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玉磬之死) 第1章玉磬之死 那天玉磬拿着绷子刺绣,料子是宫里头赐的,苏南织造新出的雪缎,之前萧湛初拿回来的并不多,让她随意给自己做个什么,她便突发奇想,给萧湛初绣一个荷包。 毕竟成亲三年,她也没做过什么物件给他。 刺着时,她身上便觉得不对,手底下针脚不稳了,正说把那绷子放下来歇一会,就见那雪白的布料上多了一滴红色,她诧异,用手去抹,那鲜艳的红便在料子上抹了一道。 再之后,一滴血一滴血落下来,她才明白,这是自己鼻子流血了。 她忙站起来,口里叫人,进来的是小惠儿,小惠儿看到她,顿时惊叫出声。 她还说只是鼻血罢了,怎么这么大惊小怪,正想着,便晕了过去。 这晕过去后,便再也没醒来。 玉磬知道自己死了,她看到宫里头里来人给她办丧事,来来去去都是人,她身子就在皇子府上方飘着,眼睛却瞧着皇子府门前,那里两尊巍峨的石狮子在太阳底下泛着光。 顾玉磬这辈子,若说欠了哪个,定是萧湛初了。 顾玉磬比萧湛初大两岁,本来定的是淮安侯府的嫡长子赵宁锦,是打小定的亲,谁知道大一些,赵宁锦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养的还是曾经寄养在顾玉磬家的远房表妹陈佳月,这事说起来虽然丢人,可也没什么,但凡不出格,别在家里先弄个庶长子,年轻公子哥便是荒唐一些,家里教训一顿也就罢了,可谁知道,陈佳月也是有夫婿的,那夫家找上门,闹了一场,赵宁锦一气之下,竟然带着陈佳月私奔了。 淮安侯气得当天就病了,派了人去捉,又撑着病体携淮安侯夫人过来给安定侯府顾家请罪,说定是要抓回那孽子让他跪在安定侯府。 可问题是,顾玉磬的爹娘也都是疼着顾玉磬的,和一个外室私奔了的夫婿,谁愿意要?便是跪在门前,他们都不舍得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人家私奔了,不见人影了。 顾玉磬她爹,安定侯当时就冷笑一声,直接请淮安侯夫妇退了这门婚事,淮安侯自然是不想,可是又能怎么样,赔着小心,退了婚事。 退了婚事后,顾玉磬当时已经二十岁了,年纪不小了,就这么耽误了,又遭上那么一个夫婿,于女儿家的名声终究有碍。 那一段日子,顾玉磬都不怎么出门,昔日小姐妹都已经嫁人了,甚至孩子已经有了,唯独她还耽搁在家里。 她倒未必是非要嫁人,可她不嫁人,当老姑娘,爹娘面上终究不好看。 顾玉磬生得貌美,倒也不是找不到合适的,想娶她的也有不少,可那些终究入不了爹娘的眼。 以爹娘的意思,被淮安侯府骗了,怎么也得找个比淮安侯府更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皇上赐婚了,赐的却是当今九皇子萧湛初。 要说起来,九皇子的母亲黄贵妃其实和安定侯府一直不太对付,这要追溯到后宫一些陈年旧事了。 不过既是天子赐婚,安定侯在最初的惊讶和疑惑后,也顿时眉开眼笑了。 九皇子萧湛初,那可不是寻常人物,也才十八岁,但是人家十五岁入军营,恰好赶上和北狄的那场潘杨之战,那么年轻的少年,金戈铁马,铿锵铮鸣,万千敌军难以撄其锋芒,终于力挽狂澜,击退了北狄犯军,并追击敌军数千里,捷报一重一重地传来,那少年的英名便响彻在燕京城的上空。 萧湛初一战成名,凯旋归来,帝王亲自出午门迎这个战功卓绝的儿子,拍着他的肩膀说,此吾子也! 十八岁的萧湛初,是鲜衣怒马目无下尘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小姑娘看到他耳热。 这样的萧湛初,竟然赐婚给了顾玉磬。 安定侯府两口子自然笑得合不拢嘴,再没什么不满意的,被淮安侯府坑了,自己女儿却嫁入天家,且嫁的是堂堂九皇子,还有比这更春风得意的吗? 当即为顾玉磬备下十里红妆,顾玉磬出嫁那天,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谁能想到,那个已经双十年华又被未婚夫婿抛弃了的顾玉磬,竟然嫁给了九皇子萧湛初。 初初成亲的时候,燕京城里小姑娘,见到顾玉磬,眼圈都是红的,嫉妒得很。 不过顾玉磬却很有自知之明,她听自己爹娘私底下猜过,说皇上赐婚,兴许是黄贵妃想拉拢淮安侯府的心,毕竟顾玉磬的舅父如今就戎守在边疆。 顾玉磬虽然觉得并不太可信,毕竟人家黄贵妃哪里犯得着拉拢自己家?因为这点疑惑,闲暇时,她也曾经试探过萧湛初,萧湛初却不置可否。 他本不是一个容易亲近的人,年轻矜贵的皇子沉默下来,自有让人退避三舍的气势。 顾玉磬也就不问了。 她心里明白,萧湛初娶了自己,怕也是许多不甘愿。 两人倒是举案齐眉互相敬重,但终究生疏了些,便是房事上,都是少之又少,以至于她进门三年肚子都没个动静。 她私底下也听人提起,说是萧湛初本来要娶的是谁家谁家姑娘,年纪想当,还曾经相看过,双方都满意得很,至于顾玉磬这门亲事,“谁知道呢,兴许是皇上有什么考量”。 顾玉磬后来也就不想了,反正她已经成了九皇子妃,自己没什么大错过,他还能休了自己不成?就这么着过日子吧。 没想到,她竟然早早死了。 其实回忆她这死因,顾玉磬多少有些猜测,是下毒吧,应该是午时惠儿端进来的那盏燕窝。 是谁要毒死她呢? 顾玉磬不知道,但总归是宫里头的人,或许是黄贵妃,也或许是别的什么妃子太监宫娥的,比如觉得自己嫁给了萧湛初,耽误了萧湛初的前途,又兴许觉得自己配不上萧湛初吧。 她都已经听到她婆婆黄贵妃在那里念叨着,说是要给萧湛初续弦冯大将军府的姑娘,说萧湛初也答应了。 其实她也确实不太配得上萧湛初,这她承认。 她相貌虽不错,但是论起地位,才华,她都自愧不如,况且人家年轻,那么年轻的皇子,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这样的少年,配天上的仙女儿也可以的。 顾玉磬飘在半空中胡思乱想,却是想起前几日写给萧湛初的信,那信也不知道收到没有,不过便是收到,也都是一场空了。 想到这里,心里自然酸涩,仰起脸来,冬日的暖阳照进她的眼睛里,她也疑惑,自己竟是一个不怕太阳的鬼。 正想着,就听到马蹄哒哒之声,顾玉磬抬头望过去,只见巷子尽头,冷峻挺拔的少年弯腰俯在马上,手握缰绳,正骑马疾驰而来,劲风吹起他的发,那墨发便疯狂扑打在他宽阔的肩上。 顾玉磬看向那伴了自己三年的夫君,眼里竟然有些泛潮。 她想,知道自己的死讯,他应该是有些难过的吧,毕竟做了三年夫妻。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过她也想,他会很快迎娶冯大将军家的姑娘吧。 那姑娘大眼睛,鹅蛋脸儿,惯爱穿一身草绿裙儿,倒是俏皮可爱得紧,她会为萧湛初生几个孩子,两个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萧湛初还记得他那早亡的发妻吗? 第 2 章(重生) 第2章重生 秋日的阳光自窗棂倾泻而来,将窗纱上那寒梅图映得格外鲜明,而窗外的藤萝已经变为墨绿,秋风似有若无地吹过,便在窗棂下方落下摇曳的影子。 顾玉磬坐在窗棂前,缓慢地望向房内,一架独扇素面屏风斜放着,可以看到屏风后的上京拔步床,床上挂了蜜色锦帐,用藕荷勾儿随意地拢起来,藕荷勾儿挂着一只玉粉刺绣小荷包。 床上锦被绣衾都整齐地叠着,拔步床旁挂了一幅字,是仿前朝王大真人的笔迹,顾玉磬自然记得,这还是自己当姑娘时写的,笔迹略显柔弱,后来嫁给了萧湛初,他见了自己的字,好像颇为不喜,还亲自教她写字,不过也只是教了那么几回罢了。 旁边妆台上零散放着几样小玩意儿,顾玉磬走过去,拿起来看,其中还有一本抄写了一半的《佛说阿弥陀经》。 顾玉磬拿着那经书摆弄,仔细翻看了,这本经书,她分明记得,应该是自己十九岁那年秋天抄的,当时未婚夫婿赵宁锦派了外任,骑马受了伤,当时便说替他抄经书来祈福。 顾玉磬对着镜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梳着姑娘家时的发,穿了折樱色挑银线枝玉兰花交领长裙,又戴了梅开五福錾花金锁,这装扮,分明就是自己未嫁时。 顾玉磬恍惚地望着自己,心开始怦怦直跳,她隐隐有个意识,自己并没死,不但没死,好像这时光倒流,竟回到了没嫁人时候。 她提起裙子,走到窗棂前,看外面动静,两个小丫鬟正在门廊前逗着廊上挂着的鸟儿,那鸟儿是顾玉磬哥哥去苏南带回来的,能说会道,是个巧嘴儿,不过可惜照顾不周,没到一个月那鸟儿就咽了气。 顾玉磬心中涌起狂喜,果然自己回到了十九岁这年吗? 她还是心存顾虑,生怕自己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孤魂野鬼,略犹豫了下,走出去,咳了声,对两个小丫鬟道:“怎地在这胡闹?” 两个小丫鬟,一个叫小若,一个叫小静,见到顾玉磬出来,倒是唬了一跳,之后忙低头请罪。 顾玉磬见她们能看到自己,心里便有数了,要知道之前自己飘在国公府,便是飘到那些人跟前,那些人也根本看不到自己。 她果然重新回到了十九岁。 一时心中百感交集,她想到了许多事,比如哥哥去外任遭遇了流匪事件,比如堂妹嫁给了王尚书家的儿子,结果那尚书儿子只喜欢男人,又比如赵宁锦做得那些龌龊事。 如今她能未卜先知了,倒是要把这些提前预防了。 当然了,为今之计,最紧要的是先退了赵宁锦那婚事,然后赶紧寻夫婿,虽说依然耽误到了十九岁,但好歹比上辈子早了一年。 这辈子,不攀附那宁国公府的萧湛初,也不贪图未来夫家有什么权势,只要人品稳重家风正派,她都愿意。 当下她也没理会两个小丫鬟,径自过去了母亲的院落,到了那里,却见抱手游廊上有几个小丫鬟正洒扫,门廊下一整排的各品种菊花吐着芳芬,千姿百态。 那几个小丫鬟见到顾玉磬过来,纷纷上前见礼,顾玉磬微微颔首,径自进了自己母亲房中。 她母亲安定侯夫人正笑吟吟地看着几块料子,见到顾玉磬过来,笑着道:“你看,是你哥哥托人从苏南送回来,这种料子,燕京城倒是少见,听说是那里新做出的画样,就连宫里头没有,得等到下个月才能送过来呢。” 顾玉磬看过去,果然是的,那叫烟笼纱,是苏南织造处的新花样,后来进献到宫里头,宫里头喜欢得紧,为了这个,列为贡品,一时烟笼纱水涨船高,贵得离奇。 顾玉磬心里一动,想着如果能囤积居奇,或许能卖个好价。 不过她一时顾不得这些,还是赵宁锦的事最为紧要,便道:“娘,我先和你说个紧要的事,你听了可别急。” 安定侯夫人笑呵呵:“这几块料子,给你三个嫂子各一块,你留一块,再给如燕一块,她一定会喜欢。” 顾玉磬:“娘,我这里和你说正事呢。” 安定侯夫人看向女儿。 她得了三个儿子后,才得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爱若珍宝,便是女儿已经留到了十九岁,她也觉得她是个小孩子,当下笑着挑挑眉道:“玉磬,是什么要紧的事,可是想吃哪里的糕点,或者看中了什么头面?” 顾玉磬无奈了,她不免怀疑,自己没出阁前,竟是给了母亲这般印象吗? 于是她道:“娘,我说正经的,我想退了赵家的亲事。” 安定侯夫人唇边的笑慢慢收敛了,她疑惑地看着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病了?” 说着就要来摸顾玉磬的额头。 顾玉磬叹了口气:“娘,我是说正经的,” 安定侯夫人审视着女儿:“好好的,怎么要退亲?” 在自己亲生母亲面前,顾玉磬也不隐瞒,她委屈地道:“我听人讲了,说是赵宁锦和陈佳月勾搭在一起了,陈佳月已经被赵宁锦养在外面了!” 安定侯夫人听了这话,眉眼间顿时泛起不悦:“胡说什么!” 陈佳月是她娘家的远房亲戚,之前家里遭了难,夫家又没着落,无处可投,便来了安定侯府住了三年,不过前几个月,人家已经找到了夫婿家,并被接走了,又怎么可能和赵宁锦混在一起呢,顾玉磬说这话,在安定侯夫人看来,那便是污蔑人家清白了。 顾玉磬坚持道:“娘,是真的,我——” 安定侯夫人:“可是底下哪个嚼舌根子?你一个姑娘家,哪里知道什么是勾搭?又说什么养在外面,这些话,都是哪个混账学给你听的?” 安定侯夫人觉得,自己女儿被人教坏了。 顾玉磬委屈,咬唇望着母亲:“娘,你不信的话,可以去看看,就在南街小茶罗巷子里,陈佳月根本没找到她家夫婿,是她串通了赵宁锦,让赵宁锦来接,骗了咱们离开,之后她就被赵宁锦金屋藏娇了。” 安定侯夫人看到女儿眼底溢出的泪,也是怔了下,不过到底那消息太过离谱,还是问道:“你是听什么人说的?” 顾玉磬便道:“也是前几日去和小姐妹儿去赏菊,偶尔听别人提到的,人家当时也在赏菊,不提防我在后面听到,我回来后,心里难受,只好装作不知,可是思来想去,终究觉得不能瞒着,便来和母亲提了。” 安定侯夫人看着女儿这般脆弱委屈的样子,自是心疼,抬起手,摩挲着她的发,爱怜地道:“好了,既是听别人说的,未必就是真的,你先回房去,明日不是嘉云长公主的寿宴吗?你也要去,可不能哭红了眼睛,先回去好生准备衣服头面吧,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自会让你父亲去查,查清楚了,也算是还宁锦一个清白。” 顾玉磬抿着唇儿点头,她知道母亲既然这么说,也是生了疑心,一定会去查,那边不提防,过去查了,定是能一查一个准。 父母疼爱自己,必然不会让自己受这委屈,定能早些退了婚事,尽快给自己寻新的。 一时从母亲房中告退,心里难免想着,若是不嫁那九皇子萧湛初,她应该嫁哪个? 上辈子,她总是想着,不好年龄太小,便只能从二十多左右的贵公子中挑,可这个年纪,大多定亲了,哪能还剩下好的给她挑呢? 所以总是找不到。 如今经历了赵湛初,倒是想明白了,其实她也可以找一个嫩的,那十八岁的少年,相貌端正俊美,实在是赏心悦目,不比二十多岁的强? 顾玉磬想着赵湛初,心道,但要寻个脾气好的,断不能像赵湛初那样不爱吭声,和他当夫妻实在是闷。 可是外貌也不能比赵湛初差吧,最好是有些武艺,还得写一手刚劲好字。 顾玉磬盘算来盘算去,已经开始把燕京城的少年都想了一个遍,不过最后也没什么好的,只能叹了口气,她发现若是事事和萧湛初比,那真是找不到郎君可嫁了。 罢了,先把赵宁锦的婚事退了再做计较吧。 退了后,她再想办法提醒父母关于哥哥预防流匪的事,还有表妹霍如燕那糟心的婚事,这些都得慢慢地改了。 第 3 章(只怕不是什么讨喜的小孩子...) 第3章萧湛初 第二日是嘉云长公主的寿宴,这位长公主是当今天子的胞姐,颇受天子敬重,这次虽只是小寿,却也隆重,燕京城里有头有脸的都到了。 顾玉磬因昨夜掰着手指头数那年轻郎君,睡得晚,便没太有精神,如今别的姑娘都在那里叽叽喳喳地玩水陆双子,独她没什么兴致。 她家大嫂谭思文是个温柔性子,比她年长十岁,谭家和顾家是世交,是以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今见她无精打采的,不免笑道:“玉磬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你不是最喜欢玩这个吗?” 顾玉磬无奈地道:“春困秋乏,我想是乏了,再说这里人多,也有些闷。” 谭思文想想也是:“既如此,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你身子并不好,秋冬正是易感之季,可别病了。” 顾玉磬:“罢了,嫂嫂,你不用陪我,咱们也是做客人的,你还得在这里和人说话,我自己出去就是了。” 顾玉磬说得有道理,谭思文作为安定侯府嫡长媳,在这种场面上,自然应该多加结交,自己带着小姑子躲一边确实不像样。 谭思文便道:“那你让小惠儿陪着看看外面景致就是了,只是别贪,透一会气便回来。” 顾玉磬忙道:“我知道了!” 一时顾玉磬出去,走到一半,小惠儿却要小解,顾玉磬挑挑眉,一时觉得好笑:“你去就是了,我一个人在这湖边坐一会,等着你。” 小惠儿:“好小姐,我马上就来。” 说着提裙子跑了。 顾玉磬看着她的背影,觉得好笑,又有些感慨,她还记得,上辈子惠儿还说要给自己挑一个好看的线,好给九皇子的荷包绣得更好看。 “若是九皇子喜欢,说不得一高兴,皇妃便能有身子了。” 惠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单纯得很。 只是她并不知道,那男人不怎么爱碰她,哪是一个荷包能改变的呢。 她的眸光收回,望向眼前的湖水。 没有风的午后,澄澈的湖水仿佛一大块蓝缎子,湖边稀疏地撑着几片碧绿荷叶,有那蓝蜻蜓静谧地落在荷花上,久久不动,倒是让人疑心不是活物,仿佛玉雕一般。 顾玉磬安静地坐在那里,望着那蓝蜻蜓,想起了许多心事,譬如那个赵宁锦为什么不要自己,比如自己上辈子到底是哪个害的,又比如那个奔马而来的萧湛初,后来到底娶了哪个? 想着间,她垂下了眼,到底是轻叹了口气。 这些事,怕是永远不知道了,也就埋葬在心里,这辈子,不会说给别人听了。 谁知道就在这声叹息时,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是脆而黄的叶子在被厚实的靴底倾轧的那一刻发出的细碎声响。 顾玉磬疑惑地转首看过去,便看到了萧湛初。 天空通透湛蓝,几缕流云在太阳的渲染下变得透明轻薄,年轻的萧湛初肩膀尚窄,因为窄,便显得格外颀长挺拔,他遮天蔽日一般立在那流云之下,矜贵静默。 顾玉磬怎么也没想到是他,一时倒是不知道怎么反应,竟是怔怔地看着他。 “九,九殿下——”顾玉磬结巴了几下,才唤出来。 唤出来后,却是觉得不对,她后来嫁给了萧湛初,才这样唤他,而如今的自己应该和萧湛初颇为生疏才对,这样的自己应该恭敬地见礼。 不过这个时候再见礼,却是来不及了,顾玉磬竟然只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 萧湛初见她这样,迈前一步:“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声音竟然低沉嘶哑,这让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便明白了,她嫁给他是一年后,而现在他才十七岁,十七岁的他声音还没变回正常。 好像男孩子在十几岁的时候会有这么一段时候,长大了就好了。 显然顾玉磬脸上的意外让他也怔了下,他很快明白了,神色收敛,淡声道:“我的声音?” 顾玉磬赶紧摇头,生怕他多想了,之后想了想,道:“九殿下,请恕臣女无礼之罪。” 虽后来做了三年夫妻,但其实他的性子,她一直捉摸不透,是以如今想着谨慎些总是没错。 萧湛初便也不再问了,淡漠地收回目光:“湖边水凉,不可久留。” 顾玉磬微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九殿下提醒,臣女一定小心。”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她,不再说话了,不过看起来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玉磬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一时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自是颇为不自在。 她心想,此人惯常如此,就那么看着人,也不吭声,谁知道他想什么?人家说伴君如伴虎,他是天家子,骨子里的威仪,终究让人惧怕。 少年的呼吸沉稳,一声一声地就在耳边,偏此时有微风吹起,幽淡的荷香,菊花的芬芳,还有少年那清爽的甘冽气息。 顾玉磬微微咬唇,偷偷地瞄向他,却没敢怎么抬头,目光恰好落在他的颈间,刺绣精美的交领恰好抵在他颈上喉结处,喉结微微鼓起,并不太明显,她以前在床榻上摸过那里,分明比他现在大。 这才想起,他现在还小呢,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孩儿罢了。 顾玉磬想到这里,突然有些想笑,再怎么样,她也是见识过他后来的冷凛威仪,如今倒是也不必对着这么一个小少年胆寒。 萧湛初凝视着她那微微挽起的唇儿,他自然感觉到了她的笑意,但总觉得,那笑意中带有几分轻蔑的嘲笑意味。 他微微抿唇,眸光泛冷,淡声道:“今日嘉云长公主寿宴,顾姑娘倒是在这里偷懒?” 顾玉磬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了,这提醒了她,他便只是一个小少年,那也是金尊玉贵的九皇子,高高在上俾睨众人,那不是自己可以随便笑的。 她连忙收敛了,低声辩解道:“臣女并没那个意思,臣女只是见到九殿下,心生欣喜。” 萧湛初:“是吗?” 顾玉磬抱着哄小孩的心态:“自是真的!” 萧湛初却问道:“那姑娘为何见到本宫心生欣喜?” 啊? 顾玉磬一时竟是不知如何说了。 分明她年长萧湛初两岁,加上重生前那三年,足足五岁了,她现在却张口结舌了。 顾玉磬眼珠转了转,想含糊过去:“九殿下为当今九皇子,为天家威仪,臣女见九殿下如见天威,自然欣喜……” 然而萧湛初却突然迈前一步,少年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在骗本宫吗?本宫要听实话。” 低哑的声音,带着高居云端的气势,强烈的压迫感陡然传来,这让顾玉磬想起她嫁给他的那几年,那些细碎的小事—— 她下意识后退几步。 却没提防,身后就是湖水。 “啊——”顾玉磬脚下一个踉跄,低低惊呼出声,便有秋雀展翅惊飞,惊动落叶扑簌而下。 萧湛初见此,上前一步,陡然捉住了她的手腕,犹如铁钳一般的手将她握住,之后硬生生将她扶稳了。 他还是个小少年,力气便那么大,是了,顾玉磬怎么能忘记,去年他已经率兵出征,伏击千里,将那北狄悍将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顾玉磬手腕生疼,她含泪看着他:“九殿下,你——” 萧湛初:“本宫也只是随手拉住你,只是一桩小事,你大可不必感动至此。” 顾玉磬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萧湛初,他以为自己哭着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吗? 她无辜无奈地望着他,可怜兮兮地道:“九殿下,你能放开臣女吗?臣女的手腕很疼。” 简直要断了。 萧湛初听得这话,自是一怔,之后忙放开了,低头看去,雪白纤细的手腕,已经印上了触目惊心的红印子。 萧湛初皱眉。 顾玉磬收回腕子,纵然疼得要死,也不敢说什么,只低着头恭敬地道:“多谢九殿下救命之恩!” 萧湛初却不吭声,只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睫。 垂下去的修长眼睫,根根分明,上面还挂着湿润的泪珠。 他不说话,顾玉磬也不敢说,更不敢动,只柔顺恭敬地低着头。 天家九子,唯独这萧湛初,最得皇上宠爱,小小少年便执掌兵权,这样的人,谁不畏惧? 上辈子,她嫁给他,夫妻相敬如宾,倒是不会惧怕,但这辈子却是不一样了,还是要谨慎处之。 头顶的呼吸声沉稳恒久,少年呼出的热气仿佛就在头顶,顾玉磬咬着牙不吭声。 过了良久,仿佛远处似有若无的蝉鸣声都歇了的时候,他转身,离开了。 一句话都没说。 顾玉磬望着他的背影,长出了口气,想着他这人实在是高傲得很,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现在就已经这样。 只怕小时候也不是什么讨喜的小孩子吧。 第 4 章(斗百草) 第4章斗百草 顾玉磬闷闷地站在湖边,想起刚才那萧湛初,自是觉得没意思极了。 偏生手腕上又火辣辣地疼着,这疼难免让她想起上辈子,那血从鼻子里落下,浸在雪白的料子上,一时眼圈又红了。 爹娘哥哥都那么疼爱自己,自己年纪轻轻没了,他们说不得找上萧湛初,萧湛初那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还不知道最后怎么了结。 那个时候圣人龙体欠安,她隐约听萧湛初提起过几句,从那几句里,她猜着皇上可能是要立他为太子,反正有那么个意思。 自己爹娘如果对上萧湛初,只怕是要吃亏,将来萧湛初真得登上那个位置,可别秋后算账。 她想到这个,轻叹了口气,只盼着他念及和自己昔日那点夫妻情分,别和自己爹娘计较吧。 想着间,小惠儿回来了,因为跑得急,小脸泛着红,额头上也是汗,见了顾玉磬无奈地咬着唇道:“姑娘,这附近竟连个如厕之处都没有,我跑了老远,最后只能在那边银杏树后——” 顾玉磬听着,赶紧摆手:“罢了,没人看到就行了。” 她可不想听小惠儿详细地描述她都干了什么不雅的事,实在是丢人现眼。 小惠儿却惊叫一声:“姑娘,你鞋子这是怎么了?” 顾玉磬低头看,她脚上穿着的是月白撒花蝴蝶攒珠绣鞋,簇新的料子,花样别致,如今却已经湿了,且鞋面上沾了泥。 想必是刚才险些落水,一脚踩在了湿滑之处。 “你不要声张,裙子落下来遮着就是了,咱们是来做客的,还是别在人家家里换鞋子了。” 其实既是来做客,为预防万一,鞋袜衣裙还是要配一套备着的,免得自家贵女有不时之需,不过顾玉磬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嫂嫂知道,一旦知道了,难免问起,说不得还得提起自己遇到萧湛初的事,又是横生许多枝节。 “可是,姑娘,你若是着凉了,那怎么好?” 顾玉磬这身子,可是个娇的,用她嫂子的话说就是易感,每逢春秋换季,或者打喷嚏,或者着凉体虚,这都是有的,至于被人家攥一把手腕就一片红印子,那更是再寻常不过。 顾玉磬想起那红印子,瞪了小惠儿一眼:“那也不能说,反正等下见了嫂嫂,什么都不许说,说了就让你当粗使丫鬟!” 小惠儿无奈了,只好噤声,不过回去的路上,还是跟在顾玉磬身后小声嘀咕着:“动不动就要我当粗使丫鬟,都说了八百遍了,我都听腻了……” 走在前面的顾玉磬听到这话,险些笑出声。 是了,后来小惠儿陪嫁后,她也动不动威胁她让她去当促使丫鬟,说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过后来,其它丫鬟来来去去,该嫁人的嫁了,唯独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当时还想过让萧湛初把小惠儿收房留住,小惠儿却不想,她想一直伺候在顾玉磬身边,以后年纪大了当嬷嬷给顾玉磬照料孩子,还说一旦当了通房,那就感觉不太对劲了。 不过想想,其实就算小惠儿愿意,萧湛初也不肯,他这个人高傲得很,目无下尘,他就看不上她的丫鬟。 小惠儿见顾玉磬笑了,便小心翼翼地凑过去,说着悄悄话:“姑娘,我刚过来,你猜我看到谁了?” 顾玉磬心里一跳:“谁?” 小惠儿神秘兮兮地笑:“我竟然看到九殿下了。” 顾玉磬一脸淡定:“那也正常,嘉云长公主是九殿下的大姑姑,人家过来祝寿,不是理所应当的嘛。” 小惠儿:“那倒是,不过我就是纳闷,他怎么那么沉着一张脸呢,倒好像谁得罪了他,我当时看到,吓得躲一边,幸好他没看到我,不然真是怕怕的。” 顾玉磬心虚了,不过还是硬着头皮道:“就是一小孩子罢了,出身好,又早早立下战功,自是有些臭脾气。” 小惠儿惊讶地看着顾玉磬:“姑娘,你怎么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那可是九皇子!” 顾玉磬顿时收声。 是了,出身帝王之家,他是血脉尊贵的皇家第九子,文韬武略,龙章凤姿,几乎拥有了世人对一位皇子所有的期许,这样的他,是注定站在九霄之上俯瞰众生,清贵骄矜,这在他来说太过理所当然。 自己说他臭脾气,确实大逆不道了。 顾玉磬抿唇,过了一会,才不太情愿地道:“刚才的话,就当我说错了吧。” 小惠儿无奈,低声道:“反正姑娘可不能乱说话,若是让外人听到,别说别的,就是那些姑娘,怕不是要恨死姑娘。” 顾玉磬明白,小惠儿说的那些姑娘,自然是恋慕萧湛初的那些人了。 十八岁的萧湛初,不知道是燕京城多少闺中女子的梦里人。 顾玉磬想到这里,笑了下,便没再说什么了。 一时主仆两人已经到了前面碧月轩的小卷棚前,正值秋日菊花盛开时,这个时候,无论去谁家,总是要摆一些菊花应景,且要那稀罕品种,姿态优美的,那才显得主人家的富贵。 嘉云公主府上自是也不例外,足足摆了几十盆,高的约莫七八尺,品种繁多,有大红袍、紫袍金带、黄粉西、醉杨妃等,惹得一群姑娘夸赞。 还有几个年轻姑娘,正铺了织锦毛毯在那里玩斗百草,做对子,也有的在用车前草打成结,套在一起拉,倒是得趣得紧,如今顾玉磬过来,早有往日相熟的唤她:“玉磬姐姐往日斗百草每每得胜,快来帮我赢她。” 唤她的却是表妹霍如燕,她舅舅霍大将军家的女儿,而旁边和她斗草的,却是冯大将军家的女儿冯紫秋。 冯大将军是黄贵妃的表哥,也是黄贵妃的助力,这冯紫秋如今不过十五岁罢了,小小年纪就恋慕那位九皇子,这都是大家看在眼里,再过四年,她十九岁还未曾出阁,正好自己死了她嫁给萧湛初。 顾玉磬想起自己尸骨未寒,没准人家就进门了,多少有些不快,连带着对这毫不知情的冯紫秋都心生不喜,本来不想玩这个,可冯紫秋正挑衅地看着自己,便也上前。 上辈子没人家命长,这辈子怎么着也得拼回来,先从这斗百草开始吧。 她手里拿着百草,和冯紫秋的套在一起,摆开架势,正要比拼,就见那边几个身影走过来,每个都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而其中一位便是萧湛初。 萧湛初轻淡的眸光掠过顾玉磬处。 顾玉磬仿佛感觉到他的轻蔑和不屑,手腕便顿在那里。 萧湛初定是不屑这小孩儿的玩意儿吧,而自己都十九岁了,竟然要和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儿比这个…… 顾玉磬比拼的心顿时烟消云散,觉得没意思极了。 几个人只是路过,很快走上那花廊,穿过月牙门不见了踪影,但是在场的几个姑娘,大多面上泛红,全然没了之前斗百草的爽利,开始扭捏起来。 冯紫秋抿唇笑着说:“刚才九哥哥在看我,不过他怎么不理我?难道是要避嫌不好意思?” 这话说得,比吃了蜜还甜。 顾玉磬只轻笑了声,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霍如燕:“我也觉得他刚才在看你呢。” 冯紫秋激动了,眼里绽放出兴奋的光:“其实我也好些天没见他了,他往日待人生疏,我虽和他是亲戚,却不怎么理会的,没想到今天特特地看我……” 接下来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起来。 顾玉磬听得好笑,连赏菊都不愿意了,当即过去寻她嫂嫂去。 她已经十九岁了,之前因为赵宁锦守孝,便耽搁了下来,按理明年守孝完就可以成亲了,不过显然赵宁锦不打算娶自己了。 她还是尽快为自己找一门好亲事,不然再和姑娘家混在一起,她自己都觉得害臊了。 谁知道待一进去,便见她嫂嫂谭思文过来,低头看她鞋子。 顾玉磬要躲,却没躲过。 谭思文:“既是鞋子湿了,怎么不回来说给我,若是万一邪寒入体,岂不是又要病了。” 顾玉磬纳闷:“嫂嫂怎知?” 谭思文咬牙切齿:“你啊!” 谭思文一句恨铁不成钢的感慨,便拉着顾玉磬过去后面厢房换鞋了,鞋子是莲花软缎鞋子,虽是新做的,但舒服得紧。 顾玉磬还是疑惑:“嫂嫂,难道你有未卜先知之能?” 谭思文长叹:“你还好意思提?是人家九殿下适才说的,你啊你!” 顾玉磬疑惑。 他跑来和自己嫂嫂说这个? 谭思文这次说起来,原来是萧湛初过来后,其它人祝寿便出去了,萧湛初倒是陪着嘉云公主说了一会话,言语中无意提及适才在湖边,随手拿了柳枝来耍剑,却无意中把水溅到了安定侯府姑娘的鞋子上。 顾玉磬一时无言。 他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看到的?他干嘛要多这种嘴? 顾玉磬是一点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遇到了他,结果他倒是好,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和大家都说了。 谭思文看顾玉磬那犹如透玉一般的肌肤泛着粉润的红,蹙着眉儿,咬着唇儿,倒是有些气恼的样子,便叹了口气。 素日是知道她的性子,这定是又羞又气,便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他虽身份贵重,但到底年纪小,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顾玉磬心里却在想,是年纪小,可后来娶了她呢,她哪能不讲究? 不过这话终究没对外说,也只是自己闷闷地想想罢了。 第 5 章(买卖) 第5章赵宁锦的外室 回了家中,谭思文和安定侯夫人说起来,大家只说九皇子往日骄矜清贵,如今看着倒是行事妥帖,把九皇子夸赞一番,顾玉磬坐在一旁没说话。 晚间时候,谭思文特命人熬了红糖姜水给顾玉磬喝,怕她着了凉,顾玉磬喝了后,却觉得小腹微热,以至于晚间时候翻来覆去,并不曾睡着。 外面梆子响了三声响的时候,总算睡去了,却是做了不少梦,梦到的是上辈子,她在凝香苑和小惠儿放纸鸢,两个人比着谁放得高,她贪功,自是放得高,谁知不提防,那纸鸢竟挂在了银杏树上。 当时也没什么□□,皇子府后院没男丁,正愁着,萧湛初过来了,矫健地那么一个纵跃,帮她拿下来。 拿下来后,他却捏着那纸鸢看了一番,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问她:“就这么好玩吗?” 顾玉磬看着那眉眼清贵的少年,就想冲过去说:“好玩,好玩,我觉得真好玩!” 然而她还没说,就醒了。 墨黑的夜色中,顾玉磬睁大眼睛,望着那锦帐顶上的花纹,想着他那语气,他那眼神,总觉得他是在反问,好像有点嘲讽的意思,就和今天扫过来的一眼如出一辙。 她翻了个身,长舒了口气,心想可真是太好了。 重活一辈子,她不用嫁给他,不用受委屈,不用看他脸色,更不用早早地没了性命。 ************** 第二天一早,便有安定侯夫人身边的嬷嬷唤她过去,她过去后,却见长嫂谭思文也在,和自己娘坐在那里商量着事,倒是郑重得很。 顾玉磬多少感觉到了,便故作不知,笑着上前见了礼。 安定侯夫人审视着女儿半响,才道:“赵宁锦那事,你是听哪个提的?” 顾玉磬自然不肯露了端倪,便是亲若母女,她也不想说,若提起有上辈子,又说自己嫁了萧湛初被人害死,只怕是她们都被吓到。 她便浑不在意地道:“这我哪里记得,反正当时看到几个眼生的在那里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安定侯夫人皱眉,谭思文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急,之后把顾玉磬拉过来,推心置腹:“玉磬,这可是大事,你得好好想想,这事传出去,对咱们侯府的名声可不好,我们得知道,到底是哪个知道了,又是哪些人在外面嚼舌根子。” 顾玉磬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自己娘听说了消息,嘴上安抚自己,但其实根本不敢掉以轻心,已经让人去查了,这事自然一查一个准,如今和自己说这个,是想追究前因了。 于是她懵懵地看着自己嫂嫂,叹道:“嫂,反正人家说了,怕不止一个,不过倒也未必敢明面上说?” 一时又猜道:“本来不是什么上台面的话,怕不是底下人传的,主子们反而不知?” 安定侯夫人和谭思文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兴许是真的,毕竟赵宁锦养那陈佳月在小巷子里,往来都是小门小户,雇个小厮丫鬟也都是不入流的,也许反而是那些底下丫鬟仆妇私底下知道? 安定侯夫人想明白这个,便道:“玉磬,你且回去吧,我和你嫂嫂有话说。” 顾玉磬故意道:“娘,你可是派人去查了?到底查到了没有?” 安定侯夫人神情一顿,叹了口气:“你先回去,等有了确切消息,娘再告诉你。” 顾玉磬:“那我回去继续抄经书了。” 她抄的经书是《佛说阿弥陀经》,是为赵宁锦抄的。 安定侯夫人面上顿时现出薄怒来:“不用抄了,抄那劳什子有什么用!” 谁能不来气呢,自己女儿在家为未来夫婿抄经书,结果人家未来夫婿在外面养小,安定侯夫人想想这事,简直比自己丈夫养小还要气。 往日安定侯夫人是个好涵养,从不动怒,人都说她是好脾气,如今突然这样,顾玉磬倒是愣了下。 旁边谭思文见此,唯恐吓到小姑子,这小姑子虽年纪不小,可她属家里最小的,难免偏疼一些,当下忙道:“玉磬,娘也是怕你累着,你回去歇着就是了,经书先不用抄,那个东西抄起来费眼,犯不着。” 顾玉磬:“喔……好的。” 当下木愣愣地出来了,出来后,却是心中雀跃,喜欢得很。 看来和赵宁锦那门婚事,自己都不用操什么心,娘定是会给自己退了,就算爹顾及脸面不给退,娘也会逼着爹必须退的。 一时欢天喜地回到自己房中,进屋看到那《佛说阿弥陀经》,先命小惠儿道:“烧得干干净净,千万别让我看到!” 烧完后,却是想着那烟笼纱的事。 之前没心思,惦记着赵宁锦,想早些摆脱这门亲事,如今摆脱了,倒是可以琢磨这赚钱的法门。 她便问小惠儿:“我的体己银子还有多少,你可曾数过?” 小惠儿愣了下:“银子?姑娘,咱们房里有银子吗?” 顾玉磬:“怎么没有?” 小惠儿掰着手指头给顾玉磬算了,姑娘你每月要去竹韵斋买画本若干,要去买天香楼糕点若干,还喜买些闲杂小玩意儿,前几日还大方地自己置办厚礼给表小姐过生辰。 最后小惠儿叹道:“姑娘,我往日只说,节省着用,咱们府上吃用处处都好,犯不着外面再去买,你每每不听,花钱如流水,这月钱自然不够用。” 要知道衣食住行都是家里置办,一个月那么几两银子的月钱不过是自己的闲钱罢了,一般姑娘根本用不完,可碰上顾玉磬这花钱如流水的,几乎是月月光。顾玉磬虽颇受宠爱,但安定侯夫人治家有方,倒是也不会太惯着这毛病。 说白了,你要玉手镯金项圈,家里人自然置办,那你自己花用的银子嘛,就是那么几两,多了没有了。 毕竟闺阁里姑娘家,谁没事要大把银子在手自己去购置什么? 顾玉磬愣了几愣,几乎没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不得不苦涩地接受了自己身无分文的事实。 她竟忘记了在闺阁时的日子。 上辈子,她嫁给萧湛初后,不说家里给的嫁妆了,就是萧湛初那里的金银宅契地契,还不是全都给她拿着,她但凡想用什么,都是自己做主,便是乱买了没用的,萧湛初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人家是天家子,不是计较金银之物的人。 想想其实当皇子妃也是有些好处的…… 顾玉磬深吸口气,让自己不要去想那贪图别人家荣华富贵的事,要紧的是先给自己挣些银子,挣到银子她就可以随意花用了。 她想来想去,便从自己首饰匣中挑选了一番,最后挑选出几样金物,都是分量重的,之后包在一方白绢帕子中,揣在怀里去见自己哥哥了。 她有三个哥哥,大哥如今派了外任,只留嫂嫂在家,二哥随舅父霍大将军戎守北疆,也只留嫂嫂在家,唯独三哥如今正在官学读书,隔几日会休沐回家,今日正是他休沐之日。 她过去的时候,就见院子里有几个小丫鬟守着,见她过来,倒是面上有些尴尬。 她挑眉,问道:“三少爷在房里吗?” 小丫鬟上前,为难地道:“在,只是——” 她无奈地看向门廊,那里垂花门紧闭着。 顾玉磬:“那我进去找他说话。” 说着就要往前走。 小丫鬟脸都变了,赶紧拦住:“姑娘,你等一些吧。” 顾玉磬:“为何?三少爷在读书吗?” 旁边一个嬷嬷进来,后面跟了几个丫鬟,端着盆拿着巾帕的,一看顾玉磬,那神色就不对劲了,赶紧过来,哄着顾玉磬往外走。 顾玉磬莫名,勉强跟着出去,一直走出院落,她才恍然。 呀! 三哥和三嫂竟是白日宣淫! 顾玉磬想明白,瞬间脸红耳赤,再也不需要嬷嬷劝了,丢盔弃甲逃回自己房中了。 也亏得自己上辈子嫁过人,应该心里有数才是! 她哀叹连连,抚额无奈,心想自己这种一直没嫁出去的小姑子,是何等招人厌,连她自己都受不了了。 一定要寻个人家,早些嫁出去,省得嫂嫂们觉得碍眼。 因了这个,她自是懒懒的,不愿出去,恰好日头好,便摆开笔墨纸砚,在窗前练字,谁知写了半日,却不满意得紧。 上辈子,她在闺阁里写的都是簪花小楷,平日里乍看也觉得清秀可人,但嫁给萧湛初后,被他一看,却是绵软无力,定是要好好练才行。 他颇教了自己一番,最后说她怎么教都是如此不济,也就罢了。 顾玉磬饱受打击,之后苦练了一番,竟也小有所成,至少外人看了,都说她功力见长,原本还想着给萧湛初看,让他大吃一惊,谁知道后来就那么没了。 此时的顾玉磬,提着手中笔,想着萧湛初往日教导,当下凝神贯注,心无旁骛,气沉丹田,将笔力聚于笔锋,力求穿透纸背,一笔一划地练习。 练了一会,自己看看,大多不满意,勉强入眼的不过几个罢了,便将那不喜的撕了,重新练,又练了半日,手腕生疼,一时趁着小惠儿不在,掀开袖子看,那淤痕其实已经消退了许多,痕迹淡了,但是彻底消退估计要几天了。 她就是这样,身上哪里稍微碰到便是几天的淤痕。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声音,却是道:“玉磬,你找我?” 声音清朗动人,却是她三哥。 她忙掩住袖子,之后探头自窗棂看过去,却见顾三穿着一身豆青圆领绉纱袍,头戴玉冠,一派玉树临风的模样,端得是清爽好男儿。 她轻咳了声,让自己忘记她三哥白日宣淫的事,跑出去,故意文绉绉地道:“兄长,妹今日有要事相商!” 第 6 章(“我不当活王八”...) 第6章烟笼纱 她那句文绉绉,逗得顾三笑起来:“你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大事!” 顾三其实也就比顾玉磬大三岁,不过成亲的人,又是男儿,自然稳重许多,平时看顾玉磬就是看小孩儿。 是以今日自己和妻子在房中行事,便是被撞到了,倒是也没什么不自在,他想着玉磬定是以为他在房中读书,并不会多想,她那心性,哪知道男女之事。 顾玉磬却笑了:“三哥哥,我给你说,今日过去嘉云公主府中,却是听到一桩巧宗,怕是有大把的银钱可以赚。” 顾三耸眉,好笑地说:“可是用什么法子,从我这里捞了银钱去买什么好玩的?” 顾玉磬无奈了,瞪他一眼,难道她就这么不靠谱吗? 顾三见妹妹恼了,笑道:“看来我还是猜着了,说吧,你要买什么?” 顾玉磬哼哼了声,不屑地道:“你能有什么银钱,不过是比我多一些笔墨纸砚的嚼用罢了,就这,还要攒着变了花样买什么哄我三嫂,我能从你这里抠出什么银子来吗?” 一时顾三有些脸红,嘿嘿笑了:“你这丫头!” 不过顾玉磬确实说得是实话,顾家三个儿子,长子顾大放苏南外任,那是肥缺,便是再两袖清风,三年只怕也有几万雪花银,次子顾二如今戎守边疆,边疆虽太平,但往日经手的军饷那也不是小数目,顾二自然做不出贪污军饷的勾当,可那些明里暗里的惯例份额却是不少,顾二手头也宽松得很,唯独这顾三,如今还在官学读书,不过是靠着家里,能有什么积蓄? 顾玉磬笑了:“妹妹听了巧宗,不和别人提,眼巴巴地要让哥哥知道,好让哥哥发财,哥哥倒是这样说我!” 顾三叹:“好妹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了就是,为兄听着。” 顾玉磬好生贬损了一番顾三,才问道:“那烟笼纱,昨日娘已经分给了三位嫂嫂,你应该也见到了?” 顾三自然知道那烟笼纱,今日也是自家娇妻拢了身上,他看了后情不自禁,又兼官学几日不曾相见,小别胜新婚,好一番浓情蜜意。 当下点头:“自是知道。” 顾玉磬这才把自己“听说的”道给顾三知道,最后她道:“自是好物,也不过是还没进宫过贵人的眼,若是贵人看到,龙颜大悦,少不得大加褒奖,一旦成了贡品,那价格也就水涨船高了。” 顾三拧眉沉思:“妹妹,你这意思,竟是囤积居奇?” 顾玉磬颔首:“自然。” 顾三微惊:“这么一桩大事,你我兄妹如何做得?” 顾玉磬轻呸了一声:“哥哥好没志气,我一个闺阁女儿家,自然做不得,但你是个男儿,怎么就做不得?你也二十有二,成家立业的人了,难道还好意思每日吃用府里的吗?” 顾三面上泛红,无奈地道:“那也得要本钱啊……” 顾玉磬却是早有计较:“我早听大哥提起这苏南织造一事,据说是先订了货,交付定钱,等人家交付了货,上了水,这才结清余钱,我们只需要凑够定钱就是了。” 顾三听了,半响不语,之后望向顾玉磬:“这法子,若是有个闪失,只怕是不好收场!” 顾玉磬嗯哼一声,望向顾三:“三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应当机立断,这么一个大好机会,稍瞬即逝,若是不曾抓住,白白放过捞银子的机会,岂不悔之莫及?” 她之所以拿言语逼着顾三做,实在是知道后来一匹烟笼纱卖到了什么价格,那么好的料子,一旦进了宫,哪有不被贵人看上的? 不说别的,就她上辈子的婆婆黄贵妃,只怕是喜得恨不得天天穿着在皇帝跟前晃。 顾玉磬见三哥有些犹豫,便故意道:“既是哥哥不做,那我找别人做去,左右这是一个稳赚不赔——” 顾三忙道:“我做!” 顾玉磬笑,调皮地挑眉:“真的?可别后悔?” 顾三当即伸出手来:“你我兄妹今日击掌为誓,共成大事,祸福与共!” 顾玉磬笑伸出手来,软绵绵地哥哥对了手掌:“好。” **************** 在说动了顾三后,顾玉磬把自己值钱的金饰都拿给顾三,让他去当了,顾三回去,和自己妻子商议一番,把自己的一些之前家当也要当了,三嫂见此,又跑来找顾玉磬商议了一番,也觉得可行,干脆拿出一些嫁妆来,打算破釜沉舟狠狠地搞一把。 顾三一边去典当首饰,一边命小厮火速过去苏南,去找顾大设法订了一些软烟纱,只推说是帮同窗订的,顾大正是苏南知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自然是轻易订上了。 订上后,交了定钱,顾三便开始忐忑了,甚至来找顾玉磬,愁眉苦脸:“妹妹,若是不成,又该如何?只怕是爹娘要打断我的腿。” 爹娘不至于太过责罚玉磬,谁让这是家里唯一的妹妹,定是会说,你身为兄长,为何不劝阻妹妹,到时候坏事都是自己的。 顾玉磬看着顾三眼圈发黑,好笑得很:“不过是些许银钱,哥哥怎至如此!” 顾三无奈跺脚:“些许银钱?妹妹你好大口气!” 顾玉磬越发好笑,其实想想,自己后来当了皇子妃,见识多了,根本不把这些银钱看在眼里,才敢做这么一场买卖吧。 当下只得劝慰顾三一番,又说不过月余功夫,自见分晓,顾三又能如何,提心吊胆地走了。 顾玉磬却琢磨着,赵宁锦那个事,母亲知道了已经十几日,怎么至今不见动静?按说不应该啊! 当下便要过去母亲房中,探查下动静,看看到底是什么打算,谁知道正要去,就见母亲房中的丫鬟过来叫她。 她自然大喜,想着果然成了,只不过心里再欢喜,也不敢露出端倪,只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过去了。 过去的时候,却见父亲母亲竟然都在,父亲安定侯绷着脸,神色难看得很,母亲面上泛着冷笑,正在那里对着一件荷包穿针引线的,她一针针下去,那荷包快要被绣得不成样子了。 顾玉磬如常拜见了爹娘,安定侯望着女儿,却是道:“玉磬,今日那赵宁锦做了错事,你当如何?” 顾玉磬:“父亲,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凡做了错事,知错便改就是了。” 安定侯:“那赵宁锦在外蓄养外室,你当如何?” 顾玉磬一脸惊讶:“竟确有此事?” 安定侯叹了口气,点头:“依为父之意,蓄养外室,倒是也常有的,只要他痛改前非,再把那外室好生安置了,倒也不足为道,毕竟你年纪也不小了。” 顾玉磬却听不得“你年纪也不小了”。 年纪不小了,并不是她的错,是赵家守孝拖着,才把她拖得年纪大了,如今仿佛因赵家拖着,她反而要委屈求全处处忍让了。 上辈子能忍的,重活一世,偏生就是不能忍。 顾玉磬当下便眸中泛泪,不敢置信地道:“父亲,你竟是要让女儿当那活王八吗?!” 安定侯听此言,差点被自己呛到,狠狠咳了几声,早有旁边丫鬟上前拍背递水伺候。 安定侯缓过气来,才叹道:“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世上,只有男子做得,女子却不曾有这说法。” 当着女儿的面,他不好意思提“活王八”这种话,只能含糊略过。 顾玉磬却是低头,拿起帕子来擦泪:“为何男子有活王八,女子却没有?他家热孝,耽误了婚事,这两年我一直守着,好不容易等得热孝快要过去了,人家却早已置办了外室,犯了热孝之忌,是他不孝,未曾娶妻先置外室,是他不义,这等不孝不义之人,难道还要女儿忍着?” 她又哭道:“我若今日忍了,进了他赵家门,将来还不知道有什么法子磋磨我,左右人家知道,安定侯府的女儿自甘低贱,竟愿嫁进这等不孝不义的人家!” 自甘低贱,这句话可是刺痛了安定侯的心,他拍案怒道:“胡说什么!” 然而他这一怒,旁边的安定侯夫人一把将手中的荷包扔在地上,也跟着怒道:“怎么,难不成你还要女儿进那种人家?便是他们三跪九叩也不能嫁,嫁进去了便是沦为燕京城的笑柄,以后我都羞提有这么一门姻亲!” 安定侯夫人一怒,安定侯顿时没声了,他气得胡子颤了几颤,最后终于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出去吧。” 顾玉磬擦擦眼泪,跺跺脚:“反正女儿死也不嫁!” 说完这才跑出去。 跑出去后,想起今日事,却是心情大好,反正早晚要闹,要闹就闹大的! 她回到自己房中,安生等着,果然,到了第二日,就听到丫鬟来禀报,说是事情闹大了,淮安侯夫妇,前来府里负荆请罪了。 上辈子,他家负荆请罪,也就原谅了,谁知道才原谅了,就听说人家带着外室跑了,那才叫丢人现眼。 呵呵。 顾玉磬命小惠儿:“为我更衣。” 她要亲自去会会他们。 第 7 章(退亲) 第7章退亲 顾玉磬当即梳洗更衣,又特特地命小惠儿给自己眼上描摹一番“要看着像是红肿了般”。 这可让小惠儿为难了,有遮掩红肿的,谁见过特意让眼看着红肿的? 她想了想,调弄了一番胭脂,抹在眼皮上,又揉了一些粉,乍看,确实有些像红肿。 顾玉磬颇为满意:“赏小惠儿一两银子!” 小惠儿先是喜出望外,之后颓然了:“姑娘哪来的银子。” 银子早被姑娘花用了,就连值钱的首饰都变卖了,满燕京城找,都没见过几个穷成这样的侯门千金。 顾玉磬笑:“先欠着。” 她早晚会有银子花的,要不然,享受惯了当皇子妃的锦绣富贵,手里缺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一时往那住宅过去,路上遇到了她家三嫂彭夜蓉,彭夜蓉自打上次被小姑子撞破了和自家夫君的事,面上便有些过不去,看到顾玉磬总是羞涩,不过如今见顾玉磬大张旗鼓地往主宅过去,却是微惊:“玉磬,你这是做什么去?” 顾玉磬:“不是说淮安侯府的人来了吗,我要去看看。” 彭夜蓉跺脚:“你一个女儿家,怎么好过去,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为你做主。” 顾玉磬却正色道:“我们安定侯府和淮安侯府乃世交,父母脸薄,自然不好太下了淮安侯府面子,如今唯有我去,豁出去哭一场,传出去,也不过是小女儿家施小性子罢了,倒不至于由此绝了两家往来。” 她嘴上这么说好听,其实当然是心里对那淮安侯府实在是厌恶至极,只盼着自己亲自过去,狠狠地下那夫妇两个的面子,好生刁难一番,再让那赵宁锦灰头土脸,声名狼藉,才肯罢休。 彭夜蓉听着,倒是觉得有道理,可是,可是—— 她这里犹豫不决,顾玉磬已经直冲向了正宅,过去正宅,却见这场面倒是大得很,不但淮安侯府来了人,还有往日交好的别家,都是燕京城有头有脸的,甚至连缙王都在,这位缙王可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上辈子顾玉磬还曾拜过,是一个循规蹈矩的性子,为人正派。 顾玉磬看到缙王的时候,其实是有一瞬间的心虚,毕竟她后来嫁给萧湛初,在这宫规礼仪面前,可是处处谨慎,遇到缙王这种长辈,自然越发规矩,可不敢让人挑出什么毛病来。 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上辈子是给人家皇家当儿媳妇,皇家儿媳妇哪里那么好当,可是这辈子不同,只要她不嫁萧湛初,便是在这缙王跟前失了脸面,又算什么呢? 谁稀罕你赏识! 她当即便步入了花厅。 她一进去,别说外人,就是安定侯夫妇都吃了一惊,安定侯夫人当即起身:“玉磬,你怎么过来了?” 顾玉磬还不曾开口,两行泪珠儿已经落下,之后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父亲,母亲,求你们给孩儿做主,孩儿愿削发为尼,从此不沾红尘,也不愿意嫁进淮安侯府,平白玷污了女儿这一身清白!” 这话说得可就重了,当场淮安侯夫妇两口子那脸色就难看了。 说得这叫什么话,他们淮安侯府有这么差吗? 顾玉磬却含泪继续道:“古言有云,孝居百行之先,淫为万恶之首,那淮安侯府赵宁锦,于热孝之时竟蓄养外室,置孝义于不顾,一起淫邪之念,平生极不欲为者皆可不难为,便是侯门贵子自小读尽圣贤书又当如何,生为人孙不尽孝道,女儿闻之,羞以为夫!若女儿嫁给这等不孝不义之人,从此只怕再没颜面自称顾家女,倒是白白丢了我安定侯府的脸面。” 本来顾玉磬过来花厅,在场一众德高望重之人,惊讶之余,都不免觉得此女子实在无礼,但如今听顾玉磬带着哭腔,娓娓道来,倒是深明大义之辈,让人不由敬佩此女子心性之高洁。 淮安侯夫人见此,急得眼睛都红了。 她的儿子若是因为这个没了婚事,倒是不怕失了这儿媳妇,只是退亲的缘由必然要传出去,一旦传出去,自己儿子以后怎么娶妻!淮安侯府的脸怕是也要丢尽了! 当下忙上前,挽着顾玉磬的手道:“我的儿啊,你能说出这么一番道理,实在是不枉我往日看重于你,这才是我淮安侯府的当家夫人气派,是我赵家的冢妇,我便是不要那不知羞耻的儿子,也要你这知礼节的儿媳!” 一把鼻涕一把泪,总结起来一句话,这儿媳,你想跑,我们赵家要定了! 顾玉磬听这话,睁着泪眼问那淮安侯夫人:“夫人此言,可是要玉磬当那望门寡妇,为淮安侯府挣得一块贞洁匾?” 淮安侯夫人要掉下来的眼泪顿时卡那里了:“……” 这孩子好是好,可说话也太狠了,竟是咒自己儿子? 不过她眨巴眨巴眼,还是憋着哭了一声:“玉磬,你是个好孩子。” 顾玉磬自然是心中大不乐意,好孩子活该任凭你们揉圆搓扁,好孩子就应该受你们欺负吗? 于是她越发哭了:“我只恨自己命不好,如今只能削发为尼隐居深山了!” 安定侯夫人见此,干脆也豁出去了,过来和女儿抱头痛哭。 一时原本沉静肃穆的花厅,倒是哭声一片。 缙王以及众人面面相觑,大家本都是朝廷的肱股之臣,今日过来说合淮安侯府和安定侯府的家事,万没想到遇到三个妇人之流在这里哭。 那……还说合什么,不然总觉得是欺负妇孺呢。 安定侯长叹了口气:“哎,到底是妇孺之辈,赵兄,莫见怪,莫见怪,妇人嘛,见识到底是短,不必理会。” 淮安侯听这话,真是老脸通红,如坐针毡,羞愧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一个闺阁女子,尚且说出这般铁骨铮铮的话,他家怎么养了那么一个不争气的孽畜?! 不过他到底是深吸口气,孽障做错了事,但他必须想办法,不能因为这个把亲事毁了,只要亲事继续,一切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毁了亲事,那就闹大了! 于是他到底是舍着老脸:“顾兄,令爱知书达理品性端方,是你往日教诲得好,我那犬子做下这等丑事,是我淮安侯府家风不正,让人痛心疾首,只是是事已至此,总是要有个了结,三日后,那不肖子即将回来燕京城,到时候让他跪在府门前请罪,你看如何?” 安定侯皱眉:“这——” 旁边的缙王见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合,意思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旁边几个也都帮着说项,安定侯只沉默着不言语。 安定侯夫人冷笑一声,正待说话,顾玉磬却哭着道:“他若真是悔过,须在我安定侯府门前一步一磕头,跪到这花厅来,这才显他诚心,要不然,我反正是不依的。” 淮安侯夫人一听,也是有些恼,心道你这也太狠了吧?如此一来,我淮安侯府脸面何在? 顾玉磬抿着唇儿擦泪,却是一脸固执,不再言语。 安定侯上前:“我安定侯府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往日惯出这骄纵性子,也实在是无奈,倒是让诸位见笑了。” 这话里意思很明显,我家女儿就是骄纵,就是这性子,赵家啊你们忍让忍让,但别指望她改了。 淮安侯夫人气结,心道有你们这样养女儿的吗?我们可是她未来的公婆! 然而淮安侯却一下子清醒过来,现在要紧的是保住这门亲事。 自己儿子犯下错事,哪怕丢丑一些,保下亲事,再过几年,人家小夫妻过得好,大家也就淡忘了,谁还记得你当初的轻狂?但是若连媳妇都丢了,燕京城哪家愿意订亲?只怕是媳妇的门第要比安定侯府嫡千金低出一大截子才行了。 当下淮安侯赶紧按住了自家夫人,狠狠心,上前道:“好,既得玉磬姑娘这一句话,三日后,孽子回京,本侯定让他跪在侯府门前,一步一叩首前来请罪!” 淮安侯夫人脸色微变:“你——” 怎么可以这么折辱自己儿子! 以后自己的儿子脸面何在?就为了娶这么一个刁蛮骄纵女子,值得吗?? 然而淮安侯却是沉下脸,斥道:“若不是你宠溺那孽子,何至于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 淮安侯夫人被自家夫君吼得,满眼是泪,竟是说不出话来。 缙王见此,也就上前,一锤定音,事情就这么定了。 *********** 闹腾了这么一场,人差不多都走了,安定侯看着自家女儿,背着手,摇头:“玉磬,你啊,实在不像样子,今日过来,都是王侯贵人,哪有你跑来说话的道理。” 顾玉磬只抹眼泪,低着头不吭声。 安定侯夫人自然护着女儿;“你还敢说女儿!” 安定侯头疼,见女儿哭得可怜,也只好安抚了一番,又说:“给你打几个金镯子来戴。” 顾玉磬原本哭着,听到这话,立即破涕为笑:“真的?父亲可要说话算话?” 安定侯见此,不免皱眉,疑惑地打量着女儿:“你这是真难过假难过?” 他说这话,自然被安定侯夫人一通骂,只说你家女儿还能给你装哭不成?安定侯无奈,只好佯装有事离开。 等到离开花厅,安定侯夫人才迫不及待地拉着女儿的手,悄声问道:“玉磬,你心里怎么想的,那个赵宁锦,你还真打算嫁啊?” 顾玉磬却笑了。 “娘,先让他丢人现眼一番,让我们出出气,最后这桩婚事,反正成不了就是了。” 安定侯夫人:“成不了?” 顾玉磬:“到时候再说吧。” 可不能告诉她娘,那个陈佳月,如今已经怀上了。 既然怀上了,庶长子都要有了,任凭你赵宁锦磕多少响头,这婚事也是没救了! 第 8 章(白马秋风落叶...) 第8章白马秋风落叶 顾三过来,说起这烟笼纱的事,定钱已经交了,人家正给做着,大概一个月后交货并支付剩余的银子。 顾三皱得眉心成川字:“宫里头至今不见什么动静,若是人家交货,要我们拿银子,这可如何是好?不说爹娘哪里,就是大哥知道这货是你我要的,只怕是要痛骂我们一通!” 大哥最疼玉磬,所以最后挨骂还是自己。 顾玉磬慢条斯理地捏着一小块金钱花糕来吃,那花糕细腻香美,她喜欢得紧。 顾三看着她,无奈跺脚:“还有,那赵宁锦的事,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打算?难道说人家跪在咱门前,你就真愿意嫁了,那等人家,依我说,怎么着都不堪为良配!” 顾玉磬点头:“三哥,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劳烦三哥,在官学里,挑那未曾婚配的,为我寻觅一二,好歹尽早找个好夫婿。” 顾三听这话,险些被呛到,无奈地瞪了她一眼:“一个女儿家,你好歹知点羞吧!” 顾玉磬忍不住笑:“太知羞,怕是找不到好郎君。” 顾三摇头长叹:“这话在哥哥面前说也就罢了,万万不能让人听到,不然便是贻笑大方。” 一时顾三将顾玉磬好生教导一番,最后终于提袍出去,不过迈过门槛的时候又回来:“这几日,我会找那年纪相仿的,相貌端正天资上等家世出众的,看看哪个可堪婚配,到时候拿给你看看。” 顾玉磬听这话,望着顾三离去的背影,不免笑起来,她这哥哥,其实还挺疼她的嘛。 不过提起再找个夫婿这种,确实并不那么容易,毕竟年纪适合的,大多都订下来了,没订下来的,她也未必看得上。 她慢悠悠地吃着那金钱花糕,仔细想着燕京城里诸男子,却在这时,小惠儿拿进来一封帖子,里面是一清雅的花笺,花笺上则是一手清秀的蝇头小楷,却是国公府小姐洛红莘的帖子,说是邀她去她们庄子赏秋景小住两日。 这洛红莘素日和顾玉磬要好,后来顾玉磬嫁人,经常往来的那几个,数洛红莘和自己关系最好了。 顾玉磬算了算,这个时候洛红莘应该已经嫁人了,她家馨儿现在也有两岁了吧? 上辈子顾玉磬自己没孩子,倒是喜欢馨儿这女娃儿,当即先过去找自己爹娘,说是洛红莘相约的事,想去散心。 安定侯夫妇正怕女儿太过忧心闷出病来,如今见她还有心思出去游玩,自然高兴,当即应了,于是备了钿车,驾了良马,带了嬷嬷仆妇丫鬟一众人,后面又拉了一车的物事,出去府门。 因此时中秋刚过,外面商户还立着那彩旗牌楼,又有各家杂耍百戏,热闹得紧,顾玉磬坐在钿车上往外觑,贪看了一会,又见一旁有新鲜的石榴枣子栗子等售卖,便让小惠儿吩咐嬷嬷去买。 少顷,小惠儿回来,怀里拎着一竹篮的各样吃食,嘴里却是叨叨:“嬷嬷说了好一番,说这些不值什么银子,府里多的是,怎么才出来就要买?” 顾玉磬挑眉:“我是主子,还是她们是主子?我要吃什么,倒是要她们来叨叨!” 出门在外,当娘的自然备足了银钱,但那都是由嬷嬷管束,回去要报账的,嬷嬷们生怕回去夫人说她们纵着姑娘吃零嘴了,是以管束严格。 顾玉磬说了这么一句,也就罢了,当下出了燕京城,穿过索云桥,在清脆悠闲的马蹄声中,便来到了郊外那条官道,此时极目望去,天高云阔,郊外的那片柿子树已经满是红色,果繁叶稀,顾玉磬鼻子耸了耸,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甜美柿子香,还夹着郊外瓜果的清香。 顾玉磬来了兴致,她想念柿子皮揭开后,里面鲜亮剔透的红果子,软糯糯的甜,吸进口中化开,那才叫美呢。 小惠儿看看外头,低声说:“姑娘,我看你且忍忍吧,到了三少奶奶那里,你还能缺了那口吃的?” 她说的三少奶奶就是洛红莘,洛红莘嫁给了嘉丰公主的三儿子,嘉丰公主夫家姓杜,育有三子。 顾玉磬听这话,诧异地看了看小惠儿:“你自小跟着我,怎么养成这般吝啬的性子?” 姑娘家想吃个柿子还要忍吗? 小惠儿:“那柿子性寒,若让嬷嬷去买来,自然要免不了一番叨叨,我们自己,哪来的银子……就是铜板都没有了。” 顾玉磬听着,顿时一噎,竟穷困至此吗? 如今她的首饰都典当出去了,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当姑娘的,还不至于沦落到自己去添置什么,所以当姑娘的比嬷嬷穷。 她无奈,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嫁人好,嫁人了,自己有了陪嫁,夫婿也会把银子给自己打理,到时候想怎么花怎么花,那多自在。 钿车继续沿着官道前行,路上又有柿子香扑面而来,且越发浓郁,顾玉磬看着在那纷纷扬扬的落叶中,柿子树上高高挂着一个个艳红的小灯笼,不免在心里哀叹,有比她更穷困潦倒的侯门千金吗? 正想着,就听得后面传来马蹄声,这官道还算宽阔,足以容两辆马车同时并行,倒是不必让路,顾玉磬便隔着纱帘,下意识往后面看。 谁知道,那人却是银袍白马,马蹄飞扬间,溅起五彩斑斓的落叶,在骤然的溅起后,便依着一个弧度优美地飘飞,美得仿佛一副流动的画。 顾玉磬诧异地看着那人,只因认出,此人正是她上辈子的夫婿萧湛初,那么年轻的九皇子,昔日狮盔兽带,银甲白袍,英姿勃发,一战惊九州,偏又生得那般丰神俊朗,燕京城里多少姑娘,只看到他那白马白袍,心都已经醉了。 这些心思,不过是转瞬之间罢了,顾玉磬淡淡地瞥了一眼,便揪着纱帘落下来。 只是那人骑着马,太快了,须臾间已经到了窗前,就在纱帘落下只余些许缝隙时,那人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纱帘彻底落下,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顾玉磬不由暗哼一声,心里颇有些鄙薄。 心想你骑马便骑马,不知道这等华贵钿车里坐着的都是公府侯门的贵女,你没事瞎看什么?也不怕唐突了人家,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事,没规矩! 偏此时一阵秋风起,两边落叶便扑簌簌地落下,还有许多落在泛了金光的钿车上,又自车顶颠簸而下,又自纱窗边滑过。 “姑娘,这可真好看,我觉得一片落叶就是一只飞鸟,窗外好多鸟!” 顾玉磬却颇觉得没好气,她想起来刚才萧湛初溅起的那些落叶。 “哼,我可不觉得好看。” 顾玉磬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小心眼,但她就是看到萧湛初不痛快。 反正这个人,怎么看怎么讨人厌就是了。 小惠儿听此,委屈地扁扁嘴,不吭声了。 马车继续前行,却见前面有那农人张罗着卖柿子,用竹编的扁筐装了,还夹着柿子叶的红柿子,一个个丰盈红润,皮薄到仿佛一戳就可以流出蔫甜的柿子汁来。 本来这也没什么,沿途多是柿子林,卖柿子很正常,可偏偏,那摊位旁边停了一匹马,摊位前站着一个人,银衣玉冠,正买柿子。 小惠儿看到了,小声对顾玉磬道:“这是九皇子,不知道他来这里做什么。” 那自然是买柿子了。 说起来也是好笑,堂堂一个皇子,为何要跑来这里买柿子?实在是有失体统,当下心中越发不屑,她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显出来了。 旁边的小惠儿看她脸色,只以为她是吃不到柿子,不由暗自叹息,心想没有银子寸步难行,当小姐的缺了银子也不好过日子啊! 就这么到了洛红莘的那处庄院,早有人来接,却是洛红莘的哥哥洛少商,洛少商比顾玉磬大三岁,今年二十二了,如今也在官学读书,和顾玉磬哥哥是同窗。 看到洛少商,顾玉磬突然心里一动,其实洛少商人不错呢,唯一的不好便是之前订过亲,对方却因受父母连累获了罪,被发配到北寒之地,去年听说已经不在人世了,时人难免避讳,怕因此受了连累,也怕他是克妻的。 但顾玉磬觉得,自己可以不在乎这些啊,毕竟后来她嫁给萧湛初,也没活长久,若是嫁给洛少商,说不得还能多活几年呢。 一时原本低落的心情便烟消云散,她抿唇笑起来,想着这次过来庄院,或许能试探下洛少商的意思,若是可以,再做计较了。 当即下车,顾玉磬先和洛少商见礼,今日顾玉磬是绀碧折枝海棠长裙,衬得肌肤剔透如玉,莹莹泛着粉色珠光,更兼那一头乌发如墨,含笑自马车走下,踏着那一地落叶,对洛少商盈盈一拜,倒是让洛少商看得一怔。 顾玉磬有心结个缘,便低声道:“少商哥哥,好些日子不见,我听三哥说,你在官学读书,每每得夫子夸赞,说你天资聪颖将来必成大器,倒是让人敬佩。” 美人含笑,水眸满满的仰慕,这怎么让人不多想。 洛少商面上微红,咳了声道:“顾兄谬赞,愧不敢当。”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顾玉磬便重新上了马车,过去了庄院,不同于之前,她已经是心情大好了。 很快一行人进了庄院,洛红莘亲自来迎,手里还牵着两岁的馨儿,顾玉磬一见馨儿,喜欢得不行了,看惯了五岁的小馨儿,再看两岁的,那粉嘟嘟的小脸,让忍不住亲一口呢。 洛红莘笑她:“前几日嘉云公主府上,也不见你人影,倒仿佛把我忘了!” 顾玉磬赶紧道:“你不找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 洛红莘:“罢了,罢了,先进来吧,如燕也在里面等着你,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乡间瓜果,新鲜得很,还有山珍野味,你爱吃多少是多少。” 顾玉磬一听,心花怒放:“好!” 第 9 章(红柿飘香) 第9章红柿飘香 洛红莘原是国公府贵女,嫁的是嘉丰公主府三子,吃穿用度自然和寻常人不同,如今虽是乡味野宴,但也颇为讲究,碗碟都是用的一整套黄釉粉彩喜鹊登梅碗碟,那粉白透亮的碗碟上,各样新鲜野味精心烹制过,当季的新鲜瓜果自不必说,烹制的鹌鹑,山里溪水中现捞的鱼虾,都是最新鲜的,不用什么调料,都能吃出那山里野生的鲜。 顾玉磬这个时候也没心情吃什么柿子了,倒是慢悠悠地咂那鹌鹑里的味儿,一时又有螃蟹上来,却是做的香橙蟹,用蟹膏肉并橙子入小甑,再用酒醋水蒸熟,如今呈上来,自然是香而鲜,再喝一口甘甜的菊花酿,几个姑娘竟有了几分醉意。 霍如燕笑嘻嘻地道:“今日出门在外,左右无人管束,我们喝个痛快!” 其实这菊花酿是京中贵女门常饮的,寻常并不会醉人,今日也是几个姑娘兴头高,喝多了,便有些上头。 洛红莘噗地笑道:“得,你们是当姑娘家的,随意怎么着都行,我等会儿还得陪我家小馨儿呢,她如今虽两岁了,但离不得我。” 霍如燕一听,有些失望:“怎么这样,不是自有乳娘照料吗?” 洛红莘:“乳娘哪代替得了亲娘?能一样吗?” 霍如燕摇头:“嫁人实在是不好,不知道耗费女子多少心思。” 她比顾玉磬小两岁,如今十七了,早已经定下人家,家里正备着嫁妆,明年就要出嫁了。 顾玉磬听霍如燕说这个,心里一动,却在琢磨着,怎么把她这门亲事给搅和散了,反正怎么着也不能让霍如燕嫁给那王尚书的儿子,那王家公子既然只爱男风,何必糟蹋好姑娘呢! 当然,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好歹先把自己的婚事退了,再做霍如燕的,蟹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步一步办。 洛红莘闻言,却是笑道:“到了明年,你要嫁人了,玉磬也要嫁人了,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归是要走这一步,女人没嫁人前,便是年纪再大,也是姑娘,有父母兄嫂宠着,嫁人后,你便是再小,也是别人家儿媳妇,端茶递水侍奉公婆,养儿育女料理家事,这一处处都是要经心。” 她这一说,霍如燕便有些头疼了:“倒是不如不嫁得好!” 顾玉磬却想起来,上辈子她嫁给那萧湛初,虽有个黄贵妃要给自己立规矩着实不喜,但平时自己在皇子府中,倒也是自在,任性妄为也无人管束。 如果嫁给那位洛少商,只说这婆媳妯娌,怕是不知道要操心多少,一时竟有些犯愁。 不过愁了一会,想到那鼻子里落下的血。 萧湛初再好,自己还不是死了,死了后,怕是用不了一年,人家新嫁娘娶进门,哪还记得自己。 这么想明白后,依然觉得,洛少商好。 旁边的洛红莘,见顾玉磬低头不语,不免感慨。 顾玉磬其实是几个姑娘中长得最好的,如今换上了杏子红小袖妆花对襟衫,梅开五福錾花金锁的细链儿绕过那玉白的颈子,衬得格外纤细修长,一张脸儿却是明净犹如新雪一般,因用了菊花酿,那新雪中便泛起两团儿晕红,这般颜色,真真是玉姿雪魄。 洛红莘这么想着间,便记起自家哥哥来,他那未婚妻,听说是没了性命,如今要找,一时半刻要寻个模样好家世好性情也不差的,却也不容易,如果能娶到顾玉磬,那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燕京城里没有哪家能瞒住事儿,淮安侯府家公子养了外室,淮安侯府前往安定侯府赔罪的事,消息灵通的也都差不多知道了。 不过这种事,即使是闺阁密友,她不愿意提,她也不好去戳她伤心处,但终究暗暗揣度着,若是顾玉磬那桩婚事没了,自己哥哥岂不是有机会了? 顾玉磬却不知洛红莘的想法,她的思绪已经游移到了那烟笼纱,便故意道:“对了,之前我大哥命人送来一些烟笼纱,苏南织造新出的,之前我娘还给了如燕一些,今日过来,我想着你应喜欢,便带给你了。” 洛红莘倒是隐约听说过这个:“烟笼纱?” 顾玉磬点头,便命小惠儿:“取来,给三少奶奶看。” 小惠儿听令忙命嬷嬷呈上来,洛红莘见了后,却见那纱清透薄软,触之微凉,灯下细观,又隐隐变幻着斑斓光泽,不免叹息不已:“这个真好看!” 顾玉磬听得就是这么一句话。 其实她也是有些担心,怕万一这辈子和上辈子有什么不同,这纱竟没能如上辈子一样熬上身价,便特意拿来给洛红莘。 果然,洛红莘看了一番后道:“这个我自己用,倒是不合适了,赶明儿给公主一些,自己留一些吧。” 顾玉磬:“说得是,只可惜并不多,要不然定给你两匹。” 洛红莘自然问起来这纱出处,顾玉磬说了,洛红莘若有所思。 顾玉磬知道,她一定会给公主看,公主喜欢,也会和宫里头提起,公主提起,那这件事就算不成也得成了,当下心里高兴,笑着拉了洛红莘的手道:“红莘,赶明儿我给咱馨儿打一对金镯子!” 洛红莘当场笑得差点把口中的茶喷出:“这怕是说醉话了吧。” 两人素来要好,哪有不知道她家的,安定侯夫人掌管中馈,也不能说节俭,不过对儿女管束得严,她又是胡乱花用的性子,怕是手里没什么余钱,哪来的银钱! 顾玉磬已是醉酒微醺,当下大着舌头放出豪言壮语:“你等着!我打一对金镯子!” ************* 几个姑娘喝过菊花酒,又联诗作对的,其中难免说起姑娘家的私房话,顾玉磬寻到机会,便问了一句洛少商,谁知道她刚一张口,洛红莘便要笑不笑地看着她:“问我哥哥做什么?” 顾玉磬霎时脸上火烫,幸好有酒意遮掩,倒是不会被看出,但接下来却是有些心慌意乱,便推说头疼,起身要回房歇息,洛红莘见此,忙命人伺候着她过去了。 顾玉磬出来后走下台阶,脚底下有些虚浮,早有几个嬷嬷并丫鬟扶上,她身边的王嬷嬷难免叨叨几句:“姑娘如此不听劝,果真喝多了,若是因此病了,回去后,夫人问起来,倒是责怪老奴了。” 一时又道:“也是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姑娘总这样不听劝告,那以后干脆不要出来了。” 顾玉磬听着,自是心烦,想着果然未嫁时过得也不畅快,我和小姐妹喝个菊花酒罢了,也只不过贪多,你竟如此絮絮叨叨,又不是我娘,你管得着吗? 当下便冷下声来,道:“你以为你是谁,竟如此约束于我?” 那王嬷嬷一愣。 顾玉磬又道:“你若怕受罚,那干脆不用做了,颐养天年就是,也省得别人说我累了你这年迈的。” 王嬷嬷吓懵了,差点直接噗通跪下:“姑娘!” 顾玉磬也不是真要赶走王嬷嬷,不过是心烦罢了,要说王嬷嬷也算尽心尽力,只不过有时候倚老卖老,明明是个底下人,却能拿出婆母的架势,顾玉磬不想被拿捏了去,上辈子的那黄贵妃,还不够烦人吗? 当下淡声道:“不必跟着我了,先回去吧,我自己先静一会。” 王嬷嬷心说你一姑娘家,怎可如此放纵,不过她敢怒不敢言,只能憋着声回去,她哪知道,顾玉磬上辈子是嫁了萧湛初,当过皇子妃的,那心性自然不能以寻常小姑娘来论。 再说今日柿子一事,她是憋屈到了,一直到现在才出来这口气。 于是便留了小惠儿并两个丫鬟,低声嘱咐了一番,自己才带着人离开。 顾玉磬见嬷嬷没了,剩下三个丫鬟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心情舒畅了,便信步而行,此时月明星稀,夜色浅浅,风起时,梧声索索,暗影摇曳,落叶扑簌间,又隐隐可听切切蛩鸣之声,犹如呜咽一般。 顾玉磬酒意上涌,却是悲从中来,她不明白上辈子自己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原本以为不在意,如今想来,到底是意难平,萧湛初那日来信,问她想要什么,她回了信的,满心期盼着,结果呢,连人都没等到,她就死了! 甚至想揪着他问,你是不是想我死,是不是想我死,我死了,你正好娶新妇了,倒省得碍你眼! 一时恨得咬牙切齿,抬脚,踩得脚下落叶簌簌作响。 谁知这么一落脚,却见旁边有什么被惊动,竟是支棱一声扑闪着翅膀从她眼前飞过,她顿时被吓到了,惊呼一声:“啊——” 旁边几个丫鬟见此,慌忙上前:“姑娘,你没事吧?” 顾玉磬呆呆地站在那里,抬起手,摸了摸耳上,竟是有些潮意,一下子想起以前萧湛初说的,他说飞鸟掠过会洒下水露,其实那是鸟的便溺。 所以这就是了? 顾玉磬顿时觉得再没比自己更凄惨的了,眼里含着泪,身子晃悠悠的,差点直接栽倒在那里,几个丫鬟扶住她,她“呜”地一声哭了出来。 几个丫鬟吓坏了,小惠儿更是不知所措,扶着她的身子道:“姑娘,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可是今日吃多了?” 正忙乱间,那边匆忙过来一行人,为首的却是洛少商。 原来这庄院是分内外前后的,他身为男子,虽陪着妹妹在此游玩,却是不会在夜晚时候随便进入内院,如今听得这边惊叫之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才带着家人赶来,现在看是顾玉磬,不愿意让底下人唐突了,就让人先在远处候着,他自己过来。 待走近了,却见夜色朦胧,一身杏子红的姑娘纤弱茫然地站在那里,满眸伤痛,口中喃喃有词,好生可怜,想起自己妹妹提起的,胸口泛起异样之感,上前道:“顾姑娘,刚才我听得一声惊叫?” 第 10 章(殿下能不能不要猜了!...) 第10章再遇萧湛初 顾玉磬听得这话,怔怔地看向洛少商,想了好久,才想明白他是谁,好像白天她还觉得他这个人不错,可堪为夫。 她眨眨眼睛:“洛哥哥。” 懵懂湿润的眼神,软糯糯的一声哥哥。 洛少商不觉怦然心动,他凝视着顾玉磬,温声道:“玉磬,你这是怎么了?” 顾玉磬被他这么问,歪头想了想,却是觉得,刚才这丢人的事万万不能说,便只道:“有一只寒鸦,吓到我了。” 洛少商看她那无辜又可怜的样子,不觉笑了。 她比自己小三岁,和自己妹妹要好,而自己又和她的三哥经常往来,也仿佛是自己看着她长大的,自小是知道她性子的。 她害怕那些,带毛的都怕。 当下越发放软了声音,哄道:“只是寒鸦而已,早已经跑了,若是没跑,洛哥哥定帮你抓来给你出气。” 其实这话已经有些太过亲近了,旁边的两个丫鬟低下头,只装作没听见,唯独小惠儿,丝毫不觉,跟着道:“对,这寒鸦太过可恨,应该捉来,拔了毛!” 顾玉磬想着那寒鸦就是萧湛初,将他拔毛,他那万年不变的冷傲面孔必会疼得皱眉,眉眼间这才透出满意来。 洛少商见她模样娇憨,知道几个小姑娘怕是喝菊花酿喝多了,便哄道:“今日天也不早了,你还是先回房歇息吧?” 顾玉磬却不愿意:“可是我还想看看院中风景!” 洛少商无奈,毕竟虽有丫鬟在,但自己和她无名无分,夜晚在这里说话终究于理不合,便道:“明日一早,会有水车引水,你往日不是爱看哪个?若是睡晚了,明天起不来,怕是看不成了。” 这庄院中有花草树木更有庄稼,有那高处花草,平日沾不到水的,是以会用水车来引水灌溉,水转翻转起来,倒是好玩得紧,顾玉磬确实爱看那个。 当下忙道:“好,我回去歇息。” 她软软地应着的样子,倒是想让洛少商夸她乖软,不过到底是没说。 一时看她由丫鬟扶着离去,背影婀娜犹如弱柳,腰间那根错银浅雕牡丹带堪堪环出不盈一握的腰,看得洛少商挪不开眼,一直到那纤弱身影没入夜色中,他还站在那里。 淮安侯府的事,他也是最近两天才知道。 以前的时候,顾玉磬和自己妹妹要好,他也没多想过,只觉得那是小一些的妹妹罢了,偶尔觉得她性子娇憨可爱,会夸几句,可也仅止于如此,毕竟顾玉磬有婚约,自己也早早订亲了。 后来他未婚妻家出事,再到听说丧了性命,惆怅之余,一时也提不起兴致再去看什么姑娘,就这么蹉跎了两年,如今心绪平静了,家里也催着订亲了,却并没什么合适的,他也没觉得哪个姑娘如他心意。 这个时候,听红莘说起赵宁锦做的那些龌龊事,他暗骂赵宁锦辜负了那么好的姑娘,还是没多想,直到那天红莘提起来,他惊了下,惊讶之余,细细想想,如果是她,他心里欢喜得很。 相识多年,未曾想过,如今一念起,却是无法遏制,竟觉得此生若不是她,怕是平添多少遗憾。 望着顾玉磬离去的背影,他开始盘算着,等她这件事尘埃落定了,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和父母提起这事了。 顾玉磬十九岁了,在燕京城里的侯爵千金中,肯定算年纪大的,一时并不是太好找,而自己在同龄未曾定亲的男子中,算是最好的了,他觉得自己若是出手,应是十拿九稳了。 **************** 顾玉磬回去后,着实洗了一番,之后便沉沉睡去,一直到第二天才醒来。 醒来后,小惠儿欲言又止,顾玉磬淡淡地看她一眼:“想说就说。” 小惠儿叹:“昨夜洛少爷对姑娘好生体贴。” 顾玉磬:“昨夜?” 小惠儿:“是啊。” 顾玉磬摸脑袋:“昨夜我不是和如燕红莘喝酒吟诗吗?” 小惠儿惊讶地看向顾玉磬:“姑娘忘了吗?当时你遇到寒鸦,被寒鸦惊动,之后洛少爷过来,哄了姑娘一番。” 顾玉磬想了想,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吧,不过实在记不确切了。 既然想不起来,她也就先不去想了  ,小惠儿无奈,只好和她说了水车的事,顾玉磬自然是愿意,连忙命她梳洗,之后匆忙过去了。 过去后,霍如燕和洛红莘也在了,还领着馨儿,在木栈上看那边水车,水车有大小三个木轮,中间那个巨大,足足四个人那么高,两边的略小一些,运用水力,可以转动这轮轴,配合水池和连筒,做到低水高送,先皇对此还曾经特意夸赞,说是转此大x轮,救汝旱岁苦。 顾玉磬看那车轮转动,淙淙水流随着车轮而动,被抛得极高,先是在空中一顿,之后骤然落下,落时,却是水花四溅,犹如朵朵白梅,在太阳底下剔透晶莹,无骨一般飘逸而下。 小馨儿是头一次见,欢喜得在那里蹦起来,还要人抱着看,旁边早有嬷嬷抱着,举高了看。 顾玉磬也凑过去,不住眼地瞧。 洛红莘忍不住笑着道:“你也就是和小馨儿差不多吧,多大了,还贪看这个。” 顾玉磬:“我小时喜欢,长大了也喜欢,说明我始终如一,才不像你们,长大了就变了!” 洛红莘:“你倒是有理了!” 几个姑娘都笑起来,笑着间,霍如燕突然道:“咦,那些人是谁?” 顾玉磬没当回事,不过还是随便看了一眼,看了这一眼后,她眼神就停在那里了。 巨大的水车旁,除了洛少商,还站着一行人,其它的也就罢了,其中一个,却是化成灰她都认识,就是萧湛初。 他今日穿着矜贵的淡紫长袍,十七岁的少年,冷冽寡淡,丰神俊朗,身后数个锦衣侍卫恭敬地垂手而立。 他怎么来了…… 顾玉磬心里颇不情愿,不过想想,倒是也明白了,他在燕京城外也有一处庄院,和这里相隔不远,想必昨日就是过去庄院的。 可是他往日并不是那爱闲逛的人,别看人家那么年轻,但龙子龙孙生来尊贵,偏生他文韬武略无所不精,在诸多皇子中都是出类拔萃的,他那皇帝爹也着实喜欢自己这小儿子,着意栽培他,自然是无一日不忙,哪有什么空闲时候。 以后还想让他继承帝位呢。 顾玉磬正看着,那边的少年也恰好掀起眼睫,墨色的眼睫掀动间,恰好捕捉到了顾玉磬的视线。 隔着那么远,顾玉磬却直觉冷冽气息扑面而来,她冷笑一声,挪不开了眼,继续看那水车。 看了一会水车,无意间扫过那个方向,却见萧湛初正和身边的少年说话。 顾玉磬认出来,这是冯紫秋的哥哥冯秋罗,冯紫秋喜欢萧湛初人人皆知,上辈子便是自己嫁了萧湛初后,冯紫秋依然念念不忘想当小,因这个,顾玉磬对那冯大将军府的人都不喜欢,对这冯秋罗自然也没什么好感,当下便收回目光,再也不看萧湛初一眼了。 引水灌溉,于她们来说只是消遣,看了一会也就不看了,几位少爷也都过来,彼此见过了,大家往日也见过,不过萧湛初身份贵重,自然不一般,大家对他便多了几分恭敬。 有他在,洛少商自然不敢怠慢,在亭台上摆了茶水瓜果,大家一起陪着说话,萧湛初的那一整排侍卫也退至暗处。 亭台上可观庄园风景,此时柿子红遍,瓜果飘香,大片的浓绿掩映在山水之间,听着那泉水叮咚,自是别有一番趣味。 顾玉磬低头望着竹桌,桌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并时令瓜果,龙泉窑烧纸出的白釉质地细腻,洁白如玉,嫩若雀舌的茶飘浮间,墨绿的色泽晕染开来,散发出淡淡幽香。 上等雀舌,便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品,也已经不得不用了半盏,然而那位尊贵的皇子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洛少商不尴不尬地和冯明罗攀谈着,无非是说说官学中如今正学着什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无趣得紧。 顾玉磬盯着那沉浮的嫩芽,心里实在是盼着这位皇子他赶紧走吧,不然有他在,今日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还玩什么? 偏偏人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但不走,却突然开口:“那是什么?” 洛少商看过去,是亭台旁放着的几个木匣,便忙道:“殿下,这是银钩,因着舍妹和几位姑娘都是孩子心性,贪玩,我便命人准备了一些玩意儿,不过哄着她们罢了。” 银钩,自然是做藏钩之戏,藏钩分几种玩法,如今燕京城里却流行一种,便是一人将银钩藏于某处,大家去寻,寻到了算她赢。 萧湛初便道:“既如此,本宫倒是也有兴致。” 顾玉磬一听便不太乐意了,谁要和他玩藏钩,那岂不是会一直输。 洛少商却有些受宠若惊:“既如此,那我等今日便玩这藏钩之戏。” 冯明罗仿佛也有些意外,看了萧湛初一眼,之后道:“紫秋还在庄院中等着,不如把她也叫来,人多才热闹。” 萧湛初颔首:“好。” 有他的话,自然底下人匆忙去叫冯紫秋,凑上冯紫秋,便是三男四女,人多玩起来倒也热闹。 然而顾玉磬却是不太情愿,本来一个萧湛初已经让人不快,又来冯家兄妹,那更是看了让人生厌。 之前在嘉云公主府,萧湛初只是路过,还特意看了冯紫秋一眼,人家是表兄妹,自然关系好。 就在这闷闷不乐中,到底是玩起了藏钩,大家抽签,抽到了冯紫秋来藏,很快冯紫秋藏好了,她得意地道:“我藏的位置,你们怕是轻易寻不到。” 这也太自以为是了吧,顾玉磬非常不屑,想着定是要寻到,一时野心勃勃,精神百倍,开始观察四周围,谁知道这个时候,却听一个略显嘶哑的少年音道:“就在那处怪石后面的柿子树上,藏在树梢。”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萧湛初,大家惊讶地看着他,他便开始说起自己观察所得,冯紫秋脚上残留着碎叶可见如何,鬓发某处微松可见如何,之后又把周围境况分析一般,抽丝剥茧。 大家自然惊讶,听说这位皇子性子高傲寡言,不曾想如今竟帮着大家这般分析,自是有些受宠若惊。 冯紫秋拍手笑道:“九哥哥果然是明察秋毫,不错,我正是藏在那怪石后的柿子树上!” 当下冯明罗过去取了,果然是的,众人难免一番夸赞,夸萧湛初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冯紫秋之后,便是霍如燕藏,霍如燕绞尽脑汁,藏好了,结果大家还没找,萧湛初便一语道破天机,霍如燕有些沮丧,不过还是承认了,九殿下说得对。 霍如燕之后是洛红莘藏,洛红莘熟悉地形,矢志要寻一个萧湛初找不到的,谁知道刚藏好,萧湛初又是一口说出位置。 大家无奈地望向洛红莘,洛红莘沮丧地点头:“九殿下说的是。” 接着洛少商藏,冯明罗藏,大家无一例外被寻到,于是便轮到顾玉磬藏了。 顾玉磬拿起银钩,咬唇看向萧湛初,萧湛初也正看着她,黑眸璀璨犹如深夜星子。 她深吸口气:“九殿下,臣女有一不情之请。” 萧湛初下巴微绷,稳稳地站在那里,定声道:“顾姑娘请讲。” 顾玉磬终于忍不住道:“殿下能不能不要猜了,你再猜,我们干脆都不要玩了。” 寻物的乐趣化为乌有,这还玩什么? 第 11 章(殿下救我!...) 第11章枣树上的虫 顾玉磬说出这话后,在场所有的人都惊了下,萧湛初是何等人,那是皇家第九子,是诸位皇子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当他们这些人还在官学读书的时候,他已经宝剑铮鸣银甲白马长驱潘阳,三战三胜杀得北狄人再不敢犯大昭边境半步。 这样的不世功勋,若是寻常人,早已经是少年万户侯功垂千秋,更不要说他生在皇家,身为龙子,将来前途如何远大,大家想都不敢想。 普天之下,谁敢对他有半分怠慢? 洛少商倒吸了口气,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忙上前道:“玉磬,不可胡说。” 谁知道他这话刚出,萧湛初的眸光便落在他身上,深若寒潭,凉意乍现,洛少商突然心慌起来。 九殿下这是对顾玉磬生了不悦之心? 旁边的冯紫秋低哼一声,上前道:“顾姑娘,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九哥哥藏钩玩得那么好,如果没他,我们怎么找到?有这样英明神武的老师,你还不跟着学学,竟然还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顾玉磬都懒得搭理冯紫秋:“说得也是,那你们玩吧,我不玩了。” 话既然已经冲动说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反正说都说了。 至于萧湛初,他要生气,那就生气吧! 好在他这个人性子还算沉稳大气,应该不至于迁怒自己父母,顶多是对自己不喜罢了,可她也没有要他喜欢! 顾玉磬转身就要走,洛少商赶紧拦下,今日九殿下显然是被惹到了,若是就这么不欢而散,万一以后九殿下记恨了怎么办,好歹今日事今日毕,最好是让顾玉磬给萧湛初赔个礼,萧湛初那等人物,也不至于和顾玉磬一个女子计较,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一旁冯明罗见此,也赶紧上前说合,说顾玉磬性子天真直爽,倒是可爱得紧,就差说童言无忌了,如此一番,总算拉着大家,不玩什么藏钩了,洛少商提议说枣子熟了,柿子也熟了,大家去摘。 顾玉磬刚才说出那番话,心里其实也有些后怕,已经不指望着能玩什么了,如今看大家拉着过去摘枣子,便怂怂地看了萧湛初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唇微微抿着,显然还是不太高兴。 但看起来又不像是会真得发火的样子。 洛红莘见顾玉磬犹豫着仿佛还不想去,便赶紧扯了扯她袖子,给她使眼色。 顾玉磬也就只能道:“那我们一起去摘枣吧。” 声音却是有些闷闷的,咬着唇儿说的。 洛少商便笑了:“我们自己摘些新鲜瓜果,又有庄子里新打的头幼鹿,到时候烤来吃,还有我们摘下来的山楂,熬糖来蘸,再饮一些上等山楂酒,岂不快哉?” 说着自己还笑起来,他这么卖力,旁边的霍如燕也赶紧鼓掌:“听着就想吃,好啊!” 其他人见此,也就来了兴致,唯独冯紫秋瞥了顾玉磬一眼,显然是不喜得很,倒是恨不得她赶紧走。 顾玉磬低哼一声,既然冯紫秋想让她走,她还偏不走了,气死她。 旁边的冯家兄妹并霍如燕都小心看向萧湛初,萧湛初却没说什么,也就放心了,看来这位尊贵的皇子倒是气量宏大。 一时大家过来了果林,果林旁边还养着一些鸟儿,芙蓉画眉还有鹦鹉什么的,上辈子嫁给萧湛初,他曾经从御鸟坊提回来一只芙蓉鸟,满身金丝耀眼得紧,且嗓子婉转动听,顾玉磬自是喜欢,便着意看了看那芙蓉鸟,不过到底没有上辈子见过的好看,也就罢了。 当下进去了果林,这个时候枣子柿子还有其它瓜果都是应季,不过柿子树太高,只能用钩子来勾,枣树倒是矮小,且容易攀爬,早有底下人拿了凳子□□等物,以方便贵人们摘枣子。 顾玉磬看那枣树上果实累累,枣子红玛瑙般挂在枝头,闻之醇香淡淡,便探手摘了一个尝了尝,清脆甘甜,好吃得很,顿时来了兴致,取了一小竹筐,拎着竹筐在臂弯里,便上了□□,去摘那大红枣。 其它众人也有摘枣子的,也有拿钩子去勾柿子的,更有跑过去摘野葡萄的,兴趣盎然。 顾玉磬把自己身边的这些枣子摘差不多了,恰好看到旁边一处枝头挂着许多红果子,在太阳底下红到发黑,她一看就知道这个肯定甜极了,抻着身子去够。 谁知道就在这时,脸上却感到有什么异样的触感,她抬手摸了摸,软绵绵的,一时顿时明白了,浑身汗毛直竖,吓得遍体生寒。 竟是一只毛毛虫! 啊啊啊啊啊—— 顾玉磬僵硬地感觉着那毛毛虫在脸上的触感,几乎要哭出来了。 “有,有毛毛虫……”她吓得两腿发软,嗫喏地道:“快来,快来……救命……” “怎么了?”略显低哑的声音传来,却是萧湛初,他显然是听到声音匆忙过来,站在树旁,袍角也才落定,眉心微微蹙着。 顾玉磬此时也顾不得和萧湛初的恩怨了,拖着哭腔说:“这里有一只毛毛虫!好,好可怕!它在我脸上爬!” 这是真要哭了。 萧湛初清贵的面容在那一瞬间有片刻的茫然,不过很快明白了:“你不要动。” “殿下你快点,它,它在我脸上!” 萧湛初:“你下来。” 顾玉磬:“我,我,我,我不敢——” 萧湛初无奈,只能纵身上去,那枣树的分岔处本来就狭小,只能容一人蹲坐罢了,萧湛初堪堪落在旁枝,倒是比顾玉磬高出一截。 顾玉磬仰着脸,眼巴巴地望向萧湛初,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脸:“它在这里,它在动……” 乌黑的眸子里盈满晶莹的泪,要落又不敢落,白生生的手指头一个劲地颤,好生可怜。 萧湛初:“你别动,我给你拿下来。” 顾玉磬:“你快,快快快!好恶心,好害怕……” 她的声音都是抖的,有谁能容忍一只虫子爬自己脸上呢! 萧湛初微俯首下去,因为是在树上,那树枝颤动间,少年几乎俯在她身上,清冽的气息也将她笼罩。 顾玉磬绝望地闭上眼,颤声道:“我不想活了……” 萧湛初抿着唇,修长的指尖轻轻挑起那毛毛虫,之后低声道:“你看,就是这个,也没什么好怕的。” 顾玉磬颤巍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是没了,这才睁开眼来,谁知道一睁眼,就看到萧湛初手里捏着一只毛毛虫,就在她眼前,那肥腻的毛毛虫还在蠕动着它的圆脑袋。 她“啊——”地一声叫,便直接从树上摔下来了,竹篮里的大枣也洒了一地。 萧湛初扬眉,身形矫健,纵身一跃,赶在她之前落地,将她接住。 顾玉磬被他救了,却是丝毫不感激,一把将他推开;“啊啊啊不要,你离我远点!” 他还捏着的那根虫子,她看到了,肥嘟嘟的大虫子,就在他手里! 顾玉磬这么一叫唤,其它人等全都吓到了,赶紧跑过来,果园的下人家丁丫鬟也都来了,大家过来看,便见顾玉磬火烧屁股一般往果园外跑。 而萧湛初手里捏着一只虫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所有的人心里一惊。 眼前的情景,显而易见,九殿下手里的毛毛虫吓坏了顾玉磬! 这……至于吗? 大家无法相信,堂堂九殿下,龙章凤姿,天纵英才,竟然因为记恨一个姑娘家而拿毛毛虫吓唬人家? ************** 本来洛少商打算的是一起烤鹿肉来吃,不过如今来看,大家却未必有那个心情了,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他估摸着九殿下会和冯家兄妹离开,他赶明儿送些鲜货过去,替顾玉磬赔礼道歉,这事也许就过去了。 可谁知道,萧湛初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不主动说要走,谁敢赶他?少不得继续上心招待着,连同那些锦衣侍卫,全都用心安排去处。 庄园里如今已经暗了下来,水榭旁挂上了盏盏明灯,乍看过去,和那天上点点繁星连成一片,皎洁的月光和这接天星子倒影在水中,夜风轻动,水面粼粼,碎成了一片金芒。 洛少商用心招待,因有女客冯紫秋,洛红莘和霍如燕也自然也随着作陪,唯独顾玉磬,死活不想出去。 席间膳食丰盛,不过气氛却有些沉郁,身份最为贵重的萧湛初一言不发,看食欲也不像很好的样子,洛少商无奈,只好说些乡野趣闻,又命琴女在那水榭旁弹琴助兴。 谁知萧湛初却突道:“顾姑娘怎不来用膳?” 洛家兄妹连同霍如燕顿时心里咯噔一声,大家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洛少商干巴巴地道:“玉磬她身子有些不适,适才命人给她送去了。” 也不敢多说,毕竟顾玉磬之所以吓成那样,还是萧湛初一手造成的,说多了怕这位九皇子恼了。 现在最好的是九皇子报复了顾玉磬后,恩怨到此为止。 萧湛初闻此,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而此时的顾玉磬,在沐浴过后,面上透着净白的粉,小小地舒了口气,她吃着洛少商命人送过来的烤鹿肉以及各样吃食,每一样都小心地放在精致的食盒中,温度也恰到好处,还给她送了一小盏燕窝羹来。 顾玉磬满足地叹了口气,心想,那个萧湛初,什么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呵呵,果然就是小孩子,让他拿个毛毛虫而已,竟把自己吓成这样。 还是洛少商这等年纪大几岁的好,知道疼人,做事也周到体贴。 她抿着唇儿,眼睛晶亮。 回头把赵宁锦的婚事给退了,就洛少商好了。 第 12 章(请罪) 第12章退婚 当晚洛红莘难得舍了自己女儿馨儿,和霍如燕过来陪着顾玉磬,安慰顾玉磬不要在意,并暗地里把那位九皇子贬了一通。 “此人确实无趣得紧,玩藏钩,他以为是行军打仗抓内奸吗?” “就是个小孩子罢了,根本不懂我们玩这个的趣味,怕不是觉得自己多了不起呢!” “你看那冯家兄妹,竟然能和他一起玩?我真是同情他们了!” “哪能真一起玩儿,不过是奉承着罢了,他那身份,哪个不奉承着!” 两个人纷纷点头,同仇敌忾,不过很快看向顾玉磬。 顾玉磬可是当场戳穿,直截了当告诉那位天之骄子,我们不想和你一起玩,你走开。 顾玉磬看两个好友都看自己,也是有些尴尬,她咳了声:“当时也实在是来气,忍不住说了,现在想想也怪后怕的。” 霍如燕摇头:“人都说九皇子龙章凤姿天纵英才,我只以为是一个气度恢弘真君子,不曾想,竟如此小肚鸡肠,使出那样不入流的手段来害你。” 顾玉磬听着,一愣:“什么?” 虽说她也不喜萧湛初,但萧湛初那人也不至于用不入流手段害自己吧?包括最后,自己死了,虽说她觉得自己死了萧湛初怕不是松了口气暗暗高兴,但若说他害自己,她是怎么都不信的。 霍如燕:“毛毛虫啊!他竟然拿毛毛虫吓你?他也不是小孩子了,也是沙场点兵立下赫赫战功的人,竟如此幼稚可笑!” 顾玉磬:“…………” 这误会大了! 她咳了声,吞吞吐吐地把事情真相说了:“他也是帮我,只是他既帮我拿走,却不扔了,我自然吓一跳。” 那种脸上被毛毛虫爬过的感觉太过惊悚,而睁眼看到那么一只毛毛虫蠕动着向自己晃脑袋,简直是能吓得人魂飞魄散,她当时实在忍不住就跑了,但其实现在想想,人家也是帮自己,而自己却太过无理,连谢谢都没一句。 然而解释过后,洛红莘却依然皱眉,霍如燕叹道:“玉磬,你也是心性太过单纯,才会这么想,他既然不把那虫子赶紧扔了,还拿到你眼前晃,自然是吓唬你的。” 顾玉磬愣了下,不免疑惑,难道真是这样吗? ************** 当夜几个姑娘同住一处,倒是说了许多,往日不好说的话,都没羞没耻地提了,洛红莘问起来顾玉磬和赵宁锦的婚事,顾玉磬照实说了,洛红莘替她惋惜之余,又告诉她,燕京城好儿郎多的是,让她不必担心,顾玉磬听这话里意思,多少有些明白,倒是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真想嫁入洛家,并不难。 说话间自然提起来霍如燕的婚事,顾玉磬不着痕迹地提点了,说到了她那未来夫婿比较“文弱”看上去倒像是姑娘一般,奈何霍如燕根本没听进去,顾玉磬也不好太直接,只能稍后等到时机再做计较了。 第二天,顾玉磬便离开了庄园,洛红莘自然依依不舍,想让她多住两日,不过顾玉磬想着赵宁锦的事需要料理,到底是准备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洛红莘和霍如燕送到庄园处,便由洛少商护送前去官道。 顾玉磬想着或许自己将来和洛少商有缘,便撩开车帘多说了几句,洛哥哥三个字也叫得亲昵了,洛少商自然受用,倒是和顾玉磬说了一番话,又指了指后面那辆马车:“是采摘的庄园瓜果野味儿,给顾伯父顾伯母尝尝鲜。” 顾玉磬其实自家在郊外也有庄园,倒是未必缺了,不过还是感激一番。 正说着,突觉得哪里有些异样,逆着这秋日的阳光,远远望过去,却见那边有一处竹楼,竹楼上,隐隐有人影。 顾玉磬认出,那是萧湛初的庄园了,他估计正在竹楼上弹琴看书什么的。 他这个人,文武兼修,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说起来实在气人,就没见哪一样他不会的,小小年纪,那么出类拔萃,还要别人怎么活? 呵呵。 顾玉磬收回目光,不再看他,告别了洛少商,回家去了。 而就在那竹楼之上,萧湛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辆马车,等到那马车转入官道后,才缓步下楼去。 ************** 满载而归,一到家,自然先去拜见母亲,恰好三个嫂嫂都在,正商量着明日淮安侯府的人过来请罪的事,顾玉磬一听,心里自有计较,就要躲出去。 谁知道安定侯夫人却把她叫住,问起来她在别庄的事,顾玉磬少不得一五一十说了,只是隐瞒了萧湛初那段,若是让母亲知道自己得罪了萧湛初,只怕是再疼自己,都要把自己打死了。 安定侯夫人却依然不放过她,拉着她详细地问了一番,顾玉磬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自己母亲打得什么主意,少不得小心翼翼地说了。 最后安定侯夫人若有所思一番,看着她。 顾玉磬越发小心:“娘?” 安定侯夫人:“你先出去吧。” 顾玉磬略松了口气,但还是忐忑,一时又担心自己和三哥弄那烟笼纱的事被母亲知道,回去用了午膳,过去三嫂那里,不过三嫂却说安定侯夫人那里并没提起,这才放心。 当晚回去,因从别庄带来了许多新鲜的野菊花,便用那菊花来沐浴,菊香扑鼻,她浸在那菊汤之中,通体舒畅,仿佛所有的疲惫和不快全都一扫而光。 谁知晚上睡时,却又梦到了那萧湛初,她在那里拿着竹竿,竹竿顶端绑了一层薄纱兜来捕蝉,谁知萧湛初却拿着毛毛虫吓唬自己,气得她便用竹竿打他,谁知道还没打到,就醒了。 眼一睁,却是天亮了,小惠儿从旁念叨:“姑娘,今日那淮安侯府的人要上门,你得赶紧起来梳妆了。” 顾玉磬困得揉眼,也只好起来梳妆,稍微用过早膳后,便听说淮安侯府的人已经到了,她自然过去看热闹。 先过去花厅外面的回廊,恰遇到她家二嫂程玉茹,程玉茹见她过来,赶紧拦住:“小祖宗,你来做什么,这哪是姑娘家该来的,你快回去。” 顾玉磬:“我的未婚夫婿来赔礼道歉,不应该向我赔礼道歉吗?我若不在,他跪给谁看?” 程玉茹听着,叹息,跺脚:“你啊你!我不管,左右母亲说了,不能让你过去。” 顾玉磬自然不听,她知道家里三个嫂嫂,长嫂学着掌家,性子坚韧素有主见,至于另外两个嘛,都是听自己男人的,也就是听她哥哥的。 于是她道:“二嫂,你若不让我过去,我便给二哥写信,说你欺负我。” 程玉茹:“你少来,你若污蔑于我,我更不让你过去。” 顾玉磬哼哼一声,却是道:“二嫂,我给你说一桩事吧,我二哥的,你保准不知道,我若不告诉你,你怕是这辈子都不知了。” 程玉茹惊讶地看着顾玉磬:“什么?” 顾玉磬:“你难道不想知,那日上元节,我二哥放的那水灯,里面写的什么?” 这句话可是正好戳中了程玉茹的命脉,她看着顾玉磬,不说话了。 顾玉磬笑得跟沾到便宜的猫儿一般,凑过去,在她二嫂耳根边说了几句。 程玉茹恍惚中,望着顾玉磬:“真的?” 顾玉磬:“二嫂,信不信由你。” 程玉茹面若红霞,怔怔站在那里。 顾玉磬绕过程玉茹,迈步向前,程玉茹拦都没拦。 再往前走,拦路的是嬷嬷,顾玉磬自然不惧她们,一眼扫过,微仰下巴,淡声道:“你们也敢拦我?” 嬷嬷们一愣,只觉得顾玉磬这么说话间,竟一股不怒而威之势,让人心生畏惧。 几个嬷嬷一晃神功夫,顾玉磬已经径自进去了,竟是无人敢拦。 顾玉磬不免好笑,她上辈子好歹上了三年皇妃,跟在萧湛初身边,便是熏,也能熏出个样子来了,摆一摆架势吓唬人还是可以的。 当下迈过花厅,只向二门外去,二门外自有奴仆小厮守着,见到顾玉磬,俱都不敢抬眼看,顾玉磬更是畅通无阻,就这么一路过来了大门。 到了大门处,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轻易抛头露面,便戴上了帷帽,站在那窗棂后看。 此时安定侯府大门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看热闹,知道安定侯府家的小儿子养了外室,如今要过来请罪。 安定侯爷也在,脸色铁青,旁边的赵宁锦穿蓝色素面湖杭夹袍,站在那里,倒也玉树临风一般,只是如今,他微低着头,沉默安静。 顾玉磬远远地看着他,不免一个冷笑。 若说这世上,她最厌的人是谁,那当属赵宁锦了。 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一声一声地“宁锦哥哥”叫着,他也疼自己,每每总是叫自己“小玉磬”,她一直觉得,赵宁锦待自己,比自己亲哥哥待自己还好。 后来家里给她和赵宁锦订了亲,她心里明白这是自己未来夫婿,要避嫌,只能稍微远着,再不像小时候那么亲近,但打心眼里喜欢。 而他对她,温柔也更胜之前,每每送了纸鸢,玉葫芦,好砚台,或者什么其它小东西送来,都是托自己母亲那里转交,但送到她手里,她知道他的心意,自然是心里泛甜,百般珍惜地放在百宝架上,每日眼巴巴地看。 闺中好友每每提起,都觉得她命好,知根知底的夫婿,再温柔体贴不过,嫁过去都是好日子。 谁知道他竟做出这等事来! 那陈佳月,本是母亲的远房亲戚,以前寄养在家中,看着也是老实本分,她甚至从未察觉这两个人有什么来往,谁知道赵宁锦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将陈佳月养了外室! 她后来也仔细回忆过,能记起的蛛丝马迹,就是陈佳月过来找她玩儿,问她百宝架上的那些,用羡慕地眼神看着。 上辈子的顾玉磬,在赵宁锦带了陈佳月私奔后,也曾伤心难过,但重活一世,再看当日的赵宁锦,她是只有厌烦了。 她透过帷帽垂下的薄纱,望着那赵宁锦。 赵宁锦仿佛察觉到了,也陡然抬眸看向她。 隔着朦胧薄纱,她隐约看到那双眸中竟泛起痛意来。 顾玉磬见此,冷笑,他还真能装。 赵宁锦却在这时,撩起袍子,陡然跪在了地上。 毫无防备地跪,砰地那么一声,膝盖狠狠地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听得周围人心跟着一抽。 赵宁锦双膝着地,长声道:“我赵宁锦愧对安定侯府,今日前来请罪。” 第 13 章(退婚) 第13章赵宁锦 周围人全都小声议论起来,毕竟是侯府少爷,养了外室,竟如此请罪,实在是折损了颜面,谁想到能有这种事呢。 淮安侯爷脸上自然是不好看,钟鸣鼎食之家,要的是脸面,哪想到有一天在大街上被人家这样笑话?真是恨不得转身走人才好! 可是想想自己儿子办的那事,被人家安定侯府逮了一个正着,且不声不响传得大家都知道了,如果就此退了这门婚,事情闹出去,儿子再也寻不到娶不到像样人家的姑娘了。 要知道娶妻若是低就了门第,这就成了一辈子的耻辱,以后人家看到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妻子,怕不是永远会提起当初那桩子事,从此那寒门妻子在燕京城算是也注定迈不进公府侯门的圈子了。 反倒是如今,仗着这顾玉磬被他们家拖大了年纪,再找也未必有什么合适的,就干脆赖死他们家得了。 是以淮安侯心里盘算得很清楚,咬咬牙,丢一次人,把这顾玉磬娶进门,夫妻举案齐眉,这也是浪子回头的佳话! 淮安侯深吸口气,不再看丢人现眼的儿子,也不再去听那些人的嘲笑,铁着心站在那里。 赵宁锦低着头,跪下后,又起来,之后噗通一声,再跪下,如此几次后,那宝蓝湖杭夹袍的下摆靠近膝盖处,已经隐隐透出血迹来。 周围人看得提心,谁能想到,玉树临风的贵公子竟然能跪在那里认错? 赵宁锦此时的身形已经有些颤抖,不过他还是往前迈了一步,之后噗通一声,再次跪下:“我赵宁锦来向安定侯府请罪。” 重重的磕碰声,听得人心颤,淮安侯爷深吸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他知道,就算再心疼儿子,这个时候也得忍住,不然必定前功尽弃了。 安定侯夫妇透过窗棂,自是看到了这一切,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由叹了口气。 “他虽做了错事,但看着倒是诚心悔改,想必以后也会和玉磬好好过日子,这事也就这么过去吧。” “是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燕京城里贵公子,年轻时,谁不风流,他早早经历了这么一出,吃了教训,反倒是好事。” “到底是咱以后的女婿,也不能让他太丢了颜面,你出去看看吧,扶他起来,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安定侯也是这么想的,颔首,当即出去。 他一出去,众人纷纷看过来,淮安侯也总算松了口气。 安定侯看着膝盖沾血的赵宁锦,叹道:“宁锦,你又何苦如此,快快起来吧!” 赵宁锦却跪在那里不起:“世伯,宁锦向你请罪,是宁锦做错了事。” 至此,安定侯再没不满意的,未来女婿做到这一步,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扶起赵宁锦:“宁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你既已请罪,往日之事,不须再提。” 说着,携了赵宁锦的手,对淮安侯道:“赵兄,我们进府详叙。” 淮安侯至此也是松了口气:“顾兄,请。” 谁知道就在这时,顾玉磬走出来了,她一出来,不少人全都看向她,赵宁锦的眼睛也黏在她身上不放。 她淡笑了下,却道:“父亲,既是淮安侯府已经前来请罪,女儿也不是那容不得人的,此事就此揭过,但只是有一桩,赵家公子热孝之时养外室,传出去终究不好——” 她这话一出,在场所有的人才猛然记起,是了,这位是热孝养外室,这就是不孝啊! 淮安侯的脸顿时一抽抽,这个未来儿媳妇,你既也认为此事就此揭过,就不能给你未来夫婿一点脸面吗?为什么非要当众说出来?! 顾玉磬对此很满意,脸面?就是不要了怎么了?上辈子赵宁锦转身带着陈佳月私奔了,她还不是成了燕京城的笑话?人人都知道她是被未婚夫婿抛了的女人。 如果不是后来萧湛初娶了自己—— 罢了,先不想萧湛初,顾玉磬轻轻地磨牙,故意继续道:“是以小女想着,为替未婚夫婿尽孝,小女愿意前往天云庵修行百日以为逝去的祖母祈福,也为未来夫家恕罪。” 她这么一说,安定侯顿时不乐意了,自己女儿还没嫁出去,就去修行百日,这算什么?也太上杆子不值钱了! 淮安侯听了,却是大喜,这意味着顾玉磬愿意嫁入淮安侯府,且和淮安侯府共荣辱,当下对顾玉磬自是感激不尽,又愧疚难安,当即道:“孩子,你能说出这等话来,伯父实在是欣慰!” 周围人等,也都赞叹不已,纷纷夸赞安定侯府家这位千金小姐气度恢弘大气,竟能为未来夫家做到如此地步。 旁边的赵宁锦,更是眸中含泪,痴痴地望着顾玉磬,低声道:“顾姑娘,来日我赵宁锦定不负你。” 他这等模样,顾玉磬却只觉得好笑。 嘴上说得好听罢了,谁信呢? 只不过……那位怎么还不来? 而安定侯听得此言,却是突然道:“这也就罢了,小女愿意,也是她的心意,只不过有一桩,那位养在外面的姑娘,不知道赵兄意下如何?” 淮安侯听此忙道:“自然是就此打发了,远离燕京城。” 安定侯这才颔首,便要请淮安侯进府,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一声哭:“锦郎,你就这么舍弃了我吗?” 这声一出,娇娇软软,哀婉凄绝,只听得人心都跟着一抖。 顾玉磬听了,却是舒了口气,行,终于来了。 就知道这位的性子,是万万要搅和了这门亲事的。 其他人也就罢了,淮安侯父子听得这声音,却是脸色顿变,忙看过去。 却见过来的人正是陈佳月,她穿着宽松的月白裙,上前来,却是噗通一声跪倒:“我陈佳月生是锦郎的人,死是锦郎的鬼,今日若是让我离了她,我倒是不如死在这里的好。” 赵宁锦见此,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胳膊:“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了,不许过来!” 陈佳月哭着道:“锦郎,难道你真要舍弃了我?不是说好了,一切都是权宜之计,等你把安定侯府姑娘娶进门,你会想办法纳了我,怎么如今倒是要将我处置了!” 赵宁锦煞是脸色惨白:“谁要安置你了?你在胡说什么?” 陈佳月不敢置信,伤心欲绝:“锦郎,你竟这般待我?” 她捂着肚子,颤巍巍地道:“我腹中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胎儿,是你的血脉,你就算对我绝情,难道连你的骨肉都不要了吗?” 啊?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本以为看了一出负荆请罪皆大欢喜的戏码,不曾想,还有一个外室逼宫戏? 顾玉磬宽宏大度扮演了,温柔体贴该做的也做了,到了这个时候,她终于不敢置信,带着哭腔道:“父亲,我不曾想我竟被欺瞒至此,此事我断断不能容忍,若是让我嫁给这等人家,我就一头撞死!” 说完,捂着脸冲进了大门,再也不出去了。 安定侯见此,也是气得鼻子都歪了,再也顾不得多年交情,指着淮安侯的鼻子大骂:“你就是这般负荆请罪的?还未曾娶妻,便有了庶长子,这是欺我安定侯府无人吗?” 当下甩袖子进门。 淮安侯也是懵了,呆了,他怎么想到,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出?老脸丢尽来请罪,不就是为了保住这门婚事? 如今看安定侯甩袖进去,赶紧追过去:“顾兄,顾兄,我们从长计议!” 然而人家安定侯站在台阶之上,铿锵有力地道:“我安定侯府的姑娘,绝不容许旁人如此欺凌!从此便是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绝不入你淮安侯府的大门!” 一声令下,众小厮关上大门,将那个要冲进来请罪的淮安侯侯关在门外。 淮安侯跺脚兴叹,狼狈至极,抬头间,却是一众人等的鄙薄和嘲弄。 “那安定侯姑娘可真是宽容大度之人,为了未婚夫婿竟然愿意前往天云庵修行,可谁知道竟遇上这等人家。” “可惜了,可惜了,这等人家,哪配得上人家姑娘!” 淮安侯听着这言语,一时恨得咬牙切齿,人家姑娘把宽容姿态摆开,台阶也给了,自家小子够一够,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谁知道,却出来一个陈佳月说什么大了肚子! 大什么肚子?这等苟且来的野种,他淮安侯府不稀罕!! 陈佳月还在哭啼啼的,赵宁锦面色铁青地瞪着陈佳月:“你,你真得有了?” 陈佳月含泪道:“锦郎不信,请大夫来一问便知。” 赵宁锦无奈,望向淮安侯:“父亲,这——” 淮安侯冷笑一声,劈头一个巴掌打过去:“孽子,我淮安侯府,没你这样的儿子!” 说着,带了人马,转身而去。 今天丢人真是丢尽了! 偏偏丢了人,事还没成! 第 14 章(烟笼纱的买卖...) 第14章退婚2 顾玉磬捂着脸一路哭着进大门,进了大门后便不哭了,安定侯夫人搂着她安慰,咬牙切齿:“这淮安侯府欺人太甚,这是故意弄一个陈佳月恶心我们呢!” 气得连茶盏都摔了满地。 旁边几个儿媳妇赶紧上前劝着,宽慰了好一番,这才作罢。 待到进二门,回了房中,安定侯夫人留了儿媳妇陪着女儿:“好好开解她。” 她自己却跑过去找安定侯,见了后,差点一巴掌打给他:“你是混到了什么地步,被人家看不起,才至于如此?一个那样的浪荡公子,也配娶我们玉磬?他就是跪在我们府门前一天我都看不上!你倒好,竟一口一个赵兄了,你这是要卖女求荣吗?” 一时自然骂了安定侯一个狗血淋头,安定侯自己也气得很,跺脚无奈:“谁知人家肚子都大起来了!” 安定侯夫人冷笑:“你没听那陈佳月说,都暗地里商量好了,先把咱玉磬骗过去,再想办法安置陈佳月,人家肚子大了,他们舍得不要?不过是欺瞒我们罢了!” 说着又指着安定侯的鼻子骂:“人家就是欺负你老实,你竟沦落到这个地步,被人家当成傻瓜骗!你说说你,身为男人,你竟护不住自己的女儿!” 安定侯本就气得够呛,又被自家夫人这么一番骂,更是咬牙切齿:“淮安侯实在是太欺人太甚!” ************** 就在安定侯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顾玉磬却软软地躺在榻上,红着眼圈不说话,旁边三个嫂嫂推心置腹地宽慰着,夸顾玉磬如今已经仁至义尽,说这就帮着寻一个更好的,大嫂谭思文还说要把上次她绣的一个荷包送给顾玉磬:“你不是喜欢那个样式吗?不给你大哥了,给你拿去用。” 顾玉磬心里颇为受用,含泪望着谭思文:“真的给我?” 大嫂绣工了得,不过并不轻易绣什么,上次她那荷包,自己一直眼馋,但自然不好意思张口。 谭思文看她这样,分明是想要又不好意思,不免觉得好笑,当下抚了抚她的发:“既说是要给你,自然给你,还能骗你不成。” 顾玉磬抿唇笑了:“谢谢大嫂!” 其它两个嫂子见她这样,也都忍不住想笑,到底是没嫁的姑娘,从小受宠,没经过什么事,为了未婚夫婿哭成这样,也不过是一个荷包就可以哄住了。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对于顾玉磬来说,天塌下来有父母兄长顶着,便是婚事黄了又如何,家里自然操心给她重新找好的,且绝不会委屈了她就是。 当下姑嫂几个干脆陪着顾玉磬说了好一番话,谭思文是趁机教她,让她学学女红,并跟着看看怎么掌家:“要不然嫁出去后,若是不会,遇到咱们家这种也就罢了,遇到那刻薄的,难免让人笑话呢。” 顾玉磬轻叹了口气,想着大嫂说得实在有道理,她上辈子就吃了这个亏,不过好在如今已经会了,上辈子临死前,她还想给萧湛初绣荷包呢。 如今大嫂既然提起,自己还是要装模作样学学,回头就告诉她们自己学会了,怕不是还要夸她天资出众一学就会呢。 几个嫂子劝了她半响,这才各自散了,顾玉磬便命人关上门来,自己在屋子里踱步,想象着淮安侯那气急败坏的样子,还有赵宁锦跪在自己府门前请罪的样子,想想都觉得痛快。 膝盖磕得生疼,血染锦袍,最后还不是一场空,白白丢人现眼,婚事反正就别想成了,自己虽然依然是被退婚,但至少面子有了,气顺了,不至于像那辈子那样窝囊憋火。 接下来,她先把那批烟笼纱的钱挣到手,就得开始琢磨着夫婿的事了,洛少商确实不错,比她大三岁,性情温和,行事稳妥,这样的男子和自己结为连理,定是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也断断不至于好好地吃个燕窝被人家毒死。 只是如今,却是要装一装。 于是顾玉磬心里再痛快,也不露分毫,人前做郁郁寡欢状。 这个时候素日来往的小姐妹,有些特意投了拜帖来看她,人家来了,她自然是叹息一声,再问,却是沉默不语。 大家都安慰她,说你啊你,就是太傻了,人家都养了外室,你还愿意去天云庵替人家祈福,如今可倒好,那边肚子都大起来了,这是欺负你呢。 提起赵宁锦跪在她家门前的事,都一个个说痛快,说活该“怎么没让他磕一百零八个头呢”。 顾玉磬听大家说了这么多,颇为放心,看来她顾玉磬几句话落了一个良善宽容识大体的好名声,至于淮安侯府,那就是家风不正欺人太甚,两相对比,顾玉磬觉得值了。 洛红莘也特意过来看她,劝了她一番,最后还特意提起来,说“玉磬,依你的人品相貌,自然是不愁,但凡你想找,燕京城男子还不是随便你挑”。 顾玉磬明白她的意思,脸红心跳,只低着头笑而不语。 洛红莘见此,觉得看来此事大有可望,自然回去给她娘家说了,消息自然很快传到安定侯夫妇这里,夫妇两人合计了一番,是还不错,门第好,人品好,又是知根知底的,唯一的是怕他原来有个未婚妻,那边可别有什么想法,所以还是要从长计议——他们总觉得自家女儿千般好万般好,可以挑更好的。 至于淮安侯府那里,安定侯让人送回了婚书,退了聘礼,从此两不相干,淮安侯那里自然是不肯,千求万求,又请了中人前来说合,说是尽快料理了那陈佳月,给安定侯府一个交代,然而安定侯本来已经怒极,加上安定侯夫人从旁吹枕头风,看到淮安侯就一股子气,哪里可能重新商量,坚持要退婚,聘礼给他们还回去了,请中人写了退婚书,只等着淮安侯府退回庚帖,这事就此了结。 淮安侯那边没办法,只好口中答应着,可那庚帖,却是迟迟不肯退回,一旦退了庚帖,这婚事算是彻底没指望,而他儿子,怕是从此只能寻个小户人家女儿了。 安定侯见此,越发不屑,认为此人“想耽误自家姑娘的大好年华”,自是恨极,和人提起来都是咬牙切齿,将淮安侯府的勾当和人家一说,满朝文武,谁不叹一声,他家这是什么家风,怎么做出这种事? 安定侯平日上朝遇到了淮安侯,便问:“我家的庚帖呢!” 安侯碰灰头土脸,无言以对,只能赔笑,安定侯哪里搭理他,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要拿到庚帖就能退婚了,顾玉磬的心也放了大半,可她放心了,另一个人却是火急火燎,愁得就差上吊了。 “苏南织造的货再过两日就要交了,咱得赶紧补上货款,如今却去哪里弄那么多钱!” 顾三发愁地叹:“好妹妹,这次怕是要出大事了!” 顾玉磬也没想到这件事拖拖沓沓,到现在还没转机,她想了一番:“哥哥别急,我先去街道上四处看看,这烟笼纱总归是好东西,便是宫里头不喜,咱们运来放在燕京城里,总是有人要的,不至于赔钱了。” 顾三跺脚叹:“钱啊,钱,现在最紧要的是,咱们去哪里弄这许多钱!” 这倒是一个问题…… 顾玉磬也有些犯愁了,找爹娘要,爹娘怕不是要气死,找大嫂,大嫂必会回了爹娘,那自己应该找谁? 她认识的这些,没嫁的姑娘自然手头没太多余钱,嫁了的,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倒是有那么几个可以借钱的,但这件事,一旦告诉第三人知道,也怕传出去。 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你别急,我先想些办法吧。” 顾三:“你可别瞎想,实在不行,我就去向爹娘认罪了。” 顾玉磬:“这倒不用急,那是下下策了。” 一时送走了顾三,顾玉磬琢磨了一番,又让小惠儿把自己往日的头面收拾了:“挑贵重的,先典当了吧。” 小惠儿待要劝说,顾玉磬一个眼神过去,小惠儿顿时不敢说什么了。 顾玉磬这日特意换上了寻常衣裙,出了侯府,带着帷帽,先去各处成衣铺子看了看,看来看去,只觉得还是烟笼纱最美,购置那么一批回来,绝不会赔本的。 心里有了底,她便带了那些头面,寻了一处当铺,让小惠儿拿过去当,她自己则躲在当铺对面的茶楼。 此时天朦胧胧的,眼看着倒是要下雨的样子,顾玉磬想着早点回去,免得淋了雨,不过看小惠儿进去后一直不出来,也只能耐着性子等。 谁知道正等着间,就听到耳边一个声音道:“玉磬?” 顾玉磬回首,便见到了洛少商。 洛少商一看到她,笑了:“真的是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没丫鬟仆妇随着你?” 顾玉磬哪里好意思说自己是偷偷跑出来当东西的,只好道:“有的,不过我自己贪吃,想着过来买糕点,走过这里,累了,便歇歇脚。” 洛少商听闻,越发笑了:“你啊,那我陪你去吧,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外出,总是不好。” 顾玉磬无奈,她还等着小惠儿快点出来呢,小惠儿若是出来看不到自己,怕是担心。 但是她又不能让洛少商看到小惠儿从当铺里出来的。 她犹豫了下,还是低声说:“罢了,我不想吃什么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洛少商:“那好,我送你回去。” 顾玉磬第一次暗恨这男子太过体贴:“洛哥哥,不用了。” 洛少商:“为何?” 顾玉磬只能低头,红着脸,一副扭捏的样子,小声说:“让人看到,不好。” 洛少商愣了下,之后陡然明白了。 顾玉磬如今正在退亲的关键时候,若是让人看到自己送她,传出去,只怕是被淮安侯府拿来说事。 于是他到底是道:“那,那我——” 他想说他派人送他,但是想到自家随行的都是小厮仆人,并没丫鬟嬷嬷,这样去送一个姑娘,终究不妥。 顾玉磬抿唇笑了,却是道:“洛哥哥,你去品茶就是,我去对面找小惠儿,我们一起回去就是了,你不必担心这个。” 年轻姑娘一口一个洛哥哥,咬字清甜动人,若是以前,没什么想法也就罢了,如今有了那念想,再听她说这话,只听得人心都要醉了。 洛少商定定地看着顾玉磬,温声道:“玉磬,那你自己早些回去。” 说完这个,却是仿佛不够,总觉得还可以再说点什么,但说得太直白,又怕唐突了姑娘,最后只是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提就是。” 顾玉磬笑道:“和洛哥哥,我自是不会客气!” 这两人在茶楼那彩旗之下说着话儿,楼上临了轩窗,却是有二人,正在用茶,却是九皇子萧湛初并他至交好友韩铁铮,那韩铁铮乃睿国公府嫡子,是萧湛初的伴读,自小一起长大,两年前萧湛初年少挂帅,韩铁铮同他一起赴沙场,可以说同生共死的兄弟。 如今韩铁铮看着窗外,捏着下巴,笑着道:“殿下猜我刚看到了谁?” 案上白釉茶盏泛着细腻的柔光,少年修长优雅的手将碧青茶末放入茶盘之中,之后缓慢地倒入沸水。 听得这话,却是眼皮都没抬一下,依然专注地凝视着那注入的沸水。 韩铁铮笑叹:“那位安定侯府的姑娘也实在了得,听说才退了和淮安侯府赵宁锦的婚事,如今又和宁国公府的洛少商走得近了,到底是好姑娘不愁嫁。” 萧湛初握着茶瓶的手略顿了下,沸水自茶瓶喷泻而出,之后他放下茶瓶,拿起茶羌来击拂。 细腻的白釉泛着光泽,碧绿的茶汤在搅拌之下有了雪白的汤花,如此运羌、击拂、泛花,那茶汤上便浮现出一层白浪。 韩铁铮望着那茶汤,笑谈一声:“要说点茶,最喜殿下这一手,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战雪涛。” 点茶,出白浪,谓之战雪涛。 这是前朝的手艺了,今人精通此道的并不多。 韩铁铮取来茶盏,品了一口,赞不绝口:“我说殿下啊,这个世上,有什么是殿下不擅长的,说来听听,也让我心里有点宽慰。” 韩铁铮作为萧湛初的伴读,五岁便陪在萧湛初身边,可以说萧湛初过去的十二年是让人惊叹的十二年,天纵奇才,无所不能,这个世上仿佛任何事他都能手到擒来。 他望着萧湛初那清贵的眉眼,不免叹息,既生瑜何生亮。 谁知正叹着,萧湛初却起身:“你自己用吧。” 韩铁铮:“什么?” 萧湛初:“本宫想起一件事,需要处理下。” 说完这个,门槛处只看银白武袍的袍角翩飞,之后就没人影了。 韩铁铮:“……” 不是他特意请自己喝茶的吗,他还感动了一下呢。 第 15 章(这是被人家姑娘拒了?...) 第15章借钱 洛少商依依不舍地上了茶楼,顾玉磬总算松了口气,生怕洛少商上了茶楼后,依然会往下看,到时候发现小惠儿去了当铺,那就不好了,遂提了裙子,佯装去了一旁的成衣铺,却从成衣铺旁边小门绕路而行,打算从当铺后面小巷子绕过去接应小惠儿。 出了那小门后,桂花飘香,小巷无人,她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一边注意着周围动静,一边往前走,谁知道猛然间,却撞上了前面一堵墙。 她低叫一声,鼻子热辣辣地泛酸泛疼,眼泪都要落下来了,惊讶地看着前面,却见前面站着的,竟然是那九殿下萧湛初。 他一头墨发被玉冠高高束起,靛紫长袍衬得肌肤如雪,繁琐精美的鞶革箍着腰,明明只有窄窄的那么一束,却锋利如刀,他抿着唇,沉默地站在这僻静的小巷,秋风起时,桂花落,袍角翩翩而起,螭首玉带钩若隐若现。 他是那么地好看,足以让天下女子为之怦然心动。 然而顾玉磬却是吓到了。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人:“殿下,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黑亮的眸子中蕴着湿润的水光,惊诧地张着唇儿,微露出里面白细小巧的牙齿,挺翘的小鼻子则是红彤彤的,可怜又可爱。 萧湛初想起刚才胸膛被碰上的触感,喉间微紧:“你没事吧,很疼?” 他不提还好,他一提,顾玉磬只觉悲愤委屈。 她是一头撞在他胸膛上了,那胸膛好硬。 他这个人穿着衣服也是清贵优雅的修长,但其实绝不文弱,衣服底下,他浑身到处都硬,硬得咯人。 顾玉磬可是记得,上辈子他们每次房中事,她都要委屈地哭,实在是受不住。 如今猛然被撞一下,她觉得自己的鼻子怕是要被撞歪了。 当下揉着自己的鼻子,瓮声瓮气地道:“九殿下,你觉得呢?” 能想象一个人正走路突然撞到石头墙上的感觉吗,就是她现在的痛了! 萧湛初一时语塞,看她咬着唇儿委屈,眼里的泪仿佛要落下。 他低声道:“本宫带你去看御医。” 其实比起他清冷的外表,声音已经足够温和了,然而顾玉磬却丝毫不曾在意,她只觉得疼,除了疼就是恼,当下赶紧道:“不,不用了,我不要御医!” 要不说他这个人讨厌呢,她可是记得上辈子她哭着说疼,结果他真叫来了御医,后来的尴尬可以想象了,丢人丢大了。 如今的顾玉磬已经明白了,两个人犯冲,上辈子自己早早没了性命,怕不是就因为他的连累,至于这辈子,初见他把自己手腕握红了,再见他用毛毛虫吓唬自己,如今三见,他拿胸膛来撞自己,这一桩桩,提起来都是泪。 萧湛初无奈:“那你要如何?” 顾玉磬想了想,收敛了泪光,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湛初微微抿唇:“路过。” 简洁的两个字,是十七岁少年特有的嘶哑声音。 顾玉磬:“既如此,殿下,臣女往东走,殿下往西走,我们就此别过。” 说着,低头捂着鼻子就要从萧湛初身畔跑过去。 萧湛初身形未动,望着前方巷子深处,口中淡道:“你要去当铺?” 顾玉磬逃跑的身形顿时僵住。 她磨着牙,无奈地看向他:“殿下怎么知道?” 萧湛初:“那个穿靛青裙子的,不是你的丫鬟吗?她刚才进去当铺了,你不是在等她吗?” 仿佛有一只乌鸦飞过顾玉磬头顶,顾玉磬的手都在颤抖,不过她到底深吸口气,压下心中那翻涌出来的愤怒和羞耻。 他身为圣人最为倚重信任的九皇子,不是应该很忙吗?他为什么要去研究别人去当铺当东西的事? 关他什么事! 她深吸口气,再深吸口气,咬着唇,歪着脑袋,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殿下,所以呢?敢问殿下是要?” 将这件事张扬得天下皆知,然后大家都知道安定侯府的姑娘跑去当铺当东西了?如此就丢人丢大了?这就是他的目的? 萧湛初蹙眉,无奈地看着顾玉磬,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误解了:“你缺银子是吗?” 顾玉磬当场就恼了:“我缺不缺银子,关你什么事!” 萧湛初看着她那几乎要蹦起来的样子,微微蹙眉。 顾玉磬:“我的丫鬟去当铺怎么了,殿下何必多管闲事?就算我之前得罪了殿下好了,殿下尽管责罚就是,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萧湛初墨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他虽然年纪小,但身份和寻常人不同,不说话的时候自有一番迫人的气势。 顾玉磬心里一顿,不敢再恼,只能低下头,作势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殿下,就当我求殿下了,今日之事,只当没看到吧,殿下是千金之体,为何要和我一个小小闺阁姑娘一般见识?” 说着低头就要走,她还是想赶紧躲开他。 可就在这时,萧湛初闷声道:“本宫有银子。” 顾玉磬脚步顿住,什么? 萧湛初垂眸望着地上的青石板,低声道:“如果你需要银子,本宫可以借给你,你不要去当自己的头面。” 乍听到这话,顾玉磬心里泛起一喜,泛起一丝希望,不过很快便抛弃了这个念头。 萧湛初的银子,哪里那么容易借的,这是皇子,她可不敢让皇子给她放印子钱,若是万一赔了,或者传出去,那事情就闹大了。 当下狠狠心,干脆地拒绝:“九殿下的好意,臣女心领了,不过九殿下的银子,臣女便是穷死,也不敢借。” 萧湛初神情凉淡,垂眸,轻声问:“为何?” 顾玉磬侧首看向萧湛初。 距离太近,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竹香,这就是他了,上辈子曾经和她亲密过疏远过的萧湛初。 上辈子是夫君,这辈子终究无缘。 于是她笑了笑:“殿下,臣女怕借了银子没了命,臣女胆小惜命。” 当下顾玉磬是头都没回,跑了。 低头快步走着的时候,她看到自己的裙摆在那青石板路上快速摆动,脑子里便浮现出许多事。 有那么一刻,其实心里是感动的。 他要借给自己银子,这足以让人产生一些遐想。 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在那一瞬的意外和感动后,她还是选择了忽略,这辈子实在不想和他有什么瓜葛了,她性子单纯,后宫诡谲多变,黄贵妃需要一个长袖善舞机敏能干的儿媳妇,至少不是她这样的。 她甚至进门三年连个蛋都没生出。 想着这个,终究是心里不痛快,便闷头过去寻小惠儿,可也是她合该不走运,抬头竟然又遇到了洛少商。 顾玉磬僵硬地看着眼前的那门户牌匾,那是当铺的牌匾。 再看看洛少商,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或许今日就不该出门吧。 “玉磬,你怎么会在这里?”洛少商皱眉,看向旁边的当铺牌匾:“你不是要回家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玉磬几乎想捂住脸说你认错人了。 她该怎么解释? 心里甚至开始迁怒萧湛初,如果不是他耽误了自己时间,自己早就过去了当铺,怎么会恰好在这里碰到洛少商。 偏生这个时候,小惠儿从当铺出来了,一眼看到顾玉磬,高兴地说:“姑娘,办好了,当了不少银子呢!” 顾玉磬想拦住小惠儿,却是来不及了。 小惠儿说完后,才看到洛少商,顿时尴尬得脸面通红,嗫喏着道:“姑娘,姑娘,我不知道,我,我……” 洛少商蹙眉,严肃地道:“玉磬,你要给我说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玉磬知道,自己如果不说实话,只怕是洛少商会以为安定侯府已经到了变卖家产的地步了。 没办法,她只好吞吞吐吐地说了自己打算做买卖,但是缺本钱的事。 洛少商叹了口气:“既要银子,你说就是,我虽未见的多富裕,但是些许银子还是能拿得出,你要多少?” 顾玉磬听着,自然是心里感动,不过感动之余,又有些扭捏:“这件事,如果被人知道了,怕是不知道怎么说道,便是我父母那里,难免也会恼了。” 洛少商叹:“放心,我不会说给别人知道,便是红莘那里都不会提。” 顾玉磬:“可是我需要一大笔银子。” 洛少商:“多少?” 顾玉磬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确实挺大一笔银子,虽然她知道洛少商年纪轻轻自己也经营一些产业,但一时是否能拿出现银来,她并不确定。 她犹豫着,吞吞吐吐地把自己要的银子数目说了。 洛少商听了后,皱眉,显然有些意外:“你这是要做什么买卖?” 顾玉磬:“就是布料买卖,我大哥不是在苏南任上吗,我便和三哥托他要了一些新布料。” 洛少商略一沉吟:“那我想想办法,明天凑齐吧。” 顾玉磬看他那样,低声道:“如果太过麻烦,还是算了,我再想别的法子。” 洛少商却道:“也不是什么为难事,你放心就是。” 顾玉磬便道:“洛哥哥,虽说你我自小认识,并不需那么见外,但这到底是好大一笔银子,我也不好白用了。外面放印子钱的,放钱十吊,每月一分行息,合计一月间本利为十一两,就以这个利钱给你算,可以吗?” 洛少商笑了,点头道:“好。” 一时两个人说定了,明日此时,约在此处,洛少商会将凑齐的银子交给顾玉磬,之后告辞,顾玉磬自带着小惠儿匆忙回家去了。 ************* 韩铁铮笑望着对面的九皇子萧湛初:“敢问殿下,刚才去做什么了?” 萧湛初不说话。 “出去的时候,殿下心情不太好,回来的时候,殿下好像心情更不好了。” 萧湛初低头品茶。 韩铁铮叹:“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想我们九皇子何等人也——” 话说到这里,却陡然止住。 他看到萧湛初手中捏着的那白釉茶盏已经成了碎片,热烫的茶水洒了一桌,也溅上了萧湛初修长的指骨,那里陡然现了一片绯色。 “殿下,你这是做什么?”韩铁铮急了:“回头圣人见了,必会问起,倒是平白惹出事来。” 萧湛初神色清冷,墨黑的眸子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桌上破碎的白釉瓷片上残留着清浅的茶水,就那么一荡一晃,泛着淡绿的光。 韩铁铮气息微紧,这是被人家姑娘给拒了? 第 16 章(恰遇) 第16章首饰 回到府中,顾玉磬先把可能借到银子的事说给了三哥听,三哥自然是不信,顾玉磬随他惊诧,也没细说,只让他准备着,到时候设法派人过去接货。 从三哥回到自己院落,天色已暮,又有淅淅沥沥的秋雨落下来,小惠儿连忙拿了绣伞拉给她撑着,不过任凭如此,衣角那里也湿了几分。 嬷嬷见了,若是平日,自然叨叨几句,不过因前几日顾玉磬醉酒把嬷嬷呵斥一通,倒是没敢多言,只小心安分地准备了沐汤供顾玉磬享用。 出去这一日,四处奔波,于顾玉磬这样娇养的闺中女子来说,自是疲惫,又受了些秋凉,如今能舒坦地洗个热汤,自然是再好不过,沐浴过后,小惠儿又带了两个丫鬟奉上了晚膳。 晚膳倒是合顾玉磬胃口,有熬得浓白的鱼汤,顾玉磬喝了口热汤,听着外面雨滴打在窗棂上的细微声响,却开始想起心事。 洛少商那里,顾玉磬从前几日洛红莘的试探中知道,他家应该也是有意自己,只是如今自己和淮安侯府的庚帖还没拿回,一旦拿回,再熬两三个月,只怕是宁国公府便会提起婚事了。 所以洛少商帮自己,倒是情理之中。 不过萧湛初呢,他为什么提起要借钱给自己? 他很有钱,顾玉磬知道。 他是九位皇子中唯一一个随在圣人身边读书的,圣人对他最为宠爱,自然得过许多赏赐,及至十六岁立下战功,又开府出宫,那更是有封地有铺子有宅院。 后来顾玉磬嫁给他的时候,光那田契都老大一摞,数都数不清。 顾玉磬喝了口浓汤,便想起以前在皇子府的膳食,她这人贪嘴,皇子府的厨子都是顶尖好的,满府也就两个主子,吃不了多少,于是膳食上的功夫便做到了细微处,比如寻常人家常见的蒸鸡蛋,都是把鸡蛋去了壳,用竹箸击打千回再蒸,要知道鸡蛋一煮则老,千煮反嫩,那是一般蒸鸡蛋不能比的。 当皇子妃的日子实在是奢侈,她也算是享受到了富贵的滋味。 只是这辈子,她必不能走老路了,自己也和他没什么瓜葛,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顾玉磬想到这里,轻叹了口气。 当他提出帮自己的时候,确实有一丝遐想浮在脑子里,毕竟面对那么一个风姿清绝的儿郎,谁能不多想? 可是三年的夫妻,他对自己不冷不热,相敬如宾,却缺了几分亲昵,顾玉磬没嫁给过别人,但是她知道自己哥嫂是怎么相处的,那日过去三哥院子里,三哥三嫂白日宣淫呢,这种事,对萧湛初来说,是绝不可能了。 她最常看到的,便是他坐在窗下翻看卷宗的背影,背脊挺直,乌发轻垂,清冷疏离。 顾玉磬躺在软榻上,胡思乱想间,甚至忍不住猜着,难道其实他也是有上辈子的记忆,怜惜自己早早地被毒死了,才特意要帮自己? 可是想想头两次见他的样子,又不太像。 她嫁给萧湛初的时候,萧湛初十八岁,那个时候还算青涩,后来夫妻三年,他一直被圣人委以重任,几分历练,行事已是沉稳有度,收敛了昔日的锋芒,总让人捉摸不透心思,而现在的萧湛初,绝不是后来那个沉淀历练过的萧湛初,他还年轻着呢。 她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能罢了。 ********** 当晚窗外秋雨竟是不曾停歇,秋雨打在芭蕉叶上,叮叮咚咚,以至于醒来时,顾玉磬还在心里嘀咕着,怎地如此吵闹,莫不是那萧湛初在练剑? 只是醒来后,见熟悉的玉粉金丝床帐,才陡然明白,原来梦中恍惚的人影,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辈子,自己和他是不会有什么瓜葛了。 倦怠地起身,用过早膳,却觉凉意渐浓,开了轩窗,雨已经停了,新泥气息扑面而来,一夜风雨,树上又秃了几分,落叶被秋雨冲刷得金黄鲜亮,浸在院上的青石板上,仆妇正弯腰费力地将那湿漉漉的叶子扫起来。 她稍做梳妆,先过去了母亲那里请安,自然又被母亲好一番念叨。 “天冷了,该换上秋装了,最近府里新给你做的几身衣裳,你先去试试,若有哪里不合适的,回头再改。” “如今咱们和淮安侯府的婚事就要退了,也该给你寻觅新的夫家,这几日你自己庄重一些,梳妆打扮要上心。” 安定侯夫人念叨着时,突觉得不对劲:“你今日头上倒是素净。” 顾玉磬自然不敢说,她把上等好头面拿去当了,只含糊道:“这不是一早过来母亲这里请安,也不好盛妆,素面朝天,才显你我母女坦诚相见。” 安定侯夫人听此,笑骂一声:“你就是懒罢了!” 在母亲跟前好一番奉承,才算是抽身出来,出来后,总算松了口气,煎熬着在房中读了会诗文,掐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让人去回母亲,只说某个闺中好友邀自己雨后赏花,安定侯夫人自然不怀疑,便命人备了钿车,送她出去。 顾玉磬使了一个法子,金蝉脱壳,终于得了自由,带着小惠儿,过去了那当铺后面的小巷子了。 她让小惠儿从旁望风,自己过去。 到了巷口,却见小巷幽深,落叶满地,昨日还挂着残叶的桂树如今却是已经只剩下枯枝了,湿润地向雨后的天空伸展着光秃秃的枝干。 顾玉磬不见洛少商,自然担忧,若是他骗了自己,那自己真是要愁得一夜白头了。 正傻想着,突听得一声,倒是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一只雀儿掠过枯枝,抖落一片细雨。 顾玉磬无奈地抽了抽鼻子,不由再次想起萧湛初上辈子说过的话,说这就是鸟儿的便溺,想想都难受。 好在这个时候,洛少商终于来了,来得匆忙。 顾玉磬总算舒了口气,抿唇笑着道:“洛哥哥!” 洛少商看到她,也是笑了:“你是不是怕我不来,正在那里焦急?” 顾玉磬听他这么说,倒是不好意思了:“没有,洛哥哥是君子,怎么会言而无信。只是生怕你有事,万一耽误了,我总不好经常往外跑,错过了这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洛少商笑着道:“没事,别担心。” 说着间,他便拿出来一个牛皮封的纸袋,递给了顾玉磬:“这里面你银票,你看看够不够?” 顾玉磬心里一喜,只见那纸袋外面还有宁国公府的印章。 她眸中顿时带了笑,感激地望向洛少商:“洛哥哥,这次真得感激不尽,如果不是你,只怕我要闯下祸事来,到时候,定要挨骂。” 洛少商笑得温煦:“就这点事,至于吗?我还等着你还我利钱呢。” 顾玉磬想想,自己也笑了。 一时告别了洛少商,顾玉磬先让小惠儿把那首饰给赎回来,赎回来后,先到了对面茶楼,包了一间茶室,对着那首饰好生归置了一番,确认无误,这才放心。 其实她也怕出什么意外,自己的首饰头面如果流到市面上,那就麻烦大了。 她松了口气后,心情也好起来,恰见旁边便是天香楼,便命小惠儿过去天香楼买些糕点,今日她出来,假托的是过去南平侯宁家,去找宁家此女宁雪云说话,她也爱吃那家的点心,正好带过去两个人一起品尝。 小惠儿过去了,顾玉磬赎回首饰,又借到了银子,了却一桩大心事,倒是有心情品茗了。 悠闲地品着茶水,她却想起来上辈子萧湛初的点茶手艺。 那样尊贵的人,竟点得一手好茶,谁能想得到呢? 最开始她并不爱这个,只是贪看他点茶时的从容优雅,后来被他引着,也学会了品茶,只可惜,重活一辈子,再没这福气了。 很快小惠儿便从对面过来了,主仆二人起身,就要出去茶楼,谁知道刚出茶楼的竹门,就见一个人正拾阶而上。 是萧湛初。 或许是天凉的缘故,他今日穿了镶有指宽黑毛边的阔袖锦袍,金丝暗线流畅,站在浓浓秋意之中,是皇权之下泼天富贵才能蕴养出的尊贵。 萧湛初的眸光很快便落在顾玉磬的怀中,她抱着一个很小的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 顾玉磬意识到了他的目光,一时有些羞窘,她明白,萧湛初显然猜到了,这是自己的首饰。 他昨天已经说破了这事。 萧湛初:“顾姑娘借到银子了。” 顾玉磬低声道:“嗯,劳烦九殿下挂怀,借到了。” 萧湛初:“那就好。” 说着间,他迈步就要进去茶楼。 顾玉磬也不知怎么,还是张口道:“谢谢殿下。” 萧湛初挑眉,眸间凉寒:“顾姑娘这是谢什么?” 顾玉磬到底是道:“殿下昨日说要借给臣女银子,只凭这份心,臣女便心存感激。” 萧湛初却转首,望向顾玉磬。 萧瑟秋日,她清透如玉的肌肤晕出一片粉,仿佛刚刚爬上枝头的桃花般,他望着这样的她,眸底却是一片清冷。 “本宫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再说姑娘也用不上,姑娘不是借了别人的银子吗?” 顾玉磬瞬间脸上红遍,心中不由暗恨。 前一刻她心里才生了感激,这一刻那感激便被他说得荡然无存。 便是你心里知道,何必说破?你说破了,让人好生狼狈你知道吗? 所以说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不懂事,不体贴,鲁莽粗硬,永远不知道怜香惜玉! 她磨着牙,看了他最后一眼:“九殿下,臣女告辞了。” 说完径自走人。 萧湛初站在茶楼前,看着她提了裙摆离开,那草绿色绣丝裙摆在他眼前漾出纹浪,及至她个转弯没入人群,终于是不见了。 萧湛初垂眼,修长的睫羽掩下黑眸,眸中墨若深渊。 第 17 章(来一个英雄救美...) 第17章重阳节 顾玉磬会了洛少商,拿到了银子后,便去了南平侯宁家,去找宁家次女宁雪云,虽并无拜帖,略唐突了些,不过倒是一个惊喜,宁雪云拉着顾玉磬的手,好一番安慰,又说自己哥哥如何如何好:“你若不嫌,明日我们就去你家提亲!” 顾玉磬忍不住笑了,宁雪云哥哥其实还不错,只是上辈子赵宁锦事发时,她已经二十岁了,宁雪云哥哥也已经定亲了,自然赶不上。 如今不过是一年功夫,确实多了一些好儿郎让自己挑。 不过她倒是不太能看得上宁雪云哥哥,性情太过柔和,身体仿佛也不好,她觉得找郎君,哪怕读书差一些,好歹身子骨不能差,人家萧湛初虽然年纪小,但纵身一跃拿个风筝没问题,早上也都起来晨练,如果只知道傻读书,备不住早早没了,让她当寡妇。 从宁家回去后,她按捺住性子,先去回禀了母亲,安定侯夫人见了她,自然是问起来南平侯家情景,又问南平侯家那位公子如何如何,顾玉磬知道母亲意思,连忙道:“人家怕是早有意中人了。” 安定侯夫人一皱眉:“意中人?你听谁说的?这种话也能乱说?是你姑娘家说的吗?” 顾玉磬无奈,心想你还当我是小姑娘吗,我的未婚夫婿都养外室了,怎么我连谁家有意中人都不能提? 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道:“自是雪云提起的,人家说起她哥哥想提亲的事,至于具体如何,我哪里知道。” 安定侯夫人听着,这才歇了念头,不过又数了一番如今燕京城公府侯门人家的公子,看看哪个能当女婿,哪怕是觉得洛少商委实不错,可也得多几个备选,免得万一不成,耽搁了自家女儿。 顾玉磬见此,连忙推脱说自己要学着做女红,终于跑了出来,跑出来后,便去了顾三那里,不过顾三今天在官学并没回来,她便把银票托付给了三嫂:“三哥回来,马上给他,让他尽快。” 三嫂彭夜蓉见那银票,倒是吓了一跳:“你哪里来的这个!” 顾玉磬:“总之不偷不抢,来路清白,三嫂放心就是。” 彭夜蓉依然惊疑不定,不过看顾玉磬不肯说,也只能不问了。 ************* 顾三得了银子,立即暗地里派人交了尾款,将那烟笼纱设法运往燕京城,不过这其中自然又有其它麻烦,比如这路途遥远,中间若是出个差池怎么办,运到了燕京城后,又该存在何处,寄放在哪里售卖。 顾三也不过是一介书生罢了,初次试水,便是这么大的买卖,又要瞒着家里,又要在官学读书,自然是忙得焦头烂额。 顾玉磬见此,也是担心,生怕有什么意外,也帮着出谋划策,兄妹两人忙得亦不乐乎。 转眼到了重阳节,一早侯府里便有了宫里头赐下来的花糕,有细花糕,金钱花糕和糙米糕,里面每层夹了杏脯乌枣,也有青果小枣和核桃仁,搭配得恰到好处,吃起来甜香不腻。 顾玉磬想起上辈子,萧湛初把宫里头的御厨要来一个在家,那御厨擅各种糕点,重阳花糕尤其做得好,想到这里,不觉便多吃了两口。 她大嫂谭思文见此,干脆把自己的也给了她:“我最近不爱吃甜,都给你了。” 顾玉磬喜欢得很,笑着道:“大嫂真好!” 安定侯见自己女儿笑得心无城府,一时百感交集,不免想着,是不是太宠着惯着了,眼看双十年华的女儿,真个是没心没肺。 如今淮安侯府也不知怎么了,竟是怎么着都不肯退亲,说是任凭他们提什么条件也愿意,甚至说是会处置了陈佳月。 安定侯其实已经让淮安侯府颜面无存,没想到他们愣是忍下这口气,不免让人无奈,干嘛非要赖着自家姑娘不放? 一时这淮安侯府的婚事退不掉,自然也不好说别的亲,就这么耽搁着,再耽搁下去,真怕是把女儿的终身给耽搁了! 这种事,若是别个姑娘,真怕是愁死,自家女儿倒是好,为了一块花糕笑得眉眼弯弯。 安定侯几乎不忍去看,心想罢了,女儿没心没肺,也是好事,不然只怕日日啼哭,那才叫犯愁呢。 吃过了花糕,顾玉磬回房梳妆,便随着嫂嫂们出门去了。 重阳节,各家商户都用菊花挂在门前,有粉艳如桃花菊者,有雪白如木香菊者,也有金黄如金铃菊者,一眼望过去,菊开满街,淡香扑鼻,街道上也是人来人往,这个时候,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寻常百姓,俱都呼朋唤友,登高郊游聚宴。 谭思文带着弟妹并小姑子过去了仓王庙,这仓王庙门前是狮子会,又要做法事,自然游人众多,又有卖各样小玩意儿的叫卖。 顾玉磬看几个嫂嫂都要听法事,自是觉得无聊,她才不爱听那个,若是拜佛念经真得能护平安,上辈子自己娘亲也给自己念了不少经拜了不少佛,自己还不是早早死了? 她寻了个空档便溜出来了,想着或许瞧见哪个相熟的,正好一起去爬山赏菊玩耍,便沿着仓王庙后的小路往前走。 谁知道没走两步,就见前面一人,正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她。 赵宁锦。 她蹙眉,转身就要走。 赵宁锦却大步上前:“玉磬,你好歹听我说句话,行不行?” 说句话?呵呵,有什么好说的? 顾玉磬冷着脸:“你赶紧还我拜帖,莫妨碍我寻好夫婿就是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宁锦听这话,面上浮现出痛苦之色:“玉磬,你可知,我心里其实苦得很,我从未想到我们之间走到这步,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妻子,想着总有一日把你娶进门,你我恩爱一世。” 我呸! 若是他说点实在话,顾玉磬或许没那么难受,但是他竟然还在骗自己,实在是荒谬好笑。 这辈子,也就是自己动作快,先下手为强,说破了他和陈佳月的奸情,又让赵宁锦跪在自己门前请罪,算是捞回一些面子,要不然如上辈子一样,只怕是被男人抛弃了自己还在那里傻傻地等着,简直是成为燕京城的笑话! 当下不由冷笑一声,嘲讽地道:“是了,你是打算纳了陈佳月为妾,再把我娶进门,享齐人之福,再恩爱一世,真是再好不过的算盘。” 赵宁锦一听,急了,焦急地辩解道:“玉磬,你怎么也要听我解释,我和陈佳月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根本对陈佳月无意,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 顾玉磬纳罕:“原来陈佳月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 赵宁锦脸白了,神情顿了顿,之后颓然地道:“确实是我的,但我也是稀里糊涂的,我不知道怎么就和她在一起了,我也不懂!我被人算计了!” 顾玉磬恍然大悟:“敢情是她强了你?陈佳月着实可恨,竟然强占世家公子的清白,那你怎么不报官呢?” 赵宁锦听这话,险些呛得咳出来:“玉磬,不,不是这样的。” 顾玉磬一摊手:“那还是你心甘情愿的。” 她就不明白了,身为男子,为何就不能管住自己?看看上辈子的那萧湛初,人家的房事,如数月钱,月中一次,月尾一次,从来都是自戒自律。 赵宁锦长叹一口气:“玉磬,你听我说好不好,本来那陈佳月在你府上时,我从未放在眼里,也从未正眼看她,到了她离开你府上,我更是不曾记起这人,可谁知道那一日端午节,我过去别庄,无意中碰到她,那日下着雨,她的马车陷入泥中,我便帮了她,恰好雨大,只能让她歇在别庄,谁知道就出了事,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我不明白我怎么会办出这种事来!” 顾玉磬听这个,顿时明白了。 陈佳月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勾搭赵宁锦,让自己难堪。 其实她在自家府上时,两个人性情不相投,她觉得陈佳月太过拘谨小心,而陈佳月只怕是认为她是宠坏的娇小姐,两个人说不到一处去,不过陈佳月每每羡慕自己命好,认为自己在家爹娘兄嫂疼爱,又有那么一个好夫婿,说这辈子不用愁。 当时陈佳月这么说,她并未多想,想着各人有各人的造化罢了。 没想到,陈佳月以退为进,离开自家,之后转身勾搭了赵宁锦。 其实她如果继续留在家里,虽是寄养的远房表小姐,但依自己爹娘的为人,定然是给她准备丰厚嫁妆,寻一个官宦门第的好人家当正经儿媳妇,可是她非要走这种不上台面的路,还把自己落入难堪的境地。 上辈子,她勾搭了赵宁锦私奔,看着自己成为燕京城笑话,只怕背地里都要笑死了。 顾玉磬想起这些,在心里冷笑一声,望着赵宁锦:“赵宁锦,我不想听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只知道,她肚子里有了你的骨肉,既有了你的骨肉,那我便绝不会回头,此生此世,你我绝无可能。” 说完这话,她抬脚就要离开。 赵宁锦一下子慌了,上前拉住她的袖子:“玉磬,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还是说,你根本早就厌弃于我,想着抛了去找更好的?” 顾玉磬:“你可真不要脸,竟好意思说我?” 赵宁锦:“别装了,我已经听说了,你家里急着要庚帖,就是为了宁国公府的洛少商,你想嫁给他?他家门第倒确实高!” 顾玉磬简直气结,当下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他竟这么说! 然而赵宁锦看顾玉磬脸色,只以为自己说中了他心事,颓然一笑,绝望地道:“果然是了,果然是了,你早看中了别人,早就嫌弃我了,如今只是一个借口罢了,其实但凡你愿意,我自会打发了陈佳月,我们依然能做夫妻,谁知道,你让我门前磕头请罪,将我百般□□,其实还是根本不要我了……” 顾玉磬再也听不下去了,抬起手,真得给了赵宁锦一巴掌:“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一巴掌过去,赵宁锦脸色骤然变了,他攥住顾玉磬手腕:“玉磬,你可以打我,打吧,使劲打我,你打了我,就继续给我当媳妇好不好?” 顾玉磬看他眉眼狰狞,太阳穴都一鼓一鼓的,倒是吓到了,这人是不是疯了? 就在这时,却听得一个声音道:“放开她。” 语音清沉中带着一丝沙,正是十七八岁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声音。 声音并不大,却自有一股迫人气势。 第 18 章(“怎么,你心疼了?”...) 第18章重阳节 上辈子,顾玉磬嫁给萧湛初的时候,只觉得他这个人实在矜贵高冷,并不爱言语——当然也许是不屑多和她说。 偶尔说话,就是这个声音。 刚开始有些意外,后来习惯了,习惯了后,他的声音却变了,变得清沉好听。 从未有一刻,顾玉磬发现自己实在是怀念这个声音。 今日的萧湛初一袭黛紫箭袖武袍,挺拔冷峻,贵气慑人,幽黑的眸子泛着寒湛湛的冷意。 看到这样的萧湛初,顾玉磬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她也顾不上过去和萧湛初的恩怨,委屈地向萧湛初告状:“他欺负我,他抓着我不放,想要非礼我,明明我和他没关系了,求殿下给臣女做主!” 萧湛初扬眉,望向赵宁锦。 赵宁锦神情陡然一僵。 他当然知道这位九皇子的威名,也知道九皇子在圣人面前的尊荣,但他下意识总是会觉得,到底年轻吧,也许是凭了运气,总归并不觉得,这位九皇子有什么了得。 只是如今,他只那么平静地望自己一眼,自己便觉千钧之力压来,一种说不上的恐惧从后背涌起,很快传遍四肢百骸。 他大口地吸了气,望着眼前的九殿下:“殿下,殿下——” 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解释。 谁知道萧湛初却一步上前,抬手凌空捏住了赵宁锦的手腕。 “咔嚓”一声,赵宁锦只觉一阵剧痛传来,痛得仿佛骨头都碎了,口中发出痛苦的低叫。 顾玉磬见此,赶紧趁机挣脱了赵宁锦,跑到了萧湛初身后。 萧湛初长得太高了,才十七岁,已经比她高出一头还多,她躲在萧湛初后面,从他肩膀那里翘头看着赵宁锦,开始告状:“殿下,求殿下给臣女做主,他欺凌臣女!” 赵宁锦浑身簌簌发抖,冷汗自额头落下,口中颤着道:“殿下,殿下,小人……饶命,饶命……” 萧湛初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人,淡声道:“燕京城外,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欺凌妇孺之辈。” 说着,黑眸中冷光更甚,手下收紧。 “啊——”赵宁锦惨叫一声,咬着牙,瞪眼望天,浑身抖得犹如风中树叶。 萧湛初这才放开,放开后,赵宁锦如没骨头一般跌在地上,跌下后,两眼发直,不过口中还是喃喃地道:“殿下,小人没有,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小人只是在和她商议婚事。” 顾玉磬此时已经听明白了萧湛初的意思,纵然身为皇子,殴打侯府世子也不合适,不过如果是欺凌妇孺的宵小之辈就不一样了。 于是她忙道:“胡说,谁是你没过门的妻子,我顾玉磬如今未曾婚配,根本不认得你,是你见我貌美,欺凌于我!我这就要去告官!” 赵宁锦听着,青筋毕现,吼道:“顾玉磬,你何必如此□□于我?我便是寻了外室又如何,我没说不娶你,你竟如此待我!” 然而他这话说完,就觉眼前那黛紫武袍袍角飞起,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一只云靴已经重重地踢上他心口。 那力道很大,他的身体犹如破布包一般飞起,最后狼狈地跌落在地上。 脸朝地狠狠地摔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鼻子酸胀,黏糊糊的血流出来。 “滚。”那位矜贵的九殿下,在踢出一脚后,淡漠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简单地吐出这么一个字眼。 赵宁锦浑身颤抖,几乎不能停。 他是淮安侯府嫡长子,他也是富贵窝里长大的少爷,什么时候不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结果却在这九殿下面前,被如此欺凌,却半句还不得嘴。 不过他到底哆嗦着爬起来,抹了一把混合了泥和碎叶的血迹,之后如丧家之犬一般赶紧跑了。 目睹了这一场大戏,顾玉磬心里痛快,又觉有些还害怕。 在她心里,萧湛初是年少挂帅的将军,穿着战袍的样子英姿勃发,是晨间白衣飘飘练剑的夫君,舞剑姿态优美飘逸,也是那个朝堂上尊贵的皇子,一身紫袍穿得矜贵从容,总之无处不是美。 可是—— 现在她突然意识到,他其实也可以挺吓人的,不是那种闺房中沉下脸来的不悦,是一脚把人像狗一样踢飞的煞气。 萧湛初看着赵宁锦狼狈地跑了,这才转过身。 转过身后,他便见顾玉磬正神思恍惚地望着自己,倒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 她见到自己看他,眸中下意识闪过一丝惊惶,眨眼间修长的睫毛忽闪着。 萧湛初蹙眉:“没事吧?” 顾玉磬沉默了会,才摇头,咬着唇低声说:“没。” 萧湛初黑眸落在她的手腕上,白净纤弱的手腕几乎透明,如今印上了些许红印。 他神情依然不悦:“他刚抓你手。” 顾玉磬:“嗯,不过没事,也不是特别疼。” 说着下意识将手腕隐入袖中。 萧湛初却拿出一个药膏来:“这个给你。” 顾玉磬看过去,是一个修长的小白瓷瓶,上面一个木塞子,便道:“什么啊?” 萧湛初:“活血化瘀的。” 顾玉磬:“不用,我家里有药啊。” 萧湛初;“这个不一样,这个是——” 他略停顿了下,并不想说这是上次在湖边,他不小心握疼了她的手,之后便让御医调配的,不但能活血化瘀,还能让肌肤细腻滋润。 只是一直没机会给她罢了,这次想着,或许能碰到,又想着,或许能给她。 于是他硬声道:“这是宫中御医的方子,自是比你家里的好。” 然而顾玉磬看着这小白瓷瓶,她并不想要,说白了就是不想沾他的光,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牵扯。 于是她低声道:“其实他虽握了我的手腕,但也不是太疼,没什么要紧,犯不着用什么药。” 又想了想,他刚才打人下手那么重,淮安侯府那里若是参他一本,便是再受宠,只怕也凭空惹来麻烦,便道:“殿下更不必如此打他……” 萧湛初挑眉,沉默地看她片刻,突然道:“那是本宫打他打得狠了吗?” 顾玉磬其实确实觉得犯不着,太狠了,仿佛要把人打死的样子,不过人家替她出头,她也不好意思明说,只是低声道:“也不是,就是……就是怕万一要了人性命,惹出祸来。” 萧湛初黑眸中陡然泛起嘲意,盯着她,低声道:“怎么,你心疼了?” 顾玉磬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么说,惊讶地看向他:“怎么可能!” 萧湛初挑眉:“他被打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倒是嫌本宫出手轻了。” 顾玉磬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这是什么脑子? 她深吸口气,想着他帮了自己救了自己,便强忍着道:“殿下便是身为皇子之尊,若是轻易要了人命,难道就不怕麻烦?” 萧湛初若有所指:“便是麻烦,也是本宫麻烦,你怕什么?” 顾玉磬听他那意思,自是听出言外之音:“殿下,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知,现在满燕京城都知道,我安定侯府要退婚,是他们强赖着不想退,难道我还能心疼他?” 萧湛初挑眉,却突而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顾玉磬略有些嘲讽地道:“殿下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是在这里和人暗相私会?” 萧湛初:“本宫并没有这么说。” 顾玉磬垂眼:“那就谢九殿下了。” 萧湛初看她垂眸间,仿佛有些不喜,一时倒是不知说什么。 又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只能道:“今日仓王庙会,前面人多繁杂,这里却偏僻,若是遇到霄小之徒,你一个姑娘家,实在危险。本宫送你过去家人身边。” 顾玉磬:“嗯,谢殿下。” 于是萧湛初在前,顾玉磬在后,沿着这林间小路往前走。 他今日这身,穿着实在是好看,在那深秋红叶之中,穿着紫袍的少年身姿挺拔,尊贵英武,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哪个男子少年时便有他这般风姿。 一时不免想着,人也是极好的,只是终究和自己八字不合罢了。 谁知道萧湛初却在这时,突然转身。 顾玉磬不提防,倒是微愣了下。 萧湛初转首看着顾玉磬,蹙眉道:“顾姑娘。” 顾玉磬:“嗯?” 萧湛初:“顾姑娘可是恼了本宫?” 顾玉磬;“怎么会……殿下想什么呢?” 萧湛初:“本宫之前惹姑娘生气了,是不是?” 顾玉磬想起之前,垂着眼,低声道;“也算不上吧,我也不是那么爱生气呀。” 她面上晕红,眉眼低垂,声音轻轻软软的,像是一片融化在这潮湿秋意里的绵糖。 萧湛初喉结微动,眸光转向一旁,那林间有枯枝斜长出来,枯枝上尚且残留着一片绿叶,被秋风吹得轻轻摆动。 然后他听到自己说:“之前嘉云公主府,是本宫鲁莽,伤了姑娘。” 顾玉磬其实早不因为这个恼他了,忙道:“殿下有心了,但其实不要紧了,我就是这样,稍微碰到一些就会有淤痕,不过只是看着严重,其实并不疼,殿下实在不必挂怀。” 萧湛初将那手中药瓶给她:“那姑娘接了这个,算本宫赔礼,可以吗?” 第 19 章(明年父皇就要为我订亲了...) 第19章重阳节 他是尊贵的皇子,就在刚刚还一脚踢飞了淮安侯府的嫡长子,如今却在她面前问她“可以吗”这种话,言语竟有几分谦卑。 顾玉磬知道自己根本当不起。 所以她道:“那臣女先谢过殿下了。” 于是萧湛初便把那药瓶递给她手里,递过去的时候,肌肤略有些碰触,顾玉磬感觉到了他指尖的清凉。 他素来如此,除了在床榻上情动时,其它时候手都是凉的。 萧湛初道:“蠋虫之事,并非本宫有意吓你。” 顾玉磬有些意外,看过去,却见萧湛初微低着头,抿着薄唇,抬眼看着她,眸中些许狼狈,些许乖巧。 顾玉磬看着这样,觉得心一下子化开了。 他这样子,她所有的气全都化为乌有,有什么好气的呢? 顾玉磬这个人的性子,若是别人非要和她一争长短,她是鼓足劲了要和你吵个没完的,但现在他这样子,她哪可能和他吵,语气也就变软了:“其实是殿下救了我,如果不是殿下,只怕我都要吓得摔下来,这根本不算什么,再说殿下也并不是故意的,怪我自己胆小了。” 萧湛初看过去,她往日见到自己总是气鼓鼓的,说话总是哼哼着,现在脸上带了笑,眉眼也显得格外娇软柔顺。 他屏住呼吸,低声问:“顾姑娘,我还有个问题想问,若是顾姑娘不便回答,不答便是。” 顾玉磬:“殿下请讲。” 萧湛初收回目光,垂下眼来。 他睫毛其实比寻常女子都要修长,如今垂下,竟有飞蝶敛羽之美。 萧湛初定定地看着顾玉磬前襟处露出一点金色的项圈,低声道:“姑娘如今可相中了人家,是哪家?” 声音因为过于紧绷,而低哑缓慢。 顾玉磬一顿,没想到他问自己这个,略犹豫了下,别过眼睛,道:“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况且如今并没什么着落。” 萧湛初却倏然抬眸,黑眸幽深,锐光滑过:“可是要嫁宁国公府洛少商?” 顾玉磬心中顿生不悦,蹙眉道:“殿下,这话怎么说?” 萧湛初下巴收紧,定定地看着顾玉磬:“那天,你和他相约在小巷子里,他给你银子。” 顾玉磬昂起头:“那又如何?” 她的眸光太亮,仿佛被点燃,萧湛初耳尖微红,别过脸,硬声道:“我也有银子,愿意借给你,也不要你的利钱。” 顾玉磬挑眉,他竟然这么直白,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清越尊贵的少年,此时微咬着牙,两肩紧绷,薄唇抿着,精致的侧影透着一丝隐忍的委屈,看样子他倒是憋了很久。 顾玉磬些许怔忪,她看着眼前一片赤诚的少年,却是想起上辈子的那个萧湛初,许多许多小事,酸的甜的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涌入。 可是最后,那些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燕窝羹。 燕窝羹是上等血燕窝,据说是从海船上运来的,罕见得很,连宫里头皇后也不过得了那么一些,她因身子不好,却可以每日熬那么一小盅。 可却是掺了毒的。 那个害她的人,绝不是他,她心里明白。 可我不杀伯仁,伯仁为我而死,为什么她要死,还不是占住了那个九皇子妃的位置! 不过转瞬间,许多想法已浮过顾玉磬脑中。 萧湛初看她咬着唇,蹙着眉头,片刻之间神色更是变了几瞬,心里多少已经猜到了,唇边泛起一抹苦涩,不过还是道:“你尽管说就是,我不会生气。” 顾玉磬细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当下看都不敢看萧湛初,深吸口气,咬牙道;“臣女自小和洛哥哥一起长大,自然熟稔,至于殿下——” 她声音略停顿了下,偷偷地瞥了这人一眼,却见他面上瞬间冷凝下来。 她多少有些心慌,可到底硬着头皮说:“殿下身份尊贵,臣女哪里敢借殿下的钱。” 萧湛初听这话时,仿佛夕阳坠落,原本还含了期待的眸子暗了下去,终至坠入幽谭之中。 这话再清楚不过,亲疏有别,她能借洛少商的,却不会借自己的。 不知为何,顾玉磬竟心虚起来,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不敢去看萧湛初。 萧湛初垂着眼,却是道:“那你是要嫁给洛少商吗?” 声音平静无波,不过顾玉磬却听出了里面的落寞。 她一下子就想起,好像是个某个傍晚时候,他坐在窗棂前,拿着书,回首看她,说天晚了,早些歇息吧。 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吧,平淡得不能再平淡,却在这个时候入了她的心。 顾玉磬犹豫了好一会,到底是摇头:“燕京城好郎君那么多,我这好不容易要和淮安侯府退亲了,怎么可能轻易就许嫁,总得好好挑,并不急。” 萧湛初睫毛轻抬:“哦,那你想要嫁什么样的?” 顾玉磬看了一眼眼前男子那清冷好看的眉眼,有一瞬间想说,要嫁一个文武兼修的,要嫁一个身份尊贵的,要嫁一个风姿俊朗的,还要嫁一个对自己专心专意的。 不过话出口时,却是:“殿下年纪还小,自是不懂,这些一时哪里说得清。” 她这么说,彼此都明白,不是说不清,只是不愿对他说罢了。 她嫌他年纪小。 萧湛初望着她,平静而缓慢地道:“明年我十八岁,父皇便会为我自大昭贵女中选皇子妃。” 顾玉磬听这话,垂眸,低声道:“那臣女就提前恭喜殿下了,盼着殿下能早得好姻缘。” ************ 顾玉磬几乎是逃一样往回跑,跑着的时候心狂跳不止,不断地想着萧湛初对自己说的话,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明明清冷的言语,却直白热烈,让人不敢直视。 顾玉磬想来想去,不由咬牙切齿起来,心中暗恨:“我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你又这般撩我,可我却是下定了决心,绝不会嫁给你,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一时又想着,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他懂什么,比自己还小两岁,眼睛应该盯着那活泛灵动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看着自己,无非就是自己冷淡了他,他反而起了倔性子罢了。 顾玉磬便记起来上辈子的那匹宝马,那是番邦进贡来的,本来他也未必那么喜欢,可他骑上去后,那马竟然桀骜不驯,他便起了性子,花了三天时间,将那匹马驯服了。 如此想了一番,终于说服了自己,他并不喜她,上辈子不喜,这辈子也不喜,都是错觉,都是错觉! 当下沿着那桂花小径往前走,却是一脚又一脚,每一脚都有把那枯叶踏碎的气势,待到从那庙后转过来,便见法事已经散了,各家宝眷正进庙上香,顾玉磬想起刚才遭遇了赵宁锦,不敢耽搁,便去寻自己嫂嫂,终于在庙里落香殿寻到,谭思文把顾玉磬好一番说道:“有你这样乱跑的,小惠儿寻你,根本寻不到,不知道的只当你丢了,若是丢了,回去怎么交代?你这真真是气死人!” 在这家里,顾玉磬最怕自己母亲,除母亲之外,也就是谭思文了。 谭思文比她大十岁,所谓长嫂如母,不外如此,至于可以对二嫂和三嫂施展的那些花招,是断断不敢在大嫂面前施展出的。 她便给二嫂三嫂使了眼色,意思是帮我说说话,不过那两位却也不吭声,一句话都不替顾玉磬说,看起来是真恼了她。 她无奈,只好道:“我这么大的人,怎么会丢,便是拐子要拐,也得寻年轻的啊……” 谭思文原本绷着脸,听到这话,不由噗嗤笑出来,笑出来后,还是拉着脸:“若是再如此,以后不会带你出来了。” 顾玉磬赶紧腆着脸发誓,谭思文这才气消了,却让顾玉磬过去仓王庙正殿前,说是烧三炷香,再捐一些银子,求一个红线,说是:“拴在小手指尖上,三日不解下来,必得好姻缘。” 顾玉磬听得头疼,这若是管用,那岂不是天下女子都该来栓红线了? 奈何谭思文根本听不得辩解,又拿出来安定侯夫人压着顾玉磬,顾玉磬没法,只好求了红线,拴在手指尖上。 谁知道正拴着,就见旁边一个人凑过来,顾玉磬抬头看,却是陈佳月。 陈佳月肚子微微凸起,笑看着顾玉磬。 顾玉磬莫名,懒得理会她,继续低头栓红线。 陈佳月:“退了亲后,你还是尽快找一个吧,不然过了年都二十岁了,你看燕京城里,哪个姑娘二十岁了还没订亲的?” 顾玉磬继续低头栓红线,这红线那么细,真不好栓。 陈佳月叹了口气:“虽说家里疼你,可老大不小的姑娘家了,总不能在家当老姑奶奶?你好几个嫂子,人家就算一时疼你,还能疼你一辈子?允儿和鸣儿都要大一些了,夫人怕是也要更疼他们了,眼里还能有你这老姑娘?” 顾玉磬吹了吹那红线,抬头看向陈佳月:“你说得有道理。” 陈佳月舒了口气:“你都十九岁了,过年就二十了,还没嫁出去,你自己看看,往日和你玩的那些姐妹,哪个没孩子了?你这样子耽误下去,还不知道能找个什么样的,我劝你,趁早,那些好的赖的,都别挑了,好歹先找一个,不然真嫁不出去,成燕京城的笑话了。” 说着,她笑着抚了抚肚子:“往日宁锦是你夫婿,他确实很好,我也觉得他好,我就想着,这么好的夫婿,我凭什么不能有,不曾想,如今他竟然真成了我的夫婿,还怀了他的骨肉,等你退亲后,他就会娶我了。” 顾玉磬噗嗤一声笑出来:“娶你?怕是抬进去当通房吧,你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我不能瞎折腾了,干脆继续嫁到淮安侯府当少奶奶吧,到时候你虽肚子大了,但还是要给我铺床叠被,对了,再记得给我多绣几件衣裳,你那手艺我挺喜欢的。” 陈佳月一怔,蹙眉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顾玉磬笑着拿起手中的香,轻轻地刮过陈佳月的脸,轻佻地道:“你怕是不知道,今天赵宁锦又来找我了,他哭着说想娶我,心里只有我,说是你施展了手段他才睡了你,可他心里只有我,我正在考虑,要不要不退婚了,干脆嫁给他,你苦心婆口劝我一番,我应该会嫁给他吧。” 陈佳月脸色顿时难看了:“他来找你?” 顾玉磬把刚才赵宁锦说的话说给陈佳月:“我还以为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原来是先离开我家,你再去别庄,好手段呢。” 陈佳月原本是不信的,但是顾玉磬说起这个,她就不得不信了,这种事,私密得很,那男人竟然和顾玉磬提起? 陈佳月羞耻地咬着唇,脸上通红。 顾玉磬眼神轻淡地扫过陈佳月的肚子:“生下来吧,无论男女,到时候都养在我房中,虽是庶出,可我也会视如己出。” 这句话一出,陈佳月面色越发难看了:“你,你——” 顾玉磬冷笑:“表姐,你要记住,就算你用了手段,和赵宁锦勾搭成奸,又能如何?以为能夺走我所拥有的吗?以为能压我一头吗?你费尽心机爬上他的床,但是他却要他家老子陪着他跪在我家门前求我嫁入他家,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你如今需要紧紧攥在手里的,是我不要的,至于我要不要捡起来,全看我高兴罢了。” 她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陈佳月:“所以,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满意地看着陈佳月那面如死灰的样子,她笑着离开了。 ************* 从那狮子会回来,连着数日,安定侯府都有客人来往,多是素日关系要好的公卿之家,馈赠自家制的狮蛮糕桂花酒以及各样新鲜瓜果,开始时顾玉磬还兴致勃勃品尝一番,后来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这时候,顾三总算把那批货运到了燕京城,开始寻觅着卖处,顾玉磬难免也跟着操心,只是要寻货物放置之处,又要寻卖处,这其中处处都是操心,哪里是顾玉磬和顾三两个人能顾得上的。 顾三叹息:“要不我们把这批货兑给那些铺子吧,左右能赚一些,还省了我们自己操心。” 顾玉磬也觉筋疲力尽,有了放弃的心,不过想想,前面都花了那么多心思,如今就这么便宜兑给人家,才挣几个钱,不说别的,她还想给洛少商利钱呢! 最后到底是咬咬牙,硬撑着道:“我们一起想想法子吧。” 顾三:“官学里要比诗文了,我怕是真抽不出功夫了。” 顾玉磬一听,也觉得麻烦大了,自己是个姑娘家,总不好老往外跑,一次两次可以,多了,母亲那里知道,还不知道怎么恼怒呢。 当下无奈:“先别急,明日我再想想法子实在不行,我们找个好主顾,好歹多卖一些。” 顾三自然是答应,他恨不得早些出清了,其实现在已经多少有些后悔,这种买卖经营的事,他们两个侯门少爷姑娘实在是做起来步步维艰。 到了第二日,顾玉磬心里依然闷闷的,便寻了个由头,带着小惠儿过去街道上,其实是想看看那些成衣铺还有布行,都是卖些什么,到底多少银子,这样好歹也能给自己的那批货卖个好价钱。 看了一番后,心里还是没底,越发低落,便先去竹韵斋看看有什么画本。 谁曾想,刚从竹韵斋出来,便看到了萧湛初,身边随着一位老先生,并几个侍从。 顾玉磬一眼认出,那位老先生是萧湛初的西席,翰林院的胡大人,这位胡大人博学多才人品正直,很早便被选定萧湛初的西席,专教萧湛初读书的,后来她嫁给萧湛初见过几次。 萧湛初这个人虽然性情高冷,但是对这位胡先生却是颇为敬重,看起来这次出门,便是陪着胡老先生过来的。 顾玉磬眼看着他们也要过来竹韵斋,有心躲开,可谁知萧湛初已经迈步进来了,便只能低着头,在旁装作翻书,免得萧湛初看到自己。 她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往那边看,他正陪着胡老先生站在一处,胡老先生正和他说道:“风来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度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是以所谓君子者,事来而心始现,事去而心随空。” 萧湛初挺拔地立在一旁,恭敬地道:“先生教诲的是。” 他身份尊贵,能让他这么敬重的并没几个,胡先生算一个。 顾玉磬听着这话,只觉得无聊,心想他还是没事去练剑得好,至少英姿飒爽,如今提起这学问心境什么的,倒是不像他。 谁知道正想着,一抬头,便见老先生已经走到自己身边,而萧湛初也随过来。 她恰好和萧湛初看了一个对眼。 萧湛初显然是意外,神色未动,抿唇别过眼去,像是不认识她一样。 顾玉磬见此,也就低头继续认真看书。 心里却在胡思乱想,前几日在山里,还对自己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倒是让自己好一番傻想,如今人家见到自己,便装不认识。 这些长在后宫的皇子,心思晦莫能辨,果然是不能揣测。 略一抬眼,便觉萧湛初的目光落在自己书上。 她咬牙,轻哼一声,越发认真地看书。 萧湛初又看了顾玉磬一眼,便陪着胡老先生出去了。 顾玉磬长舒了口气,拿起那书继续看,却就在这时,她发现,这书拿反了………… 想到刚才他投向这书的那目光,顾玉磬羞得简直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第 20 章(九殿下的爱心糕点...) 第20章买卖 顾玉磬沮丧地从书斋走出来,浑身没有半分力气。 小惠儿却叽叽喳喳:“姑娘,你不是爱看那个画本吗?怎么一本没买?咱现在也不至于那么缺银子,喜欢就买吧。” 顾玉磬瞪她:“那种低俗之物,我怎么会爱看?” 小惠儿顿时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上来了。 顾玉磬有气无力地迈步往前走,她想,她果然是最讨厌萧湛初的,今生今世都不想再看他一眼,他也不要和自己说话。 走了几步,恰见前面便是天香楼,其实这几天被谭思文说道一番,说如今要紧着找一门好亲事,最好少吃一些,才更显得婀娜纤弱,是以顾玉磬已经打算不吃那天香楼的糕点了。 可是如今心里发闷,低落得很,便觉得,不如明天再戒吧,今日还是可以吃一些,便干脆带着小惠儿过去了。 谁知道刚一踏入,恰好见一个出来,却不是别的,正是萧湛初。 萧湛初看到她,也是意外。 顾玉磬先是羞愧难当,之后惊讶不已。 他手里竟然拎着一根草绳,草绳上吊着三大包的糕点。 他这人,是不会喜欢天香楼那些小果子小点心的,他跑来做什么?难道是那位胡老先生想吃? 不,更不可能! 所以萧湛初跑来天香楼做什么?他要买果子给谁吃? 顾玉磬就这么望着萧湛初,一时真是五味杂陈,又酸又涩又羞又窘,这么愣了一会后,转身就往外走,糕点也不要了! 萧湛初微怔,之后便快步追了上来。 顾玉磬往前走,他也往前走,顾玉磬往后走,他也往后走,顾玉磬后来干脆停下,他也就停下了。 顾玉磬受不了了:“殿下干嘛跟着我?” 萧湛初:“你不要在意那个。” 顾玉磬:“我在意什么了?” 萧湛初:“刚才在书斋——” 顾玉磬听这话,只觉得脑中轰隆隆有许多只乌鸦飞过。 她哀怨地瞥他一眼:“谢殿下提醒,臣女以后看书,定不会拿反了。” 说完她径自往前走,理都不想理他了。 萧湛初却走两步,追了上来:“顾姑娘——” 顾玉磬:“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萧湛初:“你又生我气了。” 顾玉磬:“才没有,臣女怎么敢生殿下的气呢?” 萧湛初的眸光却落在她手指上。 顾玉磬这才想起,手指上还拴着红线,那是求来的姻缘线。 她忙收起手指,藏在袖中。 萧湛初黑眸定定地看着她:“你看不上宁国公府的洛少商,想另寻好的了?” 顾玉磬脸面通红,羞窘难当,只好胡乱搪塞道:“婚姻大事,自当慎重。” 萧湛初:“那明日本宫也去求。” 顾玉磬暗地里呸了声:“九殿下还用求吗,但凡九殿下想,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萧湛初眸中发亮,看着她道:“你真是这么觉得?” 顾玉磬故意道:“这是阿谀奉承,难道殿下没看出来,竟真信了?” 萧湛初薄唇边却抿出一丝笑意:“你刚才是要去天香楼买糕点吗?” 他是清冷沉默的皇子,很少笑,上辈子也极少笑,如今一笑,倒是看得顾玉磬心漏跳一拍。 她连忙别开脸,胡乱看向别处,虚张声势地哼了声:“不吃了。” 萧湛初看着她粉嫩红润的脸颊都鼓着,像个闹脾气的孩子,便抬手,将手中那吊绳递给她:“这个给你。” 顾玉磬看了一眼:“这是殿下买的?” 萧湛初:“嗯。” 顾玉磬故意道:“是殿下给那位老先生买的吧?那还是去孝敬那位老先生吧?” 萧湛初:“不是给胡先生买的。” 果然不是给胡先生……那是给谁? 他才多大,十七岁啊,就已经知道给什么姑娘买糕点了吗? 顾玉磬便想起来,她嫁给他后,当时他就曾经买过,当时她暗中惊喜,故意问起来,他却说“你们姑娘家不是都喜欢这个吗”。 现在想想,果然是了,他早在成亲前,就给别人买过。 顾玉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道:“殿下既是买了,自当有些用处,臣女怎敢冒昧食用。” 萧湛初:“给你。” 顾玉磬:“我不要。” 萧湛初:“你爱吃这个吧?” 顾玉磬:“我不爱吃。” 萧湛初却固执地道:“给你。” 说着这话,已经塞到她里了,她没法,只好接过来。 萧湛初:“我还要过去陪着胡先生进宫,得先走了。” 这话倒像是解释,顾玉磬抿着唇没言语。 萧湛初要离开,但又有些不舍得就这么结束,便没话找话:“如今天凉了,你早些回家吧,身边也没人跟着,像你这般乱逛,传出去终究不好。” 顾玉磬剜他一眼:“关殿下什么事。” 萧湛初被她剜那一眼,却是什么脾气都没了,放低了声音道:“那就不关我的事吧,你不要生气就好。” 这话声音低,带着少年的哑感,带着浓浓的讨好意味。 顾玉磬看他这么好脾气,却突然想起那烟笼纱的事来。 她抿着唇,无声地看着他,心想如果问他,他会说吗? 倒是可以试试。 萧湛初看顾玉磬原本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突然间黑眸盯着自己,眼神灿亮,倒像是有所图谋。 他心便微酥。 顾玉磬轻咳了声,试探着道:“殿下,臣女想问你一桩事,可以吗?” 萧湛初垂眸,哑声道:“你说。” 顾玉磬想起自己的银子,声音转软:“殿下,你可曾听过一种布料,叫烟笼纱?” 修长的眼睫遮住了黑曜石般的眸底浮现的那丝失望,萧湛初道:“没听说过。” 顾玉磬失望地“哦”了声:“那就算了。” 萧湛初忙道:“你如果想知道,我可以帮你问问。” 顾玉磬其实并不太抱希望:“罢了,还是不麻烦殿下了。” 一时别了萧湛初,顾玉磬提着那兜子点心往回走,想着烟笼纱的事,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小惠儿凑过来了,一脸神秘兮兮:“姑娘,你竟和九殿下这么熟稔?” 顾玉磬不觉得:“熟吗?” 小惠儿:“他竟送姑娘糕点,这这这这——” 顾玉磬看小惠儿一脸激动,也是无奈:“人家是先买了,又凑巧看到我,就随手塞给我了,怕不是为了之前的事多少有些愧疚吧。” ——也或许是同情自己今日如此丢人现眼。 *********** 回到府中,顾玉磬将那纸包上包着的麻绳解开,那是三大包的糕点,杏子肉、栗子糕、酥蜜食、蜜煎雕花并狮蛮糕等,全都是顾玉磬爱吃的,当下自然是喜欢,美美地各样尝了几块,心里又想着萧湛初送给自己时的那模样。 既然好心送给自己点心,自己本来应该承他的情,可他好笨,也不懂说点好听的,竟然只知道一味地要塞给自己,看着太傻了。 一时想着,燕京城里那些姑娘,素日只知他性情高冷矜贵,文武兼修才华横溢又身份尊贵,可谁知道他这木头桩子一样的性情,若是真相处两日,只怕是闷得吐血。 这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谁体验过谁知道。 又想着那房中事,她红着脸想,那方面,他到底也是不行的,反正不讨喜,总归不是良配。 她要的良配,应该是洛少商那样的,温文尔雅体贴,嫁给洛少商,是这辈子可以一眼看到头的盛世安稳,强似嫁给萧湛初那样的。 小惠儿从旁,就看着顾玉磬坐在那里享用糕点,一忽儿笑,一忽儿皱眉,一忽儿又叹气,一会儿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越发纳罕了,望着那糕点道:“姑娘,这糕点到底怎么了,值得你这般?” 顾玉磬将一小块细米糕放入口中,淡声道:“来,尝一块吧,这可是当今九殿下亲手所赠。” 小惠儿噗嗤笑了:“也只有姑娘这样的才能吃,我当小丫鬟的可不敢吃这等来历不凡的糕点!” 顾玉磬听这话:“今日我遇到九殿下的事,可不许说出去,若是说出去,便把你发卖了。” 小惠儿听这话,收了笑,认真地打量着顾玉磬:“姑娘,你说九皇子是不是对你有意?” 顾玉磬斜看她一眼:“瞎想什么呢?” 小惠儿掰着手指头道:“之前姑娘当众那么说,若是换一个皇子,只怕是要记恨了,可九殿下气度恢弘,可不曾与姑娘计较,今日又送姑娘糕点,小惠儿总觉得,九殿下好像对你有些想法。” 顾玉磬擦了一口唇边的糕屑,呵呵笑了声:“人家是没小姑娘挑了吗,非要看上我?” 小惠儿想了想,叹了口气:“也对,若论起来,姑娘到底是年纪大了一些,若是寻常王公之家也就罢了,嫁入皇家,终究不太可能。” 顾玉磬瞥了小惠儿一眼,便也不说话了。 第 21 章(别人奢望的她已经尝过...) 第21章秋祭 进了九月中,便是霜降,天越发冷了起来,晨间窗棂上,或摆在廊檐上的菊花,都能看到细微的冰针,院外柳树上的叶子也落得七七八八了,偶尔会有那么一两片飘飞在窗前,拿起来夹在书中,斑斓的黄,犹如一片纤细优美的花瓣。 这么沁凉的秋日,顾玉磬的好消息却是接踵而来。 那淮安侯府终于退还了庚帖,据说是那日御书房里,淮安侯和安定侯都在,恰几位皇子也在,说话间,当时一向沉默的九皇子突提了一句,说安定侯气色不佳,圣人看了,便问起来,由此牵扯出安定侯府和淮安侯府的婚事。 圣人听了详细后,便叹说婚姻本是结两姓之好,既然安定侯府的姑娘不愿意嫁了,也不好强扣着人家的庚帖。 有了圣人这话,淮安侯府哪里还敢硬抻着,回去后便只能将顾玉磬的庚帖退还了。 拿到庚帖后,安定侯大喜,在自家摆了宴席,说起此事,却是道:“这次其实多亏了那位九殿下,多亏他提起这话茬,要不然这种事怎么好劳烦皇上。” 顾玉磬听这话,面上却是没什么表情。 安定侯夫人自是听了高兴,笑着道:“九殿下倒是忙了我们大忙,不过此事却也不好挑明,恰咱们庄子送来一些新鲜瓜果鲜活,赶明儿我让人送去冯大将军家,再送一些给黄贵妃,算是让人家知道,咱领了这个情。” 黄贵妃娘家没什么人,唯独这冯大将军是她表兄,算是她的助力。 安定侯听了自然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安定侯夫人高兴之余,要给顾玉磬做新衣裳打新首饰,“姑娘家穿得鲜亮一些才好呢”,又拉着顾玉磬去拜佛,说是“快些找个好夫婿,了了这一桩心事”。 顾玉磬听了母亲的话,跪在那里拜神,虔诚恭敬,求自己的烟笼纱能够尽快得见天颜,招了宫里人喜欢,能卖一个好价钱。 安定侯夫人看着女儿这般虔诚,满足地道:“这孩子总算长了,懂事了,知道给自己求夫婿了。” 顾玉磬低着头,心想如果娘知道自己求的是什么,非打死自己不可。 ************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玉磬求的佛祖终于显了灵,这天宫里头传来消息,说是烟笼纱被送到了皇太后那里,太后一见欣喜不已,便说给了圣人听,圣人当即便将烟笼纱列为贡品,并下令苏南织造尽快赶制。 因太后喜欢,宫中的妃嫔公主都开始用烟笼纱做衣裙,一用之下却发现,此物薄如蝉翼,却柔软熨帖,在这凉秋之季用这个来做衣裳再好不过了,轻便优美精致,一时之间燕京城中贵女都争相购买烟笼纱,烟笼纱行情水涨船高。 知道这消息,顾玉磬自然喜不自胜,顾三更是高兴得只跺脚,想着这下子算是解了燃眉之急,简直是要把顾玉磬当成菩萨来拜。 顾玉磬笑着道:“我早说了,不会害你的,如今可是赚钱了。” 顾三作一长揖:“好妹妹,请受为兄一拜。” 顾玉磬噗地笑了:“别说这有的没的,赶紧设法卖出去,你我兄妹手底下也有些余钱花用。” 顾三自然连连点头。 原本顾玉磬还担心着这烟笼纱卖不出去,又没处存放,倒是成了心事,如今倒是好,燕京城的商户纷纷过去苏南织造求购烟笼纱,可一时之间哪里有那么多,便到处搜罗。 顾三手底下的烟笼纱自然被人找上,各家商户竞相喊价,最后竟然卖出了比进货价高四倍的价格。 顾三本来还想等等,兴许还能卖更多,不过顾玉磬却是催他赶紧卖了:“再过一些日子,天就冷了,这烟笼纱未必适合,若是卖不出去留到明年,到底是陈年旧货,只怕价钱又要打个折扣了。不过要卖的话,一定是现钱,不能赊账。” 顾玉磬好歹上辈子掌过三年皇子府的家,比顾三有些见识。 顾三一想也对,当即便应了,四倍价钱卖出去。 那些商户,能得到货源都感激不尽,这个时候自然是现钱,很快一大笔银子到了顾三手上,兄妹两个分赃之后,自是兴奋不已。 顾玉磬准备好了还给洛少商的银票,又给他算了比一般印子钱多三倍的利钱,想着如何还给他。 这事一时也不好让洛红莘知道,所以不能通过洛红莘,想了想去,顾玉磬想到一个机会。 如今已是立秋,按照古语所说,缮五兵,习战射,以备寒冻穷厄之寇,本朝惯例,则是立秋时候要祭拜土地神,宫里头也会在西郊迎秋,祭祀少昊和蓐收,因是宫里头出面,其仪式可是要比之前那狮子会更为热闹,到时候洛少商应该也会去,她寻个机会还给他就是了。 转眼便到了这一日,安定侯夫人念叨着,说是立秋祭拜,也会有讲习武事,并操演比试射技等。 “到时候定有年轻儿郎,你好生相看,若是看到好的,我们替你设法,若是没什么更好的,那就宁国公府了。” 顾玉磬自然应着,其实她现在对婚事已经有些懒懒的了,想着差不多寻个能知根知底的就很好,比如洛少商,如果能娶自己那就是再好不过了。 *************** 到了这一日秋祭,安定侯丑时便已经穿了朝服赶过去西郊,顾玉磬虽不必那么早,却是一早就被揪起来,佩了楸树叶剪成的花样,又打扮齐整了,便迷糊着被塞到了马车里,赶往西郊。 西郊沿路,宝骑交驰,彩棚夹路,来往有人,车马不绝,开始的时候顾玉磬依然昏昏欲睡,后来便清醒过来,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银票,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一路,待到了西郊,却是被几位嫂嫂拽下来,随着母亲一起拜皇太后并皇后。 到了皇太后处,谁曾想几位皇子都在皇太后跟前,其中一个自然是萧湛初。 顾玉磬暗暗觑了一眼,今日他是要骑射演练的,穿了墨紫箭袖的武袍,腰间配有一口鎏金宝剑,宝剑带金线红流缨,宝剑之下,武袍下摆线条流溢,衬得那身子挺拔修长。 年轻的皇子,才十七岁,却已有了沙场历练,实在是英姿勃发,谁能不多看一眼。 顾玉磬注意到,在场的姑娘家,有不少都将目光留恋在萧湛初身上。 当然了,大多年纪比较小。 像她这般大的,大多已经嫁人了,守规矩得很,是断不会多看一眼的。 上前拜见了皇太后,皇太后倒是记得顾玉磬的,也听说了她如今退婚的事,倒是颇为怜惜,拉着她的手,细细地问了一番,又笑着对安定侯夫人道:“这么好的姑娘,我哀家倒是恨不得她来给哀家当孙媳妇呢!” 旁边的嘉云长公主道:“母亲,你想着给你当孙媳妇,我这当女儿的,却盼着给我当儿媳妇呢。” 皇太后笑叹:“往日有什么好的,你都恨不得扒拉走,如今这么好一个姑娘,你竟也要和我抢。”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母女间开个玩笑,大家也都陪笑应景。 其实当然都知道,这是开玩笑,嘉云长公主的儿女都已经成亲,而皇太后跟前,如今未曾订婚的也不过是那位九皇子,可谁都知道,九皇子是圣人最为器重的皇子,也是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他的婚事,必是要精挑细选。 至于顾玉磬,不是不好,而是她怎么也许过别人,又比九皇子大两岁,和九皇子到底不匹配。 顾玉磬听着这言,只垂着眼不说话。 在场众人的想法,她多少感觉到了,不免想着,上辈子她莫名嫁给萧湛初,不知到底是什么缘由,反正她可以感觉到,上辈子皇太后对她这个孙媳妇,最初也是不太满意的。 这么想着时,便悄悄看了一眼萧湛初。 萧湛初正和几位皇子侍立在皇太后跟前,眉眼清冷,微微抿着唇,沉默得像一块冰。 仿佛感觉到她的目光,那双墨眸陡然望向她这个方向。 四目相对,如同蜻蜓轻盈掠过水面,顾玉磬马上别开了。 偏生这个时候,那嘉云长公主突笑着说:“不过话说过来,若是别个和本宫抢,本宫是绝不愿意,可若是湛初抢,本宫半句话没有!” 这种玩笑话,顾玉磬当然不好认真听了,作为闺阁姑娘家,按照礼数,也只能低着头装没听到罢了。 因顾玉磬被提起,周围几双目光看过来,倒是有些羡慕,也有些泛酸,顾玉磬又觉好笑。 她想,这些别人艳羡奢望的,上辈子她已经尝过了,不稀罕了。 这么想着,她再次看向萧湛初,只见萧湛初站在皇太后身边,面色凉淡,只是耳尖处,却隐隐泛起一丝红晕。 顾玉磬心便陡然一动,想起上辈子一些夜晚,夜明珠晕染开的朦胧光泽中,她好像也看到过,当下忙别开眼,再也不敢看他了。 这时皇后和黄贵妃都来了,这两位先拜了皇太后,诸位又都给皇后见礼。 皇后是端庄规矩的性子,性情倒是还算温和,不过黄贵妃此人处事却有些尖刻,这些都是顾玉磬领教过的,是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低着头,免得引了注意。 其实这辈子,她和萧湛初没什么瓜葛,黄贵妃不至于注意到她,只是下意识小心惯了。 一时皇太后给诸位皇亲国戚并命妇宝眷赏赐了新鲜瓜果桃李,各样种类繁多,取丰收之兆,又赏了各家一荷叶包,里面放有麝香,用红绳包了,挂在颈间,是用来防蛰虫的。 这些都是由皇后和黄贵妃亲自奋发给众人,取礼下臣眷之意,恰顾玉磬的事由黄贵妃分的,黄贵妃将那小青荷叶包递给她的时候,笑着道:“安定侯府的姑娘,倒是好相貌。” 黄贵妃生下萧湛初的时候,不过十七岁,如今也只是三十出头,皇宫内院,保养得宜,自是风韵犹存,并不亚于二十五六岁的妇人,笑起来也好看。 不过她这么笑着的时候,顾玉磬因距离近,却平生在心里打了一个冷颤。 她还记着自己死了后,飘在那皇子府上空,黄贵妃说的话,说萧湛初已经应了,等他回来,便尽快迎娶冯紫秋。 顾玉磬垂下眼,笑着谢过黄贵妃,避开了黄贵妃的视线。 黄贵妃却是微怔了下,倒是多看了顾玉磬一眼。 第22章 第 22 章 第22章秋祭 顾玉磬心头总浮着不安。 她并不喜欢黄贵妃,  上辈子黄贵妃会把自己叫进宫给自己立规矩,萧湛初当时又不在燕京城,她自己应付得艰难,  又不愿意告诉爹娘让他们担心,颇受了一些苦楚。 及至后来**,也总觉得,应是和黄贵妃有些关系吧。 以至于这辈子见了,还是心里忐忑,  甚至想着,  或许真应该早早求一桩婚事,  譬如嫁给洛少商,当宁国公府的少奶奶,那才是盛世安稳,一世不愁。 这时秋戏开始了,杂耍百技,  上竿、跳索、相扑、鼓板小唱等,  都是民间技艺,  往日大家哪里见过这种,  都看得津津有味,  便是太后和皇后,都说比之宫里头的更觉有趣,连赏了几次。 顾玉磬却想着去寻洛红莘,含蓄地打探下洛少商,可谁知道并没见过,  反见几个小姑娘在角落说话,说的却是萧湛初。 说是萧湛初今日要主持演练骑射,到时候大家都可以瞻其风采,  这群小姑娘,言语中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显然心里都惦记着萧湛初。 顾玉磬觉得好笑,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所以才招惹这些年轻小姑娘喜欢。 安定侯夫人此时正忙着和人说话,她如今想着女儿挑夫婿的事,比往常又添几分随和,到处和人搭讪,至于谭思文,则是带着两个弟妹和年轻少奶奶们说笑。 顾玉磬听着百无聊赖,不过只能暂且忍着,幸好霍如燕过来,把她拉走了,她才算逃过一劫。 霍如燕拽着她道:“你傻啊,怎么竟然和你嫂嫂们混在一起,我们赶紧跑出去,混在人群中,也去看骑射演练。” 顾玉磬心知肚明,故意道:“那有什么好看的?” 霍如燕:“那可都是大昭好儿郎,一个个英俊挺拔,武艺超群。” 顾玉磬:“你要记住,你是定亲的人了。” 霍如燕脸红:“定亲的人,也可以看嘛,反正又不是成亲,此时不看,更待何时。” 顾玉磬:“骑射演练的操练是哪位?” 霍如燕:“就是那位九殿下了,还能有谁?” 须知这秋收的骑射演练,不过是壮势罢了,就是演给大家伙看的,让大家知道大昭军威,既是演给大家看的,不但要比拼骑射技艺,还要那将军们好看,若是一把胡子的年迈将军,大家谁乐意看?非要年轻俊帅的年轻将军,穿了银甲白袍,骑着高头大马,勇猛英挺,那才叫好看。 当今九皇子,自然是秋收骑射演练的领军,论血统,论年纪,论外貌,**勋,舍他其谁! 上辈子自然也是,不过顾玉磬嫁给萧湛初后,他竟不怎么参加了,说是无趣。 如今顾玉磬一听是他,马上一脸嫌弃:“罢了,不去看!” 霍如燕硬拉着她:“就算不去看他,也可以看别的,左右儿郎多的是,端看你相中哪个!” 顾玉磬噗嗤一声笑了,想着洛少商,也就随她过去。 过去时,正赶上鼓子手整齐划一地列在军前,一双鼓手摇着鼓子高唱《秋收辞》,鼓声震耳,歌声激昂。 顾玉磬看过去,那些严阵以待的骑射儿郎,正好面对着她这个方向,而为首领军那人,却是背对着她,是以只能看到高头大马之上,那人披挂墨金铠甲,戴织锦大氅,风吹着他那大氅,衣角翻飞间,猎猎有声。 旁边几个姑娘窃窃私语,声音虽小,她却听到了,言语中都是仰慕,就连霍如燕都低声叹道:“不提他那目中无人的性子,说真心话,他实在是长得好,看得我心肝儿颤。” 顾玉磬听着这个,恰看到洛少商正和几个侯门子弟说话,便眼巴巴地看过去。 霍如燕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抿唇笑了,一时这骑射开始了,萧湛初一声令下,万军齐声呐喊,声势震天,他抬手一个手势,终军瞬时无声,针落可听,旁观众人,都惊叹不已。 顾玉磬见不远处洛少商过去了彩棚旁,她也过去,霍如燕心知肚明,自然不会妨碍了她好事,只笑着低声说:“你啊你!” 顾玉磬面上微红,不过还是跑过去了。 洛少商其实也早注意到了她,看她过来,笑着道:“恭喜了。” 顾玉磬既对洛少商存着心思,便不如往常放得开,低声笑着道:“有什么好恭喜的。” 洛少商眼睛发亮:“听说淮安侯府退还了你的庚帖。” 退还了,从此就没什么瓜葛了,可以各自再行嫁娶了。 顾玉磬听这话,不免耳热。 洛少商这话,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她并不是扭捏的人,也有些不自在,便笑着道:“这些都是家里操心,我如今先不管那个。” 洛少商眸光温柔:“那你如今管着哪个?” 顾玉磬便取出来银票,给洛少商:“洛哥哥,这是你之前借给我的银票,如数奉还。” 洛少商接过来,看着顾玉磬:“如今不缺钱了?我并不急用,你若需要,可以继续用。” 顾玉磬:“我既还你,自是不缺钱了。” 当下又取来另一叠:“这是给洛哥哥的利钱,我自是说到做到。” 洛少商接过来,却有些意外:“这利钱好像有些多了?” 顾玉磬得意扬眉一笑:“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今不缺银子了,多给些利钱。” 洛少商疑惑:“你这是做了什么?” 顾玉磬自然是不讲:“是我三哥弄的,回头你问他吧。” 问了,也是不好说,反正就是挣钱了。 洛少商见此,也就不多问了,这时候校场却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响,震天撼地的锣鼓声,更有铮然长鸣之声。 这一听便是儿郎们的骑射开始了,顾玉磬下意识看过去,便在那万千人群中看到了萧湛初。 配黑铁铠甲,背长弓,萧湛初手握缰绳,通体乌黑的战马前蹄高高跃起,昂首嘶鸣,尘土飞扬中,黑色金丝大氅在空中漾出飘逸的水纹。 洛少商顺着顾玉磬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只看这骑射演习,倒是让人能想象九殿下驰骋沙场的英姿,年纪虽不大,但姿仪英武,如天神临世。” 顾玉磬收回了目光,心里便有些怏怏的,便道:“身为龙子,自小得圣人教诲,难免和寻常人不同。” 洛少商却是不敢苟同:“此话说来,倒是大逆不道了,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九殿下——” 然而顾玉磬却不想听了:“洛哥哥,罢了,不说他了,我是随着如燕出来殿外,等会嫂嫂找不到我,倒是要寻了,我过去看看她们。” 洛少商显然是不舍,但却不好强留,只能道:“好,那你快过去吧。” 顾玉磬便往人群中跑去,跑过去后,她却并没找自己嫂嫂,反而是和大家一起看,看那骑射。 人群中发出一声喝彩,是萧湛初射出一箭,那箭划过长空,精准而有力地刺在了靶心。 顾玉磬挑挑眉,心想他可真是卖力,怕不是要故意招惹小姑娘喜欢,就如同那开屏的凤凰,其实专作为雌凤凰看的,当下便懒得看,自己走到了一旁,那里有卖各样吃食的,她买了旋炒栗子并银杏,用粗黄纸包了,捏了来吃,栗子和银杏都是才出锅,热烫,她轻轻吹着吃。 如此半包栗子都要下肚,那边早就消停了,她正要回去,却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道:“你跑这里做什么?” 顾玉磬缓慢地回过身去,便看到了他,他已经卸下了那墨色铠甲,只穿着描金黑色窄袖武袍,腰部收得紧,勾勒出他劲瘦有力的腰肢,下摆那里却是流水一般散开来,飘逸飒爽。 顾玉磬歪头打量他:“九殿下过来这里做什么?” 萧湛初黑眸雪亮:“顾姑娘过来这里做什么?” 顾玉磬低哼一声:“九殿下就这么喜欢和人抬杠吗?” 萧湛初听她这么说,诚恳解释:“我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躲这里?” 顾玉磬:“那边人多,我胸闷,想散散心。” 萧湛初却走近了:“那我也过来散心。” 顾玉磬噗嗤一声笑了,望着他道:“殿下也需要散心吗?殿下刚才操练骑射,英姿勃发,鲜衣怒马,怎么也要来散心?” 萧湛初却凝视着她道:“你……看我骑射操练了?” 顾玉磬摇头:“没有啊,我猜的。” 萧湛初显然是有些失望:“顾姑娘刚才过来和人说话了吧。” 顾玉磬:“是。” 萧湛初:“是宁国公府的洛少爷吗?” 顾玉磬笑看着他,眸中有几分嘲意:“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萧湛初被她反问,神情略顿,之后微微抿唇间,眉眼间便透出冷意:“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顾玉磬:“没别的事,臣女先行告退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这自然是于礼不合,但是她好像在萧湛初面前越来越放肆。 萧湛初定定地地看着她,看她轻拍了一下裙子间沾染的落叶,就那么头也不回地离开,终于开口道:“顾姑娘,上次你问起烟笼纱。” 顾玉磬停下:“是。” 萧湛初:“我已经问过了。” 顾玉磬转过身,看向他。 如今烟笼纱列为贡品,她已经不需要萧湛初去问了,不过见他还惦记着自己要问的事,心里还是有些感激的。 萧湛初道:“太后娘娘喜欢得很,赏了我一些,顾姑娘若是要的话,便送给姑娘吧。” 顾玉磬当然不能要,这次大赚了一笔,自己家里留了不少,只对安定侯夫人说是顾三的朋友相赠,怕是用都用不完,哪能再要这个。 当下忙道:“殿下还是留着吧,臣女无功不受禄,不能要。” 萧湛初:“你前几日问起来。” 顾玉磬:“臣女也只是打听打听,又没有要的意思。” 萧湛初便不说话了,他沉默地看着顾玉磬。 顾玉磬无奈,其实真得只是问问,但如今倒仿佛欠了天大的人情,便只好道:“既是太后所赐,那殿下可以留着做些衣袍什么的。” 萧湛初神情倨傲:“我一男儿,要哪个做什么?” 顾玉磬:“太后赏你,自有太后的道理。” 萧湛初眸中便泛起一丝狼狈。 谎言当场被揭穿,不外乎如此,哪里是太后赏的,是他自己主动要的,要不然太后便是再疼他,也断断不至于会赏给自己孙子这姑娘家最爱的布料。 顾玉磬看他仿佛要恼,笑睨着他:“或者留着送给别的姑娘也好。” 萧湛初抿唇,定定地看着她,眉眼间便染了几分寒意,之后终于转身离开了,连回头都不曾。 顾玉磬站在那里看着他背影,长出了口气。 虽然他年纪比自己还小,但一旦沉下来,却自有一股不怒而威之势还挺吓人的。 甚至有一次床笫之间,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突然冷了下来,就那么看着她,倒是把她吓到了。 想起这些糟心的事,顾玉磬咬着唇想,亏得自己这辈子不会和他有什么瓜葛。 ************ 萧湛初大步往前走,一直走了许久,才停下来。 停下来后,他大口地呼气,才勉强平息胸腔的怒意。 秋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他终于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他转身往回看。 日头西斜,朦胧如纱的红笼罩着远处的那片柿子林,噪杂的人群已经变得遥远,成为逆着光的些许黑影。 他心间不断地浮现出她说的话,很随意地那么一句,说那你送给别的姑娘好了。 萧湛初的目光自远处缓慢地收回,落在自己的手指上。 小手指上,拴着一根红线,和前几日她手指上拴着的那个一样。 他知道这是求姻缘的,戴了这个三日,就能喜结良缘。 他轻解开那红线,看着红线在秋风中飘飞,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枯树杂草中。 她并不喜欢自己。 不但不喜欢,甚至厌恶得很。你是天才,:,网址 第23章 第 23 章 第23章暖炉会 秋祭之后,  又下了一场秋雨,这天是越发凉了,顾玉磬身子易感,  每逢换季,身上总是不太好,这也是**病了。 或许是身子弱的缘故,夜晚总是做梦,和着外面淅淅沥沥的秋雨,  那梦缠绵不绝。 梦里却只有一个场景,  是上辈子的一个冬日,  天寒地冻,她过去并州看望萧湛初,走到半路就病了,好不容易到了并州的驿站,却是缠绵病榻不起,  当天傍晚时候,  萧湛初过来看她。 她半坐在榻上用着药膳,  萧湛初走进来,  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后来就把她抱住了。 在梦里,她甚至记得萧湛初身上战袍的温度,冰得她浑身打颤。 醒来后,总是有些无奈,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怎么会梦到呢,而且又实在是稀松平常的画面,便不去想了。 好在吃了两三日药,  总算是好了。 顾玉磬身上好些后,安定侯府便开始着手顾玉磬的婚事了,其实也没别的太多想头,安定侯夫人把燕京城里的人家都盘算过了,最适合的还是宁国公府的洛少商。 安定侯对此也是满意,且宁国公府最近时不时示好,言语中也流露出那个意思,低头娶妇抬头嫁女,他觉得宁国公府虽然爵位比他家高上一等,但好歹也摆出那个求娶的姿态了,显然是对自己女儿还算满意。 安定侯夫人见此,也不想耽误下去,便找顾玉磬提了这件事,问问自己女儿的意思。 顾玉磬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她喜欢对洛少商有意,这样的夫婿,是她如今能寻到的最好的。 本来这个年纪,也没几个可挑了。 顾玉磬点了这个头,两府也就开始细谈了,都是公府侯门,这订亲自然有许多繁文缛节,况且顾玉磬才退了淮安侯府的亲事,总是要停一段再订亲,最后商量定了,明年开春订亲,到了入夏就迎娶过门。 谈定了这个后,安定侯夫人总算舒了口气,顾玉磬也忙了起来,被安定侯夫人逼着学习绣花女工。 “以前随意你懒散,娘也并不拘着你,想着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家也知道你那秉性,可现在却不同了。” 顾玉磬无奈:“有什么不同?我是什么样性子,洛哥哥都知道。” 安定侯夫人看她那分明想偷懒的模样,冷笑一声:“你被那淮安侯府给坑了,可知道多少人等着看你嫁不出去的笑话,如今寻了这么一个好婚事,自当竭尽心力,嫁过去后,诗词歌舞琴棋书画女红持家,需要样样精通才好!对了,如今还要学着立规矩学掌家,明日卯时初刻,你便过来你大嫂那里,跟着你嫂嫂们一起学管家了。” 顾玉磬一听,头疼不已:“娘,我若是明年顺利嫁了,从此就是当人家儿媳妇的人了,是要被人家立规矩的,如今还未曾嫁,你不想着宠宠我,反倒如此待我?” 这是亲娘吗? 安定侯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闺女啊,你哭也没用,明日早早起来吧。” 顾玉磬无奈,沮丧地离开母亲房中,谁知道安定侯夫人又叫住她:“对了,之前宫里王太医给咱家的那调养方子,如今你且用起来吧,每日三次,不可懈怠。” 顾玉磬听这话,险些腿软,这可真是雪上加霜。 那什么调养方子,其实就是不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熬制成的补方,黑浓粘稠闻之一股子稀奇味儿,简直是让人犯恶。 不曾想,自己竟要受这种苦楚。 顾玉磬特特地跑过去找了自己嫂子谭思文,请她替自己求情,女红持家可以练,日日掌家她可以学,但唯独这调养方子,还是罢了。 谁知谭思文却斜瞅了她一眼,叹气道:“还是吃吧。” 顾玉磬犯愁:“那个我看一眼就犯恶心。” 她上辈子嫁给萧湛初,也曾经被黄贵妃要求喝过,喝得一看黑色汁液就吐,后来萧湛初回来,恰好碰到她犯呕,当时那脸色就很难看,她这才逃过一劫,算是停了。 谭思文淡淡地道:“是不好喝,不过确实管用。” 顾玉磬:“?” 谭思文:“我可是喝了整整一年呢。” 顾玉磬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于是再辩解不得,日日灌那药汤,深夜还在刺绣,辰时便起来学着掌家,大嫂往日温柔,但掌家却是个严厉的,顾玉磬连同二嫂三嫂被大嫂操练得叫苦连天。 顾玉磬险些就想说,不要嫁了,但也只能想想罢了。 转眼进了十月,天便冷了下来,初三是出城祭祀的日子,几位嫂子都随着母亲去了,顾玉磬这未嫁的女儿不必过去,总算得了一日清闲,便过去寻霍如燕说话。 顾玉磬一直惦记着霍如燕的婚事,只是苦于没什么机会罢了,她也暗暗地命底下小厮去查上辈子那王家少爷和男人厮混之处,却是根本没什么踪迹,想必是这个时候他们还没置办外宅,看来只能等等再说了。 这日过去了霍如燕处,霍如燕把她好一番打趣,说得顾玉磬无奈,便也拿她打趣,问她那婚事,霍如燕却是面色羞红,说那未婚夫婿给她送了花笺,花笺风雅,诗句也细腻入微。 顾玉磬听得无奈,心想这未婚夫婿只怕是不但给她送,还会给男人送这花笺呢。 但自己说什么,只怕是她也听不懂,自己没证据,又不好胡说,只能是等到那王家少爷和那男人置办了院落,到时候托人去查个确凿,再把这事捅给霍家知道了。 说话间,恰听得外面动静,霍如燕问起来,旁边丫鬟却说是送暖炭的来了。 进了十月,各家都要储暖炭了,再过了月中,炭火就得烧起来。 顾玉磬想起这个,随口道:“再过几日宫里头便要暖炉会了吧。” 一般暖炉会都是城中公卿权贵家眷在家开设,邀请三五好友过来,温酒喝茶烤火,算是取一年开火之始的意思。 不过当今皇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往年总是会开暖炉会,就请相熟的过去,陪着说说话,吃点瓜果点心,再打几把牌。 顾玉磬的母亲安定侯夫人也属于会被太后邀请的,是以知道这事,她提起这个,其实便是惦记着,若是母亲进宫,嫂嫂也应该相陪,那她又能多轻松一日了。 霍如燕点头:“是了,我听说今年暖炉会要下的帖子要比往年多。” 顾玉磬:“为何?” 霍如燕便笑了:“就是那个九殿下啊!” 顾玉磬:“他?” 霍如燕:“圣人想为他订亲了,太后娘娘自然想多见见各家闺女,为自己孙子寻觅一个好的。” 顾玉磬便轻轻地“哦”了声,不再提这茬,反而说起别的。 ********** 第二日,安定侯夫人提起来,说是暖炉会,顾玉磬也要跟着去,顾玉磬有些意外:“我去那里做什么?” 安定侯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顾玉磬:“你明年嫁到国公府,就是人家的少奶奶了,不应该学学吗?” 顾玉磬也就不说话了。 心里却是想着,这些她早知道了,宫里头的规矩,只怕她比母亲还熟呢。 其实她是不太想进宫,进宫做什么,话题只怕是要围着萧湛初打转,别人对他感兴趣,她却没有,巴不得避着呢。 不过也没法,到了这一日,只能是早早起来上了妆,陪着母亲嫂嫂进宫去,到了荣寿殿,果然见来人不少,差不多眼熟得都到了,且年轻姑娘装扮一看就是用心了的,比起众姑娘,她是最清淡的了。 顾玉磬随着母亲过去拜见了太后,本以为拜见过也就罢了,谁知道太后却着实看了她几眼,笑拉了她的手,问她最近都做什么。 顾玉磬低着头,乖巧地答了,只说每日做女红,又跟着嫂嫂学习持家,太后笑道:“一看就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 距离太近,顾玉磬清楚地看到太后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倒是慈爱得很,顾玉磬便觉得哪里不太对,这语气也太过和蔼了吧。 而太后娘娘这么一夸顾玉磬,周围好几道目光便射过来了,羡慕的,嫉妒的,打量的,甚至还夹了一丝丝嘲笑。 毕竟顾玉磬年纪大了,过了年就二十岁了,还没嫁人,这么大的姑娘,便是再被夸,也只是被夸夸罢了,你再好,谁还能娶进门当孙媳妇呢。 顾玉磬温顺地低着头,乖巧地一声不吭。 太后娘娘却让顾玉磬坐在自己近前:“帮哀家看着牌,省得看错了。” 顾玉磬哪里能说不,自是笑应了。 一时就有宫娥取来了绣杌,顾玉磬自然不敢坐,只站着,太后见此,笑着道:“不是一时半会,不必如此拘束,坐下吧。” 顾玉磬只能坐了,但也只是坐了一半,并不敢踏实坐。 毕竟这里面陪着的不是公主就是皇子妃,哪个都比她的身份大,这里哪有她坐的位置呢。 安定侯夫人从旁笑叹道:“这孩子别看年纪不小了,可家里太宠着,也真是不懂事,倒是让太后笑话了。” 太后笑道:“这孩子投我眼缘,再说怎么叫年纪不小呢,还没订亲呢,没订亲,怎么着在家都是姑娘,就该被宠着。” 太后娘娘的话这么一说,周围好几个夸的,都夸顾玉磬性子好,当然也有几个越发狐疑地看着她,倒仿佛她抢了对方的银子。 顾玉磬在心里低叹一声。 太后这么一把年纪,不知道经了多少事,自然也有些手段,不过她对晚辈实在没得说,至少上辈子对她慈爱得很——这应该是爱屋及乌吧。 如今往太后身边一坐,她差点都要忘记自己身份,恍惚中仿佛自己还是太后的孙媳妇。 这时宫娥们呈上了各样吃食,并端来了一银炭炉,炉上是锅,锅里是早已经煮好的滚烫糖浆,旁边的皇子妃见了,便过来打下手。 顾玉磬知道这是裹山楂,每年这个季节暖炉会,太后娘娘都要用这个,用竹签了扎了山楂,放在热糖浆锅中滚上那么一遭,便蘸上了糖浆。 几个皇子妃都取了来蘸,顾玉磬见此,也取了一根竹签来,串了山楂,轻盈带一蘸。 旁边几个皇子妃见了,都不由赞叹:“你这手艺好。” 原来顾玉磬只这么一下手,那红果便裹上那层糖浆,薄如蝉翼的糖浆发着光亮,剔透晶莹地包裹着里面的红果,让人眼馋,这正是太后娘娘最喜欢的。 果然太后从那玉牌中抬眼一看,笑了:“这个留给哀家,哀家就喜这个。” 顾玉磬自然明白,又细心地盏上了榛仁碎花生碎,递到了太后娘娘手中,太后轻尝了一口,满意地直夸:“好闺女,哀家今日有口福了,倒比宫里的御厨手艺好。” 顾玉磬笑着没说话,这手艺,其实还是上辈子学的呢。 这么说话间,恰黄贵妃进来了,太后便问黄贵妃,却是说他身子怎么样了,可好了。 黄贵妃恭敬地回了,说是让太医看过了,应是没什么大碍,将养几日就好了。 顾玉磬听着意外,他身子骨那么好,怎么就病了?嫁给他三年,他连个风寒都没得过。 旁边自然也有人便关切地问起来,黄贵妃这才说起。 原来是前几日去军中,竟然误伤了,伤在肩膀上了。 “好在是皮肉伤,没什么要紧。” 大家都连忙安慰,说吉人自有天相。 顾玉磬却觉得哪里不对,待到这牌打完了,她终于得了自由,好几个姑娘围上来,都羡慕地看着她,问她太后说了什么。 其实能说什么,无非是那叶子牌罢了。 这时候宁国公夫人过来了,顾玉磬忙低头拜见了,宁国公夫人笑得温和,看顾玉磬的目光已经是打量儿媳妇的眼光了,自然是满意得很。 虽说十九岁了,年纪是不小,可这个年纪进门正好能生养,又是知根知底的性子,再好不过了。 一时顾玉磬陪在旁边,两个夫人说话,宁国公夫人夸顾玉磬如何如何好,保定侯夫人礼尚往来夸洛少商如何如何好顺便自谦一下女儿如何如何不好,灵位夫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其间因提起这次的暖炉会,说到了九殿下萧湛初。 “我倒是听说,这次九殿下的病,来得蹊跷。”宁国公夫人压低了声音道。 “怎么了?” 宁国公夫人看左右无人,便俯耳对安定侯夫人说了几句。 安定侯夫人听了,却是笑叹:“知道是哪家吗?” 宁国公夫人:“不知,不过猜着出身并不好吧。” 安定侯夫人:“这也难怪,他那样的人物,将来的前途,想都不敢想,贵妃娘娘哪能让他随着性子自己挑。” 顾玉磬的心便咯噔一声,想到今日太后待自己的种种,根本不敢细想。你是天才,:,网址 第24章 第 24 章 第24章探病 回来的路上,  坐在马车里,安定侯夫人自然和儿媳妇提起这事:“其实如燕和那九殿下年纪相仿,若是能成了这门亲事,  那才叫好呢!” 旁边的谭思文笑了:“娘,这也只是想想罢了,  谁都知道那位九皇子眼高于顶,  将来前途怕是不敢想,  这样的矜贵皇子,  哪是寻常人能嫁的?” 安定侯夫人想想也有道理,  一时不免道:“那位黄贵妃,倒是好大的福气,当年谁想到她竟生了这么出息的一位皇子。” 谭思文自然也知道旧事,  便笑道:“如今她把持着,自然是巴不得九皇子娶她娘家的闺女,  不过依媳妇看,  那九皇子并不是一味愚孝之人,  上面又有圣人,  只怕是未必如意。” 安定侯夫人叹:“谁知道呢,如今咱们家也不争这些了,  左右和我们无关,  安分地过日子就是。” 顾玉磬听母亲这话,  心里明白,这是往年的旧事。 其实当初自己有一个姑姑,也是进了宫的,  还被封了美人,那个时候黄贵妃出身并不好,不知怎么就和自己那姑姑有了间隙。 只是谁想到,  后来黄贵妃生了萧湛初,三岁能读四书五经过目不忘,由此得了圣人宠爱,而自己的姑姑,却早早香消玉殒了呢。 顾玉磬隐约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曾经三不五时被接到宫里头玩耍,不过后来姑姑没了,也就没去过了。 一时安定侯夫人又和儿媳妇说起别的什么话,无非是一些往年旧事,还有如今宫里宫外的闲事,顾玉磬听不到心里去,便隔着那纱帘看外头,街上车水马龙,她心里却是想着太后娘娘对自己笑时的鱼尾纹。 上辈子的赐婚毫无征兆,她是有些怕,怕来一道圣旨,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她身为闺阁姑娘家,总不好去打听皇子的婚事,又不能催着自己家里早些和宁国公府定下来,只能是借着暖炉的由头,去寻往日相好的姐妹玩耍,顺便探听一些消息。 然而听来听去,也只是听说他受伤了,养伤了几日不见好,后来为了静养,特意去了郊外的别院去住。 “前日太后娘娘去看他,自然难受,倒是把御医责问了一番。” “圣人那里自然也心疼他,为了这个,宫里头的几位御医都好几日不曾回家了。” “对,那个王心蕊你还记得吗,她便是首席王御医家的,这几天都不怎么出来,听说愁着呢,她父亲已经留在郊外别庄三五日不回去了。” 顾玉磬听得直蹙眉,心里越发不安。 她虽心里气他恼他,可到底三年夫妻,他对她这发妻也算是敬重有加,什么事都不曾委屈了她,尽管她早早没了,可自己太笨,中了别人的计谋,他又不在燕京城,也不好怪他头上。 如今他病了,且病得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顾玉磬终究心里过不去。 这晚,外面又下起了雨,那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芭蕉叶上,小惠儿便将铜暖炉给她用上,把屋子里的炭烧热了。 那是无烟碳,烧起来并没什么味道,她闻不到那奇怪味道,只能用这个。 如此倒是暖和多了,躺在榻上,却还是睡不着,胡思乱想间,终于咬牙一个叹息。 上辈子欠了他的,今生绝不会想着嫁给他,但却放不下他。 她起身,让小惠儿研墨,写了一封信函,夹在花笺中,又命小惠儿准备了大氅,举着伞,过去了三哥那里。 过去的时候,天依然蒙蒙落着细雨,那雨从廊檐落下,滴在旁边一溜儿的花盆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丫鬟看她过来,自是意外,赶紧去回禀,于是屋里便传来声音,顾玉磬明白自己再次搅扰了人家夫妻。 这种朦胧秋雨的夜晚,小夫妻相聚在一处,本该是多么恣意快活,偏她不识趣。 可她就是等不得。 夫妻两人很快迎了上来,显然是有些匆忙,衣服都不太齐整。 顾玉磬对嫂子道了歉意,便将哥哥拉到一旁,将那封信交给他,叮嘱他明日交到某处去。 顾三微惊:“妹妹,你这是要做什么?” 侯府千金,私下传这个,若是爹娘知道,怕不是要大怒,而自己从中帮着传信,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自己也跟着要被打断腿了! 顾玉磬淡定得很:“哥哥,咱们一起挣那白花花银子的时候,你可没说侯府千金做这个没体面,如今讲究这么多做什么?让你帮送,你就帮送,若是将来东窗事发,自有妹妹顶着,怎么也供不出你这个哥哥。” 顾三顿时一噎,他听出来了,顾玉磬这是威胁他呢。 顾玉磬却在这时,软声央求道:“好哥哥,我做事,心里有底,明白自己做什么,这封信要紧得很,你就帮我送出去吧,必不会连累了你。” 顾三没法,叹了口气:“行,我给你送。” 话虽这么说,却是想着,自己务必要多盯着这妹妹,毕竟就这一个妹妹,可别出什么事。 是以他将那封信送到顾玉磬指定的茶楼后,倒是好生研究了一番,不过也没个头绪,只能作罢。 而顾玉磬这里,托自己哥哥把那封信送出去后,却是有些纠结忐忑,毕竟这个送信的路子,还是她上辈子知道的,他接到信,疑心自己怎么办? 或者根本不理会怎么办? 如此煎熬了一日,却在这天,收到了一封请帖,是嘉云公主家的二姑娘,封汝平县主的。 顾玉磬一看便知,这是萧湛初的手笔了。 汝平县主比萧湛初大四岁,对萧湛初颇为疼爱。 把这请帖拿给母亲看时,顾玉磬颇有些心虚,不过好在安定侯夫人并没疑心:“往日咱们虽和嘉云长公主也有来往,但并没太多私交,这次人家来请你,只怕是因了宁国公府的面子,让你嫂子为你好生准备,免得失了礼。” 顾玉磬自然应着,于是好生打扮,又带了厚礼过去,所到之处,顾玉磬却是认得,这就是萧湛初的别苑。 秋雨依然不曾停歇,依山傍水的别院上空仿佛笼罩了一层轻纱薄雾,一切犹如仙境。 汝平县主是温润的好性子,上辈子顾玉磬未嫁前和她并不熟,不过嫁了后,一来二去也相处得不错。 如今见了,越发看着温柔可亲。 汝平县主对顾玉磬有些印象,往日倒是也喜欢这姑娘,如今受人所托,惊讶之余,仔细打量,不免笑了。 汝平县主一笑,顾玉磬倒是有些窘迫,她知道汝平县主怕是误会了,只是这种事,却解释不得。 说话间,汝平县主请顾玉磬过去千竹苑,走到一半,却说自己有些事,先失陪了。 顾玉磬心知肚明,脸红耳赤,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过去,心里却是暗想着,自己是不是到底冲动了? 其实人家病了有御医,有太后,有皇上,有贵妃,有爹娘有嫂子,自己何必操心这个? 再说,为什么病,也只是隐隐有所感,说不得是自作多情了呢。 况且今天的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自己怕是再逃不脱了。 千转百回的心思,顾玉磬最后到底是咬牙想着,欠了他的。 这一片竹林位于后院,上辈子的萧湛初过来别院,颇爱这一片竹,晨间会特意过来舞剑。 如今入秋了,竹林浸润在薄雾之中,郁郁青翠的竹叶混了几丝黄,被风一吹,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顾玉磬最先看到的是一双宝蓝绣松纹锦云靴,再往上看,便见那人穿了披了织锦大氅玉白武袍,挺拔清绝地站在那里,面色略显苍白,一双黑眸幽深难懂。 顾玉磬脸上泛红,咬唇间,却是低声嘟哝道:“这么冷的天,你不是病了,却跑来这里受冻。” 萧湛初神情沉郁,幽深黑眸定定地看着她,倒像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顾玉磬便有些恼了:“我当你病了,原来根本没病,这不是好好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 他却拦在她面前。 “九殿下。”她低声唤了句。 “你给我写信?”他终于开口,声音依然嘶哑。 顾玉磬低着头,解释说:“好歹殿下曾经想着帮我忙,如今殿下病了,我自然问候一声,不然倒显得我这个人不近人情。” “你怎么知道那茶楼里是我的人?”萧湛初又问道。 “往日你不是在那茶楼里点茶吗?我又不好直接送信到你府上。” “你记挂着我,是不是?”萧湛初黑眸盯着她看。 “那倒没有。”顾玉磬慢吞吞地道:“我就是好奇,殿下是受了什么伤,怎么久不见好?” “我没事。”萧湛初黑眸中便浮现一丝失落:“只是心里不太痛快,所以出来散散心。” “那到底受了什么伤?”顾玉磬固执地问。 “就是皮肉伤。”萧湛初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 “皮肉伤,怎么久不见好?听说圣人和太后娘娘都过来看了。” 萧湛初便不说话了。 时至正午,阳光穿透了朦胧的雾气,照亮了这竹林,于是那雾气便缓慢地凝结为露,盈盈挂在翠绿的竹叶上,被风一吹,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织锦大氅上滚了黑貂毛边,衬得那苍白的肌肤仿佛透明得一般,清绝矜贵的少年倔强而沉默。 顾玉磬看着这样的他,没来由地便有些恼。 总是这样,不爱说话,想从他口中挖出一句话好难。 她咬牙,低声道:“我过来,就是想问问你的病怎么回事,你既没事,那我也不问了,我走了。” 说着转身就走。 他自然是不让,迈步拦住她。 她看着这样的他,好气又好笑:“我就要走,关你什么事。” 他这次直接伸出胳膊拦住她:“别走。” 声音嘶哑得厉害。 顾玉磬瞪他,绕开他往前走。 萧湛初抿唇,直接伸手扯住她袖子:“你得和我说清楚。” 顾玉磬使劲拽:“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谁知道这么一使劲,只听得“嗤”的一声,顾玉磬看过去,他竟然把自己的衣袖给扯破了。 她几乎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羞愤难当:“你要做什么?” 萧湛初手里捏着半片衣袖,也是有些无措:“我……” 顾玉磬眼泪都要落下来了:“你,你太过分了。” 萧湛初看她要哭,情急之下,忙将那半片衣袖还给顾玉磬:“给你。” 顾玉磬被迫接过来,拎着那扯破的衣袖,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你?” 萧湛初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多傻,懊恼自眸底翻涌。 顾玉磬跺脚,把两辈子的小性子和气恼都使出来了:“我欠了你的吗?好心没好报,你竟如此欺我,赔我裙子!” 第25章 第 25 章 第25章舞狮会 萧湛初领了顾玉磬,  自那竹林入了一旁的观竹苑。 顾玉磬停下脚步:“我先去寻汝平县主吧?” 萧湛初看她一眼,缓慢地道:“她已经走了。” 顾玉磬意外,意外之余更觉窘迫,  汝平县主走了,那自己这算什么? 萧湛初:“这本就是我的别苑。” 顾玉磬:“你这是骗我过来。” 萧湛初直直地看着她:“是你先给我写信的。” 顾玉磬:“我只是写信问候一声,怎么了?身为大昭子民,我知道九殿下定边疆驱狄贼,功在社稷,  我为大昭担忧殿下安危,  有问题吗?” 这话是如此冠名堂皇,  听得萧湛初微怔。 不过他很快道:“没有别人给本宫写信,只有你。” 顾玉磬低哼:“那你还给我,我不要给你写了。” 萧湛初垂眼,放软了语气:“你不要生气了,确实是本宫骗你过来的。” 顾玉磬听闻:“你这人,  性子不好,  生了病拖沓着,  让别人担心,  我好心好意担心你安危,  你却诓骗我,还要欺凌我,撕坏我的衣裙!” 一堆罪名糊在萧湛初身上,顾玉磬心里舒坦了。 萧湛初垂眼:“是本宫的错。” 顾玉磬得理不饶人,继续道:“一点不懂事。” 萧湛初:“是本宫不懂事。” 顾玉磬:“如果不是看在你小,  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萧湛初便不高兴了:“我怎么小了?” 顾玉磬:“你比我小两岁呢!” 萧湛初:“除了年纪小,我哪里都不小。” 这话一出,顾玉磬差点呛咳出声。 这位不染尘埃的尊贵皇子,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萧湛初沉默地将身上那件织锦大氅脱下来,披到了她身上,带着少年气息的大氅将她包裹住,宽厚暖和,顾玉磬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自己被他抱住了。 顾玉磬脸上微烫,捏着大氅貂毛的领子,低声说:“我不要这个,你病着。” 萧湛初看她小脸埋在大氅中,通润粉红如嫩玉,便低声道:“没事,我已经好了。” 顾玉磬垂着眼:“我披你这个,让别人看到不好。” 萧湛初却道:“谁说不好,那就割了舌头。” 少年低哑的声音语调微变,却隐隐有了迫人的锋芒。 顾玉磬轻轻打了一个寒颤。 她想起来了,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若是狠起来,是颇有些手段的,上辈子,那位五皇子犯了事,勾结了一位将军想要谋取皇位,便是他来出手解决的。 具体什么情况她并不知道,因他让亲兵守了皇子府大门,外面事情她一概不知,只后来事情过去了,听人说第二日东大街上都是血,一桶桶地泼水去洗,墙缝里依然残留着血污。 当下怂怂地瞥他一眼,他面上喜怒难辨,便再不敢多说什么,把刚才那放肆的胆子也都收敛起来,只是那大氅太长,她穿着,竟仿佛偷穿了父母衣服的小孩儿,几乎垂到了脚面,无奈,为了不把自己绊倒,只能提着大氅下摆。 大氅上不但有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也混着一丝轻淡的草药味儿。 待到绕过曲廊,迈上台阶的时候,萧湛初却上前,抬手稳稳地扶住她的胳膊。 上了台阶,走到朱门前,萧湛初脚步停了下:“你先歇息片刻,我已经命人去置办衣裙了。” 顾玉磬:“嗯。” 她有些闷闷的,萧湛初自然察觉到了:“怎么了?” 顾玉磬没吭声。 萧湛初:“是我说了什么惹你生气?” 顾玉磬别过脸去:“你自己生气,还要赖我。” 萧湛初:“我没有。” 顾玉磬有些委屈,鼻子发酸:“你这么凶。” 萧湛初听着,黑眸疑惑,不过还是道:“我没有凶。” 顾玉磬便趁机道:“你刚才沉着脸,那么凶,我好心记挂你的病情你竟对我凶。” 上辈子,就经常对她凶。 萧湛初蹙眉:“我没有沉着脸。” 顾玉磬听这话,原本被吓下去的胆子便起来了,指控道:“你刚才说割舌头。” 萧湛初:“我又不会割你舌头。” 顾玉磬委屈地瞪他:“我不想听割舌头。” 萧湛初微怔了下,看着她,这才发现她眼圈已经泛起潮意。 他兀自想了想:“你是不是害怕我这么说?” 顾玉磬低声埋怨道:“好好的,谁没事会听这个?你不怕,我害怕晚上做噩梦呢!” 萧湛初忙解释道:“那我以后再不会在你面前这么说。” 顾玉磬:“罢了,你也随便说说,其实我不会计较这个,我想着你也不是故意吓我吧。” 萧湛初辩解:“我不是故意吓你,我怎么会吓你。” 顾玉磬看过去,他抿起的唇有着固执的认真。 他本来就话不多,如今能对自己说这些,她已经很受用了。 于是她故意道:“你就是年纪小,小孩子,不懂,就像有些小男娃会胡乱捏了虫子去吓唬别人,或者故意推搡欺负别人一样,我这么大了,会和你计较吗?” 萧湛初脸色便不太好看了,他静默地站了好一会:“之前毛毛虫的事,还有湖边的事,我解释过了。” 顾玉磬:“然后你沉着脸走了,倒好像我得罪了你。” 萧湛初:“我是看你这样,觉得你生气了。” 顾玉磬:“罢了,别解释了,我不想听了。” 要解释,她还真想让他把上辈子的许多事解释一番,但能解释得通吗?反正左右这人不解风情,不懂事,沉闷乏味,而且还爱耍性子。 萧湛初无奈地抿唇:“你先用些糕点吧。” 顾玉磬看过去,早有丫鬟奉上了瓜果茶点,倒都是精心准备过的,还有一些,分明是宫里头才有的,看样子倒是现做的。 她挑着那细米糕尝了一口,确实是上辈子那个御厨做出的味道。 萧湛初看她那样子倒像是喜欢,便道:“昨晚我传信给宫里,要来的厨子。” 顾玉磬倒是没想到这个,看他:“若是让人知道了,倒是误会什么!” 萧湛初:“你别误会,我只说我胃口不佳,突然想吃。” 顾玉磬这才作罢,她也意识到,自己若是生他气,说他不好,他好像很急地在解释,那样身份尊贵的人,这么努力给自己解释,让人看着好生可怜,可她不觉得可怜,只觉得畅快得很。 简直是恨不得拉住他好生欺负一番,把上辈子的那口恶气都给解了才好。 想到这里,她倒是起了逗他的心思:“你该不会一直认为我馋嘴吧?” 萧湛初:“没有。” 顾玉磬:“我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出来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那么嘴馋?” 萧湛初略犹豫了下,最后正色道:“你怎么会嘴馋?你从不贪嘴,一向克己守俭。” 他说得如此认真,仿佛那就是人间正义。 顾玉磬憋着笑,歪头,故意道:“可我就是嘴馋,我还想吃蜜花酥。” 萧湛初眸中浮现一丝狼狈,不过很快那狼狈便染上了温柔笑意,他马上摒弃了自己刚才的话,轻声哄道:“马上让做蜜花酥,你稍等下就有了。” 顾玉磬的心,便如同那徐徐绽放的花儿,渗出丝丝的蜜来。 她想,她心里终究有遗憾,其实上辈子他若这样,她便是死了,也不至于存了那样的怨愤吧。 她看向他肩头:“你到底怎么伤的,问你也不说。” 萧湛初:“练兵的时候,不慎碰到了肩头而已,其实没那么严重。” 顾玉磬:“那到底为什么一直不好?看你脸色,也和往日不同。” 萧湛初便垂下了眼:“只是心绪不佳罢了,御医说是郁结于心。” 顾玉磬听了这话,只哦了声,便不再问了。 反倒是萧湛初,低头看着她,试探着道:“我听说,你要订下婚事了?” 顾玉磬颔首:“嗯,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开春就订吧。” 萧湛初:“那恭喜你了。” 顾玉磬看向他,认真地道:“殿下,这对我来说,算是很好的一门婚事了。” 萧湛初面上泛起一丝不自在:“是挺好的。” 顾玉磬:“殿下,其实今日过来,除了探病,还有一桩事,我想问你,请殿下务必实言相告。” 萧湛初:“你说。” 顾玉磬便提起前两日暖炉会进宫的事,最后道:“我总觉得太后娘娘待我和往日有些不同。” 说这话的时候,她打量着他,那眸中分明有些怀疑。 最近两次遇到太后,太后那言语间,别人听不出,她却是心惊肉跳,毕竟细想来,上辈子好像也先是太后夸,太后夸了突然有一天赐婚了。 萧湛初自然看出她的怀疑,他淡声道:“截至目前为止,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什么,皇祖母那里,更不会提。” 顾玉磬听着,心里稍松,不过还是道:“只是太后娘娘言语间,让人不免多想——” 说着她看向窗外:“你府里人会不会往外说什么?” 萧湛初正色道:“我府中的底下人,你尽可放心,我能掌十万兵马,便能掌得了府中人的口舌。” 因为病着,那肌肤泛着冷瓷一般的淡白,便是说出话来,也是少年轻淡的低哑,只是话中言语却是倾轧一切的威势。 顾玉磬自然明白,他说得是真的。 上辈子她嫁给他,皇子府上下,井然有序,断不会有什么糟心事。 况且他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有什么事绝不会轻易说给外人听,便是他那黄贵妃,都每每说他待人太过疏淡,说如同木桩子一般。 顾玉磬心里放下,也就不说话了,她相信他既然这么说了,上辈子赐婚的事应该就是没有了,她可以放心地嫁给洛少商了。 她垂眸,淡声道:“今日我问殿下这话,殿下也许觉得我厚颜无耻了,但是——” 萧湛初:“但是什么?” 顾玉磬抬眼,看他。 萧湛初只觉得那眸中湿润,多少蕴着一丝怨,他待到看清,她却已经别过脸,低头看桌上糕点瓜果了。 顾玉磬一眼便看到了那些瓜果小点中,有一道香药脆梅,那显然是宫里头做的,且是需要一些时候才能腌好。 萧湛初:“这是太后昨日晚间送来的。” 顾玉磬便捏起一粒尝了尝,是上辈子尝过的味道。 有一阵食欲不好,郁郁寡欢,请了御医开了几服药也不见好,后来偶尔见了这个,倒是有些想吃。 因当时卧病在榻,他恰好坐在一旁,便取了一粒来喂她吃。 也是这小吃食开胃,后来那病就好了。 萧湛初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她,倒是挪不开眼一般。 顾玉磬吃完了这粒酸梅,终于开口:“殿下,听宫里头的意思,殿下明年要订亲了是吗?” 萧湛初:“是。” 顾玉磬:“哪位姑娘?” 萧湛初看她一眼,漠声道:“不知。” 顾玉磬:“我怎么听说——”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她,等她说,谁知道她低垂着眼,柔软浓密的睫毛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不说了。 他淡声道:“你要问我什么?” 顾玉磬终究是道:“我怎么听说,贵妃娘娘要给你定下冯大将军家的女儿。” 萧湛初:“是吗?” 顾玉磬解释道:“只是听说罢了,就是好奇,所以问一问,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 萧湛初:“如果是说她,之前母妃提过,我并没应。” 顾玉磬听这话,抬眸看向他:“为什么不应?” 萧湛初没想到她竟这么问,他看向窗外,淡声说:“我现在并不急,想着过两年再说。” 顾玉磬继续问道:“那过两年后呢?” 萧湛初:“顺其自然。” 顾玉磬听了这个,也就不再问了。 毕竟今生今世,两个人绝无可能了,她在这缥缈秋雨中,跑来看他,已经是超过了本分,再多,却是不会有了。 正想着,外面传来声响,却是衣裙已经到了。 萧湛初先出去,吩咐了几声,便有嬷嬷进来,恭敬地请顾玉磬进了旁边内室去更换衣裙。他底下人倒是会做事妥帖,匆忙之间,竟购置了好几套成衣供她来选,顾玉磬挑了那件樱色意襟夹衣,并一件湖水绿绣云纹绡裙,穿上后,又由嬷嬷伺候着稍作整理。 那嬷嬷她倒是知道,姓岳,那是宫里头老人了,以前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后来太后怜惜这小皇孙,便派了伺候萧湛初,约莫也伺候了六七年。 这样身份的老人家,她这个客人用着倒是不太合适,但如今也只能故作不知。 待理好衣裙,她点头示意,算是谢过这位岳嬷嬷。 顾玉磬这里收拾妥当,萧湛初才进来,进来后,他无声地站在那里,一双幽深的黑眸沉静地望着她。 就顾玉磬的记忆中,萧湛初总是惯于保持沉默的。 沉默之时,他会安静地望着她。 这种目光总是让顾玉磬觉得里面多少带了审视评判的意味,好像那圣人高高居于九霄云上,俯视着世间苍生。 于是无声的压迫感便会传来,每每这个时候,顾玉磬心里便会忐忑了,他虽年轻,但锋芒太盛,身份贵重,自己又是高攀了他,所以每每他不说话,她便不自在,会心生忐忑,甚至会想他是不是恼了,一来二去,便觉得他这个人性子实在不好。 如今,整理好衣裙的顾玉磬,抬眸看向这男人。 白色的日头自窗棂映入,漫过他俊朗清冷的下颌,也映过他削薄的唇,明明生得那么细致好看的男人,却是眉眼一动间便能要人性命的。 顾玉磬打量了他好久,终于道:“殿下,我也不好久留,先回去了。” 萧湛初略停顿了下,才道:“好。” 顾玉磬低着头,把玩着腰上的玉带:“殿下保重身体。” 萧湛初:“嗯。” 顾玉磬:“哪日圣人为殿下订亲,定要挑一个心仪的,殿下记得,无论娶了哪个,好生护她周全。” 萧湛初:“嗯。” 顾玉磬心酸,不过面上不显:“那臣女告辞了。” 萧湛初便没再说什么,送顾玉磬竹苑。 顾玉磬迈过竹苑外的那条回廊,回首看,竹影婆娑,却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她怅然若失,也松了口气,却也没再说什么,一时就有嬷嬷前来迎她,小惠儿也过来,陪着她上了马车。 那马车缓慢地驶出庄院,绕过大门后,行在院墙外那条路上,路边便是浅水,水上芦苇成片,被风一吹,芦花飞扬。 她就在飘飞的芦花中回头望,却见那红瓦院墙内的楼阁上,一道挺拔的身影正立在那里,望向自己这方向。 自然是萧湛初。 萧湛初这个时候也看到了她,隔着纱帘,清淡幽深的目光好像穿透而来。 顾玉磬收回目光,落下纱帘,倚靠在马车的引枕上。 *************** 回到家中后,先换了衣裙,幸好她衣裙多,都是由小惠儿掌管,其它丫鬟未必能记清楚,也并不知道她那身并不是自己原来穿着的,倒是蒙混过去。 小惠儿对她忠心,自然不敢说什么了。 换下后,稍微洗漱,便过去了母亲那里,将拜访汝平县主一事一一说了。 安定侯夫人带了三个儿媳妇,将事情前后盘问一番,之后几个人又开始商量起来,毕竟汝平县主的突然示好让人摸不着头脑,那一日顾玉磬进宫,太后对她的喜欢也显而易见,这其中是否有别的什么意思? 安定侯夫人想着顾玉磬的亲事,疑心到这个上面,把两位公主下面的年轻儿郎都数了个遍,甚至连皇子那里都想过了。 顾玉磬从旁听着,自己母亲掰着手指头想了所有的人,并未想到萧湛初那里。 她心里明白,可见在大家的心里,想都没想过自己能嫁给萧湛初吧,毕竟自己是订过亲又退婚的,年纪又大,萧湛初那样的,应该是世间最好的才能配他。 安定侯夫人和几个儿媳妇叨叨了半响,也没个着落,最后不了了之,反倒说起来宁国公府送来的新鲜野味,说是让人烤了来晚间用。 又说回头自家庄子上的什么,送给宁国公府一些。 因双方都有意亲事,虽还没成,但其实已经比以前更为亲近了。 顾玉磬听这个,干脆收了心,在家潜心女红,并学着掌家。 女人总归是要嫁人的,能嫁洛少商她知足得很,嫁过去就是嫡长儿媳妇,说不得要掌中馈,重活一世不容易,她得好好经营这辈子。 顾玉磬甚至盘算着,如果嫁过去能尽快生个一男半女最好了,所以那黑苦的汤药,她到底捏着鼻子给自己往下灌。 不吃点苦头哪能行,不吃点苦头生不出孩子,再疼爱的公婆怕是也要有些说道了。 安定侯夫人见她这样,自然不免感慨,想着到底是长大了懂事了,又想着她明年要嫁出去,竟然暗地里有些不舍。 顾玉磬潜心备嫁,往日相熟的小姐妹便来往少了,外面的事自然也知道得不多,还是那天过去别人家做寿,偶尔间听到一嘴,关于萧湛初的。 于是她便知道,萧湛初如今身子好了,搬回了皇子府,还被圣人委任了许多差事,越发出息了。 也听说萧湛初要订亲了,订亲的应该是冯大将军的女儿冯紫秋。 “那冯紫秋如今得意得很,你没见她那样,笑得合不拢嘴,仿佛已经成了九皇子妃,别人一提九皇子,她便脸红。” 这么说话间,恰看到了冯紫秋,冯紫秋穿着宝石草绿捻金斜襟攒缠枝宫装,在这深秋之日,笑得娇俏动人。 顾玉磬看着,只淡淡地收回目光来,平心而论,冯紫秋这人还不错,才貌双全,性情单纯,对萧湛初也算是痴心一片,上辈子煎熬着一直等,死活不嫁人呢。 她到底是对萧湛初存着怜惜,想着他那清冷疏淡的性子,如果找个这样的,慢慢地暖着,总是能把心暖热了,也算是不错的姻缘了。 至于后面关山侯家的女儿,到底年纪小,比他小,未必就能对他这般痴心,况且关山侯如今并不在燕京城,倒是要等三年呢。 最紧要的是,黄贵妃喜欢,黄贵妃喜欢,婆媳处得好,能少他多少烦恼。 说话间,也有人问起来顾玉磬的婚事,催着她道:“你快些吧,也不能总拖着。” 顾玉磬笑而不语,也就不提了,大家看她不说,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谁都知道她退婚了,如今还没着落,总不好揭人伤疤。 这时候洛红莘过来了,她是嘉兴公主家的儿媳,自然被人高看一眼,她一过来,便挽着顾玉磬的手,亲热得紧,又说起自家女儿嚷着要找顾玉磬玩儿,又说自己娘家得了什么什么,要给顾玉磬送过去。 本来在座几个都有巴结洛红莘的意思,听了这话后,顿时明白了,洛红莘便是和顾玉磬关系再好,也不至于拉着娘家给顾玉磬抬面子,再想起宁国公府的那位,自然知道怎么回事了。 宁国公府的洛少商,未婚妻一家遭了事,没过门的妻子也客死他乡了,如今看来,倒是能成就一个顾玉磬。 众人想起洛少商也是一表人才,如今在官学读书,看着前途倒是好,一时不免感慨,想着顾玉磬好生运气,年纪不小竟然还能遇到这么一个巧宗。 顾玉磬自然注意到了大家的反应,不免觉得好笑。 好像和上辈子差不多,满燕京城的人都同情她,觉得她怕是嫁不出去了,可上辈子,她一转身就十里红妆嫁给了她们高攀不得的萧湛初。 这辈子,不要那萧湛初了,嫁给洛少商,其实也很不错了。 ************** 转眼便到了腊月,这是顾玉磬往日最喜欢的年月,先是腊八里做七宝五色粥,之后便是二十四交年,灯火繁盛,爆竹阵阵,安定侯府请了僧人来作佛念经,准备了酒果送神,烧了纸钱,贴了灶马,各权贵之家,都请杂耍戏班开筵。 顾玉磬也终于清闲下来,不再闷家里做女红,也上街去看那舞狮的杂耍,到了街上,便遇到几个相熟的姐妹,大家想约一起吃茶,并在茶楼上看热闹。 谁知道说话间,却听得外面动静,大家侧耳一听,便抿唇笑起来,边笑边看向顾玉磬。 顾玉磬听着,便知道原来是几个儿郎也过来喝茶,其中一个好像有洛少商。 其实往日也是相熟,但自从双方有了那个意思,反倒不怎么来往了,要避嫌,不曾想如今竟然恰好遇上。 小姐妹都是往日相熟的,想着顾玉磬如今还没曾订下也不容易,便有心给她方便,故意道:“还是出去看那舞狮的吧。” 几个人合伙硬是把她推出去了,她没法,只好出去,出去果然碰到了洛少商。 洛少商今日穿了一身宝蓝交领锦袍,外面披了大氅,倒也丰神俊朗,他见到顾玉磬,也是微怔了下,之后便笑了。 这种事,彼此自然心领神会,顾玉磬一低头出了茶楼,洛少商没多久也出去了,买了一些小吃食,陪着她看舞狮。 顾玉磬看他递过来,是一包炒榛子,笑着捻过来一粒放在口中吃了。 “我听红莘说,最近你忙着?” “嗯,母亲的意思,让我学着掌家,往日我在女红上不太上心,如今却是要拿起来了。” 洛少商听闻,低低笑了:“倒是没什么要紧,以后可以慢慢学,做女红费眼,仔细别伤了眼睛。” 顾玉磬听着这话有维护之意,想着日后嫁给他的日子,不觉心荡神驰。 平心而论,便是自己不被耽误了,洛少商都是难得的良婿了,重活一世,自己能求什么,嫁给洛少上,那便是握在手里的安稳和熨帖,只要她肚子争气,为赵家开枝散叶,熬上年头,便是宁国公府的当家夫人了。 耳边的锣鼓声震天,顾玉磬看着那舞动的狮头,不免想着,许多年后,如果自己成了宁国公府当家夫人,萧湛初会是怎么样? 该不会已经登上大宝,成为至高无上的圣人? 她轻轻咀嚼着口中的榛子,心里就那么胡思乱想着。 这个时候,身边的洛少商仿佛说了什么,锣鼓声太大了,她没听到,于是她微微侧首,笑着去听他说。 他略俯首下来,声音却略显局促:“正月十五,到时候一起出来看灯火。” 顾玉磬颔首,心间泛起丝丝甜蜜,笑道:“好。” 于是他也便笑了,笑得温煦包容。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自是不知,在那茶楼对面的一处阁楼,穿了黑色貂锦大氅的少年,被窗棂分割开的阳光落在少年冷瓷一般的肌肤上,他沉默地俯瞰着这一切。 他紧盯着顾玉磬唇边绽放的那一抹笑,温柔到极致的笑。 他这件大氅上,尚存着她的馨香,她却并不是他的什么。 萧湛初垂下睫来,掩住墨黑幽深的眸,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却轻轻敲打在朱红窗棂上。 第26章 第 26 章 第26章求娶 过了腊月二十四,  很快便是年了。 安定侯府挂起了灯笼,贴上了钟馗门神还有桃符,顾玉磬不爱那些,  便让三哥写了一副对子贴上了。 贴上后,她看了看,还是不太满意:“你这笔锋,到底是稍嫌文弱了。” 顾三:“啧啧啧,好大的口气。” 顾玉磬便不解释了,  她见过最喜欢的字便是萧湛初的了,  不过这辈子她是没有机会再看到了,  既看不到,也就不去想了。 换上新衣,吃了饺子,放着鞭炮玩,这一天过得自是畅快,  晚间时候便是守夜,  地龙烧得足足的,  再一个抱着一个铜暖手炉,  大家一起玩叶子牌,  叶子牌还是安定侯夫人昔年的嫁妆,是一幅古老的玉牌子,据说是前朝皇后用过的,平时根本不舍得拿出来,也就是过年时候用了。 顾玉磬玩了几把都输了,  便不想玩了,让嫂子们陪着爹娘玩,一家子玩得笑哈哈,  全然没了往日的拘束。 初一进宫贺岁,初二便开始各处走动拜访了。 顾玉磬疯玩了两日,身上便有些懒懒的,也没怎么出去,直到初四安定侯夫人回去娘家霍大将军府,她才跟着过去,她想霍如燕,心里也终于琢磨明白怎么戳穿霍如燕那个夫婿的事。 那个夫婿有病,她可以先设法找到给那人治病的大夫,再行计较。 她心里想着,这事务必要慢慢来,免得如燕受了打击难受,得先宽慰着,告诉她退婚了也没什么,左右还能再找,自己这不是马上就要订亲宁国公府了吗?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过去了舅父家,她先得到一个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 “就是当初那个林家的姑娘,如今回来了,当时以为死了,给立了衣冠冢,如今却知道,竟活了过来,自己一个人颠沛流离,过来了燕京城,找上了宁国公府。” 顾玉磬站在那里,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摔倒。 安定侯夫人眼泪都要落下来了,这眼看着就要成了的亲事,她自己也满意得很,不曾想突然这样! “这也是昨日的事,因我弟昨日巡城值夜,所以才知道这消息,左右这两日,宁国公府那里也该给侯府送信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要如何处置。” 冯夫人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小姑子:“还是再寻觅别家公子吧,如今那林家姑娘胡来,便是宁国公府不要这门亲事了,咱们心里总归过不去。” 安定侯夫人含泪道:“嫂子,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之前说是人没了,自然还可以再娶,但现在人活着,人家那边遭了难,总不好就这么急着要和人家退婚,便是真退了,咱也没脸把女儿嫁过去。” 霍如燕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姐,这也没什么,那宁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夫家,咱可以再找别的。” 顾玉磬看着安慰自己的霍如燕,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她原本想着以自己安慰霍如燕,不能想如今是霍如燕安慰自己。 她无奈笑了:“是没什么,我才貌双全,哪里愁了夫君,这个不行,再找别的就是了。” 安定侯夫人看女儿竟然还笑,当时眼泪便落下来了:“我的玉磬,好生命苦。” *********** 回去自家府中,安定侯夫人把这事一说,安定侯府顿时炸了锅,三个嫂嫂纷纷掐指算着燕京城中的适龄儿郎,数来数去,并没几个,最后说“便是小两岁也可以”,把条件放宽了,继续找,奈何安定侯夫人那里还要看门第,还要看才貌,更要看人品,几项做一个加减,那真是难难难! 顾玉磬倒是淡定得很,她想着夫婿总是能寻到,只不过是好不好的问题了,其实她并不挑出身挑家世,只要人品好相貌过得去,再有些才学,她还是很愿意嫁的。 人走到哪一步,便要看哪一步的路,以前能嫁国公府公子,心气儿自然高,如今没有国公府公子可嫁了,那心气儿就得放低了,从低处来找。 至于别人家笑话,那就随人家笑话去,反正日子是自己过的。 到了初五,消息果然传来了,宁国公夫妇带了洛少商过来了,备了厚礼,言辞恳切充满歉意,安定侯什么都没说,拍着宁国公的肩,反倒宽慰起来他,毕竟那是昔日没过门的媳妇,人家家里落了难,也不好落井下石,自然只能善待。 洛少商过来寻顾三,恰好看到顾玉磬,便眼巴巴地看着。 顾三见此,起身,行了一个方便。 顾三一走,洛少商都顾不得丫鬟还在,便红着眼道:“玉磬,是我对不住你,我——” 他声音略颤:“她家若今日飞黄腾达,我便是拼了这爵位不要,也会悔了她家的亲来娶你,可是如今,她落到那个田地,已经到了绝路,我做不出这种事。” 顾玉磬有些惆怅遗憾,但更多的是随缘了。 她笑了下,望着洛少商道:“洛哥哥,你我也算是自小一起长大,我自然知道你的为人,前有赵宁锦,他辜负了我,我心里恨他,鄙他,但如今,你和我的事不成,我对你只有敬重,那林家姐姐遭了难,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楚,如今也只有你了。今日今时,你若就此悔了她的亲来娶我,我反而看你不起。” 洛少商听这句,泛红的眼睛里便有了潮意。 顾玉磬是他看着长大的,彼此再相熟不过,以前有没过门的妻子,也没多想过,但是后来起了念头后,那痴念便越来越浓,心里已经开始憧憬着娶她进门以后如何如何,甚至连自己住处布置都开始想着她的喜好了。 她不是喜欢鸟雀吗,他也养了几只鹦鹉画眉在廊下,还想着等她嫁过去,给她一个惊喜。 如今倒是好,一切都成空! 顾玉磬见他这样,反而安慰了他几句,倒是弄得洛少商越发伤感心痛,又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狠狠心转头走了。 洛少商走后,顾三忙过来劝慰妹妹。 顾玉磬却叹:“也没什么,也许这就是命。” 最初是遗憾,无奈,现在已经接受了,还能怎么着,慢慢找呗。 ************** 因顾玉磬的婚事,安定侯府整个年都没过好,便是走亲访友,也是硬撑着来,其间难免被人家问起来,只好敷衍一番。 大家岂有不知,交情好的同情叹息,交情不好的难免背地里笑话。 可再是不喜,该有的应酬还是要有,这天正月十四,圣人驾幸天云寺,朝中权贵重臣相随,妃嫔宝眷也都前往,随从之人皆戴金丝大帽并簪了红花,穿了红锦团狮子衫,一路竹笙萧管之声不绝于耳。 顾玉磬本不欲去,不过安定侯夫人说这一日的五岳观求姻缘最为灵验,还要为她捐香油钱,顾玉磬只能去了。 到了五岳观,众宝眷坐在一处,三五成堆,自然难免东拉西扯。 顾玉磬懒得多言,坐在旁边角落,却听得一旁叽叽喳喳的,几个姑娘在说话。 她们围着的却是冯紫秋。 “听说这两日圣人就要为九殿下赐婚了,可是当真?” “紫秋真是好福气,九殿下何等样人!” “我听我娘说,是要赐婚,听说圣旨已经拟好,也给太后娘娘看过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都羡慕地围着冯紫秋。 谁不知道那九殿下丰神俊朗,谁不知道他文武兼修,谁不知道他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夫婿,谁嫁了,那简直是天大的好处,怎么不让人羡慕。 说话间不知道怎么又提起来今日的萧湛初,说是他将那红锦团狮子衫穿得如何俊挺,那红锦衣衬得他如何肤色如玉,“这世上再没一个人能把红色穿得那么好看,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顾玉磬听得无聊,起身就要走,谁知道她这一起身,便被人看在眼里,当下忙拉了她来,问她有什么打算,她自然说没有,大家便叹息起来。 “玉磬才貌双全,只可惜被赵家耽误了。” “是,若是早些寻,怎么就不能找到好的?” “可惜了,实在是可惜了,这耽误一次是耽误,耽误两次更是耽误,如此下去,可怎么办?” 旁边的冯紫秋听说了,却是提议道:“其实那淮安侯府的公子,倒是未尝不可,不过是多了一个侍妾罢了,有什么了不得?你若嫁过去,你还是正头夫人,怕什么?” 这话说得……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无声地看了顾玉磬一眼。 顾玉磬接受到了同情,无奈,以及看好戏等多种目光。 她笑了,望着冯紫秋道:“冯姑娘虽年纪小,但在这寻夫婿上,倒是颇有些心得,往日倒是小看了姑娘。” 这话一出,冯紫秋脸皮瞬间涨红。 谁家姑娘要在寻夫婿上有心得,这说得叫什么话? 周围人低头,都暗暗抿唇笑了。 顾玉磬起身,笑呵呵地走了。 提谁不好,非提那赵宁锦,这不是自己找别扭吗? *********** 顾玉磬径自往后殿过去,后殿皆是女眷,香烟缭绕间珠环翠绕,她径自寻到了自己大嫂谭思文,谭思文看到她道:“你胡乱跑去哪儿了,母亲正说要为你捐香油钱。” 顾玉磬便只好过去了,陪着母亲嫂嫂上香念佛求姻缘,正求着间,就听说太后娘娘来了,众皇亲国戚并寺中僧人尽皆上前拜见。 太后娘娘今日穿凤服,雍容和蔼,身边围着几个儿女孙辈,其中便有萧湛初。 顾玉磬只淡淡扫了一眼,果然穿着一身红锦团狮子衫,头戴玉冠,年轻的郎君肤如玉瓷,线条冷峻,衬着这张扬明艳的红,偏那神情寡淡清冽,只这么一眼,便是让人窒息的美。 她和众人一起跪拜过太后娘娘后,便也恭敬地立在那里,不再抬头。 佛殿中人多,又因太后娘娘在,她这种只能站在角落里,必不会引人注意的,只是檀香太过浓郁她本就怕呛,人多了难免气闷,这么站着自然不太舒服。 待到好不容易可以拜退了,顾玉磬才松了口气,随着众人出去,出去后便借故闲逛,跑到了廊屋后面。 这天云寺原是古寺,据说有七百年的历史了,原本的天云寺是在山后,几经战乱后残破不堪,待到本国开朝后,高祖礼佛,便命人在原址之前重修天云寺,但是原本的遗迹也保留下来了。 廊屋之后,有残破古老的佛堂,也有凉亭,更有一口布满青苔的古井,古井之旁,松柏成群,落叶缤纷。 顾玉磬原本被憋得难受,气都喘不过来,如今闻着这松柏之香,才稍微好受一些,她想着怕是一时半会回不去,不然在这里躲躲,不然圣人驾临这天云寺,必是四处檀香,少不了挨熏。 她信步走到古井旁,用柏叶铺在那里坐下,看着这山中景致,脑子里却想着自己的婚事 赵宁锦,她是绝不可能回头的,对赵宁锦的眷恋早就埋在上辈子了,洛少商也是没可能,她也不容许自己和一个家世败落的孤女争男人,为今之计,还是要另寻一个,或者干脆不嫁了。 其实不嫁也还好,记得以前王家有个姑姑就一辈子没嫁,享受着子侄的奉养,并不会过得差,自己如今挣了一笔银子,父母也会把原该给自己的嫁妆交到自己手里,几个哥嫂人品还好,自己以后收敛一些这大小姐性子,小心谨慎做人,兄嫂不至于容不下。 她低垂着眼儿,看着古井旁那布满青苔的斑驳痕迹出神,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是被一片落下的柏叶惊动,她抬眸。 抬眸看过去,便看到了萧湛初。 依然穿着那身大红狮子团衫,明艳到仿佛要飞起来般,他沉静地站在那里,瞳色漆黑,净白的肌肤透着清冷。 顾玉磬愣了下,之后才咬唇,别过脸去不看他:“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跑来这里做什么?” 萧湛初:“那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顾玉磬:“我嫌檀香味难闻,呛人行了吧?” 萧湛初:“我也觉得闷。” 顾玉磬觉得好生无聊,瞪他一眼:“你赶紧回去,好好陪在太后身边吧。” 萧湛初却迈步过来,鹿皮云头靴一下下踩在地上枯黄的柏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萧湛初走近了,微微屈伸,单腿微蹲,和顾玉磬齐平。 少年特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顾玉磬面上微红,无奈地道:“九殿下,你能不能——” 萧湛初:“不能。” 顾玉磬眨眼,无奈地望着他。 她还没说什么呢,他就一口一个不能。 萧湛初伸出手来,去握着她的。 顾玉磬躲开,萧湛初却还是捉住了。 清隽如玉的少年,玉冠高高束起,身后则是天云山巍峨苍茫的起伏,和那古老的松柏。 “你想过考虑一下我吗?”和外表并不太相称的沙哑声音,轻轻地在顾玉磬耳边响起。 气息萦绕见,顾玉磬茫然地看着眼前少年,过了好一会,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没有考虑过。”她这么道。 “那现在再重新考虑下。” “我不会考虑的。” “为什么?我哪里不好?” “你——” “不要说我年纪小,”萧湛初黑眸幽深,哑声道:“论文韬,我自认官学子弟无一能及,论武略,我一战天下知,何人能及?论权势,论钱财,洛少商在我面前望尘莫及,便是论身型,我自认为,年纪虽小,但却更为颀长挺拔。” 顾玉磬听着这一番话,眨着迷茫的眼睛,足足愣了半响。 她没想到萧湛初竟然可以这样说话,他是寡淡清冷的性子,这么自夸自擂,真是想都想不到。 她瞪大眼睛,纳闷地看着萧湛初,上辈子她怎么没发现,原来他还可以这么夸自己? 萧湛初抬手,抚过自己凸起的喉结,却是道:“我声音或许不如洛少商好听,但是御医说了,再过两年,便不是这样了,你若不喜,可暂且忍耐。” 顾玉磬越发愣了,哪个少年都会有这么一段,他这脑子都在想什么? 这位英姿勃发的年轻皇子,不知道赚了多少姑娘的仰慕,他却为了自己声音不够好听的事特意去问了御医? 萧湛初看着她迷惘的样子,清冷的眸中泛起一丝暖色,他抬起手,轻轻地拂去她鬓间粘着的一片落叶,低声道:“嫁给我不好吗?” 顾玉磬咬唇:“不好。” 萧湛初喃声道:“怎么不好?” 顾玉磬想起上辈子,想起她久久徘徊在那大石狮子上方时的寂寥,眼泪几乎涌出,终于对着萧湛初大声道:“因为我讨厌你!” 悲愤委屈的声音,清凌凌地响在这古柏老井上方,远处的木鱼声响起,一只鸟儿扑棱着斜飞过枝丫,松枝久久地轻微颤动。 萧湛初低垂着细长的眼睑,淡声说:“为什么?” 顾玉磬:“需要问为什么吗?没有为什么?” 说着间,她就要挣脱萧湛初的手,低声嚷嚷道:“反正就是不喜欢,不想嫁给你,我宁愿当尼姑也不要嫁给你,放开我!” 萧湛初死活不放,紧攥着她的手道,嘶声问道:“放开你可以,那你告诉我,我是哪里不好,比不了赵宁锦,还是比不了洛少商?你宁愿嫁洛少商,都不会回头看我一眼吗?你明明应过我,如今却变了!” 他距离自己太近,说着这话的时候,眸底竟然微微泛红,这让顾玉磬越发吓了一跳。 虽然自己总是觉得他还小,但过了年也十八岁了,且是那么尊贵清傲的人,如今却红着眼圈站自己面前。 顾玉磬心虚地别过脸去,竟有些不敢看他。 这样的他,让人觉得好像欺负了小孩子一样。 她低着头,小声道:“谁应过你,我才没有!你乱赖人!“ 萧湛初眸中泛起无奈,咬牙道:“你就是个骗子,怎可如此,既招惹了我,又不理会,你把我当什么?” 顾玉磬又是心虚,又是心疼,但心里那股子恨却怎么都不能消弭:“那我倒是恨不得从来不认识你才好!” 萧湛初定声道:“你认识了,也招惹了,便要嫁给我。” 顾玉磬抹眼泪:“才不要嫁给你!就是不想嫁给你!” 萧湛初:“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除了年纪,其它的,你要怎么样,我都可以。” 顾玉磬咬牙:“除了你,其他人,我都可以嫁,就是你不行。” 这话一出,萧湛初眸色蓦然转冷:“顾玉磬。” 他年纪虽小,可那是随在圣人御书房里的皇子,是沙场指挥若定的少年将军,此时神色冷沉间,周围的气温仿佛都陡然低了起来,万物覆上了薄冰,顾玉磬看着这样的他,也有些怕了。 她抖着唇儿,攥紧拳,眼里的泪打着转儿,就那么委屈地望着他。 他是惯会如此,说着说着就可能变脸,那么凶,那么凶,重活一世,她为什么要嫁给这个人受气? 当下哆嗦着唇道:“那你干脆杀了我好了,我还不如早早死了,倒也干净!” 萧湛初冷着脸,蹙眉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顾玉磬委屈地哆嗦着唇埋怨道:“你脾气这么大,要我怎么嫁给你?我才不要天天受气!” 萧湛初一字字地道:“我没有脾气大。” 顾玉磬控诉地指着他那张如冰似玉的脸:“你现在就凶巴巴的,连笑都没有一个!” 萧湛初微怔,他确实不爱笑。 顾玉磬继续埋怨道:“还有,我最讨厌穿红色的男人了!” 那么招摇,天天惹一群小姑娘暗地里偷看! 萧湛初:“那我以后不穿了就是。” 埋怨了这么一通,其实顾玉磬已经没那么气了,只是终究意难平,她想了想,低声道:“不是说让你娶冯大将军家女儿吗?” 萧湛初:“谁说的?” 顾玉磬脸红:“听别人说的。” 萧湛初:“我的婚事,何时轮到莫须有的别人来做主了?” 这话说得清绝倨傲,那是目无下尘的不屑。 顾玉磬便不说话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慌,如果真嫁给他,那以后呢,上辈子害自己的人,是不是还会害自己? 萧湛初低头凝视着她:“你还有什么顾虑?” 顾玉磬心里正想着,不由脱口而出:“我总觉得你是克妻的,说不得我就早死了。” 萧湛初若有所思:“你不愿意嫁给我,是觉得我克妻?” 顾玉磬:“对!万一我死了,你怕是要马上续一房,那我死得多冤!”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玉磬那股子委屈又上来了,其实死了就死了,反正她又重新活过来了。 最不甘心的,其实是他已经答应了要续房吧,她这里尸骨未寒,他就已经打算好了娶别人! 为什么化作了一缕孤魂,还固执地飘在府门前等着,不就为了等着再看他一眼吗?等着问他一句,为什么那么急着要娶别人! 然而魂飞魄散,她都没能问出口! 萧湛初看她哭得鼻子都红了:“你为什么胡思乱想这些?又是哪个说我克妻的?” 顾玉磬抽了抽鼻子:“我就爱胡思乱想,反正你不答应我,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死也不会嫁给你。” 萧湛初听着,嘶哑的声音郑重地道:“此生此世,我萧湛初只会娶你一人。” 顾玉磬瓮声瓮气地道:“答应了又如何,说不得都是假的!” 萧湛初磨牙。 顾玉磬:“再说你动辄凶别人,今天说得好好的,说不得明天又变了!” 萧湛初微微抿唇,黑眸温柔地望着她,因为哭过的缘故,眼睑眼尾处便泛起起剔透的嫣红来,看着可怜又妩媚,他低声道:“别哭了,你放心就是,我已经和父皇提了,这两日,他便会下旨赐婚。” 顾玉磬差点跺脚:“你?!” 萧湛初抬起手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擦过顾玉磬的脸颊,也揩去上面挂着的泪珠,嘶哑的声音低低地道:“事已至此,别闹了好不好?” 第27章 第 27 章 第27章萧湛初的笑 从那后山回来后,  顾玉磬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生怕别人看出自己异样,因流过泪的缘故,  眼皮还略泛了红,自然是不好见人,不过好在今日这天云寺人多,谁又顾得谁。 顾玉磬寻到了大嫂,小心地跟在后面,  大嫂因忙着和人说话,  倒是没注意这个,  顾玉磬轻松了口气,觉得逃过一劫。 煎熬了半响,闹哄哄的,又闻着那檀香味,实在是难受,  总算熬到了圣驾离开天云寺,  总算松了口气,  便随意开了。 顾玉磬见周围无外人,  便对大嫂道:“这檀香实在受不了了,  大嫂,我先出去咱们的马车上吧?” 谭思文也知道她这身子,娇弱得很,哪受得住这噪杂,便要应允,  谁知道一抬眼,便见几位皇子从侧殿出来。 谭思文慌得赶紧带了顾玉磬上前拜见。 本以为走了,谁想到皇子们还没走。 为首的是皇三子萧浼初,  那萧浼初素日恭谦随和的性子,倒是认识谭思文,未嫁之时便曾一块玩过,此时见到,笑了下:“大少奶奶不必拘礼。” 其它皇子也纷纷颔首,谭思文带着顾玉磬恭敬地再次还礼,此事也就过了,各走各的路,毕竟男女有别,若不是在这寺庙中,平日里怕是难碰到,于礼节上,是能过就过。 谁知道萧湛初望着顾玉磬,却突而开口:“这檀香气息,很难闻吗?” 疏淡清贵的少年,略显嘶哑的声音,突然这么一问,谭思文愣了下,之后忙低头请罪:“家中小姑年幼无知,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言,还请诸位皇子海涵。” 其实顾玉磬已经十九岁,如今九位皇子,比顾玉磬年纪小的还有两位呢,实在是不能说年幼无知,不过谭思文也只能这么为小姑子开脱了。 顾玉磬也是微怔,低着头,咬牙,心里暗想,他怎么突然这么说。 刚才还非说要娶自己,转眼这么说,这是要挑自己毛病吗? 旁边皇三子笑了,便随口道:“人生而不同,有人闻着好,有人闻着不好,倒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么,大少奶奶也不必如此拘礼。” 顾玉磬心中暗松了口气,心想,这才像个话,你年纪小,还是学着点吧。 这么想的时候,下意识瞥了萧湛初一眼。 萧湛初只觉得她那清凌凌的眸子里带着幽怨的怒,简直恨不得掐他一把的样子的,当下微微挑眉。 他只是想知道,这么难受吗,如果难受,以后干脆不要过来好了。 谁曾想她竟生气了。 一时几位皇子各自去了,谭思文领着小姑子出了寺,上了马车后,却急匆匆地抓住自己小姑子的胳膊:“玉磬,你往日见过这位九皇子,是吧?” 顾玉磬心虚,低着头:“见过。” 谭思文:“什么时候见过,如实说来。” 顾玉磬无奈,只好把之前的事大致说了说。 谭思文脸色难看起来,叹了口气:“我果然猜得没错!” 顾玉磬心中忐忑,想着难道大嫂看出来了? 谭思文无奈地道:“你这是开罪了这位九皇子,他是皇上最为宠爱的皇子,他母亲黄贵妃又受宠,就怕他以后给你使绊子了,只盼着人家宽宏大量,不和你这小女子一般计较了。” 顾玉磬:“嘎?” 谭思文:“刚才你抱怨那句,也是人之常情,若无过节,他又何必说破了,反而让你难堪,在场若是有心之人,只怕拿这个做文章也是有的。” 顾玉磬默然不语。 她想着上辈子,许许多多事,顿时觉得,这可不是自己冤枉他,就是他对自己不好。 看看,连大嫂都看出来了。 ************ 却说九皇子随着几位皇兄离开那偏殿,往寺门走去,三皇子看了一眼萧湛初,笑道:“九弟觉得檀香味道好还是不好?” 萧湛初淡声道:“不好。” 旁边和萧湛初年纪相近的八皇子却笑了:“恭喜九弟,倒是寻到了同好。” 萧湛初便不言语了。 旁边便有六皇子笑叹:“九弟往日素来沉默寡言,今日怎么和一小小女子过不去,可是她得罪了九弟?” 萧湛初:“没有。” 六皇子哈哈一笑:“那是九弟太不知道怜香惜玉了。” 又有其它几个问起来:“九弟过了年十八岁了,到了娶亲的时候,也该学着怜香惜玉了,姑娘家嘛,大差不差的,犯不着太较真。” 萧湛初眉毛动了动,淡漠地扫了几个哥哥一眼。 他只是想和她说句话而已,又怕她闻了那味道不好受,他们倒是多想这些。 不过一时却又记起她委屈地瞪向自己的那眼。 所以……她也这么误会吗? 萧湛初想到这里,便不再说话了,之后任凭几位哥哥怎么调侃说笑打听,他也是一言不发。 后来大家看他这样,只好不说了。 萧湛初绷着脸,一直到回了自己府中,终于吩咐嬷嬷道:“府中可有年轻丫鬟?” 嬷嬷微惊,忙道:“有。” 要知道自家这位殿下,可是都来对女色漠然视之,之前宫里头派来伺候的宫娥,也都闲置在那里不曾理会。本来之前有一位姑娘过来府中,殿下竟亲自命人伺候,她以为那姑娘有所不同,谁知道也无后续。 如今去了一趟寺庙,反而开窍了? 萧湛初:“挑五个年轻貌美的过来。” 嬷嬷越发惊讶,几乎无法相信,她疑惑地看着萧湛初良久,终于道:“殿下,老身去寻一个温柔体贴的便是。” 殿下未曾经过人事,还是寻个好生调理过的,这样才能教导殿下。若是开始便来五个,只怕是伤了身子。 可谁知,萧湛初却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五个。” 嬷嬷当下不敢多言,只能低首,恭敬地道:“是。” 五个年轻貌美的侍女很快寻来,鱼贯而入,站在那里。 萧湛初却根本未曾看一眼,他正站在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五个貌美侍女等了许久,不见动静,开始忐忑起来,偷偷地看向九殿下,只看一眼,已经是心酥意麻。 哪个不双,郎独绝艳,特别是如今穿那一身狮子团红衫,看得人脸红心跳。 只是如今,这位九殿下并不看身后女子,只一味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五位侍女越发忐忑了,不知道殿下这是意欲为何。 谁知就在这时,萧湛初却开口了,声音疏淡嘶哑:“你们以为,我穿这身红袍如何?” 其中一位机灵的见此,忙恭敬地道:“殿下龙章凤姿,穿着红狮子团衫,那自是俊美无双,天下少有。” 萧湛初淡声道:“出去。” 啊? 然而萧湛初的命令从来只说一遍,那机灵女子在愣了片刻后,低着头,赶紧出去了。 萧湛初:“你们继续说。” 其它人心中越发忐忑,想着那该怎么说,另一个读书多的,便道:“陌上君如玉,公子世无双,殿下颜如宋玉,貌比潘安,为世人所不能及。” 萧湛初:“出去。” 剩下的几个侍女,越发震惊,一个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所以……这位殿下到底要她们怎么夸? 又有两位侍女纷纷绞尽脑汁,把自己所知溢美之词都说出来了,结果也落得一个出去。 最后,屋内只剩下最后一个侍女,她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开始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萧湛初终于回首,俾睨地扫了一眼那侍女:“你觉得呢?” 侍女腿都在抖:“婢女,婢女……婢女不知道。” 真得不知道怎么说了。 干脆殿下也让她出去吧,她不想伺候了可以吗? 萧湛初听着这答案,清冷的面容却是有些恍惚,他挑眉,淡声问道:“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侍女一愣,之后赶紧绽开一个妩媚的笑。 萧湛初淡声道:“笑得浅一些。” 侍女只好收敛了,又抿唇一笑。 萧湛初:“笑得太淡了。” 侍女裂开嘴来,轻轻一笑。 萧湛初:“太俗了。” 侍女的嘴都僵了,只好再次挤出一个笑。 萧湛初垂下眼,淡声道:“出去吧。” 侍女如释重负,出去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指望着爬九殿下的床了! 待到那侍女出去,萧湛初重新望向镜子,他深吸口气,摆开姿势,尝试着抿开唇,露齿…… *********** 回去侯府,谭思文自然将自己今日所见告诉了安定侯夫人,安定侯夫人一听便担忧起来了,当即又说给了安定侯。 安定侯无奈:“别个也就罢了,怎么得罪他?” 这个“他”是咬了重音的,毕竟谁都知道,这位年轻的九皇子不是那么好惹的,不说皇上如何宠爱,也不说他将来前途,只说如今,他那么小便执掌兵权,上面那八个兄长,哪个不让他几分。 说得直白点,将来谁有意帝位,得先看看这位九弟答不答应了。 当下不免沮丧,跺脚道:“这可怎么了得,若是得罪了他,玉磬也就别想嫁什么好人家了!” 谭思文从旁小心地说:“那位九殿下,倒是看着风光霁月的性子,应不至于如此吧。” 她记得之前在嘉云长公主府上,九殿下无意中溅湿了小姑子的鞋,当时不是特意提及免得着凉吗,她还感念这位九殿□□贴。 然而安定侯却叹道:“外人只说他年纪小,又说他相貌好,只以为他是年轻小孩子不当回事,哪里知道他的手段,他能走到今日……” 一时顿住,却是不再提了。 要知道,御书房里,那个安静沉默地坐在圣人身边的小皇子,杀伐果断可是手下从不留余情啊! *********** 年后这几日,还是有亲戚来往走动,达官显贵,皇亲国戚,互相馈赠走访,这是往年常有的,顾玉磬这几日都不怎么出门,便在家里写写字,看看书。 她想着萧湛初所说的话,他既这么说了,她便知道,这辈子估计又和上辈子一样了。 开始自然愤恨委屈,简直恨不得踢他,可是后来冷静下来,仔细想了利弊,想了如今的形势,又想起上一世。 或许终究不甘心吧,既然不甘心,那重来一次倒是也没什么。 这一次,她定是小心翼翼,护好自己性命,不让人谋害了去,还要多上一些心,那个什么关山侯家的姑娘,等她进京一日,定是要将她和萧湛初的那一段早早地扼杀了,怎么也不要让他们看对了眼。 至于萧湛初这种不懂事的小孩子,自然是要好生调理,要让他体贴百倍,要让他千依百顺,再不许他像上辈子那般委屈自己。 还有他那个心机深沉的娘黄贵妃…… 反正左右不想当什么贤惠儿媳妇了,她就要泼辣起来,不受气不委屈不能被人家害了性命。 因这个,她反而弃了那些女红,开始读书写字了,字要写得好,省得他看到后不屑,书也要读得好,且要读史书,最好是多看看兄弟阋墙后宫纷争,或许关键时候能借鉴来。 不过即便她再埋头读书习字,也总是有闺中好友或亲戚世交家的媳妇找上来,大家不约而同地问起来一句话:你的婚事可有眉目。 每每这时候,顾玉磬便淡来一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这句话后,别人笑着安慰,她多少感觉到了这里面的同情。 顾玉磬便不再理会了,这种同情她见多了,到时候她如果真嫁给萧湛初,那同情怕是能碎一地了。 不过让她意外的却是另一桩事。 她娘把她叫过去,问起来关于萧湛初的事,最后如临大敌一般地说,要让她以后万不可开罪了那位九皇子,甚至巴巴地送了厚重的礼给那冯大将军,说是“冯大将军是黄贵妃的表哥,若是有个什么,好歹能帮着说句话”。 顾玉磬听着就来气,毕竟冯紫秋那得意的样子她还记着,结果自己爹娘竟然去讨好她家。 偏生这一日,还把冯家人请到家中来好生招待,众人围着冯紫秋,好一番恭维,说起皇上要为九殿下指婚一事,那更是仿佛冯紫秋便是未来九皇子妃了。 顾玉磬从旁一声不吭。 冯紫秋笑盈盈地看向顾玉磬,好奇地道:“往日父母总是说,玉磬姐姐姿容是我寻常人不能及,便是年纪大一些,总能找到好的,不知道玉磬姐姐如今有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姑娘顿时不说话了,毕竟大家和顾玉磬关系不错,并不愿意当面谈及顾玉磬的难堪,霍如燕从旁笑着道:“这个急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去处。” 其它姑娘连忙打岔了下,这件事也就过去了,大家吃着各样瓜果糕点说话,谁知道冯紫秋又说起宫里的什么那细米糕,说是“有一个御厨做得最好吃,如今九殿下把那御厨要到了府里”。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绯红,周围人自然都明白,也都笑着打趣她,说九殿下这是为了你,她自己抿着唇笑,满眼里都是喜欢。 顾玉磬对此视而不见,却是忍不住想,萧湛初和人家说什么了,招惹过人家吗,不然她怎么这么大的误会? 正想着,就见外面丫鬟小若匆忙进来,脸色却是不好:“姑娘,有圣旨到了咱们家,夫人说,夫人说快些准备,要接圣旨,已经到了门口。” 这话一出,花厅中的几个姑娘脸色都变了,大家疑惑地看向顾玉磬:“是有什么事吗?” 毕竟才过了年,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大事? 有些经过事的,见识多的,难免瞎想,霍如燕约莫知道之前安定侯夫人的担心,更是脸都白了,握住顾玉磬的手,安抚道:“没事,没事的,快去接旨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顾玉磬倒是没什么好慌张的,稍微整理了下衣裙,便准备过去。 她这么一去,几个姑娘也都坐不住,纷纷过去外面花厅,她们的母亲家人也都在,一个个脸色并不好看。 从刚才安定侯夫妇安反应,总感觉仿佛是什么祸事,如果真是祸事,那才真是晦气。毕竟只是做客而已,万一安定侯府有个什么不好,她们受了连累就是麻烦了。 平时大家交情自然是好,可是朝廷的事,谁能说得准,宦海沉浮都是有的,有时候大厦倾倒不过是一道圣旨的事,私底下交情好,也不敢拿自家家族的命运跟着做赌啊! 众客人在那里忐忑不安,安定侯府一家子除了顾玉磬外,一个个都是提心吊胆,穿戴了品阶大服后,匆忙过去二门外接旨。 过后见了那王太监,安定侯认出是皇上身边最得力的,连忙上前见礼,谁知道那王太监却笑容满面:“安定侯爷,接旨了。” 安定侯见王太监这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看上去倒不是什么大祸事,当下连忙跪下接旨。 那圣旨刚开一个头,安定侯就意识到不对了,怎么是盛赞自己女儿玉磬?接着,就听得那圣旨提及,竟是要赐婚,给自己女儿赐婚,还是赐的当今九皇子。 安定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毕竟从大祸事到大喜事,这实在是措手不及,而自己原本愁着女儿的婚事,现在圣人下旨赐婚,且是那位龙章凤姿位高权重的九皇子,关键,关键人家九皇子比自己女儿还小两岁啊! 这简直是—— 安定侯呆呆地听着,竟是半响没反应,甚至连王太监咳着提醒他赶紧谢恩都没半点反应。 最后还是安定侯夫人使劲扯他官袍,小声道:“谢恩,谢恩!” 安定侯这才意识到,慌忙跪下谢恩。 王太监倒是没在意这个,反而恭敬地上前,将圣旨交给了安定侯:“恭喜侯爷,大喜啊,大喜!” 往日王太监对人,可是没这么好嘴脸,如今言语间竟颇有几分讨好的意思,朝堂数年的安定侯自然是知道,这圣旨一下,从此后安定侯府便和以前不同了,别人看待自家也会不一样了。 不过如今安定侯的心还没踏实,满心惊喜,却还没来得及品咂其中滋味,只是谢过了王太监,又说改日请他吃茶。 王太监又和安定侯夫人道了喜,最后笑眯眯地回去了。 这边安定侯夫妇在前,身后随了一众人等,恭敬地举着圣旨回去了府中,一到花厅外,今日那些一直探听动静的贵客早就知道了,纷纷上前,问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安定侯夫人此时笑得合不拢嘴,她想着昨日她还在那里忐忑,想着去巴结讨好冯大将军家,只想着是不是自己女儿得罪了那九殿下。 如今可倒是好,皇上竟然给女儿赐了这么一门好亲。 不得不说,那位九殿下啊,除了性子看着冷淡高傲了一些,其它真是样样好,若她自己年轻二十岁,她看了心里也会喜欢。 是以安定侯夫人此时心花怒放满面春光,待看一群客人翘首看过来,一个个眸中有试探好奇之意,那自不是一般的得意。 你们这些,适才不是还说要帮着我家玉磬找个好夫婿,要帮着牵线搭桥,固然有些是好心,但是有些多少是看热闹的意思吧。 如今可好,让你们知道,我家女儿直接皇上赐婚九皇子了! 九皇子,那可是天家子中的翘楚,便是在皇子中都是出类拔萃无人能及的! 相较于安定侯夫人藏不住的喜欢,安定侯倒是沉稳一些,他捧了圣旨上前:“诸位,圣人有旨降临,适才失陪了,失陪了。” 天子的圣旨,大家哪能有意见,根本不敢多言,上前拜见了那圣旨,安定侯便亲自将那圣旨安置在堂屋案几上,之后一众人上前跪拜了,这才算礼罢。 这个时候,大家坐下来喝口茶,终于忍不住问起来,圣旨降临,到底何事,而一旁的女眷等,虽退至内室,却都支棱着耳朵听,更有几个,已经在小声问起来安定侯夫人了。 却听隔了一道屏风,花厅之中,安定侯笑呵呵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圣人为小女赐了一桩好姻缘罢了。” 啊? 众人一听,忙起身道恭喜,又问起来是哪家后生,安定侯却卖了一个官司,笑呵呵地捋着胡子道:“这人倒是大家都熟知的……” 在花厅中,安定侯卖关子,屏风之后,几个女眷都忍不住催问起来,冯大将军夫人更是笑着道:“圣人赐婚,这下子可好了,夫人再也不必为此烦恼,总之能嫁个人家了。” 安定侯夫人一听,心里自然是不快,不过想想这桩婚事,便笑着看了一眼冯夫人身边的冯紫秋,叹道:“是,我也是这么想着,好歹能有一门亲事就罢了,也不敢强求,毕竟我们家玉磬年纪大了,可不像你家紫秋,年纪小,还不是燕京城里随便挑。” 冯夫人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她正要自谦一番,谁知道安定侯夫人却道:“不过如今圣人赐的这桩婚事,我算是满意了,满燕京城,再没比这更好的。” 她这么说,旁边几个便有些意外,这种狂妄之言,怎么可以随便说?也不怕得罪人?有关系好的就暗暗扯了下安定侯夫人的衣袖,也有忍不住笑的,只不过暗自憋着罢了。 冯夫人更是觉得好笑,便故意问道:“到底是哪家郎君,竟至于让夫人说出这等话。” 这么问着的时候,恰好屏风外面传来不知道哪家大人惊叹一声:“竟是当今九殿下?!” 四十多岁男人的声音,因为震惊,那声音洪亮,就这么传入耳中,在场所有的人都怔住,九殿下?那位惊才绝艳的九殿下? 冯夫人神色微顿,却是很快道:“想必他们在说别的什么事。” 九殿下,怎么可能,这必是提到别的—— 可安定侯夫人却笑着颔首:“可不么,正是九殿下。” 冯夫人的笑顿时僵在那里了,声音也有些异样了:“九殿下?” 冯紫秋更是呆住,竟是顾不得其它,大声道:“怎么可能!” 她的九殿下,怎么会好好地被赐婚给顾玉磬! 安定侯夫人占了便宜又卖乖,笑着道:“要不说皇恩浩荡呢,谁知道圣人竟给我玉磬赐了这么一门好姻缘,人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玉磬比九皇子还大两岁呢,我想着燕京城里那么多年轻姑娘,怎么轮到我玉磬,皇恩浩荡哪!” 这话一出,冯夫人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甚至站都有些站不稳,竟然连连后退了两步,冯紫秋到底年纪小,晴天霹雳劈到她脑门,她竟然没忍住,下意识质问:“是不是弄错了,不可能!” 第28章 第 28 章 第28章花灯会 凭什么? 小姑娘的声音太过尖锐,  传入在座诸位夫人姑娘耳中,也穿透了那雕花屏风传入外面诸位王公侯爵的耳中。 确实是太过失态,已经失了贵族闺秀的礼仪,  不过众人倒是能理解这小姑娘此刻的震惊和疯狂。 对啊,凭什么? 怎么好好的,圣人就这么赐婚?一个十九岁眼看着要被退婚两次的姑娘,竟然攀上了燕京城里最清贵冷傲的那根高枝? 这算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没道理? 冯夫人听在心里,自也是知道自己女儿失了仪态,  怕是要被人家笑话,  可,  可不是说好了吗?前几日黄贵妃才应下,说是让圣人赐婚,她家女儿就能嫁给九殿下了! 本来自家女儿要嫁九殿下,那安定侯夫人刻意上门讨好,仿佛要找自己帮着说项,  她乐得看别人巴结奉承她,  是以正风光着,  这个时候难免站在高处指点几句。 可谁知道,  突然间,  到手的鸭子飞了,皇上竟然赐婚了九殿下和那顾玉磬? 冯夫人僵着脸,勉强绷住身子才没让自己往后踉跄几下。 旁边的霍家夫人却是惊喜不已,她上前握住安定侯夫人的手:“这可是真的?大喜,大喜啊!” 霍如燕也跟着道:“竟是赐婚九皇子,  圣人恩典啊!“ 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人家安平侯夫人说这是燕京城最好的,那是自然,  当今圣人有九位皇子,除了那位最小的九殿下,其它都已经成亲了,皇家龙子就剩下这一位没娶妃,可不就是燕京城最好的?谁家敢和皇家比这个! 如今别管人家这婚事怎么来的,圣旨都这么说了,金口玉言,再做不得假,以后这安定侯府地位必是和往日不同,都上前恭喜。 一时众人恭贺连连,安定侯夫人自然喜得合不拢嘴,旁边几个嫂嫂在最初的震惊后,也都不住嘴地笑,小姑子出息了,嫁皇子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客人们是傍晚时候才陆续送走的,送走后,一家子聚在花厅,安定侯夫人赶紧命人关上了门窗,拿过来那圣旨:“快看看,到底怎么写的!” 安定侯其实也是心急,虽然知道王太监不至于说错,但万一呢,心里到底不踏实,一时打开来看,一字字地读,每读一个字,心里便踏实一分,最后读完圣旨,安定侯哈哈大笑:“这可是一桩好姻缘,好姻缘!那九皇子前途不可限量哪!” 笑声洪亮,畅快淋漓。 安定侯夫人到底是女人家,心细,疑惑开来:“所以好好的,为什么给咱们家赐婚?” 这种好事,怎么轮到自家呢? 谭思文略一沉吟:“之前宫里头就传着,说是圣人要为九皇子寻一门好亲事,之前咱们进宫,太后娘娘不是特意拉着咱玉磬的手,兴许是那个时候看中的?” 安定侯夫人深以为然,之后又开始担忧起来:“前几日不是还说九殿下对玉磬不喜,难道竟是因为这个?若九殿下不喜,圣人赐婚,他反而以后厌了我玉磬,那该如何是好?咱宁愿嫁个寻常人家,也不能让玉磬被人家这般冷落啊!” 谭思文听着,倒是有些道理,于是婆媳几个便商量起来了。 顾玉磬听着,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的,生怕她们拽着自己说,赶紧低头灰溜溜地跑了。 ************ 燕京城里消息走得快,傍晚时候,差不多有些耳目的都知道这消息了。不说九皇子如今是圣人眼中最为倚重的儿子,只说他如今执掌兵权,便没几个敢小觑了他的,如今他既订下了安定侯府的亲,安定侯府这行情自然水涨船高,攀附结交的不计其数,更何况本就是年节时候,一时之间,安定侯府门宾客众多,络绎不绝。 这其中自然不少带了家眷的,特别是和顾玉磬差不多大的姑娘和年轻媳妇,这都是冲着顾玉磬来的,顾玉磬虽生性懒散,能推则推,但有些也是推不倒,少不得招待一番。 于是顾玉磬便看到了贵女们各种面目,有人眼里都是嫉妒,有人是真心羡慕,还有人是暗地里打探,想知道顾玉磬到底怎么就被看中了。 “这可是圣人亲自赐婚,你这马上就是未来的九皇子妃了!” 顾玉磬自然不提,能提吗?只说私底下勾搭了那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九殿下,还不被人家笑死。 不过想想这事,她自己也是奇怪,也曾经想过,这辈子他巴着自己不放,那上辈子呢,上辈子的赐婚也是他主动求的吗? 只是如果这样,他为何待自己一直疏淡,分明是不太看得上。 顾玉磬思来想去,有那么一刻真是恨不得扯了萧湛初问个清楚,问问他,上辈子为何答应要娶那关山侯家的女儿,你到底怎么想的。 可也只能作罢,毕竟这辈子的萧湛初,并不知道那些。 转眼到了这一日元宵节,燕京城里张灯结彩,舞狮弄虎,又有官家做了九十九筒烟火四散燕京城各处来燃放,到了这一日,无论寻常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会出来凑热闹。 顾玉磬一家子自不例外,如今顾玉磬被赐婚九殿下,安定侯府正是春风得意扬眉吐气时,全家没一个不欢喜的,到了这一晚,携家带口出来看烟花。 顾玉磬随着几位嫂嫂过来了护城河旁的观宴楼下,却见盛世灯影,火树银花,更有香车宝马满路,人群鼎沸,处处热闹。 允儿和鸣儿嚷着要去河边看灯,顾三见此,便要带着两个小侄子去,谭思文想着两个孩子调皮,顾三未必能应付得了,干脆大家伙都跟着下了桥,过去河边。 此时彩火璀璨,护城河沿岸流光溢彩,更有画舫船只穿梭于护城河上,游人或提着灯,或拿着彩旗,游走于岸边玩耍,还有点燃了孔明灯来放的,年轻男女说笑声,儿童嬉戏之声不绝于耳。 允儿和鸣儿两个娃儿,一到了河边,便收不住了,嚷着要放孔明灯,要玩兔子灯,谭思文想着顾三夫妇浓情蜜意,自然也不好总让顾三照料,便带了嬷嬷丫鬟过去跟着,反倒让顾三过去陪着彭夜蓉。 顾三开始时还不好意思,后来想着家丁众多,也就过去了。 一时大家伙买兔子灯的,放孔明灯的,看风景的,也就四散开了。 顾玉磬站在岸边的白玉栏旁,望着那万家灯火,却是想着心事。 重活一世,她终究走了老路子,要嫁给萧湛初,上辈子早早死了,如今  重走旧路,自然许多忐忑,又想起萧湛初那日所说的,真是又恨又气又羞又恼。 如果上辈子他同这世一般,为何后面那样待自己,如果上辈子同这世不同,又为何有圣人赐婚一事,总不至于说是巧合吧。 正胡思乱想间,旁边一团彩色的光骤然腾空而起,周围人一声惊呼,顾玉磬下意识看过去,却恰见那烟火自上方炸开来,一时之间火星乱舞,飞花四溅,人群中发出欢呼雀跃之声。 那火花在绽放出刹那之美后,便轻缓飘逸地自空中落下,顾玉磬看着那火花,竟下意识伸出手去接,只是哪里接得住,还未曾真正落下,便已经消弭在夜空中。 旁边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烟火落下时,遇冷气便已熄灭,接不住。” 这声音实在是太特殊,想认不出都难。 顾玉磬侧首看过去,便见少年穿貂锦大氅,尊贵冷峻,倒映了这璀璨灯火的黑眸犹如夜空星子,就那么沉静地望着自己,而在他的身后,是数个锦衣侍卫,正凛然而立。 想起刚才自己的傻样子,才想着他说的话,顾玉磬面上微红,咬唇,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心道要你多嘴,千万不要给我说诸如这是鸟儿的便溺这种话,没见过这样煞风景的! 顾玉磬轻轻磨牙。 萧湛初微微垂眸,旁边锦衣侍卫纷纷低首,恭敬无声地撤退,犹如潮水一般。 这么一来,这一段河边倒是不见什么人烟,只剩下萧湛初和顾玉磬两人罢了。 萧湛初迈前几步,走近了,低首凝视着顾玉磬。 顾玉磬越发哼了声,作势转首看旁边河水,就是不想看他。 萧湛初:“父皇拟订圣旨时,曾经让我先看过,圣旨对你颇多赞美之词,你可喜欢?” 顾玉磬听这话,差点笑出声。 他憋了这半响,竟是要说这个? 萧湛初道:“你喜欢看烟火是吗?” 顾玉磬抿着唇,不搭理他。 萧湛初:“这次宫中筹备烟火,还留一些备用,我向父皇要了来,等以后去郊外,可以自己放了看。” 顾玉磬听了,心里自然喜欢,自己在院子里放,随意怎么看就怎么看,多好啊。 不过她还是没说话,她就这么被强行逼婚了,谁能愿意,至少在他面前要好好摆谱,好让他知道,其实她也不是那么稀罕嫁他,是他求着她,可不是她求着他。 萧湛初看她不说话,越发走近了一步:“你生我的气了?” 这声音自夜色中传来,倒是有些失落委屈的样子。 顾玉磬觉得好笑,又觉甜蜜,咬着唇儿,眸光流转,却还是不想说什么。 萧湛初却在这个时候俯首,俯首间,便有少年冷冽的松香隐隐袭来,很好闻的味道,上辈子他就是这样的味道。 萧湛初在那灯火阑珊中望着自己的面前的姑娘,低声道:“你心里恼着我,是不是?” 顾玉磬只觉得心瞬间被泡在蜜里,酸酸涩涩的蜜里,说不上是喜欢还是恼,反正许多情愫扑面而来,让他恨不得咬他一口。 她微仰起脸,却险些碰到他的下巴。 这个角度看过去,灯火璀璨,瞳色漆黑,冷峻清绝的少年垂下了眉眼,神情无辜又温柔。 顾玉磬鬼使神差一般,望着他道:“你蹲一下。” 萧湛初神情微怔,不过还是听话地微蹲下来。 顾玉磬趁此机会,踮起脚尖,之后凑过去,一下子咬过去,却意外地咬在了萧湛初的下巴处。 唔…… 顾玉磬轻啃了一小口,口中发出唔唔的声音,之后含糊地往上,毫不客气地用舌刷过他的唇。 只是那么蜻蜓点水的一下,舌尖略略擦过,带起一阵说不出的酥麻。 萧湛初当场愣在那里,未曾有过波澜的黑眸便炸开了烟火。 顾玉磬咬也咬了,红着脸后退一步:“真笨!” 说着转身就要跑。 萧湛初却在这个时候反应过来了,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却不是那么用力的握,是握住了让你绝不会放开但又感觉轻轻地握。 他的唇紧绷成一条线,默了一会,才涩声道:“你竟咬了我。” 顾玉磬皱皱鼻子,却是有恃无恐,奶凶奶凶的:“是又如何?我就想咬你怎么了?” 萧湛初挑眉,声音淡而哑:“那我也要咬你。” 说着间,便抱住了顾玉磬,低头吻下。 青竹一般冷冽的气息几乎将顾玉磬淹没。 第29章 第 29 章 第32章咬你一口 上辈子顾玉磬对萧湛初有诸多不满,  也许床事上,也算是其中之一。 萧湛初这个人性情寡淡高冷,沉默禁欲,  对什么都无可无不可,永远四平八稳不咸不淡,就没见过比他还无趣的人。 她没想到,大庭广众,萧湛初会这么亲她。 烟火在耳畔炸开又消散,  远处的人群呼唤了几轮,  他终于略收了,  却依然是紧紧箍着她,唇齿在她脸颊边停留着。 他应该并不知道怎么亲,只是凭着本能亲近,开始的时候只是嘴贴着嘴,后来她唇动了动,  他仿佛才意识到,  开启了新动作,  用牙齿咬她的唇,  含在他口中,  又笨拙地试图去吃她舌尖,但他到底生涩,她故意躲着,他便不敢用力,倒像是怕把她弄疼了。 不过少年滚烫的气息笼罩着顾玉磬,  也让她脑子像那烟花过后的烟雾一般,混混沌沌的,竟是脑子中空空一片。 他的指尖滑过她的脸颊,  带给她微凉,让她终于清醒了几分。 她咬唇,低声埋怨道:“光天化日,你竟如此放肆,若是让别人看到,岂不是坏我闺誉!” 萧湛初低首认真地凝视着,黑眸中泛起疑惑。 顾玉磬便想起来,好像是自己先咬了他。 她羞耻地两颊红若晚霞,几乎不敢去看萧湛初:“那不一样,我就一下,你那么多下!” 萧湛初终于低声开口:“那你再多咬几下?” 顾玉磬羞恼成怒,推他:“才不要呢!” 朦胧的月影下,她连修长的颈子那里都透着红潮,被他亲过的唇儿泛着潋滟光泽,声音是委屈的羞涩,萧湛初幽深的眸底便酝起让人心悸的渴望,喉结滚动,干咽了一下,他到底是克制下来。 抬头看向别说,他伸手牵住她的,带她往前走。 被他亲成那样,顾玉磬脑子里都是懵的,如今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领着沿了护城河走。 “干嘛,去哪儿?”她低着头,娇声娇气。 “看烟花。”夜色中,萧湛初声音很低。 “那就在这里看。”顾玉磬就要挣脱他的手。 “这里不好。” “我不去,我家里找不到我,该担心了。” “放心。” “什么?”他总是言简意赅,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时候萧湛初已经领着她走到了那索云桥旁,又领着她在桥旁迈上白玉石台阶,因是过节,为防事故,索云桥旁有侍卫把守,突兀地站在夜色中,与附近的喧嚣繁华形成鲜明对比。 那台阶过于陡峭,萧湛初抬手微扶着她的腰。 当着外人的面,她没好意思,便说:“不要你扶,我可以自己。” 然而说这话时,人却险些没站稳,忙握住了他的手。 他指尖略凉,不过握着时,却还是熨帖稳妥。 萧湛初领着她上了桥,除了两头侍卫,桥上并无别人,站在桥上看那护城河,护城河便是一条玉带,缀了两串璀璨宝石,玉带两旁,人声鼎沸喧闹,各样灯火交相辉映。 冬日的风拂起墨色的发时,萧湛初低声道:“会有人知会你的家人。” 顾玉磬这才想起,他刚才过来时身边的那些侍卫,当时他一个眼神,那些侍卫尽皆隐退,不过想来其实并没有离开,而是躲在黑暗中罢了。 她想起刚才自己和萧湛初的事,便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们都看到了吧!” 萧湛初解释:“他们不敢看。” 不但不敢看,也不会敢听。 然而这并不能抚平顾玉磬的羞意:“那也不行啊……  ” 萧湛初没吭声,沉默地握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顾玉磬停下脚步:“我脚累了,不想走了。” 萧湛初:“有马车。” 顾玉磬只好继续向前,下了桥后,夜色之中    果见一辆马车,华贵低调。 顾玉磬知道今日必是逾越了,自己是未嫁的女儿,便是已经许了他,也不该星夜和他一起出行。 不过这犹豫也只是片刻间罢了,他做事妥帖,做事定会避人耳目,不会让自己陷于流言蜚语之中,是以倒是没吭声。 一时早有两个低着头的侍者,恭敬地上前,放置了小凳,以供顾玉磬踩踏。 顾玉磬便上去了,上去坐定后,便见他也跟上来了。 他身形颀长,踏入时便弯着腰低着头,任凭如此,那马车上垂下的绣额珠帘依然拂过他的发。 顾玉磬便胡思乱想,往日他定是骑马,不会坐马车的,如今也不过是陪自己做罢了。 萧湛初上了马车,便坐在顾玉磬身边。 马车便往前行去,因是中秋,街道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的,那马车便避开主街道,反走小路。 马车颇为舒适,不过顾玉磬心里却不自在起来,原本只是在街道上偶遇也就罢了,说说话也没什么,如今却被他领到了马车里,密闭的马车,再宽敞也不过抬腿伸手那么大,仿佛稍微一不注意便能碰到他的身体,马车里太过安静,且帘子垂下后里面也暗得很,目不能视让听觉更加灵敏,她可以清楚地捕捉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顾玉磬尴尬又别扭,便故意掀开旁边的珠帘没话找话:“外面街市正是热闹时候吧,你说了要给我看灯,却把我憋这里,什么都没看到。” 萧湛初哄道:“如今放的是官家做的,等一会才是宫里头的,那个更好看。” 顾玉磬:“喔……” 萧湛初抬手,扯开旁边的黑纱罩子,一排的夜明灯便露出来了,整齐划一,柔和的光线交织在车厢中。 于是顾玉磬一侧首,便看到了少年墨黑的眸子,他正安静地望着自己,熠熠生辉,是月华初升起时的光。 顾玉磬心尖微颤,下意识挪开视线,就要趴窗户上去看窗外。 一个小孩子,长那么好看干嘛,这人也就是生在皇家血脉尊贵,不然分明就一红颜祸水。 萧湛初却握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回来。 顾玉磬觉得这样太亲近了,下意识道:“拽我干嘛?” 夜明珠温润柔和,他薄唇泛着动人的光泽,脸部线条清越好看,声音却是淡淡的哑:“你可以继续咬我了。” 顾玉磬脑子里“嘭”的一下,炸开了一般,她也是知道一些人事,又不是没经历过,如今在马车里,若是一个不好,只怕是做了不该做的,当下忙不迭地推他,口里开始胡言乱语:“谁稀罕,一点不好吃!” 萧湛初蹙眉:“怎么不好吃?” 顾玉磬:“你这么小,我就当你是小孩。” 说完她马上就后悔了。 龙有逆鳞,萧湛初好像很在意她说他小,这话一出,车厢中气氛凝沉,顾玉磬的后背凉渗渗的。 额…… 顾玉磬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萧湛初却俯首过来,唇擦过她的耳畔。 滚烫气息笼罩,少年的呼吸声夹了热浪袭入耳中,顾玉磬身子一个轻颤,下意识闭上眼睛。 有尖利的牙轻咬着她的耳朵,并不是真咬,像是戏弄,咬住后轻轻扯一下再放开。 又疼又痒又酥。 他就像是一只猫儿新捉住了什么好物,正纳闷地研究打量,甚至用舌去咬遍她耳朵边缘一圈,咬几口后,还要看看她反应,之后再咬。 顾玉磬羞耻又无奈,几乎想哭,声音破碎,小声哀求:“殿下,我再不说你小了,你饶了我吧,痒死了。” 萧湛初其实并不想停,他喜欢她泛着羞涩嫩红的耳朵,而且他也发现,轻轻那么咬一口,她身子都在跟着颤,就像是弹琴一样,拨弄便会发出动听的声音。 不过她这么求他,他倒是也停下来了。 他低首凝视着这姑娘,她这性子骄纵又胆小,可以张牙舞爪,可以羞怯胆弱,譬如现在,太用力地闭着眸儿,以至于乌黑浓密的睫毛都在抖动,细白的牙齿死死地咬着嫣红的唇儿,咬得那唇儿显出明艳娇媚来。 他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后,深吸口气,便终于缓慢克制地放开了她,放开她后,便回头看向窗外,不再看她了。 顾玉磬被萧湛初放开后,也是松了口气,松了口气后,又忍不住想,想着他这不是仗势欺人吗,年纪不大,却已经学坏了。 于是别过脸去,趴在窗前看外面风景,虽走得是偏僻街道,但隐隐也可以看到主街那里火树银花,夜景自是和寻常时候不同。 顾玉磬看得眼馋,又想起本来和家人出来看花灯看烟花,如今倒是好,被他强劫了来,还要被他咬嘴唇,摸着自己被咬过的唇,一时恹恹的,连车外夜景都不想看了。 正想着,马车停下来了。 萧湛初:“下车。” 顾玉磬只好跟着下车。 下车的时候,萧湛初扶着她,借着那街道上的灯火,便看到了她微鼓起的腮帮。 萧湛初挑眉,淡声道:“虽比我大两岁,但只长年纪不长脑子。” 顾玉磬自然是不愿意听:“你说什么?” 萧湛初:“幼稚。” 顾玉磬两颊通红,简直想挠他,他就是记恨自己说他年纪小罢了! 萧湛初却牵起她的手:“走吧。” 顾玉磬左右看,这四周围是城墙,黑灯瞎火,别说烟火,连亮着的灯笼都不见,去哪儿看烟火,这不是坑她吗? 然而偷偷觑了一眼身边的萧湛初,清绝的面容如覆了一层轻淡的霜,冷峻矜贵,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样子,她想想还是算了,此人喜怒无常,万一性子上来,还不是自己遭殃。 萧湛初并不言语,只径自往前走,很快便越过一处低矮的宫墙,转身进入一拱门,拱门旁有侍卫把手,见了萧湛初,恭敬地低首见过了。 走进那拱门,顾玉磬猛地记起来了,这应是宫中一处角门,因偏僻处在角落,平时并无人来。 他怎么带自己来这里? 萧湛初道:“此处有一少为人知的阶门,可以登上宫墙。” 啊? 顾玉磬微惊:“这怎么可以?” 在这元宵之夜,宫中贵人自有观赏花灯烟花的好去处,那边是宫墙上,而每年这个时候,圣人也会亲自登上观天楼,接受万姓贺拜,与民同乐,也会洒下今年新制的宫钱,算是给百姓讨个彩头。 而陪伴圣人上观天楼,或者在这个时候登上宫墙的,那都是有定制的,万万不可僭越,别说顾玉磬,就是顾玉磬她爹,如今也不够格,没有圣人旨意,哪能随便上去。 上辈子,嫁给萧湛初后,她倒是随着他去过,不过那是嫁了后的事了,现在还没嫁,终究不一样。 萧湛初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声音轻淡沙哑,却是不容置喙。 第30章 第 30 章 第33章看烟火 声音轻淡沙哑,  却是不容置喙。 顾玉磬听得这话,腿都有些软了,心道你是皇子你不怕哪个,  可是我怕,不说别的,就是你娘黄贵妃知道了,  怕不是骂我不守规矩!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萧湛初,小声道:“不去可以吗?” 萧湛初:“不行。” 顾玉磬:“可是我的身份,  不合适啊……” 萧湛初:“你不想去看吗?” 顾玉磬:“圣人知道了,太后知道了,  或者贵妃娘娘知道了,自是不悦。” 他于光影朦胧中看她,  语气中却带了几分嘲:“原来你这么胆小?” 顾玉磬听他那语气,心里委屈了,  扁着唇儿瞪他:“我敢情不是殿下。” 萧湛初:“但你即将成为我的妻子。” 妻子…… 顾玉磬想到这两个词,心瞬间被塞满了,眸光也软了。 不过只是一瞬罢了,  她假装看远处的灯火,  别过眼去。 萧湛初低首,握着她的:“我们不过去关天楼,他们不会知道的。” 顾玉磬想想:“那刚才看到我们进来的人呢?” 萧湛初:“没有人看到我们进来。” 顾玉磬便明白了,不得不承认,  他虽然在诸位皇子中是最年轻的,但是和圣人最为亲近,  又握兵权,他既然说了不碍事,那应该就是不碍事了。 当下随着萧湛初沿着宫墙往前走,  走了一会,她突然醒悟过来,其实他心里早有成算,并不会非要带着未过门的皇子妃上观天楼僭越行事,而只是过去旁边的一处不起眼亭台,但他就是故意坑自己一道让自己担心。 这也……太坏了。 顾玉磬在这种怨念中,到底是随着萧湛初踏上宫墙,这处宫墙应位于观天楼西侧,旁有亭榭,顺着宫墙进了亭榭,亭台四檐挂了红纱贴金烛笼,并挂描金行幕,进去后,顾玉磬倚栏看过去,此处虽然不如观天楼高,但也能将城中景色尽收眼底。 自这高处俯瞰,却见花灯宝炬璀璨夺目,千街万巷繁盛浩闹,看得人眼前一亮。 顾玉磬千般怨念尽皆消散,抿唇笑道:“这里定是能看到满城的烟火!” 萧湛初于那笼了淡粉的烛火中低首看去,夜色融融,眸光璀璨,她笑得左边脸颊浮现一个浅淡的酒窝。 “还早,先坐下。” “不,我要站着看。” 萧湛初见此,也没说什么,一时有宫娥奉上了红檀托盘,有时令瓜果,也有宫中精巧点心,更有果子酒,顾玉磬越发开怀,捏起一块糕点来自用。 不过咬了一口后,顾玉磬便顿住了,她想了想,到底是小心翼翼地问:“殿下可要尝尝,这味道不错。” 萧湛初薄唇轻动:“不必。” 顾玉磬听此,便也放心享用了,他这种人,从来都是三餐规矩,从不胡乱食用,这些闲杂东西,可入不了他的眼——要不怎么说他这人实在无趣呢。 顾玉磬刚用了半块糕点,便听得一声炮仗响,之后便见有红纱小珠球儿自观天楼落下,飘在半空中,底下百姓欢呼雀跃,便知道这烟火要开始了。 之后圣人传令,满城烟火绽放,大朵大朵的烟火此起彼伏地绽放在燕京城上空,此起彼伏,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看得顾玉磬忍不住也跟着喝彩,连糕点都要忘了。 萧湛初没看烟火,只侧首看着顾玉磬,看她眉飞色舞,看她拍掌欢笑。 看着间,唇边不免泛起一丝弧度,想着她说自己年纪小,其实她才是小孩子心性,幼稚得很。 烟火过去大半时,圣人高居于那观天楼之上,命礼官撒钱,撒的是年节时宫中特制的压岁铜钱,这种铜钱每年都会做一些,但并不多,寻常百姓抢了讨个吉利,年节过后也会有一些在民间炒出高价来。 顾玉磬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大片一大片的铜钱洒下,底下百姓都纷纷去捡,自是有些眼馋。 萧湛初何尝看不出她的心思,突道:“过年,收了多少压岁钱?” 顾玉磬比划了一下:“挺多的,我爹我娘,三位嫂嫂和三哥都给了。” 顾玉磬虽过了年便是双十了,但她不曾婚配,在家就是姑娘,当姑娘的平时都是被宠着,压岁钱自然少不了。 萧湛初:“还想要吗?” 顾玉磬一听,眼睛便亮了,她笑看着萧湛初:“殿下要给我压岁钱吗?” 虽然同辈没有压岁钱的习俗,但是她心里明白,萧湛初若是给,定是给那宫中特制的压岁铜钱了,那个稀罕,除非跑去下面抢,不然便是自己父亲这种也只能分得少许罢了。 萧湛初:“我比你年纪小,不能给你压岁钱。” 顾玉磬疑惑了,歪头打量着他,这人是什么意思?到底给还是不给? 他望着远处的灯火:“叫一声哥哥,我给你压岁钱。” 顾玉磬听着,楞了下,之后差点被呛笑出声。 这人真是小肚鸡肠,不过是说他年纪小罢了,他倒是记恨,竟在这里等着他。 她又不是小孩子,便是眼馋几个压岁钱,但至于为了压岁钱连脸都不要吗? 哼! 萧湛初自然看出她在笑自己,便也不说什么,轻淡的眸光落在城墙不远处那拥挤的人群中。 顾玉磬笑着凑近了,小声道:“你原来这么在意年纪?” 萧湛初侧颜清冷,根本不理她。 顾玉磬越发声音小了,她哄着他说:“殿下若实在想,那臣女叫一声也没什么。” 萧湛初抿着削薄的唇,神情寡淡。 他肌肤犹如冷玉,在这炫彩的灯火映照中,泛着不似真人一般的红,就连耳朵尖尖那里都是。 他的耳朵形状竟然还挺好看的。 她笑了笑,坏心眼便起来了,微微仰脸,故意冲着他耳朵吹了口气。 谁知刚吹了,胳膊那里便猛地被捉住了。 “呀!疼死了!”顾玉磬无法置信地望着他:“你干嘛?” “你刚才在做什么?”萧湛初唇线绷紧,眸光狼狈。 “我,我不就——” 顾玉磬无法解释,她一个姑娘,为什么要去和一个男人解释为什么冲他耳朵吹气?所以她到底是犯的什么傻? “罢了,不吹就不吹,至于吗?我离你远点行了吧!”顾玉磬收回胳膊,小声嘟哝着。 这么凶,风月全然不懂,吹口气怎么了,不过是逗逗他而已! “这样不舒服。”萧湛初语气僵硬。 “呵呵。”顾玉磬冷笑一声,别过脸去,真是彻底不想搭理他了。 想想这辈子她还是要嫁给这个人,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都要成亲的人了,难道就不能先通晓点人事?不说看看风月诗文,便是那香艳的志怪故事看看也行啊! 不是说好这些皇子们到了十三四岁便会有引导宫女来教着通晓人事吗,他怎么就成了漏网之鱼! 顾玉磬这憋气,其实不光是这次,还有上辈子,许多点滴凑在一起,总归是不痛快。 “你以后不要这样了。”萧湛初淡声道。 其实他说这话,语气已经缓和,大概意思是你以后别这样,我这次不生你气了。 然而顾玉磬听在耳中,却是越发冷笑,想着他身份尊贵,还没嫁过去,他便已经给自己立规矩了。 咬唇,她垂下眼,低声道:“是。” 这么乖。 萧湛初蹙眉:“别这样。” 顾玉磬抿着唇儿,不想理会他了。 什么叫别这样,她不懂,也不想问。 恰好这时一阵风吹来,吹得描金行幕轻摆,萧湛初道:“可是冷了?” 顾玉磬:“还好。” 萧湛初命人拿来了雕花描金手炉脚炉给顾玉磬用,顾玉磬想撑着骨气干脆不用,想想犯不着让自己难受,便也接过来揣怀里了。 萧湛初:“看一会便下去吧。” 顾玉磬突然想到一件事:“这时候,殿下不该随侯在圣人身边吗?” 萧湛初:“晚些过去。” 顾玉磬:“后面也没什么好看的了,那我先回去吧,免得耽误了殿下的行程。” 萧湛初看向顾玉磬:“等下有灯楼灯塔经过,看了灯楼灯塔再下去。” 顾玉磬:“好吧。” 燕京城的灯楼灯塔,足足两层楼那么高,巍峨璀璨,伴笙鼓之乐,行经观天楼前,三呼万岁,一时之间万姓其喊,声响震天,这火树银花不夜天,算是到了最鼎盛热闹之时。 顾玉磬也在这时,随着萧湛初出了亭台,下了宫墙。 一下宫墙,早有锦衣侍卫侯在那里,恭敬地向萧湛初禀报,却是说起黄贵妃一直在寻他。 顾玉磬见此,便道:“命人送我出去就是了,殿下还是赶紧过去,免得圣人怪罪。” 萧湛初却只是定定地看着顾玉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当着外人的面,被他这么看,顾玉磬小声道:“殿下?” 萧湛初从袖中取出一串钱儿,那钱儿上还扎了绞丝红绳。 他将那串钱塞到顾玉磬手中:“给你,压岁钱。” 顾玉磬下意识接了,接过来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指尖,明明那指尖是凉的,她却觉得烫人。 等到顾玉磬被侍卫护送着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她才掏出那串钱儿仔细看,果然是宫里头今年特制的,簇新簇新的,闪着铜光。 最关键的是,这是一整串,足足一百枚呢! 要知道寻常百姓能抢到一枚便手舞足蹈了,像自己爹这种爵位的,也不过赏十几个罢了,而自己一下子得了一百枚! 若是等风头过去,拿到外面去变卖,那得—— 顾玉磬意识到自己的念头,赶紧制止了。 罢罢罢,千万不能起这种贪念,若是有朝一日被他知道了,怕是饶不了她! 第31章 第 31 章 第34章订亲 萧湛初底下人办事妥帖,  那锦衣侍卫送她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后,便有嬷嬷侍女一起陪同上来伺候,不过是一段路程,  竟是备了各样吃食并暖手炉暖脚炉,  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个个恭敬小心。 顾玉磬顿时找到了上辈子当皇子妃的感觉,  说实话,  权势富贵迷人眼,  不得不说,当皇子妃和当侯府千金还真不太一样,萧湛初能给她的享受,是当姑娘时没有的。 一时自有人去通禀了安定侯府,  以至于到了侯府门前时,便有人来接了。 顾玉磬下马车时,早有人备了矮凳,搀扶着下来,她进了大门,家里人赶紧重赏了皇子府的底下人。 待到进了二门,过去了母亲房中,  大家伙都在,算是三庭会审了,  仔细问了她遭遇九皇子的种种。 顾玉磬便把九皇子带她去看烟火的事说了,  当然特特隐瞒了她咬九皇子九皇子又回咬的琐碎,最后着重提了自己的压岁钱。 她拿出那栓了红绳的一串钱,满脸显摆地道:“看,九皇子给我的压岁钱,一百个呢!” 安定侯夫人看着自己那满脸喜意,  一股无力感袭来,不由叹了口气。 这孩子,眼里就这点压岁钱吗?难道重点不是九皇子带她去看烟火可见是对她颇为上心?这才是天大的喜事啊! 安定侯咳了声:“九皇子论年纪尚且比你小两岁,你怎可要他的压岁钱?也不知羞!” 顾玉磬心里一噎,想起来他要自己叫哥哥的事。 安定侯夫人:“罢了,罢了,都是要做夫妻的人,计较那么多做什么?谁给谁不一样?玉磬累了这一晚,怕是疲乏了,快进去歇息吧。” 顾玉磬乐得轻松,拎着自己那一串钱回去了。 看着顾玉磬离开,一家子便嘀咕起来。 “看来九皇子对咱们玉磬,非但没有不喜,反而上心得很。” “是,母亲,想来我之前想错了——”谭思文想起那日在天云寺,蹙眉道:“九皇子特意问起玉磬,并不是有心让她难堪,其实不过是想借故和她说话。” 安定侯夫人顿时品咂出味来了,自是满意得很:“不曾想,咱家玉磬傻人有傻福,竟然入了这位的眼。” 唯独安定侯皱眉:“这位九皇子,你们怕是不知道,我却是知道,此事只怕是没那么简单。” 许多事,也不好和家中女眷提起,但是安定侯心里明白,九皇子年纪轻轻,心性城府,绝不是寻常人所能及的,毕竟圣人有九子,唯独九皇子能得圣人青睐,这都是有些缘由的。 甚至于当年,黄贵妃也远没有今日这般受宠,还是当时九皇子入了圣人的眼,连带着黄贵妃也母凭子贵。 而这样的一个九皇子,竟然能心悦于自己那心性单纯的女儿,想想都不太可能。 安定侯摇头,叹了口气。 安定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好好的喜事,别瞎想了,赶紧给咱玉磬准备嫁妆是正经,她可是要当皇家的儿媳妇啊!” 安定侯越发不敢说什么了,只能应着。 顾玉磬哪里有她爹那弯弯绕的心思,于她来说,上辈子她是皇子妃,这辈子想嫁别人没成,当皇子妃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只不过要防备着别丢了性命就是。 如今她的心思却在这压岁钱上,到了家中,解开后,那发着铜光的制钱便哗哗作响,她一个个地把玩着,心里喜欢得紧。 旁边的小惠儿见了,自然是惊讶:“这不是宫里头的吗,怎么这么多?” 顾玉磬大方:“赏你——” 小惠儿听着满眼笑:“竟要赏小惠儿?谢姑娘!” 顾玉磬语气一顿,却是道:“赏你二两银子吧。” 她之前挣了那么一笔,有银子了,可以随便花用了。 小惠儿显然有些失望,不过想想二两银子,又笑眯眯了。 顾玉磬醉心于那铜钱,以至于沐浴上榻后,依然不舍得放开,还在榻上继续把玩。 她是不舍得给小惠儿的,不过也许明天应该给允儿他们几个,毕竟是小孩子,她这个当姑姑的也应该大方点。 其实还是心疼,不舍得给,凑一百的整数多好,但没办法,大家都知道她得了,她必须给。 心痛哪。 ************** 因萧湛初是皇子,订婚之礼自然是按照礼官所说,这其中流程繁琐冗长,安定侯府只能是耐心地配合着,依安定侯夫人的意思,怕是这订婚走完要出了四月,之后由钦天监看日子,如果有好日子,估计中秋之前便能成亲,如果没好日子,怕是得拖沓到年底了。 安定侯夫人自然是盼着女儿早点嫁出去,早点嫁出去早点了却一桩心事,拖沓下去就怕夜长梦多。 不过顾玉磬倒是不怕这个,反正上辈子她顺利嫁了,这辈子估计也不会出什么差池——退一步说,就算出差池又怎么样,该操心的是萧湛初不是她顾玉磬。 不过可怜的是,她又被她娘押在家中做女红了,顾玉磬觉得无趣,想着若是嫁给洛少商,做也就做了,但是嫁给萧湛初,学了也无用。 甚至想着上辈子那滴了血的布料,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给萧湛初做任何女红了。 反倒是原本那怎么也不想喝的汤药,想想以后嫁给萧湛初的路,她一闭眼,狠心直接喝了,喝了后差点呕出来,硬忍住了。 要想嫁给他,要想坐稳皇子妃的位置,她以后必须得有个血脉,其实想想上辈子,三年无出,也不怪人家要毒死她。 在喝药这件事上,或许是她变得太过听话,以至于谭思文看着都有些心疼了,这天恰好外面春光大好,谭思文便和安定侯夫人提议:“闷了好些日子,也该带出去走走,况且若儿他们两个也嚷着出去。” 安定侯夫人看一眼儿媳妇:“知道你的心思,其实还是为了玉磬,不过如今这么押着她做,也是为了她好,她要当的是皇家儿媳妇,哪里那么惬意呢。” 谭思文却笑了:“娘,依儿媳的意思,那位九皇子对咱玉磬好像挺用心的。” 不说上次带过去看烟火的事,只说之前那次在嘉云长公主府,他倒是细心,竟特特提醒说顾家姑娘的鞋子湿了。 当时还没觉得,只说这位九皇子细心,如今却品出不一样的味来了。 她甚至想着,或许这婚事并不是圣人或者太后那边的意思,其实是九皇子自己的意思吧。 一时想着那十七岁的少年郎,往日看上去冷冷清清的,不曾想,竟有这般心思,不免想笑。 安定侯夫人:“这个谁知道呢,左右我们得占住理,不能让人家说玉磬不够格当这皇家儿媳妇。” 谭思文听着,想想也是这个理儿,也就不说什么了。 这一日,恰进了二月,二月二龙抬头,俗称的青龙节,春光明媚的日子,百草生发,一片盎然,民间习俗,多是女子成群结伴,过去郊外挖野菜以应时节,这就是俗称的挑菜。 宫里头照例每年办挑菜御宴,往年安定侯夫人自然在应邀之列,因如今顾玉磬被赐了婚,安定侯府地位自然又和往日不同,是一早就收到帖子了,且阖家都会前往。 顾玉磬的新衣早被做了好几套以供挑选,到了这一日,自是精心梳妆打扮,才跟着母亲嫂嫂进宫。 进宫之时,能感觉出,安定侯府家眷地位已和往日不同,不说那尚宫太监处处恭维态度谨慎,就连引路的宫娥见了她家都多了几分笑。 至于一旁众人,前来恭维者比比皆是。 霍如燕见到顾玉磬,把她拉到无人处,凑过来笑:“如今你可是一下子飞上高枝头了。” 顾玉磬咬耳朵笑着道:“谁知道这是不是枯树枝呢!” 谁知说完这个,霍如燕神色微变,使劲给顾玉磬使眼色。 顾玉磬扭头看,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萧湛初。 他好像正要往这边过来,却在几丈外停住脚步。 顾玉磬心里微顿,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便怂了,果然背后不能说人坏话,这一说必是被逮住,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霍如燕寻了个由头,转身就跑。 顾玉磬也想跑,却不能,只能像木头一样立在那里低着头。 萧湛初这时候才走上前,看着她,她今日穿得明艳,上面是淡粉缠枝牡丹花对襟窄袖褙子,下面则是珠络缝草绿裙,衬得她肤光胜雪,娇俏动人,不过他却盯着她颈下那一处雪白,只露出那么一小抹而已,但却粉腻柔润,让人不免多想了。 虽知道这种穿着并无不妥,好像也有其它姑娘这么穿,但顾玉磬这么穿,他却看着不喜,总觉得她会被别人看了去。 当下蹙眉道:“穿得太过单薄。” 顾玉磬解释道:“殿下,如今天暖了。” 再说若真穿得单薄,母亲嫂嫂怎么会让自己这么穿? 萧湛初:“天暖了吗,我不觉得。” 顾玉磬无言以对,便不说话了。 萧湛初却越发走近了。 清冽气息笼罩,顾玉磬心里闷闷的,也不太想搭理他。 萧湛初垂眼看她,低声道:“等下父皇也会过去皇祖母那里。” 顾玉磬听着这个,便明白了,他特意提起来,意思是说圣人会过去太后处,其实就是要看看她了。 她低着头:“知道了。” 萧湛初:“你别怕,父皇待晚辈一向慈爱,和御书房里时不同。” 顾玉磬便低低嗯了声。 *************** 少顷过去了太后殿中,顾玉磬过去拜见太后的时候,太后竟握着顾玉磬的手笑着道:“穿得有些单薄,身上冷吗?” 顾玉磬心里一顿,忙道:“谢太后关心,并不冷。” 太后却道:“取哀家昨日那件金丝披帛来。” 一旁自有宫娥取来,却是一件金碧刺绣牡丹纹披帛。 太后命道:“你披上这个,免得着凉了。” 顾玉磬只能上前谢太后恩,又将那披帛披在身上。 她可以感觉到,周围人那惊讶羡慕的眼神,自己被赐婚九殿下,如今又得太后这么呵护,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嫉妒呢。 太后却在这时笑呵呵地道:“你到底年轻呢,先过去和小姐妹玩去,等会儿挑菜,你再过来哀家这里。” 顾玉磬知道等下还有其它皇亲过来,自己不便留着,便笑着告退了,告退出了寝殿,便有几个姑娘状若无意地围上来,自然是问起这披帛来,顾玉磬着实说了,大家称赞不已,夸太后慈爱,又拿言语试探。 毕竟顾玉磬这马上双十年华的姑娘,怎么突然就被赐婚那天家子,成了未来皇家儿媳妇,想想都觉得纳闷。 何况如今,人家竟然还如此得太后喜爱,亲自赐了披帛。 顾玉磬看着众人的疑惑,不免想笑。 哪里是太后多么疼爱,怕是某个人觉得自己穿得单薄,特意和太后提起吧。 太后对这个皇孙几近溺爱,自然是处处依着他。 有一种冷,叫做九殿下觉得你冷。 第32章 第 32 章 第32章挑菜 就在顾玉磬被一群姑娘围着的时候,  冯紫秋从旁看了,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自从那次过去安定侯府,结果恰好遇上安定侯府被赐婚,  她几乎是无法相信,当场失态,落下一些笑话,之后一连数日不愿见人。 其实这事,事后她也听父亲提过,  说是特意进宫问了表姑黄贵妃,  结果贵妃说,  这门亲事是圣人一手指定的,她也做不得主。 冯紫秋听了,几乎绝望。 自己年轻貌美,家世出身性情都是无可挑剔的,又有黄贵妃这层关系在,  无论怎么着也不可能让别人越过自己去,  本以为那个嫁给九皇子的必然是自己了。 且当时,  黄贵妃那里,  也分明透出这个口风来。 可谁知道,  如今却变了天,一个被退婚两次已经二十岁的顾玉磬抢走了这位置。 要她怎么相信这一切?那个被她同情怜悯,分明嫁不出去的顾玉磬,竟然要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九皇子。 她比九皇子还大两岁,怎么有脸呢! 冯紫秋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看着大家众心捧月一般围着顾玉磬,自然是心中不忿,便私底下和人说起来:“她年纪不小了,  配给九皇子,九皇子到底是亏了,九皇子那样的人,配什么样的不行?” 听她说这话的,倒是往日和她要好的,那姑娘姓王,王姑娘听着,叹了声:“谁知道呢,她是长得不错,但我觉得九皇子,万万不是那肤浅贪色之人,怎么可能因为她容貌出众便要娶她。” “说得是,就她那样的,年纪不小了,还被退婚两次,九皇子怕是迫不得已才娶,心里也难受着呢!” 王姑娘:“估计吧。” 冯紫秋总算心里好受一些了,她想想九皇子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竟被这么一个顾玉磬嫁了,在她心里,简直是玷污了九皇子,越想越气。 因这个,冯紫秋难免又和别人说起,其实燕京城贵女中,仰慕萧湛初者比比皆是,不服气的自然也不少,听到这个,私底下编排一番。 于是这次的宫中御宴还没开始,一个消息已经传开了:圣人赐婚,九皇子情不得已,这门婚事实非他所愿。 风言风语传得快,于是原本那些羡慕的目光里便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顾玉磬猜到了,觉得好笑,哪里搭理这个,便轻叹了口气,道:“太后娘娘这披帛,实在暖和得紧,我都要出汗了。” 这话一出,不说别个,就连冯紫秋都恨得眼都红了。 听听,这可真是得了便宜又卖乖! 凭她,怎么配这个!可真是飞上高枝头了啊! 顾玉磬见此,自是心中畅快,反正再嫉妒,这披帛暖和在我身上,这皇子,以后也还是我的夫婿。 说话间,也到了挑菜的时候,诸位贵女都收敛了,进去那殿中,进去后才知,原来圣人也到了,就陪在太后娘娘身边,母子两人正说着话。 天子驾临,诸位女眷都慌得很,连忙依礼上前拜见。 今日天子穿的却是便服,对了诸位宝眷,笑吟吟地道:“诸位请进,今日是太后娘娘赐宴,朕和诸位都是客人,不必如此拘礼。” 众人听了,自然是连忙笑着附和,却是不敢真得不拘礼,听得天子赐座,才规规矩矩依礼坐下罢了。 说话间,几位皇子也过来了,给太后娘娘请安。 顾玉磬看过去,萧湛初因是排行第九,便也跟在最后,不过他身量挺拔,长相俊朗,前面几位皇子,虽说模样也不差,但或者年纪大了,没有他的年轻锋锐,或者体态不够挺拔,总之九位皇子,唯独他最惹眼,在场不少姑娘明里暗里都偷偷地往他那边瞧。 她垂下眼,便不再看了。 现在萧湛初是她未婚夫了,若是被别人注意到,总归是不好。 这时候挑菜御宴开始了,却见有一朱绿花斛,里面插了许多红色小卷,都是用罗帛作成,那红色小卷里是写了野菜名的,参宴的要去抽取红色小卷,展开来看看和当前贵人筷子夹的菜是否一样,若是恰恰好一样,那就有大赏了。 一时御宴开始了,因是挑菜宴,品种比起以往来尤其多,一眼看过去,有生菜荠菜这种常见菜,也有茵陈茼蒿并枸杞芽儿和蒲公英苗等平时少用的,其实还是为了这挑菜宴多些趣味。 圣人取了象牙箸来,为太后布菜,命大家开始取卷,这取卷自然由身份最为尊贵的来取,最先取的是皇后,接着便是黄贵妃,再之后是其它妃嫔,等其它妃嫔之后,便是顾玉磬这等权贵家眷了。 一路过来,也颇有一些挑中,都各自得了赏。 偏偏这个时候,圣人提议,谁若是不中奖,便要受罚了,吟诗作对即可,这下子大家都谨慎起来,颇有推脱之意。 顾玉磬一直注意着案上的菜色并小卷,看到最后,她多少看出了门道,这小卷看似杂乱,其实是有些规律在的,她约莫猜出,那个看上去比别人绑得略松散的,应该是香椿嫩苗。 而这个时候,恰好上了一盘香椿,这正是圣人最爱吃的。 这么想着,见别人推脱,她便自告奋勇上去了。 她才一过去,便觉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想来也是,谁不知道这是九皇子新订下的未婚妻,宫中妃嫔,诸位皇子,以及那些不曾见过顾玉磬的权贵家眷,都趁机好一番打量。 顾玉磬自然感觉得到,就连那九五之尊的圣人,此时都在审视着自己。 她上前,恭敬地拜见了。 若是别个,拜见后圣人说了平身,上前挑菜就是了,但圣人却在说了平身之后,又笑呵呵地问她:“若是挑不中,可是要受罚,你可想好,是要受什么罚?” 因勉强算是家宴,比较随意,不吟诗作对也可,却要施展其它才艺,总之就是逗大家一乐。 顾玉磬扫过那小卷,心里却是有数,笑道:“若是没挑中,臣女为圣人表演射箭。” 投壶射箭,这都是常见的消遣,不过一般女子投壶,男子射箭,如今顾玉磬张口说她要射箭,倒是让周围的人有些意外。 圣人含笑,捋着胡须,望着这小姑娘:“你还会射箭?” 顾玉磬:“勉强会罢了,若是挑菜不中,只好献丑于圣人面前。” 关于射箭这个,其实还是上辈子萧湛初教过她,也不多,就教了那么一点,但顾玉磬觉得,若是她万一挑菜不中,便去射箭,至于射箭,她也犯不着百发百中,能有一点准头博帝王一笑就是了。 圣人眸中笑意越发浓了。 儿子的心思,由来已久,他也暗中早有察觉,只是这姑娘身上有婚事,儿子不提,他也就故作不知罢了。 那姑娘被退婚后,果然小九来求自己,装腔作势刁难一番后,也就应了。 其实多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姑娘,竟让小九如此看重,本以为是聪颖灵动足以和小九惺惺相惜者,如今看了,却是心性单纯率真并无城府的姑娘。 圣人捻着自己的胡子,笑着颔首。 谁知顾玉磬却没去抽那小卷,反而道:“臣女斗胆问圣人,若是恰好臣女抽中了,圣人又该赏什么?”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全都被惊到了,大家面面相觑,自都是想,这顾玉磬竟如此大胆,敢在圣人面前讨赏? 安定侯夫人也是唬了一跳,皱着眉,气得恨不得赶紧把顾玉磬扯回来。 好不容易得来的亲事,可别被她自己弄没了。 然而顾玉磬,却是心中自有成算。 好歹上辈子她当了圣人三年儿媳妇,对圣人的性子也是了解的。 萧湛初太过出众,圣人每每说他像极了自己年少时,因此偏爱萧湛初,比实际上表现出的还要更深的疼爱,爱屋及乌,说实话,上辈子圣人对她这个儿媳妇相当不错,加上她会撒娇会讨好,几次黄贵妃刁难,还是圣人替她说话。 圣人听顾玉磬这话,自然也是意外,看过去,却见小姑娘双眸灿若星子,含笑那么望着自己,并无寻常女眷见了自己的羞涩畏惧,反而有几分孺慕的亲昵。 圣人越发笑了,在上位久了,他确实不爱看那畏惧的眼神,到底是自己将来的儿媳妇,她能把自己当做父辈而不是一位帝王,自然让他生了几分对晚辈的疼爱。 当下随手拿出一块玉佩来:“这块玉佩跟随朕多年了,若是你能恰好挑中,那就给你做彩头,如何?” 顾玉磬低首谢恩。 谢恩过后,便去旁边挑红卷。 而就在黄贵妃的下首,几位皇子依次而坐,萧湛初恰好坐在顾玉磬不远处。 三皇子见顾玉磬这般行事,便冲着萧湛初一番挤眉弄眼,大皇子也一脸暧昧的笑,萧湛初却是面无表情,恍若未闻。 顾玉磬前去挑菜,自然是关注着圣人这边的动静,看着他恰好吃了那香椿芽,便忙抽出了早已经看中的。 旁边王太监亲自取过来,呈给了圣人,圣人略有些意外地看向顾玉磬,捻着胡子笑:“竟真中了。” 说着间,将那玉卷递给了太后看。 太后接过来,笑道:“好福气,说抽中,便抽中了,这玉佩合该是你的。” 皇后也从旁附和,只说这姑娘胆识过人秀外慧中,唯独黄贵妃,虽是笑着,但那笑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勉强。 顾玉磬得了玉佩,自是羡煞人也,她谢恩过后归座。 安定侯夫人还是把她暗暗地瞪了几眼,低声道:“安分一些。” 顾玉磬笑着说:“反正我赢了嘛。” 安定侯夫人越发不悦,低哼一声:“有你这样的吗?” 顾玉磬低声笑,不说话了。 这时候,又轮到几位皇子上前挑菜,九位皇子,有两位挑中了,其中一位是萧湛初。 两位皇子自然各有赏赐,自不在话下,不过九皇子的赏赐却也是一块玉佩。 有那眼尖的,顿时发现了,九皇子的那块玉佩竟然和顾玉磬的是一对! 这意思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大家都暗暗吃惊,想着顾玉磬竟得皇上如此青睐,而一旁的黄贵妃,却是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这小姑娘,心思可真深呢,竟然连皇上都被她哄了去! 第33章 第 33 章 第33章野果 对于顾玉磬这桩婚事,  安定侯夫人得意得紧。 如果说原本还有些忧虑,那么这次挑菜御宴,可是把一切顾虑都给打消了,  太后娘娘特意给女儿穿上披帛,圣人亲自赐了玉佩,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玉佩分明是和九皇子一对。 有这两位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婚事是万万不会有什么差池了。 就是那九皇子—— 安定侯夫人叹道:“我一直暗地里注意着,  他看都没看咱玉磬一眼,  分明冷淡得很,他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可别是之前我们想错了。” 若是真得在意,怎么可能自始至终不看一眼呢?未免太过冷淡了吧。 谭思文倒是不担心这个:“九皇子性子沉稳,又和玉磬是未婚夫妻,大庭广众之下,  自然不好看了又看,  所以故意冷淡些也是有点,  媳妇反倒担心贵妃娘娘。” 谭思文这一说,  安定侯夫人明白了:“黄贵妃原本的意思,  应该是想让九皇子娶她表哥冯大将军家的女儿冯紫秋,不过这桩婚事是圣人开的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可没什么好说的,不代表心里能接受,她打心眼里是反感自己女儿的吧。 谭思文颔首:“她虽只是贵妃,  可到底是九殿下的生身母亲,九殿下总归是要顾忌,以后玉磬嫁过去,  若是和这位婆母关系不睦,难免要吃苦头。” 儿媳妇这一说,安定侯夫人也是没办法:“原本还可以走一下冯大将军那边的路子,不过如今却是走不通,只怕人家正记恨着咱家,只能是让玉磬小心行事,等成了亲,看看贵妃娘娘那边的意思,再做计较。” 一时婆媳两个又商量着,应该如何如何调养顾玉磬的身子:“最好是过门后马上就生个嫡子,那才叫好呢!” 而顾玉磬不知道母亲嫂嫂已经为她如此筹划了,她正琢磨着龙抬头之后的踏青出去游玩,出去的时候,最好是再设法查查当年给王尚书儿子治病的那位吕大夫,如果能寻到,事情就容易了。 就她的记忆里,仿佛隐约听人提起过,那位吕大夫当年曾经寄居在龙泉寺,她就想着,自己应该过去龙泉寺一趟,或许能碰到? 这件事顾玉磬知道靠自己是不行,以前家里管束还不至于那么严格,如今她被赐婚了萧湛初,仿佛连头发丝都金贵起来,以至于父母倍加约束,哪里能轻易出门。 她便找了顾三,让顾三帮忙,顾三自是不想帮,谁愿意帮她瞒着家里,最后落得自己被骂? 不过顾玉磬自是有法子,最后顾三没办法,只能应了,和自己爹娘提起,想带着妻子去龙泉寺烧香,顺便把顾玉磬带出去玩,安定侯夫人想着女儿最近闷在家里,如今天气好,出去散散心也是应该的。 于是这一日,顾三带着妹妹妻子出去踏青,出了城门后,却见春日融融,草飞莺长,清风拂面,空气中弥漫着略带了腥味的泥土清香。 一时自然心情大好,仿佛这些日子所有的憋闷都烟消云散了,顾三又去路边采了一些新鲜的野花来,不拘什么颜色薅了来,编成花环给妻子和妹妹戴。 顾玉磬的花环有些松,总往下掉,她便取下来自己紧了紧,谁知道紧了后,又有些太箍,便低声嘟哝道:“这也太不听话了。” 谁知道这话说时,恰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 本来这个时节,正是踏春好时节,有马蹄声也不足为奇,可顾三却道:“竟是九殿下!” 顾玉磬便撩起纱帘看过去,果然是萧湛初,穿了宝蓝云纹织锦交领武袍,骑着白马,身边还跟了七八个随从。 萧湛初听到这声,调转马头,回来和顾三打招呼。 顾三赶紧翻身下马,上前和萧湛初见礼。 萧湛初是金贵的皇子,以顾三的身份,平时见了都不好上前说话的,不过如今顾玉磬许了萧湛初,顾三便成了萧湛初未来的舅子,自然就和以前不同了。 萧湛初扫了一眼顾三旁边的马车,淡声道:“顾三哥这是要出去踏春吗?” 一声三哥,听得顾三心中激动,忙道:“是了,带着拙荆和舍妹,想着出外踏青,另去龙泉寺烧香拜佛。” 萧湛初听闻,神情未动,旁边的韩铁铮却是笑了:“巧了,九殿下也是要去龙泉寺,倒是正好同路。” 顾三听这个,忙笑道:“那正好顺路,正好顺路。” 七八位锦衣侍卫在马车后缓慢骑行,萧湛初和韩铁铮则陪同顾三说着话,陪着这马车前行。 言语间,萧湛初问起顾三在官学中的情景,顾三忙说了:“明年参加科举,若是有幸得中,是盼着能进翰林院。” 萧湛初闻听,微微颔首,他知道顾玉磬三个哥哥,大哥便是两榜进士出身,如今正在苏南任上,仕途通顺,二哥随着他们舅舅霍大将军在潘阳,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安定侯倒都安置得不错,至于顾三,去哪里全凭他自己了,他自己若是有些志向,先去翰林院倒也不错。 萧湛初便又问了官学中几位先生最近如何,顾三说起如今自己师承,以及官学中诸位先生,萧湛初听到一个名字,淡声问韩铁铮:“这位李大人,倒是有些耳熟?” 韩铁铮忙道:“前几日胡老先生仿佛提起过,李大人曾经拜在他老人家名下。” 顾三听了,倒是有些羞愧,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当然知道胡老先生,那是当代大儒,也是九殿下的先生,自己如今是盼着能跟从那么李先生学习的,不曾想,李先生便是胡老先生的弟子,自己拼命攀附的,在九殿下那里,不过是些许小人物罢了。甚至于那位李先生,见了九殿下,怕不是要低首跪拜。 说白了,到底是身份不同,如果不是自己妹妹许了九殿下,今日自己能在九殿下跟前见见礼都难,更别提这么并行着骑马说话了。 萧湛初听韩铁铮那么说,淡声道:“既如此,那下次遇到,和他说一声,到时候请他照拂一下顾三哥就是了。” 顾三原本正羞惭着,突听得这个,顿时大喜,忙谢过萧湛初。 顾玉磬躲在马车中,听得一清二楚,萧湛初身为皇子,自小接触的,自然是和自己哥哥们不同,不说别的,就说别的子弟在官学中读书时,圣人便为他专门挑选了自己的先生,且有好几个呢,至于学武艺的师父,也都是精挑细选的。 其实细想想,上辈子,他算是提携自己哥哥不少,特别是三哥,出路都是他一手操办的。 这么想着间,心也便如这三月春风般柔软起来。 彭夜蓉听到外面的话,知道这位九殿下有意提携自己夫君,面上微红,凑过来,在顾玉磬耳边道:“九殿下这是看你面子呢。” 顾玉磬心甜如清蜜,嘴上却倔道:“哪有!” 恰好此时路边有个农人,正铺了摊子,在那里卖野味,粗看过去,有蒲颓子、半折、甜棒子、牛□□根,还有野桑葚。 顾玉磬见了,自然有些眼馋,这东西并不见得有自家的时令果子甜美,不过贵在那个鲜野的味儿。 若是萧湛初他们不在,她定是要三哥买来了,或者只有萧湛初在,她厚着脸皮张口就是了,他若是笑话她,她就恼他。 可还有外人,那个韩铁铮,以及后面跟着的侍卫,她就不太放得开了。 谁知这时就听萧湛初道:“铁铮,我记得,往日你最爱吃这山中野味。” 韩铁铮:“啊?” 萧湛初:“那里有些野果,倒是新鲜。” 韩铁铮愣了片刻:“好。” 于是他便下马过去买了,各样都买了不少,又直接一锭银子过去,农人大喜,连竹筐都直接送给他了。 韩铁铮过去购置野果,这车马干脆停下来在路边歇息,恰好路边有清泉,便趁机洗洗手。 韩铁铮拎着两个竹筐过来,硬着头皮问:“殿下觉得,我最爱吃哪个呢?” 旁边顾三一怔,心想你韩铁铮爱吃哪个,竟还要问殿下? 萧湛初淡扫了一眼韩铁铮:“先取一些洗了,给顾三哥并侯府女眷吃用一些吧。” 韩铁铮至此,总算恍然,敢情自己这不是为殿下背锅,而是为马车上那位背锅。 啧啧啧,自小一起长大,十八年的交情呢,就这么被推出去成了那个“爱吃野果”的人。 既是中途歇息,顾玉磬和彭夜蓉也戴上了帷帽下车,下车后,新鲜洗过的野果便送到了她们二人手中。 顾玉磬尝了一粒,带着酸涩的清甜,鲜味十足。 “殿下年纪是小了点,但除了年纪小,其他都好。”帷帽的轻纱拂过面颊,彭夜蓉低声在她耳边道。 顾玉磬透过帷帽看向一旁,他正立在柳树下,和自己三哥说着话,从这个角度看,他身型比自己三哥更为颀长,背脊挺直,一根玉带卡住腰部,勾勒出腰部窄瘦有力的线条。 顾玉磬这么看着,就想起上辈子的一些夜晚,为数不多的夜晚。 “只年纪小这点,就已经让人受不了了,一点不懂事,横冲直撞的!”她面染红霞,低声嘟哝道。 这时,萧湛初却回首,黑眸清淡的扫过来。 手里捏着酸枣正要咬,顾玉磬对上那目光时,吓得打了一个嗝。 她发现,背后绝不能说人坏话,不然一定会被抓个正着,绝对没有一次例外。 心虚地想,只盼着他千万没听到。 第34章 第 34 章 第37章山寺 龙泉寺距离燕京城并不算太远,  京城女眷进行多去此寺,是以上山的路虽不太好走,车马也能经过。 车轱辘倾轧过混了青草的山土缓慢地上行,  可以听到山莺鸟黄雀的鸣声,也能闻到那青草被踩踏后的清香。 一路上顾玉磬都没怎么说话,只小心听着外面动静。 萧湛初应该是没听到她那句,如今在和顾三说话,谈的是经略文章,  听得晦涩难懂。 顾玉磬最不爱听这个了,  听不懂啊。 好在外面有虫鸣鸟叫,  还有溪水叮咚,可以洗洗耳朵。 如此慢悠悠地,总算上了山,顾玉磬松了口气,戴上帷帽,  随着自己哥哥进了寺庙,  并被安置在后院的厢房。 这后院厢房多为前来进香的女眷,  外面又有人把守,  顾玉磬放松下来,  舒了口气,对彭夜蓉道:“三嫂,三哥平日会和你念那些经吗?” 彭夜蓉笑:“偶有提及。” 顾玉磬:“你听着不头疼?” 彭夜蓉一脸崇拜:“不啊,他说什么,我都喜欢听。” 说完这个,  彭夜蓉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主要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听他说说外面的事,  便觉得还好。” 顾玉磬回忆了下,倒是有些羞愧,不过想想萧湛初和自己三哥的不同,复又理直气壮起来。 他哪有三哥那般体贴温柔。 说话间,两个人安顿下来,稍做沐浴,用了清茶,吃了山里素斋,总算是没了之前的劳顿。 顾玉磬便拉着彭夜蓉想着外面走走,这后院之中,清风拂面松香阵阵,不过并没见别个。 一时纳闷,便问起来旁边的小沙弥,按说这踏青时候,这后院不至于没有女眷吧。 那小沙弥却是一拱手道:“主持说,这处禅院,已留给了贵客,若是有烧香的散客留宿,也不过是住旁边禅院,并不会住这里。” 顾玉磬这才恍然,彭夜蓉待那小沙弥走远了,才叹道:“到底是天家子,和咱们还是不一样。” 所谓贵客,自然是指自己这一行人了。 安定侯府,说起来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但在燕京城里,皇亲国戚,国公侯门,比比皆是,自家侯府也算不上多出众的,公公又是行事谨慎的,是以侯府里女眷,也不过觉得自己寻常官宦人家罢了。 如今沾小姑子的光,跟着这位九殿下,倒是隐约体会到皇家的行事和气派了。 既是没了外人,顾玉磬自是更放得开,她干脆让彭夜蓉去找顾三了:“好不容易出来,你让我三哥带你四处看看,比跟着我瞎混强。” 彭夜蓉其实也想去,但又不好意思,顾玉磬道:“九殿下可能会来请我一起过去前殿拜佛烧香吧。” 果然,她这一说,彭夜蓉忙道:“那我先避开得了。” 毕竟这都是订了亲的,圣人和太后那里也都乐见其成,她犯不着非死守着规矩不让人家未婚夫妻见面。 顾玉磬见彭夜蓉离开,正中下怀,待到彭夜蓉离开后,果然见外面小沙弥来请,说是九皇子请她过去。 顾玉磬呵呵笑了声,请小沙弥转告殿下,只说她要陪着自家嫂嫂,今日恕不能奉陪,小沙弥听了,自去转告。 顾玉磬又设法打发了身边的丫鬟,自己跑出去了,她想去寻那位吕大夫。 她跑到了侧门,侧门是腐朽的陈年木门,也没上锁,看看四下无人,她直接推开了,推开后又小心地掩上。 出了门后,小心地踩在石头上,那石头长着发黑的青苔,湿滑,一不小心就可能摔倒。 等绕过那段禅房,便听到溪水声,那溪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从山涧石峰里流过,声音叮咚,清脆悦耳。 顾玉磬舒了口气,便想着那吕大夫住处在哪儿呢,好像就是在前面偏殿旁的一处禅房吧?她当然不好直接去找人家,最好是那大夫过去偏殿,她也去拜佛,顺便遇到最好了。 当下她提了裙子,迈过那小溪,可刚走了一步,就见前面佛塔旁,站着一个人,淡紫色武袍,玉冠高束,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 她吓得脚底下一滑,险些摔倒,幸好抓住旁边一根树枝勉强稳住了。 “殿下,你,你怎么在这里啊?”她心虚,小声问道。 “顾姑娘,你怎么在这里?”说话间,萧湛初迈步过来。 “我,我——”顾玉磬结巴了下,还是道:“我跟着嫂嫂出来,嫂嫂正在后面走,等下就过来。” “那你身边的丫鬟呢?”萧湛初挑眉淡声问。 “丫鬟……跑了。”顾玉磬硬着头皮道。 萧湛初走上前,伸出手来。 顾玉磬犹豫了下,还是握住他的手。 萧湛初领着顾玉磬走到了一旁的松树下,这才道:“适才我过来,遇到你三哥,带着你三嫂过去前殿了。” 顾玉磬瞬间脸红,脸红过后,咬着唇,瞪着他道:“你早知道了,你故意的!” 萧湛初:“所以下次说谎前,先动动脑子。” 顾玉磬羞愧难当,就要使劲甩开他的手。 萧湛初却是根本不放开的:“别乱动。” 顾玉磬自知理亏,挣扎了几下,也就不动了。 萧湛初看着她那难得乖巧的样子:“你偷偷跑出来做什么?” 顾玉磬哪还敢提吕大夫的事:“无聊出来走走罢了。” 一时偷偷看他,见他眉眼清冷,看不出喜怒,便委屈地道:“自从订亲后,父母对我管教越发严格,每每在家中学习规矩,好生憋闷无趣。” 萧湛初:“学什么规矩?” 顾玉磬低声道:“还不是皇家的规矩。” 萧湛初:“不想学,那就不要学。” 顾玉磬娇哼一声:“说得轻巧。” 上辈子,她嫁了后,还不是跟着黄贵妃学规矩? 当下又小声埋怨道:“不但要学规矩,还要做女红,还要喝药呢。” 萧湛初:“喝药?” 顾玉磬:“调养身子的,反正自从和你订了亲,我这日子难熬得很。” 萧湛初微微蹙眉:“你忍忍,等再过几个月,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顾玉磬听这话,脸上瞬间红了。 什么意思嘛,说得好像她急巴巴想嫁给他似的…… 萧湛初:“我带你去后山。” 顾玉磬:“去后山做什么?” 萧湛初:“捉鱼。” 顾玉磬一听,倒是有些兴致,想着既然被萧湛初撞上,找吕大夫的事现在肯定做不成了,倒不如随着他去后山玩儿,既是他带自己出去的,若是家里人问起来,也好有个推脱。 上次他带自己去看花灯烟火,家里人什么都没说。 顾玉磬看向萧湛初,勉为其难地道:“好吧。” 这么说着,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 从廊屋绕到山后去,要经过一条小路,小路崎岖,台阶陡峭,萧湛初握着顾玉磬的手不放开。 到底是孤男寡女,他不多想,她却忍不住多想。 顾玉磬:“你放开我。” 萧湛初:“为什么?” 顾玉磬:“让外人看到,若是说闲话怎么办?” 萧湛初:“这里有外人吗?” 顾玉磬一噎,这里确实没外人,不过她还是想说:“没准就有挑水的和尚上山的樵夫或者烧香的路人呢。” 萧湛初:“侍卫已经巡查过。” 顾玉磬:“……” 好吧,顾玉磬顿时不想说什么了,他是皇子他最大,权利果然是好,无所不能,随心所欲。 走出那条小路后,却见陡然开阔起来,松柏成片,地上遍布落叶,又听得一旁流水潺潺之声,萧湛初领了顾玉磬,踩在那松软的落叶中。 总算到了那溪水旁,这才发现,原来水是从高处下来的,只不过山体坡度平缓,溪水沿着石头缝隙流下,又沿着河沟往下,想必这就是之前自己看到那条溪水的来源。 溪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里面绿色的水草,以及水草间游动着的鱼虾。 顾玉磬兴致高了起来,招呼着萧湛初:“那我们捞一些吧,捞一些,煮来吃,鱼汤定是鲜美。” 萧湛初:“你觉得寺里会给你炖鱼汤吗?” 顾玉磬想想也是,又道:“那我们就在这里烤鱼吃吧,现烤的,要烤得外面酥脆焦黄,里面柔嫩,再放些佐料。” 想想都要流口水了。 萧湛初:“好。” 说话间,萧湛初寻了一根木头,用腰间佩剑削木头一端,削尖了,递给顾玉磬,之后又为自己削了一根。 “我们是要用这个来叉鱼吗?”顾玉磬打量着那木棍。 “嗯。”那白色的木屑落在他袍子上少许,他抖动袍子,那木屑便落在湿润的草地上。 顾玉磬拿着那木棍,跃跃欲试,恰见一条鱼过来,她试探着去叉。 谁知道那么一个用力,木叉是叉进去了,但是鱼却摇摇尾巴,游到了另一边。 顾玉磬看那鱼还悠闲悠哉的样子,倔劲上来,又去叉,依然没叉中。 萧湛初见此,手中木叉一扔,精准地叉中了那条鱼,且是正中鱼尾,那条鱼被钉死,徒劳挣扎。 顾玉磬屁颠屁颠跑过去,很宝贝地将那条鱼捡起来,扔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真是可怜的一条鱼,阿弥陀佛。”烤了后一定很好吃吧。 顾玉磬心里不太服气,又去叉,谁知道这次险些跌水里,还是没叉到。 萧湛初对着那条从她手底下逃走的鱼,又是一下子,叉中。 顾玉磬无奈了,心想这人就是这样,处处比人强,真是不给人留活路。 偏偏萧湛初看着她道:“你要哪条,我帮你叉。” 顾玉磬歪着脑袋打量萧湛初,这人太意气风发了,让人看得牙痒痒,当下心里便起了坏心,故意道:“这条。” 那条正沉浮在一片水草中,水草是在两块石头的夹缝中,并不容易叉中。 萧湛初听此,便抬手撩起袍子来,将袍角掖在玉带上,露出了里面的缎面松裤。 顾玉磬见此,多少有些羞窘,毕竟孤男寡女的。 不过到底是没说什么,想着才不管这些,反正他们以后还会是夫妻,许多事,上辈子她都经历过,至于因为这点事害羞吗? 之后他到了溪边,手中紧握着那木叉,对准了石头缝边上那条鱼。 顾玉磬知道机不可失,故意一个趔趄,低声叫道:“哎呀,我落水了!” 其实却借故撩起水来,直接向萧湛初洒去。 水花四溅,泼了萧湛初满头满脸,连衣袍都湿了。 顾玉磬其实也没想这么狠,只是想把他衣服泼湿罢了,谁知道竟然浇了他满身。 于是她有些慌了,心虚地道:“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殿下别生气!” 春日明媚的阳光下,寡淡禁欲的少年,清越好看的面容,却挂上了剔透水珠,让那少年鲜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他抿唇,黑眸沉静地望着顾玉磬,淡声命道:“过来。” 他仿佛要吃人,顾玉磬哪敢过去,眼珠一转,看看四周围,就想跑。 然而萧湛初却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迈开矫健步子。 她赶紧跑,但根本跑得过他。 萧湛初几步上前,顾玉磬低叫一声,被他捉住了。 少年清冷的声音沙沙地在她耳边响起:“你故意欺负我。” 被抓住的顾玉磬又想笑,又害怕,挣扎着扑打他:“放开我,放开我,我才不是故意的!” 然而萧湛初单手有力地扣住顾玉磬的腰:“你太坏了,竟如此暗算于我,我该罚你。” 说话间低首,直截了当地用唇贴上了她的。 自那晚之后,他一直都在想,想再咬她。 干净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唔唔着,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在被他轻轻咬了几口后,也就软在了他怀里,到了后来,甚至伸出手去攀他结实的肩。 他的唇瓣带着些许湿润,甘美可口,急切热烈,顾玉磬不得不承认,那是她喜欢的。 第35章 第 35 章 第38章闹够了吗 身形修长的少年人,  武袍之下的身躯其实坚韧有力,这一点顾玉磬上辈子是早有体会的。 如今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那亲法毫无技巧,  是少年人热烈直白义无反顾的亲,亲得她喘不过气,偶尔溢出唇边的是婉转软糯的哭腔,那哭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娇媚。 就在这意乱情迷之中,顾玉磬却开始想上辈子了,  上辈子的他,  最初好像也是这样,  那是年轻的野马奔驰在原野中的力道,无可阻挡的强盛渴望。 后来,他好像就冷了下来,对她疏淡了许多。 顾玉磬恍惚想着,这辈子的他是什么样的,  以后也会变吗,  如今所有的热情最后会化为乌有吗,  还是说这种萌动勃发的渴望,  他倾泻给了别的女人? 正胡思乱想着,  萧湛初却陡然放开了她。 顾玉磬睁着水雾朦胧的眸子,疑惑地望着萧湛初。 眼前的他,眉眼残留着晕红,唇间泛着润泽,黑眸中有墨色晕染开来。 他的唇绷紧成一条线,  看着她,陡然间深吸口气,后退了两步,  之后猛地转过身去,面对着溪水。 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冷硬削直的隐忍背影。 顾玉磬腿软,身子站不住,只能瘫靠在树干上。 “我去捉鱼。”萧湛初声音干涩暗哑,不过说这话时语调却冷淡平静,之后竟然真得迈开长腿,就要去捉鱼。 顾玉磬听这话,一下子恼了。 这人怎么这样,是他要亲自己的,把人都亲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突然扔下自己跑去捉鱼? 顾玉磬恨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对比上辈子,心想这人太坏了。 她气得也不想搭理他了,管他怎么想,反正她不想理他了,以后嫁给他也不想理他,干脆直接找个丫鬟给他通房好了,反正以后不许他碰。 萧湛初僵硬地迈步,走了两步后,没听到身后的动静,便又停下来。 他下巴紧绷,黑漆漆的眸子就那么盯着湍急的溪水道:“过来捉鱼啊。” 捉……捉你个头! 顾玉磬嘴唇都在颤,倚靠着树,老树粗糙得很,咯得她背痛。 萧湛初没见顾玉磬回应,干咽了一口,终于僵硬地回头看,却见顾玉磬面上粉糯糯一片红,墨黑清澈的眸子里氲着泪光,被贝齿死死咬住的嫣红唇儿哆嗦着,正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 骤然间心仿佛被什么蛰了下,他快步回去,低首望着她,紧声问道:“怎么了?” 顾玉磬嘴唇都在颤,湿润的眸子忿忿地瞪着他:“萧湛初,你,你!” 她虽性子骄纵,对他毫无规矩,不过却从未直呼过他名字,当下萧湛初也是蹙眉:“我怎么了?” 顾玉磬含泪指控:“你始乱终弃!” 萧湛初看她伸着白生生的手指头指向自己,那手指头都在颤,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胡说什么。” 顾玉磬自然是不要他握的,挣扎扑打,像一条离开水的鱼胡乱扑腾,扑腾得他心酥意乱,热血沸腾。 萧湛初哪能忍住,只能重新抱住了她,刚硬的胸膛被贴上,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他发现她身上沁凉,不由越发蹙眉:“可是发烧说胡话了?” 说着,竟然真得抬手去摸她额头。 顾玉磬攥着拳捶打他,口中都是软嘟嘟的埋怨:“你始乱终弃,你对我不好,你分明是想非礼我!” 她这么扭来扭去,软滑凹凸的身子便时不时贴上萧湛初紧要处,萧湛初眸光逐渐浓稠,喉头滚动,哑声道:“你别乱动。” 竟然还要凶她! 顾玉磬倔声道:“我偏要乱动!” 说着,曼妙的身子果然在他怀里扭,扭得他某处筋脉都狠狠地一个跃动。 萧湛初额头青筋一个跳跃,他咬牙:“随你。” 说着这话,他竟动作有些粗暴地将她狠狠搂住,修长有力的手并拢成掌,扣住她的后腰,又用胳膊禁锢住她,任凭怀中女子再怎么扭,也别想扭动半分,竟仿佛被铁圈焊住一般。 顾玉磬突然挣扎了几下,知道自己动不得,自己这身子怎么可能和他拼,便用手指去戳他胸膛:“你放开我!” 萧湛初凝着她,正色问道:“那你要告诉我,刚才为何说我始乱终弃。” 他这样子太正经,倒像是公堂申案,顾玉磬不忍直视,别过脸去,小声指控:“你亲我。” 萧湛初缓声道:“嗯,然后呢?” 少年声音依然低哑,在她耳边低低响起,仿佛有一万年那么久的耐心,这让顾玉磬觉得自己仿佛无理取闹了 她承认,她面对如今的他,总是会想起上辈子的许多事,一些甜蜜的委屈的,临死都无法释怀的事。 顾玉磬瓮声瓮气地道:“你亲了我又不管我了,害我差点摔倒!” 说出这话后,顾玉磬脸上瞬间火烫,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说,因为上辈子一直这么想,所以一着恼忍不住说出来了吗? 她眨眨眼睛,却开始给他加罪名:“始乱终弃!” 萧湛初看着这样气鼓鼓的她,眸中却突然泛起笑来。 他并不是爱笑的人,记忆里,上辈子他基本没怎么笑过,或者就那么极少数的两次吧。 他这么一笑,便如江水初融,春华初绽,让她几乎看懵了。 萧湛初却低下头,用额头抵住她的。 这样子太过亲昵,甚至比之前他亲自己还要亲昵,他被玉冠束起的发垂下来,有一缕滑过她的脸颊,多少有些痒。 “干嘛……”她依然气鼓鼓的。 在额头贴着额头的时候,他却继续俯首下来,于是鼻子对着鼻子,那么硬实的鼻子压下来,她下意识要躲开。 他却不让她躲,慢慢地唇便倾辗下来,唇贴上了唇,他用舌头舔她。 当略有些糙的舌尖灵巧地滑过时,顾玉磬一个瑟缩,下意识推开他。 他却不许,抱着她,慢慢地亲她。 顾玉磬心里却还是有些气哼哼的,她对他后来的冷落终究不能释怀,下意识里想找补回来吧。 顾玉磬心里陡然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生了时,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不过在少年的唇拂过她下巴时,她仰着颈子,终于将这个念头扎根在心里。 其实这些事,并没什么大不了,她知道自己一定会嫁给他的,上辈子不就是这样吗,一切其实都没什么改变。 上辈子两个人的房事虽然不多,但到底三年夫妻,她对这件事也不算太陌生了,她对他的身体也很熟悉。 她可以—— 顾玉磬的手几乎都在发抖,不过她到底是咬着牙,将身子微微前弓。 春暖融融,早已经换下厚重的冬装,她如今穿着的不过是薄夹棉的袄裙,单薄的衣衫自然箍不住姑娘家已经发好了的绵团,她比寻常待嫁小姑娘大那么一两岁,那里自然更好。 她这么一动作,抱着她的萧湛初自然感觉到了,他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间也发出一声压抑的气息。 顾玉磬存着这坏心思,自然是留意着他的反应,是以马上察觉到,他果然还是有些反应的。 当下在心里暗暗哼哼了声。 上辈子,从一开始的热烈滚烫,到后来的冷静自持,从同枕而眠,到后来他单独睡在一处,这日渐的疏离,其实身边的丫鬟嬷嬷不是没劝过,说殿下年轻,身骨强火力壮,他身边又没什么丫鬟伺候,哪里熬得住,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那意思是让她主动去求床事。 可她哪能呢,唯一一次期期艾艾地过去,不过也是草草了事。 如今她听着他已经不再平稳的呼吸,自他坚实硬朗的胸膛中仰脸,却恰好看到墨发掩映中,他耳朵尖尖上的红,红得透透的,比山里熟透的红枸杞还要红。 顾玉磬心里多少泛起一丝得意,越发起了坏心,便故意仰起脸来:“你刚才欺负我,我要咬你一下,这样我就不生气了,你让我咬吗?” 看她软声撒娇,使着性子提要求,萧湛初黑眸中是纵容:“让你咬。” 说完这个,他甚至微弓着腰俯首下来,分明是任凭她欺凌的样子。 顾玉磬得意极了,她开始觉得自己重活一回还是挺占便宜的,对付这种青涩的少年,她有的是手段! 她笑看着萧湛初,仿佛打量自己的猎物。 她一直觉得萧湛初是单眼皮,不过此时他这么垂下来,才发现,随着他垂下眼的动作,里面那层皱褶便展开来,衬着他那墨黑的眸底,看着很有味道。 他的唇很薄,线条削薄锋利,刚触碰到会有些凉,但那凉里带软,亲起来触感很好,而且现在因为润泽的关系,颜色鲜润,让这清冷的少年添了几分艳色。 谁说只有女人有美色,他这样的颜色,若是成在贫寒人家,怕不是早早被人买去当男宠了。 这么一个容貌罕见的少年,骨子里又流淌着帝王家尊贵的血脉,哪个女子不肖想一番,谁不眼馋? 偏生此时,他垂下眼来,抿着唇儿,竟十分乖巧地随她处置。 她轻笑了下,却没有如他预料的那般去亲他的唇。 她让自己的唇贴在他凸起的喉结上。 满了十八岁的少年,喉结已经长成,鼓鼓的挺大一个。 可以感觉到,当她贴上那里时,那喉结剧烈地滑动了下,少年硬朗的身子也随之一僵。 啧啧啧。 顾玉磬越发得意,故意用两片唇去戏弄,又伸出舌头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尝,去描绘喉结的形状,便见那片肌肤染上了红晕,也满意地听着他的呼吸声越发不稳,喉咙间发出怪异压抑的声。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个清冷尊贵的皇子,身体仿佛像一根拉满了弦的弓,紧绷着,下一刻甚至可能崩裂。 顾玉磬笑得眸子发亮,身心畅快,再没比这更得意的了。 上辈子对我疏远冷淡,如今是不是馋得很?她就是要对他使些手段,她就想看他失控,看他为自己要死要活,然后在最关键的时候往后一撤,不搭理他,若是他强要如何,她就要无辜地问,殿下你做什么不要啊臣女怕怕…… 到时候憋死他! 顾玉磬的舌尖贪婪地最后扫过那湿润滑动的喉结,正要后撤,可谁知道这时,那喉结却陡然挪离了她的舌。 疑惑地抬眸,却见萧湛初俊脸绷起,一脸严肃冷清。 顾玉磬无法理解地看着萧湛初。 怎么不让亲了?撤开的不应该是自己吗?一脸懵惊失落的不应该是他吗? 萧湛初不动声色地看着顾玉磬,她樱桃一样的小嘴儿微张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小牙,隐约可以粉色的小舌头。 就是那小舌头刚才亲着自己。 萧湛初脖子处的青筋狠狠跃动了下,眸中隐忍压抑,哑声道:“你咬够了吧。” 当然没够!至少应该是我先撤,不能是你! 顾玉磬蹙着好看的眉,鼓着腮帮子软声要求:“我还要吃!” 萧湛初抿着唇,沉默地看着她那撒娇卖乖的样子良久,到底深吸口气,压低了声音哄道:“以后给你吃。” 顾玉磬噘着嘴不满意地撒娇:“就要今天吃。” 萧湛初敛目,声音趋于沉稳:“你别闹了。” 顾玉磬当然不听他的,重活一辈子,就不能她会败给这十八岁的青涩少年郎。 当下故意走近了,软软地偎依过去,委屈地道:“殿下,我没闹,可是殿下答应我的。” 他面无表情,黑沉沉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顾玉磬踩着鼻子上脸,越发挺着身子凑过去,感觉到自己的绵柔压上了他的胸膛,少年的胸膛结实精装,她几乎是紧压着他的肋骨。 这么试探着的时候,当然小心地观察着他的动静。 雪玉一般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剑眉重重地压下来,黑眸望着远方,唇儿死死咬着。 顾玉磬暗暗纳闷,心想怎么一点动静没有?他看什么,远方有什么让他看的吗? 她说不是应该再努力一把? 于是她低声道:“殿下……我饿了。” 萧湛初眉眼动了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却也异常平静:“我也饿了。” 顾玉磬心跳如鼓,他终于上道了吗,这个饿了,意思是想那个了? 顾玉磬得意极了,挑挑眉,心想是不是应该马上板下脸来,告诉他现在没成亲,所以她也只是逗逗他,她开玩笑可以,但他绝不能多想,这就是不遵守礼法要毁她闺誉,她一定引经据典利用自己攒了两辈子的诡辩之能让他羞愧难当再让他憋得气血不畅!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少年清冷沙哑的声音道:“我们去烤鱼吧。” 顾玉磬脑子里有一根弦瞬间炸裂开来。 这还是男人吗? 第36章 第 36 章 第39章烤鱼 明明眉眼依然清冷,  但说话分明是哄着的语气:“给你烤鱼吃,你之前不是想吃吗?” 烤鱼?谁稀罕? 顾玉磬哼唧一声,终究不甘心,  故意舔了舔嘴唇:“烤鱼没有殿下好吃。” 灵巧粉润的舌让嘴唇的颜色越发鲜润红嫩,像是被春雨润泽过的果子,萧湛初黑瞳骤然缩紧。 喉咙紧涩,气息也艰难起来,他无奈地抿唇看着她。 顾玉磬笑得赖赖的:“难道殿下以后不是我的夫君吗?刚才明明答应的,  凭什么不让我吃?” 萧湛初眼神晦暗,  沉默地看她半响,  最后终于涩声道:“下次吧。” 顾玉磬哼唧:“不要。” 萧湛初:“不要的话,那我先走了。” 说着,竟是作势真得要走。 诶诶诶! 顾玉磬彻底无奈了,还能这样?他竟对自己没半点兴趣吗? 这人到底正不正常? 萧湛初走了几步,停下:“到底要不要吃烤鱼?” 顾玉磬越发觉得没意思,  打着灯笼在燕京城里找吧,  你能找到几个未嫁女像她这样愿意亲他的吗? 所以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他根本不懂风情,  不晓人事,也难怪上辈子新婚夜,那么疼! 顾玉磬哀叹连连,萧湛初已经捡起来落在草丛中的鱼,那鱼缺了水有一会,  现在一碰还在抽抽呢。 顾玉磬心如死灰。 她好歹也是经历过事的,后来那个长大一些的萧湛初她勾搭不了,怎么连这个青涩的萧湛初都勾搭不得? 她耷拉着脑袋,  觉得花不香了草不绿了,连那蹦跶的鱼也一点不香了。 萧湛初:“两条鱼,够吃了吧?” 顾玉磬无精打采地道:“嗯。” 萧湛初缓慢地转身,看了她一眼。 她扁着唇儿,不想搭理他。 萧湛初:“你不想吃烤鱼了?” 顾玉磬:“不想吃了。” 萧湛初沉默地看了她一会:“那我们回去吧。” 顾玉磬懒得回应,只蔫蔫地点了点头。 萧湛初便弯腰,拾起那鱼来,可就在他弯腰的时候,顾玉磬的目光却捕捉到了一处异样。 一时心跳加速,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仔细看向他玉带下。 之前因为捉鱼,武袍被挽起来,袍角溅湿了,现在又沾上几根草,看着有些狼狈落拓,不过这并不是关键,关键是—— 玉带之下,有一个地方拱起来了。 偏此时萧湛初还平静寡淡地道:“那就走。” 说着,还故作镇定地撩了下袍子,遮掩住了那处。 顾玉磬心中暗惊,赶紧收回目光。 他其实是有些想法的吧,并不是无动于衷,根本是很想要很想要,他都这样了,哪能不想要,就是再假装不想吧? 若不是她活了一辈子,知道这档子事,听到他这声音,怕不是以为他根本就是故意疏冷自己,对自己毫无感觉。 顾玉磬心里泛起小小的得意,之前心里的沮丧一扫而光,她挽起唇角想笑,不过到底忍住了。 她憋着笑,存着坏心,就从旁暗暗地打量。 萧湛初板着脸,面无表情地捏着自己的袍角:“走,回去。” 之前顾玉磬听了这声音,只会觉得此人冷漠不通情理甚至是目中无人,不过现在,想到下面拱起来的那处,她便品出不一样的感觉来了。 她觑了他一眼,故意道:“可是我突然觉得,烤鱼也挺好吃的……” 萧湛初听这话,神色顿时难看起来:“你刚才——” 顾玉磬轻舒了口气,笑着说:“我刚才不想吃,可是现在又改了主意,想吃了,殿下,可以吗?” 萧湛初沉默地看着她。 她眨眨眼睛,一脸无辜。 最后萧湛初哑声道:“好,那烤鱼吧。” 顾玉磬轻轻嗯了声,便凑过去:“那怎么烤啊……” 口中说着话,眼睛却偷偷地往下瞄。 上辈子和他的床事,都是晚上寝帐中,便是有夜明珠,也都是朦胧昏暗,再说她也害羞得厉害,哪里敢看,不过是闭着眼睛任凭他摆弄,是以根本没见过。 想想也是嫁了三年的妇人,顾玉磬觉得亏,重活一辈子,这人依然是她以后的夫君,她觉得自己提前多瞄瞄也不为过。 谁知道她稍微一靠近萧湛初,萧湛初的身子竟挪动了下,离她远了一步。 她不服气,又凑过去。 萧湛初咳了声,突然转身大踏步离开。 顾玉磬:“殿下——” 这怎么跑了呢? 萧湛初:“我前去拾柴。” 下颌线紧绷,额头甚至有青筋隐隐现出,顾玉磬了然于心,他怕是使劲地忍使劲地忍,已经忍到不能再忍了。 当下便故意道:“那我们一起去拾,你扔下我在这里,我害怕呀!” 萧湛初听此,略有些挫败,干脆道:“那不拾了。” 顾玉磬走近了他,仰着脸,无辜又茫然地眨着眼睛:“为什么?那岂不是没烤鱼吃了,可是我想吃呢。” 说着还故意舔了舔嘴唇。 于是她便满意地看到,猛烈的渴望在那总是沉静的黑眸中剧烈地搅动。 虽然他依然四平八稳神情疏淡,不过她看到了。 她又偷偷地想瞄下面,谁知道他却微微往前弯腰,又半撩着袍子,竟是根本看不到了,只好作罢。 萧湛初:“让底下人准备吧。” 底下人? 顾玉磬正疑惑着,就见他做了一个手势,很快,就听到林中传来嗖嗖嗖的声音,紧接着,便有几个锦衣侍卫落在了地上,恭敬地跪在他面前。 顾玉磬:…… 她深吸了口气,拼命地回忆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到底有没有太羞耻的事,想来想去,好像也没有,不过他可是亲了自己。 该不会那些属下把这些都看在眼里了吧? 顾玉磬顿时顾不上去看萧湛初的反应了,闷闷地看了那几个侍卫一眼。 几个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此时正快速地搭了一个烤火架,又拾来了柴火,取来了打火石,甚至拿来了一些佐料,总之动作奇快,不过片刻功夫,烤鱼这件事,就只剩下烤了。 然而顾玉磬却总觉得别扭,便收回了目光,垂头去看水里有着的鱼虾,那里有一只小虾,正在绿色的水草中穿梭,估计是觉得好玩。 一时那几个侍卫撤去,萧湛初便取来一把小刀,将两条鱼处理了。 他处理好后,看向顾玉磬:“你——” 顾玉磬:“怎么了?” 萧湛初眸光晦涩,脸上显出几分不自然,不过还是道:“那几个侍卫,是我的暗卫。” 顾玉磬听着,心想,所以呢,这是解释为什么这几个侍卫一直跟着他吗?上辈子她也记得他身边一直有侍卫跟着的,不过她在内宅,一般很少随着他外出,倒是没怎么见过。 萧湛初:“他们从十年前就跟在我身边,如今大多已经接近而立之年。” 顾玉磬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个什么意思。 然而萧湛初的话,说到这里,好像已经结束了,他低下头用木叉将两条鱼叉起来,开始点火烤鱼了。 顾玉磬:“他们年纪不小了,要换下去了吗?” 不然呢,为什么说年纪? 萧湛初抬头瞥了她一眼,终于道:“他们都已经成亲了。” 顾玉磬:“……” ********** 顾玉磬木木地看着那燃起来的火苗,好久没说话。 她不明白是自己脑子有问题还是萧湛初这个英明神武的九殿下脑子有问题,他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她像是那种不守妇道看中人家侍卫的样子吗? 他就是这么看自己的? 上辈子也是这么想的? 还是说上辈子他冷淡自己,是以为自己红杏出墙? 萧湛初抿着唇,认真地看着火苗,时而把鱼翻翻面。 顾玉磬终于忍不住道:“殿下,难道我多看一眼侍卫,你就认为我看中了人家?” 萧湛初依然看火苗,不过却是闷声道:“你刚才看着他们几个,脸都红了。” 顾玉磬:!!! 她心头的无奈像烟火一般蹿上来老高,咬牙道:“刚才你亲我,他们几个是不是看到了?我不该害羞吗?” 萧湛初听此,这才恍然:“不会,你想多了,他们不会看。” 顾玉磬:“也许偷看了偷听了呢!” 萧湛初:“他们训练有素,有分寸。” 顾玉磬:“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没偷看?” 萧湛初蹙眉,他自是相信自己的暗卫,不过顾玉磬看来不相信。 他想了想,道:“以后我见你,不会让他们跟随左右。” 顾玉磬这才稍微满意,不过满意之后又有问题了:“他们一直跟着你吗?你进了内宅,也会跟着你?” 萧湛初看向顾玉磬,沉吟片刻:“以前是,不过以后,我成亲后,不会了。” 顾玉磬哦了声,她其实想知道,上辈子是不是也跟着,不过看来问不出来了,只能作罢。 萧湛初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顾玉磬看他这么好脾气的样子,想了想,摇头。 她有许多话要问上辈子的萧湛初,但他并不是上辈子的萧湛初,她觉得自己问不出来。 萧湛初沉默了一会,开口说:“上次在二表嫂的别苑,看你倒是喜欢那里的风景?” 顾玉磬:“嗯,是喜欢。” 萧湛初:“我在那里也有一处,以前也不曾打理,如今想着命人好生打理,也没什么想法,你既喜欢,那就看你要什么样的,按照你的意思整治吧。” 顾玉磬听明白他意思了,就是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吧。 她想了想道:“要大水车。” 萧湛初:“这个倒是有。” 顾玉磬:“还要许多果子树。” 萧湛初:“好。” 顾玉磬:“我还喜欢鸟儿,你让他们多养一些在院子里吧。” 萧湛初:“那我去向宫里御鸟坊要一些吧。” 顾玉磬连连点头:“不能缺了芙蓉鸟,要长得好看,叫声好听的。” 萧湛初:“好。” 顾玉磬又想了想:“再弄几个亭子,要建得清雅一些,还要养一片竹林,我喜欢听风一吹的那个声音,那个时候吟诗作对最好不过了。” ——虽然她并不擅此道,但可以附庸风雅嘛。 萧湛初侧首看她,她莹白如雪的脸颊上微泛着红晕,眨着澄澈的眸子绞尽脑汁,这样的她让他想起幼年时,在那个长满荒草的宫廷角落,曾经陪着他蹲坐在树下的小姑娘。 他心口便软得一塌糊涂,如同天上扯下的云那么软。 他低声道:“嗯,好,要亭子。” 顾玉磬继续歪着脑袋想,她还要什么,于是便把小时候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都一股脑提出来了,萧湛初自然没有说不好的。 就在这两个人说着话的时候,特意避了很长一段距离隐在暗处的暗卫们,此时心里正多少泛起一丝担忧。 这位未过门的皇子妃,殿下可是看重得很。 可是为什么,她刚才好像用那种分明厌弃的目光看着自己?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招惹了这位皇子妃! 第37章 第 37 章 第40章吃烤鱼 顾玉磬提什么,  他都应了,这倒是让顾玉磬心里喜欢起来,一时坐在那里,  用小棍胡乱拨拉着烧起的篝火。 眼睛却打量着萧湛初。 侧颜线条清冷的少年,长眉入鬓,薄唇如锋,春日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脸上,那肌肤剔透无暇,  仿若上等美玉。 这样的萧湛初,  总是会让人生出一些感觉,  比如想使劲地拧他一把,看那肌肤透出粉来。 当然了,也只是想想罢了,出身尊贵,备受宠爱,  又掌着兵权,  这个世上没人敢在他头上动土。 不过想起刚才他垂首认命地让自己咬的样子,  真是又乖又听话,  心就软成了粉末,  如果他一辈子都是这样该多好,那就是为了他死去,也心甘情愿啊! “你在看什么?”萧湛初突然抬眸看向她,这么问。 视线被逮个正着的顾玉磬,只能咳了声,  随口道:“你脸上有灰,我在犹豫要不要提醒你。” 萧湛初便放下手中的木叉,之后便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雪白的锦帕,  擦了擦脸。 “还有,这里。”顾玉磬指了指左边。 萧湛初听话地擦了擦。 “不对,不对,这里。”顾玉磬又指了指下边。 萧湛初便擦了擦下巴那里。 顾玉磬摇头:“好了,现在成花脸了,一点不好看了!” 萧湛初垂眼,看手中的锦帕,锦帕雪白,并没有丝毫灰烬。 他看了一眼顾玉磬:“你来这边坐,那边对着风口,灰落你头发上了。” 顾玉磬摸了摸脑袋:“是吗?” 不过还是挪屁股,坐萧湛初旁边了。 因点着篝火,篝火的烟味和烤鱼的香味萦绕着,他身上惯有的清冽气息也已经被掩盖了。 萧湛初:“发髻那里。” 顾玉磬又摸了摸脑袋。 萧湛初:“珠花那里。” 顾玉磬疑惑地摸了摸珠花。 摸完了珠花,突然意识到自己摸脑袋的样子好傻,看了他一眼,却见他轻挑了下眉,继续烤鱼了。 顾玉磬便知道自己上当了,自己骗了他,他也来骗自己罢了! 顾玉磬低哼一声,皱着鼻子委屈地嘟哝说:“殿下好生小肚鸡肠。” 萧湛初认真地烤鱼,笔挺的鼻梁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顾玉磬小声嘀咕:“你会烤吗,别烤糊了,岂不是白等?” 萧湛初哪里搭理她。 顾玉磬想了想:“你那些暗卫,叫出来,让他们帮忙烤就是了。” 萧湛初却在这时瞥了她一眼,意味不明,但显然是有些不悦。 顾玉磬无语了,不叫就不叫嘛,她不说了好吧。 萧湛初抬眸看她,她依然拿着那根小木棍,在那里胡乱挑着已经成了灰烬的暗火,便道:“你去拾一些柴来,柴不够了。” 顾玉磬看看确实不够的样子,只要起身去拾柴。 萧湛初:“不要湿的,不要带潮的,要干的。” 顾玉磬:“知道了……” 萧湛初:“不要走远,就在那边树底下拾。” 顾玉磬:“嗯……” 心里却想,话可真多,她又不像他一样是小孩儿。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他说得果然有道理,虽有些干柴树叶,但用手一扒,大多是潮的,看来不能用来烧火,只能捡上面那些干了的来用,这么一来,还真不容易捡到。 回头看了眼,只能说人家小孩儿还是挺有先见之明的。 好不容易捡了一些,她拿回去:“大部分都是湿的,你又不让捡湿的,干的也就这么点了,我费了那么大劲才捡到的。” 萧湛初颔首:“可以了。” 顾玉磬凑过去看,只见鱼皮已经被烤得酥脆,有些地方甚至裂开来,鱼皮翘起,露出里面白生生的鱼肉。 烧柴的烟味中也已经混了鲜美的鱼香。 顾玉磬暗暗吞了下口水:“是不是快烤好了?” 萧湛初看了一眼她那馋相:“马上好了。” 顾玉磬“喔”了声,心里期待起来。 果然很快就烤好了,不过萧湛初先取来了佐料洒上,之后又翻烤了一会,也不知道是什么佐料,洒上去又烤,空气中的香味浓郁,顾玉磬忍不住流口水了。 又烤了一小会,萧湛初终于说可以了。 鱼皮虽然焦黄酥脆,不过显然有些黑,顾玉磬犹豫了下,不知道如何下口。 萧湛初帮她揭开外面那层黑皮,又把鱼头掰下:“这些没黑的可以吃。” 顾玉磬赶紧点头,也不怕烫嘴,尝试着咬了一小口,一吃之下,真是感动得流眼泪:“真好吃。” 一路舟车劳顿上了山,山上又不能吃肉,只有素斋,总归是不解馋,如今吃口烤鱼,那真是这辈子最好吃的了,没有之一。 吃完了外面的脆皮,里面鱼肉味道就有些淡了,萧湛初又拿来佐料给顾玉磬的鱼肉洒了些,这么一尝,鲜嫩如泥,入口即化。 顾玉磬满足地舒了口气,忍不住问萧湛初:“殿下怎么有这等手艺?” 萧湛初:“之前在边境跟着将士学会的。” 顾玉磬想想也是,他虽然年纪小,长得一看就是个贵公子,但人家小小年纪做得那些事—— 顾玉磬叹了口气,不提也罢,提了这个,像她这中可以羞愧而死了,人和人真是没法比。 顾玉磬这么想着的时候,咔嗞一声咬碎了鱼骨,那鱼骨也被烤透了,咂摸咂摸也很有味。 吃完后,顾玉磬有些意犹未尽:“明天我们再来捉鱼好不好?” 萧湛初:“打算住几天?” 顾玉磬:“应该能住三五天吧,好不容易出来散心呢。” 萧湛初:“好。” 顾玉磬:“什么?” 萧湛初却已经起身过去溪边洗手了,听到她问,淡声道:“明天再给你烤鱼吃。” 顾玉磬笑了,也跑过去溪水边洗手。 萧湛初:“还有其它山中野味也可以捉来吃。” 顾玉磬笑得眼睛放光:“好!”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她,突然伸手,牵住她的。 顾玉磬心怦然一动—— 谁知萧湛初却拿了锦帕,帮她擦手:“虽入了春,但山里依然寒凉,仔细冷到了手。” 顾玉磬低头看,他的手光洁修长,正把自己的拢在手心中,用那雪白的锦帕来擦,指尖相触,只觉得心里酥酥麻麻的,所有的骄纵任性以及上辈子那些怨,仿佛全都被捋平了。 她低着头,难得柔顺地低声道:“知道了。” *********** 顾玉磬回去时,顾三和彭夜蓉已经在等着她了,显然是焦急担心,不过看是萧湛初送她回来的,顿时什么话都不说了。 回到禅房,彭夜蓉私底下拉着顾玉磬,问了好半响,顾玉磬自然不能说自己如何挑逗萧湛初的,只说两个人去逛了后山,捉鱼捡果子什么的,彭夜蓉也就信了。 稍微洗漱过后,小沙弥送来了素斋,倒是颇为丰盛,顾玉磬尝了尝,素鸡素鱼素烧鹅,还有素什锦八宝斋菜,虽是素的,但贵在新鲜,味道竟然也不错。 顾三尝了尝,笑了:“这次带你来,我们也跟着沾光。” 顾玉磬:“为何?” 顾三叹:“你当人家庙里天天给你准备这么丰盛的素斋?这次不过是沾光罢了。” 顾玉磬顿时懂了,有萧湛初这等人物在,才特意做的丰盛吧,这庙里的和尚虽是出家人,但也免不了看人下菜碟呢。 用过素斋,韩铁铮便来喊人了,说是请顾三过去赏月,顾三闻言顿时一愣,韩铁铮邀请自己一起去赏月吗?两个大男人,风花雪月? 他想了想,终于明白了,看向顾玉磬:“玉磬,你要去吗?” 顾玉磬自然心知肚明,她想起来白天时,萧湛初看似沉稳清冷,但其实那里都拱起来了。 他就是装罢了,心里未必怎么想的。 既如此,说明自己白日的法子是奏效的,如今晚上,他竟急巴巴地托了韩铁铮来请,那她干脆就不去了。 于是笑道:“三哥,人家韩少爷请你过去,兴许是商量官学之事,我一个女子去了有什么意思?你们过去吧?” 顾三犹豫了下,顾玉磬赶紧打个哈欠表示自己困了,顾三只能作罢,自己过去了,留下彭夜蓉和顾玉磬。 姑嫂两人说了会话,也各自回房睡了。 顾玉磬回到房中,自然是睡不着,忍不住想象着他的反应,拐弯抹角以韩铁铮的名义来请,听说自己躲在房中不出去,怕是失望吧? 她甚至想了想那清冷俊逸的面容失望时的样子,越想越有趣,真是可惜不能看到,简直恨不得偷偷跑出去看看才好。 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想到上辈子那永远万年冰封的脸露出别的表情,她觉得重活一辈子已经值了,满足地叹了口气,笑盈盈地招呼小惠儿给自己洗漱过,上床歇息。 *********** 如顾玉磬所料,萧湛初知道她并不愿意出来赏月的时候,心底确实是有一丝失望,不过于外人看来,他也只是轻淡地一个垂眼,便和顾三说起官学中最近做出的文章了。 原来翰林院每月都会自官学中挑选几篇官学子弟文章,这些文章最后会有两篇呈现到圣人面前,一旦过了圣人眼,被圣人赏识了,那以后无论是否两榜出身,仕途多少会有些助力。 萧湛初便谈起最近几个月看到的官学文章,顾三听得也是意外。 他往日只听父亲说起九殿下如何了得,也知道他平定了北疆之乱立下大功,但因萧湛初并不是官学出身,并不知道才学如何,只以为他只是善用兵骑射之道,未必会做这锦绣文章,如今听萧湛初谈起来,他竟是对最近几个月官学中遴选出的文章如数家珍,且提出的一些建议全都切中要领。 况且,这些文章都是呈送到圣人御书房的,九殿下竟曾尽数阅过,这其中意味着什么,顾三岂有不知。 顾三一时有些惶恐,想着兴许自己的文章若是有一日能出头,说不得也被送到这位九殿下面前,被他评头论足一番,更觉羞愧。 萧湛初却淡声问道:“三哥最近都做了什么文章,可容一观?” 顾三顿时有了被先生提问的忐忑,忙将自己最近写的一篇说给萧湛初,又大致讲了讲,萧湛初倒是颇有兴趣,让他明日誊写给他看。 顾三还能说什么,只能应了。 其实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若是对于寻常人来说,能让九殿下看到,说不定就能让圣人看到,这不是直接走了捷径? 可是顾三想到自己要仰仗这比自己还小五岁的妹婿,多少有些无奈,想着生而不同,血脉不同,门第不同,连这脑子仿佛都生来不如人。 当下又聊了几句,顾三看萧湛初面色淡漠,并不像是要赏月的样子,也就借故告退了。 待到顾三告辞后,韩铁铮看看天上那高悬的孤月,笑了声:“殿下,需要属下陪着你一起赏月吗?” 萧湛初没搭理,径自往禅房走去。 韩铁铮依然是笑。 “殿下,你说你至于吗,不就是人家不搭理你,何至于如此意兴阑珊?”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得罪姑娘的话,不然人家怎么宁愿闷在屋里睡觉也不愿意见你?” “殿下怎地如此不开窍,我之前给你传授了那么多招式,你竟还是能得罪姑娘?你告诉我你都说了什么!” 然而萧湛初却依然不理会。 韩铁铮无奈叹:“其实殿下倒是也不必担心,左右你还可以提携一下她哥哥,她必对你感激不尽,如此,还愁她不理你吗?” 萧湛初终于回首,墨瞳泠泠:“很闲是吗?” 认识多年,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性子,一看这就是真得生气了,韩铁铮忙赔笑,摇头:“罢了,罢了,我不说什么了!” 第38章 第 38 章 第41章端着点 顾玉磬当晚睡得倒是香甜,  还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了上辈子,萧湛初竟然带来了好吃的烤羊腿,  不同于往日府里做的,味道很特别,她尝了一口,心里喜欢,不过当着他的面,  又不好显得那么贪吃,  只能努力端着,  可谁知道他磨蹭着一直不离开。 她心里焦急,真想赶他出去,她还等着吃烤羊腿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这么一急,她就醒了。 醒来后,  身上微凉,  窗棂外有沙沙之声,  小惠儿睡得实在,  顾玉磬想着让她睡个好觉,  也没惊动她,自己披衣过来窗棂边看,果然是下雨了,斜风细雨地吹着。 一时竟是睡不着,便重新合衣躺在床上,  想着白日的事,也想着那梦。 两相对比,也会忍不住想,  是上辈子自己忽略了什么,其实他在那冷峻疏离之外,另有一番面目,还是这辈子终究和上辈子不同? 她刚嫁给他时,战战兢兢的,还是不知世事的姑娘家,其实心里慌得很,哪里会注意那些细枝末节,再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确实看着吓人。 她斜躺在榻上,又想着今天逗他时的种种,不觉抿唇忍不住笑,自己今天会不会太露骨了,万一把他吓到,以为自己品行不端怎么办?所以明日是不是应该端着点? 顾玉磬听着那细雨之声,琢磨来琢磨去,打算从明天开始,要端起来,冷一冷他,看看他是什么反应。 细雨簌簌之中,又有了鸡鸣之声,开始是一声,之后此起彼伏地响起,再后来,雨停了,外面传来扫帚扫地的声音,青石板上应是湿的,扫帚卷起湿润的落叶,是凝涩的沙沙感。 小惠儿也醒了,伺候着顾玉磬起床洗漱,顾玉磬虽然没睡好,不过精神倒是不错,洗漱过后,便说要出去走走。 昨夜一场雨,把青枝绿叶洗得青翠欲滴,近处的红墙绿瓦湿润新鲜,像是浓墨饱蘸后刚刚画下的未干笔迹,远处的山却笼罩在朦胧轻纱之中。 春风袭来,青涩的空气中夹了春日的青草香,隐隐还有香椿芽的气息。 小惠儿口中念叨着:“姑娘,那边有香椿芽,咱回去时摘点,味道想必不错。” 顾玉磬好笑地看她:“少了你一口香椿芽吗?” 正说着,就听到前面竹林传来声响,倒像是练剑声? 她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往那边竹林走去,果见竹林瑟瑟,穿了白衣武袍的少年,袖口腰身利落地扎起,手握练剑,腾挪跳跃间,身姿矫健,飘飘欲仙。 和上辈子她在窗棂那里偷偷看到的一样。 那时候她每每偷看,等他练完了还没进屋,她便假装依然睡着,跑过去躺在榻上。 一般他练剑完后会去沐浴,不过偶尔也会进来房中喝口水再去沐浴。 有时候他也会撩开帐子在床边坐坐,那个时候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竹香和些许汗味混在一起,并不难闻,反而让她喜欢。 此时小惠儿从旁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道:“九殿下练起剑来可真好看!” 顾玉磬忙使眼色示意她别说话,然而萧湛初显然听到了,在那迅疾如飞的动作中,眸光凌空掠过二人。 小惠儿下意识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噤声,再不敢说话了。 顾玉磬见此,便道:“那我们回去吧。” 小惠儿也没多想:“好。” 顾玉磬带着小惠儿转身往回走。 练剑的萧湛初,自然察觉到了,身形微滞,握着剑的手顿时失了力道。 她分明看到自己了,为什么连理都不理便离开了? 昨晚她并不愿意传来赏月,他还想着或许是累了,但今早既出来散步,遇到自己,为什么见到自己就躲着? 明明昨日她还夸自己做得烤鱼好吃。 萧湛初蹙眉,握着那把剑,沉默地站在竹林旁,倒是想了许久。 ************** 顾玉磬带着小惠儿离开后,走到一处松树处,便借着松树遮掩,悄悄地回头看,果然见他剑也不练了,只站在那里,微垂着眼,耳边的一缕发拂着脸颊,清越挺拔的少年,凭空几分落寞。 顾玉磬有些想笑,又有些心怜,不过到底是带着小惠儿离开了。 于是回去后,便设法去打听那吕大夫,可谁知道,问遍了寺中人,并不见什么吕大夫,一时有些怅然,想着看来两世终究许多细微不同,自己按图索骥,倒是贻笑大方了,顾玉磬这里一心找大夫,倒是让彭夜蓉担心:“你素日体弱,昨夜风雨来袭,莫不是病了?” 顾玉磬倒是没病,只好胡编了一个理由向自己嫂嫂解释了,彭夜蓉看她精神,这才作罢,顾玉磬生怕彭夜蓉再误会了,若是干脆告诉二哥,那自己必是立即被带回侯府中,当下只能暂时收敛了找大夫的心思,和自己嫂嫂混在一起,,用了一些素斋,商量着去前殿拜佛。 因是春日,过来寺里烧香拜佛的贵客倒是多,顾玉磬在前殿倒是遇上了好几个相熟的,洛红莘竟然也来了,另还有她妹妹洛红缨,并洛少商的未婚妻林秀楠,而陪着的,竟还是洛少商。 再见洛少商,顾玉磬笑着打了招呼,仿佛之前没什么事一般,洛萨红商反倒是不自在,只粗略应了声,之后低着头避开了。 洛红莘因为自己哥哥的事,对顾玉磬自是愧疚,后来顾玉磬被赐婚萧湛初,她是打心眼里为顾玉磬高兴。 顾玉磬倒是没什么怪洛红莘的,这和洛红莘有什么关系,两辈子最后都嫁萧湛初,她认命,认命后就好好地挣命就是了,如今见了洛红莘,喜出望外,想着倒是有个伴一起玩耍。 洛红莘他们自然没处住,本打算当日下山的,顾玉磬知道,便邀他们一起住,她小声对洛红莘道:“后面禅房大得很,反正是殿下订下的,住就是了。” 洛红莘听她提起萧湛初,轻笑一声:“他倒是对你上心,明明忙得很,竟抽出功夫来这里陪你。” 顾玉磬听了,脸红,不好意思地道:“哪有,不过是恰巧碰到罢了。” 洛红莘笑而不语。 她婆婆便是嘉丰公主,算起来她家夫君便是萧湛初的表兄,当然知道萧湛初有多受圣人器重,别看人家是皇子中最小的,却也是最忙的。 这样的萧湛初,竟然偷得浮生半日闲过来寺庙里闲住,为了什么,她自然心知肚明,但看顾玉磬这样,也就没拆穿。 ********** 顾玉磬自作主张,允了洛红莘住下,自然命人和萧湛初说一声,萧湛初那里很快回话,但凭姑娘做主就是,顾玉磬这才放心了。 洛红莘来了后,便陪着顾玉磬和彭夜蓉,看看风景,拜拜佛,谈经论道,几个女子悠闲了一整日,谁知道第二日一早,洛红莘便拉了彭夜蓉,也不顾外面下着雨,说是有事出去,嘀嘀咕咕的,让顾玉磬不用去,顾玉磬莫名单了下来。 顾玉磬叹了口气:“她们为何不理我了?” 小惠儿:“想必人家是说一些闺中私密话,姑娘到底未嫁,不合适吧?” 顾玉磬心想我也想听听啊,那些闺中事,其实她好奇得很,譬如现在,她先是逗着萧湛初,把萧湛初逗成那样,又冷了他一日,然后呢,然后应该怎么办?是激流勇退,还是奋勇直前? 男人的心思也是海底针,根本捉摸不透啊,怎么让一个萧湛初这样的男人以后对她服服帖帖,这是一门大学问。 她想了想,干脆取来一本《六祖大师法宝坛经》,坐在窗前读读,想着好歹修身养性。 刚读了几句,小惠儿便道:“姑娘,殿下有请,说是请你用茶。” 顾玉磬:“告诉他,不用了。” 小惠儿:“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顾玉磬:“就这么说。” 小惠儿无奈:“……是。” 顾玉磬继续看那《六祖大师法宝坛经》,正读到一句,却是“有情即解动,无情即不动,若修不动行,同无情不动”,默读了一番,倒觉得颇有些体会,她以前只以为佛经都是骗人的,如今看来竟是别有趣味。 读了一会,小惠儿又推门进来道:“姑娘,殿下又命人过来,说是去后山寻了些野味,要烤来吃。” 顾玉磬想起梦里那只让人流口水的烤羊腿,忍痛道:“告诉他,等他烤好了再说吧。” 小惠儿跺脚:“姑娘,你怎可如此拿大,若是殿下就此恼了,那怎么办?” 顾玉磬知道小惠儿是为自己好,不过她用手托着下巴:“我想了想,该我的就是我的,不该是我的,求也没用,他若是就此恼了,那我就干脆不嫁他了。” 小惠儿无奈,只能过去回禀了。 顾玉磬继续看书,又看到一句“我灭后五、六年,会有一个人来取我的头”,又说“我灭后七十年,有二位菩萨从东方来,一位示现出家,一位示现在家”,不由怔住,望着那文字,细想了一番,人生有定数,总不能她的定数便是嫁给萧湛初然后早早被毒死吧?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地想,从此后不吃燕窝羹的话,能侥幸活得一命吗?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有敲门声。 顾玉磬:“进来吧,又怎么了?” 门外人没应声。 顾玉磬正想着不吃燕窝的问题,便随口道:“又怎么了?” 门外却那人却道:“你为何一直不理我,可是我又哪里惹了你不快?” 声音闷闷的,带着沙。 顾玉磬微惊,竟是萧湛初?他竟然跑来这里了? 39、第 39 章 第39章给你吃 顾玉磬听到萧湛初声音,  最初也是一愣,之后想想,便笑开了,  这是急不可耐地想亲近自己吗? 一时心便软成了粉末,  险些想跑过去抱住他哄哄,  不过想想上辈子,  到底是忍住了。 她收敛了心神,  去开门。 一开门,  就见清越俊朗的男儿站在门前,挺拔的身影遮住了后面的红墙绿瓦青山绿水。 她状若无事,笑着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萧湛初黑瞳如墨,看着她笑,倒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他微微抿唇,  哑声道:“为何不理我?” 顾玉磬装无辜:“怎么会?殿下怎么这么说?” 萧湛初:“不许装。” 顾玉磬:“殿下,这是误会——”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萧湛初已经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不要骗我。” 只是淡淡地四个字,却有千钧之力,  并不符合年纪的威圧感扑面而来。 顾玉磬一愣,  要说出的话硬生生咽下了。 萧湛初墨黑的眸中仿佛有暗火燃起,  定定地望着她:“你生我的气?为什么?是因你三哥的事吗?” 顾玉磬茫然:“我三哥?” 萧湛初:“我看了三哥的文章,文笔见底皆佳,  若是再加锤炼,我会把他的文章呈给父皇看。” 顾玉磬越发无语了:“这都什么啊,殿下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帮,或者认为不值得帮,  那不帮就是,何必拿这个来说事?莫不是觉得帮了我三哥,我欠了你人情,就拿这个来压我?” 萧湛初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玉磬软哼一声:“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今日突然跑来,莫名其妙,若是让别人看到,岂不是败坏我名声。” 萧湛初却是根本听不进去这个,他只觉得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都变了,她对自己冷淡起来,她和自己讲起了那些礼节名声。 他挫败地抿着唇,沉吟间,眉眼骤然锋利起来,盯着她,却是问道:“是因他过来寺里吗?” 顾玉磬:“你到底在说什么?” 萧湛初冷笑,反问道:“不是因为洛少商吗?” 顾玉磬:“简直是妄加猜测 ,怎么会!” 萧湛初眼神清冷却又委屈:“他来了,你让他住下,又不理我。” 顾玉磬好笑:“关人家什么事,我既已许配给你,你竟这么污蔑我?我好好地拜佛读经,还要被你这么妄加猜测?” 萧湛初:“前日你亲我时,怎么不提名声?如今倒提起这个,才两日功夫,就变了?难道不是因为他?” 顾玉磬原本就觉得前日自己是不是太过放浪,怕他多想,如今这话正戳中痛楚,便道:“是,我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未曾成亲我竟然亲了你,我怕是傻了吧,如今倒要你这么说嘴?你既这样,那干脆不要和我订亲就是,干嘛还要来找我!” 说着,她赌气甩开他的手,作势关门:“我不想理你了!” 萧湛初微怔,顾玉磬借此机会,直接哐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顾玉磬心里也确实有些气恼,洛少商不都过去了吗,他犯得着提这个! 她在屋中胡乱踱步,最后到底是拿起佛经来读。 但却怎么也读不下去,抬头看,那人还像竹竿一样戳在窗棂外,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 顾玉磬哼了声,就是不想搭理他! 萧湛初在外面默默站了一会,听着里面静,最后终于道:“你别生气了。” 顾玉磬:“可我就是生气啊,你惹我生气。” 萧湛初:“那你怎么才不生气?” 顾玉磬想了想:“我怎么着都生气。” 萧湛初便不说话了。 顾玉磬其实已经没气了,心想你再说句话,说点好听的哄哄我,我就不气了,可谁知道,他一直不说话,就那么沉默地站在外面。 这让顾玉磬想起,那些晨间,她躺在榻上装睡,他坐在榻前看着自己的时候。 他那么沉默寡言的人,站在榻前,都在想什么? 一回神间,却听得外面沙沙之声,竟是又下起了雨,窗棂并没关严实,便有凉风夹了些许湿润扑面而来。 顾玉磬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样子,不免想着,若是他就此淋了雨,病了,那该怎么办?他干脆走好了? 但他若走了,自己定是要恼,所以还是再说句话。 他哄一哄自己,或者随便 说点什么,自己便开门让他进来,免得淋湿了。 谁知道过了好一会,外面那沙沙声越发响了起来,这人却是半点不吭声,她也是无奈了。 你说话啊,你说话会死吗?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怎么会有这么倔的人!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她无奈,只能咬唇,哼唧唧地道:“殿下,你就没什么好说的吗?” 她都已经这么问了,如果这个时候,他不好好哄她,那干脆真得不要理好了。 门外的人听得,却是没什么回应。 顾玉磬深吸口气,心口气得颤,自己已经这么说了,他竟然还是不哄自己,那重活一辈子有什么意思,再嫁一次有什么意思?难道还要继续受这种气吗? 她,她真得干脆不要嫁了! 可就在这时,那人却低声道:“你想怎么吃,都可以。” 顾玉磬一懵,疑惑地挑眉,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恰一阵风,吹得门外松树簌簌作响,伴随着那沙沙雨声,只听得清哑的声音道:“你前日不是想吃吗?” 顾玉磬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一朵花。 这是……要她随便吃他? 有什么羞耻的火烫自脚底瞬间窜上了天灵感,顾玉磬一时不知道如何自处,咬着牙,愣了好一会,才道:“谁稀罕!” 当下板下脸来,一本正经地道:“贞妇爱色,方能纳之以礼,不知殿下心中,我顾玉磬是何等人也?我竟是那等不知礼仪廉耻之人?殿下又到底将我置于何地?” 顾玉磬又道:“虽已订了亲,但到底不曾过门,前日不过是试探于你罢了,正所谓淫者见淫,本以为你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不曾想竟是心思龌龊的小人!” 一番话糊过去,只听得门外萧湛初心慌,忙道:“顾姑娘,那日是我强求于你,姑娘绝无半点过错,一切尽是我之过。姑娘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静有法,乃妇德之首,我心生敬仰,才求娶为妻,又怎么会轻看了姑娘。” 此时他连称呼都赶紧正经起来,生怕自己说错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她。 顾玉磬听着这些夸赞,虽知道他是睁着眼睛说 瞎话,不过他肯说这种瞎话,于她来说,已是心满意足,当下便也不端着了,打开门道:“既是这样,那想必都是误会了,外面下着雨,殿下先进来说——” 话说到一半,却见那人半湿的乌发黏在冷玉一般的脸上,墨黑的眸子幽若深海,他站在斜风细雨中,一袭包裹着挺拔身形的紫衣已经半湿,以至于隐约露出胸膛那纹理分明的轮廓。 顾玉磬目光落在他的颈间,今日他穿了竖领武袍,那绣边的领子便轻抵在鼓起的喉结处。 想起前日的事,她脸热。 萧湛初沉默安静地看她,见她面色潮红,就连眼尾处也被染成了绯色,不由心跳如鼓,不过想着刚才她的话,自是勉强压下,哑声道:“你还是生我的气?” 顾玉磬轻轻摇头。 萧湛初:“那是怎么了?” 顾玉磬眨眨眼睛,看着他那少年感十足的清越下颌线,终于小声说:“刚才说的不算数。” 萧湛初的心一沉:“那就是还生我的气?” 顾玉磬眨眨眼,赖皮地道:“你还是得给我吃,不给我吃,我就生气。” ************* 风吹着院中的松柏,发出细碎的簌簌之声,春雨如细密的针,飘飘扬扬地挥洒着。 朱门紧紧地关上,且被进来的少年顺手上了闩,窗棂也关紧了。 外面的风雨声,倒是让禅房越发静谧隐秘。 自顾玉磬说完这话后,她就被萧湛初裹在了怀中。 他低着头亲她,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啄,全然没有了之前说起妇德时的古板正经。 顾玉磬在这密不透风的吻中,抬眼去看,她看到那总是清冷的双眸已经被渴望充盈,气息间也没有了往日的平稳,带了一丝紊乱。 恍惚中想着,他再是自持,到底是青涩少年,哪经得起自己这般一冷一热地撩拨。 上辈子,他对自己的疏远冷漠,是因自己不解风情,使不得手段蛊惑他吗? “你这样看着我,我只想——”萧湛初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轻轻地抚过她的眼角,嘶声道:“只想今日便娶你进门。” 顾玉磬便偎依在他怀中软软地笑了,笑着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他的衣袍已经半湿,不过却一点不凉,反而火烫,他的身体总是有一种清冽的竹香,此时那清香和汗水雨水混合在一切,略有些青涩的腥,不过却让她越发喜欢,想沉迷其中,想被他紧紧拥住。 萧湛初喉结滚,口中发出压抑的喃声,很快便低首亲上她的脸。 那肌肤白净嫩滑犹如新出锅的嫩豆腐一般,他根本吃不够,亲着那脸颊时,又沿着弧线往下,迫她仰起颈子来亲她修长如玉的颈子,不过她的颈子平滑优美,并没有像他这般的凸起喉结。 这或许也是男子和女子不同了。 顾玉磬却痒得很,酥痒难受的痒,她下意识推开他,不让他亲自己颈子,萧湛初的唇齿便往下滑。 他衣衫半湿,如今两个人紧贴着,自是也湿了她的衣裙,春日的衣裙本就单薄,偏生她在禅房内只穿了一身镶金丝绉纱窄袖夹衫,如今那薄软的布料因被浸湿而紧贴在肌肤上,凸显出柔美的内形,也衬得那片肌肤如上等羊脂玉。 因今日不想出门,头发也只是松松地挽起罢了,如今被他亲得钗摇髻散,细软的墨发凌乱地搭在窄瘦的肩头,却遮不住那两坨白软水豆腐一般的颤。 萧湛初幽深的眸子盯着那里,喉口干涩,声音嘶哑:“怎生得这么大?” 他这话一出,顾玉磬低头看,猛然意识到了,忙抬胳膊挡住了,口中低声道:“别看。” 她挑逗他时虽然大胆,但骨子里到底羞涩,不提防竟然被他这么看了,一时也是不能接受——毕竟便是上辈子鱼水之欢,都不曾这么直白相对。 况且,他又说出这等孟浪的话来。 其实她不知,萧湛初说这个也并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意外,因太过吃惊随口说出罢了,甚至连故意挑逗的意思都没有。 毕竟她平日看着身段纤细,宽松衣裙遮挡,哪知布料之下竟长成这般。 可此时顾玉磬却有些受不住了,她埋在他怀里,隔着湿了的布料捶他结实的胸膛:“你胡说什么,快出去。” 说着让他出去,但是身子却依然偎依在他怀里,丝毫没有放开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九殿下长剑指着狗作者的脖子,命道:下一步,我要下一步。 狗作者:婚前最多也就这样了~~ 九殿下眯眸:成亲,成亲立即给我安排上! 40、第 40 章 第40章吃醋 萧湛初在顾玉磬这里厮混了好半响才离开。 离开时,  朦胧细雨依然下着,他也不避雨,只低头匆忙地出了月牙门,  之后身影一闪,  回去自己禅房中。 恰韩铁铮正在窗前把玩一把剑,  窗子是开着的,  他看到萧湛初,  疑惑:“殿下这是怎么了?” 待细看,  却见萧湛初眉梢染晕,墨发微乱,半湿的衣袍皱巴巴的,当下大惊。 要知道萧湛初生来便是皇室贵胄,从来都是矜贵从容,便是沙场之上,  也是风姿清朗,可没像如今这么狼狈过。 当下忙跑出禅房:“可是出了什么事?暗卫何在?” 谁知萧湛初却抿着唇,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闭嘴。” 说完,径自进了禅房,  朱门随之关上。 只留了韩铁铮愣愣地站在那里,  倒是呆了半响。 殿下今日怎么了,  面上竟有一抹红晕,那红晕甚至蔓延到了耳根处,  那般风情—— 啧啧啧。 韩铁铮深吸了口气,眸光望向隔壁的禅院。 殿下显然是从隔壁来,所以这是——成事了? *********** 待到萧湛初离开,顾玉磬却是软软地趴在榻上,傻想了许久。 闭上眼睛,  她甚至觉得自己握住了少年的青涩,那是自己稍微一手指头,他就会为自己生为自己死的把控感。 上辈子那个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如今竟被自己挑逗成这般,顾玉磬越想越是心花怒放,再没比这更畅快的了。 又想着他纹理分明的胸膛,还有那凸起的喉结,不由想得身子都跟着一酥。 她羞耻地埋首在枕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馋他身子。 上辈子,就偷偷地看他练剑,看了好些日子。 她是盼着他能要自己,为了有个孩子稳住自己皇子妃的位置,也是真得想要他疼爱自己,可是他根本不碰自己,怎么不让人心灰意冷。 今生今世面对他所有的骄纵,全都因这个而起。 她咬着唇想,这辈子当然不一样了,她会些手段了,知道怎么捏住他那颗少年心了,他遇上自己,终究 就是一个输。 这辈子,她要驯夫,要让他服服帖帖。 顾玉磬面泛桃花,越想越觉得心满意足,又想起自己吃了燕窝羹没了性命的事,这辈子当然也要避开这个,好好地活下去,享受这皇子妃的荣华富贵。 若是一切如上辈子般,他可能还要当皇上,那自己岂不是有机会当皇后?母仪天下? 顾玉磬想着这一切,想得心肝都颤,当皇后呢,除了皇上,所有的人都得跪自己,那该多美啊!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突记起刚才萧湛初说的,说起自己三哥的文章。 她便起身,唤来了小惠儿,洗漱了,过去找自己三哥。 顾三正在那里埋首挥笔,见妹妹来,也是好奇:“怎么过来我这里?” 顾玉磬看他案上写的:“这是什么啊?” 顾三便将萧湛初说要看他文章的事提了:“他倒是有心,应是想提携我。” 顾玉磬点头:“如此甚好,三哥写了后,拿去给他看就是了,让他帮你修。” 顾三神情一顿,下意识道:“也不好那么劳烦殿下吧。” 他怎么敢,怎么好意思! 说完这个,他便见自己妹妹笑了笑:“三哥,你往后面对殿下,也要想想,自己不只是臣家子,还是殿下以后的舅子,不可姿态太低,知道吗?” 顾三看着自己妹妹脸上的志得意满,愣了一会,勉强道:“好。” 顾玉磬笑着拍了拍顾三的肩膀:“哥,好好写,说不得你我兄妹从此直上云霄呢。” 说完,飘然而去,走路都是带风的。 *************** 晌午过后,天终于放晴了,太阳出来了。 洛红莘她们说起寺中有讲禅,说是可以去听听,顾玉磬本来没什么兴致,不过看大家都去,便想着会不会萧湛初也去,于是随了大家过去,这讲禅是在松树林旁的一处法台,穿着袈裟的老和尚讲经论道,下面围了不少人,多是寺中和尚,也有外面百姓香客。 洛家这次过来的人都来了,自然有林红楠和洛少商。 洛少商眸光扫过顾玉磬,不过只是规矩地看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了,之后再没看过。 林红楠却时不时打量着顾玉磬。 顾玉磬自然察觉到了,不过并没理会。 这林红楠身量倒是颇有一些,只不过太瘦了,那种瘦还不是一般女子纤柔秀美的瘦,她太过单薄,给人瘦骨嶙峋之感,总之看着让人不太舒服,恨不得多喂她一些饭食才好。 顾玉磬想着,她应是流放之地吃了一些苦头,甚至落下什么病根吧,不过也没什么,洛家宽厚,以后好好待她,慢慢养过来就是了。 至于自己和洛少商,其实根本连订婚都没有,不过是彼此意会,更是犯不着计较,别说自己如今已经订下了皇家的婚事,就是没有,她也不会和一个可怜女子争夺男人,毕竟自己有家有业有退路,便是不嫁人,日子也不会差,而林红楠却只有洛少商了。 正想着,那老和尚讲经告一段落,下面听经的说着话,寻了地方来坐,洛红莘顾玉磬一行人便寻了一处亭台,丫鬟们拿出来之前准备的糕点果子,大家分来吃。 也是不凑巧,正吃着,就听到嗡嗡嗡的声音,却是几个蜜蜂飞过来,蜜蜂好像闻到了糕点的甜香,绕在亭子旁不走。 几个姑娘自然吓了一跳,都拿了树枝去扑打,可那蜜蜂飞来绕去,竟然依然有些落在亭台的案几上,甚至有一只朝着顾玉磬飞来。 顾玉磬吓得脸都白了,她怕这些,毛毛虫苍蝇蜜蜂都怕,况且这蜜蜂是能蜇人的。 洛红莘低叫一声:“玉磬小心!” 说着时,洛少商过来,将顾玉磬护在身后,自己脱下锦袍来,去扑打那蜜蜂,几个姑娘也都纷纷捡来树枝挥舞,好一番忙乱,总算把蜜蜂吓走了。 大家松了口气,顾玉磬惊魂甫定:“多亏了洛哥哥,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洛红莘:“对,幸好带了他来!” 洛少商笑了:“我看玉磬刚才都要吓哭了。” 顾玉磬皱了皱鼻子:“任凭谁都会吓哭吧。” 这么一说大家也都笑了。 旁边的林红楠却是低下了头,其实她也很怕蜜蜂,刚才也有只蜜蜂恰好飞过她面前,她也很害怕,但是洛少商却根本没注意到,所有 的人都只注意顾玉磬那里,洛少商也去护着顾玉磬了。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拇指上被蜜蜂蛰过的红痕,悄悄地藏了起来。 此时再看顾玉磬,终究不能以平常心对待。 她当然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出现,洛少商怕是已经和顾玉磬订婚了。 她还记得,那几日,洛少商偶尔间眸光中的黯然,分明是对顾玉磬念念不忘,她也曾提过,说其实可以自己做小,让洛少商去娶顾玉磬,被洛少商断然拒绝。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唇,走上前,笑着道:“顾姑娘刚才怕是吓坏了,少商英雄救美,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顾玉磬这里正和洛红莘姐妹两个说笑,便听到这话,大家俱都是怔了下,这话本来就唐突了,搁在寻常人身上都不合适,况且洛少商和顾玉磬险些有婚约,作为洛少商的未婚妻说这话,分明是酸了。 顾玉磬自然察觉到了,便淡淡地扫了林红楠一眼,笑着道:“林姐姐想必是戏文听多了吧,寻常小事,也能张嘴就是戏。” 这话一语双关,分明暗讽林红楠戏多,林红楠听懂了,脸上微红:“哪里,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顾玉磬见此,也就不再搭理了。 说实话,之前她对林红楠是抱有同情的,毕竟林红楠家出事,林红楠自己能活下来都不容易,不过顾玉磬自己也是有性子的,不是那种被人家拿暗话来酸的人,既然犯到她头上,她当然不客气了。 林红楠见此,倒是碰了一个软钉子,一时偷眼去看洛少商,却见洛少商面上凉淡,也不怎么看她,显然是不高兴了。 林红楠心里越发醋意翻腾,酸得难受,他往日对自己还算温柔细心,如今这样,可是因为自己招惹了那位顾姑娘,由此生自己气了? 可,可—— 林红楠手指开始发麻发疼,她心里难受,也不愿意说,当下暗忍着,上前笑着说:“少商,我有些累了,你能先送我回去歇一会吗?” 洛少商看了一眼林红楠。 他当然看出林红楠为了顾玉磬不高兴,他能理解,但他依然觉得,林红楠未 免太不识大体了。 他既放弃了和顾玉磬的姻缘,愿意遵守承诺,自然是将林红楠视为妻子,再不会和顾玉磬有什么瓜葛,况且如今玉磬被赐婚了皇子,以后就是天家妇,能容得他有什么念想吗? 结果她倒是好,反而拿话语去酸顾玉磬,行事多少有些上不了台面了。 其实就他印象中,林红楠分明也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可人到底在外面经了一些事,性子变了,做事和以前不一样了,透着陌生。 于是眉间透了疏冷,他淡声说:“既如此,那就让悦儿陪你回去吧。” 林红楠一听,面上通红,喃声道:“罢了,那我不回去了,我怕遇到蜜蜂,万一蛰了怎么办。” 洛少商:“随你。” 洛红莘见此,有些尴尬,便笑着说:“刚才被蜜蜂这么一搅和,倒是败兴,不如回去得了,万一再来一群蜜蜂呢?” 洛少商却道:“万一再来,轰走便是,我还能护不住你们几个女子?” 这话就有些生硬了,洛红莘见此,只好不说了。 林红楠听这话,却是越发难受,心如刀割一般,她觉得这是洛少商下她面子。况且他要护谁,还不是护着那顾玉磬? 她垂下眼,紧攥着拳头,忍下心中的不甘。 她吃过许多苦头,那是燕京城的贵女永远不会经历的,好不容易能拿到手的东西,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再次抬起眼,她换了一副笑脸:“红莘,那就再玩一会吧,其实我也不舍得就这么回去。” 她这样子,变得有些快,洛红莘怔了下,看看顾玉磬。 顾玉磬倒是不在意,她随意把玩着手里的一朵桃花:“我怎么着都行。” 她多少感觉林红楠不太对劲,性子和她见过的许多人不太一样,神色间甚至好像透出刻薄狠厉来,不过并不在意,毕竟她和这个人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接触。 顾玉磬这么说,大家也就不回去了,只是都有些不自在,洛红莘便命人拿来一个盒子,却是叶子牌,让大家打牌玩。 于是很快大家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打起牌来,顾玉磬手气好, 摸了一把好牌。 林红楠不打牌,她坐在洛少商身边,伺候着洛少商吃栗子,每一个都剥好了皮,送到洛少商面前。 这举略有些亲密了,毕竟未曾过门,洛少商正要让她不必剥了,抬眸却看到林红楠祈求地看着自己,心便有些软了。 到底是自己没过门的妻子,又经历了一些事,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心中惶恐,恨不得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他其实能理解。 于是便就势吃了她剥的栗子。 林红楠见此,自然高兴,温柔地笑着,坐在那里继续给洛少商剥栗子。 顾玉磬摸牌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抬头看,林红楠也恰好看她,那样子,竟有几分显摆的意思。 仿佛要让自己知难而退。 顾玉磬看着好奇极了,想着谁稀罕? 我若真觊觎你男人,当时他上门找我,我来一个狠的,抱着不放,还能轮到你,不过是你家门遭遇不幸,人家不忍舍弃你罢了,如今倒是冲我显摆? 这么想着间,就听得那边有声音道:“诸位好兴致。” 大家抬头看过去,说话的是韩铁铮,而站在他身边的,矜贵冷清,一身紫衣翩翩而,他站在那松林旁,仿佛聚集了日月之华。 顾玉磬见到他,抿唇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狗作者拍拍九殿下的肩:场子都给你安排好了,就等你表现男友力了。 谢谢baohy35479的两个深水鱼雷!! 谢谢22114986和喜欢你是我的秘密的地雷! 41、第 41 章 第41章栗子 顾玉磬笑着的时候,  其它人都已经站起来,恭敬地上前见礼,林红楠低头见礼时,  却偷偷地瞥了一眼那传说中的九殿下。 谁知恰好被那双清冷的眸子捕捉到,  心里一慌,  连忙垂下了眼。 萧湛初淡声让大家不必多礼,又仿若随意地问起来大家在做什么。 这意思自然再明白没有了,  洛红莘笑了:“湛初想打叶子牌吗?” 洛红莘怎么说都是萧湛初的表嫂,这声直呼其名,  勉强算是叫得起。 萧湛初微微颔首:“我看你们打。” 他这么说,有些意外,  不过仿佛又在意料之中,  他为什么过来这里,意思很明显了,洛红莘笑看了一眼身边的顾玉磬。 当下大家继续打牌,  萧湛初却坐在了一旁看牌,看的自然是顾玉磬的牌。 原本轻松的氛围,  顿时仿佛凝滞了,  就连摸牌时都开始规规矩矩,  不敢有丝毫多余作。 林红楠低着头,  手里捏着一颗栗子,  要剥不剥的样子。 萧湛初看到了,  便问:“要吃栗子吗?” 他没特意指定问谁,可在场的人不会那么自作多情,自然知道问的是顾玉磬。 顾玉磬轻轻“嗯”了声:“好。” 于是萧湛初便取来了栗子,剥开来,连里面的薄皮都除得干净,  之后放在了顾玉磬面前的玉白小瓷碟中。 顾玉磬摸牌间隙,用箸子夹着吃了,萧湛初又放了两个新剥好的。 栗子放在盘子时,发出轻轻的响声,众人目光下意识落在那里,却见骨节分明的手修长好看,剥开的栗子仁散发着浓郁香味。 顾玉磬道:“你别剥那么快,哪吃得了那么多。” 萧湛初:“我先剥了,你慢慢吃就是了。” 顾玉磬正认真看牌,听到这个,随口嘀咕道:“我也就吃几个。” 摸到的牌并不好,语气中带着软软的埋怨。 在座的几个心中暗暗抽了口气,那位金尊玉贵的九殿下在顾玉磬面前,竟然沦落为一个伺候的? 韩铁铮站在一旁,眉心抽,他有些不忍看。 殿下自小样样精通处处好,不曾想为了一个女子,竟能 如此委屈。 林红楠捏着自己手中的栗子,已经剥好了但是她竟然不敢拿给洛少商吃,偷偷看过去,那位九殿下瞳光墨沉,喜怒不辨,只剥着栗子的手是温柔的,这让林红楠有些害怕。 她刚才是耍了一些小心思,故意在顾玉磬面前和洛少商亲近,好给顾玉磬知道自己和洛少商的恩爱,也让洛少商彻底打消念头。 但是没想到顾玉磬的这位皇子未婚夫转眼就过来了。 她以前听人提起,只以为这婚事是赐婚的,人家那位尊贵的皇家子看不上这年纪大了的姑娘,谁知道如今一看,竟是把她捧在手心里疼,那么尊贵的一个人,在这里伺候她吃栗子。 林红楠咬着唇,又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夫洛少商,洛少商绷着脸,也是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心里一沉,越发忐忑起来。 她经历过那么多事,早不是当年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了,身子也失了清白,能活着性命回来,找上洛家,洛家重诺,她以言语试探拿捏,果然对方依然认这门亲,洛少商也应了娶她。 可是她总觉得,洛少商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了,说娶她,其实心里想着别人。 那几天,她甚至看到洛少商一个人闷在书房里,有时候眼底都是红的。 洛少商想的谁,她猜到了。 林红楠睫毛抖间,只觉得那被蜜蜂蛰过的指尖更疼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顾玉磬打完手里最后的牌,欢快地笑着道:“我赢了!” 大家听她高兴,都忍不住笑了。 于是不打牌了,大家坐在那里说话,说话间,萧湛初看向洛少商。 洛少商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迎面而来,让他几乎不敢直视。 一时想起之前在姐姐的庄院中,那时候他还满心想着要娶顾玉磬,结果这位九殿下来了,他那样的身份,大家自然是殷勤恭维着,在下首陪着。 当时玉磬说话冒犯了他,他看着脸色不好,但其实并没什么着恼,后来晚上席间,他竟然还问起顾玉磬怎么没去用膳。 洛少商想到此间,心便一抖。 那天他为什么 迟迟不走,真是贪恋自己那点晚膳吗,怕不是惦记着顾玉磬。 他问起来时,自己还以为他对顾玉磬心存恼怒,哪里知道人家其实是惦记着想看到呢。 之前的一些细节,如今想起,竟是后背发凉,又不免想,若是林红楠不出现,自己真得娶了顾玉磬,他会如何? ——只是,自己真能娶到顾玉磬吗?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行事手段,会让自己娶到顾玉磬? 洛少商心中便生出几分怪异之感。 正胡思乱想,便听到那清冷中带了沙意的声音响起:“洛公子,最近孟大先生可好?” 洛少商心思微敛,忙道:“虽在官学之中,但孟大先生在内书斋,学生不过是在外书斋读书罢了,这些日子无缘得见。” 萧湛初听着,淡声道:“也没什么,只是上次孟大先生过去我府中,曾允过我一幅画,许久不见他来,还想着问问怎么了。” 洛少商还能说什么,只能恭敬地笑着。 毕竟人家身份地位在那里,在自己高不可攀的孟大先生,于人家来说不过是门前来往客罢了。 之后萧湛初便不再和洛少商说话,反而说起山中景致,又说起让韩铁铮猎一些野味来烤了吃。 顾玉磬一听,眼睛亮了:“是殿下来烤吗?” 韩铁铮实在不忍心了,心想你身为堂堂殿下,便是讨好女人,也得顾及身份,便道:“殿下哪干得了这个,自然是——” 他话说到一半,萧湛初便道:“好,我给你烤。” 周围人等,还能说什么? 洛少商眸光黯然,林红楠偷偷地看向萧湛初,却见那男子眉眼清冷矜贵。 一时心中暗惊,这顾玉磬,怎么能让身份那么高贵的一个少年为她折腰? 看看洛少商,想起他在这尊贵皇子面前的种种,不免攥紧了拳头。 出身不同,到底是不同吧。 ************ 这日日暖风和,偏殿后面禅房院中,松树之下,萧湛初正和方丈对弈,恰听到一个声音,细软轻快,他不曾抬眸,便放下了棋子,算是认输了。 方丈大师笑问萧湛初:“殿下这便认输了?” 萧 湛初:“已经输了。” 方丈大师:“殿下分明占尽先机。” 萧湛初敛眸,淡道:“心不能静。” 方丈抬眸,看向了不远处走过的几个女子,他约莫知道,其中一位便是这位九殿下的未婚妻。 当下哈哈一笑,也扔了棋子:“既如此,那殿下请便。” 萧湛初自知方丈看透自己的心思,不过还是微微颔首,撩袍起身,过去前面松树下。 顾玉磬今日是拿了佛经随着嫂嫂过去佛塔前烧了,毕竟来的是佛门,她晚间时候趁机也抄写了一点经卷。 谁知刚回来,便看到萧湛初站在松树下。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彭夜蓉看了看那尊贵沉默的九殿下,再看看自己小姑子,笑了下,却是道:“刚才想起来你三哥让我去偏殿上一炷香,我这就过去,玉磬,你和九殿下说句话吧。” 说着,带了丫鬟们就走。 小惠儿本欲留下,彭夜蓉咬牙,怎么这么迷瞪的丫鬟?当即拽着小惠儿一起走了。 很快这小路便剩下顾玉磬一个人了。 嫂子和丫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顾玉磬也不是没单独和萧湛初相处过,但如今被人家刻意这么撮成一堆,不知怎么竟然有些不自在,当下微低下头。 萧湛初看过去,只见她小巧粉润的唇微微抿起,唇线格外人,尽显小女儿家的羞涩。 “这两日你怎么一直闷在房中,也不出来?” “我抄写佛经啊,哪能经常出来玩,又不是来玩的,这是来祈福的。”顾玉磬一本正经地道。 萧湛初神情微顿,她像是那种不贪玩一门心思写佛经的人吗? 不过他挑挑眉,没戳破。 顾玉磬看向萧湛初:“殿下呢,这两日都忙什么?” 萧湛初:“和方丈大师对弈,去藏经阁看了一些书。” 顾玉磬:“哦,都看了什么书啊?” 萧湛初:“先看《华严经》,后看《大藏经》,《大藏经》已经看了一百七十六函。” 顾玉磬挑眉,眸中略有些嘲意地看着他:“骗人。” 要知道《华严经》八十万字,《大藏经》卷帙浩繁  几百函,他说的这些,怕是得有几箱子的书了,怎 么可能这两日就看完? 萧湛初眉眼认真:“没骗你。” 顾玉磬:“那就是随意翻翻罢了,这也算看完了?” 萧湛初:“那我给你背一背吧?” 顾玉磬看萧湛初那样子,突然意识到了。 是了,他有过目不忘之能。 一时想起上辈子的一桩小事,当时她命人寻了画本来歪在榻前看,他恰好过来,当时她也懒得搭理他,便干脆躺在那里装睡。 等他进来后,竟然拿起她那本书随意翻了翻,她也没当回事,毕竟只是翻翻而已。 后来,言语中,她总觉得仿佛他对那本书已经了如指掌了,所以难道真有人翻一翻就背下来了? 结果这个时候,萧湛初真得开始背了,通顺流畅…… 顾玉磬头疼:“罢了,你别背了,我信你就是。” 萧湛初看她这样,扬眉笑了下。 顾玉磬看他笑,倒是看得一呆。 他很少笑的,上辈子几乎没见过他笑,如今看时,却是如同冬日寒冰初融,端得让人心生暖意。 脸上微红,她赶紧别过脸去,故作镇静地道:“你是不是扫一眼就能看完?” 萧湛初:“是,能记住。” 顾玉磬纳闷了:“怎么记住的?” 萧湛初:“看了,会在脑子里有一幅画。” 顾玉磬恍然,所以他背书的时候,其实是在脑子里读书了? 一时不由感慨:“人都说你天资出众才智过人,我以为不过是泛泛而言,不曾想,如此让人惊叹,你是从小就这样吗?” 萧湛初淡声道:“是。” 顾玉磬想起自己小时候读书多么煎熬,叹:“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萧湛初却不说话了,他默了一会,才道:“我记事很早,不到两岁便记事了,那时候是母亲一字字教我。” 他说的是母亲,并不是母妃,不过顾玉磬并没注意到,她只是回忆了下黄贵妃上辈子对自己的诸般挑剔,心里想着,之前她也没看出这位婆婆多疼爱自己儿子,不曾想小时候竟然这么用心,一字字地教认字,听上去温柔耐心呢。 顾玉磬:“两岁就认字,那你很早就开始读书了吧?” 萧湛初抬眸看了顾玉磬一眼:“也不是,我从四岁开始启蒙。” 顾玉磬纳闷了:“为什么?既是两岁识字,怎么会拖到四岁才启蒙?” 圣人那么疼他,必是想要什么便给什么,这样一个天资独到的儿子,自然是悉心栽培,怎么会舍得耽误?顾玉磬隐约知道,这些皇子们,别看是皇子,但其实一个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牛晚,每天都忙着学习练武,皇家下狠劲栽培龙子龙孙,那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萧湛初静默地看着顾玉磬,见她鬓上有一片落叶,便抬起手来,捻下那片落叶。 一片绿色的落叶就在他修长好看的手心,顾玉磬自己都没注意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羞愧地道:“我自己都没看到。” 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就只知道看他了。 萧湛初却握起她的手,低声道:“你跟我过来。” 42、第 42 章 第42章后院亲近 被萧湛初握住手的时候,  顾玉磬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围,松林静谧,青竹随风而,  周围并没什么人,  也就任凭他牵着了。 萧湛初领着她,  过来了禅房后,却是一处凉亭,  凉亭位于山石之后,位置颇为隐蔽,  却又能看到远处起伏山脉。 放眼望过去,三月春花烂漫,  绿意盎然,  更有溪水叮咚之声。 四周没人,就她和萧湛初两个,偏生萧湛初过来后,  也不说话,一双黑眸就那么低首凝着她看。 弄得她倒是不自在起来了:“带我来这里干嘛?” 声音软软的,  分明是撒娇的语气。 萧湛初低头,  握着她的手,  她生得纤弱,  不过那双手却肉肉的软,  这让他突想起那日隔了半湿春衫看到的,  当时他竟然不由脱口而出说怎么这么大。 喉结微,他垂着眼道:“自那天后,好几日不曾见你。” 顾玉磬咬唇,小声说:“都说了,我忙啊。” 萧湛初:“那天怎么和洛家人一起打牌?” 顾玉磬:“碰到了就一起玩,  本来我们就很熟啊!” 说到这里,她瞥了他一眼,尽管他没说什么,但她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了,估计这是醋了,在那里泛酸? 顾玉磬挑眉,觉得有些好玩,也觉得好笑。 上辈子,这个人可是宽容大度得很。 她记得,有一次他陪着她回去娘家,恰好在她闺房里看到一些小玩意儿,有几个其实是赵宁锦送的,无意中说了,他也没什么反应,还说既喜欢,那就带回去府里玩吧。 想想,赵宁锦是她之前的未婚夫呢,他竟丝毫不在意。 后来她还故意和他提赵宁锦,看他怎么说,他却和她提这个人的才华如何,在朝中表现如何,以及研判他出外任政绩如何,说得那叫一个公正坦荡,听得她咬牙切齿。 从那之后,她觉得这个人就是雪人,没心,或者确实对自己无意了。 这时,萧湛初却垂着眼道:“和他们玩很喜欢?我记得你还随着表嫂过去她庄院里玩?” 顾玉磬看着他那平静无波的样子,笑了下,故意道:“ 那是自然,红莘和我自小交好,洛哥哥也算是青梅竹马,他们会打牌也会玩别的,在一起多有意思啊!” 萧湛初抿着唇不说话了。 顾玉磬蹙眉,心想,就这,反应呢?给点反应啊? 然而萧湛初也只是握着她的手,望着远处的山,春日的山上飘荡着一层薄雾,如烟似纱的。 顾玉磬便失落了,心想难道是自己想错了?他确实不在意这些? 可是……那天他在洛少商面前,特意问起洛少商官学之事,在她看来,分明是有些以权势威压的意思,说白了就仿佛故意挑破彼此的差距。 这种明显的针对,他不是醋了? “我也会打叶子牌,下次陪你。”萧湛初突然开口:“我不会总赢你。” 顾玉磬:“……” 这叫什么话,说出来的让着,还有什么意思? 于是她小心地打量着他,故意道:“可是我就是想和洛哥哥他们玩儿啊!” 当这话说出的时候,萧湛初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泛起一丝阴霾,转瞬即逝。 顾玉磬捕捉到了,心中大快,心想果然是醋的果然是醋的,以前不过是装罢了,真能装! 当下故意道:“洛哥哥这人挺——”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萧湛初手上用力,直接把她扯到了怀里,滚烫的气息随着唇舌扑面而来,她低叫一声时,已经被他堵住了唇。 顾玉磬脑子里空白一片,又觉天旋地转,只能任凭他施为。 萧湛初堵着她的唇,犹如小兽一般啃扯,顾玉磬被咬疼了,便去拍他肩膀;“放开——” 可萧湛初哪里听,他顺着她的唇往下,滑过她优美的颈子,继续往下。 顾玉磬只觉得他的唇上仿佛带了火,随着他的作,火势往下蔓延,一时脸面通红,体虚腿软,挣扎着要将他推开。 往日他并不是这样的,总觉得更冷静温柔一些,并不会如此强横。 萧湛初却已用指撩开那绣了指宽兰草纹的衣领,露出如雪肌肤,之后俯首咬了上去。 “啊——”的一声,顾玉磬眼泪险些落下。 她本就是碰一碰便会红一片的人,又怕疼又娇气,如此极少人碰触的细嫩之处 ,哪里经得住被男人咬那么一口。 “你,你太过分了!”原本的心酥体软尽皆褪去,她咬牙望着萧湛初:“你属狗的吗?” 萧湛初却是抬起眼来,薄唇潋滟,眸光幽深:“很疼是吗?” 顾玉磬眼泪险些落下:“我咬咬你,看你疼吗?” 萧湛初定声道:“那你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说完,他垂下眼,低声道:“我也疼。” ************** 顾玉磬当晚回去禅房,总觉得心神恍惚,以至于晚间靠在榻上,做了一个梦,梦里,萧湛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自己,面上平静,眸光却幽若寒潭。 恍惚间醒来,她不免咬着唇想,这辈子的萧湛初,在自己故意那么说了后,气得竟然咬了自己来报复宣泄,但是在这之前,竟是丝毫看不出端倪的。 所以上辈子呢? 上辈子的他,在看似平静无波的背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顾玉磬傻想了半响,几乎恨不得钻进去上辈子,去拉住那个萧湛初,问问他,到底可曾因为这个醋了。 恰此时外面木鱼声响起,她愣了愣,到底苦笑一声,这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再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了,只能作罢。 ************** 从龙泉寺回来,九皇子府派人过来,送过一些山里野味,当时过来的是岳嬷嬷,纵然只是一个下人,安定侯夫人依然以礼相待,毕竟是皇子府的老人了。 岳嬷嬷便提了那么一嘴,说殿下曾经提起,顾姑娘性子单纯好,太拘了反而不好。 等岳嬷嬷走了,安定侯夫人回味着这句话,倒是把顾玉磬叫来,详细问起,可是她和九皇子说了什么,顾玉磬自然一概说没有。 她和萧湛初做的那些事,若是母亲知道,岂不是打断自己的腿。 安定侯夫人却又和自己儿媳妇商量了下,最后说定了,只教给她基本礼仪,其他的,确实也不必太闷着她。 用谭思文的话说:“九殿下这是心疼玉磬,怕她烦闷呢。” 安定侯夫人无奈摇头:“她怕是在九殿下跟前抱怨了,这孩子真不懂事。” 嘴上这么说,却是忍不住笑了。 自家孩子是什么心性她也知道,没办法,都是家里宠的, 但是她撒娇能撒到九皇子跟前,且那九皇子也愿意这么纵着她,做父母的,终究是松了口气。 “什么人有什么命,娘你是不用替玉磬操心了!”谭思文笑着道:“依我看,玉磬前面的婚事都不成,就是有这一出在这里等着,那九殿下何等身份,何等人品,又年轻,可偏生对咱玉磬宠着惯着,玉磬这是掉到蜜窝窝里去了。” 安定侯夫人想着这事,也是摇头笑叹:“这叫什么丫头,娶一个小女婿,倒是要让小女婿宠着,之前还好意思要人家压岁钱!亏她能伸出这手!” 谭思文噗地笑出声,想着顾玉磬那一百文宫钱,也是觉得好玩。 其实若论她见过的女子,这小姑子是命最好的了! *************** 因了萧湛初那边上来说项,顾玉磬倒是被家里管得少了,人轻松了,便有时间过去和小姐妹玩耍,日子倒是也自在,其间自然提起来顾玉磬的婚事。 贵族门第联姻,章程繁杂,更不要说萧湛初为龙子之贵,皇家的礼仪自是更为繁琐,光是订亲,就不知道多少章程来回了,不过钦天监那里看好了日子,说是这年的六月是好时候,错过了就得等半年了。 为了这个,圣人特意和太后商议过,最后到底定了六月过门。 日子定下来后,安定侯府上下都松了口气,这门婚事看来是再无变故,女儿终于能择一良婿了。 而侯府里最笑开了花的当属顾三了,顾三的文章被萧湛初拿去改了三次,终于被萧湛初举荐到了圣人面前,圣人看了后,颇为赞赏,转给了翰林院。 据说那天,顾三在官学的先生特意问起来这事,夸了几句,自从后,顾三在官学中颇被另眼相待。 当然了,这其中多少也有另一个缘由,大家知道这是九皇子的舅子,以后的皇亲国戚了。 不光是顾三这里,别的一些细微之处,安定侯府都感到了不同,比如太后偶尔也会命人送来一些宫中特制的什么小玩意儿给安定侯夫人和顾玉磬,也不是什么多值钱的,就是家常小东西,这是当亲戚走的那些亲切感。 想到这里,顾玉磬笑了下,听着小姐妹问起,顾玉磬也就 说了大致日子。 日子一说,众人自是羡慕,更有不少前来讨好奉承,顾玉磬待人如往常一样,至于那特意巴结的,都是根本不理会的。 最近顾玉磬极少见萧湛初,听着说是被圣人派到了外面办一桩贪墨案,有两个月不曾回来,她听着,心里自然是念着,想再见见他。 眼下的萧湛初,不是上辈子那个,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试探。 她喜欢看着他那清冷的外表下露出情绪,就像石子掷入水中让那无波的水面起来涟漪,这会让她觉得,至少这辈子和上辈子是不同的,命运会由此不同,她也可以设法活下命来。 如此到了这年五月,赶在成亲前,萧湛初回来了。 他人还没到燕京城,一辆马车已经到了安定侯府,说是九殿下特意备下的土仪,让送到安定侯府的,拉进来后,各样物事齐全,全家老小都有,罕见的绸缎绫罗,并有当地的笔墨纸砚,以及各样奇巧玩意儿,甚至还特意点名给顾三送了一方镇纸。 安定侯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人都说九殿下性子高傲,目无下尘,原来她也怕女儿嫁过去吃亏,后来听那意思,那九殿下对女儿还算上心,这才松了口气,如今看着这满车的礼,算是彻底放心了。 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么好的女婿了! 安定侯夫人得了这个时,恰有两位夫人在家做客,她就大方了分给人家,如此事情传出去,人都知道九殿下疼惜这位未过门的妻子,连岳丈家都早早地孝敬上了。 顾玉磬见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因为上辈子他就是这样的啊,每每出门,都会带一些来,送给圣人太后一些,也送给安定侯府一些,她觉得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可是如今看家里人这么高兴,又听小姐妹们羡慕,便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少了吗? 因为他这个人一直那么好,所以自己认为理所当然? 她心里便说不上来的滋味,酸酸甜甜的,甜酸中又颤着苦涩的遗憾,觉得自己有些话想和萧湛初说,只是如今这时候,想见萧湛初却是难。 之前婚期未定,出去游玩,或者设法约出来见一见倒是没什么,现在婚期订了,反而被看得紧,男女要避让一些,并不能得见。 她心里不免烦闷,白天胡思乱想,夜晚时每每做梦,梦到上辈子的一些零碎,一忽儿觉得他对自己冷漠无情,一忽儿又觉得,他对自己怜爱有加,整个人仿佛墙头的草,东边吹西边吹,一会一个主意,竟不得安生。 就在这般纠结中,她的婚期到底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九殿下:庆祝大婚,发100红包 43、第 43 章 第43章十里红妆 最初她许给淮安侯府,  淮安侯府热孝过后,家里曾备了嫁妆,后来她险些定给安定侯府,  家里觉得她年纪大了,  怕嫁过去被人小看了,  又添置了嫁妆,  再后来她又被赐婚给萧湛初,  父母觉得那是皇家,万万不能让女儿被人轻看,  又添置了嫁妆。 另外三位哥哥中,两位也都来了信,  从自己的私房中拿出一些给妹妹添置了。 如此一来,  顾玉磬的嫁妆说是十里红妆并无为过。 萧湛初又是圣人最疼爱的小儿子,于他婚事上礼部自是处处经心,  而圣人另外下了口谕,  从圣人的私银中拿出一些来贴补婚礼,  于是萧湛初的这桩婚事便成了最近十年来最为盛大浩繁的一次。 当然这些不过是给外人看的热闹罢了,  顾玉磬倒是没那么多虚荣想法,她只觉得累。 从晨间开始被折腾着梳妆更衣,  接着诸般章程规矩,  等到终于被送入洞房时,整个人几乎瘫了下来,虚虚地倒在喜榻上。 偏生身边的嬷嬷还在小声提醒,  让她务必坐好了,她想想,到底是苦撑着坐起来。 苦熬了不知道多少时候,熬得她眼睛已经睁不开时,  门被推开了,萧湛初终于进来了。 他一进来,却有一溜儿的宫娥并嬷嬷进来了,先揭了红盖头,揭了红盖头也没功夫让一对新人相对脉脉含情,而是又开始折腾起来了。 顾玉磬先站起来,由那嬷嬷拿了金钱彩果撒在帐内,这就是俗称的撒帐子,又拿了檀木梳来,给萧湛初和顾玉磬来合髻,最后还要喝交杯酒。 可恨那些风月话本中,说得仿佛众人退去一对新人随意喝交杯酒,可事实上呢,旁边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还不能不喝,便是肚子里实在空乏的厉害,也只能喝酒。 好在是甜酒,味道竟然不错,顾玉磬忍不住贪着多喝了两杯来解饿。 喝完交杯酒,嬷嬷又开始把杯盏和花冠子往床帐上扔,杯盏一仰一合,这就是俗称的大吉,如此折腾一番,总算众人贺喜后,低头退去。 门关上的那一 霎,顾玉磬腿一软,险些栽那里。 萧湛初抬手,握住她的:“可是累坏了?” 顾玉磬叹了口气:“累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嫁人了!” 萧湛初挑眉:“怎么,你原本还想再嫁一次?” 顾玉磬:“……” 她自己想想,也忍不住笑,瞎说什么呢,这种事,一辈子一次足矣,她也不指望她还能再重生一次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便软软地靠在榻上,不想起来了:“真得好累。” 萧湛初看她这样,坐在榻边,抚着她的腰道:“你不是饿了吗?刚才喝酒,看你贪了几口。” 顾玉磬埋首在她喜被中:“罢了,不吃了,我如今是都不想一下。” 趴在那里觉得自己要睡着了。 萧湛初无奈,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也不能就这么睡。” 说着间,他叫来了丫鬟,为顾玉磬洁面。 顾玉磬眼睛都已经睁不开了,只能任凭人伺候着洗了。 洁面过后,萧湛初便让丫鬟出去了。 带了温润湿意的巾帕擦过顾玉磬的脸,她多少恢复了一些精神,便抬手拉着他的胳膊:“你也早些睡吧。” 她虽然困得要死,可也知道,这新婚之夜的章程却是少不了,不说别的,宫里头太后皇后贵妃那里,还得要看这元帕呢。 如今是半点兴致都无,只盼着他早些折腾完,好把今天这事交待了,她也能睡了。 萧湛初看着她那样子,摸了摸她的脸:“那也要吃饭。” 顾玉磬一听,赖在那里将脸埋进被子,软声撒娇:“就是不想。” 萧湛初无奈,便没再说什么。 顾玉磬趴在那里,两腿轻轻踢了下锦被:“你也快来吧,咱们赶紧行事。” 萧湛初好笑地看她一眼,没搭理。 顾玉磬:“喂——” 一抬头,却见萧湛初取了一红托盘在手中,里面放了各色点心,并一盏白水。 顾玉磬看到那点心,便直勾勾地望着了。 萧湛初取来一枚,命道:“你趴床边,仔细落到床上。” 顾玉磬抿唇笑了,赶紧把自己身子就着锦被转了一个 圈,便成了半趴在床头了。 萧湛初将那枚点心送到她口中,顾玉磬赶紧就着他的手吃了。 萧湛初又取来一个饺子:“再尝尝这个。” 顾玉磬乖乖地吃。 萧湛初低头看,便是饿极了,她吃起东西来也是小口小口的,很乖,像一只柔顺的猫儿。 吃完这两个后,顾玉磬倒是觉得精神一些了,她这才发现,自己不但是困极了,还是饿极了,肚子里不那么空,眼睛也能睁开了。 她仰着脸,求道:“殿下,我还要吃一块花生糕。” 萧湛初:“花生糕不好消化,吃这个米糕吧。” 顾玉磬:“好吧。” 于是萧湛初又拿了米糕来喂她。 那米糕松软,被顾玉磬一咬,便险些散开来,勉强吃完后,还有一些碎屑在萧湛初手指上。 顾玉磬看那手指玉白好看,鬼使神差地,便对着手指舔了舔上面的糕点碎末。 舔了一下后,她仰脸看去,萧湛初黑眸幽深,正定定地凝着她。 顾玉磬心中暗笑,一时起了坏心,便又去舔一口,甚至眼巴巴地望着他道:“玉磬饿了,殿下喂我吃好不好?” 萧湛初指顺势放入顾玉磬口中,轻轻搅过,人俯首过来,逼近了,口中问道:“玉磬要吃什么?” 顾玉磬笑:“我要吃殿下。” 她看到少年眉梢染上红晕,呼吸仿佛也紧了几分,这显然是情了。 谁知萧湛初却突然起身。 顾玉磬愣了下,什么意思?不是应该直接开始洞房了吗? 萧湛初修长的手指握住那杯盏,定声道:“先喝点水” 顾玉磬:“……” *************** 洞房花烛夜,无非就是这些事。 顾玉磬熬着喝了些水后,杯盏还未曾放下,萧湛初便开始了,直接压过来。 顾玉磬的杯盏落在地上,剩余的飞溅了一地,不过根本无人在意。 少年如狼似虎,急不可耐,顾玉磬心里想着上辈子那些事,到底是有些经验,想着引他如何,可谁知道,根本不用她来引,他倒是无师自通。 顾玉磬心里咯噔一声,心想他怎么突然这么会了 ,该不会是有宫娥引着学了? 还未曾细想,就听得他闷哼一声,之后低首咬她耳朵。 顾玉磬踢他,娇声喊道:“疼,好疼!” 谁知道他却在她耳边大口呼气道:“我也疼。” 顾玉磬又羞又无奈:“你!” 然而纵然是疼,他也忍不住继续,顾玉磬便捶打他。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清风乍起,暖风来袭,顾玉磬只觉得心口酸甜,说不上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却不由自主攀着他颈子胡言乱语一番,又是让他放开,让他快些,又是让他这里那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好在也没多久,雨歇风住。 顾玉磬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收得未免也太快了一些,后来一想,好像上辈子头阵也就这样了,想想或许都是这样吧,终究是头一次。这么一想,她回过味来,想着他应该是没有被宫娥教导,心里舒坦了许多,想着他终究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 萧湛初慢慢地缓过来,一把抱住了顾玉磬在怀里,这个时候两个人都起了薄汗,如今这么抱着,竟有相濡以沫之感。 顾玉磬小声道:“别抱着了,太热了。” 萧湛初埋在她的颈子间,用下巴抵着她的肩:“可我就想抱着你。” 顾玉磬:“那你别挨我太近,太近了难受。” 萧湛初听了,便抱着顾玉磬,略翻了下,换了个姿势:“这样不累了吧?” 顾玉磬趴在那里,颇有些得意地笑:“你这么好说话,那以后怎么办,我听说,洞房花烛夜太好说话的,以后就要被欺负一辈子了。” 萧湛初本是半合着眼睛的,听到这个,睁开眸子看了她一眼,却是道:“那你便欺负我一辈子吧。” 顾玉磬在他胳膊上画圈圈:“就算我想,还有圣人那里,太后那里,还有贵妃娘娘呢,你哪是我能欺负的?” 萧湛初:“不管他们,左右我让你欺负。” 别管这话是真是假,顾玉磬心里已经美滋滋的了,又有些得意,这可是皇子呢,在她面前,乖得像一条小狗。 于是她俯首 下来,用手捧住他的脸端详,端详了半响,终于忍不住亲了他一口:“殿下真好看。” 萧湛初:“你觉得好看?” 顾玉磬:“嗯。” 萧湛初:“那比起洛少商和赵宁锦呢?” 顾玉磬一听,险些笑出来:“他们哪个能及你!” 萧湛初眸中便泛起笑意,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顾玉磬突然想起一件事:“咦,你声音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是沙哑,粗嘎,现在呢,好像沙感退去,变得清越好听了。 之前她心里想着别的,竟然没发现。 萧湛初:“嗯,我声音和之前不一样了,估计那段时期过去了。” 顾玉磬听此,又去碰了碰萧湛初的喉结:“说明你不是小孩子了,长大了。” 喉结上略有些痒,萧湛初想起之前的事,哑声道:“我以前也不是小孩子。” 顾玉磬纳闷了,好奇地打量:“咦,好像又变哑了。” 萧湛初却不再说话了,眼神幽深。 顾玉磬开始还没明白怎么了,后来知道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她想着明日许多事,不由轻轻捶打他,软声道:“明日还得早起,我想睡了。” 萧湛初压着声音哄她:“很快就好,乖,不会耽误多少时候。” 顾玉磬少不得随了他,可谁知道,外面却变了天,风雨骤起,来得迅猛,雨水打着芭蕉,淅淅沥沥地浇在窗棂上,残叶飘落,簌簌之声不绝于耳,竟是一直响到了后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米虫在睡觉,方梅,45755690,我的圆滚滚呢的地雷! 谢谢baohy35479的火箭炮 44、第 44 章 第44章新婚夜 这次忙完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左右不早了。 顾玉磬则是直接昏昏睡去,闭着眼睛,  眼角还残余着泪。 萧湛初轻起身,  将她挪了下,  寻到了那块白绸布,  已经不成样子了,  皱巴巴的,上面有一小片红色血迹,  还有白色污渍。 萧湛初看看熟睡的顾玉磬,略沉吟了下,  将那白绸布放在一旁,  却从旁抽出来另一块备用的,自己割破胳膊,  取了一些血滴上,  之后才拿出去,  给了外面守着的嬷嬷让她们交差。 之后他将那块布满了痕迹的帕子叠好,  收在了旁边的一个木匣子里。 做好这些,他才上榻,  抱着顾玉磬。 顾玉磬已经睡着了,  如今被他惊,想起刚才,心有余悸,  推了推他,口中喃喃地道:“疼死了,讨厌!” 说是讨厌,但语调软糯,  分明是在撒娇。 萧湛初听着,抿唇笑了,他侧首过去,亲了亲她的脸颊,之后低声道:“你终于是我的新娘子了。” 很久之前,她答应过的,答应嫁给自己。 明明自己比她年纪小,自己都一直记得,而她却忘了。 *************** 这一夜顾玉磬自是睡得不安稳,半夜外面传来打更声,她一个翻身,无意中抓到了什么,也是微惊,待到明白的时候,却见身边的萧湛初也醒了,当即把她搂住。 她睡得迷糊,脑子根本懵懵的,不过却想起之前的事,顿时有些怕了,便用手推他。 他外表冷清,其实内里却是满腔熔浆,哪里容得她逃,捉住不放,又低头来亲她脸颊耳朵,细细地亲,口中还哑声哄着:“再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这三个,被语音清沉的少年咬出了撒娇的意味,不过顾玉磬却是真得怕了。 哪里是问好不好,分明是不好也得好。 她委屈地扁着唇,用手去捶打他:“不好,不好,不好。” 可是她越是这么打,越是惹得年轻的皇子不能忍。 费了不知多少心思,好的赖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才把她 娶进门,之前在外面山泉寺,她说要咬他,也让他咬,那个时候他憋成什么样了,读完了一百零八卷佛经都消不下燃烧的渴念。 她捶打他,他便俯首下来咬她,轻咬下巴,又去咬颈子,顺着颈子继续往前。 原本捶打着的顾玉磬,便受不住了,口中埋怨:“你属狗的吗?” 萧湛初声音哑得厉害,咬牙道:“之前在禅房里,不是说让我吃吗?只是故意馋着我,不让我吃够罢了,你竟这般玩我!” 顾玉磬哭得梨花带雨,勉力推他:“那时候没成亲,怎让你这么孟浪。” 萧湛初用牙轻咬:“如今总要让我尽兴。” 顾玉磬娇声泣:“受不住了,我受不住了!” 可是她越这样,越惹得萧湛初不能自制,毕竟这么娇气柔软的皇子妃,又是洞房花烛夜,谁能舍得? 人都说洞房是小登科,以前不懂,现在才明白个中滋味。 偏这里正闹着,就听得外面有嬷嬷道:“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这话一出,萧湛初瞬间定在那里。 顾玉磬眨巴眨巴泪眼,懵懵地仰着脸,不懂这是怎么了? 萧湛初反应过来,咬牙,头也没抬,只厉声道:“滚。” 于是那嬷嬷便忙告罪退下了。 萧湛初待要继续,顾玉磬却是怎么都不肯了,适才嬷嬷近前,怕不是都听到了,让她怎么有脸出门? 其实经了刚才那一下,萧湛初兴头也消减了许多,便只能搂着自己的娇妻,温存地亲了几口,又哄她睡觉。 顾玉磬原本困乏,如今却是睡不着了,她趴在他怀里小声嘀咕着:“这是什么人,我们洞房呢,她什么意思?” 萧湛初却是明白,解释说:“是宫里的教养嬷嬷。” 顾玉磬听着想起来了,恍然。 宫里头的教养嬷嬷,一般都是宫里头得意倚重的老人,来皇子府给皇子妃立规矩的,毕竟皇子妃住皇子府里,不可能时刻被宫中的婆母教导。 如今看来,这是教养嬷嬷看不得皇子太过放纵,特来提醒了。 也真真是可恨了。 虽说她刚才确实不想再弄,实在是太累,但这种事被教养嬷嬷打断,不在打断,而在侮辱。 这就是给她这个皇子妃立威呢。 顾玉磬蹙眉,想着上辈子的教养嬷嬷。 她记得,她嫁给萧湛初三年,教养嬷嬷换了好几茬呢,头一茬里面,最最棘手的便是黄贵妃身边的那位凌嬷嬷。 听这声音,估计就是了? 她趴在萧湛初怀里,坏心眼地用手揪着他某粒红梅,小声埋怨:“刚才都吓死我了!” 萧湛初捉住了她的手:“没什么,睡吧。” 顾玉磬矢志要当苏妲己夏褒姒,不然呢,让她自己去斗那什么凌嬷嬷吗? 于是扁着唇儿吹枕边风;“可是殿下……以后你咬我,我咬你时,她们都会这么听着吗?” 萧湛初:“不会。” 顾玉磬软软地道:“今天好吓人……” 萧湛初抬手,长指穿过她柔顺的长发:“睡吧。” 顾玉磬其实还想继续吹枕边风,可是听这意思,他不想听了,没办法,只能睡了。 ***************** 第二日一早醒来,顾玉磬便被扶起来梳妆洗漱,这是要一早赶着进宫去给长辈请安,顾玉磬虽洗了脸,其实还是迷糊着,在那里歪着脑袋半睡半醒,任凭旁边丫鬟帮着梳妆。 萧湛初手中拿了书卷来看,不过也只是随意翻翻罢了,时不时抬头看向顾玉磬,却见顾玉磬脖间泛出一些旖旎的红痕,知道是昨晚自己狂浪时弄出的,又想起她曾说过自己肌肤易感,稍不注意便留下红痕,心中自是怜惜,想着赶明儿问问御医,可有法子。 正想着,就见她那脑袋往左边缓缓地歪去,像一只困极了的小狗一般。 若是脑袋歪了,这发髻自然不正,旁边丫鬟发现了,却不敢吭声。 萧湛初见此,上前扶正了脑袋。 顾玉磬便下意识坐直了,可是坐直一会后,又那么往旁边一歪。 梳发的丫鬟为难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萧湛初:“随她去吧。” 一时又吩咐道:“进宫的马车去些垫褥,记得放一玉枕。” 进宫要 走一段,可是让她在路上睡。 底下人自然应了,当下赶紧照办。 梳妆完毕,又上了妆,顾玉磬总算是清醒一些了,萧湛初便领着她过来用膳,膳食已经摆好了,都是可口精致的,不说别的,就连鸡蛋大的小白馒头,都是松软雪白,掰开来可见千层,稀粥则用的是贡米观音籼,颗粒分明,入口香糯。 正用着,就听外面教养嬷嬷求见。 顾玉磬听得这个,象牙筷略顿了下。 萧湛初自然感觉到了,不过没说什么,只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顾玉磬便在心里琢磨着,等会那凌嬷嬷过来,她得设法,让萧湛初给自己出气。 上辈子,一些事,憋屈了就憋屈了,她忍了一些,但是这辈子,并不想忍,毕竟学了那妲己褒姒之法,吹枕头风比自己去和嬷嬷们较量不知道省力多少呢。 谁知道待到嬷嬷进来拜见,一眼看过去,竟然只有四位,且其中并没有那位凌嬷嬷,不免纳闷。 想着难道昨晚听错了,那声音不是凌嬷嬷,而是别个? 正琢磨着,萧湛初却用象牙筷夹了一块素丝来喂给顾玉磬,顾玉磬便就着他的手吃了,吃的时候看过去,他抿着唇,眉眼温柔。 心里越发喜欢,想着这人和上辈子大不相同,自己也得打起精神来,反正这辈子是怎么也不要送命了。 萧湛初:“好吃吗?” 顾玉磬软绵绵点头,乖顺得很:“嗯嗯!” 萧湛初:“等从宫里回来,让王嬷嬷递了府中食单,你每日随意点用就是。” 顾玉磬便绽开笑:“好!” 看她眉眼喜欢,他便抬首摸了摸她的发髻,她如今已经梳成堕马髻,倒是衬得她多了几分慵懒的贵气。 顾玉磬觉得他像是在揉小狗,不过鉴于外人在,并没躲开,想着给他留足面子。 萧湛初:“今日进宫,宫里头还要补一位教养嬷嬷,到时候皇祖母提起来,你便自己挑一个吧。” 顾玉磬疑惑:“补一个?” 皇子纳妇,派进府里的 教养嬷嬷一般都是四个,哪有三个的道理,皇家再无人用,也断断不至于在这里失了礼节。 萧湛初淡声道:“昨晚的那位凌嬷嬷,已经被发送回宫中了。” 啊? 顾玉磬这才意识到不对,屋子里气氛凝沉,落针可闻,当下目光缓慢地看向那三位教养嬷嬷,每一个都规规矩矩地低着头,恭敬小心得很。 所以他已经不声不响地退了一个嬷嬷,怎么也没见怒意,没露端倪? 顾玉磬心里浮现出一句大孽不道的市井俗语:咬人的狗不叫。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baohy35479的火箭炮,谢谢脚脚,乃。,上杉达也,16xqlu和47715291的地雷。 我有一个卑微的愿望,上一章求给我解锁吧,真得什么都没有啊! 45、第 45 章 第45章进宫 略用了一些早膳,  顾玉磬便上了一顶软轿,抬着过去了二门外,二门外换了马车进宫去。 本以为萧湛初是骑马陪同,  谁知道他竟然也上了马车。 这皇子府的马车虽然宽敞华贵,  但是多了一个人终究不痛快,  天又热,  她并不喜欢,  便推着他道:“殿下应该骑马才是。” 萧湛初抿着唇,很有些不悦:“赶我?” 顾玉磬赔笑,  哄他道:“我最喜殿下骑马英姿。” 萧湛初搂着她道:“改日带你骑马,让你看个够。” 顾玉磬:“可是我想今日看——” 萧湛初哪里能再出去,  已经揽着她:“可是觉得热?已经让人准备了冰,  等下便凉爽了。” 顾玉磬见此,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能随他。 马车里已经铺上了缗席,  又准备了玉枕,  萧湛初为她腾了位置,  让她躺下来:“路上先睡一下。” 顾玉磬便高兴了:“正困着呢。” 谁知萧湛初看看她的发髻,又觉不能弄乱,  不然进了宫难免不雅,  便让她将脑袋枕在膝盖上:“你睡便是,我帮你扶着。” 顾玉磬毫不客气地躺下了,那堕马髻繁琐沉重,  躺在他膝盖上,便觉得不踏实,总觉得发髻要掉一样。 幸好他伸出手稳稳地托住了:“就这么睡吧。” 被他托住发髻后,顾玉磬倒是觉得这姿势舒服了,  忍不住笑道:“只恨这膝盖不够软,不然我日日睡在这里。” 萧湛初挑眉,无奈地抿了抿唇,摸着她头上的凤钗,想着她真是娇气,娇气又任性。 不过很早就知道她是这性子了,他喜欢,也愿意宠着。 正说话间,有丫鬟低头跪着上来,是来送冰的,不过一进来,她看到皇子妃躺在九皇子的膝盖,而九皇子,竟然就那么伸着手一直帮着酣睡的皇子妃托住发髻,不由一呆。 虽说去宫中的路并不长,可就这么托一路,她们这些丫鬟的都会觉得是苦差事,堂堂龙子之尊,竟然为皇子妃做这个? 谁知正想着,就见九皇子一个眼神扫过来,轻淡却让人心头一沉。 赶紧低下头,不敢多言,恭敬地膝行 送上冰去。 毕竟她还是记得,一大早,宫里头的教养嬷嬷便被退回去一个。 要知道宫里头送来的四位教养嬷嬷,都是宫中娘娘保举,礼部定下的名,这都是皇子纳妇之礼,就如同寻常民间女子的陪嫁,有头有脸的。 结果才一晚就被退回去,这嬷嬷从此后再也没脸。 任凭她以前是谁的人,也不能留着,只能打发出去了。 听说一大早,那位凌嬷嬷捂着嘴哭,哭得人都抽抽了呢。 ************** 萧湛初这么为顾玉磬托着发髻,倒是并不觉得累,他幼时便学骑射,能拉弓射箭,托举女子发髻自不在话下。 只是看她偶尔间蹙眉,生怕她睡得并不舒坦而已。 他想让她身子,换一个姿势,免得这么累着,可是又怕惊醒了她,纠结一番,最后只能罢了。 一时又低头看她脖颈间,那里细白如雪,只是那雪白中,隐隐有艳丽红梅绽开,虽被侍女拿了粉来遮,可依然能看得清楚。 萧湛初想起昨晚种种,喉结便无法控制地滚了下。 不忍看她落下红痕,不过他又实在想吃她,这倒是难办了,萧湛初墨黑的眸中浮现出挣扎。 这时马车进了宫,又到了荣慈殿前。 马车停下,外面宫娥嬷嬷已经候着了,萧湛初看顾玉磬依然睡得甜美,多少有些不忍,便命嬷嬷宫娥稍候片刻。 又过了一刻,外面嬷嬷终于忍不住,再次上前请道:“殿下,圣人,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都已经等在殿中了。” 虽不知马车里到底是怎么情景,但实在没有让圣人等着的道理啊,是以纵然有了凌嬷嬷前车之鉴,嬷嬷们也只能鼓起胆子上前催了。 好在这次,萧湛初终于唤醒了顾玉磬:“到了,醒醒。” 顾玉磬迷惘地睁开眼,抬手就想揉。 萧湛初握住了:“不能揉。” 顾玉磬一下子清醒,明白了,她上了妆,确实不能揉。 萧湛初略帮她整理了发髻凤钗,又扶着她的腰:“下车吧。” 顾玉磬:“嗯。” 萧湛初:“可会怕?” 顾玉磬笑了:“都是一家人,我怕什么?” 这倒是 真心话,上辈子她都经历过了,各人秉性清楚,熟门熟路,自然不怕。 反正那要害自己的人,总不至于现在下手,以后多的是时间慢慢查。 萧湛初听这话,眸中却是浮现一抹异色。 一时扶着她下车,垂眸间却是想起安定侯府。 安定侯府三儿一女,家风和睦,其乐融融,是以她能笑着说出一家人吧。 *********** 萧湛初领了顾玉磬进去慈安殿时,圣人,太后,皇后,并黄贵妃都已经到了。 萧湛初牵了顾玉磬的手走到近前,逐一拜见,并奉上了茶。 太后品着口中孝敬茶,笑望着这对新人紧握住的手,叹了句:“以前并不知小九是这个性子。” 按以往惯例,宫中皇子十三四岁便会安排宫娥来服侍了,只是小九素来不喜这个,并未曾有,身边一直孤零零的。 她想着小九是自小有主张的,不喜女色便不喜吧,只要以后安分地娶妃生子就行,可谁知道,到了十八岁,竟是主求赐婚,给自己求来一位皇子妃,且看这样子,分明是捧在手心里,竟然到了御前都要牵,倒仿佛唯恐别人欺负了她一般。 圣人自然也看出来了,笑吟吟地捏着胡子,故意道:“怎这时候才来?” 顾玉磬听此,也是无奈,正要上前请罪,萧湛初却已经道:“是儿臣今日晨间懒散,起迟了,连练剑都不曾。” 倒是把过错一口气揽自己身上了。 圣人看透,也没说什么,反倒是旁边的黄贵妃,突然道:“你才娶了皇子妃进门,便是你懒散了,皇子妃也该劝着你一些,毕竟娶妻娶贤。” 萧湛初抬眸看向自己的母妃,淡声道:“母妃以为,儿臣是听得别人劝的人吗?” 黄贵妃神情微顿,萧湛初确实是不能劝的,他总有自己的主张。 萧湛初又道:“便是皇子妃,也做不了儿臣的主张。” 这句话却是一语双关了,就是说给黄贵妃听的。 顾玉磬也听出来了,按说她应该有些尴尬,不过竟然倒是没有,反正该尴尬的,上辈子已经尴尬过了,现在她觉得她脸皮可以厚一些了。 黄贵妃顿时面上有些不好看,萧湛初是她的 儿子,但如今皇后也在,她在皇后面前说自己儿媳妇,竟然被自己儿子反驳? 太后见此,笑着命人呈上一个木匣子来:“咱们家新媳妇进门,这是哀家一早给你准备好的,看看你喜欢不喜欢。” 顾玉磬谢过了太后,打开看,是一整套的錾花镂空点蓝金头面,正是上辈子太后曾经送给自己的,她笑着道:“皇祖母,这可是出自前朝名匠陈如玉之手?” 太后听了,倒是意外,意外之后笑了:“你年纪轻轻,竟一眼看懂了。” 顾玉磬:“我娘有一个出自陈如玉的坠子,不过只是一个坠子罢了,哪里比得了皇祖母,这是一整套!如今皇祖母赏了我这个,赶明儿定是要给我娘看看,她还不知道怎么惊叹呢。” 她声音软糯好听,又一口一个皇祖母,听得人心里甜丝丝地喜欢,况且她又认出这头面来历。 皇太后对顾玉磬更添几分喜欢:“瞧瞧这小嘴儿,能说会道的,小九性子太闷,你平时多逗逗他,也让他跟着你学学。” 顾玉磬听闻这话,睨了萧湛初一眼:“殿下就是那性子,只怕是改不得。” 两辈子了,还能指望什么。 萧湛初看着她,却说:“那我改不就是了。” 只是那么一句而已,顾玉磬没觉得什么,旁边几位长辈却看得暗惊,圣人更是笑叹:“原来小九也有服软的一日。” 说话间,圣人,皇后并黄贵妃都赏了新媳妇东西,所赏之物,和上辈子都没什么大差别。 这时候宫中其它几位皇子也都陆续过来了,也都带了皇子妃的,还有的带了自家儿女,粉团一般的小儿穿戴整齐了,一口一个皇爷爷和皇□□母的,倒是把圣人和皇太后哄得高兴。 顾玉磬也取来了早就准备好的金元锭,以及刺绣肚兜虎头鞋什么的,分给诸位小殿下和小郡主,每人一份。 当下慈安殿一派热闹,皇太后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把年纪了,九个孙子全都娶亲了,没什么牵挂了,要知道人年纪大了,最指望什么,就盼着子孙绕膝满堂欢。 可就在这时,突听得黄贵妃道:“我怎么听说,今 日一早,湛初便将宫里头的教养嬷嬷赶出来一个,可是犯了什么大错?” 皇贵妃这一说,众人全都看向萧湛初并顾玉磬。 新婚洞房第二日便将宫里头跑出来的教养嬷嬷赶出来,众皇子并皇子妃全都诧异了。 谁都知道这位九皇帝年纪虽小,但性子高冷,做事强硬,可这么做,分明是把宫里头的皇后都得罪了,这算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baohy35479火箭炮 谢谢我的圆滚滚和christie的地雷。 我太开心了,解锁了,昨晚上改了三次都被打回来了!今天终于解锁,泪流满面。 另:其实也没改什么,大家不用担心错过了什么。 就是个别词语,比如原来是写“我压着你,以后压你一辈子” 我怀疑压这个词触线,引起误会。 第46章 第46章凉玉膏 第46章凉玉膏 顾玉磬其实早知道,  这次进宫,教养嬷嬷事必会被提起,毕竟算是大事了。 黄贵妃来提出,  是意料之中。 萧湛初是黄贵妃儿子,  不是皇后儿子,皇后端庄贤惠,估计不好意思在萧湛初新婚第二天提起这事来,  显得不大度和刁难。 圣人听了这话,是略蹙眉,  看向萧湛初:“可有此事?” 萧湛初神情未变,只淡声解释道:“父皇,  那位教养嬷嬷不守规矩,僭越欺主,儿臣不喜这样嬷嬷,便命人退回来了。” 圣人有些无奈:“这是你新婚教养嬷嬷,  便是要退,  应该先禀了礼部,哪有擅做主。” 萧湛初微低首,道:“父皇教训得是,  儿臣知错。” 副认错样子,  但是嬷嬷反正经赶出来了,断断没有退回样子。 皇后见此,  只能道:“那位教养嬷嬷既然犯下这等错事,  断断没有继续留在皇子府道理,  这说起来是本宫过错,不曾细查,不知道这嬷嬷竟是个不守本分,  日本宫挑了好,再补过去吧。” 黄贵妃听了,面上便有些得意,她养大儿子,当然知道他秉『性』,别看平时不吭不语,但其实做事必有后路,如今竟然敢退那教养嬷嬷,当然有话在那里等。 而儿子新婚,后和圣人哪里必不会苛责,错处只能推倒教养嬷嬷哪里,如此来,只能是皇后不查之过了。 如今她得了便宜,却还是故意道:“说起来是湛初做事鲁莽了,皇后贤惠,挑人应是没错。” 皇后听闻,里个冷笑,想这黄贵妃举两得,敲打了儿媳『妇』,又拿己做筏子呢。 不过她不是吃素,当即道:“其实那嬷嬷确实有些不是,不过是仗关系人情上来了,我竟不曾察觉,实在是过错。” 她这么说,黄贵妃有些意外,想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顾玉磬然是疑『惑』,她知道皇后和黄贵妃素来不和,不曾想在她敬茶时候经言语机锋来往了。 她小地看了眼身旁萧湛初,却见他沉默淡定,好像那两个人说得全然和己无关样。 顾玉磬暗叹,想己应该点,不去理会,反正嬷嬷是萧湛初赶走,斗嘴是皇后和黄贵妃。 她『操』什么! 皇后说话,高高抬起,却把靴子落下:“那位嬷嬷,有个外甥,以前不是在云宁宫当值吗?” 这话出,黄贵妃脸『色』不然了:“是吗?” 皇后笑道:“黄贵妃然不理会这些小事,我是偶尔听了说了嘴,如今随口说说罢了。” 但谁都知道,她可不是随口说说,别是在后和圣人面前,这不是摆告诉人家,那位嬷嬷不是她安置,是黄贵妃。 黄贵妃脸『色』变了两变,本来这事办得隐秘,谁知道皇后耳目竟然伸得这么长,连这拐弯关系都打听清楚,倒是打己个措手不及,之后勉强笑道:“其实不过是个嬷嬷,打发了打发了,难道还能缺了不成。” 皇后何等人精,然将切看在眼里,便道:“身皇子龙种,难道还要受个下人摆布?人是活,规矩是死,既是个欺主,合该赶了!任凭是谁,不能越过哀家皇孙去。” 这话里,说嬷嬷,暗里却有弹压黄贵妃意思。 毕竟萧湛初是龙子,黄贵妃是母凭子贵,人不能忘了本。 黄贵妃眸中泛起丝狼狈,不过还是笑道:“母后说得是。” ************ 萧湛初在宫里头有处寝殿,这还是他未曾出宫时,后来出宫建府,这里便闲置下来,不过还是保留,供他偶尔歇在宫里。 和众皇子皇子妃陪圣人后等用过午膳后,后年纪大了回去歇息,圣人还有政事要处置,众皇子皇子妃退下了,萧湛初便领顾玉磬过来这里歇息。 过来前,他经命人将这寝殿中洒水并安置了冰块,不过依然闷热得很,午后阳光窗棂晒进来,动不动便是满身汗。 顾玉磬小声嘟哝道:“这里好热,还不如皇子府好。” 萧湛初拿了帕子帮她擦去额上细汗,低声哄道:“怎么得等用过晚膳回去,今日过去,接下来几日都不用进宫了,你且忍耐番。” 其实顾玉磬哪里是不能忍耐,毕竟这天是这样,又不是他错,不过她是想撒娇,想埋怨,想让他哄己。 谁让他上辈子都不说,她觉得己要把上辈子顺便听了。 于是故意躺那里道:“热死了,热死了!” 那架势,简直是像只猫儿耍赖在床上打滚。 萧湛初看她这娇憨模样,眸底颜『色』转深,想直接压过去将她『揉』成面团好,不过这是在宫里,到底顾忌。 传出去,他是皇子倒是没什么,她是皇子妃,却会被人说道。 于是忍耐了,去握住她手道:“过去外面花苑看看吧,那里有片葡萄架,给你吃葡萄。” 顾玉磬被他手握住,便觉手上沁凉,当即搂过那手,贪婪地贴在脸上:“你身上总是凉,不知道,只怕以你是玉人冰人。” 当即险些要把萧湛初抱在怀里好。 萧湛初觉得好笑,俯首下来,在她耳边低声问:“你昨夜不是说我烫。” 顾玉磬顿时羞得面红耳赤,要推开他:“谁和你说这个!孟浪!” 萧湛初被她推开,依然握她手不放,可这么挣扎,薄软烟笼纱衣襟松散开来,隐隐『露』出里面片白腻,那白腻上,竟有触目惊红痕。 萧湛初神『色』微变,忙让她不要动,又让宫娥侍女全都退下,关紧窗,放下锦帐,之后亲用手解开衣襟。 顾玉磬推他:“不要看。” 大白天,她确实有些羞。 萧湛初:“让我看看,怎么红成这样。” 顾玉磬无奈,只好随她看,只是到底咬唇别过脸去。 萧湛初看那里堆雪成峰,玉腻柔白,只是那如雪之处,却有齿印,又有片片红痕,红得如同艳梅落入雪地中。 萧湛初长指伸出,温柔抚过:“我并不知己力道这么大,竟把你伤了。” 顾玉磬听闻,幽怨地道:“你知道?” 萧湛初眸中泛起愧疚:“下次轻些。” 时又道:“让御医过来看看吧——” 顾玉磬听这话,耳中嗡嗡作响,连忙阻止:“不要,不要!” 哪能让御医看,不嫌丢人吗? 萧湛初却是坚持:“都伤成这样了,让御医过来,我命人叫女医,好不好?” 说话,又想起来,脸『色』微变:“你躺下,我看看下面。” 顾玉磬捂住裙子,用尽力气发出拒绝声音:“不!” 萧湛初沉下脸:“让我看看。” 说,压住她,直接动手。 顾玉磬唔唔唔地叫了几声,哪挣得过他,最后都被他看了,不该看该看。 在他幽深眸光之下,顾玉磬羞得用枕头盖在脑袋上咬唇。 这让她开始不主地颤,只是又能如何。 她想,这人过分了,好生羞耻! 后来,见萧湛初直没动静,她终于忍不住了了,软声催道:“看好了没有!” 萧湛初那里抬起眸来,眸中有情绪在翻腾,脸部线条绷紧,他咬牙道;“没。” 说这话,他重新埋首下去,以手指试探里面虚实,她检查。 顾玉磬抽气,下意识攥住了他胳膊:“疼!” 萧湛初检查了会后,重新她盖上,神『色』不好看了。 顾玉磬偷偷打量他。 萧湛初:“你先歇会,我出去下。” 说完,人不见了。 顾玉磬:“…………” 这么把她扔下了?这人什么『性』子? 不过好在萧湛初出去后,宫娥便进来了,伺候顾玉磬用了盏冰糖燕窝,又拿了冰镇瓜果来,都是上等新鲜,顾玉磬知道,宫中御用这些瓜果,各州府都是单独送来,绝不能耽误,而外面市上,再有银子买不到这样新鲜,尚带晨摘下来清『露』。 如此吃了会,又去沐浴番,身上凉爽,她里气差不多消了,萧湛初却终于回来了。 看到他回来,顾玉磬便是没气,要摆摆样子,哼哼了声,别过脸去不看他。 萧湛初走过来,哄她道:“别恼了,我刚去了趟医院。” 他不说还好,他说,顾玉磬里是真恼了,如只被踩了尾巴猫般扑过去,用手握拳捶打他胸膛:“不许说,不许说,你干嘛把这种事说给别人听,别人还不知道怎么,你不觉得丢人,我还觉得丢人呢!” 上辈子是,还带了女医来看,简直是没脸见人了!怕不是人人都知道九皇子妃勾清寡欲九皇子贪恋床事! 萧湛初不动,那么抱她任凭她打。 顾玉磬不是真打,再说打根本打不过,不过借此撒娇使『性』子罢了。 闹腾了会后,顾玉磬便消停了,热了,她闹得身上出了层薄汗,很不舒服,时想,刚白白沐浴了。 萧湛初便取了来几个小瓷瓶子,个白『色』,两个青『色』,都带木塞子。 “上次给你凉玉膏,抹了后管用吗?” “有点用吧……”其实还挺管用,不过顾玉磬觉得用上后很凉爽舒服,贪多,很快用完了。 “那再用这个,你先洗洗,之后抹上。”萧湛初交待说:“那里要抹。” 当他说这话时候,声音略顿了下。 顾玉磬白他意思,红脸说:“知道了。” 萧湛初便开始交待这几个瓶瓶罐罐都怎么抹怎么用,用在哪里,说完后,道:“刚路过天宁殿,遇到父皇身边王监,说是父皇让我过去趟,我先去了,你己好好抹。” 顾玉磬略松了口气,她是真怕他在这里盯己抹,那未免尴尬了,他能出去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谁知萧湛初起身走了两步,突停下,回首看她。 俊逸清冷皇子,沉默地看她,眉梢染上晕红。 她疑『惑』:“怎么了?” 萧湛初略沉默了下,哑声道:“你要以指深探,这样能抹到里面。” 说完这个,他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走时候步子并不够平稳。 顾玉磬看那小瓷瓶子,脸上只觉火辣辣。 他能不能……别说那么细致啊…… 第47章 第47章微酸 第47章抹『药』 沐浴过后,  顾玉磬给自己抹『药』,其实那些『药』,她上辈子也过,  知道怎么抹,  只过上辈子,是女医亲自过来开给她,也是女医交待的。 她有几日,  每晚都在自己抹『药』,为这个,  萧湛初上榻时,她都小心翼翼的,  想让他碰自己。 她一直以为他知道,现在想想,应该是知道的,毕竟御医是他请的。 顾玉磬给自己抹上后,  觉得身上舒坦许多,  便躺在榻上睡了一会,再醒来时,却是被小惠叫醒的。 如今她身边伺候的,  有四个是娘陪嫁的丫鬟,  还有一些是宫里头派来的,当然也包括了之前的三位教养嬷嬷。 小惠压低了声音道:“刚一宫娥过来,  说是三皇子妃和五皇子妃下过来说话。” 顾玉磬听,  便只能爬起来了。 她是新嫁娘,  那两位都是妯娌嫂嫂,她也能马虎大意。 况且,这两位,  三皇子是皇后嫡亲的儿子,地位凡,而五皇子,人以后是造反叛『乱』的,更是容小觑。 别管萧湛初以后会会登上帝位,这两位目前都得小心应对。 底下嬷嬷赶紧起身为她梳妆扮过了,赶在三皇子妃和五皇子妃进门前整理妥当,顾玉磬笑迎上,中喊三嫂嫂五嫂嫂。 三皇子妃是皇后嫡亲儿媳『妇』,平时也帮皇后协理后宫之事,就显得和别妯娌太一样,五皇子妃却是一个小子『性』,往日最爱巴结三皇子妃,这种人,谁能想竟然撺掇自己男人造反争夺帝位呢。 三皇子妃一见顾玉磬,便笑挽住她的手:“之前便想,知九皇弟会寻个什么样的,曾想,如今寻了九弟妹,『性』子竟仿佛变了。” 三皇子妃和洛红莘沾点亲,当初洛红莘和公主儿子的亲事,还是三皇子妃一手撮合的,她自然也认识顾玉磬。 顾玉磬抿唇笑低头,作为新婚的『妇』人,她得适当含蓄腼腆一些。 当下招呼两位皇嫂坐下来,三皇子妃自然是说些体面漂亮的话,说是在宫里头什么尽管和她说,又问起来这次教养嬷嬷的事。 三皇子妃笑说:“今日母后特意提起来,说是好好再选几个,时候让弟妹自己挑一个。” 顾玉磬哪能如此托大,忙说凭皇后和皇嫂做主就是了。 三皇子妃又取了手中的红玉手镯,塞给了顾玉磬:“弟妹,这个给你,可嫌。” 顾玉磬一看便知,这是凡品,自然好:“皇嫂心意我领了,可是这个,却是能。” 然而三皇子妃硬塞给她:“弟妹莫是嫌了?若是这样,那皇嫂可是生气了。” 顾玉磬听此,知道她是说虚的,便也受了。 过心里却是嘀咕,怎地对自己如此周热情,是看中了什么?无利起早,她可信这位三皇子妃是和自己妯娌情深的。 圣人生九子,其中大皇子为,三皇子为嫡,萧湛初最受圣人赏识,储君未定,谁心里没个小九九。 这边顾玉磬受了那镯子,五皇子妃看,却是有些快了,今日她早注意了,太后皇后圣人那里给顾玉磬的赏都太过丰厚,她当时和顾玉磬的份额差远了。 虽说隔了几没什么好比的,但总感觉的心里舒坦。 如今三皇子妃又对顾玉磬另眼相待,让她怎么想? 顾玉磬扫了一眼,便知五皇子妃心里的小算盘,免觉得好笑,想自己拿这玉镯子,还觉得沉甸甸烫手呢,她倒是酸上了。 过她只装知道罢了,一脸感激地和三皇子妃说话,又问起宫中规矩,把一个怯生生新嫁娘表演得炉火纯青。 三皇子妃见她言语单纯,越发笑了,拉她的手,亲热得紧。 好一番虚与委蛇,面来报,说是萧湛初回来了,这两位才起身准备告辞。 她们都出了,恰好侍女奉上冰豆汤,萧湛初拿了来喝,边喝边问道:“她们过来做什么?” 顾玉磬看过,他往日总是端的,就是那种只可远观可亵玩的样子,可以说是尊贵冷艳,现在额头微渗出细汗,喝解暑凉汤,这么随意常地问自己话,顾玉磬顿时觉得,他们好像很亲近,亲近得能再亲近了。 于是她笑道:“知道,过来说说话吧,无非是些里短。” 萧湛初听她说话软糯糯的,透清甜,又看她眉眼间都是笑,倒是仿佛喜欢得很,便道:“你和三皇嫂投缘?若是喜欢,以后可以请了她别庄一起玩。” 他说这话,无非是想让她高兴罢了。 顾玉磬笑:“以后再说吧。” 萧湛初放下手中的凉盏:“抹『药』了吗?” 顾玉磬的笑便变成了羞窘,她点头:“抹了。” 萧湛初:“身上好些了吗?” 顾玉磬低哼:“哪那么容易好,总一两日吧。” 她自己有经验,若是抹这『药』,估计三四日,抹了后,一两日就能消。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看吓人,她自己倒是未必觉得疼。 萧湛初:“回府里,我检查检查。” ********************** 当日晚宴,皇亲国戚有些头脸的都来了,几位公主自然也都在,洛红莘也随公主过来,她见了顾玉磬,私底下倒是笑了:“当初怎么也没想,你这姻缘倒是落在他头上,记得当时在我庄子上,你见了他就恼他。” 顾玉磬脸上微红:“他就是懂事,也怪得我恼他。” 洛红莘:“我当时也这么觉得,谁曾想,其实他心里惦记你,眼巴巴地想惹你注意呢。” 她叹道:“我就记得,那日你被惊吓,晚宴时都没出来,他还特意问起来,我哥哥也是傻,只以为他是心怀满,现在想想,怕是看你有些失望,才这么问的。” 顾玉磬心知肚明,只是被别人挑破,终究有些羞窘,故意道:“谁知道呢……” 洛红莘看她那眉梢染上的红晕,分明就是羞答答新嫁娘模样,便笑道:“我就好奇了,九殿下一是清冷『性』子,和你也是多熟,怎么就对你一往情深,你倒是说说,给他吃了什么『迷』『药』。” 其实顾玉磬也觉得奇怪,萧湛初又会记得上辈子,怎么会一早就对自己有意?其实想想上辈子,那赐婚来得莫名,兴许就是他求来的。 只是如今太多事,又刚刚嫁给他,那么多新鲜,哪里顾得上问,现在被洛红莘这么一提醒,就想下可得问问。 说话间,顾玉磬想起洛少商,便问起洛少商的婚事。 提起这个,洛红莘眸中泛起无奈:“已经准备了,想必底前就能完婚了。” 顾玉磬点头:“那倒是也错,我看那位林姑娘心里□□生,早点娶了,早点消停。” 洛红莘听了这话,微怔了下。 她和顾玉磬自小认识,经常一起玩耍,知道顾玉磬的『性』子,她是心无城府的,心『性』简单孩子气,但其实她看事还算通透,一下子就道破了关键。 只是这些事,也好和顾玉磬说,只能按压下来,转说其他话题罢了。 宴席过后,皇亲戚们都走差多了,三皇子妃叫顾玉磬一起过皇太后那里说话,说了一会,看老人睡了,这才准备离开。 三皇子妃:“我面有个庄子,临山泉,倒是清凉,回头过我那里玩。” 顾玉磬也就应:“好。” 若是以后萧湛初真想那个位置,他和三皇子之间怕是早晚会争夺储位,顾玉磬倒是介意如今陪三皇子妃玩玩,反正活过一辈子了,路数也多少知道,就互相装吧。 正说,三皇子妃突地一笑:“你快回吧,然小九怕是急了。” 顾玉磬听她这么说,顺她的目光看过,却见那琉璃影壁前,站一行人,为首的正是她那轻夫君,正站在那里看这边。 萧湛初过来见过了三皇子妃,三皇子妃笑道:“我这里还忙,你们先回吧。” 一时告别了,萧湛初便马上握住顾玉磬的手。 顾玉磬看看周围一行人,宫娥嬷嬷侍卫,便咬唇低声道:“还有人看呢。” 然而萧湛初根本放,领她沿宫墙往前走。 顾玉磬:“这是哪儿?” 看是回他寝殿的路。 萧湛初:“回。” 顾玉磬略怔了下,抬头看过,夜『色』朦胧,宫墙上的宫灯也昏暗,在那灯影『迷』离中,看清他的表情。 过她却觉得一切都变得温馨起来,也觉得安心。 “刚才你和表嫂说话?”萧湛初突然道。 “嗯,随意聊了几句。” “说什么?” 顾玉磬转首看他。 廊上宫灯将他高挺的鼻子投『射』出浅淡的阴影,薄唇微微抿起,看似经意间说出的,顾玉磬却觉得现在的他有些别扭。 她抿唇笑了:“说了很多,该说的该说的都说了,殿下想听什么?” 她言语间分明有几分调侃,他陡然抬起睫『毛』,之后将她的手握紧了。 低首间,气息萦绕,他低声道:“你故意逗我。” 第48章 第48章管家 48章管家 “就逗你怎么了!”她软声哼哼着这么说。 何止逗他,  还欺负他呢,好是把他欺负得眉梢都泛着粉红,睁着黑亮的睛含着泪看着她,  都觉得浑身血『液』沸腾。 谁知道在她这么挑衅之下,  他倒是说什么,只沉默地牵着她的手往前。 “多了我脚疼。”她低声说。 “我知道。” “那我们——” 这话说完,她就看到旁边辇车。 在皇宫里,  外的马车轿子都不能进,只宫中的辇车,  不过今日皇亲国戚来得多,这里不乏能用辇车的,  顾玉磬到竟然还意留了一辆。 萧湛初淡声解释:“早让人留好的。” 顾玉磬抿唇笑了,被萧湛初牵着手上去,辇车便在月下顺着那白玉石铺就的路往前,穿过那重重楼宇巍峨宫殿。 上了辇车后,  顾玉磬便被萧湛初搂在怀里了,  是抱着小孩子那般的搂,还让她两条腿平放在一侧。 顾玉磬这个姿势倒是舒服,她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  故意道:“你不问我和红莘说了什么吗?” 萧湛初抬手,  『摸』了『摸』她的脸:“问了你又不说。” 诶…… 顾玉磬无奈:“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不说?” 萧湛初:“你存着一肚子坏心欺负我。” 顾玉磬险笑出声,  她赶紧道:“,  才呢,  我怎么会欺负你。” 萧湛初:“那你告诉我吗?” 顾玉磬伸出指头,轻轻戳他胸膛:“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告诉我一件事,  我们交换,怎么样,干不干?” 萧湛初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指:“你问什么?” 顾玉磬笑了,望着他道:“你是不是早就惦记着我,娶我的?为什么啊?是敬仰我貌如花?” 他并到她问这个,却一下子沉默了,转首看向辇车外,这个时候辇车恰好经过坤殿,坤殿外一棵老松树,年头了,树干粗壮,松叶嫩绿,他幼时经常偷偷跑去树底下坐着。 顾玉磬轻轻推他:“你说话啊……” 萧湛初收回目光:“什么原因。” 顾玉磬眨眨睛:“总缘由吧,难道是仰慕我的才华?” 萧湛初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的,但他却心思笑,他只是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你若知道,就自己。” 他是不会说的。 一辈子都不说。 他要她自己起来。 如果她不起来,那就干脆一辈子忘记好了。 顾玉磬略怔了下,待要缠着追问,却又觉得,他好像是怎么都不会和自己说的。 顾玉磬只好努力了,却是怎么也不出个所以然,她和他真得不熟,虽然自小也知道彼此,在宴席或者什么时候远远地看到过,但说什么交道,估计多的交道也不过是打一声招呼吧。 那只能是他贪图自己『色』了? 萧湛初看她皱着好看的眉,在那里费劲的样子,原本那丝薄薄的不满也就消散了,他自小资异常人,而她恰好忘『性』大吧。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头上戴这么多,可觉得累?” 顾玉磬:“是累。” 萧湛初:“马上就到家了。” 顾玉磬轻轻嗯了声。 萧湛初低头凝着她,或许是累了的缘故,她这样子倒是显得乖巧极了,倒像是多柔顺一样,这让人看着心软,会忍不住抱住她。 他也就果真俯首下去,亲了她的鼻子,之后沿着鼻子往下,细细地描绘她的唇形。 纵然之前已经亲过,但还是会觉得,她的小唇儿怎么这般柔软,像是小时候吃过的软糯糯甜糕,他娘亲手做的那种。 顾玉磬开始倒是什么,后来便慢慢了感觉,便干脆勾着他的脖子,仰着脸,自己凑过去喂他亲。 他得她这样,倒是到,一时受宠若惊,轻轻啃了起来,将那柔软娇嫩的唇含在口中吸。 他是觊觎了多少年的兽,终得到了味的猎物,贪婪地吃,又舍不得一口退下,就这么含着品咂滋味,反复地体味。 这太过温柔细致,以至顾玉磬胸口泛起丝丝缕缕的异样来,酸涩甜蜜,还是惆怅喜欢,亦或者是渴望,顾玉磬说不清,只是心里终究不痛快,喉间便出一声低低的喃。 这声音,在空间狭小的辇车中响起,夜『色』掩盖了一切,却让人的听觉越敏锐,那么细微脆弱的一声,暧昧脆弱至极。 萧湛初身体陡然变僵,他狠狠地抱紧了她,将她压向自己,用胳膊牢牢箍住,又将自己的脸埋在自己的间,贪婪地吸着。 顾玉磬意识到了,低声道:“这是在外呢。” 萧湛初粗声在她耳边道:“知道,我忍着。” ************** 宫里头的辇车是不能出宫的,到了宫门前,萧湛初便抱着自己的皇子妃下了辇车,直接换上了自家的马车。 宫门前守城的侍卫,也秉礼的太监,看到那挺拔尊贵的身影抱了一女子,女子裙摆飘逸鬓从男子臂间垂下,不知道的,难免好奇,低声问起来那是怎么回事。 便人压低了声音说,那是九殿下,抱着的应是新娶进门的皇子妃了。 众人顿时了然,一时不免咂舌,着才娶进门,竟然宠成这样,不是说那位九殿下一向不好女『色』吗? 而就在一众人的暗暗吃惊中,萧湛初已经抱着顾玉磬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他也放下,就这么抱着她:“睡一会吧,睡一觉就到了。” 顾玉磬被这么颠簸着,确实困了,毕竟昨晚洞房,今早又起来进宫,根本睡多少时候。 不过她又着,等会马车进了皇子府还得下来,总不能还让他抱着,便着不能睡。 心里着不能睡,等一睁开,却看到了红『色』绣锦帐子顶,她『迷』糊了一会,才意识到,竟然到家了。 萧湛初看她睁开,便压过来了,他的唇贴在她的上。 他已经了一路。 可是顾玉磬刚睡醒,她还『迷』糊着,她便要推开他。 她越推开他,他好像越上头,固执地亲她,抱着她。 外丫鬟听到动静,便上前问可是需要伺候,被萧湛初低吼出去。 吼完别人,他低头亲上她,又换了一副无辜样子,小声央道:“给我好不好,了一路。” 说着,又引她来感受自己。 顾玉磬只觉烫手,慌忙放开,手紧掐着他肩:“你坏死了,就知道欺负我。” 萧湛初气息不稳,眉梢染红,底都是汹涌的渴望,他哑声承认:“我坏,是我欺负你,可我就欺负你。” 顾玉磬这个时候已经软了,心软了,身子也软了,便抱住他的腰身:“快一,若是时候长了,就不给你了。” 萧湛初根本再答应,他一听她那么说,已经埋头去亲了。 ………… 这一次,持续了倒是好久,顾玉磬哭了,哭着哀求他,又捶打他,咬他,掐他,但他就是不停,到了后来,她觉得自己马上要死了,他终停了。 停了后,躺在那里半响哼唧哼唧的,半点不动。 但偏生身上了一层薄汗,锦被褥子都仿佛浇透了。 因为汗,也因为别的什么。 萧湛初从榻上捞起顾玉磬,便觉那头都是『潮』的,身子骨绵软,像个融开的水人儿一般。 这个时候浴房里已经备好了水,他直接抱着她过去洗了。 ************ 二日倒是无事,顾玉磬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后,依然懵懵的,由丫鬟伺候着梳洗,问起来萧湛初,说是过去书房了。 他才成亲,本来可以休息一段,不过显然圣人那里昨日事和他谈,倒是连新婚三日都不得歇。 顾玉磬梳洗过后,小惠儿便回禀:“岳嬷嬷过来求见,还宫里头派的四位教养嬷嬷。” 顾玉磬听了,问道:“四位?” 小惠儿点头:“是,一大早宫里头就派了新的嬷嬷过来。” 顾玉磬明白了,让岳嬷嬷进来。 岳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家了,以前还是太后身边的,后来太后才派过去照料萧湛初,也照料了萧湛初七八年,算是资历的老人。 就顾玉磬的印象中,这位岳嬷嬷还算安分守己,做事也周到靠谱,是以如今见了,对这岳嬷嬷言语间颇几分敬重。 岳嬷嬷倒是受宠若惊,连忙道不敢,因顾玉磬问起府中事,都一一都交待了。 顾玉磬听着颔首,便起上辈子,萧湛初可是把地契房契还家里的好东西都交待给自己,回头也该让管家把这给自己交待交待吧? 当下岳嬷嬷告退,四位教养嬷嬷鱼贯而入。 顾玉磬笑着道:“我年轻不懂事,以后还要四位嬷嬷多提点。” 谁不知道那位凌嬷嬷才因为开罪了九殿下被退回去了,是以如今这四位倒是分寸,哪里敢说什么,不过是连声道不敢。 顾玉磬故意道:“今日我醒来晚了,倒是懒散。” 四位教养嬷嬷连忙道:“哪里晚,不晚,不晚。” 顾玉磬:“是吗,真得不晚?” 这四位,其中一位,顾玉磬隐约记得姓陈,那陈嬷嬷恭敬地道:“娘娘说哪里话,昨日去宫中累到了,多歇一会也是的,这种小事,哪里讲究得起规矩。” 顾玉磬对此满意,点头:“既如此,我就放心了,只是我哪里什么不好的,还得请几位多提点,若是个什么不好,传到宫里头,我倒是罢了,只怕我们殿下那『性』子,不是好与的。” 一提萧湛初,四位教养嬷嬷果然心余悸,都忙恭敬地说是。 顾玉磬当然知道,她们如今看着恭敬,但其实未必就服气,毕竟她们背后是太后,是皇后,还黄贵妃。 她也不求什么,如今只是敲打敲打罢了,免得跑去宫里头搬弄是非。 当下顾玉磬也就让她们下去,四位教养嬷嬷往外,恰好萧湛初进门。 那四位看到萧湛初,都忙恭敬地见过。 萧湛初看都看一,几位教养嬷嬷也不敢说什么,低着头赶紧告退了。 顾玉磬见此,笑道:“你对教养嬷嬷这么无礼,仔细回头被叫到宫中训诫。” 萧湛初:“除了父皇,哪个敢训诫我?” 顾玉磬低哼了声:“自是不敢训诫你,但是却能训诫我。” 萧湛初拧眉,上前,安抚她道:“你不用怕,以后少进宫就是了,若是什么,只推是我说的。” 这话固然好听,只是顾玉磬却心,上辈子她也是靠着他的啊,只是后来他离开三五不时要离开燕京城,哪能一直在她身边护着她。 这辈子,既又到了这九皇子妃的位置,她便不能只靠他,得努力自己办法,保住自己小命,护住这个位置,不让别人害死。 是她歪头看着他:“府里以后是不是我来管着?” 萧湛初:“是。” 顾玉磬伸出手:“那府里的账簿啊银钱啊库房啊,你可都得交待给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要多理直气壮便多理直气壮。 他却一下子笑了。 “好。” 第49章 第49章回门 第49章回门 好像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笑了,  之前笑那么一两次,很好看。 那个时候会喜欢,会忍住看了再看,  现在看他笑,  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她会觉这个男人是自己的,是自己的,多笑笑,  看着就是好。 当下萧湛初命府中管家过来,那管家姓王,  倒是一个规矩人,一直帮着萧湛初掌管名下账目,  如今自然是上前,当着萧湛初的面,一一交待给顾玉磬。 那账簿密密麻麻的,顾玉磬翻了翻,  和上辈子差不多。 她上辈子可是在上面下一些功夫,  到底是啃明白了,如今却是省了力气,翻一翻,  轻松翻出上辈子发现的几个问题,  便想着,等到合适,  提出来,  从此后府里底下人再敢小看了她这个皇子妃。 萧湛初这时却道:“这些太过繁琐,  你必看懂,王管家稳重心细,有什么,  让他说给你,免看了这个心烦。” 顾玉磬笑哼了声,看他:“殿下是不是觉,我根本看懂?” 萧湛初就是这么觉的,他知道她『性』子急,没什么耐『性』,哪能看这个,自然也心疼她,想让她费这个眼睛。 有那个时间,她自在地玩耍岂是很好? 看她黑眸中飞扬的神采,他有些意外:“能看懂?” 顾玉磬便有些忍住了,在萧湛初面前,她从来都是不如如处处如,难得有一样能拿得出手,她笑着道:“我但看懂了,还发现里面记的账目有些小小的问题。” 她这一说,旁边的王管家忙恭敬地道:“属下愚钝,请娘娘指。” 顾玉磬笑看萧湛初。 萧湛初颔首,示意她说。 顾玉磬便翻着账簿,把几个问题说出来,并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是些小疏漏,但正因为小,能发现就更显得容易了。 这么小的问题,顾玉磬之所以能记,还是因为她上辈子确实在这上面花了心思。 顾玉磬说出来后,她便见那王管家的脸『色』变了,变尴尬起来,噗通一声跪下:“是属下的错,竟没能觉察,请殿下和娘娘责罚。” 萧湛初拿过来那账簿,自己翻了翻,他倒是知道记账之法,只不往日不曾查过罢了,如今看了看,确认顾玉磬说没错。 当下重新递给顾玉磬,并没吭声。 顾玉磬看他。 萧湛初道:“你自己看着办。” 顾玉磬听着,顿时明白了,他就是要给自己在底下人面前立威,是要全权交给自己,并不会干涉。 顾玉磬:“这几个错处,并不是什么紧要的,既然有了错,到底是有疏忽之嫌,便罚王管家一个月月钱吧。” 王管家听了,倒是有些意外,一个月月钱,对他来说倒是会在意,这皇子妃罚自己,明显是立威之意更重,当下便恭敬地道:“属下领罚。” 待到王管家退下后,顾玉磬一脸若无其事,很随意地收拾着旁边的红木匣子。 她和萧湛初成亲,的赏赐和各样贺礼,自然是五花八门,大多都要收在库房中,有几样她喜欢的,便放在手边了。 她正摆弄着,萧湛初却过来了。 “原来你还有这等本事。”他安静地注视着他。 “凭什么就认为我没这本事呢?”顾玉磬挑眉笑着问他。 “就是有些意外。”倒是说要小看了她,而是……总觉她并喜欢这些。 “意外什么?没想我竟然会,是不是觉我应该不学无术?”顾玉磬故意这么问。 萧湛初抿唇,没说话,顾玉磬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了。 她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将手中一朵珠花簪在发髻上,那珠花发出柔润的光泽,衬得她肌肤明艳动人,看着这样的自己,她便想起上辈子来。 怎么掌家,看懂那些账目,她还是用心学过的。 其实是盼着他能夸夸自己,觉自己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只可惜她并没被夸过,反而被他说,这些事她根本不必管。 她费了心思,想替他『操』持府中诸事,然而他根本看上。 她故意道:“看来就是了,你就是觉我笨笨的,什么都不会!” 她说完这个,萧湛初抬手,直接握住了她的。 “我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太费神了。”萧湛初蹙眉:“让底下人做就是了,你是身子本来就好吗?” 顾玉磬怔了下,她眨眼睛看着他。 心里倒是有些恍惚,想着上辈子她还和他较了半天劲,却竟然只是因为这个吗? 说起来,自己当时也没敢问过,倒是亏大了,白白生闷气罢了。 **************** 当晚沐浴过后,躺在榻上,萧湛初说要给她抹『药』,她当然害羞,让他出去,自己抹就是了。 顾玉磬放下锦帐,自己抹了,那白玉膏也知道用什么做成的,抹上去沁凉舒服,肌肤如凝脂一般,剔透雪白中透着粉腻,犹如三月刚刚爬上枝头的桃花一般。 因是夏天,又要抹『药』,她身上只浅浅披了了一层薄雾般的轻纱,自己低头看去时,轻纱半遮着纤弱的身子,这身子生曼妙,那处被他夸这么大之处,更是堆雪成峰,皑皑白雪中一点娇艳红梅。 她自己看面红耳赤,连忙扯来了薄被给自己盖上,也顾不热了。 可锦帐外的萧湛初这个时候却问:“怎么了?” 顾玉磬心中泛起羞耻,她觉像她这样看着自己看到脸红耳赤的怕是没几个了,便忙道:“没什么,抹好了。” 萧湛初道:“那我看看。” 顾玉磬不想让他看:“要!” 可萧湛初已经撩开了锦帐,等撩开后,他一看帐中风光,便重新落下,可是人却已经上了榻。 顾玉磬裹着锦被往里面躲:“我还没穿好衣服呢。” 萧湛初:“那我也穿衣服了。” 他声音都哑了,呼吸滚烫,四溅在锦帐间,锦帐里仿佛要烧起来了。 她没想到他竟这样,抱着被子咬着唇:“这是白天……” 萧湛初:“我做别的,就看看你。” 顾玉磬咬着唇儿看他,那么绝艳的少年,此时脸部线条紧绷成好看的弧度,墨发散下来,他黑眸滚烫到仿佛要吃了她。 她不由轻轻一个瑟缩,小小声地道:“才要呢,只能晚上看。” 萧湛初却有些等及了,直接俯身抱住了她。 顾玉磬一个闷哼,想要躲,哪里来得及,被他连人带被子抱住,之后像剥香蕉一般剥开了,剥开后,白生生软绵绵娇颤颤的。 那『药』果然是好『药』,但红痕已经尽数消散了,且肌肤更加红润剔透,竟比那上等的粉珍珠还要莹润,偏生她这身子又生好,用手一掐能拢住的腰细若蒲柳,其上弧度优美,偏生长得又白软大,别说男人,便是伺候的侍女见了,都不由眼热,忍住多看一眼。 才尝滋味的少年郎,其实夜晚根本没吃够,是疼惜着自己的皇子妃,忍着罢了,适才从锦帐外听得那窸窣声,想着她都做了什么,却是根本忍了。 当下埋首在她前面,却是贪婪地吃。 以前没成亲,她逗他玩,说是让吃,又让吃,让他煎熬得几乎整夜睡不着觉,是苦苦忍着罢了,如今眼看着她身上好了,怎么还能忍住。 顾玉磬开始还推他,后来被他吃了几下,便觉身子都被他吃酥了,低低地咛了声,在他怀里软成了一滩水。 ************** 第二日是回门的日子,一早宫里头就派了人来,太后,皇后并贵妃娘娘都送了礼单来,是给顾玉磬回门的。 养嬷嬷也已经和王管家核过回门礼,如今拿过来给萧湛初目,萧湛初扫了一眼,便递给了顾玉磬。 顾玉磬才梳洗好,接过来看了一眼,却是有些。 这回门礼仿佛比上辈子更为丰厚,是恰恰没超了皇子妃回门的礼数罢了。 顾玉磬也没说什么,她想着重活一辈子,她终究比这辈子更讨了长辈的喜欢吧。 收拾妥当,萧湛初便陪着她亲自过去安侯府,一路上香车宝马,自是引人注目,待到了安侯府,顾三已经侯在那里迎着。 下了车后,顾三前给萧湛初见礼,萧湛初也顾三见礼。 论位置,萧湛初身份比顾三高,论亲戚,顾三却是萧湛初的舅子,在本朝,舅子在妹婿面前总是可以昂起头的。 显然顾三还太适应自己的新位置,他看萧湛初给自己行礼,倒是有些自在,连忙让萧湛初免礼了。 拜后,也就进了门,一进二门,安侯和安侯夫人亲自出迎,后面三个儿媳『妇』也都陪着,迎进花厅后,安侯顾三陪着萧湛初说话,顾玉磬却被自己娘和嫂子引到后院了。 周围没人了,安侯夫人忙问:“如何?殿下待你如何?” 谭思文见自己小姑子面容红润娇艳,倒像是那正绽开的牡丹淋了甘『露』般,浑身都散发着莹润妩媚光泽,便笑道:“娘,这都不用问了,我看玉磬定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 顾玉磬也是心满意足,相比于上辈子她和萧湛初的生疏,这辈子确实好多了。 她可以感觉到萧湛初对自己身子的渴求,照这么下去,就不信他有一点会舍了。 当然她也会适当用一些手段,在床榻上要抓牢了他,怎么都不能像上辈子一样冷了下去。 几个嫂子又七嘴八舌地问起来,却是问宫里头的事,安侯夫人想起一件事:“贵妃娘娘,没说什么吧?” 那位黄贵妃,可是一心想让九殿下娶冯家的姑娘,就怕她对玉磬不满,存心找茬。 婆媳关系好,这婚事终究是有隐患。 第50章 第50章五个丫鬟一起服侍!…… 第50章五个丫鬟起服侍! 其实安定侯夫人提出的,  也是顾玉磬担的,毕竟黄贵妃和萧湛初是母子,他便是护着自己,  母子连,  也有因为自己远了黄贵妃的道理。 顾玉磬略沉『吟』了下,道:“她倒是说什么,不过我平时小着就是了。” 安定侯夫人又劝了顾玉磬番,  让她做事谨慎收敛,要孝敬恭敬等等,  不过是老话。 顾玉磬里却明白,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做的,  但还不是死于非命?人家要这个皇子妃的位置,孝敬有什么用?要想活命,个是和萧湛初不能像上辈子那疏远了,另个则是在皇子府里严防死守,  若是哪萧湛初出,  她得靠自己护着自己。 当然了,还有圣人和太后那里,都是她得设法讨好的。 至于那养嬷嬷事,  说了后不过让父母担忧罢了,  毕竟这种事,父母也帮不上忙,  是以瞒下了,  只说进宫圣人如何,  太后如何,挑好听的说。 安定侯夫人见她神情竟还算沉稳,说起这事,  也是有条不紊,当下颇为欣慰:“你如今嫁人了,倒像是下子懂事了。” 顾玉磬笑道:“我原本就懂事,只不过在家里,父母嫂子宠着纵着,在你们眼里,自然是小孩子。” 安定侯夫人听此也就笑了,时又压低了声音,问起她房中事。 顾玉磬羞得脸面通红,不过还是约莫说了,安定侯夫人这放,夫妻之间,关键是床事要如鱼得水,这个好了,便是以后有个什么,方能床吵架床尾和,若是这个不好,男人难免在面沾了荤腥。 午间时候,自然是留饭,分内两桌,酒桌上是桃花酿,顾玉磬也稍用了,谁喝了口,便脸面通红,五内仿若火烧,自己也不道怎么了。 谭思文见此,便命人将她扶到了房中歇息,又喂了醒酒汤给她吃。 午后凉风习习,院子里传轻淡的茉莉花香,顾玉磬昏昏欲睡地躺在那里,半梦半醒的。 就在这时,听得朱门推开了,顾玉磬只以为是小惠儿,便呢喃了句:“伺候我喝用汤水。” 之后她便翻了个身,闭目养神。 可谁等到那人取了橘皮醒酒汤送到跟前,她睁开眼,竟是萧湛初,倒是意。 “殿下,怎么是你?你不是和我爹我三哥在前厅吗?” “听说你身上不舒服,便过看看。” 顾玉磬睨他眼,无奈地道:“这不好吧,让人道了,还不道怎么笑话呢!” 萧湛初:“管别人做什么。” 说着,将她半扶起,喂她橘皮醒酒汤吃,那醒酒汤味道好,便是不醉酒也可以喝,当下就着他的手用了。 喝完后,唇上还有湿润,她便『舔』了『舔』。 谁她这么『舔』,他眸底颜『色』便转深。 她意识到了,抬眼看他。 他抿着唇,不,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只是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像只小狗,满眼写着“想吃”。 顾玉磬软哼声:“大白天的,别总想着那种事!” 萧湛初吭声。 顾玉磬见此,颇有成就感,觉得自己这么训训他,仿佛感觉不错,脑子里阴差阳错便浮现刚自己娘训自己的话,便顺口学了,说道:“诶,你年纪也不小了,别总这么孩子气!” 然而只是这么句,他神『色』便沉了下,人也俯首过,挑眉:“我孩子气?” 摄人的气势威压而,顾玉磬的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龙有逆鳞,眼前这位最不喜别人说他小了,孩子气这种话更是大忌吧? 顾玉磬眼珠转了转:“我是说我自己,不是说你……” 萧湛初俯首,气息萦绕间,他哑声说:“那也不行。” 说着间,唇贴上她的。 刚她那么『舔』,他也渴了,想吃。 他亲起人,总是比较贪,倒像是要把人吃下去般。 顾玉磬亲得七荤八素,原本就喝了酒,如今更是都酥了,竟攀着他的肩想要,反倒是萧湛初,勉强压抑下,低声在她耳边哄:“等晚上回去,你想怎么都依你。” 顾玉磬眸中含着湿润的渴望,委屈地瞥他眼。 这么挺拔俊美的郎君,自己又用了酒,如今这么招惹自己,哪能忍得住,倒是恨不得他好生疼爱番好。 不过到底是说什么,这是在自己娘家,回门时候,当女婿的过昔闺房,已经有出格了,更何况在这里行事。 萧湛初看她这,却是忍住,又低首俯身亲她,亲她眼睛。 那双眼睛湿润润的委屈,倒像是受了欺负般,会让他恨不得想起洞房那晚,他不懂得克制,发狠时,她那高声低声的泣。 他用着克制的力道,搂她在怀里,用舌轻她湿润的睫『毛』,像只小狗般亲昵而贪婪地『舔』。 『舔』得顾玉磬满喜欢,忍不住哼唧,后他将自己抱住时,又忍不住用脑袋拱他。 他便用那双大手轻轻抚她发,好生番温存,不舍地放开。 顾玉磬却是不想,她就想赖在他怀里,上辈子不曾得到过的,之前不好意思去想的,如今都在眼前,她恨不得抱住不放好呢。 如今得到了,明白,之前所有的嫌弃,其实都是因为不能得到,这辈子怕死,想放弃,便拼命地说服自己罢了。 萧湛初又取了橘皮醒酒汤喂她:“喝吧。” 顾玉磬软声撒娇:“不想喝。” 萧湛初;“那我自己喝吧。” 顾玉磬:“我爹他们让你喝酒了?” 萧湛初:“有。” 顾玉磬瞥他,眼神慵懒娇媚又好笑:“原你也会贪嘴?” 萧湛初:“我吃了你的酒。” 顾玉磬微怔,之后反应过,他竟是在逗自己! 萧湛初低首,眸中泛起笑:“你口中都是桃花酿的香。” 顾玉磬脸红,睨他:“你绕着圈儿说我。” 萧湛初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以后别喝了。” 顾玉磬点:“嗯,道了。” 这个时候有丫鬟进,送果子点的,萧湛初便稍起身,离了顾玉磬,踱步走至旁,旁便是多宝架,上面摆了许多小玩意儿,萧湛初便随意地看。 顾玉磬开始还觉得什么,后陡然想起,那上面杂七杂八的,还有以前赵宁锦送的,重生后,她满脑子别的事,哪里记得让人重整理,估计还在。 萧湛初便看到了个彩漆小人儿,用手指了,随口问道;“这个是什么?” 顾玉磬咳了下:“这是让人比着我做的小人儿,是不是挺像的?” 怎么这么巧,这个好像还真是以前赵宁锦送的,两辈子了,她早不记得这茬,谁道正好萧湛初看在眼里。 她赶紧扯向别的话题:“我喝了酒后,好像还是有晕,我——” 然而她说这话的时候,萧湛初浓黑的眸子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她,点反应都有。 她里泛起狼狈,顿时明白,他可能看透了自己的思。 面上微红,她咬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了,我早忘记这东西了,拿去扔了得了。” 萧湛初收回目光,却道;“何必扔,确实有像你。” 说着这话,却不经意间看到,就在多宝架的角落,摆着个小玩意儿,是个用木削成的花瓣,粗糙的花瓣,也就勉强可以看出形状罢了。 他的目光在那木花上停顿了许久,之后撩起袍子蹲下,因那木花瓣就在多宝架最下层的角落,他如今几近屈膝下跪的姿势。 他蹲下后,便伸出手,用指尖轻碰过那花瓣。 看便是有年,花瓣间的缝隙已经堆积了灰尘痕迹,也许曾经有人擦拭过,但也只是粗糙地擦拭了容易碰触之处,那不轻易能够到的缝隙里,却是早染上了陈年旧尘。 “这是什么?”他盯着那个木小玩意儿,听到自己的声音这么问她。 顾玉磬见他不去看那彩漆小人儿,略松了口气,便扫了眼,对于他现在的姿势,她是有意,想着他竟意蹲跪下去看,但当她看到那么个木小花瓣的时候,便随口道:“我也不道,可能是很早前谁送的吧,本要扔的,不过扔,就随手放着了。” 之所以扔,是因为她嫂子说,她小时候有次大病,病的时候,还攥着这个,兴许是这小木花瓣为她带了福泽,让她好了起。 大嫂说的那场大病,她只恍惚记得,那大病时还做了好场梦,倒是衍生出许多光怪陆离的想法,后『乳』娘给她劝解了半天,想明白,原是自己入了梦靥,凭空想出个人,之后便不提起,至于这个木花瓣,她是全然印象,只是大嫂说留着,也就让人扔那里了。 顾玉磬这话,也不过是随口说而已,只是听到这话的萧湛初却抿着唇,沉默地盯着那花瓣很久,之后轻轻吐出口气,站了起。 他不看那木花瓣,回首淡声问道:“你二哥在边疆几年了?” 顾玉磬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起二哥,便道:“大前年底过去的,算起也两年多了,怎么了?” 萧湛初:“今天和你父亲说话提起。” 顾玉磬轻叹了声:“我二哥这个人倔『性』子,其实我爹直说让他回,是他自己不肯,非想着建功立业。” 萧湛初如有所思:“他应是想等着熬满三年。” 在边关三年守城,便是边疆历练,以后都是晋升之资。 顾玉磬:“只是可怜了我二嫂,苦熬了两年多,孤零零的。” 别是想起三哥三嫂白宣『淫』的事,她更是同情二嫂,二嫂到现在肚子都静呢,这事说起,她二哥简直是良。 ************* 从娘家回后,顾玉磬便开始过皇子府的账目,好在这都是攥手里的,倒是也什么难的,而亲自去库房里查阅校对,比这更美的了。 她就喜欢看库房里那金灿灿的各金银贵重之物。 当然这其中也遇到几个喜欢的,问过萧湛初后,便让人放在自己房中享用,她想,她这个人生『性』就是贪图享受吧,喜欢这徒有其表的华丽之物。 她如今又成了皇子妃,手底下有人也有钱,又不像以前是姑娘家身份,便开始惦记过去想做直不能做的事情,比如霍如燕的那桩婚事,她是必须想办法搅黄了的。 她略想了想,便招了王管家,说起,说自己要寻位叫冯景润的大夫。 王管家最近对这位皇子妃钦佩有加,又因为之前账目的事,正想着在皇子妃面前做事将功补过,如今顾玉磬让他去寻人,他自然当即去办。 顾玉磬又嘱咐他说,寻了后,找处宅安置了,她以后有用处。 王管家哪里敢问什么,连连称是。 顾玉磬这松了口气,上辈子有许多遗憾,这辈子可以慢慢弥补了。 王管家退下后,她兀自在那里算计着,算计着霍如燕的婚事,算计着自己大哥以后遇到劫匪出事的事。 她上辈子也就比这辈子多过三年,道的也不多,但唯独这两桩,是怎么也要设法避免的。 正想着间,抬,却见旁边的小惠儿欲言又止。 顾玉磬挑眉:“怎么了?” 小惠儿无奈,凑近了:“娘娘,我听说个事,也不道是真是假。” 顾玉磬:“你说。” 小惠儿:“听说年前时候,殿下竟然口气叫了五个美貌丫鬟进去房里伺候,后,后——” 顾玉磬惊讶:“五个?” 之前自己逗他,他分明连亲下都僵硬别扭,结果竟然能夜御五女了? 小惠儿无奈地道:“是,我听人说的,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说那五个美貌丫鬟离开后,其中个,累得话都说不出,说是嘴都酸了。” 顾玉磬蹙眉,什么意思,嘴都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