琅玦要回去,并没有多留心。 琅玦就跟在懿泽身后回到芜蔓居,荣王府的后门就在芜蔓居后面,是很方便的。 懿泽带着琅玦走出后门,守卫们对着懿泽行礼,懿泽故意喊道:“孟冬,买了那些东西就赶紧回来,快去快回。” 琅玦将绵脩交还给懿泽,挎上篮子、低着头走出王府后门。 懿泽站在门口,目送琅玦走远,才放心回来。 琅玦一路走的极快,但毕竟是靠两条腿走路,跑到富察家的学士府,天色已晚,学士府的大门紧闭,只有两名家丁守在门外。 琅玦想要翻墙进去,围着学士府看了半圈,都觉得墙太高,翻不过去。她转到了后门,所幸后门没有守卫,但门也是紧闭着的。 琅玦灵机一动,使劲敲了敲后门,里面有人问:“谁啊!” 琅玦却不做声。 没多大一会,她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赶紧躲到一旁,只见一个家丁走出,朝左右看看,问:“到底谁在敲门?” 琅玦趁家丁往另一边看时,一溜烟跑了进去。 进入学士府的大宅,琅玦更加摸不着头脑,她从来没来过这里,也看不出来哪是哪,忽然看到巡夜的人,忙躲在一棵大树后。 待无人时,琅玦继续在里面转来转去,转了半天,腿脚都酸了,也没找到福灵安的住处,她焦急的看着天空,又是一阵冷风,吹的她毛骨悚然。 琅玦仔细想了想,没有更好的办法,她只能一处一处的排查,学士府再怎么着,也不可能比王府大。打定了这个主意,她就朝着一个方向走,每走过一处房屋,便在附近做一个标记,见人就躲。 学士府巡夜的人并不多,各处的守卫也稀稀疏疏,琅玦去了一处又一处,只觉得腰酸背痛,她到处留记号,却还是不停的迷路。 不知过了多久,琅玦竟然听到鸡鸣声。 “真好,上次等了你一夜,这次找了你一夜。”琅玦自言自语的苦笑着。 渐渐的,有些仆从起来扫院子。琅玦壮着胆子走到一个仆从身旁,喊道:“喂!大少爷住的地方,怎么走?” 那仆从抬头看到琅玦,问:“你是谁啊?我怎么从没有见过你?” “我新来的,福晋让我给大少爷送点东西。”琅玦指指篮子,对着仆从笑了笑。 那仆从就给琅玦指了路,琅玦穿过一片竹林,到了一个小院,果然看到福灵安正在那里练剑。 “福灵安!” 福灵安听到喊声,回头一看,大吃一惊,琅玦穿着婢女的服侍、挎着一个篮子,出现在他面前,还有那泛着泪光的眼角,疲惫的身躯。 “微臣见过公主。”福灵安还如往常一样,向琅玦行君臣之礼。 琅玦走到福灵安面前,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哭丧着脸问:“你知道吗?皇阿玛正在给我选驸马,很多王公子弟的名帖都递上去了,你有递名帖吗?” 因为琅玦没有叫福灵安平身,他不能站起,就跪着答道:“公主是金枝玉叶,臣乃一介草莽,没有资格高攀。” “是谁说你没有资格?”琅玦的眼泪夺眶而出,抽泣着,望着福灵安,道:“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过我?” “微臣心里,只有家国山河。”福灵安仍然跪着,他的回答总是不假思索,也总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我不信!既然你心里没有我,在杭州那晚,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芦苇丛?你敢说你不是去找我的吗?” “回公主,臣并不知道公主在那里,是嫱格格提醒臣要到那里巡夜,臣就多巡视了一处,仅此而已。” “你就骗我吧!反正我很好骗!你知不知道那晚我在那里等了你整整一夜,我着了凉,还遇到了好大一只爬虫……”琅玦带着眼泪,盯着福灵安,苦笑着哭泣,泪水弄花了妆容。 福灵安对着琅玦梨花带雨的脸,没有抬头。 琅玦抽噎着,继续说:“还有昨晚,我好不容易求五嫂帮我出来,谁知道你们家的房子都长得一模一样,我找了一夜,也没找到你住在哪……” 福灵安听到这些话,感到很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 “你……你是不是在笑话我很笨?” “没有,微臣不敢。”福灵安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静静的跪着。 “那你看着我!你怎么不敢看我?”琅玦瞪着福灵安,咄咄逼人一般。 福灵安只好抬头注视着琅玦。 琅玦痛哭流涕的问:“你看着我的眼睛,你敢说,你从来没有对我心动过吗?” “公主,臣是一个军人。” “军人就没有心吗?” 福灵安把脸侧到一边,又没有作答。 琅玦刹那间感到一阵头晕,眼前越来越黑,不知何时就没有了直觉,突然间昏倒在地。 “公主!”福灵安忙站起,走到琅玦身旁,托住了琅玦的肩膀,摇晃着琅玦的身体,问:“公主,你这是怎么了?” 琅玦朦胧的睁开眼睛,嘴角扬起一丝微笑,道:“真好,原来……我们的距离可以这么近。” “灵儿!你在做什么?”一声斥问突然出现在他们耳边。 那是傅恒的福晋、也是舒妃的亲姐姐,叶赫那拉·敏敏。她就站在福灵安和琅玦身旁,她的身后还有一群丫鬟。 福灵安慌忙站起,躬身拜道:“母亲。” 敏敏走到琅玦身旁,定睛一看,惊讶的问:“原来管家口中说的行迹诡异的女子,是四公主?” 琅玦也站了起来,知道出师不利,她只能等着腥风暴雨了。 福灵安向敏敏陈情道:“公主身体抱恙,还请母亲差人送她回荣王府。” 琅玦半夜私闯学士府的事很快传的满城风雨,乾隆得知后,到荣王府兴师问罪,永琪带着碧彤、懿泽出门迎接。 乾隆走进王府,没有废话,直接切入正题,问:“公主是怎么出去的?” 懿泽正要回答,永琪却抢先一步说:“是儿臣放她出去的。” 乾隆一个巴掌打在永琪脸上,懿泽看到永琪又为自己顶罪,心中一阵酸楚。 乾隆指着永琪的鼻子,吼问:“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一个未出阁的公主,私闯学士府一夜未归,她的名节何在?皇家的颜面何在?朕还怎么为她选驸马,还有哪家公子敢要她?” 永琪躬身答道:“儿臣知错,但是,皇阿玛,如今之计,只能把琅玦嫁到学士府了!” 乾隆震怒,随手拔了随行侍卫的佩剑。懿泽忙将永琪拽到一旁,乾隆的剑就砍在地上。 乾隆怒斥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想趁机让朕成全她?你以为你是真的在帮她吗?” 碧彤跪在乾隆脚下,叩首请罪道:“皇阿玛,没有看好公主,都是臣妾的过失,请皇阿玛降罪。但王爷是一心为公主的清誉考虑,别无良策才出此下策,并非有意顶撞皇阿玛,求皇阿玛开恩。” 乾隆冷笑一声,道:“既然荣王夫妇都如此无能,连个小丫头都看不住。那么,进保,着人接公主回宫。” 王进保领命,立刻命人备车,让人将琅玦从房中请出来。 琅玦拉着永琪的衣袖,哭哭啼啼的喊着:“五哥,我不要回宫!我不要回宫!你求求皇阿玛!你再求求他!” 永琪心里也很难受,但这一次是彻底没有办法了,在乾隆的盛怒下,他眼看着琅玦被拖上了回宫的马车,驶出了王府。 学士府也很快得到了琅玦回宫的消息,琅玦在学士府滞留了一夜的事,被传说成各种版本的谣言,铺天盖地而来,不堪入耳。 福隆安闻说,也来斥责福灵安,道:“你不是叫我向四公主求亲吗?我的名帖都已经递上去了,你现在跟我唱的是哪一出?” 福灵安不答,坐在书桌旁安静的写罪己书。 福隆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急躁,使劲的拍着福灵安的桌案,扯着嗓门喊:“你马上回答我!你跟四公主是什么关系?” “我和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那她为什么会半夜三更跑来找你?” 福灵安镇定自诺的答道:“我不知道,但请你注意你的言辞,我见到她时天已经亮了,而不是你说的什么‘半夜三更’。” 傅恒在门外敲门,问:“福灵安,你在里面吗?” 福灵安站起,走到门前去开门,只见是傅恒夫妇,恭敬拜道:“父亲,母亲。” 福隆安也叫道:“父亲,母亲。” 敏敏亲切的对福隆安说:“隆儿,你先出去,我和你父亲有话与你大哥说。” 福隆安有些不悦,二话没说,走了出去。 傅恒突然对着福灵安厉声喝道:“跪下!” 福灵安长跪在地。 傅恒问:“你不觉得自己最近风头出的太多了吗?先是香妃娘娘,后是四公主,你当你是谁?” 福灵安答道:“孩儿已经写好了皇上要的罪己书,只等父亲应允,就入宫去向皇上请罪。” “进宫?”傅恒紧握着拳头,问:“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面见皇上,皇上可能会一怒之下杀了你!” 福灵安道:“但是孩儿不能做缩头乌龟。外面已经满城风雨,我如果不出面想办法阻止谣言的风向,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还请父亲准许我进宫面圣。” 傅恒在屋里左右徘徊,心中犹豫不决。 敏敏劝道:“老爷,灵儿说的有理,现在躲着不是办法,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到时候,我们富察满门都可能会被连累。” 傅恒瞪了敏敏一眼,问:“你是在劝我让自己的儿子去送死吗?” 敏敏却恍若没事人一样,答道:“我相信灵儿自己有能力脱险,不然就香妃那事,都够死几回了!” 福灵安拱手叩拜道:“父亲,我们都是从战场上把命捡回来的人,死,还能比背信弃义可怕吗?” 傅恒只好同意,同时又派人将这件事告诉永琪,请他务必赶到宫中帮助福灵安过关。 第46章、琅玦力争嫁所爱,福灵安为弟求姻亲 永琪接到传信,即刻换上朝服,备车入宫。 琅玦回到宫中,只有一个办法可想,就是求助于皇后。凭借皇后与纯贵妃多年的情分,纯贵妃去世后,皇后一直对琅玦视如己出。 胡嫱正在给皇后泡茶,外面人报:“四公主到。” 皇后有些诧异,她还不知道琅玦已经回宫了。 转眼间,琅玦已经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是泪水涟涟,只叫了一声“皇额娘”,琅玦便靠在皇后胸前大哭起来。 皇后拿着手帕为琅玦擦了擦眼泪,问:“你是什么时候回宫的?怎么也没人告诉我?” “刚回来……”琅玦看着皇后的眼睛,问:“皇额娘是不是也听说了我的很多事情?” 皇后笑道:“你半夜私闯学士府的事,现在已经是皇室的头等传闻,前朝后宫,谁会不知道?” 琅玦咬着嘴唇,又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跪在皇后面前,哀求道:“皇额娘,您能再宠我一次吗?” 皇后扶起琅玦,安慰道:“你慢慢说,我看看有没有办法。” “我……我喜欢福灵安……”琅玦说这句话的时候,满面羞愧,几乎抬不起头来。 “真的是福灵安?”皇后似乎有些为难,她看了胡嫱一眼。 胡嫱会意,到桌案上取了几个名帖过来,递给了皇后。 皇后拿着名帖,摆在琅玦面前说:“其实,你的婚事,你皇阿玛前几天已经与我商议过了,这三个是他选出来,个个出身名门,与你年龄相当。这里面没有福灵安,只有他的弟弟福隆安。我刚才还一直在期盼,希望你去学士府找的人是福隆安,这样我也比较好办。” “不!”琅玦拼命摇头,拉住皇后的手,恳切的说:“皇额娘,我是真的喜欢福灵安,我不想嫁给别人。” “可是福灵安年纪比你大得多,又成过一次亲,最要紧的是他的身世……恐怕皇上是不会同意的。”皇后看着眼泪汪汪的琅玦,又心有不忍,想了想说:“好吧,我再与皇上商议一下,再争取一次。” “谢皇额娘!”琅玦给皇后磕了一个头,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 皇后让萧韫去请乾隆,说是讨论一下琅玦的额驸人选。乾隆也正在为这件事感到烦心,只想早早定下,快刀斩乱麻,于是到皇后处商议。 皇后将乾隆请入殿内用茶,吩咐胡嫱陪着琅玦在偏厅等消息。 乾隆听到皇后的请求,勃然大怒,问:“她居然敢让你来求情?皇后,你不知道福灵安是什么人吗?他是弘庆的女婿,弘庆是什么身份?你让福灵安续弦娶朕的公主,朕的面子往哪搁?你是要让弘庆那帮人都看朕的笑话吗?” 皇后陪笑着,陈情道:“虽说如此,可福灵安毕竟后来立了军功,地位比先前就不大一样了,若是算作论功行赏,也说得过去。” 乾隆反驳道:“拉倒吧!福灵安也不过才二十来岁,就上了一次战场,还是个副将,能得到禁军侍卫统领一职,已经是厚赏了。北疆之战,兆惠才是主力!连去增援的富德等人,功劳都不输给福灵安。若是论功行赏,更该把琅玦许配给兆惠的儿子札兰泰!你那算什么道理!” 皇后翻着手中的三个名帖,放在最上面的正是札兰泰,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可是,琅玦去了学士府一夜的事,现在知道的人太多了,再许配别家,只怕非议更多。臣妾这也是为皇室的清誉考虑,才出此下策。” 乾隆冷笑道:“你以为把琅玦许配福灵安,名声就好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外面对福灵安的议论声,是说他军功的更多,还是说他身世的更多?当年大家都以为福隆安是傅恒的长子,结果傅恒忽然冷不丁的从外面带回去一个福灵安,竟比福隆安还大几岁!你知道这福灵安是从哪冒出来的吗?你清楚他的生母是谁吗?八成是个烟花女子!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也够格娶公主?” 皇后当然是知道福灵安身世的,可还是想为琅玦再尽力争取一次,劝道:“臣妾知道这不合适,可是皇上没看到琅玦有多伤心,臣妾也曾如她这般年纪,知道她现在心中的痛苦。” “慈母多败儿!你就惯着她吧!纯妃在的时候,琅玦几时敢这么大胆?后来她为什么越来越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因为有你这个靠山,她早就不把规矩礼仪放在眼里了,你还想继续纵容她,连终身大事都敢自作主张?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朕?”乾隆随手将眼前的茶盅挥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皇后吓了一跳,不敢吭声。 王进保来报:“皇上,御前侍卫福灵安求见。” 乾隆冷笑一声,道:“还真会找时候,宣他进来!” 琅玦在偏厅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忽听外面有人喊“宣侍卫统领福灵安觐见”,心中又害怕又惊喜,她按捺不住自己涌动的心情,拉着胡嫱一起悄悄来到正殿门外。王进保站在门内看到了,琅玦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下。王进保不敢吱声,只好任由琅玦和胡嫱在门外偷看。 福灵安已经在里面了,向乾隆、皇后行了礼。 乾隆问:“福灵安,罪己书,写了吗?” 福灵安将一封奏折呈上,王进保接过,走上台阶,呈给乾隆。 乾隆打开看了一遍,上面陈述了福灵安在护卫值守中的种种过失,却并未提在沁芳园跌入芦苇丛一事,更不曾提到琅玦。 乾隆合上奏折,问福灵安:“前几天琅玦私入学士府,是去找你的吗?” 福灵安如实答道:“是!” 乾隆将奏折摔在茶几上,喊道:“来人,将福灵安拉下去,斩了!” 皇后忙劝阻道:“皇上,富察一门几代忠良,怎能如此草率处置?” 琅玦正要进殿,被胡嫱拉住使了个眼色。 琅玦顺着胡嫱的目光,看到永琪飞快从翊坤宫外面跑进来,直奔正殿,也不等通报,进门就将按压福灵安臂膀的太监推到一旁,跪下喊道:“皇阿玛,你不能杀福灵安!” 乾隆问:“朕有宣你进来吗?” 永琪拜道:“儿臣私闯觐见,是儿臣的过错,请皇阿玛责罚。但是福灵安今日犯了什么错?皇阿玛要处置他,总得有个合理的罪名,才能让人信服。” 乾隆没有回答,他不能说福灵安的罪名是与香妃关系不一般,也不能说是与公主私会。 福灵安俯身再拜,说:“皇上,臣命如草芥,死不足惜,若臣一死能洗白公主清誉,臣万死不辞,但请容臣道明今日来意,或许是社稷之福,公主之幸。” 乾隆冷笑一声,问:“你还社稷之福?公主之幸?你如何说得出口?” 永琪再次求情道:“皇阿玛,也许福灵安果真有将功补过的良策,请您看在他们父子都曾立下军功的份上,给他陈情的机会。” 乾隆不屑的看了福灵安一眼,道:“那就说说你今日的来意。” 福灵安又从怀里取出一封奏折,双手举过头顶,奏道:“请皇上准许臣以长兄的身份为二弟福隆安求亲。” 此言一出,站在门外的琅玦几乎摔倒,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亲耳听到福灵安为别人求亲,他要亲手将自己推到别人的怀中。 王进保接过奏折,又呈给乾隆。 福灵安道:“家父是公主的舅舅,其实亲戚间走动无伤大雅,那晚公主并非私闯,而是额娘有请,公主与额娘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就留公主住了一宿。微臣的二弟福隆安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父母大人意欲高攀,亲上加亲,求娶四公主为儿妇,特命臣今日来求亲,请皇上、皇后娘娘恩准。” 乾隆打开奏折,看了一遍,再抬头看福灵安,关于琅玦的婚事、宫内宫外的流言、皇室的颜面,富察家已经给了个最好台阶,乾隆再不下,就下不来了,只好说了一句:“准奏!” 琅玦站在殿外,眼泪唰唰的流下,她望着殿内跪在地上的福灵安,心中有千言万语,只是不想再说一句。 乾隆准许福灵安继续上任御前侍卫总管一职,并传令富察家开始筹备婚事,福灵安领了旨,拜别乾隆、皇后,退出殿外。 福灵安走出大殿,走下台阶。 琅玦追了上去,拍打着福灵安的背,大声哭喊着:“福灵安,你这个骗子,你是个大骗子!” 永琪掰开了琅玦的手,胡嫱也拉住了琅玦。福灵安就像没有感觉到琅玦的存在一样,直接走出了翊坤宫。 琅玦哭喊着:“福灵安!你是个大骗子……” 福灵安任凭琅玦在后面疯吼狂叫,只是不回头、不做声,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琅玦的视野中。 永琪和胡嫱扶着琅玦,眼看着琅玦哭的昏天黑地,最后昏了过去,被送回了翊坤宫的偏殿。 走出琅玦的居室,胡嫱忍不住泪流满面。永琪看着胡嫱,心中也有说不出的难过。 “错过自己深爱的人,心应该很痛吧?”胡嫱带着眼泪,还有坚韧的微笑,站在永琪身旁。 “我不知道……但是,我理解福灵安。”永琪目光闪烁着,他不敢抬头,他害怕看到胡嫱。 胡嫱又问:“那你了解自己吗?” 永琪摇了摇头,突然慌慌张张的跑出翊坤宫。 第47章、永琪割爱心怀愧,碧彤生妒诱宜庆 永琪回到王府,碧彤和懿泽都在门厅等他许久。永琪一进门就紧紧拥抱懿泽,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原谅自己,我无法原谅自己!” “你怎么了?”懿泽扶起永琪,望着永琪的眼睛,充满了疑惑,她感觉到了永琪急促的呼吸、加速的心跳。 碧彤关切的问:“公主怎么样了,你不是去救富察侍卫的吗?” “皇阿玛把琅玦赐婚给福隆安,还是福灵安亲自求的婚。琅玦现在很伤心,几乎生不如死。”永琪坐在门厅的凳子上,用手抱住头,那痛苦的神情,好像他的脑袋立刻要爆炸一样。 懿泽蹲在永琪面前,握住永琪的手,宽慰他说:“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啊,福灵安这样做,大概就是为了让琅玦明白,这段感情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起初我也认为一定是琅玦一厢情愿,可今天却忽然觉得未必。”永琪渐渐抬起头来,望着远方,好像心不在焉一样,感慨道:“不接受不代表不愿意,接受也不代表愿意。” 碧彤站在一旁,看着永琪和懿泽这样蹲坐一处、忘却周围,就好像自己是不存在的一样,她心中很不是滋味,淡淡的问:“接受也不代表愿意,就像王爷虽然娶了我,但其实并不愿意,对吗?” 永琪愣了一下,他没想到碧彤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 碧彤快步离开,不再多言。 懿泽望着碧彤的背影,忽然间也感到一阵愧疚,好像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碧彤的事一样。 永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后悔的事情太多了,他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后悔了。 懿泽低着头,说出了违背自己本心的话:“今晚,你不要去我房里了,去看看碧彤吧!” “你什么意思?”永琪的神情,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懿泽道:“她也是你的妻子,她还在皇上面前那么维护你,你……你不好这样冷落她,我也不该一直霸者你!”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只有孩子,没有我了?” “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 “我得什么便宜了?”永琪看着懿泽,心里七上八下。 懿泽也看着永琪,不知该说些什么。 永琪似笑非笑的说:“我现在好像有些明白琅玦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因为她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把自己推向别人,不知道心里是有多么的失望!” 懿泽的语气也变得不是很好,道:“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他们又没有成亲,当然有不选择的权利,可是碧彤已经嫁给你了,她没有选择别人的机会了,这一年多以来,她就像守活寡一样!” 永琪问:“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娶她呢?为什么?” 懿泽顿时又哑口无言。 永琪无奈的叹道:“一夫两妻的日子,你知道我过的有多艰难吗?我离她近一点,你就像掉进醋坛子一样,我离她远一点,你就开始满心愧疚,那你来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懿泽没有答案,她忍不住哭了。 永琪一把抱住懿泽,倾诉着:“我已经舍弃了太多,我不想再多做违心的事了,麻烦你就自私一回吧!不然,我对不起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懿泽靠在永琪的肩膀上哭泣,她感觉到永琪的泪水也滴落在她的肩膀上,永琪的难过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这让她心里更难受。 碧彤并没有真的离开,她站在远处,看到永琪和懿泽这样紧紧相拥而泣,心中充满了恨,如同随时可以燃烧的火焰。 碧彤实在看不下去,她还是离开了,一边走着,一边心中忧伤着,这是一场感情的游戏,她是一个不该出现的角色,但是卷进这场战争,她身不由己。她走过花园,隐隐听到哭声,便循着哭声走过去,只见宜庆趴在一块大石头上哭,而且哭的样子很夸张。 “你哭什么?”碧彤走到了宜庆身边,站在大石头的一侧。 宜庆抬头看到是碧彤,便说:“你进府晚,哪里知道我们的事?我和懿泽是双生姐妹,同时入宫,同时认识王爷,我在王爷身边每日三茶六饭、冬日备暖炉,夏日取寒冰,任劳任怨的伺候了两年。那时候,他俩才统共见过几次面啊?可是王爷都不正眼看我,却为了让皇上同意他娶懿泽,做了那么多事!我的要求也不高,哪怕是做侧室,分个零头的恩宠,我也情愿,可是她一点机会都不给我留。现在她生了儿子,在王爷心中地位更牢固了,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我却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我心里怎么会不难过?” 碧彤冷冷笑道:“那你只能怪你娘没给你生一张好脸,虽说是双生姐妹,她貌似天仙,你却平凡无奇,世上男人多是以貌取人,王爷也是个男人,所以,这是你做再多事情都赶不上的。” 宜庆不服气的说:“我是长得不够貌美,但福晋你可是天生的美人坯子。” “我和懿泽,还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不过,她也别想得意太久,有一个人也许可以把她比下去……”碧彤想起了胡嫱,最关键的不是胡嫱风华绝代,而是永琪和胡嫱已有旧情,爱而不得才最揪心,只要稍稍煽风点火,就一定可以继续藕断丝连下去,永远纠缠不清。 宜庆问:“你说的人是谁啊?” 碧彤并没有回答宜庆的问题,而是拉宜庆站了起来,又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对王爷有意,原本想着,懿泽要照顾孩子,无暇服侍王爷,我可以做主让你来服侍王爷……可是确实如你所说,她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留,才刚出月子,王爷就天天都在她房里,她霸占王爷也未免太久了。” “那……那我还有机会吗?”宜庆怀抱着一丝希望,眼巴巴的望着碧彤问:“福晋还能为我做主吗?” 碧彤笑道:“王爷虽然喜欢懿泽的美貌,可王爷心地善良,所以在这一点上很有原则,如果懿泽有做过一些违背他原则的坏事,你让王爷知道,王爷就一定会疏远她。” 宜庆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懿泽好像没做过什么坏事。” “你再仔细想想,比如说……嬿翎的事……” 宜庆猛地一惊,心中发憷,心跳加速,神情也开始慌张起来。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碧彤拉住宜庆的手,诱导一般的说:“关于嬿翎的事,王爷一直耿耿于怀,王爷若是知道了元凶就是……还会宠爱她吗?” 宜庆的害怕渐渐变成了窃喜,她低声问:“嬿翎都死了这么久了,我怎么才能让王爷以为是她做的?” 碧彤轻轻一笑,伏在宜庆耳边叮嘱了几句。 琅玦被正式册封为和硕和嘉公主,指婚给大学士傅恒次子福隆安,婚期在两个月后。 圣旨传到了学士府,学士府开始督导礼仪、筹备婚事。 福隆安接到赐婚的圣旨,却并不开心,他来到福灵安的书房,重重的拍了一下福灵安的书桌。 福灵安的笔墨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声震撒在桌案上,很快浸湿了福灵安正在写字的草纸,他继续写字。 福隆安质问道:“你以为你这样做,我会感激你吗?” “我只是在替富察家解决问题。”福灵安收拾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没有抬头。 “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随便替别人安排婚事?你问过我的意见吗?” 福灵安道:“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没有必要去问你的意见。” 福隆安气急败坏的拔掉了福灵安手中的笔,吼道:“你这是在践踏我的尊严!也许外面的人会弄不明白,可是我们全府上下都知道,四公主半夜跑来要找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却把她塞给我,你让富察家的人都怎么看我?你要让我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话吗?” “你有解决问题的更好办法吗?”福灵安抬头望着福隆安,劝道:“二弟,你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凡事当以大局为重。我与公主之间并没有任何瓜葛,清者自清,你又何必在乎别人说什么?” 福隆安嚷道:“我知道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可我心里就是别扭!” 福灵安站起,走到福隆安身旁,再次劝道:“也许这门婚事的得来方式,是让你有点憋屈,但是额娘会很高兴,她一直希望你做额驸,这样你的前程一定会蒸蒸日上。这样的机会,多少豪门望族都求之不得,而且你又是真的喜欢公主,何乐而不为呢?” 福隆安嘟着嘴,道:“我是喜欢她没错,但是她喜欢的人是你,我又不瞎不聋,看的很清楚!” “公主太年轻了,经历不多,只不过是一叶而障目。等你们成亲之后,你好好待她,她慢慢成熟起来,就会明白之前的想法只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天长日久,谣言也会不攻自破,你相信我。”福灵安看着福隆安,似乎笑得很随意。 福隆安只好勉强点点头。 琅玦在宫中再也笑不出来了,虽然没有继续绝食,但是她不哭不笑不说话,像个木头一样,皇后让胡嫱每天陪伴在琅玦身旁安慰劝勉,但都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 可是无论琅玦是怎样的难过,宫中关于筹备她出阁大典的事宜都按部就班的进行着。皇后亲自照看各处的布置,审阅礼部拟写的嫁妆清单,又呈给乾隆。太后也会时不时的过问筹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