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京城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冬雪,这日总算放晴,阳光穿过琉璃瓦窗,争先恐后照进里屋。 暖屋里令人面红耳赤的合欢味闻着正浓。床上的女人还未睡醒,精致嫩白的半张小脸藏在织金锦被里,墨色丝滑如绸缎的长发懒懒铺开,单薄透气的中衣松松垮垮穿在身上,腰带开了两结,衣衫凌乱。 明珠睡得正熟,玉白的小脸透着粉黛,漂亮的眉眼里透着微醺的春色,一副刚承完宠的娇媚模样。只不过眉头逐渐蹙紧,似乎做了不好的噩梦。 丫鬟们轻手轻脚收拾昨晚的狼藉,捡起地上撕破的衣裙,一张张小脸红了个通透。 太子殿下今早穿戴整齐,一丝不苟从房里出来,看着温文尔雅,如玉般清冷,没想到在床笫之事上如此孟浪,昨夜屋里动静不小,姑娘定吃了不少苦头。 不然也不会到了日晒三竿,还没睡醒。 厨房一早就煎好的避子汤热了三回,明珠姑娘再不起床,这药就得让厨房的人重新煎了。 明珠从被子里伸出削瘦白皙的手指,掀开红色的床幔,慢慢坐起来。 她浑身酸痛无力,胳膊酸的抬不起来,下床的时候一双腿差点站都站不住,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穿好衣裳。 伺候明珠洗漱的丫鬟闻声进屋。 碧莹端来刚熬好的避子汤,放在明珠跟前,犹豫片刻,抿唇用很小的声音提醒,“姑娘,先把药喝了吧。” 明珠盯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轻抿薄唇,微蹙黛眉,看着似乎是不情愿喝,但又好像不是。 过了半晌,碧莹正准备咬牙再催一催。明珠自个儿端起面前的药碗,仰起细细的脖颈,一口气灌进肚子里。 碧莹松了口气,赶忙将蜜饯递过去,“姑娘,吃颗蜜饯去去苦味吧。” 明珠皱着眉,说:“不用了。” 碧莹有些奇怪,以前明珠姑娘总是嫌避子汤味苦,每次喝药后都要吃几颗蜜饯才能缓过来。碧莹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脸色,不得不说,明珠姑娘是她这辈子见过最漂亮的女人,素面朝天亦有惊心动魄颠倒众生的美貌,眸如山水眉似画,唇红齿白,漂亮精致。气色红润,好似含苞待放娇艳欲滴的花蕾。 明珠姑娘看着不像是气恼难过的模样,碧莹还是开口劝慰:“姑娘放宽心,不必难过,您现在身子骨弱,太子殿下才让您喝药避孕,等将来身体调养好了,殿下定会让您生养。” 明珠闻言微微一笑,她其实并不觉得难过。但是说出来也没人会相信。 “你出去吧,我再歇一歇。” “是。” 房门轻轻关上,将刺眼昏黄的日光一并挡在屋外。 木窗支起一半,明珠望着窗外的风景,思绪已经飘远。 碧莹说的不对,赵识并非是因为她身子骨弱而不让她生养,上辈子她被赵识养在望月阁,喝了五年的避子汤,后来因为吃了太多汤药,难以受孕。 而且有些事情直到她死,都没有变过。 赵识嫌她身份低微,不会在迎娶太子妃过门之前,让她这个没名没分甚至连侍妾都算不上的人生下孩子。 赵识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殿下,风光月霁,言行礼数都是被众人交口称赞的模范。 他很好看,多数时候也是温柔的。但温柔的人才最无情。 明珠是家里不受重视的庶女,母亲身份卑微,早年过世。她在明家无人庇佑,但她聪明,没抢过家中几位姐姐的风头,倒也平安无事的长大。 明珠刚及笄时,邻居竹马刚中了江南省考,说要娶她。 不日他亲自登门求亲。 男有情女有意,于是明珠顺利和心意相通的竹马定下了婚约。 明珠那时满心欢喜等着出嫁,成日待在屋子里做女红,红着脸给对方绣了个鸳鸯枕套。 说巧也不巧,那日明家设宴,太子殿下低调出席,喝了点酒去湖边吹风。 明家几位嫡女在明珠定亲后,就没防着她,原本按照明珠的身份,没资格参加这种宴会,这回破例让她露了脸。 明珠悄悄藏了两块自己爱吃的芙蓉糕,便回了后院歇息。 又见天气好,后院湖畔没什么人。她就大着胆子去湖边采摘莲蓬。 夏日里枕着阳光,她穿着轻衫薄衣,透白的小脸被光线晒的微微泛红,乌发随风而散,她脱掉鞋袜入了水,岸上的丫鬟急的跳脚,“小姐,你快些上来呀,让人看见就不好了。” 明珠对她笑了笑,“哎呀你别怕,咱们这里没人会来。” 她满载而归,上岸后穿好袜子和鞋,怀中抱着一堆莲蓬,眉眼间笑意灿烂,漂亮又干净。 她还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的长亭内,男人安静注视了她很久,深不可测的目光从她的背影慢慢收回。 赵识醒酒吹风,回到前院脑子里还是方才少女笑颜灿烂的画面,比那荷花还要清甜几分。 临走时,明家大爷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将太子殿下送到大门外。 赵识上马车前口吻随意打听了那个在湖边摘莲蓬的少女是谁。 明家大爷命人去查探,得了消息后,即刻回话,“是我的侄女。” 赵识嗯了声,“叫什么?” 明家大爷当时一愣,琢磨不透太子是什么意思,低着头回答:“明珠。” 赵识记下名字,便没有再说什么。 明家大爷转头就忘记了这个插曲,谁知过了几天,他便收到东宫递来的消息,要他将明珠送过去。 明家大爷吃了一惊,太子温和有礼,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会做这种事。 他差人递话,说这位侄女已有未婚夫,明年开春便要成婚了。 太子那边却说已经知晓这件事。 明家大爷心里清楚太子殿下仅仅是表面客气和善,骨子里的血是冷的,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的事情不知做了多少。 他无论如何都不敢得罪太子殿下,狠了狠心,私下直接将明珠送到太子府邸。而后毁了婚约,当作这桩婚事不存在。 明珠想过逃跑,被送进守卫森严的太子府的头一天,就想趁人不注意跑了  。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翻出后院,双脚沾地就被面无表情的侍卫绑了回去。 房门被嬷嬷上了一把重重的锁,窗户也被他们封死  。 明珠等了好几个时辰,夜色浓稠时,听见屋外开锁的声音。 她的手指不由自主揪紧身下的床单,小脸煞白,紧咬齿贝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她的眼睛里含着浅浅的水光,湿润的双眸瞧着饱含春意。嫩白丝滑的脸蛋在烛火映照下更添几分柔美。 男人缓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端详她的脸,沉默不言,周身的气质冷若冰霜。 明珠颤颤巍巍睁开眼,面前的男人好看的让她愣了愣,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可怜兮兮地说:“你…你放过我吧。” 男人挑眉,抿唇沉默。 明珠听说过太子的好名声,他是温柔的、善良的、很好说话的一个人。 她鼓足勇气,抓住他的衣摆,边掉眼泪边求他:“我…我有未婚夫,我们都快要成亲了。” 说话的嗓音带了哭腔。 男人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嗯。” 一个字,和他的气质相同的冷淡。 他忽然伸出手,冷冰冰的手指头用力捏住她下巴,声音里也带着寒意,一点都不像外界传的那么温柔,他面无表情地问:“听说你下午想出去?” 明珠止住了哭声,湿漉漉的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男人唇角上扬,嗤笑了声,看着她害怕的目光,用指腹轻轻替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珠,“你那个未婚夫来年还要参加春闱吧。” 嗓音温润极了,却压的她心头喘不过气。 男人慢条斯理帮她擦干净小脸,偏冷的声音继续落在她耳中:“还有你父亲,和你那个婢女。” 明珠再蠢也听出他好像在威胁自己。 男人松开手指,女人娇嫩的皮肤上不出意外留下两道红痕,他低眸冷眼瞧她,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淡淡提醒:“安身立命都要身契和路引,贸然跑出去会被捕快当成逃犯关押入狱,挨一顿酷刑,活不过三天。” 她的身契和路引早就被他捏在手里。 “天牢里多得是法子惩治来路不明的犯人,拔掉舌头烫掉眼珠,卸了腿骨施以烙刑,你觉得你能承受几样?” 明珠哭都不会哭了,未干的泪珠悬挂在睫毛上,身体控制不住在发抖。 男人的手轻轻抚过她的薄背,微凉的手指捏着她的后颈,乌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温声淡问:“想好了吗?还要跑吗?” 明珠含着泪摇头。 男人很满意点点头,“嗯,歇息吧。” 他灭了烛,手指轻轻一扯,解开腰间的绶带,靠近她的时候,顿了一下,他说:“只要你听话,我就不会为难你,你不用怕。” 黑暗中,明珠咬唇不语。 男人的手指寒意刺骨,用力掐着她的细腰,锋利的齿尖咬了咬她柔软的耳垂,“会伺候人吗?” 她的身体瑟缩发抖。 她不会,只会哭。 男人拍拍她在发抖的身体,又亲了亲她的眼睛,吮去眼尾泛起的水光,他在她耳边说:“不会要学,以后都得伺候我,知道吗?” 明珠以为赵识是爱她的。 或者说是喜欢她的。 不然也不会强行拆散了她的婚事,将她关在太子府。 上辈子起先那段时间,她对他没有感情,后来的日子,却不由自主对他动了心。 除了子嗣方面,他处处待她极好,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陷入爱情的女人都是傻子。 赵识性格冷,沉默寡言,不喜欢她抛头露面。她便听他的话,乖乖待在后院里哪儿都不去。 他过生辰时,她偷偷给他绣荷包做衣裳,针头戳破指尖也没喊过一句疼。不过她送的荷包从来没见他戴过。 明珠还悄悄去小厨房给他煮了一碗长寿面,打着瞌睡等了一夜,也没等到他回来。听说是在宫里歇下了,第二天清早回来,闻见他身上的脂粉味,她的眼泪莫名其妙就掉了下来。 明珠含着泪抱住他,忽然间说:“我想要一个孩子。” 她太喜欢他了,也太孤独了,想要和他生一个孩子,如果是女儿就再好不过。 赵识沉默半晌,说:“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要孩子。” 话虽好听,但明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觉得她配不上。 不久后赵识要成亲了,千挑万选好太子妃的人选,定好黄道吉日,昭告天下。 明珠为此难受过好一阵,眼眶通红,睡了一觉才想通很多事情。 赵识最重礼法,一直觉着她身份低,觉得她连侧妃的位置都配不得,不会娶她过门。当然了,她自己也不愿意。 所以在赵识成亲前,明珠决定向他求个情,让他放她离开。 明珠打算去江南,那里是她母亲的故乡。她做点小买卖,安静度日。 谁知道她这个口还没开,就有嬷嬷端来一壶酒送到她面前,“姑娘,这是太子的意思。” 明珠看着那杯酒,有些不敢信,“什么意思?” “太子妃容不下你。太子便让老奴过来处理了。” 明珠不肯喝,眼角全是泪,“我想见他。” 嬷嬷冷笑:“太子便是知道你会纠缠,才会让老奴过来。” 明珠的心好像被撕成两半丢进了油锅里。面色惨白,唇瓣微微颤抖,张嘴却丧失了发声的能力。 嬷嬷们见她不从,架住她的胳膊,粗暴掰开她的下巴,将酒喂进她的嘴里,逼她咽下去。 “一个暖床的玩意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别不识抬举,这是太子亲自下的令,你活着就是在给未来的太子妃难堪,你觉得你重要还是太子妃的脸面重要?笑话。” 明珠跪坐在地上,边哭边咳嗽,没过多久,药效发作,她的嘴角缓缓流出漆黑的鲜血,肚子如被搅动过的剧烈疼痛。 疼。 太疼了。 他那么温柔地说过爱她,原来都是假的。 她的腹部像是被人用刀子进进出出,浑身插满了刀,血流了满地。 那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像是被人徒手挖出心脏,明珠至今都不愿回想。 明珠临死之前也没想到老天爷还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不过可惜,此时她已经入了太子府,都快一年了。 明珠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太傻,傻乎乎爱上他,自以为是赵识也喜欢她。 事实呢?她只不过是赵识养在后院里用来纾解欲望的玩具。 明珠默默回过神,想起那些事心里还是特别的难受。 她叫丫鬟端来午饭,低头吃了两口粥。 明珠用过午膳,精神不济,便躺在窗边的软塌上歇息。 碧莹忽然从外面进来报消息,眉色惊喜,“明珠姑娘,太子方才让人带话,今夜还要在望月阁歇下。” 2. 第 2 章 赵识在朝中公务繁忙,且他并非重欲之人,每个月来望月阁的时日其实并不多。 明珠微微蹙起眉头,“嗯,知道了。” 碧莹比她还高兴,伺候的主子得宠,她们这几个贴身丫鬟脸上也有光,“姑娘,我帮您梳妆打扮吧。” 明珠天生丽质,脸上没涂抹脂粉也是白里透红,灿若桃花,她抿唇轻语:“不用了。” 碧莹愣了愣,不敢置喙,“好。” 明珠看出婢女眼中的吃惊,她倒也不感到奇怪。 以前赵识每次来,明珠都表现的非常紧张。说到底,她对曾有过婚约的未婚夫感情并不深,虽说一开始被迫进了太子府有些不情愿,之后渐渐也被赵识的温柔细心打动,这个男人除了在床上有不同平日的粗暴野蛮,平日里对她十分好。 小姑娘很好骗,稍稍给点甜头,她就上当了。 起初不愿打扮自己,后来他每次要过来,明珠都要细细画个漂亮的妆,穿上清透单薄的衣裙,挑选的都是他喜欢的样式。 她生性羞涩腼腆,动不动就会脸红,在床事上其实放不太开,为了讨好他,乖得不得了,让摆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晌午时分,太阳正好。 窗外被压弯的海棠树枝覆了一层厚重的雪,枝条好似不堪重负。 明珠命人将房门打开透风,冬日微风吹进屋子里,夹着一股淡淡清冽的梅香。她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喝茶,矮桌上摆着几本民间小说,她翻了两页,书生和狐妖的故事看得津津有味。 如此过了半柱香,碧莹端着衣铺那边送来的新衣裳走了进来,“姑娘,方才衣铺的掌柜亲自将新做好的衣裳送了过来,您现在试试?” 衣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蚕丝料,顶顶好的料子,外边买都买不着。 明珠放下手里的书,瞧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你放那儿吧。” 碧莹说了声是,又眉飞色舞的笑道:“掌柜送来的正好,姑娘今晚就可以穿给殿下看了。” 她家姑娘不仅长得美身段也是极好,□□细腰长腿,皮肤像上等的绸缎细腻,难怪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总是常来这边留宿,到半夜还要叫水。 明珠闻言轻轻皱眉,低下眼眸,一言不发。 碧莹只觉得最近明珠姑娘安静了许多,好像心情也不是很好。她想,许是殿下最近来望月阁的日子少,外边又在传宫里有意在挑选太子妃的人选,才让她不高兴。 不过碧莹也很奇怪,望月阁里里外外都是太子殿下的人,没人敢违抗太子殿下的命令,也根本没人敢把外边发生的事情告诉明珠姑娘,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 这若是让太子殿下查出来,那人死了也要脱层皮。 殿下性子极冷,对明珠姑娘又有令人畏惧的掌控欲,说一不二,不容拒绝。他平时只是懒得计较,真动了气,那是极恐怖的。 “姑娘还是现在就试试吧,若是不合身也还来得及拿去改。” “嗯。” 明珠坐起来,涂了豆蔻的手指轻捏着衣料,摸起来的手感异常丝滑。她换上枫色束腰留仙裙,一把就能握住的腰肢被收的更纤细,裙摆婉转摇摆,胸口微微开了开,雪白细腻的锁骨明显,仙气飘飘的同时,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美欲色。 碧莹看的眼睛都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姑娘这样穿真美。” 身段好,模样更好。 明珠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美是挺美,赵识不就是看中了这副皮囊和身体吗? 她低垂眼眸,“我有些冷,先换下了。” 碧莹觉得可惜,“太子殿下肯定喜欢姑娘您这样穿。” 若还是之前,明珠只怕会红透耳根,含羞带怯眼含期待地问一句真的吗? 可是现在,她敷衍道:“可能吧。” 赵识在她面前话也不多,下了床一丝不苟穿戴好后就又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冷漠太子,但在幔帐之中,虽然男人嘴上不说,明珠也知道他喜欢自己放荡些,给她准备的衣衫都是些没法穿出去的,大胆又露骨。 明珠换掉留仙裙,时辰尚早,她便继续读未完的话本。 直到眼睛看酸了,她才从纸张里抬起头来,伸了个懒腰,目光眺向窗外远方的天空。 明珠的余光无意中瞥见软榻边绣了一半的荷包,她拿起来,眼睛盯着手中荷包上的鸳鸯看了好久,眼眶渐渐发酸,她慢慢回过神,然后将这个小荷包塞进抽屉里,不打算继续绣下去,更不打算送给那个人。 天色渐暗,黄昏时的光线趋渐温暖。 明珠这双漂亮干净的眼珠子失神望着远处,高墙之外是她向往的世界。从前待在明府,虽然也得小心谨慎的过活,但只要她不惹事,便没有人来为难她。她也不会傻傻去主母和嫡姐面前找存在感,所以多半时候过得潇洒快活,偷偷摸摸溜出去去看灯会也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快及笄时胆子变大,还和小竹马溜出去看过诗会。 没想到进了太子府后,反而不见天日,被关在这个小院子里,身不由己,处处被人监视。 明珠在重生的第一天就想着逃,但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赵识心思缜密,府里的下人只听他一个人的,惧的惧,怕的怕。她得仔细谋划一个最好的时机。 天逐渐暗了下去,婢女端来晚膳,明珠食欲不振,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让她们把菜给撤了。 晚膳过后,刘嬷嬷忽然大驾光临。 明珠有点怕见到她,刘嬷嬷算是半个管家,总是板着张脸,说话不太好听,做事情也十分严厉。 “老奴今早听说明珠姑娘不愿喝药。忙完手里的事情就过来劝您两句。” 明珠生不动气了,早就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中,她不说话。 刘嬷嬷才不管她现在得不得宠,太子喜不喜欢她,说话照样难听,“明珠姑娘年纪小,一时受宠,看花了眼睛也正常,但我劝您一句,一定要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地位。” 殿下即便现在对她有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喜欢,看中了她的身子,但那也不过是用来暖床解欲的,就明珠这种身份,还想生下皇家血脉?简直是痴人说梦。 刘嬷嬷打从明珠被抬进后院就看她不顺眼,娇滴滴的,也不会伺候人。动不动就喊疼,掉眼泪觉着委屈,根本伺候不好人。 明珠垂着脸,“我知道。不劳嬷嬷提醒。” 刘嬷嬷被呛了一句都愣了愣,软包子竟然也学会呛人了? 她冷笑了声,“您知道就好,嬷嬷也是为了您好,太子将来不仅要娶正妃,还有侧妃,那都是名门之后,身份尊贵的世家女。” 明珠现在根本不在乎赵识以后会娶谁,她只想跑,想逃。 刘嬷嬷言尽于此,说完便离开了。 碧莹忧心忡忡望着她,出声安慰:“姑娘,您别放在心上。” 明珠说:“我没有。” 刘嬷嬷说的都是实话,她有什么听不得的? 碧莹以为她在逞强,娇娇弱弱的姑娘怕是暗自神伤,不愿表露出来罢了。 眼见到了入睡的时辰,明珠脱了鞋子爬上床榻,她穿着白色中衣,长发枕在薄背,烛火的光影明明灭灭照在墙壁上,她侧身躺下,拥紧被子缩着身体。 碧莹在吹灭烛火前,犹疑问道:“姑娘,不然还是再等等殿下吧?” 若是太子深夜过来,见姑娘提前入睡,肯定是要生气的。碧莹见过太子动怒惩治下人的模样,好像浑身都散着能冻死人的冷气,眼神稍稍一看,被盯的人腿软瑟缩,害怕的要紧。 明珠背对着她,“我困了,想睡觉。” 碧莹劝不动她,心中叫苦不迭,硬着头皮吹灭了灯火。 明珠本来没睡着,想着逃跑的事情,模模糊糊竟然真的有了睡意。 意识昏沉之时,腰间的衣带好像被人解开,泛着寒意的手指掐着她的腰,凛冽的气息铺天盖地朝她袭来,她从半梦半醒间缓缓醒来。 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咬了一口她的唇瓣,声音低哑,不带任何情绪,“醒了?” 明珠睡意全无,被他手指的温度冰的一哆嗦,身体瑟缩往后床头退了退。 男人似乎对她想躲开这个动作很不满,眼神一冷。 明珠被迫承受他强势的亲吻,她微皱眉头,神情看上去有些害怕,她闭着眼想起自己死之前肚子里那阵剧烈的疼痛,身体就抖的更厉害。 有恨有怕。 明珠下意识用手去推他,纤细的手指握成小拳头,用力推开他的身体。 赵识顿住,眉眼间的神态冷若冰霜,几秒钟后,他忽然间攥住她的手腕,用力扣紧磕在床头,他面色不耐,唇齿里吐出的字眼极其冰冷,“别动。” 明珠动也动不了,带着抗拒想要挣脱他的禁锢,手腕肯定被他抓红了。 她的这个动作好像彻底惹怒了男人。 赵识收紧她的手腕,膝盖抵在她的腰侧,抿了抿唇,沉默无言打量她的表情,他看着眼角泛红的女人,喉结上下滑动两圈,随后哑着嗓子冷声逼问:“躲什么?” 3. 第 3 章 赵识的气息冷冷洒在她的颈间,明珠垂下轻颤的睫毛,小脸透着黛色,神态羸弱,眼眶里含着不易察觉的水光,将一双琉璃色的眼眸染的透湿。 她默默攥紧手指,神色紧绷,闭上眼睛躲避他把她逼的喘不过气的目光。 她还是忘不掉那杯他亲自赐下的毒酒。 痛到极致,便是如此。 明珠鼻尖泛红,眼睛周围也红了一圈,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很弱:“我没躲。” 屋里灭了烛火,光线昏暗,仅剩几缕过窗的月光,明珠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更看不透他深不可测的神色,只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威压。 赵识手指稍稍用了点力气,捏起她的下巴,半逼半就让她抬起脸,正对着自己,他声音淡淡:“没躲?” 男人的嗓音向来听着仁慈和善,没什么情绪起伏。 明珠有些怕他这幅样子,平静的表面下是暴风雨,她摸不准赵识的喜怒,她别过脸,很小声地说:“嗯,就是有点不舒服。” 赵识脸色稍缓,松开她的下巴,动作轻柔缓慢帮她整理脸颊两边的碎发,他问:“哪儿不舒服?” 明珠咽了咽喉咙,乱说一个应付他,“头疼。” 赵识轻轻地嗯了声,“明日让大夫过来看看。” 明珠低垂眼睫,“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赵识没有说话,气氛一直冷着。明珠知道自己说了也没用,他说的话做的决定,不容拒绝。 明珠说完就有些懊悔,她并没有头痛之症,大夫上门把脉,她今夜说的谎话就要露馅了。 赵识搭在她腰肢的手指缓缓收紧,指尖挑开她的腰带,俯身低头,齿尖咬了一口她柔软的耳垂,低声发问:“今夜怎么没等我?” 明珠的身躯缩了一下,撒谎道:“困了。” 赵识已经解开她的腰带,衣带被他的手指轻轻一扯便松开了,潮湿的亲吻从后颈流连至锁骨,说话的语气越来越低,在她的耳边,说:“明日穿那套留仙裙。” 男人凛冽的气息相当浓烈,迎面朝她扑来。 明珠苍白孱弱的小脸浮现一抹薄红,她的嗓音有些抖,声如蚊鸣,“嗯。” 赵识盯着她的脸,眼神越发晦暗深刻,他搂住她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腰带上,凑到她的耳边命令道:“解开。” 明珠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有些抗拒,手抖了好几次才顺利解开他的腰带。 黑色腰带绣着龙虎纹,金织的线条摸起来就冷冰冰的。 赵识观察细致入微,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不要说明珠今夜显而易见的反常。 她不太会演戏,抗拒就写在虚弱惨白的小脸上。 赵识沉默无声盯着她瞧了良久,少女面容白皙精致,垂落的眼睫毛轻轻地发抖,可怜弱小,一折就断。 赵识的嘴角抿成浅淡的弧度,盯着她的脸安静看了许久。 他是喜欢这张脸的,虽然身体和心性都有些娇气,但总归她乖巧听话,每次她用这双泛红的眼睛可怜无辜望着他,换来不是同情,反倒激起他掩饰着的欲望。 少女软糯可欺,哀求都似撒娇。 忽的,赵识用带着寒意的手指抚过她的脸颊,指腹轻触眉眼,最终停留在她的唇齿上,用不轻不重的力度揉了揉她的唇瓣,“张嘴。” 这道冷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沉沉缠紧了她。 明珠瑟缩地张开了唇瓣。 男人的吻好似都带着冷冷的寒气,冷酷决绝,强势而不留余地。 赵识将她亲的喘不过气,她如纸般苍白的小脸逐渐涨得通红,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了回去。 今晚恰好轮到碧莹值夜,她和连翘听着屋里时不时传出来的动静,脸颊滚烫,很是难为情。 连翘年纪比她还小,脸皮薄,“碧莹姐姐,我去上个茅房。” 碧莹说:“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姐姐辛苦了,我去去就回。” 连翘算着时间才回,她掐着点回来,屋里面好像还没结束,一声声低泣越来越低。 她脸红成熟透的苹果,小声咕哝,“怎么还没结束啊。” 明珠姑娘的小身板,这受得了吗? 太子殿下真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碧莹瞪她一眼,“慎言。” 连翘立马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借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说编排太子殿下的话。 殿下虽素来冷淡,但绝不是温声好说话的人,不是一般的严厉冷酷。 这一晚上,望月阁叫了五六次的水,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消停。 碧莹等人弯腰低头进去收拾屋子,屋里味道浓郁,床榻上的幔帐微微垂落,挡住里面的光景。 碧莹从始至终不敢抬头,太子殿下格外忌讳旁人盯着明珠姑娘看,莫说是男子,她们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不行的。 从小伺候明珠姑娘的那个丫鬟便是因此被太子殿下打发处处置,发落的远远。 红色床幔外垂着一截雪白的手臂,藕臂上留着星星点点的红痕,暧昧不清。 碧莹动作飞快捡起地上已经不能再穿的衣衫,猫着腰出去之前,太子殿下冷声说了句:“动作轻些,不要吵醒她。” 碧莹:“是。” 第二日天刚亮,碧莹见太子殿下穿戴整齐从屋里走出来,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喜怒哀乐都藏了起来,旁人看不穿摸不透。 太子殿下在外间用膳,伺候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赵识喝了碗清粥,临走前问:“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不对的事?” 碧莹不敢隐瞒,摇了摇头,“没有。” 赵识抿了抿唇,又问:“她心情如何?” 碧莹低声答:“姑娘最近心情好像是不太好。” 赵识不由皱眉,手指轻敲桌面,“为何?” “奴婢也不知。”碧莹小心地说:“姑娘好像是想要个作伴的人。” 她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碧莹起初也没想通,明珠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不着外人,更没人跟她说京城里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会瞧着不太开心? 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明珠姑娘想要有个孩子,不管是作伴,还是巩固地位,都是极好。 只不过,明珠姑娘这个愿望终究是要落空。 她一个婢女都知道,再怎么受宠,太子殿下也不会让一个外室生下自己的血脉。 这件事,赵识昨晚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同他提起过。 他抿了口冷茶,嗯了一声,随即便去上朝了。 明珠醒来又是正午,喝了口水倒头又接着睡,她被折腾的不轻,晌午之后才从床上爬起来,照例喝下碧莹端过来的避子汤。 明珠放下碗,出了声才发现嗓子哑了,“他走了?” 碧莹回道:“殿下清早就离开了。” 明珠真是怕了他,“可有留什么话?” 碧莹摇头:“没有,只吩咐不许我们吵醒您。” 还有就是看着她喝药。 明珠懒洋洋应付了个哦字。 碧莹又端来一碗黑乎乎的药,隔得远都能闻见很重的苦味,明珠眉头打了结,“不是喝过了吗?” 她现在虽然一点都不介意多喝几碗避子汤,巴不得和上辈子一样不孕,但是喝药真的很苦。 碧莹解释道:“这是补身子的药,大夫之前说您身子弱,要多补补。” 明珠是早产儿,先天不足。她不太想喝,挥挥手:“你先放着吧。” 碧莹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您现在喝了吧。” 明珠看了她几眼,无可奈何地叹气,这些人太听赵识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违抗。 她苦着脸喝完药,便去院子里晒太阳,她懒懒靠着坐塌,眯眼正对着阳光,忽然开口问:“碧莹,阿柔还在柴房做事吗?她过得好不好?” 碧莹不敢作答,太子有令,不许她们说不该说的话。 明珠长叹一声,“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 昨夜她在赵识完事后心情比较好的那段时间,强忍着困意,眼巴巴看着他,小声求过他,让他把阿柔放回她身边。 阿柔自小和她一起长大,她不忍心让阿柔留在外面受苦。 赵识当时没说答不答应,只是淡淡出声让她睡觉。 明珠为此牺牲极大,主动抱住他的腰求他。 奈何赵识外热内冷,心比石头还硬,低声哀求都难以打动。 碧莹岔开话题,“姑娘要不要喝茶?” 明珠不爱喝茶,她嫌味道苦,她说:“我想吃甜糕。” 碧莹有些为难,“那…只能吃两块。” 赵识不在的时候,明珠可劲的说他坏话,“他怎么什么都要管,我爹爹都没他管的这么宽。” 碧莹提心吊胆,“奴婢这就去拿糕点。” * 赵识那边下了朝,被他的外祖母叫过去,寒暄一番后绕回正题,无外乎他也到了该娶正妃纳侧妃的年纪。 老太太给他看了几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画像,指着其中的一幅,“这位是明家的嫡长女,你若是喜欢,可以纳她为侧妃。” 她又说:“这位是襄阳郡主,这孩子古灵精怪,长得也漂亮,身份更不必说,配得起正妃的位置。” 赵识瞥了两眼画像,淡淡收回目光,没什么意见:“您说的是。” 她笑了笑,“你喜欢就好。” 赵识放下手里的茶杯,“孙儿今日还要政事要忙,就先告辞,改日再来探望外祖母。” “你去吧。” 赵识从宫里出来,让侍卫将马车掉了个头,说:“不去望月阁了,回太子府。” “是。” 一连半个月,太子殿下都没有出现在望月阁。 明珠好不自在,该吃吃该喝喝,气色红润还胖了两斤。反而伺候她的婢女急得吃不下饭,害怕姑娘失宠,又听说宫中在为太子挑选侧妃人选,急上加急。 碧莹问:“姑娘,您不会是在和殿下置气吧?” 明珠淡定道:“我哪敢。” 她巴不得赵识这辈子都不要再过来,忘了她,她就能找到机会跑了。 碧莹满面哀愁,“姑娘,您听我一句劝,莫要和殿下对着来,殿下吃软不吃硬。” “我真的没有。” 她为了能顺利离开,这几天一直都忍辱负重,不敢惹赵识的不快。 碧莹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光,她特别小心地问:“会不会是……” 明珠问:“是什么?” 碧莹欲言又止,“会不会是您想要孩子的事让殿下知道了,故意晾着您?” 4. 第 4 章 黄昏的光影随风扑了过来,冷风一吹,坐在秋千上晒着太阳的明珠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垂下眼睑,声音温温柔柔,“这样也好。” 碧莹没有听清楚,站在她身侧,轻声问道:“姑娘您说什么?” 明珠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屋檐眺向远方,她的手握紧了秋千绳,“没什么。” 明珠这辈子不想要孩子,虽然并不知道赵识为什么会这么想,但这也不重要。他若是因此要晾她几日,磨她的心性,于她而言反倒是一桩好事。 这方白墙红瓦困住她小半生。 明珠对赵识的了解是浅薄的,上辈子她和赵识就没说过多少话。这个男人沉稳内敛,克制隐忍,冷心冷肺,绝不允许自己沉溺于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身上。不近人情的近乎冷酷。可能真的如碧莹所说,赵识也误以为她恃宠而骄妄想要一个孩子,加之他连着两日来了望月阁,要冷一冷她,好叫她脑子清醒一些。 明珠的脑子不用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也很清醒。 太阳渐落,屋檐上堆满了积雪,几只没来得及南下的喜鹊立在檐上,叽叽喳喳。 又过了三日,太子殿下还是没来望月阁。算算日子,她们已经有小半个月没见到太子殿下。 外院的丫鬟私下议论,都觉着明珠姑娘失宠了。 以色侍人,不能长久。长得美又如何?上不得台面。从前觉着太子殿下独宠姑娘,骨子里的疼爱,如今仔细想想,经不起推敲,若是真的喜欢,也不会连个侍妾的名分都不给,养在偏僻的别院。思来想去,也无非就是个泄/欲的玩意儿。 碧莹看着明珠姑娘每日依旧潇洒自在度日,心中干着急,“姑娘,不然您同殿下服个软吧。” 今早她还听见前院那些人说的风言风语,气的要命。 屋里烧了碳火,明珠身上只着了件薄袄,她怡然自得坐在窗边,手里捧着本书,手指慢慢翻页,“我今晚不想吃饭,吃两块甜糕就够垫肚子了。” 碧莹对牛弹琴,愁的直叹气。 她觉着明珠姑娘是没吃过苦,这一年被太子殿下金屋藏娇,养的太好,还不知道失宠之后日子会有多难过。这才半个月,便听见了从前听不见的奚落,若再过半个月,更是不得了。 “姑娘,您听我一句劝……” 明珠坐在蒲团上伸了个懒腰,“困了。” 碧莹心知她不想听,也知道自己说再多都没用,她叹了叹气,“奴婢帮您准备糕点。” 明珠对她笑了笑,“快去吧。” 明珠打开木窗,吹了吹冷风,舒服的眯起眼睛。赵识没来的日子,不用被人管,也不需要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保全自己,自在快活如神仙。 碧莹很快端来小厨房做好的米糕,还煮了一壶玫瑰茶,浓郁的香味扑入鼻尖。 明珠吃了两块糕垫饱肚子继续看话本,看完民间故事已经到了该入睡的时辰,她脱了鞋子,钻进被窝里,闭上眼之前也没忘了让碧莹吹烛熄灯。 不用给赵识留灯,他若是有意冷落她,最近都不会过来。 明珠蜷缩着身体睡在里面,伴随着香炉里的檀香,没过多久她便缓缓入了梦。 她做了个梦。 明珠耳边是些杂乱听不清字眼的声音,她的眼前好像跪了很多人,她一眼认出那个匍匐在地上发抖的女人,就是强行往她嘴里灌下毒/酒的嬷嬷。 嬷嬷浑身都在抖,额头挂着冷汗,表情狰狞脸色苍白,充满悔意的眼泪流淌在满是皱纹的脸上。 明珠奇怪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爽快,果然是做梦,梦里都是自己大仇得报的画面。 嬷嬷不断求饶,怕的口齿不清,明珠往前走了几步,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渐渐地,连眼前的画面都看不清楚了。 她好像换了个地方,入目之处挂满摆白皤。 明珠被这个惊悚的画面吓得从梦中醒来,薄衫被冷汗打的透湿,她抱着被子半坐起身,大口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碧莹听见声音赶紧走了进来,见她脸色苍白的模样,便问:“姑娘,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明珠摇头又点头,“碧莹,我想点灯睡。” “是。” 碧莹重新点起两根红烛,才从屋里退了出去。 好在明珠后半夜没再做梦,安然无恙睡到天亮,听说后花园的红梅开了又要去看梅花。 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冷风烈烈,碧莹劝她在屋里待着,明珠不肯听,穿好袄裙,找出箱子里的斗篷系在身上,纯色斗篷帽子上是一圈雪白蓬松的狐狸**,半张小脸藏在毛茸茸的围脖里,看起来娇小可爱。 明珠脚上踩了一双红色小靴子,双手捂着暖袋,打开门的时候特别兴奋,她问碧莹:“梅花能用来做糕点吃吗?” 碧莹也不知该说什么,明珠姑娘心可真大,一点都不伤心,每日只关心吃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 明珠虽然以前在明家的日子过得没多好,但是这副身体也是有些娇气的,她刚出门,娇嫩的脸蛋就被冷风拍的刺痛。 明珠缩了缩脖子,踩在积雪上的每一步都谨慎小心。 等到了后花园,满园盛开的红梅,美不胜收。 明珠踮着脚尖,凑到枝头前闻了闻,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个不易察觉的小酒窝,她说:“好香。” 明珠折下一枝梅,同碧莹商量:“我们多折几支,回去装进花瓶里,摆在窗格边,好不好?” “好。” 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听身后有一阵脚步声,由远到近,踏雪而来。男人不急不慢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明珠被熟悉的气势压的心尖一颤,抬起头看他,男人穿了一件纹绣缎面黑色长衫,白玉腰带,身量修长,身姿挺拔立于微风之中。乌黑的长发束于玉冠里,相貌端正,五官精致,纤长浓密的睫毛落着细细的雪絮,眉眼如画,鼻骨英气,抿起的红唇有丝丝血线,整个人冷淡而又疏离。 男人伸出削瘦漂亮的手指,无声慢慢替她系紧斗篷,又用手指轻轻拍到她身上的雪花,淡淡问道:“喜欢出来吹风?” 明珠小声作答:“梅花开了。” 昨晚做了个梦,无可避免又回忆到自己是**的,自然而然对面前薄情寡义的狠心男人有恨,但明珠心里的惊惧还是多过怨恨。 赵识哪像外面传的是心思简单的翩翩君子。他做事不动声色,用的都是**于无形的手段。语气平淡同你说话时,也不见得是不生气。 赵识冷冷瞥了眼她身旁的婢女,而后伸手扣紧她的手指,牵着她往回走,声音有些冷:“想看梅花,让她们给你折。” 明珠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男人却用力收的更紧。 明珠一个弱女子,抵抗不过他的力气,“我想出来透透气。” 赵识冷漠应了个字:“嗯。” 其实也听不出他的语气到底是不是冷漠,因为他说话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样子,冷冷淡淡,没有起伏。 赵识二十多天没过来,也不全是要冷冷她,江南雪灾,他忙得几天几夜没合眼,确实顾不上她。 而且赵识打小就喜欢压着自己的情绪,克制二字刻进骨子里。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度,过了线,就不行。 明珠被他牵回望月阁,看着男人的身影,眼睛酸了酸,枉她那个时候那么喜欢他,他竟然就那样杀了她。 她每次想起这事都觉得委屈,既然强行把她从明家要了过来,拆散她那桩大好的姻缘,为什么就不能对她好点呢? 赵识脱下斗篷,吩咐婢女:“去给你们姑娘煮一碗姜汤。” 碧莹等人即刻去厨房安排。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赵识瞥见软塌矮桌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话本,捡起一本,随意翻开了两页,然后挑眉,轻声问她:“近些日子都在看这些话本?” 他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像是冷笑,又像嘲讽。 难怪,他不过来的日子,她貌似过得还很舒坦,没有半点不自在的地方。瞧着红润的脸蛋,还胖了一圈。 好,当真是极好。 明珠大着胆子从他手里夺回话本,“我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 被关起来的金丝雀,往往也会觉得寂寞。赵识将她当成一个顺眼的玩物养起来,有空就过来,没空就放着,还不允许她给自己找点乐子吗? 而且,赵识每次来,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在床上花样百出折腾她,丝毫不像外人眼中那个隽秀端庄言行周到的太子殿下。 明珠好不容易见他一面,还得忍着心烦,低声下气求他。 她说:“殿下,上次我跟你提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 赵识淡声反问:“什么事?” 明珠咬牙,“我从明家带过来的婢女。” 赵识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要回她?” 明珠点头。 赵识轻轻一笑,笑意不达眼底,就这样沉默的盯着她看。 那名婢女对明珠忠心耿耿,还有过带她逃跑的前科,赵识之前没要了那个婢女的性命,已经是心慈手软网开一面。 明珠见他面如冰霜,往前走了几步,轻轻抱住他的腰,张了张嘴,软声低求:“我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殿下就把她还给我吧。” 赵识搂住她,气息微冷,“我考虑考虑。” 明珠闻见男人身上熟悉的麝香味,说:“我就先谢过殿下。” 赵识漫不经心嗯了声,低眸打量少女圆润泛红的脸颊,眸色暗了暗,搂着她的手指暗自收紧。 他忽然间想起一件事,他问:“明茹是你的嫡姐?” 明珠愣了几秒,“是我的嫡姐。” 家里娇生惯养的嫡姐,也是父亲的掌中珍宝,从小便被当作眼珠子来疼,才情样貌在京城里都极负盛名。 嫡姐性子高傲,还有些骄纵跋扈。她的骄纵在别人眼中就是可爱,但对明珠这个不受宠的庶女就是极大的压力。 嫡姐待她并不好,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看她不顺眼。冬天还要叫她帮她洗衣服,天还没亮,便让下人将她叫起来去厨房做吃的。 明珠那段日子过得心惊胆战,每天都盼望着嫡姐能在宫里多陪公主读一段时日的书,少回来折磨她。 赵识只问了这一句,别的就没有再说。 明珠忍不住好奇,“殿下,你怎么问起我姐姐了?她来寻过我吗?” 若是如此,明珠以后再也不记以前关于嫡姐的仇了! 明珠还不知道,明茹是赵识的外祖母给他物色的侧妃人选,前些天赵识见过一次这位明家嫡长女,知书达理,做事有进有退。 赵识望着这双干净透明的眼睛,抿直唇角沉默着没有说话。 5. 第 5 章 明珠傻乎乎以为赵识提起她的嫡姐,是因为嫡姐受了家人嘱托来望月阁寻她,天真的开始做梦嫡姐要将她带回明家。 赵识低头望着她湿润清透的双眸,窗格透进来的光映照着她的眼珠,湿润清透,乌黑圆润,如被水洗过的皎皎明月,漂亮干净的让人挪不开眼。 赵识无声咽了咽喉咙,拇指蜷缩,忍着没有捂住她的眼睛。 他说:“随口一问,你不必多想。” 赵识的话像兜头的凉水,浇灭了她刚燃起的希望。 “哦。” 赵识握着她的腰肢,鼻端弥漫着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半个月多未曾亲近,此刻难免动了情。 他在明珠面前很少会拘着自己,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乌黑的瞳仁凝视着少女腮上被熏出的潮红,他手指上的力道逐渐加深,逼她微微张开唇瓣,亲了下去。 明珠往后踉跄退了两步,后腰抵着桌子,退无可退,被迫仰着雪白的脖颈迎合他的吻,唇齿中泄出几声游丝般的喘息。 赵识松开她的腰肢,不慌不忙替她整理好稍稍凌乱的发丝。 丫鬟们将刚熬好的姜汤端进屋子里,全都埋着脑袋,眼睛不敢乱看。 赵识让她们都出去。 房门关紧,外边的风雪也被关在门外。 “把姜汤喝了,驱寒。” 明珠的脸皱成小包子,软声同他商量,“可以不喝吗?我没有生病。” 她讨厌吃姜,用来煮汤喝起来的味道也辣辣的,难以接受。 她说完这句话,抬起眼睛看着他,男人脸色如常,冰冷雪白,端坐在桌前,不动声色,淡淡的目光朝她投过来,无形中施以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你才吹了风,不要作践自己的身体。” 明珠不觉得自己的身子骨如此弱不经风,何况她在雪地里也没有站多久就被他逮了回来。 她不愿喝,便低着头不说话,用沉默表明自己的抗拒。 赵识好似没恼,安静几秒钟后,端起面前的姜汤,握着汤匙,“过来,我喂你。” 明珠看见他端着碗的模样心中一紧,莫名和自己上辈子临死前的画面重合,上辈子他还不如亲自给她灌药逼她**,也好叫她死的痛快些。 她拗不过他,低着脸闷声说:“我自己喝。” 赵识挑了挑眉,神色冷了冷,倒也没说别的,将手里的碗递给她。 明珠皱着眉头喝完一碗姜汤,而后望着赵识,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揪紧裙摆,身体紧绷,坐立难安。 好在赵识并未在这里多待,他不是闲人,哪怕抽出时间来了望月阁,也还是要去书房处理正事。 赵识离开之后,明珠长长松了一口气。 碧莹放轻脚步走进来,问道:“姑娘,你和殿下和好了吗?” 明珠言辞含糊,“没有吵过架。” 不管怎么样,碧莹放下心了,只要殿下还肯过来,姑娘就不会失宠。 高兴之余又有些惆怅,碧莹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向她,忍不住在心中叹息,太子要迎娶侧妃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明珠姑娘将何去何从。 明珠刚喝了姜汤,嘴里还有股挥之不去的辣味,她连喝了两杯水,才将味道压下去。 碧莹忽然间说:“姑娘,奴婢伺候您换身衣裙吧。” 明珠不明所以,圆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我现在这身挺好看的。” 碧莹笑了笑,“今晚太子要留宿,您是不是忘了上次那套留仙裙?” 明珠经过她这么一提醒,确实想了起来,别的不说,赵识倒是很喜欢她穿那条裙子。 她思索后道:“不换,冷。” 屋里一直烧着碳,暖烘烘的其实一点都不冷。这只不过是明珠不想换衣裳的由头。 碧莹也没有坏心眼,只是想尽可能帮明珠姑娘多留太子殿下几日。 明珠知道赵识今晚夜宿于此,低叹了声,淡淡的哀愁萦绕在眉心。 她趁婢女不在的时候,将赵识从前送给她的首饰都拿出来清点了一番,银簪金饰,还有许多罕见的小玩意,她望着这堆金灿灿的宝物,心里想的是找个机会当了换银子。 但是出门对她难于登天。 从她被抬进望月阁时,就再也没有踏出过这里的大门。说是软禁也不为过,有时候她都搞不懂赵识怎么比看管犯人还要严厉的看管她。 为今之计,是找到机会能出去,而不是一直被关在这里,坐以待毙。 碧莹在屋外敲了敲门,“姑娘。” 明珠做贼心虚,立刻将收好的贵重首饰藏进柜子里,调整好呼吸,她说:“什么事?” 碧莹说:“殿下让人将阿柔带回来了。” 明珠喜出望外,赶紧将房门打开,看见碧莹身后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眼睛一下子就酸了。 阿柔眼眶泛红,更咽道:“小姐。” 明珠替她抹掉脸上的泪水,“不哭啊,我以后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阿柔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她的命是小姐给的,做什么都不会后悔。 碧莹只带阿柔见她一面,又将人领了回去,说阿柔梳洗换衣后才能重新回她身边伺候。 明珠有些意外,赵识这次竟然这么轻易就被她说服,将阿柔还给了她。 她默默地想,也许赵识还是吃撒娇这一套的。 阿柔在路上忍不住问碧莹,“殿下对我家小姐好吗?” 碧莹想了想,如实说:“殿下待姑娘一直都很好。” 阿柔吸了吸鼻子,并不信她说的话,若是真的好,怎么舍得糟践呢? 她家小姐,本该有桩顶好的婚事,过着平稳幸福的日子。阿柔在柴房干苦力活的时候,听说小姐的前未婚夫中了进士,如今也算是人中龙凤。 小姐本该是进士夫人,现在连个外室都不如。 而且…… 而且阿柔知道太子殿下不过是见色起意,以貌取人,他对小姐根本没有真心。 太子殿下同成王世子提起过小姐,阿柔那时藏在后院假山里,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说的话。 太子根本看不上她家小姐,不知是何时起了误会,竟然会觉得她家小姐和那些四处攀高枝,靠耍手段飞上枝头的心机庶女没两样。 碧莹给阿柔找来新衣裳,递给她之前多说了几句:“阿柔,你要知道太子殿下才是咱们的主子,这回你可不能犯傻,跑肯定是跑不掉的,到时候姑娘受了罚,你也会心疼。” 阿柔接过衣裳,“嗯。” 碧莹觉得她们吃过一次逃跑未遂的苦头,应当不会再犯第二次。 * 望月阁这日十分热闹,明茹在下午登门拜访。 她是明家嫡出的大小姐,身份尊贵,安静站在门口,气势也不一般。 明茹今日穿了件绯红色的袄裙,裙边绣着成片的蔷薇花,雪白的腕上套着成色极好的玉镯,脸上画了淡妆,眉心一点玫红,她说:“劳烦你们通报一声,我是来见我妹妹的。” 看门的侍卫正要去传话。掌事的刘嬷嬷正巧经过,听说明家正儿八经的大小姐过来了,立刻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明茹谢过嬷嬷,然后让人带着去了后院。 明茹许久不见这个容貌出色的妹妹,是真的差点忘了她。 若不是自己即将成为太子侧妃,她恐怕真的想不起来,这位庶妹在给太子暖床。 明茹前几天在宫宴上见过太子,她觉着太子对她印象应当是不错的,还同她论了几句诗词,夸她才情不错有家教。 明茹知道,太子是个很传统的男人,喜爱出身清白知书达理的女子。 明茹进了望月阁的主卧,瞧见里边的陈设,捏紧了手指。 地上铺满金贵的软垫,墙角四周也都包了金箔,墙壁上挂着的诗词书画是罕见的孤品。 这位低贱的庶妹,倒是过得比她想象中好一点。 明珠吃了一惊,“长…长姐?!” 明茹做事情滴水不漏,对她笑了笑,“妹妹,好久不见。” 明珠心想确实很久不曾见过。她也不是傻子,嫡姐来势汹汹,不像是来和她叙说姐妹之情。 明茹大方坐下,饮了一杯茶,“我今天来,是想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与殿下两情相悦,殿下也有意娶我为侧妃。” 明珠只知道上辈子襄阳郡主是太子正妃,并不知道明茹竟然会成他的侧妃。 她低头不语。 明茹得意洋洋,又道:“明家家风甚严,姐妹共侍一夫传出去很难听。” 明珠有些想笑,家风严就是将她拱手送人当个暖床工具吗? 明茹抬眸看她,“我这个做姐姐的,是来提醒你最好早做打算,好自为之。” 明珠不想白受她的欺负,她冷着脸说:“碧莹,送客。” 明茹喝完了茶站起来,深深看了眼她,无论过去多久,她都讨厌庶妹这张漂亮的让人嫉妒的脸。 她用词颇为轻蔑,“一介玩物,我看你逞威风到几时。” 明珠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讽刺就讽刺吧,死过一次的人还能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很快下午发生的事情便传到了太子殿下的耳里。 明珠听碧莹说,赵识久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男人听完侍卫的禀告,沉默良久,书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忽然间,男人抬起手掌,重重的一巴掌挥了过去,暴怒之下嗓音低沉,“我不是说过不许她见外人的吗?” 侍卫嘴角流着血,半张脸都是麻的。 太子看似文弱,手掌力气却是不小,又是一双断掌,扇人耳光是极疼的。 书房离主卧不远,赵识回去的时候,明珠正坐在窗下做灯笼,身边围着几个婢女。 他命其他人都退下,沉默望着她的脸。 她的五官生的极好看,唇红齿白,漂亮精致。 明珠见他忽然过来,放下手里的东西慢慢站起来,她的小脑袋瓜子开始胡思乱想。 赵识怎么过来了?还有点生气? 明珠还有事相求,拿不准他的心情就憋着没有说。 “殿下,要用饭吗?” “你饿了?” “有点。” “叫她们备菜。” “嗯。” 吃过晚膳,又休息一会儿,便要沐浴更衣。 明珠忍下羞怯换上他喜欢的那套留仙裙,羞答答坐在床边,等着沐浴换衣的男人走过来。 她慢慢抬起眼睫毛,脸被烛火映照的通红,耳根子滚烫发软,她含羞带怯望着男人,破天荒主动勾住他的手指,她说:“殿下,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赵识的手指上缠绕着她的黑发,绕了一圈又一圈,嗓音平淡柔和:“嗯。” 明珠大胆说了:“我想回家看看。” 她要趁这个机会,当掉首饰换成钱。 赵识的手顿了顿,缠绕着她发丝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却不会弄疼她,他问:“你想见谁?” 她那个旧情难忘的前未婚夫? 6. 第 6 章 明珠被问的一愣,握在她腰窝的手加重了力气,男人清冽的嗓音落在她的头顶,“说来听听。” 明珠低声轻语,一说谎话就没什么底气,“我有些想念家中的姐妹。” 赵识背光而立,脸庞如色泽通透的白玉,他淡声道:“你同你家里的姐妹关系不是不如何?” 温声淡调,说话时神色温和,然而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字眼,有些锋利。 明珠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语气一如往常,但可能是她脆弱矫情,总感觉听出来几分若有似无的嘲讽。 赵识说的也不全是事实,几位嫡出的姐姐确实不太待见她,但她同另外几位姨娘所出的庶妹,关系尚且还算可以。平时还常常聚在一起打络子绣荷包,她溜出去同卫池逾私下会面,两个妹妹还会给她放风遮掩。 明珠厚着脸皮说:“殿下可能有什么误会,我同几位姐姐妹妹感情都甚好。” 赵识自然是不信,早先就将她在家中的境况查了个底朝天,倒也不曾听说她在家中有什么特别亲近要好的姐妹。 赵识久久不作声,明珠心底发慌,又不想错过好的时机,她咬了咬下唇,撒谎时耳根脸颊逐个红了起来,“今日见了明茹姐姐,她说家中的人都很想念我,殿下,您给我行个方便,让我回去看一眼吧。” 赵识抿着嘴角,神色平静,好似在思量她说的话,又仿佛并没有被她的话所打动。 明珠纤细的胳膊主动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嘴角,“我一年多没有回去了,真的有点想家了。” 赵识沉默了一会儿,缓声说道:“你莫要得寸进尺。” 今日他已是破例将她那个不守规矩的婢女送了回来。 明珠脸色白了白,就知道赵识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自己。她倒也没有被赵识冷冷淡淡的声音给吓住,今日不成,那就过两日再提。 左右赵识这人是吃软的,她态度好点,总能磨的给自己一次两次外出的机会。 上辈子明珠就是太听话,性格怯懦,不敢反抗他,也不敢过于亲近,同他撒娇示好,还乖乖在这间小院里被困了五年之久。 明珠眼尾红了红,楚楚可怜的同时瞧着也娇软可口,漆黑的眼珠似玻璃珠般漂亮干净。 赵识临窗而立,窗格外的海棠花树衬的他面庞精致,他盯着垂眸盯着她的神色,似是不忍的叹了声气,手指松了松,指腹轻轻揉过她的眼睛,“时辰不早,沐浴歇息吧。” 明珠揪紧手指头,低低嗯了声。 屏风后的浴桶里已备好了热水,水面上铺了厚厚一层花瓣,水汽匍匐,视线模糊。明珠背靠着浴桶,白皙的身子藏在水面下,沐浴梳洗后迟迟没有起身,等到不得不出来,才慢吞吞擦干身体穿好衣裙。 她光着脚从屏风后走出来,白里透红,好似上了淡淡的桃花妆。如绸缎般丝滑的长发懒懒在后背铺开,将她的脸衬的愈发的小。 男人坐在案桌前,长烛的火光映照着他平静的侧脸,手里捧着一卷书,垂眸低眼,听见声音,缓缓抬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几秒种后,喉结上下滑动,“把袜子穿上。” 明珠的脚指头圆圆的,煞是可爱。 她平日洗完澡就不爱穿袜子,也不穿鞋子,光脚直接踩在新铺的毛毯上,不脏也不觉得冷。 小姑娘的脚被人看了,也是会觉得害羞的。即便这个人与她有肌肤之亲。 明珠局促蜷缩起脚尖,爬上了床,躲进被窝里。 赵识缓缓站起来,抬手拾起灯罩盖在烛台上,长烛的火光顿时熄灭,他慢慢走到床边,在床头坐下,手里拿着一双干净的袜子。 “把脚伸出来。” 明珠摇头,“穿着袜子睡觉不舒服。” 赵识低头沉默,冷冰冰的手指钻进被窝里,握住她的脚踝,不轻不重拽了出来,将她的小脚搭在自己的腿上,套上一双白袜。 明珠心生不满,颇有微词,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在他面前踢掉袜子。 赵识又站起来,动作不紧不慢,解开腰带,脱了外衫,而后吹灭床头的两盏灯。 男人的指腹有微茧,揉过她的后颈,落在纤弱的薄背上,轻轻安抚她微微发颤的身体,“别抖,睡吧。” 明珠真的有点应付不了他,第二天又睡过了时辰。日晒三竿才缓缓醒来,肚子饿的厉害,吃了两碗粥才勉强回了点力气。 明珠这两天气色红润,眉眼浸染着柔腻滚烫的春意,本就貌美,如今瞧着好似变得更美了,一颦一笑令人移不开眼。 碧莹告诉她太子今早已经离开望月阁,说完这句,又道:“也不知道太子殿下这几天还会不会过来。” 若太子殿下日后定了婚约,来望月阁的日子肯定不多。 碧莹忍不住看了看明珠姑娘,见她神色正常,不得不佩服她真是能沉得住气。另一方面又替她可惜,明珠姑娘长得可比明茹姑娘漂亮多了,性格也好过明茹姑娘太多,除了出身低微,哪一点都比明茹姑娘强。 不过太子殿下最重礼法,讲究门第。 这一点,明珠姑娘就输了。 明珠无事可做,便开始数起自己的小金库,说来惭愧,银钱竟然只有二十多两,这点钱她去江南的路费都不够。 明珠看着桌上的碎银子唉声叹气,从她第一次带着阿柔逃跑被抓回来,赵识就再也没给过她一分银子,平日赏赐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珍惜宝物。 阿柔给她煮了一壶花茶,端上桌后,欲言又止。 明珠坐在太阳下喝着花茶,被晒的犯困,就懒洋洋靠着枕头打盹。 阿柔看着姑娘恬静的小脸,心里当真难受极了。她这大半年在柴房虽干的都是苦力活,但是人缘不错,打探到了很多消息。 阿柔了解自家小姐,心地善良柔软,对她一点点好,她就能记一辈子。先前太子殿下对小姐还算不错,虽然小姐嘴上不承认,但阿柔也知道小姐对太子殿下已经是动了心,先前熬了两个大夜做了个平安扣,赶在太子生辰之前让人送了过去。 可惜痴心错付。太子殿下喜爱的只有她的容貌。 “小姐……” “嗯?怎么了?” 长痛短痛都是要痛,阿柔狠了狠心,说:“太子殿下要娶茹小姐过门。” 明珠笑了笑,“我知道。” 昨天明茹已经亲自登门同她说过这件事了。 阿柔又说:“小姐,您不然求一求太子,让他放您走吧。” 既已要娶妻生子,再养一个外室,传出去也不好听,将来她的小姐在京城也难以自处,倒不如放了她。 明珠一声低低叹息,敷衍地说:“嗯。我会求他的。” 她不会,她知道赵识根本不会同意。 阿柔看出她的敷衍,误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太子,于是心里就更恼太子了。 阿柔不敢将她当初在假山听见的对话说给她听,她怕小姐难过,任谁听见心爱的男人贬低自己的出身,心里都不会太好受。 阿柔在明珠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小姐,太子根本不如卫公子半点好。” 卫池逾家境贫寒,但为人处事很是不错。即便是穷,也常常会给她家小姐买名贵的点心吃,靠抄书赚来的钱,都给她家小姐买簪子买镯子。 好不容易熬出头,用全部的家当做聘礼,三书六礼要娶她家小姐做正头娘子,偏偏就被太子横插一脚。 阿柔想想都要呕血。 明珠表情一顿,“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阿柔说:“卫公子中了进士,若小姐当年顺利嫁给他,也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明珠抬起眼,她问:“他考中进士了?” 阿柔点点头。 真好。明珠发自内心替他感到高兴。卫池逾从前待她够好,是她和他没有缘分。 明珠忍不住多问了几句:“那他搬家了吗?” 阿柔摇了摇头,答道:“没有,还住在后巷里。” 明珠问到答案后反而开始失落,她垂下小脸,惆怅地说:“他赠给我的玉镯我还没来得及还给他。” 那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被当做聘礼一并送到她手上。 十几箱聘礼在退婚时,明家原封不动还给了他。唯有已经套在她手上的玉镯没机会还回去。 日薄西山,前头有人传话,说太子下朝了。 明珠心中一跳,不知道他为什么又过来了?她赶忙收声,不能也不敢在赵识跟前提起卫池逾这个名字。 赵识的心情似乎不错,今早受友人之邀便装去了一趟茶馆,意外撞上了女扮男装出府的明家嫡长女。 茶馆里的书生,在对对子。 明茹竟然出乎意料,一连对了好几个难对的对子,大出风头。碰见他极为惊讶,行了个礼,又小声哀求,“殿下可千万不要戳穿我,若是被家父发现我偷跑出来,一定会狠狠教训我。” 赵识答应她不会说出去。 明茹笑了起来,“那就先谢过殿下了。” 赵识随意嗯了声,明茹擅自在他身边坐下,要了一杯茶喝。 赵识也没有赶走她,抿了口杯子里的毛尖,“你对子对的不错。” 明茹十分谦卑,“太子谬赞。” 结束之后,明茹先行一步。 赵识觉着这位明家嫡长女行事做派进退有度,尺寸拿捏的正好,不逾距也不死板,确实有大家闺秀之风。 成王世子笑着摇摇头,“你这个未来的侧妃有点意思,真是个妙人。” 赵识放下茶杯,磕在桌面,“谨言慎行。” 成王世子又笑了笑,“难不成你不想娶她?”随即他接着说:“你若是不想娶,也不会有人非逼你娶。我真是羡慕你,婚事自己做主,不像我,想娶谁,自个儿说了不算。” 赵识好像没有认真在听,小坐片刻就起了身,“我先走了,你慢坐。” 回府中途,经过了糕点铺,赵识叫停了马车,让人去打包了几袋香腻软甜的点心。 他记得明珠好像挺喜欢吃这些甜的发腻的糕点。 赵识回了别院之后,并未先去明珠的屋子,而是去了书房,读书练字。 糕点被侍卫送到望月阁。 明珠受宠若惊,但却不会像从前一样轻易就被感动,将打包糕点的放在一边,继续摆弄新送过来的花花草草。 转眼过去了半个时辰,明珠伸了个懒腰,余光无意瞥了眼桌面,沉默几秒,她对外间的碧莹说:“把桌上的糕点扔了吧。” 碧莹白着脸走进来,低头掩面,小腿在抖,声音听着也在哆嗦:“姑娘……” 明珠解释道:“已经冷了,我不想吃,丢了吧,你不用怕,他不会知道的。” 碧莹抬起惨白的脸,张了张嘴,喉咙像被塞了一把土,唇瓣噙动,过于紧张害怕下而说不出话。 明珠正要问一句怎么了? 清冷高瘦的男人抬脚越过门槛,神色自然走了进来,屋子里一下无比安静,沉默很久,赵识开口,声音平静:“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她说的话吗?” 碧莹直接跪了下来,身体抖成筛糠。 明珠眉头皱了起来,说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赵识好像很生气。 7. 第 7 章 明珠站在原地叹了声气,目光望向俯首跪地的碧莹,平心而论,赵识方才说话的语气属实算不上严厉,却不知道她怎么怕成这样。 明珠虽然也有些怵他,但仅限于在做了越界的事情。赵识平日少言寡语,也甚少动气。除了在床上有些难以应付,平素是端正礼全的翩翩公子,客气疏离。 明珠抬起头,淡淡地说:“碧莹,你先出去吧。” 碧莹抖着身体慢慢站起来,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行了礼后缓缓从屋子里退出去。 明珠今日穿了件石榴色的裙袄,恬静柔美,近来日子闲适,脸上多长了些软乎乎的肉,眼角眉梢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生动可爱。 她睁着双干净透明的眼睛望着赵识,眼珠子圆圆的,神态既清纯又无辜,她直接明了地问:“殿下,你生气了吗?” 男人今日穿的很素,腰间系着墨色腰带,半截断玉摇摇欲坠挂在腰上,身姿犹如松柏挺拔笔直,玉白的脸庞上看不出一丝多余的神情。 赵识只看了她一眼,未曾言语。 明珠又看了看桌上的糕点,认出这好像是从她最喜欢吃的那家糕点铺买来的点心,“殿下,芙蓉糕和甜糕冷了就不好吃了。” 其实也不是嫌冷,她就是不想吃他买来的东西罢了。 赵识强加在她身上的东西已经够多,她就是矫情,这点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才不要轻而易举也遂了他的愿。 赵识默不作声握紧手指,面无表情望着她,听不出情绪,他问:“热乎的时候怎么不吃?” 明珠低下脸,“那会儿肚子很撑。” 赵识还板着张脸,难以接近的高岭之花,周身的寒气都能伤人几丈远,他说了个嗯字,然后当着她的面把婢女叫了进来,冷声吩咐:“听她的,丢了吧。” 婢女不敢拒绝,连忙收拾,猫着腰离开。 这件事好像就此揭过。明珠天真的认为他的脾气应该消了。 正沉默间,赵识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碧玉簪子,“前些日子得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碧玉肉眼可见成色极好,没有杂色,水种纯颜色透,精致漂亮,一看便是不可多得的宝贝。 赵识赏给她过很多这种罕见又漂亮的首饰,不过那都是在他心情很好的时候。往往是前一晚她前一晚伺候的他开心满意了,亦或是她情绪低落时,就送来几样小玩意,哄她高兴。 以前明珠收到这些礼物的时候,十分高兴,觉着赵识还很疼爱自己,阔绰大方。可是想想,这点小玩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不过是用来逗弄玩物的。 这样好的簪子,拿去当铺,掌柜都未必敢收。 明珠没有伸手去接,只是问:“殿下,您最近心情很好吗?” 方才听阿柔说,他好像快要娶侧妃了,难道是因为快要洞房花烛夜,心情才不错?她越想越觉得是。 赵识沉默一会儿,挑起眉尖,“尚可。” 明珠顿时心中有数,果然是要娶美娇娘,她笑了下,说:“这簪子太贵重,我配不上。” 换不了钱的东西,再好她都懒得要。 赵识嘴角轻而缓的笑意渐渐退去,眉心笼着淡淡的寒意,他问:“谁说你配不上?” 明珠也不知自己说的这句话哪里又惹他不快。 这三个字,他是不爱听吗? 明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克己守礼的太子殿下本就对她有偏见,处处轻看她。 赵识一言不发将簪子搁在她的梳妆台上,随后便叫水沐浴梳洗。 夜里灭了灯,明珠被他抱在怀中,眼前匍匐着水雾,眼尾泛起桃色洇红,娇小纤细的手指头一根根攥紧,抵在他胸前,不安道:“殿下,我有些累。” 连着几日,铁打的人也吃不消。 赵识带着微茧的拇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光线昏暗,视线不明,他的嗓音温柔:“不动你,睡吧。” 明珠松了一口气,赵识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不动她,就不会反悔。 她靠着他的长臂,乌黑柔顺如瀑的长发懒洋洋铺散。身后的人抱着她的腰,呼吸时热气偶尔扫过她的颈窝。 明珠靠在他怀中缓缓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精神充裕。 她坐在梳妆镜前,才发现发髻上多了根簪子,仔细看了看,是昨日她没收下的那根簪子,上面刻着一只生动漂亮的小狐狸。 明珠将簪子拿下来,放在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塞进抽屉里。 赵识身为太子,越是接近年关,就越来越忙。日出夜归,连着小半个月都留宿别院。 明珠自从知道赵识可能要娶明茹为侧妃,就不愿再在床上伺候他。她也不是吃醋,就是有些洁癖。 赵识很喜欢亲她,好像对她这个玩具爱不释手。 明珠被亲的眼睫沾的湿漉漉,细软的脖颈上星星点点。 男人亲够之后松开她,沐浴更衣。 等上了榻,她轻声说:“我有些疼,不舒服。” 她只敢这样说,还不敢叫他去往别处夜宿。 赵识起初信了她的话,体谅她身子虚弱,还叫了宫中的太医替她调理身体。 太医把脉过后说:“姑娘体寒气虚,要好好调养几年才能好全,不燃以后连生养都困难。” 赵识蹙着眉,让太医下去开药。 如此又过了半个多月,明珠被养的小脸圆润,气色透红,既娇憨又美艳。看起来身体似乎大好了。 赵识已经按兵不动忍耐了大半个月,同床共枕,几乎没有亲近过,搂搂抱抱亲亲揉揉都甚少。 天气逐渐回暖,正午时只需穿件薄袄就足够。 这日,赵识忙完手头上的事情,便在望月阁里多待了几个时辰。 明珠替他研完磨,就懒洋洋趴在小桌上打着盹,娇嫩憨气的小脸被太阳晒的微微泛红,憨厚稚嫩的神色显出几分天真可爱。 赵识练完字,抬头便看见她睡着了。 沉默几许,男人将她打横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随后出了门。 明珠这一觉睡到天黑,吃过晚膳,才有再见到赵识。 晚上歇息时,光线模糊,她看不清眼前的视线,这几日胆子也被平静的生活养大了几分。 赵识将她的手放在他的腰间,她的脸羞的通红,口中吐着热气,她说:“我疼。” 赵识停了下来,“睡吧。” 接下来的几天,明珠找不出别的借口,还是用蹩脚的身体不适四个字搪塞他。 一次两次,赵识就察觉到她的敷衍,她这是在抗拒他。 赵识已足够体贴,发觉到她的意图后,有些被戏耍的恼怒。 是夜,他冷着脸穿好衣裳,“我还有事要忙,你先歇吧。” 明珠美滋滋躺回被窝里继续睡大觉。 明珠又梦见了前些日子做过的梦,太子府上下挂满白皤,白灯笼,鼻尖钻进一股烧纸钱的味儿。 她似游魂在这个陌生的府邸游荡,好似有阵阴森森的寒气往她身体里钻。奴仆们抬着水桶在清洗台阶上的血污,大片黑红色的血渍被冲刷洗净,一桶接着一桶的血水被抬了出去。 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明珠顺着声音找过去,听见那名看不清脸的女子道:“赵识,你到底要如何?她已经死了!你能不能替我想想,我的脸面早就在你为她立碑设墓的时候就荡然无存了。” 明珠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孤独站在窗边,寂静无声。 女人似乎崩溃了,笑了笑,“你既然那么喜欢她,死之前你怎么不娶了她?你不会不知道她喜欢你想嫁给你,亲手把人害死,再来后悔,她也看不见了。” 男人转过身,没有被冒犯的神情,平静地说:“来人,将郡主请出去。” 明珠听着这道冷漠的声音从梦中醒来,这些梦,真的只是梦吧。 不仅是在梦中,刚重生的那段时日,明珠常常也会想她死之后的事情,赵识看见她的尸体会怎么样呢?会后悔杀了她吗?会不会也有一点点难过呢?会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呢? 应该是不会的。 他估计都连她的尸体都懒得看一眼,又怎么可能后悔。 可能因为做了这个梦的缘故,明珠一大早的就心情低落,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明珠勉强打起神,她以为自己昨晚把赵识气跑了,最近这段时间他都不会在别院住下,结果一问,他竟然还在。 赵识似乎还要在别院住上好长一段时间。 其他人暗叹明珠姑娘好福气,接二连三的恩宠,可不是谁都有的。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太子殿下虽然住在别院,却再也没有踏足望月阁,亦不曾过问明珠姑娘的近况,就当没有这么个人。 明珠知道赵识心高气傲,被她用虚假的借口连着推拒那么多次,心头的怒气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若他因此不来见她,那就更好。 下人们啧啧称奇,明珠姑娘真是能忍,遭了冷落依旧不慌不忙。殿下不来,她亦不主动过去,这就叫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 望月阁里这位过得滋润,其他人却是不大好受。每日小心翼翼的做事情,一点小错都不敢犯,怕夹在中间触霉头。 小年的前两天,明珠端着碧莹做的莲子汤,主动去书房找赵识。 赵识听见传报,手中握着的毛笔顿了顿,“让她进来。” 他垂眸默默地想,虽然来得晚了些,但还知道放下身段来求他,也不是毫无长进。 明珠的确有事求他,但却不是赵识想的那样。 她淡定将莲子汤放在他面前,“殿下,这是小厨房熬的汤,您尝尝。” 赵识没动,洗耳恭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明珠也就不拐弯抹角,迎着他的目光,直接说:“马上就到小年了,我来跟您求个恩典,上次跟您提过,我想回家一趟。” 赵识扯起淡笑,“就为这事?” 明珠愣了愣,嗯?不然还能有什么? 8. 第 8 章 明珠用目光小心翼翼打量赵识脸上的神色,她斟酌好用词,轻声细语地说道:“殿下,不过一件小事,您便应了我吧。” 赵识一阵沉默,窗格透进几分月下银光,映着他清冷的眉目。 明珠性情怯懦,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居多,好像连话都不敢同他多说,愿意的不愿意的事情都只敢点头说声好。 生性腼腆,胆小孱弱。倒真的是很少见她开口撒娇讨好。 不过这事碰了他的逆鳞,他并不想就此应了她。按说她在明家过的日子远不如她在望月阁,她说的话难以说服他。 何况,赵识也不是不知道,和她订过婚的未婚夫,如今还余情未了。若真放她回去,这两人难保不会再有勾连。 这两人若是见面,即便仅仅是对视一眼,什么话都不说,赵识也是不肯的。 他对明珠就是有对旁人没有的独占欲,不喜外人瞧她的目光。 “不行。” 明珠听见这两个字,胸腔里憋着的那股气顿时泄了。她忍着委屈,眼睛洇红水润,“殿下,我……” 话才起了个头。 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伴着一阵清冽冷淡的皂香,“我说不行。” 明珠很少同他开口,赵识也很少同她说不字。多数时间里她在望月阁的日子平安顺遂岁月静好,任由他安排。 明珠一愣,缓缓回神。说实话,她不知道赵识为何不让她回明家待几天,就像她也一直不明白赵识不许她出门抛头露面这件事。 明珠倒也不会被这两句不行所击败,她咬了咬牙,靠近他身旁,默默靠着他怀中,伸手搂住他的腰,低声轻语,“我好久不曾出过门,实在有些孤独。” 这句话却也不是做戏,反而是发自肺腑。 关个十天半个月还好,一年半载当真憋屈沉郁。笼子里养的金丝雀也要放出去放放风,更何况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明珠贴近了他,男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好像都冷冰冰,如皑皑白雪。 赵识的身体僵了僵,低眸看着怀中的人,“不要撒娇。” 明珠心里难受,若她出不去,就没法攒银子找门路,也没法筹谋逃跑的路线。 她不想再死一次,更不想死在赵识手里。 这世上没有比被自己所爱之人杀了更伤心欲绝的事情。难过到想起来一次都是剜心的阵痛,经久不散。 明珠抱住他,发烫的脸颊贴着他的衣襟,眼眶红了两圈,酸涩胀痛,冰凉剔透的水珠顺着眼尾缓缓落下,她闷着声音带着轻微的哭腔,说:“殿下,您就让我回一次家吧。” 她生的白,哭起来梨花带雨十分好看,眼睫在颤动,鼻尖泛着红,柔弱却又楚楚可怜。 眼尾浸出的眼泪,如消融的冰雪,晶莹剔透,淌在她的脸颊。 赵识轻皱眉头,一时说不出言辞凌厉的话。衣襟湿了半片,手指碰了碰她的脸,摸到的也是湿润的水痕。 少女哭起来没什么声音,喉咙里偶尔才会泄出几声低泣,软软的,糯糯的,让人心生怜惜。 赵识用自己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脸,“别哭了。” 赵识很少见她落泪,上一次还是她被明家人抬着轿子送到望月阁的那天晚上。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可怜巴巴望着他,流着眼泪说自己快要成亲了。 赵识差一点就心软把她放回去,几番挣扎,欲念和对她的野心,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 小姑娘哭的正难过,被泪水糊的眼睛都快睁不开,柔白的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 赵识的心揪了揪,皱眉不言,嘴角缓缓往下沉了沉,心情一下子跌了下去。 他用手轻轻捧起她潮湿泛红的小脸,低低叹息了声,算是一种妥协,轻声发问:“你想回去待多久?” 明珠怔了几秒,眼珠子圆圆的,傻里傻气又浮现了一丝震惊,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小脸柔软,表情略有不安,“十天。” 说完这个数,她缓缓抬起眼睛看着他,语气很小心,“可以吗?” 赵识握住她的手腕,沉思冥想时表情严肃,但却不是平时那种冷若冰霜,反而有些冰雪消融的春意。 十天真的太长了,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垂眸一看,小姑娘眼巴巴望着他,含着期待,不忍回绝。 明珠哭完之后脑袋有些晕,起了几分困意,就想睡觉。她好声好气地说:“十天刚好就过年了,我想过完年三十,再回来。” 赵识每年都是要留在宫里过年,元宵节前不会有空往别院这边来。 赵识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到底是于心不忍,起了恻隐之心,他说:“带上碧莹。” “好。” 明珠达成愿望就不想在书房里多待,“那明珠就多不打扰殿下了。” 赵识静静看了她两眼,倒也没有多说,让人送她回去。 桌上的银耳莲子羹已经有些冷了,赵识端起汤匙尝了一口,入口便是滋滋腻腻的甜味。 守候在书房外等着端茶递水的婢女,对已经离开的明珠有些刮目相看。 这几日,有脑子的人都感受得到太子心情不好,多少是和明珠姑娘有点关系。 太子不吃莲子,宫宴上有都是不碰的。而且他也听出来明珠姑娘并非是来邀宠,只不过因为有事相求不得不来。 婢女都能看透的事情,太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所以他本来以为明珠姑娘已经惹怒殿下,又是来自讨苦吃。结果却令他吃了一惊。 看来明珠姑娘还是得宠,但花无百日红,就是不知道等侧妃正妃逐个过门,她还能不能长盛不衰。 深夜里,明珠睡不着觉,已经躺下又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检查了一遍自己的箱笼,点齐了她要当了换钱的首饰。 明日清早,她就能回明家。十天时间,够她做很多事情。 今天明珠在赵识面前流的眼泪一半真一半假,哭着哭着就也真的难过起来。 她自己也没想到赵识会松口答应让她回去,以前不敢哭,怕惹他厌烦,从不知道原来哭是有用的。 碧莹等听不见声音,轻手轻脚进屋子,往床上看了两眼,“姑娘?” 碧莹又轻轻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姑娘应当是睡着了。她吹灭床头的两盏灯,从里间出来立马去了书房。 赵识站在书桌前,身姿挺拔如松柏,低垂眼眸,安静练字。纸张上染着墨色的字迹,一笔一划走势锋利,凛气摄人。 碧莹埋着头,“姑娘这些天…吃得好睡得好,没发现有什么异状。” 碧莹虽是明珠的婢女,也是赵识安插在她身边的人,姑且算得上眼线,一举一动哪怕是说了什么了话,都要禀告。 碧莹又说:“姑娘好像很喜欢您送的首饰,这些日子不看书时,就在数簪子。” 男人的脸掩在暗光之中,神情不明,“嗯。” 他放下手中的毛病,淡淡地说:“回了明家,照顾好她。” 碧莹应了声是,太子这阵陌生的气势,压的她始终不敢抬头。 “出去。” “是。” 碧莹从书房里出来才敢大口呼吸,太子气哪怕平日有意收敛在朝堂上的气势,抬眼吐字间都是若有似无的凌厉锋芒。 明珠一夜无梦睡醒,早早起床梳洗打扮,挑了件枫色水芙对襟收腰长裙,衣襟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上了妆后眉眼间的艳色压都压不住。 赵识平常不许她穿的这样明艳,她一个小姑娘,也总是爱美的。有几次实在没有忍住,问他为何不让她穿出去? 赵识便一本正经地回答:“伤风败俗。” 明珠没觉得伤风败俗,且看赵识好像也挺喜欢她这样穿,在自个儿房里打扮的娇艳明媚,他是从来不说的。 碧莹进来说:“姑娘,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那咱们快走吧,把我的箱子搬上去。”她有些迫不及待。 几名小厮将箱笼抬到马车后头。明珠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抬头望了两眼天空,她好像很久没见过这样明媚的日光。 明珠走了神,没注意已经走到她跟前的男人,她的肩上忽然沉了沉,多了件大红色的斗篷。 她茫然回过神。 赵识替她整理了衣襟,日光照见他精致隽秀的脸庞,肤如玉质细腻,好看的让人晃了神。他淡说:“回去也不要胡闹。” 明珠低下头,乖乖点了点头。袖子里的小手无声攥紧,她的心提到半空,害怕赵识反悔,不让她回去了。 她重新抬头望着眼前的男人,“时辰不早了。” 赵识摸了摸她的脸,又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壶,“上车吧。” 明珠被冻得冰冷的指尖感受到一阵暖意,她心情复杂同他行了一礼,然后爬上了马车,里面提前烧了香炉,倒也是很暖和。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坐在车里的明珠忽然掀开了车帘,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赵识背着双手站在门前,如雪松立在风雪中,身影挺拔却有几分寂寥。明珠忽然就想到自己的那个梦,她始终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努力绷的笔直,却有种铺天盖地的孤独感,甚至会觉得他有些可怜。 明珠叹了声气,放下车帘。她之前还想过那时候会不会是嬷嬷越俎代庖,私自给她端来毒酒,逼她**。可好像那杯酒真的就是赵识的意思,他也不是没对她说过喜欢,宴席喝了点酒,回来抱着她,一边亲她一边说很喜欢她。 果然男人喝醉后说的话都不能信。 转眼间,马车就停在了明家。 明家的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只当一年过去,她已是色衰爱弛,被太子厌弃送了回来,没把她当回事。明家人又要脸,她父亲又觉着她有些丢人,便门外的小厮将她的马车引到后门。 “姑娘,二爷让您走后门。” 明珠还没怎么着,碧莹一听这话就怒了。 门前迎来送往的小厮最势利,六小姐在家就不得宠,沉沉闷闷不讨人喜欢,长得嘛确实漂亮,但再漂亮的人看多也就那样。估摸着太子也受够了她的无趣,玩够了人就丢回来。 他非常狗眼看人低:“六小姐,您别让我们难做,您若是走了正门进来,全京城的人马上就知道这个事了。二爷也是为了您好,不让您丢这个脸。” 9. 第 9 章 碧莹听了这话火冒三丈,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车驾,明家哪怕再怎么不重视明珠姑娘,也不应如此欺人太甚。 按说明珠这一年确实被惯出了小脾气,有些骄纵的她应是不会受这种气。 但是思索片刻,明珠忍了下来,她说:“让马夫将车绕到后门吧。” 反正丢的也不是她的脸,这一巴掌明晃晃打在赵识的脸上。 碧莹忍不下这口气,还有话要说:“姑娘……” 明珠拍拍她的手,“听我的。” 碧莹没法子,憋着气吩咐车夫掉头绕去后门。 明珠亦有私心,后门距离卫府只有一墙之隔,从她被送到赵识的别院,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曾经的未婚夫。 明珠同卫池逾最后一次见是在花灯节,她趁着父亲和嫡姐入宫赴宴,府上看管松散时,偷摸溜出去同他过节。 卫池逾用自己给其他学生代笔写文章挣来的钱,给她买了根特别贵的簪子。材质并不是最好的,只不过小摊老板雕工精湛,雕刻栩栩如生。 一根玉簪,要价二十两。她嫌贵,叫他别买。 可卫池逾不听她的,还是买了下来。明珠得承认,那根簪子放在她掌心的时候,她心里确实是甜滋滋的。 后来,赵识也给她买过许多簪子,但没有一个是她真的喜欢的。 明珠下了马车,进门之前转过身看了眼,白墙青瓦,院门是关着的。 守门的小厮有些不耐烦,“五小姐,您快些进来。” 府上的丫鬟提前打扫过五小姐的房间,屋子里上上下下都熏过艾叶,也重新换了一床被子。 碧莹嫌她们没有清扫干净,和阿柔重新打水又擦了一遍。 打扫完房间,天都快黑了。 前院的小厮来传话,让五小姐去前厅用晚膳。 明珠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前厅,热热闹闹的,大房二房的人已经来齐了。 明珠的父亲不过扫了她一眼,就挪开目光,“坐下吃饭吧。” 明珠刚刚入座,明茹用帕子捂着嘴,轻轻笑了两声,“五妹妹这么久没回来,看着好像同我们生疏了不少。” 明媛也跟着笑了起来,“五妹妹如今身份地位都与从前大不一样,和我们生疏也是应该的。” 明媛是明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眼看着嫡姐就要嫁入东宫,对明珠这个狐媚子更是瞧不上眼,说话阴阳怪气。 明珠又不是回家受气,她冷冷淡淡地说话时,气势上竟有几分和赵识相像,“媛姐姐既知道我如今和从前不一样了,就不该这么和我说话。” 明媛被气的笑了,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忍不下一时之气,非要逞口舌之快,“你真以为你现在就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了吗?!” 明珠不气不恼,“这是媛姐姐说的,可不是我自己说的。” 明媛还要同她吵,明家大爷拍了拍桌子,“好了,吃饭。” 饭桌上的人,各怀心思。 安静用过晚膳后,明珠在回去的路上被明媛叫住,她本不想搭理,然而明媛带了好几个丫鬟挡住她的路。 “明珠。” “何事?” “你很得意?”嫉妒让明媛的脸孔看着都刻薄了几分,她从小就讨厌明珠这张脸,扔在人群也十分打眼,无人能忽视的美貌。 长大后她这张脸也逐渐张开,五官精致,皮肤白皙,胸前鼓鼓囊囊,腰窝线条也是极好,眼神天真,娇憨清纯。即便没生了这张能魅惑众生的脸,光靠身段也够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明媛用力捏着手里的帕子,冷笑着嘲讽道:“你还能得意几天?还不是被太子赶回明家了。” 明珠很无语,“你又怎么能肯定我是被赶回来的?” 明媛微微一笑,“你不会以为你的事藏得很好吧?京城里还有谁不知道你是太子养着的外室。” 明珠沉默不语。 明媛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继续说:“你去打听打听你现在的名声,听听外边的人都是传的。都说庶女下贱,为了争上枝头什么无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明珠扯了扯嘴角,“你也没高贵到哪儿去。” 明媛说:“他们都说你为了爬上太子的床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踹了你的未婚夫。可惜卫公子,一腔痴心错付。” 明珠面无表情,反应非常平淡,压根没有明媛想象中的伤心难过。 明媛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没起到任何作用。 “算了。”明媛看着她说:“前几天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了要娶茹姐姐的事,宫里的人正在算黄道吉日,等定下婚期,茹姐姐就是正儿八经的太子侧妃了,你娘是给人做妾的,没想到女儿连当娘的都不如,连个侍妾的身份都混不上。” 明珠:“哦。” 她早就有所耳闻。 明媛徐徐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耳边说:“我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你不喜欢我姐姐,可你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娶我姐姐而不是你吗?” 明珠默默握紧拳头。 明媛说:“因为太子殿下就是这么一个看重身份的人,只要省心,只要合适,他娶谁都可以。” 谁都可以,只有明珠不行。 太子日理万机,没空管后院的事。太子妃可以是襄阳郡主,也可以明茹,但绝对不可能是生母是从青楼妓院里出来的明珠。 “说完了吗?”明珠侧过眸子,冷静看着她,“说完我走了。” 明媛愣住了,呆在原地看着她就这么走远。 她竟然一点都不难过!?一滴眼泪都没流!? 明媛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的不轻,贴身丫鬟小声地问:“小姐,五小姐会不会和太子告状啊?” “我还怕她告状?!” “毕竟现在太子还喜欢五小姐。” “喜欢?谁不知道明珠每次服侍后都要喝药避孕。” 太子别院的消息确实难打听,但煎药这种小事,瞒不了有心人。 孩子都不让生,也就是看中她这幅皮囊罢了。 明珠回了房间,心里多多少少堵着一股气。她知道赵识看不起她,平时刻意不去想,真被人戳了这个伤口,还是会觉得疼。 阿柔见她脸色不太好,给她端了杯暖茶,“小姐,喝点茶。” 明珠说:“我想喝甜粥。” 阿柔道:“厨房里有,我这就去拿。” 她叮嘱道:“多放点糖。” 阿柔应了声是。没过多久便将放了桂圆的甜粥送了过来。 明珠边喝粥边红了眼睛,她抬起眼,吸吸鼻子,问:“碧莹去哪儿?” “去烧水了。” 她放下汤勺,“你去将我的箱笼里那个包袱取出来。” 阿柔依言照做,手里的包袱掂量着有些沉。 明珠握着她的手,“明日你悄悄从包袱里拿两样东西,去当铺当了换钱。” 阿柔好像猜出来她想干什么,隐隐的期待中又有点害怕。 上次逃跑被抓回来,小姐吃了很大的苦头,她跪在门外,听着屋里传来的那一声接着一声,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都碎了半截。 太子殿下的声音冷淡平稳:“你是不是非要逼我打断你的腿才高兴?” 阿柔真的太害怕了。 “小姐,你……” 明珠给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下去休息吧。” “好。小姐,我就守在外间。” “嗯。” 明珠在自己的闺房里好像都睡的更香一些。 深更露重,半夜天黑。太子殿下低调到了明府。 已经准备歇息的明家大爷重新穿好衣裳出去迎接,太子身着一身织金黑衣,沉稳道:“不要声张。” 明家大爷猜不透这位主的心思,“殿下是来看明珠的吗?” 赵识瞥了他一眼,淡声道:“带我过去。” 明家大爷只能点头说好。心里不得高看两眼以前没被他重视过的侄女。 赵识悄声无息推开房门,迎面一阵浅淡的香气。女人蜷缩着身子缩在床角,大半张脸都藏在被子中  。 脸蛋粉扑扑的,几分萌态,赵识瞧着觉得十分可爱。 他脱了外衫,上床后就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腰。 明珠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嘤咛两声便又继续睡了。 等到第二天天快亮,模糊睁开眼皮才发现昨晚不是梦。 她差点被他吓清醒,“殿下,您怎么过来了?” 赵识起身,“替我更衣。” 明珠不得不爬起来给他穿衣,太子顺势握住她盈盈一握的细腰,低头叼住她的两片唇瓣,亲了两口,“顺路。” 太子府和明府,哪里顺路了? 赵识今日难得很闲,没有急着走,反倒是开始打量她的闺房。 布置的倒是温馨,随处可见一些小女孩爱的玩意。 木窗边放着一个做工精致的盒子,特意上了锁。赵识的目光落在铜锁上,起了点兴致,他走过去,又瞧见盒子旁边的钥匙,正准备打开看看。 明珠立马跑上前,主动牵住他的手,假装恼怒,“殿下,您怎么可以随意动我的东西呢?!” 赵识挑了下眉尖,收起手指,“生气了?” 明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这一个盒子里满满当当全都是她和卫池逾写的书信,正甜蜜时写的酸言酸语。 明珠低头不语,看着更像是在生气。 丫鬟送来早膳,明珠心里藏着事,没有胃口。 赵识以为她在发小脾气,早晨的的事确实是他太贸然,于是他低头道了歉,“是我不对,你好好吃饭。” 明珠无奈只能多吃了一碗粥。 用过早膳,明珠小声嘀咕他这种行为像偷情。 赵识抿起唇角,笑了一下,稍纵即逝,然后哄着她再睡了一个回笼觉。 窗边那个盒子被明珠藏了起来,遂才安心拽着他一同再睡了一会儿。 赵识醒的比她早,离开之前,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他眼神极好,从角落里找到盒子,却始终不见钥匙。 他沉默的盯着盒子看了好一会儿,指尖微动,用内力将上了锈的铜锁震开。 泛黄的信纸铺满盒子。 信封上写着卫池逾的名字。 明珠从睡梦中醒来,抬眸就见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的身影。 他似乎就这样坐了很久,背对着阳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10. 第 10 章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两道昏暗的日光照见他的身后,平添几分压抑之感。 明珠睡醒头还有点疼,她慢慢从床上坐起来,乌黑的长发慵懒铺开,她脸色略白,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惊。 她咽了咽喉咙,说话时嗓子有些刺疼,“殿下,您怎么了?” 赵识的手指搭在桌边,指腹下好像压着几张泛黄的纸张,他的脸色看起来非常平静,“看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 明珠坐起来穿好鞋子,缓缓走到他身边,扫见他手指下压着的信纸,瞳孔猛地一缩,差一点没忍住就要上前抢回来,她的手指紧紧攥着,心逐渐沉了下去。 赵识抬眸看着明珠,面无表情捏起信纸,递到她眼前,问:“识字吧?” 明珠沉默不语。 赵识语气平淡地说:“给我念念。” 明珠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接他递过来的信纸,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些书信上的内容,情窦初开的少女,又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写的情诗能酸掉半颗牙。 她也知道赵识非常厌恶她同别的男人有接触,这个男人有时候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喘不过气。 看似温柔,实则润物细无声侵占她的所有。 要听他的话,最好事事都要顺着他的意思。 赵识站起来,将信纸拍在桌面上,声音好似雷霆万钧般沉重。他捏着她的下颚,收了点力道,倒也没有弄疼她,漆黑的眼珠定定望向她,“来,给我念一遍。” 安静了一小会儿。门外有侍从低声提醒:“殿下,快到上朝的时辰了。” 赵识冷声厉色,“滚。” 站在门外守候的侍从也吓了一跳,可从来没听过文质彬彬的太子殿下说滚这么严重的词。 他斗胆又道:“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识的声音比方才还冷了几个度,“让你滚听不懂是不是?” 侍从心头一凛,不敢再说什么。 明珠紧张的不敢动,下颚被他捏的有些疼,眼圈微微泛起涟漪,鼻尖通红,她攥紧衣袖,吸了一口气,她随即闭着眼睛问:“殿下真的要听我念吗?” 赵识冷声一笑。 明珠觉得好委屈,他擅自动了她的东西,现在冲她发作脾气,凭什么?她破罐破摔,“烦请殿下先松开我,我给您念。” 一个字一句话的念。 赵识松开指骨,明珠咳嗽两声,拾起桌面上的信,有她写给卫池逾的,也有卫池逾写给她的。 她读过的书不多,不怎么会作诗,写的情话非常通俗大胆,那时候莫过于希望能同他长长久久甜甜蜜蜜。 她那时一心想嫁给一个好夫婿,家世不用多好,也不必有很多钱财,只要有上进心,喜欢她,肯对她好就够了。所以信上写的都是真心话。 明珠也有好久不曾看过这些书信,有些恍惚,回过神来,她低低道:“卫郎亲启,情意绵绵。昨日得信,满心欢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盼着能早日与卫郎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她每说一个字,赵识脸上的神情就冷了一分。 明珠再读起这些书信,眼眶酸胀,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她接着念下一封,“卫郎,半月不见,别来无恙?主母已经答应将我许配与你,我只盼着与你朝朝暮暮细水长流。” 赵识按住她的手腕,似乎是终于听不下去了,“别念了。” 明珠感觉她念完书信,赵识的气不但没消,反倒渐长。 男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身前,气压低沉。 赵识一言不发,捡起桌上这些有了年岁的书信,丢进了火盆里。 纸张碰到火苗的那一瞬,灰飞烟灭。 明珠想要去抢已经来不及了。 赵识见到她扑过去的动作,狠狠攥住她的胳膊,大力将她拽到自己怀中,低头看着她,在她嘴角狠咬了一口,破了皮尝到血味才好受点,他的声线极冷,“舍不得?” 明珠已经被气红了脸,眼尾也含着可怜兮兮的薄红,隐隐约约透着些水光。 赵识看见她要哭不哭的模样,怒火中烧,隐忍着压了下去,此刻他也丧失了平时引以为傲的冷静和理智,“你还想当侍郎夫人吗?” 明珠咬紧牙关不说话,好似掺了水的眼珠子瞪着他。 赵识平时就没见过她小猫炸了毛似的神情,提起卫池逾她便坐不住,耍脾气发作,他更是恨的牙痒痒。 “你以为他会娶你吗?”赵识嘴角泛起冷笑,好像是在嘲笑她痴人说梦。 赵识眼中的冷漠真真切切伤害到了明珠都快没有了的自尊心,这眼神与其说是冷漠,倒更像是嘲讽、不屑、看不起,将她视为低贱的玩物,肆意折辱。 其实从被赵识掳到他的床榻,她就已经没有了自尊这种东西,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凡尘俗世里的风言风语。但她的心又不是金子做的,还是会觉得羞耻,会伤心难过。 明珠气的直掉眼泪。 赵识这次看见她哭并没有心软,吐字清晰一字一句说道:“他不会。” “你不要妄想还能回到他身边。” 明珠抹了抹眼角,说话鼻音浓重,她低着头,轻声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如愿嫁给他了。” 她不用给他当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不用被家中的姐妹戳着脊梁骨骂下贱,不会成为别人眼中勾/引太子,攀附权势的心机庶女。 — 天光大亮,碧莹将屋子里的窗户都支了起来,好让新鲜空气透进屋内。 明珠姑娘一动不动坐在床边,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她的目光好像望着烧着碳的火盆。 碧莹小心翼翼走过去问:“姑娘,您是还觉得冷吗?” 怎么一直盯着碳火看呢? 明珠摇摇头,“我不冷。” 她抬起眼,说:“你帮我打点水,我想洗个脸。” 脸上仿佛还湿漉漉的,实在有些不舒服。今早赵识是被她气走的,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一言未发,面若冰霜,原以为他会大发雷霆,结果只是白着脸拂袖而去。 明珠说完才开始后悔,不该在老虎头上拔毛,不过幸亏她在明家,若是在太子别院,今早是什么情况就说不准了。 碧莹很快打了盆温水进屋,明珠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又敷了会儿眼睛,才觉得舒服多了。 她的时间不多,只有这短短十天。 等到了时间,回了太子别院,明珠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自己逃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明府的人,不会无时无刻盯着她,更不会管她去了哪里。 明珠有意将碧莹支开,她说:“我想吃阳春面,你去厨房盯着他们给我煮一碗阳春面,不要葱不要蒜。” “是。” 碧莹前脚刚走,明珠就让阿柔赶紧出门去一趟当铺。 清早也没有消停,明茹让她的贴身丫鬟送来一堆脏衣服,和以前一样使唤她,叫她把衣服给洗了。 明珠气的笑了,她是软包子吗?谁都能捏。 她说:“告诉长姐,我不洗。” 丫鬟好像猜到她会这么说,于是将明茹的话原样带了过来,“明茹小姐也是为了您好,免得您过惯了好日子,将来重新跌落谷底,过回以前的日子会不习惯。” 虽说太子殿下昨晚悄悄的过来,但今早可是板着张冷冰冰的脸离开的。 明珠小姐定是得罪了太子殿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宠爱,如今怕更是不剩多少。 明珠不痛不痒,“谢谢长姐的好意,她还是先想想怎么对付将来的太子妃吧。” 襄阳郡主的天真浪漫都是表面上的,实则心狠手辣的程度不亚于赵识。郡主嫁入东宫之前容不下不能进门的她,将来未必容得下明茹。 而且—— 明珠觉得赵识应当是爱着襄阳郡主的,只为了让郡主能毫无芥蒂嫁给他,就亲自下令除了她这个暖床工具。 丫鬟被怼的哑口无言,留下脏衣裳,灰溜溜的离开。 从厨房回来的碧莹看见这堆衣裳真是气得不轻,“她们欺人太甚!” 明珠姑娘以前过的这是什么日子?柿子尽挑软的捏,欺负人家没爹没娘疼。 明珠说:“别生气了,把她的衣服丢了便是。” 碧莹恶狠狠的丢了衣裳,“太子都舍不得使唤您做活,她们怎么敢?” 明珠听她提起赵识,嘴角的笑容缓缓降落,笑不太出来。 她低头吃面,刚吃完收起筷子,阿柔就从外面回来了,皱着眉心,眼神有些幽怨。 等碧莹不在,明珠才得空问她怎么了? 阿柔说:“首饰没有当成,那个掌柜说我看着就像个大户人家里偷跑出来的丫鬟,谁知道我手里的贵重首饰是不是偷来的,所以他不收。” 人精一样的掌柜都比较识货,见多识广,看两眼就知道是什么人。 阿柔说着用力跺跺脚,“我差点和他吵起来,真是气死我了。” 明珠让她稍安勿躁,但阿柔怎么能不着急,她也想早日带小姐脱离苦海,“小姐,现在怎么办?” 明珠皱眉想了想,“不然我亲自去一趟。” 阿柔有些不放心:“不会让人发现吧?” 明珠在心里叹了一声,她也没底,但她女扮男装出门,应当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认出来。 于是等到第二天,明珠从柜子里找出从前常穿的男装换上,又梳了个男子的发髻,远远瞧着就是一个长得漂亮点的文弱书生。 阿柔帮明珠支开了碧莹,然后两人趁守后门的小厮们赌博斗钱的空档,溜了出去。 明珠能拿出来卖钱的首饰全都拿上了,紧紧抱在怀中。走到当铺门前,她四下张望了一圈,趁着人少,赶紧进了铺子。 掌柜瞧着她的眉眼气质就知道她不是普通人,连忙端茶倒水接客,“姑娘,您要当什么?” 明珠:“……” 真是一次失败的女扮男装。 她润了润嗓子,“进去说。” 掌柜眼睛一亮,“您请。” 明珠将怀中用布包起来的朱钗玉簪玉镯摆在桌上,“你看看,这些值多少钱?” 掌柜的眼睛珠子都要贴上去,仔仔细细将这堆东西看了一遍,沉默良久,他问:“姑娘,这些东西您都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你不用管,总归不是偷也不是抢来的。” 掌柜抚须,表情甚是为难,眼前这堆东西可都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宝贝,好几样都是附属小国进贡的珍品,宫里才能见到的玩意! 他看着明珠的眼神变了变,这位姑娘五官精致气质不凡,细皮嫩肉看着就是娇生惯养的娇小姐。 明珠等的不耐,“你开不开价?不开价我走了。” “慢慢慢!姑娘别着急。” “我走了。” “一千两,我全都要了。” 明珠不识货也知道不值这么点钱,她摇头:“不行。” 掌柜退了一步:“您要多少?” 明珠狮子大开口,直接要价五千两。她已经做好被回绝的准备,哪知道掌柜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并且立刻准备好银子送到她手里。 明珠恍恍惚惚捏着银票。 掌柜的笑眯眯望着她,“姑娘,下次有好东西还往我这里送。” 明珠心不在焉应了个嗯字,将银票贴身藏了起来,临走前,不满道:“叫我公子!” “是是是,公子慢走。” 明珠出来一趟不容易,她都多少年没这么自由的在大街上走过了?记不得了。 她心血来潮想去逛胭脂水粉铺,才走到正街,远远就瞧见店铺门前有侍卫把守。 里面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赵识身着青衫,温文尔雅,脸庞如月皎洁干净,他身侧有一女子,红衣盛装,明媚娇艳,眉间十足的贵气,骄纵的不得了。 赵识偏过头同她说话时,神情是明珠从未见过的温和。 明珠的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的眼眶里倒映着他们的身影。 女子笑起来明艳开朗,明珠猜得到她应该就是襄阳郡主。 明珠才知道,原来赵识和他未来的妻子相处时是这么的温柔。 第 11 章 明珠从前想象不出赵识同别的女子是如何相处的,因为她不曾见过,她对他的了解苍白浅薄,所知甚少。 当年赵识同襄阳郡主定亲之后,明珠起初心里是极难过的,小姑娘也会嫉妒别人,有些小恶毒的想,赵识肯定不喜欢郡主,他肯定是被逼着同郡主联姻。但想着想着她就哭了,她比谁都清楚赵识是不会被逼着做任何事情,每一件,都是顺着自己的心意。没有人能强迫得了他。 于是,明珠那时只能继续骗自己,赵识喜欢她比喜欢郡主多。 出于那点嫉妒之心,明珠还偷偷打听过,“襄阳郡主长得美么?” “美!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十分洒脱,人缘极好,特别讨人喜欢。” 她失落哦了一声,望着窗外发呆,她很想看一眼郡主长得什么样子,但是她出不去。 所以在上辈子死之前,明珠都不知道襄阳郡主的模样。 如今远远看了两眼,传言果然不虚。盛装红衣,脸小小的,皮肤很白,眼睛笑起来时弯成细月牙,漂漂亮亮,明艳动人。她的眉心画着时下流行的花钿,微微抬起下巴时,看着有些高傲。 盛菱看中一根朱钗,她指着柜台上的钗子,一贯骄纵的脸上有些燥意,她说:“太子哥哥,我要这个,你给我买吧。” 赵识的目光在朱钗上停留一瞬,低低嗯了声,随后便让掌柜将朱钗包起来。 盛菱拿着朱钗爱不释手,这几次都是她死缠烂打才将太子哥哥从宫里拐出来,她又说:“太子哥哥,我有点饿了,不然去酒仙居吃顿午饭吧?听说酒仙居的炖鹅味道很是不错。” 赵识却摇头说:“我还有事要忙,让人送你过去。” 盛菱顿时丧着脸,“你不去,我也懒得去了。” 她悄悄抬起眼,目光忍不住一直停在他的脸上,他长得可真好看,五官生来好似精雕玉琢,眼波多情,皮肤白皙,眉目轮廓清冷,板直了身体,端着高岭之花的神姿。 她心驰神往。 从小盛菱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的,只有她能配得上赵识。 她这样想着,不禁红了脸。 明珠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她无声攥紧自己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痛感将她拽回现实。 明珠的眼睛忽然变得很酸涩,鼻子也酸酸的。 赵识对她的态度和对郡主是截然不同的,他在郡主面前体贴温柔,眉间的皑皑积雪逢春融化。 阿柔不知道自家小姐为何突然停住脚步,她不解地问:“小姐,怎么了?” 明珠抱紧怀中的银子,摇了摇头,声音里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更咽,“没怎么,我们走吧。” 阿柔没瞧出什么毛病,小姐难得能有出来透气的机会,她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小姐,前面是一家买衣裳的铺子,我听说他们家的布料都是从蜀地从过来的,绣娘是苏州人,手艺极好。” 明珠心不在焉,“去看看吧。” — 外面忽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赵识面无表情低声对身边的侍卫说:“将郡主送回去。” 侍卫从命。 赵识自己则撑着一把油脂伞往雨中去,片刻过后,男人的脚步停在一家胭脂铺前。 他收起伞,走了进去。 掌柜上下扫了眼他的穿着打扮,见他穿的不俗,笑脸相迎,“公子,要买些什么?” 赵识身上混着淡淡潮湿的雨水味,他随意看了两眼,要了几盒胭脂,“这几样都包起来。” 掌柜眉开眼笑,开始吹起马屁,“公子,您真有眼光,这些都是我们店里最上等的胭脂,虽然不便宜,但带回去保管能讨得家中娘子的欢心。” 赵识倒也没有反驳:“嗯。” 他付了银子,打着伞走了出去,上了马车后,侍从犹犹豫豫地问:“殿下,是去明府吗?” 赵识低眸望着手中装着胭脂的漂亮小盒子,包装精致,盒子上雕刻的花样栩栩如生,外表看着确实是小姑娘会喜欢的东西。 他沉思片刻,低声沉吟道:“先回太子府。” 等过两天,再去见她。 赵识昨日大发雷霆从她的屋子里出去后,下了朝还心不在焉,冷静下来后认真想了想,这事确实不能怪她。 上了锁的小箱子是他自己擅自撬开的,书信也是他逼着她念的。说到底还是因为嫉妒太深动了怒气,当初赵识以为明珠同她的未婚夫,只不过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一桩婚事,素未谋面,也没有感情。后来才知道这两人早已私下定情。 赵识怕明珠心里还是忘不掉卫池逾。 卫池逾这人他见过不少次,性格沉稳话倒是也不多,虽是寒门出身,为人却也不固执迂腐,反倒有几分阁臣的心机和手段。 * 明珠幸亏在下雨前就回了府,不然等到雨停再回来,可就要被人发现了。 碧莹见她才回来,问道:“姑娘,您下午去哪儿了?” 明珠面不改色撒谎,“我去七妹妹的院子里坐了一会儿。” 碧莹没有起疑,“原是如此。” 明珠心想还好她没有怀疑,不然叫她发现自己出了府,可就有点麻烦了,难保她不会告诉赵识。 “你出去吧。” “是。” 明珠关好门窗,将贴紧胸口的银票拿了出来,又找了几根针线,将银票全都缝进衣服里。 藏好钱,明珠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她擦了擦汗,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过了年三十赵识就要把她接回别院,可离年三十不剩几天,这点时间远远不够她准备周全。 明珠往后床上一倒,愁眉苦脸,得想想办法让赵识松口容忍她在明府再多留些日子,最好能留到元宵节。 可明珠没有把握赵识会答应,若实在不行只能装模作样求求他了。 卖个乖,讨个巧。趁他放松防备的时候逃之夭夭。 明珠闻着屋里淡淡的熏香睡了过去,这一觉睡的浑身疲倦,接连做了好几个零零散散的梦境,总是在梦中看见赵识那个孤寂清冷的背影。 他虽然始终背对着她,但浓郁的悲伤无法遮掩。 明珠感觉这些梦果真就是梦而已,因为她真的从来没见过那么难过的赵识,了无生机,像被抽走了灵魂。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明珠白天不怎么想赵识,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十次做梦九次都有他。 明珠第二天刚睡醒,碧莹笑眯眯进屋,给她带了两包还热乎的糖糕,“这是太子的人今早送来的,知道姑娘您爱吃甜的。” 明珠以为在上次她让人丢了赵识特意给她买的糕点后,他再也不会给她买这些小零嘴了。 她打开纸包,捏起一块往嘴里塞,尝了一小口,甜味适中,口感没有那么腻。吃了两块她肚子就有些饱。 赵识性情虽冷,不过确实很喜欢往她这边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吃的用的都有,不像是要她欢心,更多像在投喂宠物。 “我嫡姐这两天找过我吗?” 碧莹摇头:“没有。” 她将剩余的糖糕装好,又说:“她们应该不敢再过来找姑娘的麻烦了。” 太子三分薄面,还是要给的。 明珠心里惊讶,她的嫡姐有能欺负她的机会就绝不会放过,这样的平静实在反常。 到了午间,明珠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原来是明茹这些天都忙着让上门的绣娘帮她准备嫁衣,才没空来找她的麻烦。 明珠有些好奇,赐婚圣旨还没送到明家,明茹怎如此着急,片刻的时辰都等不得,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襄阳郡主忍不下明茹这个侧妃,太子为了心上人,很有可能说不娶就真的不娶了。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明珠躲着院子里又过了两天清闲日子,赵识在某日又悄悄光临,他像是把她的闺房当成了自己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明家人全当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明茹忍不下这口气,好不容易才被她母亲劝下来,“你这就沉不住气了?眼光要放的长远些,明珠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太子把她当成什么,你能不清楚?不用急,该是你的跑不掉。” 明茹跺脚,“母亲,我就是不舒服。” “凡事镇定。” “嗯,知道了。” 赵识走路没个声音,他进屋时,明珠刚用香胰洗完头,趴在软塌上让碧莹给她擦头发。 她手里捧着本书,看了两行就看不下去了,她说:“碧莹,你把窗户打开,让我的头发晒晒太阳就干的差不多了。” 碧莹听她的话支起窗扇,斜照的阳光烘着她的软发,她又嫌屋子里闷热,方才就脱了外衫,这会儿只穿了透薄交领底裙,腰肢微微下塌,盈盈一握,身段瞧着柔软纤细。 赵识走到她跟前,她愣了几秒钟,手忙脚乱爬起来。 她表情有些仓皇,“您今天怎么又来了?” 赵识定定看着她,反问:“我不能来?” 明珠在心里点头,但这句话不敢说。她抬手整理好衣襟和头发,低头一看发觉自己穿的不是很合适,正要开口让碧莹将她的衣裳送过来,结果屋里却不见她的人影。 赵识默不作声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替她绑好衣带,“来看看你。” 明珠听见这句话不由自主低下头。 赵识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一盒胭脂,他低声道:“抬头。” 明珠疑惑抬起脸,下一秒便被他轻轻捏住下巴,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唇瓣。 明珠挣扎了一番。 赵识淡声道:“别动。” 他打开胭脂盒,指腹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往她的唇上抹胭脂。 明珠紧张的手指头都蜷缩了起来。 赵识的指尖冰冰凉凉,一下接着一下的动作,倒也没让她觉得疼。 他抹的兴起,满意盯着她洇红湿润的唇瓣,一边又问:“前几天出门了?” 第 12 章 明珠唇色苍白,低眸轻声询问:“你派人跟踪我了吗?” 她懒得同他说谎,也心知肚明他既然问了就是知道了些什么。 她的声音近乎低的听不见,倒不是小心翼翼怕他生气的语气,而是有些难以忽略的低落和难过。 她好像是被折断羽翼的笼中雀,翅膀落在他的掌中。 明珠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低垂眉眼,柔和的光影均匀洒在他漂亮的眉眼,唇角噙着淡淡的寒意,平添了几分侵略感。 赵识盯着她的唇瓣瞧了好一会儿,目光缓缓上移,撞入一双湿漉水润的眼眸中,看见她眼底深处的难过仿佛有些不忍,“没有让人跟踪你。” 明珠忍不住松了口气。 没有跟踪她就好,若她去当铺的事情败露,那麻烦可就大了。 明珠任由男人用胭脂在自己的唇上摆弄,耳根连带因为他的动作而发软,脸颊娇艳欲滴,散发着羞怯。她攥紧衣袖,抬眸望着他问:“那您怎么知道我今日出门了?” 谁给他打小报告了吗?碧莹? 不对不对,碧莹也没发现她今天偷偷溜出门了。 赵识舒展眉眼,单手搂住她的腰肢,手掌的温度穿过单薄的衣料在她的肌肤上蔓延,勾着她腰身的指骨稍微用了点力气,摁着她的腰,贴着自己的身体。 明珠有些难为情,耳根子红了红,她撇开脸,不敢看他。 赵识倒是很自然,在房中他向来肆无忌惮,全然没有方正端庄的君子模样。男人低下头靠近她,咬住她柔软的唇瓣,一点点品尝她唇上的胭脂。 明珠往后倒退了几步,撞上身后的桌子,幸好有他的手挡了挡,才没有撞到桌角。 她实在不懂赵识这是什么恶趣味。 明珠脸颊发烫,眼角水雾弥漫。 赵识亲够之后餍足抬起头,他才不徐不疾解释说:“你回来的时候恰巧被章回看见了。” 明珠知道章回是赵识的心腹,听说武功很是高强。 “哦。” “还穿着男装?” 明珠的心提了起来,打起精神说:“这样穿出门方便。” 赵识倒也没说别的,只是嘱咐她,“下次出门记得提前跟我说,外边不安全,多带几个人。” 这种时候顺着他比较聪明,明珠应声说:“好。” 皇城脚下,每条大街都有管治安巡逻的侍卫,怎么可能会不安全?无非就是赵识不想让她出门的说辞而已。 明珠以前很老实,他说什么都听,又乖又听话,而今早已学会了阳奉阴违。 赵识又问:“今天出门做了些什么?” 像随口一问。 明珠不善撒谎,想了想,搪塞道:“给你买点东西。” “我看看。” 明珠艰难找出一样男子用的东西,是她从前买的玉冠,玉质浑浊,匠人的雕工也十分一般,她将玉冠放在他的掌心,忍痛割爱:“送你的。” 这是她一年多以前买的,那时她待嫁闺中,身上没有什么钱,攒了月银,给卫池逾买的礼物,可惜,后来没机会送出去。 玉冠已经送出去,她还眼巴巴望着。 赵识收了起来,噙着淡淡的笑意,心情似乎不错。 他的眼神忍不住停留在她透红娇嫩的小脸上,又瞥见方才动作间弄乱的衣襟,眼神暗了一暗,随后面不改色替她整理好衣裳,捏过她柔软的手指头,“你最近很乖。” 明珠心不在焉,“嗯。” 她确实要在他面前表现的更乖巧一点,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办成事情,等他发觉就晚了。 暮色西沉,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去。 赵识好像还没打算离开,说不准就要留在这里过夜。明珠多穿了件袄裙,看着霸占自己书桌的男人,不情不愿慢吞吞走过去。 明珠不想留他,只得用笨法子将他主动气走才好。 她问:“殿下,听父亲说您和我姐姐是不是很快就要成亲了?” 赵识从不在她面前提别的女人,她也装聋作哑当傻瓜,绝口不问。 男人缓缓抬起头,沉默了一阵过后,他说:“你不用多想,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明珠听见这句似是而非的话,抿着唇低下脸,他不仅不会照顾她一辈子,还会要了她的命。 赵识放下手中的毛笔,眼神复杂望着她,张了张嘴,“我……” 这是第一次,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少女垂着小脸,看不清表情,形单影只站在烛火下,身影纤瘦弱小。 赵识咽了咽喉,静默许久。他的确喜欢她,情到浓时也控制不住会考虑娶她为妃的事情,但不过一瞬,这个念头很快就被打消。 他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你母亲……” 明珠打断他,“我知道,您别说出来。” 她母亲是青楼花魁,卖艺不卖身,后来被她父亲从青楼赎回当了小妾,才有的她。 赵识绷着脸,轻叹了一声,安静很久,说不出别的话。 其实不仅是因为如此出身实在不好只是一部分的原因,赵识这人想事情周全,明珠性子太弱,哪怕是侧妃的身份都撑不起来,也担不了事。 赵识要的是合适的妻子,上得了台面,办得了事情。言行举止都能经得起打量和推敲。太子妃不是那么好当的。 “即便有太子妃,你也无需担心什么。”这是赵识能给她的承诺。 明珠微笑着点头,“嗯,谢过殿下的厚爱。” 赵识却不爱她这个笑容,觉得这抹笑极度牵强,轻描淡写好似也不是很在乎他的婚事。 赵识轻皱着眉,往深了想,她这是醋了?亦或者是担心他会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他并不是那样的人。 “别多想了,歇息吧。” 明珠是真的不在乎,落在赵识眼里好像就不是这么回事。屋里仅剩的两盏烛火都被吹灭,床帐挡住了从窗外钻进来的月光。 明珠背对着他,闭眼准备睡觉。 赵识从身后抱住她,“已经困了?” 这几天晚上她和他都不曾欢好过,明珠隐隐约约有预感,后背僵了僵,略有些紧张,“嗯。” 赵识忽的摁住她的肩,让她转过身子面对他,他的手指从她的发丝慢慢往下落在尾椎,凛冽寒冷的气息蹭着她的颈窝。 明珠轻声抗拒,“家里不好煎药。” 简单几个字,就把赵识的兴致败的一干二净。他的眼神渐次冷却,握紧的手指骨间泛着白,他硬邦邦地说:“睡吧。” 明珠睡了个好觉,赵识第二天心情就没那么好。 赵识进宫之前,没忍住问了章回:“你说,她是难过还是生气?” 章回眼中疑惑,“殿下,您说的是?” 赵识闭上眼,揉揉眉心,“没事。” 应该是都有吧, 他本不打算让她知道他要娶谁的事情,赵识的心切开确实有点黑,起初明珠迫不得已跟了他的那段时间,确实三分不愿七分不情。 赵识自认有几分美貌,除了不让她见外人这点,其他方面事无巨细,待她已然极好。她又不会藏也不会骗,仰慕从眼睛里溢出。 所以昨晚她那是醋了吗? 吃醋的姑娘,他还真没有哄过。 下朝之后,安宁王世子同赵识并肩走下白石玉阶,走了半道,真忍不住了:“太子,你今儿戴的玉冠属实磕碜了些。” 赵识反应平平,“是吗?” 安宁王世子说:“是啊,这玉杂质太多,不纯。” “我知道。” 赵识入目过的珍宝成百上千,昨天明珠将玉冠送到他手中的时候,他便瞧出来不是多好的东西。 但他并不在意好坏,多少是她的心意。 安宁王世子见他眉色舒展,就明白了是送玉冠的人,在太子心中地位不一般。 “敢问这是哪位姑娘赠予的?” “无可奉告。” 太子不说,他也知道,早先就有秘闻,太子也干了金屋藏娇的事情。想必就是那位娇娇所赠。 “太子殿下,以前怎不见你戴过?” 赵识懒得理他,甚至嫌他话有点多。 盛文林哪怕没有人理也能怡然自得说话,“这样式,瞧着有些过时,怎么今天就舍得拿出来用了?” 赵识脚步稍顿,“过时?” 盛文林哈哈笑了声,很得意地说:“您日理万机,想必是不关注京城时下流行的样式,这种雕竹刻绣的款,一年前倒是风靡。” 赵识也没多想,冷冷淡淡回复了一个:“嗯。” 刚出宫门,盛文林碰巧又遇上了他的同僚,他十分热情同马车旁的男子打招呼,“池逾兄,好巧啊。” 卫池逾转过身,回了一礼,抬头就看见了他身侧的男人。沉默几许,卫池逾垂下眼睫,双手作揖,“太子殿下。” 盛文林觉着卫池逾这两年真是越来越孤僻,他同他早些年就已相识。 卫家落魄,他也很穷,不过听说他有个貌美如花的未婚妻。 盛文林和卫池逾师出同门,以前就知道卫池逾拼了命的读书挣银子,是为了能让和他的未婚妻过上好日子,不必再受贫寒之苦,后来不知怎么,婚事说取消就取消了。 卫池逾也消沉许多。 “池逾兄,我听说老师有意将他的小女儿许配给你,你可真是艳福不浅。” “假的。” “你在我面前就别装了,今儿也巧,太子也在,保不齐将来还能给你们做个媒。” 卫池逾盯着赵识的眼睛,他说:“我心有所属。” “不就是你之前那个未婚妻吗?人嫌贫爱富,你又何必念念不忘。”盛文林也是为他好。 赵识冷嗤了声,“卫大人还真是痴情。” 卫池逾尚未出声。 赵识又冷冰冰地说:“世子说的不错,即是嫌贫爱富之人,你若是给不了她一辈子的滔天富贵,不如就死了心。” 卫池逾忍了又忍,“多谢太子提点。” 赵识胸腔里憋着无法发泄的气,眼睛里寒意摄人,他讽刺了这两句后,怒气逐渐平缓。 方才是他没有气量,这一年里,赵识都不曾在明珠口中听见卫池逾这三个字,她现在喜欢的是他。 赵识上了马车,“我先走了。” “殿下不妨搭我们一程?”盛文林不要脸地说。 “滚。” 盛文林惊了惊,转过头看着卫池逾:“你刚才听见了吗?” “……” “太子殿下叫我们滚?!” “……”卫池逾说:“我也先回去了。” 盛文林看着他的双腿,“你就走回去?我府上的马车应该快到了,我搭你一程?” “多谢,不用。” 从宫门口走到后巷,卫池逾花了两炷香的时辰。 他鬼使神差走了后门,站在屋檐下静静等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天色渐沉,黑云压了过来,快要下雨了。 明珠打开后院的小门,抬头就和一双沉静漆黑的双眸撞上,她用力捏紧双手,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四目相对,沉默良久。 她看不见卫池逾发红的眼睛,曾经那个有些瘦弱的少年好像已经成了个成熟的男人。 一阵雷声过,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雨声丁零,卫池逾哑着声问她:“他对你好吗?” 明珠垂下眼睫的时候眼睛红了一圈,她沉默的点点头。 过了很久,卫池逾又轻声问:“珠珠,你现在喜欢他吗?” 第 13 章 明珠的心脏紧紧缩了一下,发红泛酸的眼眶微微湿润,她无声咬紧齿关,唇齿轻颤,好半晌都说不出什么话来。她本来就不擅长对人说谎,在赵识面前撒谎已是勉强,对卫池逾真的没法说出一个字的假话。 情窦初开时期的明珠对卫池逾有过朦胧的喜欢,觉着这位哥哥长得挺好,心地也好,上进努力。她同他相处是不难受的,反倒快活自在。可即便是在那个时候,明珠更多的也是将卫池逾视作摆脱明家的救星,想靠着嫁人脱离在明家水深火热,被嫡姐欺压的日子。 明珠静默良久,卫池逾耐心十足的等候,静静望着她,并未出声催促。 明珠抬起头,把眼眶中湿润润的波光忍了回去。其实上辈子在赵识赐她毒酒之前,她清楚她已经喜欢上了他。经年累月的相处,无微不至的细节,那些好、那些温存、那些看似出自真心的喜欢,使她情动。 虽然她到现在才搞清楚,对一个人好,不见得是有多喜欢。 明珠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软肉,用力掐出几个指甲印,觉得疼了才能狠得下心对他点头。 她大可以摇头,也可以利用卫池逾带她离开,但明珠不愿意这么自私连累他。 她的人生已经这样了。卫池逾还有大好的仕途,能够扶摇直上。 明珠的荷包里装着他曾经送给她的玉镯,她将玉镯拿了出来,“这个镯子,我还给你吧。” 卫池逾往前走了几步,淅淅沥沥的雨水从檐角落在他的肩侧,他踏着雨水走到她面前,“送给你就是你的了。” “我不能要。” “你还给我,我也只会将镯子砸了。” “这是你母亲留给你……” “不是留给我的,是留给你的。” 卫池逾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么好好见过她一面,明家来退婚时,他刚买完板栗糕回来,捧着还热乎的板栗糕,准备从后门给她送过去。可他尚在回去的路上,家中的小厮急匆匆找到他说,明家的人要退婚。 那天过后,卫池逾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这一年半载,总能在梦里听见她对自己哭,她穿着在家里不敢穿的漂亮裙子,眼睛比兔子还红,脸上挂满了泪痕,问他怎么还不带她走? 卫池逾每每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枕头都是湿的。 他深深呼吸一口,胸口闷闷胀痛,忍了又忍,他最后只是说:“珠珠,照顾好自己。” “嗯。” 明珠见了卫池逾一面,心里却不好受。她恍恍惚惚回到屋子,连裙摆什么事后被雨水染湿了都不知道。碧莹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低声问:“姑娘,您怎么了?” 明珠回过神,“没事。” “姑娘,奴婢去给您拿套新衣裳,这都湿了。” 明珠又魂不守舍换了条袄裙,如此碧莹还是不放心,往她手中塞了个暖壶,端来刚煮好的姜汤让她暖身子。 明珠实在喝不下姜汤,闻着刺鼻的味道都有些想吐,碧莹苦口婆心的劝道:“姑娘,您还是喝了姜汤吧,若万一得了风寒,殿下会不高兴的。” 届时,姑娘肯定又要同太子殿下闹起小矛盾。 碧莹这个婢女都知道太子殿下喜欢乖的听话的,稍微过了点界,太子殿下的疏离清冷就能令人望而却步。 明珠有些烦躁,满不在乎小声地说:“他不高兴就不高兴。” 碧莹以为自己听错了,“您说什么?” 明珠抬起脸,吐字清晰重复了一遍:“我说他不高兴就不高兴。” 碧莹见明珠姑娘满脸厌倦,怕适得其反因而便没有再开口劝她喝姜汤,只是默默往暖炉里多添了几块香木碳,使得屋子更暖和些。 这天过后,赵识便再也没有来过明府,临近年三十,他整日都忙,抽不出空来看她。 宫里事情又多又杂,底下的人办事不力,一贯待人和气的太子殿下都连着发了三天的火,杖责了好些个大臣,摔了折子,又革了职。 被革职的人,不在少数。明珠的三叔也位列其中,在闲职上伸手贪钱这么多年,过惯好日子,一朝**,十分愕然。 年三十这天,赵识好不容易才得了空闲,去宫中同母亲一同吃了顿午膳,就被外祖母叫了过去。 “你的表妹是第一次在京城过年,你再忙也不能疏忽了她。” 这俩孩子,郎才女貌,品性俱佳,站在一块就是良配。而这桩婚事,赵识也是点头应下了的,过了年,赐婚的圣旨就要送到襄阳城里,最迟明年秋天,这两个孩子就要成婚。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便能抱上小曾孙。 赵识轻轻皱眉,“孙儿知道了。” “我年纪大了,要去休息,你们二人便坐在我的殿中聊一聊吧。” 盛菱几天没见太子哥哥心里就想念的厉害,她自小跟着父兄在襄阳城里长大,性格活泼大胆,不像平常小姑娘那么容易羞怯,她主动站出来说:“太子哥哥,可否陪菱儿下一次棋?” 赵识淡淡回道:“你下不过我。” 盛菱微微一笑,“还没有比过,你怎知我就一定下不过你呢?” 赵识的棋艺是从小跟着太傅练出来的,方眼整个京城也没几个能比得过他的人,他还是说:“不用比,我也知道。” 盛菱今天非缠着他下棋,不由分说摆好棋桌,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按在椅子上,“你要黑的,我要白的。” 盛菱也不是真的要和他下棋,只不过是想趁此机会和他多说说话。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棋局上,看着他的侧脸几乎都看呆了。 赵识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的男子了。眉眼刻画清冷,疏离冷漠的气质,令她难以自拔。 盛菱很快就输掉了棋局,她一点都不在乎输赢,她双手撑着下巴,一双乌黑圆溜的大眼睛直勾勾望着赵识,“太子哥哥,你知道吧。” 赵识坐着收拾残局,面无表情:“什么?” 盛菱说话直接:“我们之间的婚事。” 赵识不咸不淡道:“嗯。” 盛菱眼含期待望着他,心跳的极快,她难得红了脸,小声地问:“太子哥哥,你也有一点点喜欢我的吧?” 她清楚,这桩婚事他若是不肯点头,谁都逼不了他。 是他自愿要娶她为正妃的。 赵识轻轻放下手中的白色棋子,他抬起脸,没什么情绪的目光定定落在少女透红的小脸上,他抿了抿唇,吐出的字眼,没有一丝温度,他说:“郡主。” 盛菱害羞地说:“你叫我菱儿就好。” 赵识没有改口的打算,他继续说:“我娶你你嫁我,对你对我都是一件省心省力的事情。” 盛菱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小脸煞白,“你什么意思?” 赵识站起身子,淡淡扫了她一眼,“郡主应该清楚,我需要一个合适的太子妃,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 他若铁了心不给人留面子,那就真的是分毫不留,他说这些话并无恶意,全是遵从内心的实话,“郡主若是不愿意,我会同外祖母说取消这门婚事。” 盛菱眼前黑了黑,她差点咬着自己的舌头,“我没有不愿。” 赵识冷淡嗯了声,“我还有事要忙,就先走了。” 盛菱忽然转过身,叫住他的背影,“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已然走远,并未给她答案。 沉默几瞬,盛菱忽然之间推掉眼前的桌子,棋子落了满地,她的眼睛红的滴血,大受打击难以接受,他对她…难道真的没有半点情谊可言吗?仅仅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正妃吗? 她算什么?一个可以随意利用处置的郡主? 盛菱笑不出来,她将心腹叫了进来,“我记得太子哥哥养了一个外室,帮我查查那个姑娘姓甚名谁。” 之前盛菱根本没把那个姑娘放在眼里,一个见不得人的外室,永远都见不得光。 现在她没办法继续这么想。 “属下这就去办。” 盛菱握紧拳头,眼神深处的阴狠怨毒让人望而生畏。 — 明珠还不知自己又平白有了麻烦,接连几日,她都在后院那道小门碰见了卫池逾,往往见了面,也只是点头打声招呼罢了。以前卫池逾总是在这间小门外等她,时过境迁,许多事情都变了。 年三十的团圆饭,明珠抱病没去前厅,主母派人将晚膳送到她的屋子里,叮嘱她好好养病,还让人给她带了个小红包,面子功夫做得齐全。 明珠不愿去前厅吃年夜饭的理由倒也简单,三房那几个顽劣不堪的小孩子,会使劲作弄她,每年都会弄坏她的衣裳。有时剪破她的裙摆,有时候是跳起来拔了她束发的朱钗,看着她出丑。明媛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使唤她去厨房洗碗。 明珠现在娇气的很,不愿意被熊孩子耍着玩,也不要白白帮她们干粗活。 旁人过年,欢声笑语不断。 唯独明珠的小院子,安安静静,听不见别的声音。 碧莹瞧了心疼,正想着法子想活跃屋里的气氛,明珠忽然间站起来,提起桌上刚做好的红纸灯笼,“我出去一趟。” 她跑的太快,碧莹几乎追不上她,风扬起她的裙摆,衣袂飘飘宛若落荒而逃的仙子。 明珠气喘吁吁跑到后门,隔着一道门,临门一脚忽然差了点勇气,她提起胆子,慢慢打开了后门,卫池逾就站在她的对面。 她知道他会在的。 每一年他这个时候,都会在这里等她,听她的抱怨。 明珠一时冲动,倒也不后悔,等她逃之夭夭过后,有些话这辈子都没机会说了。 纸灯里的烛火照在两个人的脸庞,衬得他肤质如白玉细腻。明珠仰着脸看向他漆黑的眼珠,她说:“那年,我给你准备了生辰礼物,但是我没有机会送给你。” 卫池逾喉咙苦涩,“嗯。” 明珠说出来后如释重负,好像解决了一桩心事,“你就不想问问我是什么吗?” 卫池逾对她笑笑,这是她这些天见到他唯一一次笑容,语气如从前,“是什么?” 明珠也跟着笑,“一个不怎么值钱的玉冠。”她又无奈叹声气,“现在没有了,被我弄丢了。” 卫池逾很想走上前抱住她,袖子里的手死死克制,他轻声同她说:“珠珠。” “嗯?” “我就当收到了你送我的生辰礼,谢谢你。” 马车停在后巷巷口,男人坐在车里,安静听完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车帘挡住窗外的光线,昏沉的夜色中  ,看不清男人的脸色,很久之后,只有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冷笑。 他提前从宫宴离席,竟叫他瞧见了这么精彩的画面。 第 14 章 阴沉的天色仿佛是骤雨疾风的前兆,高院里伸出的枝头随风晃动。马车里的男人沉默的令人害怕,下颚绷紧,面无表情。他安静摆弄着手里的佛珠。 护卫不敢擅自妄动。 明珠还没察觉到危险的降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就舒服多了。 她对卫池逾行了一礼,而后转身回了院子。 已近戌时,府上灯火通透,前厅还热热闹闹的,少爷小姐都待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守岁。老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给明珠送了红包。 “五小姐,老太太让您安心养病。” 明珠接过红包,放在手掌里掂了掂,分量不轻,“劳您替我谢过祖母。” 嬷嬷笑了一声,“老太太还问了一句,太子何时接您回去?” 这五小姐也是一个可怜人,母亲早逝,婚事又一波三折。后院这些姑娘们的事情,老太太向来睁一只眼闭一睁眼不会过问,不闹出大事便不管。 五小姐自有她的姻缘际会,庶出的小姐跟了太子,也算有点福气。 只是不知道,这福气还能维持多久。 明珠说:“我也不知道。” 嬷嬷心下有数,“那老奴就先回去了,五小姐早些歇息。” 明珠让阿柔将嬷嬷送了回去。她打开红包数了数,有十两碎银子,倒也不算少。 碧莹怕她着凉,往她肩头披了件暖和的斗篷,“姑娘,今晚要守岁吗?” 明珠为了求个吉利,想了想还是说:“要的。” 她阿娘还在的时候,每年都会抱着她坐在暖烘烘的软榻上,小桌前摆满打发馋欲的小零嘴,带着她一同守岁。她年纪小,熬不过困意,趴在母亲身上,奶声奶气地问:“娘,我想去床上睡觉,我不要守岁啦。” 阿娘的声音温温柔柔,“娘抱着你,守了岁,新年才能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碧莹给明珠姑娘准备了些水果和糕点。 城内已经开始放起烟花,鞭炮声连着响了半个多时辰才停。开窗也能闻到一股鞭炮纸花的味道。 明珠忍不住往窗外看过去,烟花在夜空中爆发出沉沉的响声,光影照见在她皎白无暇的脸上。 碧莹低声问:“姑娘,您想放烟花吗?奴婢让人给您买点回来。” 明珠收回目光,关好窗户,挡住窗外的冷风,她喝了口热茶,摇头道:“不用了。” 她是有点想放烟花,但这个时辰,店家早早关门不做生意了。 明珠捧着手里的热茶杯,掌心贴着滚烫的温度,她问:“碧莹,你会玩牌吗?” 碧莹点点头:“会的。” 明珠闲着也是没事做,除了民间话本外也不爱看其他的书,于是便叫上碧莹和阿柔同她一起玩牌。 明珠打牌的运气也不怎么样,一连输了好几把,玩着玩着就又有些困了。 平时这个点她早就睡下,此时强撑着精神,努力撑起快要耷拉下来的眼皮。 碧莹放下手中的牌,犹豫片刻后劝道:“姑娘,要不然还是歇了吧?” 明珠忍着困意摇摇头,“不行。”她接着说:“我吃点东西就不困了。” 碧莹低声问:“您想吃什么?奴婢去让厨房的人做。” 明珠认真想了想,她想吃点甜的,“想吃汤圆。” “奴婢这就去。” 碧莹去厨房让厨子煮碗汤圆,老厨子一听是五小姐那边的人要吃,还十分不情愿,低头切菜,忽略了她,“等着吧,其他小姐的夜宵我还没做好呢。” 碧莹忍着性子问:“要等多久?” 老厨子掀了掀眼皮,语气很不好,“慢慢等着呗。” 碧莹真是受了一肚子的气,她冷着脸说:“行吧,我自个儿给我们姑娘煮。” 老厨子也懒得管她。 碧莹坐在灶台前烧起了火,火烧开就将提前包好的汤圆放进锅里。 汤圆还没煮开,老厨子便要让她起开。碧莹只好站在一旁去,等着汤圆煮好。 明珠困得不省人事,伏趴在桌子上,呼吸软绵,慢慢的快要睡了过去。 她连房门什么时候被推开了都不知道。阿柔瞧见走进屋里的男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正要出声提醒明珠。 赵识冷冷盯着她叫她出去。 明珠睡的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抬起眼皮,好像在屋里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 男人周身泛着微微的寒意,坐在昏暗的光线下静静望着她,气势凛然。 明珠一下子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心里惊了好大的波澜,着实没想到他今天怎么会过来。 他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宫里过年吗?怎么有空往她这边来了? 明珠心中预感不妙,腿脚已经开始发软,她抬起头,白白净净的脸已经睡出了两道红红的印迹,发丝也有些散乱。 赵识沉默着喝了两口茶,文文静静和和气气却偏偏带着刚杀戮过的严寒之气。 房门半开,外边似乎已经下起了雪。 碧莹端着刚煮好的汤圆,刚走到院门外,就被从没见过的护卫横挡在外。 碧莹心中一跳,这是怎么了? 太子亲兵提着刀守在院门之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明珠有些紧张,“殿下。” 赵识就这样看着她,没有说什么,喝完这杯茶,慢慢将袖中的玉冠摆在她面前。 明珠望着这块不怎么值钱的玉冠,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如鲠在喉,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谎言需要另一个谎言来填平。那天晚上,她怕自己去当铺的事情被他发现便谎称是给他买了礼物。 屋里又实在找不到赠予男子的物品,万般无奈才用这块永远不可能再送出去的东西搪塞他。 明珠脸色白了白,理智让她转身就跑,但双腿僵硬的抬都抬不起来。 她深呼吸保持镇定,此时局势尚且不明朗,赵识也不一定会知道这原来不是给他买的。 她挤出一抹牵强难看的笑容,“你是不喜欢吗?那便还给我吧。” 赵识脸色平静,瞧不出任何的端倪,“你与我说说,这枚玉冠是何时何地买的。” 这句话一出来,明珠便知道已经露馅了。 她绷紧的身体忽然就松懈了下来,隐隐绰绰的烛光映照着她软白细腻的侧脸,她轻垂眼睫,一派宁静。 “你知道了。” 她的目光透过门缝望见院子里那些提着刀的亲兵,便知道赵识这回恐怕气的不轻。 不过她很困惑,这件事也不知道赵识是从何处知晓。难不成他的眼线已经无孔不入到这种地步了吗? 赵识缓缓站起来,关上房门,然后重新朝她走了过来,“一年前买给别人的生辰礼。” 明珠说:“一年前他还是我的未婚夫。” 事到如今,她也没有那么害怕。 赵识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面前拽了一下,脸上表情沉了沉,“所以你三番五次示弱求我放放你回家,就是回来见他?” 他用了蹩脚的借口提前从宫中离开,马车里还备了些女孩子喜欢的小烟花,多少是想用来哄她高兴。 不愿见她过年还愁眉不展,却收到了这样一份大礼。 明珠纤瘦的手腕被他抓的生疼,她被他抵在软塌上,进退两难。不得不抬起眼睛面对他阴冷的目光。 她不能承认,她已经连累卫池逾够多,不能再因为这些事情波及他。 何况,她要回家本就不是为了卫池逾。 “不是。”明珠咬了咬牙,声音有些抖,“只是被你关的太久,想出来透透气。” 赵识盯着她的脸。 明珠迫不得已同他对视,眼前的男人近在咫尺,哪怕是近看,他的眉眼也挑不出任何瑕疵。 她问出了藏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到底为什么要关着我呢?” 她是个人,不是真的养在笼子里的鸟儿。 赵识分明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谁提起他不都得夸一句成熟稳重通情达理。 明珠待字闺中之时,也曾听丫鬟们提起过太子殿下,满怀春意说起他。 性情纯良,温和知礼,心地再善良不过,体恤民情,没有半点架子,也从不会做强人所难之事。 为什么到她这里就不一样了呢? 明知道她快要嫁人了,还要横刀夺爱坏人姻缘。 赵识望着这双潮湿的眼睛,回答不了她的问题。 因为太过喜欢,他这辈子所有的无耻都用在了她身上,步步为营。 总是害怕她会跟着别人跑了,才那么病态将她困在自己为她打造的金丝笼里。 明知不对,也将错就错。 赵识松开她的手腕,整理好衣襟,“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他捏着她下巴,“但是以后,你不能再和他见面。” 明珠一把推开他,低头不语。 “明日,我派人接你回去。” “我不回去。” 赵识原本已经打算走了,听见这话非常不高兴转过身,“你说什么?” “我今年要过花灯节。”明珠抬起眼,说话没有任何攻击力:“你若是执意如此,明日就派人来接走我的尸体吧。” 明珠从来不曾和他这样说过话,无论何时,她都是温温柔柔软糯好欺。 赵识淡淡开腔,问:“你威胁我?” 这世上,胆敢威胁他的人,恐怕只有她一个。 明珠仰着雪白的脖颈,抬起小脸望向他,“兔子急了还会咬人。” 赵识说话间带着一股子森冷的寒意,动了真怒,“十五日后,我亲自来接你。” 男人没有夜宿,冷着脸带着亲卫在风雪夜里离开。 来去突然,肆虐的杀气是挡都挡不住。临走前,太子发话,“给孤看好她。” 明家大爷都给看愣了,这么多年,他就没见过太子殿下气成这幅样子! “殿下放心,这是一定。” 明珠真是太不懂事,伺候太子脾气这样好的人,还伺候不好? 他只盼着等明茹嫁进东宫时,太子不要因为明珠的不懂事就迁怒于她。 赵识哪能不知道明家人什么德行,“还有,若你府上还有人敢阳奉阴违,怠慢她,就不只有你弟弟一个人被革职代办了。” 明家大爷心中惊惧  ,面上还要赔笑,“殿下提点的是,臣一定好好管教家里这帮眼光短浅的人。” 赵识嘲讽地看了他一眼,冷冷笑了笑。 临走之前,他将守在明珠院门外的亲卫一并撤了。 雪势愈发的大,太子突然回府,下人们一阵忙活。 太子面色宛如结冰,端茶倒水的丫鬟不敢多看,屏住呼吸,这个时候根本不敢出错。 赵识直接进了书房,手里紧紧捏着那枚玉冠,摆在书桌上,他默默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抄起右手边的砚台,用力砸了上去。 一声巨响,颇为骇人。 玉冠四分五裂,碎了满地。 第 15 章 夜已经深了,赵识还待在书房里,懒洋洋靠着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怒气难消,毫无睡意。 赵识在明府已经是忍下了天大的脾气,原本按照他的性子是忍不下这种事的,甚至在马车上都想好了要当着她的面砸掉这枚玉冠。 临到头还是没发作  ,明珠胆子本来就不大,他若当着她的面动了真格,小姑娘恐怕又要被她吓得生起病。 赵识唯一一次对明珠发怒,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那时她刚进府,尚且天真。只当他如外人所说那般好糊弄,放下身段软乎乎同他说了几句好话,便偷偷摸走了他身上的令牌,趁他上朝的时候,光明正大带着自己的婢女逃了。 明珠也聪明,逃跑也知道把自己打扮的破破烂烂。赵识带人追上她的时候,她马上就要出城门了。 赵识一言不发冷着脸将她丢到马车里,几乎是把她扔到床上。 她怕的缩起来。 赵识瞧见她躲避的动作,怒气自然越烧越旺,握紧她的脚踝将她拽出来,低声威胁了两句。 她当时被吓得不轻,乖乖的没有反抗。隔天便发起了高烧,病了小半个月都没好。 赵识沉下心来写了几幅字,等他再抬头,窗外的天色渐亮。 他换了身衣裳,进宫拜年。 * 盛菱这些天借住在宫中,大清早便去福寿宫里请安。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赵识。 盛菱之前派人去查了赵识养在别院的姑娘,今早才得了消息。 “郡主,属下已经查清楚那位姑娘的底细了。” 盛菱眼睛眯了眯,“说来听听。” “听说是明家的一名庶女,叫明珠,她的母亲出身青楼妓子从良,父亲乃是礼部侍郎。” 侍从继续往下说:“这位明姑娘好像许是从她母亲那里学了不少手段,太子只见了她一面,便将她带回了府里。” 盛菱听着就来气,手里的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茶水四溅,她冷着脸:“太子哥哥什么手段没见过,肯定不只有这么简单。” 侍从犹犹豫豫,接着说:“郡主说的也有道理,听说那位明姑娘长相身段比起扬州瘦马也不逊色。” 盛菱问:“她现在在哪儿?” “回明家的府邸过年了。” 盛菱冷笑了声,“知道了,你出去。” 等过完这个年,盛菱一定要亲自去会会这位颇有手腕的明珠小姐,她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不是貌美如天仙,将一向不为美色所动的太子哥哥都勾的神魂颠倒。 小丫鬟见郡主气的不轻,上前替她顺了顺气,“郡主,您不必将她放在眼里,依奴婢看,她也只是太子殿下一时兴起的消遣罢了。您若是插手了,殿下怕是会不高兴。” 盛菱面色偏冷,“你不知道,太子哥哥根本就不是喜欢消遣的人。” 说不准,就是动了真心。 盛菱的性格随了她母亲,任性骄纵,偏执极端。赵识可以不爱她,她也可以当他的贤内助,但她绝不能接受赵识真心喜欢的人。 “一个地位卑贱的小姐,我难不成还不能处置了?” 小丫鬟便不敢再劝。 盛菱有脑子也聪明,在太子哥哥彻底厌弃明珠之前,当然不会真的对她做些什么。但她一定要明珠知道什么叫尊卑,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身旁的小丫鬟瞧见郡主眼底的阴狠,默默捏了把汗。 盛菱喝了一盏茶的时辰,赵识就到了福寿宫给外祖母拜年。 说了几句吉利话,又坐了一会儿。临走时,赵识却被盛菱缠住了。 郡主在赵识面前像变了一个人,笑意灿烂,一点都不叫人讨厌,“太子哥哥,昨天晚上都没来得及向你讨要红包,今天你可跑不掉了。” 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明艳出挑的红,站在明媚澄黄的阳光下,神态娇媚,主动朝他伸出手。 赵识给身后的侍卫使了个眼色,荷包立刻到了盛菱的手里。 盛菱又不是真的想要这点银子,她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收下荷包后又说:“我一直待在宫里实在有些无聊,太子哥哥能不能带我去骑马啊?” 赵识淡道:“你若真想骑马,我可以让副将带你去马场。” 盛菱有点笑不出来,她脸皮够厚,被拒绝了也没有就此退缩,“太子哥哥,你没空吗?” “没有。” “那菱儿等你有空再去也不迟。”盛菱骄傲抬起头,得意洋洋地说:“连我父亲都对我的马术赞不绝口,到时候我一定要让你开开眼,好好和你比一场。” 盛菱自认是天之娇女,六艺俱全,有自满骄傲的本钱。之前还在襄阳就听她哥哥说过,赵识不仅文章作得好,马术也丝毫不输武将。 盛菱早就先和他切磋一番,若是赢了他,还能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她就不信,赵识真能不喜欢她。 赵识脸上表情平淡,“我不善骑射,比不过你。” “太子哥哥不必谦虚。”盛菱觉着赵识这幅冷淡的模样,反倒更让她觉着自己憋着一股气。 两人边说边经过一处游廊,赵识显然没有要与她同行的打算,拐了个弯便走了。 盛菱看着他的背影,跺了跺脚,又气又难过。 回了宫就摔了东西,丫鬟们想拦都拦不住。 琉璃瓶都被摔碎了好几个,最后摔东西摔得累了才停手。 小丫鬟收拾完屋里的狼藉,忍不住劝道:“郡主,您不要动怒,过不了几天,赐婚的圣旨就要送到襄阳去了,你迟早都会是太子妃的。” 宫里的人早前就算好了黄道吉日,定好了成亲的日子,赐婚圣旨这个时候已经在快马加鞭送去襄阳城的路上。赐婚之后不会再有变数。 盛菱还是生气。 小丫鬟紧接着劝:“郡主,您这样想,即便日后太子殿下将给了明姑娘名分,再怎么也越不过您的头上,得看您的脸色过活。等她失了宠,您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盛菱咬了咬牙,“我可不会让她好过。”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这样想着心中确实好受了许多,“你说的也有道理,日子还长。” “郡主能这样想就好。” * 明珠把赵识气跑之后,毫无心理负担,年初一这种好日子也多吃了一碗饭。 明家三爷被革了职,出门都没有面子,他把这个气撒到了明珠头上,信誓旦旦地想一定是她惹恼了太子殿下,所以才会牵连到他。 明三爷气势汹汹要去找她算账,准备将她臭骂一顿撒气。 明大爷揪着他的衣领,而后给了他一巴掌,“你糊涂!” 明三爷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大哥,你打我作甚?!” “你想干什么?以前在职混吃等死就罢了,怎么回了家还是这么没脑子。蠢死你算了。”明大爷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他。 明三爷脸疼,“我是丢了官,但总不至于连教训侄女的资格都没有了吧?” 明大爷用手指头戳他的脑门,呸了声,“明珠现在还是你的侄女吗?她现在是太子的人!别说你我动不得,就是她亲爹亲娘都动不得。” 明三爷被唬住了,过了一会儿,小声咕哝,“太子不是已经厌了她?” “真厌了她还能时不时往明家来?还能让暗卫守在四处?你动点你的猪脑子吧!” 明大爷教训完弟弟,又去了一躺后院,将家里那几个不安分的姑娘都叫到了前厅。 明茹和明媛也在其中。 明大爷用力的一掌拍在八仙桌上,巨大的声音把几位娇滴滴的姑娘吓得打哆嗦。 “我平日没空管后院的事情,但你们几个也有点数。以后谁也不许去找明珠的麻烦。” 明媛听了不服气,“她是个什么东西……” 明大爷冷眼剜了过去,明媛被这个眼神吓得不敢出声。 “你们之中若是还有人要去惹她欺负她,就别怪我让你们的母亲罚你们。” 明大爷发起脾气还怪吓人,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一群小姐,屏息收声。 明大爷一顿警告,她们不收敛也得收敛。 他前脚刚走,明媛就有话要说:“姐姐,明珠不会跟太子告状了吧?” 明茹脸色不好,冷笑着问:“你觉得呢?” 明媛觉得一定是。 明茹现在什么都不想说,只想一个人先静静。 明媛气不过又说:“太子对她好的过分了。狐狸精就是狐狸精,勾/引男人的本事倒是厉害。” 春寒料峭,明茹揉了揉发热的眉心,“你先闭嘴。烦死了。” 另一边,明珠只感觉自己这些日子清醒许多,她已经将跑路要用的包袱收拾整齐,藏在柜子里。然后又给了阿柔一些银子,叫她约了两辆马车,并且让车夫务必保密。 阿柔起初很不解,“小姐,为什么要约两辆马车啊?” 明珠笑容狡黠,“这样等赵识发现我跑了,也不知道我是从坐了哪一辆马车跑的。” “可是小姐,出城只有一个方向呀。” “过了城门,就不止一个去处。” 阿柔最担心的就是小姐出不了城门,上次她们就是被挡在最后的关口。 明珠望着她说:“阿柔,这次我就不带你了。” 阿柔低下脸,“小姐,您不要我了吗?” 明珠摇头,“不是的,上次就害惨了你,这次如果我们再被抓回来,赵识肯定不会轻饶你。” “我不怕。” “但我不舍得。”明珠握着她的手,蹙着眉,“你听话,好不好?” 阿柔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含泪望着她点头,“小姐,你一定要跑的远远的。” 太子马上要娶妻,她家小姐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如果能离开京城,再过上两年平静的日子,就能忘了太子,也就不会为这些事情而伤心了。 明珠笑了笑:“我当然会。” 她这次可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路引和身契早就被她从赵识的书房里偷了出来。 说起这个事,明珠可遭了大罪。 赵识虽然去别院十次有九次都要与她在那张床上欢爱,看似重欲,可原则性极强,绝不会在他的书房里同她胡闹。 明珠为了偷路引跟身契,真真儿是豁了出去,深更半夜去他的书房里赔笑脸。 赵识叫她研磨。 她心不在焉,还打翻了桌上了的茶杯,衣衫本来就薄,沾了水后就更透,胸口起伏弧度,腰肢细的只需一只手就能握住,她红着脸主动去勾他。 太子殿下站在烛光下,一本正经,“去换衣服。” 明珠索性不要脸,勾了勾他的手指头。 男人顿了一瞬,默不作声抽出手,“不要在这里闹。” 明珠当时心里急,闭着眼往他腿上一坐,仰着脖子去亲他的嘴角。 男人呼吸渐沉,经不住她精心蓄谋的撩拨,反客为主,咬了咬她的下唇。 两人在书房里胡闹了一通,明珠趁他睡着了,偷摸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在抽屉里找到了她的身契,折起来后藏在胸口,然后重新回到床上。 那天的后半夜,她兴奋的没有睡不着,闲着无聊,观察身侧这个男人的脸。 越看越觉得好看。 可怎么长的这么好看的人,非要那么霸道呢? 阿柔给明珠打来热水,她洗完脸便上了床准备睡了。 睡前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离花灯节还有十四天,那天赵识还要去长台山烧香祈福,人多眼杂,最适合浑水摸鱼。 明珠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跑出去后的好日子,她要去江南开一家糕点铺,做点小生意赚点小钱,然后再找个会疼老婆绝不三心二意的好男人。 生个一儿半女,过着平凡的日子。 明珠慢慢睡着了,一夜无梦,只在天快亮的时候,又做了和以前相同的梦境。 她像是被魇住了,又回到了困住她好几年的别院里,像个游魂看着那个已经凋敝很久的院子里。 窗前的花树仿佛都已经死了。春天不开花,秋天不落叶,一年四季都是光秃秃的树枝。 赵识好像一直都住在这里,看上去还是和以前没有不同,感情好似依然淡薄,脸上永远都没有情绪,悲哀喜怒都藏在深处,收敛的严严实实。 明珠看着他坐在窗前,望着他明显清瘦又略带悲伤的侧脸,觉得他很憔悴,一次比一次憔悴。 明珠在这个朦胧的梦里,看着赵识的一举一动,听着他低哑的咳嗽声。 男人拾起外衫,轻轻搭在肩头,半夜起来写字,寒风从窗缝吹进来,他捂着嘴角又是一阵咳嗽。 摊开掌心里的手帕,已经染上了血红。 烛台的火光摇摇晃晃,男人忽然抬起头,他的眼睛好像看着她的方向,他用手帕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轻声地问:“是你吗?” 明珠被吓了一跳,想都不想,转身就从他的书房里飘了出去。 跑的很累,像身后有人在追赶。 然后明珠就醒了。 醒过来后,四肢疲倦。 她真的不想再做这种梦了!梦里各种跑,醒来也会很累很累。 碧莹掀开门帘,端着热水进来。 明珠无精打采,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问:“碧莹,京城有没有什么比较灵验的寺庙,我想去求一个辟邪的符。” 碧莹问:“姑娘,您又做噩梦了吗?” 明珠点头:“嗯,累了。” 碧莹想了想说:“寺庙要初六才能去上香呢。” 这几天,只对皇室中人开放,其余人等都是进不去的。 明珠低低哦了声,随便摆摆手,“那就算了。” 碧莹伺候她梳洗,又让人送来早膳。明珠瞧了眼桌上的菜色,有些吃惊,“今天的早膳怎么这么丰盛了?厨房的人没有为难你吗?” 以前她在家就没吃过这么好的。 碧莹摇头:“没有。” “真奇怪。” 明珠这里刚用完早膳,明茹就托人给她递话,说是襄阳郡主送来帖子,邀请了她还有簪缨世家出身高贵的小姐们一同进宫赏花品茶。 说是邀请,其实就是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第 16 章 明珠和襄阳郡主并未正式见过面,收到帖子时有些愕然,还有种当小妾的被正妻抓包的羞耻感。 所以她下意识就想拒绝。 明茹带着丫鬟闯进她的院子,行事作风收敛了许多,将宫里送过来的帖子交到她手里,“郡主请你进宫赏花品茶,是看得起你,我劝你还是去吧。” 明珠将帖子推了回去,“我身体不舒服。” 明茹冷眼看着她笑,“你这个借口还要用多久?” 明茹本就看明珠不顺眼,昨日又得知太子向明家施压不许他们动她,如此呵护备至,更是让明茹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明茹却也不会冒着被太子厌弃的风险去收拾明珠,如今正要郡主要找明珠的麻烦,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巴不得郡主一怒之下将明珠给杀了。这样她就能坐享渔翁之利。 明珠好像听不出她的嘲讽,眨了眨眼睛,神态十分无辜,“姐姐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是真的生病了呀。” 明茹见她装模作样,气的牙根痒痒,她压着火气说:“你以为你装病就不用进宫了?而且你和郡主总是要见面的。” 爬床的贱妾,未来太子妃还不是想见就见?即便郡主真的杀了她,太子也不会拿郡主怎么样。 明珠跟着赵识也学坏了不少,微微一笑,滴水不漏,“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 明茹挑拨不动十分恼火,她拂袖而去,“随便你。” 出了院子,明茹就再也绷不住脸上的表情,用力折断手边的花枝,“她现在倒是长了脑子。” 就以前那点胆子,稍微吓唬就吓破胆,乖乖听话什么都做了。 不像现在,油盐不进。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全落空了。 明珠让来送拜帖的宫女帮忙回了话,说自己前不久感染了风寒,实在去不了。 宫女瑟瑟发抖把话带到。 盛菱不太相信,“她真这么说?” 宫女如实回道:“是的,奴婢瞧着明珠姑娘好似不太想来。” 盛菱本来以为明珠不过是靠美色上位的草包美人,看来是比她想的要聪明一些。 “怕我对她做些什么?我有那么蠢?”盛菱只要想到太子哥哥对她的冷淡,就容易失去理智,她现在还不会要她的命,只不过是见一面敲打一番。 盛菱一声冷笑,“原本我还打算说她什么时候能好,就什么时候办。现在我改主意了,明日就算是抬轿子,也要让人把她抬进宫里。” 这个消息很快又从宫里送到了明府。 明珠不得不赴宴。 碧莹给她准备赴宴要穿的衣裙时,忍不住说:“姑娘,要不然我们把这事告诉太子吧?” 明珠摇头,“他还在生我的气,不会理我的。” 她看着碧莹充满担忧的目光,“郡主可能就是单纯的想见见我吧。” 碧莹也只能这么想,“宫里规矩多,小姐明日千万小心些。” 明珠笑了笑,她现在一点都不笨,特别机灵。 翌日清晨,郡主派来的马车一大早便停在明府的正门。 明珠被碧莹从被窝里挖出来,精心梳妆打扮了一番,又给她挑了件特别漂亮的裙子,生怕她会被别人比下去。 少女的眉心画了时下最流行的花钿,将她眉眼间的娇媚刻画的淋漓尽致,面映桃花,唇红齿白。碧玉耳坠衬的她肤色嫩白,柔软潋滟。 碧莹倒吸一口气,明珠姑娘五官长开之后,比起从前多了几分媚态,眼神单纯,却是十分勾人的长相,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奴婢现在总算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总不让姑娘出门了。” “为什么?” “因为太美了,稍不注意,就要被人抢走了。”碧莹开玩笑地说。 明珠微微蹙眉,仿佛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赵识总爱关着她,难道真是因为这个? 她在他心里就是那么容易跟别人跑的人?男人勾勾手指头,她就迎上去? 明珠甩开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碧莹将她送上马车,明茹和明媛两位小姐也在郡主的受邀名册里。 两辆马车缓缓将人送进宫中。 盛菱已经在后花园里恭候多时,众星捧月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世家贵女们也很识时务,对这位未来太子妃十分客气,扬着笑脸说尽恭维的漂亮话。 “郡主今天穿的裙子可真漂亮,裙摆上的绣花样式我都都没见过。” “耳坠子也好看,衬的郡主皮肤更白了。” “是啊是啊,不知道郡主有没有什么护肤的秘方,可以告知我们一二?” 还有人捂着嘴笑了起来,投其所好,“太子和郡主当真是佳偶天成,天生就是一对。” 这句话对盛菱很是受用,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宫女弓着腰走到郡主跟前,在她耳侧低语道:“郡主,明珠姑娘已经到了。” 盛菱嘴角的笑意冷了冷,眼神藏着锋利的光,“请她过来吧。” 宫女领着明珠到了后花园,聘聘婷婷的少女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望向她所在的方向。 或是带着贬低恶意的打量,亦或者用手帕捂着嘴,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这就是太子私藏在外的小娇娇?今日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明珠偏偏生了一张会让大多数女人都嫉妒的脸,五官明艳漂亮,眼神无辜清纯,身上穿戴的衣裳首饰,精致华贵,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用得上的料子。 金钗缀玉的簪子,透红的宝石耳坠,还有裙摆上的金丝绣线,太子殿下这哪里是在养外室?分明是含着掌心里的金丝雀。 也难怪襄阳郡主今日将她叫进宫里来,保不准是要在嫁入东宫之前,给她一个下马威。 在座的世家贵女都是家中嫡出的千金小姐,读过许多书,讲礼义廉耻,对明珠这种心思不正爬墙的庶女,是决计都看不上眼的。 明珠淡然忽视这一双双扫视她的眼睛,默默深吸一口气,抬起头便对上了郡主的双眼。 郡主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眼神冷漠锋利。 明珠屈膝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话音落地,园中寂静无声。 盛菱就这样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并未有让她起身的打算。 明珠屈膝站了好一会儿,腿脚酸胀发麻,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照在她的脸上,越晒脸越发的白,额头冒起涔涔冷汗,她快要支撑不住了。 盛菱拿了个葡萄,慢悠悠的剥好皮送进嘴里,她似乎是看不见底下明珠摇摇欲坠的身板。 盛菱嗤笑了声,心道明珠就是靠这幅扶风弱柳的模样迷住了太子哥哥?真是贱婢一个。 若是在襄阳城主府里,有用这种手段勾引主人的奴婢,早就被她用鞭子活活抽死了。 盛菱在她倒下之前,大发慈悲,“明珠姑娘不必多礼。” 明珠低垂眼睫,脸上没有半分被故意为难后的耻辱,十分能沉得住气,坦坦荡荡入座。 明茹冷冷一笑,这不过是个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呢。她就不信郡主能这么轻易就放过明珠。 况且,这里落井下石等着明珠被羞辱的人也不止她一个。 太子殿下模样好气质佳,又是未来的储君,未及弱冠就已俘获了众多世家贵女的芳心,女人的嫉妒心,是能让她们记恨上一个人很长时间的。 盛菱淡淡抿了一口茶,眼皮微掀,视线不偏不倚落定在明珠的脸上。这张美貌动人的脸还真是叫人恨的牙痒痒。无怪乎太子哥哥都对她难以把持,流连忘返。 盛菱说:“近来得了些名贵的好茶,我这个人又喜欢热闹,所以特意邀请各位姐妹来宫中做客。” 她说着顿了顿,“不过光是喝茶也没有什么意思。若是大家有什么才艺,琴棋书画都可拿来助助兴。” 有人笑了笑,“我们就只会作作诗了,可是作诗也好没意思。” “是啊。” 郡主的眼神停留在明珠身上,眼睛微微眯了眯,她笑着说:“我听闻明珠姑娘擅舞,不然就请明珠姑娘给大家跳一段舞吧?” 这是把她当成舞姬在羞辱。 明珠确实会跳舞,赵识就很喜欢看她跳舞,爱极了她柔韧的身体。 她回话:“承蒙郡主厚爱,但我不会跳舞。” 盛菱倒也没想到她还有胆子当面拒绝,眼神一冷,红唇轻启,慢悠悠问道:“是吗?可我听说明珠姑娘的母亲当年是春香楼的名妓,我还以为明珠姑娘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这句话落了地,万籁俱静。 众人的视线纷纷朝明珠望过去,无一例外,全是在看她的笑话。 如今在太子跟前得宠又如何?一个贱妾的身份都没捞着,就更不可能越过准太子妃。 被羞辱了也只能说她自食其果,就该活生生的受着。而且郡主也没说错,她母亲的确是妓。 明媛心情愉快笑起来,煽风点火,“五妹妹不要谦虚,你从姨娘那儿可学了不少,跳舞更是不在话下。” 盛菱眼睛弯了弯,“看来是本郡主的面子不够大,明珠姑娘不乐意了。” “明珠姑娘,郡主让你跳是抬举你。” “是啊,若是跳舞不行,你唱个歌也是可以的。” “如果这样还不行,可以让教私坊里那些调好的姑娘们给你伴舞。”盛菱一动不动盯着她看。 烈日高悬,明珠后背却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进宫赴宴是场鸿门宴,但也没想到郡主会咄咄逼人羞辱她到这种地步。 明珠身体轻颤,若是从前她可能早就被弄哭了。 她抬起头,迎面而上,“郡主,太子殿下说过,只许让我跳给他一个人看。” 盛菱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翘起的嘴角缓缓下落,她深吸一口凉气,看着明珠的眼神比针还利,她问:“太子真这样说?” 明珠没有忍住,“是的,殿下说旁人都不配。” 盛菱被她激怒,眼睛里的火烧了起来,脑袋后面好似快要冒烟了,手里的帕子被她捏的不成样子。 其他人纷纷噤声。瞧着明珠的眼神也变了变,她怎么不是个软面团?不该她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吗? 打扮的漂漂亮亮,穿着华服美饰,说话做事又如此有底气,还真是让人羡慕嫉妒。 她敢这么说,真就仗着太子肯定会给她撑腰吗? 盛菱没忍住,摔了茶杯,“你大胆!” 她气的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她,“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和本郡主说话?!” 盛菱从来不受气,入了京城也依然是最骄纵放肆的那个小郡主。在襄阳城,丫鬟不顺她的心,她都会直接叫人把丫鬟沉塘赐死。 进京之后已诸多收敛。她难不成还不能小小教训一个贱/妾?! 太子哥哥难道会因为这么个下/贱东西收拾她? 盛菱动了怒,“妓/女所生的女儿果然没教养,今天我便好好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你便在这儿跪上几个时辰,让她们都看看,不受规矩的下场是什么。” 只是让她跪上几个时辰,盛菱还是觉得不够解气,她又吩咐宫女去拿了罚跪的板子。几个时辰下来,明珠这双膝盖也别想要了。 这时,明珠说了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我不跪。” “你再说一遍?” “太子殿下说过,我的身体只属于他一个人,其他人做不了主,包括我自己。”明珠抿唇,“若殿下事后知道,是会生气的。” 盛菱快要被气晕了。她是在炫耀吗?故意告诉她,太子哥哥有多喜欢她?! 明珠也没有撒谎,这些都是赵识咬着她耳朵,在她耳侧说过的原话。 盛菱受不得忤逆,板着脸让宫女压住她的肩膀,她一脚踹上明珠的后腿,逼她跪了下来。 明珠的膝盖磕在地上,疼的眼泪水快冒出来了。 盛菱命令两个粗鲁的婆子看着她,“你便跪着好好反省反省吧。” 如此,盛菱才算勉强出了口气。 明珠背薄肩瘦,跪在地上小小的、瘦瘦的一个,看着好生可怜。 赵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明珠已经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碧莹匆匆忙忙回了太子府,说完来龙去脉,又咽了咽喉,“殿下,姑娘在宫里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识忍着滔天的怒意,“怎么现在才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一举一动都要同我禀告吗?” “奴婢也……” 赵识耐心不足,“滚!” 他让人备马,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马鞭,急匆匆上马朝宫里赶过去。 明珠的双膝跪的快没知觉了。快疼死她了!赵识真是娶了个蛇蝎心肠的太子妃,两个黑心碳,果然是一对。 赵识匆忙赶到时,明珠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头发丝被汗水打的湿漉漉,小身板蜷缩在地上,可怜又柔弱。 他当时就看出了火气。 一脚踹开压着她的嬷嬷。 两个嬷嬷看着大发雷霆的太子殿下,浑身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赵识将明珠打横抱在怀中,用自己的斗篷裹住她的身体,眼睛里浮现丝丝血线,紧绷着下颚,他连名带姓地问:“盛菱呢?” “奴婢也不知道。”她们发着抖回话。 赵识紧紧抱着明珠,用力将她贴在自己的怀中,他用了很久才逐渐平息翻涌的情绪。 宫里的掌印大太监还不清楚出了什么事情,被这么的大动静吓得连滚带爬跑过来 他只见太子怀中抱着一位没见过的姑娘,脸上阴沉沉的,他心中一跳,提心吊胆迎上去问:“殿下,这是出什么事了?” 赵识十分平静,他对身后的心腹亲卫冷冷说道:“你快马加鞭赶到襄阳城,提前截下赐婚圣旨。” 刘公公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这可真是出了大事啊! 太子这…这分明就是要退婚啊! 第 17 章 “殿下,你莫要冲动啊。”刘公公上前劝了一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总是要规劝一二,赐婚退婚都不是儿戏。 太子殿下素来并不是容易冲动行事的人,今儿这滔天的怒火,他从前是见都没见过,再一看他怀中抱着的女子,这就是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 赵识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冷冷扫了一眼,“我还不用你来教我怎么做事。” 声音低沉阴冷,平时刻意收敛暗藏着的锋芒隐隐若现。 刘公公一下子噤了声,看着他抱着人离开。 刘公公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按理说,襄阳郡主作为未来太子妃小小惩戒丈夫的小妾,给个下马威,也是人之常情。 坏就坏在,这名女子显然在太子心中分量不轻,而郡主今日的这番折辱又过了头,才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刘公公摇了摇头,“你快去告诉郡主,说太子要退婚,也好叫她有个心理准备。” 小徒弟哆哆嗦嗦不敢动,给郡主传这种消息,他怕也要被牵连,讨不了好处。 刘公公瞧他这个徒弟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恨铁不成钢狠狠踹了他一脚,“你怕什么?!还不快去!小心我打死你。” 小徒弟慌里慌张去找郡主。 盛菱这会儿正领着世家贵女们在赏花,御花园里的花开得正好,花香气浓郁扑鼻。 盛菱折了枝梅,摆弄了两下便没了兴致,随手一丢,脚下的靴子踩了过去,她边走边问:“明珠还跪着吧?” 宫女答道:“有人看着她,她跑不了。” 盛菱心情开阔不少,看什么都顺眼,“跪不足三个时辰,不许她起来。” 明媛忍不住偷笑,“郡主人美心善,若是别人,恐怕就不只是罚跪这么简单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是啊,这种不要脸的贱/妾在我们国公府,早就会被发卖到青楼里去。” “她母亲不也是青楼里的吗?说不定她还很乐意继承母亲的……” 话说了一半,几个人便笑了出来。 春光明媚,正午时的阳光越来越热烈,晒的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有个人很小声地问:“太子殿下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盛菱的好心情一下子被这句话给败坏的一干二净,众人纷纷止住了声音。 盛菱说:“知道又如何?太子哥哥难道还会为她出头吗?” 那人讪讪一笑,显然是不敢得罪她,“郡主说的是,是我多虑了。” 盛菱没了心情继续在御花园里闲逛,正要把这些个虚情假意的世家贵女打发出宫。 刘公公的小徒弟四下打听找到了这边,急匆匆跑来,满头大汗。 小太监头顶戴着帽子,稍稍一低头就遮挡住了眼前的画面,他不敢抬眸去看郡主的脸色,哆哆嗦嗦连话都说不全,“郡主…太子殿下他…他……” 盛菱捏紧手指,“支支吾吾些什么!有话就说。” 小太监心想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都躲不过,紧紧闭上眼睛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方才进宫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把明珠姑娘带走了。” 盛菱的脸色又青又白,咬牙切齿道:“真是便宜了她。” 才跪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双膝盖都跪不烂。 小太监万万没想到郡主心思狠毒到这种地步,又结结巴巴地说:“太子殿下还让人…让人…” “你说清楚,让人怎么?” “让人去襄阳截下赐婚圣旨。” 话音落地,周遭都静止了下来。 盛菱瞪大了眼睛珠子,一双手死死抓紧了身旁的侍女,脸上的血色荡然无存,惨淡白皙,她眼前好似都黑了黑,双脚踉跄往后倒了两步,她不可置信地,气若游丝地问:“你说什么?” 小太监不敢隐瞒,“太子要退婚。” 盛菱连连摇头,不愿相信,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这不可能。” 赵识这一举动无疑是将她的脸皮放在脚下踩,退婚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奇耻大辱,何况他竟然是为了那么一个贱/妾?!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来。 盛菱被这些惊诧又同情的眼神看的颜面无存,她的眼睛瞬间红透,眼眶又酸又胀,里面充盈着湿漉漉的水光,她倔强的抬起脸,将眼泪逼了回去,“我要去找太后。” * 明珠只是有些头晕,但还没有真的跪晕倒过去。男人身上浓烈的气味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比钳子还坚硬的双手牢牢抱着她,锋利的锐芒展露无疑,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可怕。 明珠安静待在他怀中,等她被抱上马车,她本能蜷缩进角落里。 赵识气的脑袋疼,他揉了揉眉心,冷冷的目光朝她瞥了过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郡主叫你进宫你就进,是不是明天她让你去死,你也乖乖去死?” 语气冷淡至极,平平淡淡毫无起伏,但听上去就是比他平时生气的时候还要可怕许多。 明珠忍着膝盖上的刺痛,微垂眼眸,轻声道:“她是郡主。” 赵识被这句话噎的脸色更难看,五指攥成拳头,手腕上青筋暴起,他冷冷来了一句:“就该将你锁在望月阁。” 明珠还非常委屈,被他未来的妻子从头到尾羞辱了一通,现在还要被他凶巴巴的教育。 她垂下眼睫,挡住泛红的眼睛,不再说话。 赵识还在气头上,脸上绷的紧紧。他赶到的时候,看见她那么虚弱的身体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好像是晕了过去,但看起来更像是没了动静。 “你知不知道宫里是什么地方?你又不知道盛菱是什么人?” “我知道,她是您的太子妃。” “我不是说这个。”赵识深呼一口气,逐渐平息,“算了。” 她也没进过宫,他不能怪她。 今天是他太气急败坏了些,到底还是在乎的,怕进宫晚了,她这个人就没了。 赵识之所以点头和盛菱的这桩婚事,当然不止看中了她的家世身份,更重要是她知进退有手段。 赵识倒没有想到盛菱的手段这么快就用到了明珠的身上。 明珠抱着双膝缩在马车角落,垂着脑袋,乌黑的长发挡住她大半张脸,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赵识心头一软,微微叹了口气,“抬头。” 明珠不肯。 赵识往前靠了靠,细瘦有力的指骨捏住她的下巴,强行逼她抬起小脸。 软软的,白白的,漂亮又可怜。 赵识无奈道:“怎么说你两句就成了兔子眼了。” 明珠摇摇头说:“我没事。” 虽然她心里确确实实是难过的,但她不想告诉赵识。 看轻她身份的又何止襄阳郡主和今日那些看好戏的贵女们呢?赵识也是如此。 赵识沉默几秒,低声说:“把裙子撩起来,我看看你的膝盖。” 明珠更用力抱住了自己的双腿,“不疼。” 赵识定定打量她好一会儿,不信她说的话,也懒得同她多说,直接动手将她拽了过来,将裙摆撩到膝盖上方。 少女小腿纤细嫩白,膝盖却红成了一片。 又红又肿,部分已经成了比较严重的淤青。 赵识的眼神冷了冷,沉默地找出了活血化瘀的药膏,低下头,神情专注又认真,在她的伤处抹好了药。 上好了药,赵识同马车外的亲卫说:“去别院。” 明珠一听就急了,今天回了别院,那她之前的计划就都落空了。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胳膊,“殿下,送我回明家吧。” 赵识显然不愿。 明珠扯起嘴角对他笑,“我过完花灯节就回来,以后哪里都不去,只守着殿下您一个人。” 软绵绵的腔调,糯糯的声音,娇里娇气,难以抗拒。 赵识用手挡住了她的眼睛,随即改口同亲卫道:“改道去明府。” 他喜欢她这双水汪汪的、干净明亮的双眸,也害怕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赵识并未去管其他人的目光,到了明府大门,亲自将她抱进院子里,放在床上。膝盖养好之前,不许她下地走动。 赵识安顿好她,转身离开了屋子,碧莹已经跪在外面请罪。 赵识背着手安静站在廊桥下,听完碧莹的话,面无表情,“你自己下去领罚,不要教她看出来。没有下次。” 碧莹擦了擦眼泪,“奴婢知道。” 赵识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想娶她的念头隐隐约约又冒了出来,却又被压了下去。 他最重的心思都用在明珠身上,因为他不费力气就可以操纵她的一生,即便不娶她,她也没有能力离开自己。 又过了一会儿,宫里的人来报消息。赵识方才没功夫问,现在得了空,有的是时间清算。 “盛菱今天在宫里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一五一十,一个字都不许漏,全都给我说。” 探子连细节都不敢漏掉,未曾添油加醋,如实禀告。 赵识听见“贱妾”两个字,脸上的表情非常不好看,又听见她母亲的身份被拎出来嘲讽,才勉强压下去的火又烧了起来。 “还有呢?” “郡主让明珠姑娘献艺跳舞,还踹了姑娘一脚,力道不轻。” 赵识慢慢抬起眼,眸色里是前所未有的阴狠。盛菱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羞辱她。 明珠真把他惹急了,他都舍不得伤她一下,盛菱竟然还敢踹她? 赵识缓缓闭上眼,又慢慢掀开眼皮,他淡淡地说:“若是来不及阻了赐婚圣旨就算了。” 探子一愣。 赵识的神色已恢复如常,听上去好像还是那么温柔,“再送一道退婚文书过去。” 前脚赐婚。 他紧跟着就退婚。 也好让盛菱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底下人也不奇怪。 主子护短。 恐怕主子自己都没意识到,明珠姑娘更是他的逆鳞,碰都碰不得。 第 18 章 赵识借用了明珠的书桌,铺纸社砚,手执毛笔,身长玉立,端正挺直,暖烘烘的烛光映照着她的面孔,如玉无暇,细腻雪白。 没多久,赵识便写好了退婚的文书。 静静微风扫在纸上,墨迹不多一会儿就逐渐干了。 赵识在退婚文书上盖章印章,随即便命心腹将这封信纸快马加鞭送到襄阳城。 明珠已经躺在床上,安静看着他,不知道他在写些什么。 她默默攥紧被子,背过身去,缓缓闭上眼睛歇息。 明珠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身上的被子好像被人掀开了,她的脚腕又被人捉在掌中,轻轻拽了过去,单薄的裤腿一点点向上卷。 男人手上动作温柔轻盈,看着有些小心翼翼。 明珠困顿疲倦,实在睁不开眼,整个人毫无防备也没有抗拒的神态,安静窝在他怀里。 赵识沉默望着她膝盖上的伤口,淤青看起来还是触目惊心,他拿了药粉,低眉顺眼神情专注,帮她抹好药后,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小腿,后面确实有一处呈现明显的青色。想来她被踹的那一脚力度也不轻。 赵识眼中的暗光沉了沉,替她整理好衣裳,帮她穿了双袜子,随后又替她盖好了被子。 少女眉眼精致,沉睡时姿态娇憨,小脸蛋瞧着软乎乎的,皮肤柔腻如雪般细白。 赵识袖中的手指头摩挲两下,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下她脸颊上的软肉,力道不重。 明珠似乎被他打搅了睡眠,嘤咛了声,然后才接着睡了。 第二天春光正好,暖融融的太阳扫过厢房里的每个角落。 明珠在一阵暖意中醒来,准备起身时发觉自己的膝盖还有些疼。 碧莹赶紧上前阻止她,“姑娘,您这几日好好在床上养伤吧。” 碧莹脸色惨白,即便上了淡淡的妆,也看得出精神十分憔悴。 明珠问她怎么了? 碧莹低下脸,面不改色答道:“奴婢昨夜没有睡好。” 明珠便体贴地说:“那你下去歇着吧。” “不用。”碧莹借机岔开话题,她说:“殿下临走前特意嘱咐过奴婢,这两日得看着您,不让您下床。” 明珠感觉赵识真是小题大作,“我真没事。” “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我真的没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的。” 明珠也知道碧莹她们对赵识又敬又怕,怕受罚没胆子违抗他的命令。 可赵识又不是手眼通天的神仙,只要她们不说,他就没机会知道。 明珠下了床,洗漱过后,桌上已经摆好了早膳,她喝了碗甜粥,就垫饱了肚子。 碧莹瞧着明珠姑娘的气色也不太好,于是就问:“姑娘,您昨晚又做噩梦了?” 明珠放下手里的碗筷,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用手撑着无精打采的小脸,她说:“也不算噩梦。” 翻来覆去好像还是那几个画面,后来赵识好像做了皇帝?很少再回她和他之前住的别院。 梦里的赵识好像永远都是那么难过的样子,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总是独自一人,站在月色下,目光不知望向何处,背影看起来有些可怜。 他成了九五至尊,身上那股冷气却愈发浓烈。 不过,让明珠欣慰的是,赵识貌似给她立了墓碑,找了个风水宝地给葬了。但是赵识好像从来没去祭拜过她, 明珠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她上辈子执念所产生的臆想,还是后来真的发生过的事情。 她回过神,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她说:“碧莹,你帮我把日历拿过来。” 碧莹将日历递给她。 明珠扫了眼日子,离花灯节也就两天的光景。 现在她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才不要给赵识当见不得光的外室呢,做妾也不要。 她娘临终前就告诉过她,即便是嫁给一个家境普通的男子当正妻,也比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做妾要好。 做妾天生就低人一头。丈夫不是她的丈夫,还要活在正妻的眼色下,谨小慎微,说话都不敢大声说。 而且,赵识只是喜欢她的皮囊,又不是真的喜欢她。等不到她老了不好看了,他都会和上辈子一样,毫不犹豫赐死她。 “姑娘,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想花灯节那天穿什么才好看。” “太子殿下肯定会提前帮您准备的。” “嗯。” 碧莹这句话也是实话,赵识小癖好众多,尤其是喜好打扮她,一定要将她扮的特别漂亮,才满意。 但穿的再好看,都等不到她穿出去,往往在房中就会被他给扯坏。 温文尔雅,手劲却大。 宫里面此时鸡飞狗跳,太子要退婚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盛菱哭闹不休,万万想不到她的表哥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个贱妾要退婚!简直是奇耻大辱。 太子昨天大发雷霆的事情也已传遍了整个宫里,宫人们也很少见好说话的太子殿下发这么大的火。 看一眼,都觉得手脚冰凉。 盛菱哭闹也没用,太子的婚事全凭他自己做主,说一不二,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盛菱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去找赵识,在她面前哭成泪人,“我难道还不能惩治一下你的小妾吗?” 虽然婚事未定,她也还没入门,但她怎么就不能提前用了太子妃的权利?! 赵识淡淡地问:“你凭什么?” 他往后退了两步,站在离她更远的地方,“早先我便与你说过,我娶你只是因为合适,我对你并无任何男女之情,你若是不能接受,我不会强娶。” “是,你是跟我说过。但是……但是……”盛菱找不到借口。 她也会嫉妒啊。 是个人都贪心,光是太子妃这个名头不能满足她的贪欲,她还要他爱她。 赵识耐心告罄,“盛菱,你若是不想待在京城,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襄阳。” 盛菱脑袋发懵,被这句话打击的站不住脚,她白着脸说:“我不回去。” 男人没有作声,他周身的气息好似比冬日风雪还要冷上几分。 * 赵识知道明珠对花灯节期盼已久,她好像一直都很喜欢这种热闹的日子。 他有意补偿她,本想破例在花灯节当晚带她去放河灯观花会。不过他那天晚上未必赶得及回来。 于是赵识便提前一晚带着明珠出了门。 临出门前,赵识还将自己的玄色斗篷罩在她身上。 明珠嫌热,不太愿意穿,“我不要,还给你。” 屋外风絮如雪,春日里的夜风裹挟着阵阵寒意。 赵识握住她的小手,牵着她上了马车。不多一会儿,马车便停在酒楼外,下车之前,赵识用纱幔挡住了她的脸,柔声吩咐:“不许摘下来。” 明珠已经习惯了。 太子殿下独占欲不是一般的强,能带她出门一趟实属不易,但是绝对不会想要让人看见她的脸。 掌柜的恭恭敬敬将他们迎接到提前布置好的包间里,窗户正对着京城最繁华的街景。 酒楼外有太子亲卫把守,腰间都别着锋利的长剑。 屋里已经有人等候多时,成王世子盛文林还有新科状元宋怀清。两个人都是出身簪缨世家的重臣。 盛文林瞥见太子殿下搭在女子软腰上的那双手,眯了眯眼睛,“这位姑娘是?” 赵识坐下来,瞧见桌上的酒壶,淡淡吩咐:“去倒壶茶。” 身份非凡的贵客光临,掌柜哪能怠慢,亲自端茶倒水,不敢有任何疏忽之处。 盛文林倒也不避讳目光,直勾勾盯着明珠看,上上下下扫视一圈,光看眉眼就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皮肤白皙,腰肢纤细,看这身段也是万中无一,这一定就是太子殿下金屋藏娇用来暖床的小美人。 严肃正经的太子殿下原来也逃不过娇软美人。 不过盛文林对明珠没什么好印象,太子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这个暖床的玩意儿退了他堂妹的婚,这笔账他可是记在了她的头上。 “不该问的少问。”赵识显然不打算回答他,面露不悦。 盛文林跟看不懂眼色似的,“殿下不说,我也知道。” 宋怀清有意打圆场,“喝酒喝酒。” 盛文林及时打住,不过扫向明珠身上的眼神依旧冷冰冰的。向他们这样的世家子弟,见多了靠美色想上位的贱婢,这也就是太子殿下才中了她的招,换作其他人,早就将这等心思不正的人打死了事。 明珠假装没察觉到这道冷冷的审视,她这双好看的眼睛忍不住往窗外看过去,满长街的各色灯笼,连在一起,漂亮极了。 赵识以为她在看宋怀清,手腕收了点力气,将她的腰掐的有点疼。 明珠回过神,耳边多了个温温柔柔的声音,“不要乱看。” 她没有。 反而是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不怀好意盯着她。 三个男人当着她的面谈论起朝中的政事,明珠如坐针毡,轻轻拽了下他的手指头。 赵识偏过头低声同她说话,“怎么了?” 明珠小声地说:“我想吹吹风。” “去吧。” 明珠迫不及待从赵识的怀里逃出来,打开半扇窗,夜里的风吹起她的发丝,一并吹动了纱幔,露出半张精致小巧的侧脸。 盛文林望着她的侧脸,目光一顿,恍然失神。 很快,他就回过神来,端起手边的酒杯轻抿了两口。 赵识并未多留,他实在不喜欢明珠抛头露面,更不喜欢她将目光放在别人身上,于是提前告辞,带着人又回去了。 路上,赵识花了点银子给明珠买了盏卖相可爱的兔子灯。 明珠提着灯笼,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 这天夜里床帐中又是疾风骤雨,明珠满面潮红,白皙的小脸如春潮带雨,从她嗓子里泄出的声音也一句比一句柔弱。 赵识还顾忌着她膝盖上的伤,下手没有太重。 入睡之前,明珠抬起沉重的眼皮,小声地问:“殿下,您明日什么时候从长台山回来啊?” 赵识亲亲她的脸,望着她湿润的眼睛,心里有些愧疚,他抿起嘴角,“也许赶不及回来。” 明珠忍着喜悦,“哦,好。” 明天等他一走,她也要带着细软逃去江南过自己的好日子了。 赵识将她的问当成了依依不舍的挽留,他默默地想,他会尽快赶回来陪她过节。 第 19 章 翌日天不亮,赵识便起了床,穿戴工整,看着清雅隽秀干干净净  ,外貌极为出众。 明府五小姐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忍不住红着脸多看了两眼,太子殿下长得可真好看。 赵识带上了腰间佩刀的亲卫,只留了几个护院留在明府外。 倒也不是出于监视,只是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人能够护住她的周全。 明珠睡醒后头也还有点疼,这一觉睡得有些久,坐起来的时候腰跟断了似的酸痛,下床后双腿打着晃,缓了缓才站稳。 碧莹抱着新做的衣裳走进来,明珠瞧了一眼,“今天还是穿的素一些吧。” 碧莹有些不解,“可是姑娘晚上不是还要出门过节吗?” 花灯节上都会有许多未婚男女私下约会,如花似玉的姑娘们都会在这天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若是在街上遇见喜欢的人,也会大着胆子上前攀谈。 太子虽然已经去长台山祭祀,但天黑之前应当能从那边赶回来陪姑娘过节。 碧莹说:“这套裙子布料轻薄透气,飘逸出尘,穿在身上特别好看,像个小仙子。” 明珠笑了笑,“那就等到晚上再换。” 碧莹点头应了声是。 明珠装作随口一问:“碧莹,太子什么时候走的?” “天还黑着就离开了。” “嗯。”明珠放松下来,她端起水杯轻轻抿了一口,沉默半晌过后又问:“过两日是不是快到太子的生辰了?” 碧莹眉间一喜,没想到明珠姑娘这么有心,还将太子殿下的生辰记在心中,她笑着说:“是,还有不到一个月。” 明珠当然记得赵识的生辰,上辈子每年都会自己动手给他准备一份生辰礼。而赵识每年都会在宫里过完生辰再过来,故而她的礼物许多都砸在自己手里了。 她低下脸,故作娇羞,“我前些日子在首饰铺里定做了一根琉璃簪,你下午得了空帮我去取回来可好?” 碧莹点点头:“嗯,好。” 明珠就是要故意支开碧莹,等她回来发现自己不见,再派人来找也来不及了。 碧莹也想不到明珠心里还存着要逃跑的心思,在她看来,太子殿下待明珠姑娘,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明府里各处都换上了灯笼,奴仆们忙忙碌碌,准备好的烟花炮仗都打算在今晚燃放。 府里一派热闹景象,看着就喜庆。 三房那几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弟弟妹妹拿着风筝朝明珠的院子疯跑,大声叫嚷,吵的不行。 “妹妹,你再把风筝放得更高一些!” “这个院子太小啦,都说不要来这里了,我讨厌五姐姐。” “我也讨厌她,我娘还叫我不要和她说话。” 童言无忌,心里想的说什么就说什么。 风筝放得太高,春风一吹,半空中的风筝线忽然就断了。 小孩子们急的跳脚,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明珠闻声而出。 小孩子们也不怕她,理所当然使唤她:“你快点帮我们把挂在树上的风筝拿下来。” 明珠想了想,“我不会爬树。” 小孩子哼了声,“你骗人。” 三房的孩子不喜欢明珠,明珠也不喜欢他们。 她又说:“你们自己叫人来捡。” 前几日下的雪已经被人融融春光晒尽了,树枝抽出新芽,随风摇摆。 小孩子们穿的还很暖和,蹬着小靴子,穿金戴银,被娇生惯养的圆润嫩白,像年画上的胖娃娃。性格却也被养的有些目中无人张扬跋扈。 “我就要你给我们捡,不然我要和爹爹告状,说你欺负我们。” 明珠淡淡哦了声,她又不是他们的奴仆,不怕他们使这招。 “你们去吧。” 那边已经有婆子在找他们几个,眨眼的功夫小公子和小姐们就都不见了。可把他们急坏了。 明茹带着丫鬟们闻声寻迹找了过来,她语气很不好,“还不快将公子小姐们带出去!” “茹姐姐,还有我们的风筝!”他趁机告状,想让茹姐姐好好教训她,“她不给我们捡风筝,还让凶我们。” 明茹给一旁的婆子使了个眼神,她们赶紧抱着孩子离开了院子。 明珠感觉明茹盯着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各自沉默一阵,她的嫡姐竟然什么都没说,转身就又走了。 明茹如今也不敢擅自妄动,她远远低估了明珠在太子殿下心里的分量,郡主不过是踢了她两脚,叫这个贱/人跪了几个时辰,太子便勃然大怒直接退了婚。 这可把明茹吓坏了,从宫里回来就发了一场高烧,吃了两天的药才勉强好转。 她若是还想嫁给太子当侧妃,就不能插手动他的人。 可明珠一想到将来她真嫁进东宫,成了太子侧妃还动不得明珠,就忍不下这口气。 母亲劝她忍不下也得忍。 明茹恨恨地想,在宫里那天,郡主怎么没直接弄死明珠呢?打的个两败俱伤,她才好渔翁得利。 再多的不甘心,明茹也只能咽进肚子里。 明茹走后,明珠转过身问碧莹,“我姐姐不是快订婚了吗?怎么还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碧莹也觉得奇怪,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不过那日太子殿下将您从宫里抱回来后,就退了与郡主的婚事。” 碧莹说完抬起眼去观察明珠脸上的神色,可她的表情倒没有什么变化。 明珠知道退婚的消息也没太大的感觉,安静站在太阳下,沉默不语。 碧莹好奇地问:“姑娘,您不高兴吗?” 毕竟太子是为了她,才退了与郡主的婚事。 明珠回过神,指着自己,“我?” “嗯。” “还好。” 明珠想的通透,赵识不娶郡主,日后也会再物色其他身份尊贵的名门嫡女,纳为正妃。 赵识瞧不上她的出身,对她也只有见色起意的欲望,而不是真心喜欢。 碧莹看得着急,“殿下是因为郡主伤了您才退了婚。” 明珠无力笑了笑,“不是的。” 赵识将她视为他的物品,温润清雅是他的表面,骨子里还流着皇家霸道的血脉。 他只是不爱旁人动他的东西,才生了气。 前院逐渐热闹,待客的前厅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之前出嫁的几位姐姐也带着姐夫抱着孩子回来探亲。 明珠与这几位姐姐都不太熟悉,不过看她们的穿戴和气色,在夫家的日子应当是过得很不错。 庶姐们嫁的不算好也不算差,不过生了孩子后,夫家的婆婆待她们也都还好,丈夫上进省心,没有通房也不曾纳小妾。 几位姐姐对她这个同病相怜庶妹有几分怜惜,私下拉她说话,“珠珠,你与太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明珠低下脸,闷声答道:“我知道。” 哪怕庶姐是个外人,都替她可惜当初那桩婚事,若是没黄,如今她这个庶妹也早就过上风风光光的好日子了。 “你也要尽早为自己打算,你也不想将来自己的孩子……” 像她们一样,过着时时刻刻看人眼色过活的日子。 她这个妹妹又是极喜欢孩子的,若是脑子一热,现在就替太子生了个孩子,那将来她想再嫁个好人家,更是难上加难。 明珠握住庶姐的手,“不会的,我都有喝药。” “这可不行,你小时候落过水,喝那种药对身体极不好。你听姐姐一句劝,事后你自己……” 说到一班,庶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怕是太子不让她生。 庶姐叹了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你还没见过麒哥儿吧?他快半岁了,一会儿你去抱抱他。” “好。”明珠又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们今晚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 “那便好。” “好什么。” 明珠摇头:“没什么。” 这种热闹的日子,家里人越多就越好。她知道明家周围有赵识的人在盯着她,人多她才有机会浑水摸鱼。 傍晚,碧莹听了明珠的差遣去往城西的首饰铺里拿簪子。 明珠则趁着人都在前院吃酒的时候,背上自己准备充足的包袱,悄悄去了后门。 阿柔握着她的手,“小姐,车夫已经到了,你快些上车,莫要走陆路,换走水路到江南。” 小丫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等到您安顿好,奴婢就去找您。” 明珠用手帕替她擦干净素白的小脸,“你别哭,日后我们还能再见。” “嗯。” 夜色浓稠,天色昏暗的看不清人影。 明珠上了马车后,心跳的厉害,她揪紧手指头,对车夫说:“你跑的快些,我要出城。” “姑娘您放心,京城里就没有跑的比我还快的马。” 明珠的心咚咚咚跳的很快,她皱着眉,心里仿佛压着沉甸甸的石头,没有出城门之前,她无法松懈。 碧莹拿着簪子回来发现人不见的时候,已经迟了。 箱笼里的首饰也不翼而飞,衣服也少了几套。 碧莹脸色惨白,心道坏了。 她着急忙慌去前头问有没有见过明珠姑娘,丫鬟们都一脸茫然的摇头,没见着不知道。 碧莹急成热锅蚂蚁,拽着阿柔,脸上难得一见狠色,“明珠姑娘呢?!” 阿柔聪明演技又好:“不是在屋里吗?” “不在!人找不到了!” 阿柔大惊失色,“怎么会呢?” 碧莹盯着她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 阿柔红了眼睛,一脸快哭的表情,“我真不知道,我今早就被嬷嬷叫过到前院帮忙做事,根本没空去见小姐。” 她跺跺脚,眼泪哗哗的流,“碧莹姐姐,我家小姐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碧莹姑且信了她,扯开她的手,“怕她是自个儿逃了。糊涂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明珠姑娘再怎么逃,还真的以为能逃出太子殿下的手掌心吗? 碧莹都不敢去想太子殿下知道这件事后的神情,不过,害怕归害怕,得赶紧让人把消息送过去,不能再耽误。 阿柔哪能让她走,抱着她哭哭啼啼,“会不会是有歹人绑走我家小姐了?” 碧莹一把用力推开她,“我现在没空跟你说,你赶紧祈祷明珠姑娘没真的逃走。” 被抓回来,会发生什么,可就不好说。 碧莹还没联系上送消息的人,太子殿下的车驾已经停在明家大门口。 赵识沉声问:“她人呢?出去了没?” 男人舟车劳顿,眉眼多少有些疲倦之色。 从长台山赶回来,一路都不知跑死了多少只马。 赵识手里还握着今日在长台山福源寺里为她求来的平安符,符箓上的红线是他亲手编的,挂在身上,或是藏在荷包里,都正正好。 碧莹的身体在抖,她埋着脸不敢去看太子殿下的眼睛。 赵识停住脚步,侧眸朝她看过来,冷冷的一眼,没什么情绪。他今日穿了件水蓝色的直缀,身姿如松,气质冷若皑皑冰雪,他耐着性子,一字一顿又问了一遍,“我问你,她人呢?” 碧莹咬紧齿关,说话的时候,音色有明显的颤抖,“明珠姑娘…她…她不见了!” 空气沉默了好一阵儿。 像死了一样寂静。 赵识掌心里的平安符被捏的变了形,他的嘴角淡淡抿了起来,喉结上下滑动,声音平静的吓人,他冷笑着问:“她跑了?” 第20章 第 20 章 碧莹深埋着脸,  屏息敛气,咬紧发颤的齿关,根本没有胆量接话。 纤细清瘦的男人静静立在昏暗的光线中,  嘴角的弧度逐渐往回落,  脸上神色难辨。 碧莹喉咙干涩,  咽了咽口水,  她艰难苦涩地为明珠开脱:“也许…也许明珠姑娘是被人绑走了。” 赵识冷笑了一声,  缓缓抬起眼睛,声线极冷,“把魏留叫过来。” 魏留是锦衣卫统领。如今太子监国,掌管着锦衣卫的令牌也早就在赵识手中,从上到下都要听他的命令。 这些日子暗暗守在明府外的护院也几乎都是从锦衣卫里抽调的人手。 魏留顾不得手中的事情,  得了消息便从大理寺的牢狱赶了过来。身上穿着黑色飞鱼服,腰间持着一柄横刀,  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衣摆上也有尚未干涸的血迹。 赵识转过身,眼皮微垂,冷漠的目光慢慢落在他身上。 安静许久,斯文清雅的男人忽然抬起手,  重重扇了他一掌。 魏留被这一掌打的偏过头,  嘴角的血水被他咽了回去。 赶来的路上,已经有人将事情告诉了他。 太子金屋藏娇的那个姑娘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跑了,  竟然还无一人发现。 魏留听完后心沉了沉,  倒也没有想到明珠到今天竟然还有那么胆子敢逃。她刚被太子带回别院那个月,  你逃我追的把戏不知玩了多少次。 每次都是魏留带着侍卫去拿人。 太子的手段众多,  这一年明珠姑娘应该领教过不少,  怎么还是如此胆大包天? 魏留挨了力道这么重的一下,  毫无怨言,他连嘴角的血都没擦,说:“属下已经派人去追了。” 赵识声音冷厉,他问:“你就是这么看着她的?!” 魏留垂眸:“是属下一时大意,任凭殿下处置。” 赵识看着他的眼神冷冰冰的,嗓音低哑:“封城门,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出城。” 魏留抬起头眼神诧异望向太子殿下,今夜可是花灯节,贸然封城定会引起无端的猜测和恐慌。 他咬了咬牙,说:“殿下,这会不会太兴师动众了?” 赵识的目光可以说是冷的叫人害怕,斯文却好像又有足够的杀气,“我说封城,仔仔细细给我盘查审问。” 魏留只得应个是字。 每年京城的花灯节都热闹非凡,形形色色的人在街上来来往往,卖灯笼的小贩从街头摆到巷尾,场面很是壮美。 正值芳龄的小姑娘们也会在这个日子放河灯许心愿。 正街酒楼的对面提前搭个台子,有歌姬舞姬在台上表演,比美选花魁。 台下观众正看得入迷,就有人急匆匆跑过来,气都喘不顺,慌里慌张地说:“不知道怎么了,城门被封啦!” 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这几日不是都没有宵禁吗?好端端怎么封城了。” 那人灌了一大口凉水,继续说:“不知道,我乡下的表妹刚才想坐牛车回家,被守城的侍卫挡了回去,说是没太子的准许,一律不许出城。” “宫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听说啊。” “真是奇了怪了。” 又有人冒出来神神叨叨地说:“依我看,估计太子遇刺,在抓刺客。” “我觉得也是。” “说的有理。” 他们也想不到其他的事情了。城门被封,这些看热闹过节的人顿时没了兴致,在台前纷纷散去。 与此同时,明家的府邸也被太子的亲兵里里外外包围了起来,密不透风,连只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明家大爷刚喝过酒正在兴头上,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愣了好长一会儿,“这这这……太子为何要将明府围了起来?” 难道是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明家大爷当即被自己的猜测吓得酒醒了。 他狠狠瞪了眼他的三弟,指着他的鼻子问:“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明三爷简直想大叫一声冤枉!他被革职后闲赋在家,老实的不能再老实,就只和春楼里的姑娘们喝了点花酒而已。 一旁的小厮解释道:“大爷,好像是五小姐出了事情。” 明大爷头疼欲裂,怒而拍桌,“这小祖宗不出点幺蛾子会死吗?她就不能安分点吗?!” 仗着太子一时的宠爱作威作福,且看他日后怎么收拾她。 “大爷,好像是明珠姑娘跑了……” “你说什么?”明大爷不可置信地问。 “五小姐人找不见了。” 明大爷两眼黑了又黑,差点没缓过气来,他被人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休息,“她…她…她是要害死我们家啊!” 当初太子上门要人,明珠是百般不愿。后来她成了太子外室之后,明家人给明珠寄过书信,说的无非就是让她好好伺候太子之类的话。 明珠还是不肯,在回信中哀求他们带她回家。 但是明家人是万万不可能为了她开罪太子。 太子的威胁犹言在耳。 明珠若是真跑了,他们明家就一定会被牵连。 明大爷扶着椅手慢慢站起来,“快让人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找到之后直接送到太子的别院。” 封城之时,明珠已经坐着马车出城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明珠本来一个人不敢走夜路,但是她的时间不多,等赵识明日从长台山赶回来发现她消失不见,很快就会带人追上来,到时被抓她可真的是要完了。 明珠掀开车帘,望着漆黑的天色,默默攥紧了手指头,她对车夫说:“去码头吧,我急着赶路。” 车夫不肯,“姑娘,这个点哪有船走?” 明珠咬了咬牙,“我给他们加钱还不行吗?” 车夫甩了马鞭,继续往前,他好心说:“这不是钱不钱的事,这几日涨了潮,夜里走船不安全,你还是明早再去码头坐船吧。” 明珠还是不死心,“你带我过去看看。” 车夫就没见过像她这么倔的人,只好带着她去了码头,果不其然,连个船夫都没见着。 车夫出于好心才不断地劝她,“姑娘,天色不早,您还是先去驿站歇一晚再走吧。” 明珠嗯了声,随后便在城外的客栈里投了宿。 客栈掌柜笑眯眯地接客,敲着手里的小算盘,“姑娘,咱们店里今儿只剩两间上房,价格有些贵,您看您……” 明珠的荷包里装了好些碎银子,她问:“多少?” “要二两银子。” 这确实有些贵,但明珠也顾不得这些,她正要付钱,门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男人身着深色衣衫,身影高大,挥之不去的肃杀之气。 身后的随从,也都是佩刀的亲兵。一看就非常不好惹。 “世子,马匹已经安顿好了。” “嗯。”盛文林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掌柜面前。 掌柜立马便懂了,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随从,“公子,您请。” 他说完这句,目光随即落在明珠面前,“姑娘,您且稍等。” 明珠脖子僵硬点了点头,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她提前蒙了一层面纱。 成王世子也没见过她的脸,应当认不出来。 明珠默默侧过身子,让开身后的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盛文林已经走到楼梯口,末了又忽然转过身,乌黑的眼珠静静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你转过来。” 明珠双脚如灌了铅似的沉重,四肢僵直,她稳住心神,慢慢转过身子,低垂着双眸,不敢抬头望。 少女衣着朴素,与昨日绮罗昳丽的打扮截然不同,不过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是藏不住的。 盛文林忽然又想起来他昨夜看见的那半截白皙细嫩的脖颈,精致好看的下巴,如水莹润的双眸,漂亮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睛,他咽了咽喉,直接了当的挑明:“太子也在?” 明珠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被认了出来,她差点想转头就跑,额头冒起冷汗,她的声音有点抖,低的几乎听不见,“嗯。” 盛文林望着她娉婷的身姿,强迫自己挪开眼睛,转身上了楼。 明珠的下唇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后背涔涔冷汗,她觉着自己运气真是不好,怎么好巧不巧就碰见盛文林了呢? 明珠不敢多留。 掌柜不明所以,“姑娘,你不住啦?” 明珠点点头,胡乱应付:“我忘记带钱了。” 她去后院叫醒车夫,要他连夜赶路。 车夫从睡梦中被她叫醒,有一肚子怨气要说,明珠又多给了他十两银子才止住他的嘴。 车夫收了银子心里好受了点,打了个哈欠赶走睡意,然后问:“姑娘,您不走水路了?” “来不及了。” “也行,走陆路就是慢了点,但是路程舒坦。” 明珠不怕吃苦,她问:“从这儿去江南还要多久?” 车夫细细想了一下,“怎么着也得半个多月。” 明珠心神不宁,靠着枕垫睡也睡不着。 盛文林也同样睡不着,闭上眼睛就是少女那双含情眼,波光潋滟盈盈动人,还有那张让他见了一次便难以忘记的脸。 纤细,漂亮。 盛文林如今有些理解连太子殿下都难以自持,确实是个美人。 纤瘦的、干净的小美人。 看着也听话乖巧。 盛文林有些可惜,她跟了太子最多只能当个不能见光的外室。若遇见的人是他,他是愿意抬她进门当个姨娘。 盛文林甚至开始想,依他和太子殿下的交情,日后开口问他要个侍妾,应当也不难。 他翻来覆去困意全无,烦躁坐起身子,打开窗一看,才发现天已经快要亮了。 他火气正旺,命属下收拾好行李,接着赶回京城。 城门口一反常态守了许多人,魏留也在就更不同寻常。 盛文林见了魏留,轻轻皱起眉头,“魏大人怎么来看城门了?” 魏留说:“自然是有要事。” 盛文林心中奇怪,“什么事?说来听听。” 魏留也没打算瞒着他,“太子的宠妾不见了。” 盛文林愣上好一会儿,什么叫不见了?人不还和太子一块出城了吗? 他猛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被她给骗了。 盛文林的眼神变了变。 魏留古怪瞧他一眼,接着说:“坐着马车跑了,不知道有没有跑出京城。” 盛文林沉默一阵,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隐瞒,“我见过她。” “你见过?!在哪儿?” “昨天晚上,城外的客栈,不过她应该昨晚就跑了。”盛文林不明白她逃什么?是欲擒故纵的把戏,还是后院争风吃醋的手段。 他冷静分析:“应该是去江南的方向,你顺着这条道让人去追,很快就能追到。” 魏留对他拱手作揖,“谢过世子。” “不客气。”盛文林忍不住问:“太子怎么说?” 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怒意不轻。 魏留据实相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还有一句,若是抓到了人不肯回来,不必客气,留一口气把人带回京城就行。 盛文林心不在焉嗯了声,一夜未眠,脑子胀痛,他没多余的精力去关心旁人的事情,上了马,回府休息。 魏留照着盛文林说的一路巡查,盘问到了客栈掌柜,得了消息立马就去太子府回信。 书房内,赵识面前摆了一盘棋局,面上不动声色,他淡淡地问:“找到人了?” 魏留恭敬回道:“往江南那边跑了。” 这个答案,赵识也不意外。明珠的母亲便是江南那边的人。 他只是想不明白,她怎么还是能一声不吭就逃了呢? 他待她,并不差。 床笫之事上偶有失控之时,但他也很有分寸,不会弄伤了她。少女满面红潮勾着他的脖颈哭哭啼啼两声,他就会心软。 除却看管稍严了些。其他地方并未多做限制。 金银细软,绫罗绸缎,哪一样都未曾亏待过她。 这一年,赵识以为自己已经磨软了她的心性,有几回,他起早离开,床上睡的模模糊糊的小姑娘还会依依不舍勾着他的手指头,望着他的眼睛里,也并不是情意全无。 难不成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三天,我最多只给你三天的时间。找到人,我要亲自去抓回来。” “是。” 魏留离开太子府的时候,替明家这位小姐捏了把汗,今后会如何,他也猜不准。 赵识静坐片刻,皱着眉沉思。 他开始回忆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就开始谋划这件事的呢?从她三番两次说想家了,在他面前掉了几滴眼泪,骗的他松口放她回去。 果然,她还是那个小骗子。 张嘴就只剩满口的谎言。 不过她这次学聪明了,还知道偷走他书房里压下的卖身契,和通关路引。 赵识记得她一向不喜欢去他的书房,那几天却很反常,时不时端几碗补汤来看他。 胆小羞怯的她甚至还会红着脸在书房里亲他,卖乖求欢。 原来这都是她的别有用心。 趁他难得的意乱情迷,从他书房里偷走这两样重要的东西。 赵识这样想着就冷笑了起来,忍了又忍,面前的棋局还是被他给掀了。 屋外的丫鬟们听见声响,一个个都静若寒蝉,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过了很久,赵识冷声下令,“把她那个小丫鬟给我带过来。” 很快,阿柔就被人提到赵识面前,她腿脚发软,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赵识冷嗤了声。 阿柔眼眶发红,神情瑟缩,害怕的不得了。 “她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赵识一脚踹上她的肩头,阿柔整个人飞了出去,狠狠撞上桌角,后腰疼的不行。 赵识知道这个丫鬟对明珠忠心耿耿,他问不出什么,面无表情吩咐:“把她带下去,关好了。” 赵识心思深重,什么事情都能想得明白。他原先不给明珠一分钱的银子,就是怕她攒够了钱跑,送给她的那些金银首饰,都是万里挑一的宝贝,原以为京城里不会有人敢收,哪知就是有不怕死的人要钱不要命。 让她当了那些首饰,换钱逃了。 若是真的找不回来人…… 不,哪怕掘地三尺,他也要把人找回来。 就是不能对她太好,就该拿根绳子将她拴起来好生搓搓她的锐气才好。 他以后也不会为她的眼泪而心软,三言两语就被她骗的晕头转向。 她也别想再待在别院里,好图个清闲自在。 赵识越想越气,直到外边的侍从提醒他到了进宫的时辰才回过神。 明府内外的亲兵侍卫还都没有撤,把守森严。 不巧,赵识在宫门口偶遇了步行下朝的卫池逾,他盯着卫池逾这张脸端详良久,干净清秀,确实长得不错。 赵识无端冷笑了声,不过卫池逾也是天真,以为他这样一无权二无势的人能管得住明珠?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酸是妒,总归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 明茹得知明珠逃跑了,高兴的多吃了两碗饭。 徐氏也难得面露喜色,“她最好是别回来了。” 简直是个祸水。 其实徐氏当初是不想同意明珠和卫池逾的婚事,她有私心,这个庶女长得漂亮很会招人,而卫池逾这个人,有眼睛都能看得出前途无量,这两人越是般配她就越难受,说的难听,就是见不得这个庶女过得好。 所以之前她给明珠说媒的对象不是鳏夫,就是游手好闲妻妾成群的纨绔子弟,相貌丑陋,德行有亏。 卫池逾提亲的猝不及防,她没个防备,也没有理由推拒,不然会落人话柄,只得咬牙应下这桩婚约。 “她死在路上才好。”明茹笑着说。 徐氏挑了挑眉,“无所谓了,她现在就算是被太子抓回来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你啊,就安心等着出嫁。” 明茹面色微红,有些害臊,“嗯。” 徐氏作为一个过来人,拍拍她的手,又说:“早些给太子殿下生两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在东宫的地位才能稳稳当当。” 明茹野心远不止如此,她还要太子殿下真心疼爱她,将她视为唯一的妻子。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好。” 如此又过了两天。 魏留的人总算追到了明珠的下落,京城那名马车夫的脖子被人架着刀子,望着眼前凶神恶煞的男人,身体抖如筛糠,“爷,这位爷,有话好好说,别别别杀我。” 魏留低头冷眼看着他,“马车上的姑娘呢。” 车夫不敢隐瞒,知道什么就全都抖了出来,“她换了一辆马车,给了我银子就打发我走了。” 刀刃逼近了皮肤几分。 车夫吓得尿了裤子,眼泪说来就来,“我说的都是真话啊!别杀我。” “那她现在在哪儿?” “刚进运城,过了夜就要坐船去南边。” 魏留一脚踢开他,又将他捆了起来丢到一旁。 “你们带人去运城看住了她,我这就去给太子殿下回消息,切勿打草惊蛇。” “是。” 明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包围了。两天的舟车劳顿,她几乎就没合过眼好好睡一觉。 整日提心吊胆惴惴不安。 明珠打水沐浴,换了身便装,紧紧抱着自己的包袱上了床,脑袋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天就黑了。 明珠的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她下楼去街上买了两个包子,手里揣着包子,闻见馄饨的香味又忍不住停下来。 明珠之前被赵识管得严,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让碰。 现在自由了,就什么都想尝一尝。 她坐下来,要了一份小馄饨,往汤里加了不少辣椒粉,喝了口汤就被辣出了汗。 吃完馄饨,明珠才又赶紧回了客栈。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杯弓蛇影,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她。 她关上房门,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才好了一点。 明珠感觉自己已经跑了那么远,赵识想找到她无异于大海捞针,难上加难。 他那个人,别人瞧她一眼都会暗自生很久的闷气,所以是绝不可能张贴的画像张贴出去。 明珠这样安慰着自己,吹灭了蜡烛,爬上床抱着枕头又继续睡了。 京城里乌云密布,雷声滚滚,眼看着就要下起泼天的大雨。 屋内的光线昏昏沉沉,窗边透着一丝光亮。 魏留匆匆将消息送回京城,半跪在赵识面前,“殿下,人已经找到了,在运城。” 男人望着窗外的大雨,似是嘲讽,“她跑的倒挺快。” 短短两天,就到了运城。 魏留拿不准该怎么办,若是个男子,他一早就押人回京,可这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心尖肉,磕着碰着,他怕太子不高兴。 赵识关上窗户,袖口被雨水溅湿,他毫不在意,手里捏着那根在福源寺里编好的红绳,“带路,我亲自去捉人。” 天色昏黑,外面阵雨声声,雨滴噼里啪啦落在窗台。 明珠被巨大的雷声吵得醒了过来,然后就再也睡不着。她坐起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杯中的苦味彻底打消了她的睡意。 随着窗外的雨声逐渐减弱,天光露白,客栈里的声响也逐渐多了起来。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门栓直接飞到了远处。打着瞌睡的店小二被吓得打激灵,蹭的蹦了起来。 他抬头一看,大堂内多了许多带刀侍卫,黑衣黑靴,面无表情,个个都是煞神模样。 为首的男人杀气十足,眉眼中心还有一道短疤,五官轮廓硬朗,一看就没少在战场上杀人。 小二小腿直抖,“客官,住店?” 魏留冷眼扫过去:“闭嘴。” 小二又看见他身侧的男子,墨色常服,清隽斯文,长身玉立,皮肤极白,脸色极冷,眉眼如傲雪凌霜,眼神也冷冷的。他微微皱着眉,抿直了嘴角,看着他,淡淡开腔:“几楼?” 小二被这通身的气势压的不敢抬头,下意识回避这双眼睛,“公子,您说什么?” 魏留替他答了话:“殿下,在三楼,楼梯右手边那间房。” 赵识嗯了声,不紧不慢朝楼上走过去。 魏留等人一并跟了上去,客栈里三层外三层都已经被包围了起来。 楼上的明珠已经听见了声音,脸色煞白,抖着手锁好门窗,浑身上下已经被抽走大半的力气,她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在地上。 她没想到赵识这么快就带着人找了过来。 更没想过他会亲自来追。 明珠现在脑子一团乱麻,不知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她打开窗户的缝隙,本想跳窗,幸好往外看了一眼,楼下全都是已经拔刀的锦衣卫。 赵识已经站在门外,他很客气的敲了敲门,声线四平八稳:“珠珠,开门。” 明珠咬紧齿关,不敢泄露一丝一毫的声音。 赵识叹了口气,“你是要我踹门吗?” 明珠紧绷如弦,眼尾泛起水光,一步步往后退,碰倒了椅子,整个人还摔在地上,慌乱之下,她赶紧爬起来,余光瞥见床对面的衣柜,想掩耳盗铃躲进柜子里。 门外的男人却已经没有了这个好耐心。 年久失修的房门,稍微用力一推就开。 明珠手足无措站在他面前,身上穿着单衣,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赵识冷声让身后的人都滚出去。 明珠好像完全不会动了,呆呆傻傻立在原地,赵识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将人拽到身前,“玩够了?” 明珠的眼泪同时滚了下来。 赵识面色一顿,几秒之后,他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收起你的眼泪,别想再骗我。” 他又说:“况且,还没到你哭的时候。” 来的路上,赵识想过的那些法子都还一样都没用在她身上,轮得上她哭吗? 明珠忽然挣扎起来,再也不想当个软弱无能的人,她说:“我不喜欢你,你放我走。” 赵识冷冷盯着她,掐着她的腰逼问:“你想去哪儿?” 明珠也不说话,就这么红着眼睛瞪他。 赵识被气得狠了,捏着她下巴,“我跟你直说,你若是敢跟别人跑了,我就杀了他,将他的尸体挂在你面前,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明珠很少见过这样的他,浑身被戾气充斥。 她还要挣扎,赵识一掌劈在她的后颈,直接将人给打晕了。 赵识用自己的外袍盖住她的身体,抱着昏迷不醒的人下了楼,“回京。” 马车直接停在太子府外。 这里重兵把守的程度不在别院之下。 明珠昏睡的时候比她醒着要乖巧许多,安安静静不哭不闹,赵识将她放在床上,看见开着门窗,火气不知从何处而来,冷着脸吩咐:“让人过来把窗户钉死。” “是。” 太子的命令,下面的人只会照做。 没多久,府中的管事就带着人用木板这间房子的窗户钉了起来。 明珠做了许多个零零散散的梦境,头晕脑胀的醒来,屋子里却透不进一点光,她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人用红绳绑了起来。 明珠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对她而言陌生又熟悉。 她没有来过,但是好像在梦里又见过。 忽然,房门被人从门外推开,男人缓缓走了进来,身后透着清冷的月色,他没有点灯,如玉的脸庞背着光,“醒了?” “这是哪儿?” “太子府。” 明珠的心猛地一沉,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也被人换掉了。 看样子,应该是赵识亲手给她换的。 明珠这次出逃仅仅两天就被逮了回来,她颓然又挫败,但此刻却没有多少害怕。若是他被自己气死,从此不来找她,何尝不好。 明珠把手递到他眼前,“你帮我解开。” 赵识罔若未闻。 明珠低着脸:“我不是你的宠物。” 赵识漫不经心嗯了声,握过她的手腕,看着上面系紧的红绳,露出一丝微笑:“不喜欢吗?” “没人会喜欢。” 他摸摸她的脸,“但是我也没办法。” 赵识又卷起她的裤腿,看了眼她膝盖上的伤口,淤青红痕尚未完全消退,他默不作声拿起膏药,给她上药。 明珠不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赵识会轻易揭过,但他确实表现的特别平静。 上完药后,赵识重新抬起头,对她说:“我不想威胁你,再有下次,你就不要怪我拿无辜的人祭天。”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重重压垮她的肩头。 明珠吸了吸通红的鼻子,有些绝望。逃也逃不开,命又捏在他手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赵识好像非常无奈的叹了口气,望着她,语气莫名温柔,却让人感到害怕,“珠珠,是不是非要我拿根链子把你拴起来,你才肯听话?” 第21章 第 21 章 天色已经是一片漆黑,  几盏半明半灭的烛火将屋内照的稍微亮堂了些许。 明珠轻垂着脸,如瀑长发懒懒落在颈窝两侧,屋里安静的听不见别的声音,  她慢慢握紧拳头,  深深地吸了口气,  然后说:“我之前那样,  和被你拴起来有什么区别吗?” 明珠本来还有些紧张害怕,  吐露这句话之后反倒镇定了下来。 她就是他手里的风筝,线的长短把握在他的手中,供他取乐解闷。 一隅小院和一间屋子,没什么差别。 赵识沉默了好一阵,而后解开捆绑在她手腕上的红绳,  她的皮肤娇嫩,纤细白皙的手腕留下两道明显的红痕。 明珠的手得到自由,  身体往床角缩了缩,整个人姿态防备。 赵识这会儿气还没消,已经是百般忍耐才能这么温柔和气的同她说话,他望着她躲避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弯了弯唇角,  笑意偏冷,“珠珠,  那你要试试吗?” 明珠穿着件淡粉色轻薄的里衣,  抱着腿缩起来的时候看着特别娇弱,  她也不知道赵识能做到哪一步,  她无意在这种时候挑衅他,  事已至此,  覆水难收。 她倒也不会就此认命,只要有一线机会,她都要彻底摆脱他。 赵识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指尖温凉,少女紧张忐忑,身体瑟缩了一下。他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温声细语同她说:“我舍不得那样对你,但你又总是惹我生气。” 明珠撇开眼睛不肯看他,她的眼前匍匐着水懵懵的雾气,水光涟漪,有些可怜。 赵识强势掰过她的小脸,望着她已经微微湿润的眼眶,语气里透着一股相当无奈的苦恼,“我也拿你没有办法,只能这样先关着你了。” 四面的窗户都被严实的木板钉死,门外上了两把锁。 明珠吃了这么多次亏,早已学会了能伸能屈,她捉住他的袖口,“你让我回别院吧,这次是我太冲动了。” 小姑娘乌黑圆溜的眼睛珠子小心翼翼看着他,对他卖乖讨巧。 赵识握住她纤细柔软的手指,一根根摆弄把玩,随后淡道:“这里更安全。” 他哪里看不穿她心里打的小算盘。 赵识握着她的手腕把人拽到跟前,搂着她的腰,闻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低头亲了亲她的眉心。 明珠的肚子忽然叫了两声,是饿出来的。从她被赵识打晕带回来到她睡醒,滴米未进。 赵识松开她的腰,将丫鬟叫了进来,吩咐她们布菜。 这几个小丫鬟,明珠之前都没有见过,她难免又紧张起来,“碧莹呢?” 赵识淡道:“明日再叫她过来。” “哦。” 桌上都是明珠爱吃的菜,赵识一口未动,好像喜欢上给她投喂这件事,孜孜不倦往她碗里送。 明珠喝了一碗汤,又吃了大半碗饭,才被他放过。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我饱了。” 赵识抬手让人撤了桌子,房门开了又关,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明珠感觉太子府比别院还要安静和压抑。 赵识在她屋里过了夜,屋里两盏红烛,怎么看怎么暧昧。 男人带着寒意的指尖拢在她的腰窝,潮湿的吻,堵住了她的唇齿。扑面而来的都是属于他的气息。 一夜缠绵,浓香帐暖。 连着几日,赵识都夜宿在明珠的屋子里,太子府的人也都知道这位新住进来的姑娘不是一般的受宠。 只是她的境遇也着实让人看不太懂,除去伺候她的丫鬟,其余人谁也没见她。 那边的屋子更是有好几个侍卫看守,只进不出。 听说连门窗都是封死的。 底下人揣测不清楚太子这是什么意思,许是那位姑娘犯下什么大错,才会被太子殿下看管起来。 刘嬷嬷听说明珠被送来了太子府,惊诧之余还有些愤怒。就那么个靠美色上位的贱婢,还真的就飞上枝头了? 她本来还想像从前一样,跑到明珠面前给她再来几次下马威,杀杀她的威风,不让她把尾巴翘到天上去。 可如今她连门都进不去,按说她在太子殿下面前也是说的上几句话的,可守在院外的侍卫半点面子都不给她,“殿下有令,没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去。” 刘嬷嬷只好离开,路上又听说太子已经连着五日进她的房门过夜,又把明珠给暗骂了一顿,美色误人。 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何曾在一个女子身上如此放纵过? 明珠的日子却没有她们以为的那么好,赵识没有骗她,几乎可以算是把她关了起来。 窗户和门,她一样都打不开。 新到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像个哑巴,不和她说一个字。 明珠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这几日都过得浑浑噩噩,屋子里还总充斥着欢爱之后的浓郁馨香。 她知道,赵识是想要她低头服软,要磨平她的骨气。 明珠穿好衣裳,叹了声气。 服软也不是不能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她不愿意。 她以为这次有十之**的胜算能离开他,也没想到赵识只手遮天的本事远超出她的想象。 再有下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不然赵识被她惹得没了耐心,怕是会真的要打断她的腿,一了百了。 明珠在他面前还是太稚嫩,跑是没用的,唯有假死,才能逃脱升天。 她回过神来,走到门边,试探性推了推门,只听得门锁晃了两声,门依旧纹丝不动推不开。 明珠快要被气死了。 傍晚,赵识忙完事情又到了她这里,陪她用过晚膳,忽的开口说:“卫池逾快要定亲了。” 明珠脸上表情变了变。 赵识看着她的神色变化,心里十分不舒服。她果然还记挂着旧情人。 赵识指骨关节捏的过于用力而发白,“就这么难过?” 明珠声音很小,说:“没有。” 她看着不像全然不在意的模样。 赵识心里不好受,后知后觉的刺痛钻上他的心窝,一针跟着一针,密密麻麻无法忽视。 “睡吧。” “嗯。” 明珠这几日看似对他逆来顺受,但赵识没觉得有多高兴。她现在就像是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不快乐。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 明珠和赵识就这么耗着,谁也不轻易低头。 明珠隐忍惯了,便不觉得这样的日子有多难过,实在憋的无聊,就把从前看过的书再翻出来看一遍。 而太子殿下这小半个月的心情乌云密布,朝臣们夹着尾巴做人,不敢在这段时日里惹事情。 元月刚过,盛文林请太子殿下喝酒,盛菱非要跟着他一起。 盛文林不肯,“你去干什么?你觉得太子还会理你?” 盛菱消瘦了许多,“我知道,我就是想他了,想见见他。” 她还是气不过被退婚的事情。 在哥哥跟前,就没什么好遮掩,“那天我就该亲手杀了他那个外室。” 盛文林顿了两秒,“你有气就对太子撒。” 盛菱气鼓鼓闭上了嘴巴。 盛文林挥挥手赶她回屋。 酒楼里人还不少,不过楼上的包间倒显得安静许多。 盛文林给对面的男人倒了杯温酒,似乎是无意,他问:“你那个逃跑的小娇娇找回来了?” 赵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嗯。” 盛文林察言观色后又问:“她为什么要跑?” 赵识若是想得通,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他喝闷酒了。 盛文林微微一笑,口吻散漫,“殿下就不该惯着她,冷一冷就好了。” 然后过不了几天就会厌倦,到那个时候他才好开口不是。 赵识扫他一眼,“你不懂。” 盛文林这就有点不服气,说起来他还真的有些后悔,那日把她的行踪告诉魏留,若是他心里那点歪心思再强烈一些,就会瞒着所有人,自己把她藏起来。 不过盛文林也不敢冒这个险。万一被太子找到,他吃不了兜着走。 “殿下,你不知道许多女子心比天高,玩弄人心把戏层出不穷。”盛文林继续说:“许是她听说你快成亲了的消息,心有不甘,想赌一把。” 赵识蹙眉,似乎在认真思考他说的话。 “借此机会逼你娶她。”盛文林又笑了一下,“不过,她这种出身,委实有些困难。” 赵识走了神,没怎么仔细听。 酒喝了一半,他就没了兴致,提前走了。 另一边,明家的人得知出逃的明珠已经被抓回来这事之后纷纷松了一口气。 明大爷让家里面几个和明珠关系较好的姑娘轮番上门去劝她,伺候好太子,不要再惹是非。 可几位姑娘连门都进不去。 回家之后把这件事跟明大爷说了。 “连传话都不行?” “不行。”小姑娘抹了抹眼泪,真心疼五姐姐,“听说是被太子殿下关起来了,这都快一个月也不放人出来,爹爹,不然您就派人把五姐姐接回来吧,太子殿下强抢民女,他不占理啊。” 明大爷瞪她,“别胡说八道,你想害死我们家不成?” 明大爷只顾自己的仕途,一个庶女,无关紧要。 第二天,明茹亲自去了一趟太子府求见太子。 马车在门外等了快两个时辰,她才见到太子的面。 明茹福了福身子,行礼周到,她做出一副关心妹妹的模样,眼睛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泪,“殿下,我妹妹年纪小又贪玩,这次出逃肯定被别人哄骗的,您千万不要责怪她。” 明面上是替她求情,话里话外可给她泼了不少脏水。 赵识扫了她两眼,并未作声。 “殿下,我这个妹妹从小便没了母亲,故而可能心思比较重,想的也多,失礼之处,还望您不要同她计较。” 赵识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意。 明茹今日前来特意画了精致的妆容,绫罗加身,颇显几分贵气,她又问:“殿下,能否让我见妹妹一面?” 赵识冷冷淡淡回绝了她,“她病了,不方便见人,你回去吧。” 明茹面上带笑,心中恨得咬牙。 太子殿下连眼神都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 明茹只好说:“那我改日再来。” 明茹走得也不甘心,私自逃跑这么大的事情,她看太子殿下也不怎么生气,竟然连罚都没有罚她。 平常人家有家奴逃跑,抓回来都少不了三十大板,打的半死再发卖。怎么轮到明珠,命就这么好? 明珠确实病了。 起初只是小伤寒,后来就是接连的高烧。 赵识衣不解带照顾了两天,直到她发了一身的汗,才退了烧。 衣服是他亲手给她换的。这些事情上,赵识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丫鬟也不行。 赵识低头望着她微红的小脸,心绪万千。他若是喜欢一个人,要的就是完全占有。 少一点点都不行。 赵识喜欢她,但也没有那么喜欢她。爱是软肋,他身为太子,不需要也不该有软肋。 况且赵识自小就内敛淡薄,情深入骨也不一定能发觉。 赵识拧干毛巾,替她擦干净脸上冒出的细汗,轻轻柔柔拢好发丝,又替她掖好了被角,这才离开了这间屋子。 深更半夜,书房里还一片亮堂。 赵识叫来碧莹,低声吩咐,“明天就让人把她屋子窗户外的木板给撤了。” 一并撤掉的还有那两把门锁。 碧莹只当殿下终于解了气,真的不能再把明珠姑娘继续关下去,她现在就像一朵枯萎的花,被抽干了生气。 赵识又让人给明家送了信。 他要纳明珠进门。 既然明珠瞧不上外室的身份。 那就进太子府当他的侍妾。 第22章 第 22 章 太子纳妾,  也不需大张旗鼓。 聘礼不多时便被抬进了明府,八台大箱,里面皆是金玉绮罗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 明家大爷被人扶着看完聘礼,  深深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子这是认真的?” “明大人,  您这说的什么话,  太子殿下难不成还会用这种事情戏耍您?” 明家大爷望着这堆金玉珠宝,  老眼昏花,真是没想到这个侄女命怎么这么好。本来觉着她能入了太子的眼,当个安分守己的外室已经是顶天的福气,现在还成了太子后院里唯一的侍妾,真是不得了。 明家大爷咽了咽喉咙,  勉强稳住心神,使眼神给身旁的小厮,  给对方送了两袋碎银子道谢。 他随后就又问:“殿下,何时再把人送回来?” 纳妾自当是不需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只需要抬个小轿子将人迎进门,摆个酒宴,便算走完礼数了。 “不必了,  殿下已经将明珠姑娘的名字记上了玉碟,  人已经在太子府,至于以后明珠姑娘还回不回明府探亲,  也不是我等能知道的事情。” 明家大爷猛地一惊,  “这就已经记上名字了?” “嗯。”顿了顿,  他说:“明大人若没其他的事,  我就先回去给殿下复命了。” 明家大爷亲自将人送到大门口,  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还回不过神。他真是摸不透太子殿下的心思,  也不知明珠在殿下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若说不在意,看着也不像。 玉碟可是皇家族谱,不是什么人都能上的。 可是若真那么喜欢,也不至于连抬个轿子,走走场面的事都直接忽略。 明家大爷想不透的事情也懒得去想,他们明家造化还算不错,还能攀上太子这根高枝。 明珠还是从碧莹口中才得知已经成了赵识的妾室这件事。 院子里伺候她的小丫鬟们既羡慕又为她高兴。 碧莹掌着灯,烛光恰好照亮她精致小巧脸庞,皮肤白若春雪细腻无暇,素面朝天也美的惊心动魄。 碧莹说:“姑娘,院子外的护卫已经撤走了,明晚殿下要在府中设宴。” 明珠刚刚梳洗完,长发如瀑在后背铺开,背影看着也纤细瘦弱,她听完好像也没多高兴,慢慢扭过脸,望着窗户,她指了指窗,问:“能帮我打开吗?” 声音细小软糯,表情温温柔柔。碧莹见了她这幅样子有些心疼。 她走到窗边  ,小心翼翼支起窗格。夜间的冷风灌了进来。 碧莹也不知道这大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除了递水送饭的丫鬟,太子殿下不让任何人见明珠姑娘,送饭的丫鬟跟她说一句话都不行。 这些日子,明珠姑娘的脸都瘦了一圈,定是没少吃苦。 碧莹只能劝她不要再跑了,太子殿下眼线众多,四通八达。他也不是真的纯良之辈,发起疯明珠姑娘只有哭的份。 既然已经如此,倒不如安安生生在后院里过日子,将来再生一儿半女,也不怕没有保障。 明珠神色淡漠听着碧莹说话,忽然间,她问:“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碧莹摇摇头:“没有。只不过阿柔被留在了明府,可能……” 明珠叹了声气,“嗯,这样也好。” 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丫鬟们便要给明珠梳妆打扮。 她坐在窗边,面色淡淡望向窗外,红霞似锦,热闹的声响从远到近。 碧莹给她梳了个时下最流行的发髻,额心点了花钿,妆容不似平常素净,多了几分张扬的艳丽。 上完妆,明珠又换了套枫色织金袄裙,束腰收胸,勾勒身段,将人衬的如诗如画,好看的移不开眼。 天色刚刚沉了下去,男人踩着夜色而来,他今日穿了件深色直缀,神情冷冷淡淡的,辨不出喜怒。 赵识站在她身后,镜子里倒映着他高大的身影,天生极具控制力的气场将她压的透不过气。 明珠握紧手里的帕子,攥成皱巴巴的一团,她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对赵识隐隐约约是有些害怕的。 上辈子,她没有像现在这样畏惧他。记忆里,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个很温吞和气的男人,做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也会好声好气的同你讲道理。 她怕他又杀她。 怕他摧毁了她的世界。 男人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寒意透过薄衫刺激到了她的肌肤,她忍不住有些轻微颤栗,她喉咙发紧,小声地问:“你还要锁着我吗?” 赵识手指一蜷,顿了顿后答道:“门锁都已经让人撤了。” 明珠也没觉得多轻松,她低下脸,和他商量,“你以后不要再这样对我了。” 赵识同她说了声抱歉,让她转过身来,他望着她的脸,呼吸一滞,他说:“珠珠,我那时尚在气头了。” 拿她确实也是束手无策。 只能用这种法子困住她。 明珠没说话,手被他紧紧握着。她想到侍妾的身份就想笑,他以为这是她想要的“名分”,其实她根本就不稀罕。 退一万步说,日后赵识若是想纳她为妃,她也一点都不想要。 月色如水温柔,前厅里,盛文林和宋怀清借口从酒桌上溜了出来。 盛文林心里不是滋味,拉着宋怀清去湖边吹风。 宋怀清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湖边吃冷风,正要劝他离开。 盛文林忽然间问他:“你见过那名侍妾的脸吗?” 宋怀清摇头,如实说:“没有。”话锋一转,他紧跟着对盛文林道:“不过,好像是明家的五小姐,早先便听说过她模样随了她的母亲,长得很漂亮。” 盛文林心不在焉嗯了声。 宋怀清也是从他妹妹那儿听来的,小姑娘们都瞧不起风尘之地出身的女子,加之明家五小姐又长了让人嫉妒发酸祸国殃民的脸,名声着实不太好。 目不识丁,没怎么读过书的草包美人。 盛文林望着静默的湖水,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那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明珠。” “明珠?”盛文林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她的名字,脑海里挥之不去她那张脸,还有那双令人记忆犹深的双眸。 “你怎么了?” “没怎么。” 宋怀清悠悠闲闲的又同他说:“卫池逾你认得吧?这位五小姐从前便是卫大人的未婚妻。” “原来是她  。”盛文林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能让卫池逾念念不忘那么久的未婚妻竟然就是她。 宋怀清眯了眯眼睛,也不知好心劝他还是无心提了一嘴:“家中小妹同我说过这位五小姐的不少事迹,不是什么单纯善良的人。” 盛文林没作声。他以前最反感心机深的女子,但好像有些小心机放在她身上,他竟然还有些心甘情愿。 宋怀清拍了拍他的肩膀,“该回去了。” “嗯。” 两人穿过一道长廊,很快就回到了前厅。 盛文林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赵识身后的明珠。 她今日没有戴面纱,五官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漂亮,眼睛像水一样沉静清澈,身姿窈窕,遗世独立。 盛文林挪开眼睛,镇定走到他们跟前,道了一声恭喜。 明珠牵起一抹淡淡地笑,没有说话。 赵识只是带她出来露个面,却不打算带她多留,至于寒暄,那更是没有必要。 没过多久,赵识就要送她回后院,明珠对他笑了笑,“今天晚上我喝点酒,可以吗?” 赵识以为她心情不错,心里一软,揉揉她的脑袋,说不出拒绝的话,“少喝点。” 明珠又恢复了以前在他面前的乖巧模样,她点头:“好。” 明珠现在做事情都有自己的目的,她抱着酒壶,跑到后院亭子里,坐了一小会儿。 果然没过多久,明珠看见了来后院吹风解酒的客人。 她认得盛文林。 卫池逾以前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和他是同门,在她面前提起过盛文林的名字。 大半个月之前,赵识捏着她的下巴冷冷跟她说卫池逾要定亲了。 明珠想知道赵识是不是骗了她,若是真的,她只会为卫池逾高兴。 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气,趁着没什么人的时候走到盛文林面前。 她说:“盛公子,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盛文林好像被她愣住了,静了几秒,“什么事?” 明珠仰着脸,问:“卫池逾定亲了吗?” “嗯。” “这就好。” 盛文林盯着少女的脸,又补充了一句:“太子亲自赐的婚。” 明珠静默了。 男人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脚下的靴子恰巧停在离她不到半米的地方,“是老师的女儿,家世清白,才貌双全,也是良配。” 明珠以前就有点嫉妒那位姑娘,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羡慕。 羡慕她有宠她的父亲,有能上学读书的机会,时不时还能女扮男装同学堂的师兄们出去斗诗。 不过,她虽然羡慕,也得承认那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子。 明珠对盛文林说了句谢谢,她转过身打算离开这里。 盛文林叫住了她,话中冒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酸劲,“你既然已经是太子的人,就不该再记挂以前的未婚夫。” 明珠并未转身搭话,而是径直朝前走了。 初春的深夜,开着窗还是会觉得有些凉,明珠刚洗完脸换好衣裳,正要上床入睡,太子身边的随从来传话。 隔着一道门,那人恭恭敬敬地说:“姑娘,殿下今晚喝多了酒,唤您过去伺候。” 第23章 第 23 章 明珠愣了一下,  赵识喝醉酒的日子真是少之又少。 外头的人催促的紧,明珠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她袅袅娉婷站在灯笼下,  烛火映着她雪白的脸庞。 侍从提着灯走在前头,恭恭敬敬将她引到赵识的卧房。 侍从多嘴了几句:“殿下心情难得这么好,  便多喝了几杯。” 本来是个不怎么沾酒、洁身自好的人。今晚的宴席,无论哪位大人来敬酒,  太子殿下都不曾推拒。 侍从也没想到,太子殿下纳了个妾竟然会这么的高兴,春风得意如新婚之夜。 明珠却没看出赵识哪里高兴了,不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吗? 明珠伸出小手,  轻轻推开房门,屋里只点了两盏不怎么亮油灯,  灯芯眼看着已经快要烧到烛台,  光线昏暗。 明珠抬眼朝床边的男人望过去,  他穿了一身织金黑色长衫,如玉般透质的面庞隐隐约约照见几分薄红,  平素端庄方正的眉眼也萦绕着淡淡的酒气。 赵识缓缓抬眼,黑眸深不见底,  看不出此时到底是醉着还是醒着,他对她招了招手,  声音很轻,  “珠珠。” 明珠心里一缩,这一声确实温柔缱绻。 她捏紧手中的帕子,  慢慢走到他面前,  低头看着他。 赵识抬眸,  漆黑的眼珠子静静地望着她,安静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间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面轻轻拽了拽。 明珠被迫侧身坐在他身旁的位置,身体紧绷,不敢松懈。 赵识眉眼好像彻底舒展开来,在昏黄的烛火下映出难得一见的柔意,他勾唇笑了笑,这个笑容也是极其温柔的。他伸出手指碰了碰她的脸,一声声叫她的小名,像是叫不厌似的:“珠珠。” 明珠被他指尖的凉意冷的瑟缩了一下,有些紧张,也有些不解。 赵识的表情变了变,眼神也跟着变得抱歉起来,他皱着眉,语气里似乎听得出几分自责,“对不起。” 他望着她的眼睛,小声地问:“是不是冷到你了?” 明珠觉得奇怪的同时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看来赵识是真的喝醉了,就连话都变得多了起来。 他平常,话真的不多。 男人说话时气息温热,带着浅浅的酒气。 明珠点点头,“嗯。” 明珠才发现赵识喝醉之后和他平时有些不一样,整个人的姿态好像都放松了很多,不似平常那么的清冷疏远,身上那股冷冰冰的气势,也几乎被消融的差不多,变得异常和善温吞。 她被他的目光注视的喘不过气,她站起来,说:“我去给你倒杯水吧。” 赵识也没有阻止她,乖乖巧巧的嗯了声。 茶杯里的水早就凉透了。明珠也没让人进来换,倒了大半杯的凉水,慢吞吞走了过去,将杯子递给他。 赵识好像醉的不轻,眼前也一直都朦朦胧胧,看不太清楚,差点没有握住她递过来的茶杯。 一杯凉水入喉,他也没说什么,喝完之后又将茶杯还给了她。 明珠以为他是还想再喝,于是又去给他递了一杯。 赵识依旧没什么反应仰头全都喝光了。 明珠有些头疼,“你还要吗?” 赵识摇头,“不渴了。” 明珠没照顾过喝醉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思来想去,她说:“要不然你睡觉吧?” 赵识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她,依然是摇了摇头。 他似乎还是想伸手碰她,但好像又怕自己的手掌太凉,落在半空就又缩了回去。 他的声音很平和,听起来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是不是忘记了?” 明珠低下脸,“忘记什么?” “今天是我的生辰,马上就要过去了。” 明珠确实是差点忘记了,但在过来的路上,突然又想了起来。 今天确实是赵识的生辰。 她有些吃惊,他竟然没有在宫里过。 明珠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也没有正面迎合他的眼神,她说:“嗯,我忘记了。” 明珠知道赵识虽然嘴上不说,但每年过生辰的时候,心里的确比往常高兴一些。 只是不动声色罢了。 说起他的生辰,明珠又有些怅然,她总是做梦,断断续续梦见上辈子的事情。 梦中的太子殿下后来从不过生辰。 不办喜事,不设宴席,即便是过年府里也冷冷清清的。 他不办喜事,搞得京城里其他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庆贺,只能偷偷摸摸敷衍了事。 明珠越看越觉得他活得太没意思了,和行尸走肉有什么意思呢?成天板着张死了人的脸,就没见他再笑过。 指尖的刺痛让明珠回过神,男人垂着脸,皱着的眉心藏着几分难过,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起脸,望着她说:“那你明年要记得。” 明珠只敢趁他好欺负的时候,说几句真心话,“明年我也不记得。” 尽管声音小,赵识还是听见了。 他问:“为什么?” 明珠岔开话题,“你快睡吧。” 赵识懒懒散散嗯了声,光线下看着还是温温和和,没什么攻击力,也没有让人畏惧的锋芒,他说:“我还没有沐浴。” 明珠才不要帮他沐浴更衣。 “我让丫鬟进来。” 赵识抓着她的手不放。 明珠挣了挣,没有挣开。 赵识看着她说:“别跑。” 他怎么喝醉了还是那么害怕她跑了呢?明珠沉默。 赵识扣住她的双手,微垂眼睫,有些迷茫地问:“你为什么总是要跑呢?” 明珠感觉他酒醒之后应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于是胆子变大了很多,说的都是真心话,“因为我,不喜欢你。” 上辈子喜欢过。 这辈子已经不喜欢了。 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喜欢一个要杀过自己的人。 赵识的表情微微凝固住了,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知道。” 明珠没有忍住,“你知道就该放我走,我看你对别人都挺善解人意。” 非常的通情达理。 赵识却忽然和她说起了旁的事情,“我母亲从前一直盼着我能娶一位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 不过,赵识很难动心。 几次过后,他的母亲便不再强求。 连赵识自己都对这些事情不太上心,娶一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就可以了。 后来他父亲又对他说,人这一生,最好是不要有软肋。 他是太子,肩上的担子沉。 他没有犯错的机会。 明珠没有说话。 赵识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他应该是有些困了,安安静静靠着床沿,闭上了眼睛。 明珠本想让丫鬟进来帮他打水洗脸,奈何这个人睡着了,还特别用力扣着她的手腕。 明珠拽都拽不开,她无力地泄了气,伸出指尖用力戳了下他的腰窝,幼稚的泄愤。 赵识半夜口干舌燥的醒来,睁开眼就看见睡在他身侧的女人,发丝稍乱,睡的有些不安稳。 他头还疼的厉害,坐起身,掀开床被,放轻动作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水,压下喉咙里的干涩。 天边已经开始泛起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赵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点挥之不去的酒气,他蹙了蹙眉,去了隔间沐浴更衣。 他重新换了套湖绿色直缀,清爽干净。 赵识把侍从叫过来问话:“昨天是你把她叫过来的?” 侍从大惊失色,“是您非要明珠姑娘的。” 赵识头还痛着,有些画面记得不是很清楚,但这话说没说过他还有记忆。 赵识低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小点声。” 侍从额头冒着冷汗,“是是是。” “出去吧。” “是是是。” 赵识静静坐在窗边,昨晚的一些记忆慢慢回到他的脑海里。 他记性不错,昨晚他和明珠说了什么,稍稍回想就都还记得。 小姑娘低着脸,认认真真同他说的那句“因为我,不喜欢你”,不断在他耳边重复。 赵识捏紧手中的杯子,过了半晌,平复好心情,走到床边,盯着她看了好半晌,认命叹了声气,默默替她盖好了被子。 他想了想,又把半个多月之前自己在长台山三叩九拜求来的平安符,放在她的枕边。 也不知这平安符管不管用。 若是真能护她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也是好的。 太子殿下纳了明家五小姐为妾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清早下了朝,还有好些人都在讨论这件事。明家大爷被同僚围在中间,他被一声声恭喜夸的汗颜。 明家大爷和同僚寒暄完,立刻就去拍太子殿下的马屁。 他屁颠屁颠追赶上太子殿下的脚步,欲言又止,“殿下,明珠可能还不懂事,还望您将来多多包涵。” 赵识漫不经心,压根没再听。 明家大爷厚着脸皮提起正事,“殿下,明珠打小就和他三叔亲近,您看他这个……” 话及未半。 赵识轻轻一笑,“亲近?” 明家大爷为了让弟弟能官复原职顶着巨大的压力点了头,“是啊。” 赵识懒得同他做戏周旋,直接了当戳破了他的谎话,“她在明家过的什么日子,不必我多说了吧。” 明家大爷立刻就哑口无言,望着太子殿下的背影恨恨的想,还得等家中的嫡女过了门,当了侧妃,好去太子殿下枕边吹耳旁风,才管用。 明珠那个死丫头就是靠不住。 太子殿下着急回府,当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办。 他昨夜喝醉,失了仪态。 赵识还要将明珠抓到身边,逼她给自己送生辰礼物。 时隔一年的雨夜,她不是含着眼泪也要给卫池逾送生辰礼吗? 昨夜他喝多了好拿捏,清醒了的就不好糊弄了。 第24章 第24章什么时候绣好,什么时候…… 三月初春,  树枝末梢抽出翠绿稚嫩的新芽,风过枝梢,暖意融融。 明珠这两日出入自由,  赵识也许是觉得她的名字已经被记上玉碟,不会再折腾,  也就没再让人特意拘着她。 太阳扫在脸庞上,  有些晒的慌。 等日头没有那么毒辣,明珠才让人抬了两张椅子摆在院子里,  她闲着没事,  绣起了小香囊。 碧莹看着明珠姑娘里的纹绣,发自内的夸赞,“姑娘刺绣的艺真是不错。” 明珠心灵手巧,  绣工都比得上江南的绣娘。 她以前在家没什么情做,  也没有书念,只好留在家里跟着嬷嬷学女红,她不像几位嫡小姐,学了一会儿便不耐烦。若她有丁点不满意,立刻就会有人把这告诉主母,  等来的只有一顿收拾。 明珠那时整日还提吊胆防着主母哪天就把嫁给一个风烛残年的糟头子,  所以在家乖的不能再乖,尽可能图一门好的婚,过上安静顺遂的日子。 明珠在小香囊上绣了自己喜欢的海棠花,  绣完后,扭了扭发酸的脖子,  然后满意的拿起来看了看,转过身来问碧莹,“漂亮吗?” 碧莹点头:“特别漂亮。”天气微热,  她给明珠倒了杯水解渴,又问:“姑娘这是打算送人吗?” 明珠摇了摇头,“我自己用。” “姑娘,若是有的多,用不完,您可以送给殿下。” 明珠蓦地听见这句话,愣了几秒钟,指头跟着紧了紧,她闲着没事绣了几个小香囊,也不是特意要给赵识的。 她抬头,融融日光扫过她的脸颊,她眯起了眼睛,有些犯困,“我自己用。” 一时半会用不完。 那就慢慢用。 碧莹也不好再作声,忽然间,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门庭前的小厮跑过来送名帖。 明茹请她一起出去踏春,时间就在七天之后。 除了她,还有明家其他几个庶妹。 明珠也不知道明茹安的什么,她低头看着帖子,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碧莹有些好奇,“姑娘,您要去吗?” 明珠将名帖放在一旁,“我不知道。” 去不去得成,也不是她能做得了主。这还得看赵识同不同意,上次她被郡主邀请,没跟他打招呼就了宫,后来就被他冷冷训斥了一顿。 明珠支着下巴,怅然望着天空,实在想不通赵识怎么对她控制欲就那么强呢?怎么活要顺着他的意,什么死了也看他情。 碧莹想起上回的情还有余悸,若是太子殿下去的晚了,说不明珠姑娘都没法活着从宫里出来,谁也不知道盛怒下的郡主会做出什么情。 她认真想了下,抿了抿唇,说:“姑娘,不然还是不去了吧。” 明珠侧过脸看着她问:“为什么?” 碧莹也没隐瞒,“明茹姑娘在明府就总是为难你,这次估计也没安好心。” 大冬天让人用冷水帮她洗衣服,还有其他琐碎的小事,碧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气。 明珠听过后颇为认同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两位嫡姐一向看她不顺眼,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给她使绊子的机会。 其实不用碧莹提醒,明珠也知道明茹这回十分十没安好心。 明茹倒不太可能像郡主那样对她动手,估计是觉着她软弱好欺,又拿她未来侧妃的身份,拉着她京城里一众好姐妹,冷嘲热讽几句她的身份。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因为身份低微就自卑的抬不起头来,任由她们阴阳怪气的羞辱。 明珠这次被抓回来后想通了一些情,她才不忍气吞声呢。 她们不都以为她恃宠骄,被太子宠的无法无天张扬跋扈了吗?那她就骄纵给她们看看好了。 惹了情,赵识总要给她兜着。 若到了连赵识也不耐烦给她扫尾的时候,那她更是求不得。 明珠抿唇,“还是去吧,每天被关在府里,人都要发霉了。” 碧莹犹豫几秒后,谨慎提醒道:“那您记得同太子殿下说一声。” “嗯。”声音懒洋洋的,好像没放在心上。 三月的阳光将她整个人都照的犯懒几分,明珠打了个哈欠,靠着躺椅上的软枕,慢慢闭上眼睛。 明珠模模糊糊正要眯一会儿的时候,一道无法忽略的视线迫使她重新睁开了眼睛,眼前的男人背着站在她跟前,高高瘦瘦,斯斯文文,眉眼柔一派平静『色』,昨晚称得上有些柔软的他截然不同。 明珠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她起身,福下身子行了一礼,“殿下,您回来了。” 赵识沉声问道:“怎么躺在外面就睡了?小心着凉。” 她穿着一袭水袖柔裙,柔媚不失空灵,但看上去却十分的单薄。本来就薄瘦柔弱的身体,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娇气。 明珠的脸颊被太阳晒的微微泛红,“天气热,不会着凉。” 赵识望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有风。” 二月春风似剪刀,她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万一着凉还会头疼,到时又得苦着脸喝『药』,白白遭罪。 明珠不与他争辩,低垂脖颈,安静无声站在他跟前。 一阵沉默过后,赵识忽然间朝她伸出手,“我的辰礼呢?” 明珠怔住,失去了反应,她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珠子睁的圆圆的,平添些许傻气,“什么?” “昨晚是我的辰。” “你还记得?” “嗯。” 赵识这个人真是可怕,怎么连喝醉后和她说的醉话都还记得? 明珠暗暗咬牙,她破罐破摔,说:“我没有准备。” 赵识似乎提前猜到了她这个答案,脸上并无意外『色』,他平气嗯了一声,捉过她的,轻轻『揉』捏她的指头,“现在准备也不迟。” 明珠忍不住说:“已经过了日子。” 赵识翘起嘴角,冷嗤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像是嘲讽,“卫池逾的辰过了一年,你都还念念不忘,巴巴跑过去给人送礼物,怎么轮到我差一天都不行呢?” 他把自己给说出了闷气,拇指忍不住扣住她的下巴,黑眸直勾勾盯着她的唇瓣,恨不得上去狠狠咬上两口,做个永远都擦不掉的记号才好。 让她整个人上上下下都充斥着他的气味。 甩不掉逃不开。 赵识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他在她身上是全然不遮掩的欲望,不必装的人模人样正儿八经。 他低头,锋利的牙齿刺破了她的嘴角,说是亲,其实更像是咬。 明珠仰着雪白的脖颈,唇齿里泄出几声疼字。她觉着赵识还是醉酒的时候可爱多了,问什么就答什么,乖巧懵懂,平和善良。 赵识松了点力道,『舔』了『舔』唇,“好好想想,送我什么。” 明珠看着他的眼睛,小声地说:“哪有人强迫送礼物的。” 男人挑了挑眉,低眸看着她鼓起嘴巴有些气的小模样,中忍俊不禁,面上依旧淡然。 明珠不敢和他硬来,但也不想就这么遂了他的愿,她有点小眼地说:“你直接跟我说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 赵识脸『色』沉了沉,不大好看,他冷笑了声,附在她耳边问:“你还有银子?” 她的银钱,在她上次被抓回来全都被赵识给收缴了。 几千两的巨款,一张银票都不剩。 还有她那些被自己当掉的珠宝首饰,被神通广大的他找了回来,一样一样摆在她面前,冷声威胁:“你看看,以后还有没有人敢买你的东西。” 以前明珠每个月还有几十两的零花钱可以用。 赵识现在是一分钱都不给她了。 所以明珠确实没有钱。 明珠被这句话气红了眼睛,“那我不买了。” 赵识用指腹擦拭她的眼尾,“我还没说什么怎么就又委屈了?” 明珠就是觉着自己在他跟前一点尊严都没有,府里的丫鬟都比她强,每个月还有二两银子呢。 她说:“我没有委屈。” 赵识见不得她红眼睛,有点可怜,又有几分隐约的兴奋。 想弄哭她,这是不正常的。 他问:“你想要银子?” 明珠想要,她又不是傻子,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赵识把控着她的钱袋子,无异于拿捏住她的把柄。 她问:“你会给吗?” 明珠捉住男人的指头,放柔声音和他商量,“我给你买礼物,好不好?” 男人沉默,似乎不为所动。 明珠再接再厉,“我上次在店里看见一个特别适合你的玉冠,漂亮,我给你买。” 赵识听不得玉冠这两个字。 难不会想到卫池逾这个人。 又想到她昨晚虽然很小声但是却认认真真对他说的不喜欢。 赵识的往深处坠了坠,逗弄她的情也随风而去,他说:“我不喜欢。” 明珠感觉他的语气陡然之间阴沉了许多。 真是善变。 难伺候! 赵识望着她满不在乎的小脸,气的发笑,他意有所指,“给我绣一个荷包吧。” 明珠睁眼说瞎话,“我不会。” 赵识在她脸上多扫了两眼,阴阳不地说:“你卫池逾的情信物不就是这个?” 明珠的缩了缩,赵识是不是早就把她和卫池逾那点事情查的一清二楚?既然知道她和卫池逾两情相悦,怎么还好意思横刀夺爱拆散他们? 她憋着一口气,用沉默抗拒他。 赵识也不与小姑娘计较,捏了捏她的脸,“什么时候绣好了,什么时候让你出门。” 第25章 第25章明珠感觉自己上了他的套…… 明珠觉得赵识这句话说得真是够气人。 她从前脾气好,  对他逆来顺受,其实『性』格里也不完全是顺从的,偶尔也会像炸了『毛』的小猫,  警惕的竖起自己的猫爪子,逮到机会就挠他一下。 明珠有些赌气地说:“那我以后不出门了。” 赵识扬了扬眉头,  神情淡淡,  说了四个字:“正合我意。” 他如春风不解风情,喜欢的人只知道牢牢攥在手心,  属实不太会让小姑娘高兴。太子殿下自然不可能向旁人讨教如何哄得侍妾的欢心。 人安安心心待在自己身边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出门抛头『露』面也不是不好,  是他的占有欲隐隐作祟,表面再怎么不动声『色』,心头还是像硌着块石头,  不舒坦。 明珠感觉自己上了他的套,  便不再作声。 赵识倒也不急,她小心思多,这一年多也没怎么出过门,心估计正馋着,受不住这个诱『惑』。 赵识如今愿意放她出门也有原因,  以前总怕她跟旁人跑了,  勾搭外边不三不四的男人,现在她被吓唬了这么次,名字也已经入了皇家族谱,  再多的想法也该消停,肯安待在他的后院。 等以后,  再两个孩子,再提分位,也名正言顺。 “外边日头太晒,  进屋说话吧。” “哦。” 明珠不情不愿跟他进了屋子,被日光晒得滚烫的脸颊一下子凉快不少。 赵识打算留下来与她一同用午膳。太子府比起别院规矩多些,也没有单独给明珠开的小厨房,每日的膳食都是提前定好的。 厨房的人也不敢怠慢新进门的侍妾,按照规矩上菜。 赵识瞧见桌上的菜『色』,嘴角抿成直线,不太高兴,“撤了吧,换两清淡的。” 布菜的丫鬟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旁的不敢多问,只将这些菜都原样端了回去。 “不要鱼,不要牛肉,也不要做肘子。” “是。” 另一边厨子看着原封不动送回来的盘子,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怒了太子殿下。 丫鬟便将太子殿下的话转告给了他。 厨子拍了拍大腿,“这不对啊?” “哪里不对?” “这些菜,殿下是爱吃的。” 太子殿下尤其爱吃泉水鱼,今儿怎么忽然不要了呢? 小丫鬟一想好像这些确实都不是太子忌口的菜,她一下子就想通了,“可能是新来的姑娘不爱吃,你下回注意些。” “知道了。” 厨子本来没把太子殿下新迎进门的侍妾当回事,现在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 再做其他的大菜也已经来不及,厨子就煮了两碗鸡汤面让人赶紧趁热送过去,凉了可就不好吃。 明珠胃口小,一向都吃得不多。吃了半碗肚子就感觉有些撑,放下筷子没有再碰。 赵识嫌她胃口小,难怪怎么养都不胖。身上『摸』着也没什么肉。前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把人养的圆润了一些,把她关起来的那半个月又折腾没了。 到底还是心疼的。 用过午膳,明珠见赵识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难免着急。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珠,直直盯着他瞧,漂亮的一双眼睛藏不住心事,她有些迫切地问:“您下午没有别的事情要忙了吗?” 赵识沉思半晌,“有的。” 明珠心想,这可太好了。 她以为自己将情绪藏得很好,殊不知眼睛乍然亮起的神采出卖了她,她轻声催促,“您快去忙吧,可不要耽误了正事。” 少女面『色』薄红,眼睛亮晶晶的,纤细瘦弱的身姿摇曳在光,肤白貌美,熠熠辉。 赵识替她抚平微『乱』的细发,“嗯,下午要教你读书写字。” 明珠怔了一怔,局促不安握着指,她低低道:“我认得字。” 她只是上过的学不多,又不是目不识丁,要不然也看不懂那些民间话本。 赵识的指尖忍不住在她眉间蹭了蹭,贴近她的肌肤,有些冰凉。他说:“我知道,我是要教你读书。” 明珠十岁之后,家里就没有给她们请女老师。只有正房所出的嫡女才有机会跟着位哥哥去学堂念书。 明珠低下脸,神情沉寂了下去,好像有些不情愿。 赵识以为她不乐意读书,面『色』冷冷,“多读点书是好事,日后你若是去赴宴,也不会被人轻易为难了去。” 明珠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其实是喜欢读书写字的,也羡慕才华横溢的姑娘。可能赵识是觉得嫌她没什么文,传出去不好听;又或者是像他刚刚所说,怕她去宴会丢了他的脸,才要教她读书。 赵识也管不上她乐不乐意,不容置喙,握紧她的腕,把人拽到书桌前,随手拿了本《论语》,他问:“读过吗?” 明珠顿了秒,想了想后说:“读了一半。” 另一半还没学完,家里就给她停了学。 赵识的声音很好听,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一字一句跟她解释每句话的含义,他也没有急于求成,看她似懂非懂的模样,无奈又好笑。 窗格外投『射』进来的阳光,一束束的,落在她身上,不绚烂不张扬,而是增添了些平静柔和。 赵识从她身后拥住她的腰身,霸道搂在怀中,握住她的右手,把教她写下今天所学的内容。 明珠的字,其实不太好看。 字迹工整,但没什么笔锋,更没什么气势。 赵识看过字帖,沉默后说了句:“有点丑。” 明珠唯一拿不出手的就是她的字,被人揭了短,自然不会舒坦,她有些恼怒地说:“你不要看我写的字。” 赵识捏着她写过的纸,他高高抬起臂,举到一个她够不着的位置。 明珠气的跳起来要去抢,小脸透红,耳朵也烧的慌。 “你还给我,我又没有求你看我写的字。” “我又不会拿出去给外人看。” 明珠抢不过他,还累的气喘吁吁,薄薄的细汗顺着细腻的皮肤往下落,她说话时喘着热气,『露』出了猫爪子,“您既然这么喜欢,干脆拿个画框裱起来挂在书房里好了。” 赵识嘴角微扬,忍不住微微笑了一声。 他觉得明珠这个样子,活泼许多。 以前在他跟前,眼睛不是怕就躲,还躲的十分厉害,他去她的屋子过夜,她早早就把自己藏在柜子,不肯出来。 赵识对她也确实够狠,把人从柜子拉出来,夜没有再怜惜,次过后,她也就不敢躲了。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明珠的时候,她站在绚烂的阳光,眉飞『色』舞同身旁的婢女说着话,笑容灿烂,活泼明艳。 赵识是很喜欢她当时那个笑容,和那摇曳生动的眉眼。 他把字帖还给了她,“你自己留着吧。” 明珠一把抓过卷成一团,如此才解了气,忽然间,她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没跟他说。 明珠扭扭捏捏别过半边身子,“明茹姐姐,过两日请我去踏春。” 赵识闻言神情稍顿,清雅隽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冷意,“我不是说了,荷包没有绣好,就别想着出门。” 明珠垂下脸,“我给你绣,你让我去。” 给他绣个绿『毛』王八,看他好不好意思往外戴。或者是让碧莹去外面随便买一个现成的,他也认不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敷衍他。 赵识语气稍稍有些严肃,“你和你姐姐,不是合不来吗?” 明珠挤出一抹假笑,说:“是有一点,不过小时候有点矛盾也正常。” 她不敢在赵识面前说他未来侧妃的坏话,他显然对明茹很满意,侧妃和侍妾,肯定是更看重侧妃。 赵识脸『色』没有缓和多少,嘴角微微往下,不带任何感情地问:“是吗?” “是。”明珠抬起脸,对他眨眨眼,“您不是马上就要娶我姐姐过门了吗?” 她的眼睛一看就透,干干净净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心想的什么,眼睛透出的就是什么。 赵识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嗯。” 这门亲,其实也不是不能退。只是要找个借口,有些麻烦。 但如果她开口的话,赵识也还是会考虑。 明珠睁着眼睛胡『乱』地夸:“嫡姐『性』格又好,大方得体,将来一定能为您多多分忧。” 赵识绷着冷脸,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的越发明显,他捏着她的腕,“你不怕她欺负你?” 明珠愣了不到一秒,“不会的。殿下选的人自然是好的。” 赵识沉着眉心,语气有些冷淡:“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姐姐,你不用在我面前说这些违心的话。” 明珠安静了下来,好一会儿过后,她说:“我确实不喜欢我的嫡姐,但是我刚才说的确实也不全是违心的话。” 她一双通透的水眸无声望着他,懂事的让他出无名之火。 不该乖的时候倒是很乖。 明珠也不天真,又不是她说一句自己不喜欢嫡姐,赵识就真的不娶明茹了。 何况,无论将来赵识娶谁,她都不在乎。 第26章 第26章你想让我害死他吗? 明珠感觉赵识好像忽然间冷淡了来。 他低眸望着她沉思半晌,  嘴角弧度看着有些冷漠,倒是他自多情,她竟是一点旁心思都,  不觉得难过也不会吃醋,这样也好,  省心省。 赵识又闭了闭眼睛,  神情看着有些疲倦,早就该她心里有他,  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被形势所迫。 那不如就这样。 只要人,  不需要她心。 赵识再同她说话,站在书桌前写了一会儿字,心绪逐渐平静,  抬起头来,  看见明珠坐在窗边低头绣花,侧影纤细,宁静柔和。 赵识盯着她看了好久,明明近在眼前,却感觉自己离她遥远。就好像……她总有一天会离开。 他压心底情绪,  问了一句:“在绣什么?” 明珠放手中针线,  抬起头来,“香囊,开春要。” 赵识得了答案也谈不上失不失望,  背在身后手紧了紧,他面无表情,  “仔细点眼睛,我还有,先走了。” 纸窗透进来光线拉长了男人倒影,  柔光他俊脸庞看着还是疏离。 明珠也开口挽留他,“殿慢走。” 赵识也再看她,径直走了。 明珠绣完开春要香囊,就继续摆弄她首饰盒里胭脂水粉,末了还让碧莹记得帮她收些得上花瓣。 碧莹多嘴问了一句:“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明珠找出几个过小盒,“我要自己做胭脂。” 碧莹只当她是无聊,闲得慌,才开始鼓捣这些小玩意,“您都是宫里送出来胭脂,肯定比自个儿做得好,而且就算是外边买,也不贵。” 明珠笑了笑,“我做着玩。” 其也不是为了好玩,她现在身上一两银都有,赵识肯定不会给她钱,将来就算逃出去就得自力更生,有谋生手段怎么能行呢? 绣香囊做胭脂,将来能靠这两样挣点钱。 “奴婢明儿就去后花园给您采花瓣。” “好。” * 进了府后,赵识来过夜日比起之前少了一半,明珠难得清闲,做完胭脂,才想起来还要给赵识绣荷包情。 她让碧莹去外面买了几个男荷包,拿到手里看了看,觉得不稳妥,赵识心细,不好糊弄。 她叹气,认命拿起针线,熬夜给他绣了个荷包。 绣完之后,却找到合适时机给他送过去。 明珠本就不热络,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书房找她,还进门就被他侍从挡在门外,说是书房里有客人,不让人打搅。 两次三番,明珠也就耐着『性』等他有空。 不过明珠听见底人传起外头风言风语,说是有人亲眼见着殿出入春香楼。 春香楼是什么地?那可是『妓』/院。 听说这个月新来个貌头牌,只卖艺不卖身,精通琴棋书画,温柔解意,千金难求一面。殿也是她入幕之宾。 明珠听了有些诧然,她记得赵识几乎是从不出现在风月场所,极为厌恶这种烟花巷柳之地。 碧莹怕她伤心,“都是胡说八,殿不是那种人。” 明珠坐来喝了杯茶,微微笑了笑,有声。 赵识是爱才之人,对读书好女总是会格外高看一眼,若是春香楼那位姑娘才华斐然,赵识对她另眼相待也是正常。 明珠忽然问:“我姐姐约我踏春日,是不是就在明天?” 碧莹点头:“是,可……” 她欲言又止,可殿还明确发话,她们不敢放明珠姑娘出府,出了情谁也担待不起。 明珠拿起绣好荷包,放在掌心,盯着看了几秒,她站起来,“我再去跟他说。” 外面天已经暗了来。 明珠小跑着去书房找赵识,这次还是将她拦在门口。 明珠站在屋檐等了等,外边逐渐起了雾蒙蒙小雨,雨水淅淅沥沥,一阵阵春风扫过泛起凉意。她抬头望着远处天空,伸出手,掌心里接住几滴玉珠。 书房里,赵识中午将魏留叫了过来。 年前江南出了雪灾,京城拨往省府赈灾银两却不翼而飞,大一笔数目对不上账。江南巡抚在败当天就已经自尽而亡,连着账本也不见了。 这件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 魏留暗中去了一趟江南,带了账本回来复命。 赵识看过账本,还有上面名字,冷笑了声,“人真不少。” 魏留沉默,确牵连甚广。会怒也在意料之中。 赵识将账本丢在一旁,“你回去吧。” “是。” 魏留出去时候,看见了站在屋檐等候少女,微微一愣,迅速别开眼睛,大步走了。 明珠捏着荷包进了屋,她看着他,问:“您上次说话还算不算?” 赵识对着她,脸『色』好像变得柔和了一些,这几日确忙  ,也有好几天见过她。 他走过去,握住她手,眉心微微一皱,这双手冷冰冰。 赵识问:“什么话?” 明珠说:“给你绣个荷包,你就让我出门。” 赵识也忘记这个承诺,他低声问:“这么快就绣好了?” 明珠身上好像还有股稚嫩香味,靠得近了才闻得到。她嗯了声,然后把掌心里荷包递给他,“你看看。” 荷包绣了竹,款式简单,费什么功夫。 不过即是怎么花时间绣出来荷包,也比旁人做好看精致。 赵识拿在手里看了两眼,沉默之后也说喜欢还是不喜欢,只是放在一边,“去吧,早点回来。” 明珠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好。” 能出门走走也好,就不会发霉。 明珠余光瞥见男人腰间玉饰,眸光微微一顿,这个玉佩她从来看见,挂坠也不像他会,有几分女气。 她想起前两天传闻,也许是真。 窗外雨越越大,雨声泠泠响,惊起一片枝头。 西窗烛影,。赵识半搂着她腰,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亲,齿尖在少女柔软唇瓣上蹭了蹭,这次克制好,有咬口。 她小腿发软,面颊浮着热气。 赵识虽然有亲够,也还是放过了她,他将自己大氅披在她肩头,“我让人送你回去。” 明珠嘴角还有点疼,听见他说话,立马点了点头,“好。” 丫鬟打着油纸伞,将她送回了院里。 赵识看着摆在桌角荷包,沉默看了久,他记『性』好,还记得上次那个玉冠上篆刻也是竹。 赵识力捏着这个小小荷包,手劲极大,腕部青筋毕『露』。他沉沉笑了声,将荷包丢在一旁,打算让它有再见天光机会,眼不见心为净。 …… 碧莹见明珠姑娘这么快就从书房回来了,有些不可置信。她原以为姑娘要在那边过夜。 明珠进了屋就脱了赵识大氅,挂在一旁,让碧莹明儿给他还回去。 碧莹边整理衣裳,边小心翼翼地问:“姑娘,殿说什么吗?” 明珠照着镜,发现自己嘴角又肿了,明天得拿口脂好好遮一遮才不会被人看笑话,“他让我出去啦。” “不是,姑娘……”碧莹也不该怎么开那个口,殿之前是远近闻名不近女『色』,可对明珠姑娘就不一样。现在,好像也什么不同了。 难不成真是春香楼那名花魁勾走了殿心? 有了新欢冷落了旧爱。 殿后院人又少,再纳一门侍妾,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闲话。 “怎么了?” “。”她摇头,左右明珠姑娘都是不在乎,她还是不提为好。 镜里人被暖烘烘烛光照十分精致,明珠卸耳坠,问:“你说我明天穿什么好?” 碧莹了解姑娘低调不惹『性』格,“穿素净一些?” 明珠却摇了摇头,“素了也不好看。” 碧莹惊讶了,她问:“穿红『色』会不会张扬了?” 明珠柜里还有一套蜀缎做红襦裙,穿着特别衬身段,珠光宝气,明艳丽。 明茹请她一同踏青,不就是想奚落笑话她,她才不当软包。 第二天,明珠坐着提前安排好马车去了同她们约好镜湖边,马车时候,几双眼睛齐齐朝她盯了过来。 这等样貌,难怪宠她。 明茹在外人面前,对她体面:“前段日听说你病了,我心里着急不行,如今见你大好,我这个当姐姐也可以放心。” 今天赴约人,还有几员大官嫡女。平时和明茹关系都还不错。 她们觉得明茹对这个狐狸精一样妹妹,还真是仁慈。 明珠好像怎么在听,捡起地上落枝,一双巧手轻轻松松编出了一个漂亮花环。 明茹这次请她踏青,目也不单纯。 徐徐微风吹进凉亭,明茹说:“三叔被『奸』人所害,革职在家,你也算殿半个枕边人,既然说得上话,就替他求求情。” 明珠捡起面前糕点尝了一口,“我说不上话,他不听我。” 跟赵识提条件,他肯定会要更过分索取。 这种赔钱买卖,她不做。 明茹料到她不会答应,忍着脾气,她说:“江南赈灾银两案,三叔也牵扯其中,等情查清,你若是不为他求情,他连命都难保。” 明珠抬头,“我这个本。” 连赈灾银两都能贪,经年搜刮民脂民膏,她这个三叔被革职也是罪有应得。 明茹喝了口冷茶,平静心中火气,过了一会儿,她敛眸说:“卫池逾也经手过这笔银两,你猜会不会公报私仇,趁这个借口直接杀了他。” 明珠眼神冷了冷,恐怕这才是明茹今天真正想和她说话。 她有明茹想那么蠢笨,而且她不信卫池逾会做这种情。 她问:“你是想让我害死他吗?” 第27章 第27章“哭过了?” 明茹被她的话噎住,  被她当面戳破小心思多少有点不自在,愣了片刻后面不改『色』地说:“我是好意提醒你。” 明珠喝了口花茶,后味回甘,  她说:“必了。” 明茹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恼怒,个蠢笨好欺的庶妹,  好像长了点脑子,  竟然没上她的当。 若是明珠真的犯蠢去太子殿下面前给卫池逾求情,太子殿下的怒火只会越烧越旺,  也许一怒之下就亲杀了卫池逾,  明珠又难忘旧情人,两人之间的嫌隙就愈发的大。 已经春,天气晴朗。湖畔的春风伴着凉意扫过明茹的脸,  勉强降下她心头的火气。 明茹带着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扫,  她看着好像也没瘦多少,想来不见天日的那半个月也没吃什么苦头。太子殿下对她的容忍度,还真是高。换做他人,妾室出逃,之后还哪有好日子? 微风拂,  水蓝『色』层层叠嶂的裙摆也跟着风摇摆。飘逸仙气。少女的发髻上戴着根白玉簪子,  玉质清透细腻,气质出挑。 凉亭内,遮阴避凉。明珠的肤『色』被衬的极好,  映若桃花,白里透粉,  掌大小的脸,精致漂亮,红眼尾勾着浅薄的娇媚。 明茹从懂事起就见惯她张勾人的脸。小时候明珠长得也挺可爱,  白白软软的一个小团子,非常招人喜欢,在她母亲还没过之前,父亲对明珠也算是比较疼爱。 明茹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原是我该在你面前提些事情。” 明珠心在焉嗯了声。 “明茹姐姐今天下午还去一趟绣坊吗?”刘家的二小姐捂着嘴笑了笑,忽然间开口说道。 刘二小姐是明茹的闺中密友,总归是要替她说话的。 明珠也是听不出她意有所指,抬起头来,看看她们到底想说什么。 明茹微微一笑,“时间还早,用过午膳再去吧。” 她低下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你可得陪我一块去。” 下一众小姑娘都跟着她笑了起来,“当然一块去看看了,可是你大婚时要穿的婚服,细节也能马虎。” 刘小二姐笑着说完句话,就将目光转到明珠身上,眼睛里含着嘲讽奚落的笑意,她没安好心地说:“明珠姑娘也跟我们一起吧,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下次见面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明茹的婚期还早,婚期定在今年冬天,满打满算至少还有半年。但明茹好像很心急。 娶侧妃纳妾当然是不同的。纳妾只需抬个小轿把人送进门就行了。 娶侧妃可是要三书六礼,正儿八经设宴迎娶进门。 刘二小姐看明珠不顺眼,一方面是想为自己的闺中密友出气,她见明珠不搭理她,心高气傲的她受不了种气,便又说:“明珠姑娘没穿婚服,想来以后也没有机会穿,今日能去看看也是好的。” 她们以为说起件事能伤到明珠的心,等着她难过落寞的表情。 明珠反应平淡,痛痒地反击,“殿下让我早些去。” 虽然明珠两辈子都没穿过婚服,但她对穿婚服出嫁,真的没什么执念。 而且赵识今早出门时让婢女给她带了话,日落之前,就得来。 明茹脸上一僵。她又在显摆自己有多得宠了? 刘二小姐顿了顿,随即笑了起来,“莫不是你吃你姐姐的醋了?” 看似是一句开玩笑的话,实则还是在针对她。 明珠懒洋洋掀起眼皮,给她们看笑话的机会,她似是而非地说:“殿下粘人,我若是回去晚了,他罚我的。” 果其然,听见她说话,她们纷纷变了脸『色』。 明茹站起来,强撑着脸上的笑,“既然如此,那就罢了。” 她轻启红唇,一字一句低语,“大婚那天,你也还是能看见的。” 明茹说完心情舒畅,看着明珠的眼神依然很冷。 明珠是不是以为自己能靠张脸、个身段得宠一辈子?她真是傻,太子殿下对她就是一时兴起,把她当成玩物。 夺人未婚妻又如何?可不是因为多么深的喜爱。 只是太子殿下从小到大想要什么都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也包括她。 太子殿下比谁都清楚,他娶的人应该是什么样的。 明茹这样想着,心里就舒服多了。 明珠听了就想笑,那个时候,她应该早就跑远了,兴许他们都已经以为她死了。 明珠不作声,明茹也觉得没有意思,了片刻,她说:“我有点饿了,先城去酒楼吃顿饭吧。” “走吧。”其他人应道。 明珠没打算她们一起,她说:“我还有事,就不与你们一道了。” “你能有什么事?”刘二小姐嗤笑着问。 明珠呛了去:“去买漂亮衣裳穿。” 明珠说完便走了,上马车后让车夫去街上转了转,她也是真的买衣裳买首饰,她又没钱。 她只不是想出来透透气。 说巧也巧,明珠掀车帘,脑袋往外探了探,目光稍稍一顿,停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卫池逾今日也穿了身水蓝『色』直缀,站姿四方端正,里提着刚买好的山楂糕,撞见对面那双他魂牵梦萦的双眸,神情大自然,拇指自在的蜷了起来。他背,将中的山楂糕藏在身后。 明珠看见他还好好的,放下心来。她眼睛红了红,放下车帘,哑着嗓子对车夫说:“去吧。” “是。” 卫池逾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同僚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神。 “看什么呢?” “没什么。” 同僚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有些奇怪,更让他奇怪的是卫大人竟然爱吃小姑娘才吃的山楂糕,每日下了朝都要特意绕一段路来买。 同僚眉眼含笑,打趣道:“卫大人这是给老师的女儿买的吧?” 卫池逾摇头,“是。” 同僚信,“我懂得。” 他满脸过来人的表情,勾着他的肩,笑眯眯同他说:“以前我家夫人也爱吃些糕点,为了讨好她,我每天天亮就来排队。”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我与夫人成亲数十年,老夫老妻不像你们年轻人般甜蜜了。” 卫池逾默默推开他的,固执解释道:“我老师的女儿不是你们想的那种关系,莫要坏了她的名声。” “你们不是定亲了吗?就不必装的么一本正经。”同僚优哉游哉摇起扇子:“等你未婚妻过了门,我看你还会会像现在这般不解风情。” 卫池逾沉默,没再说多余的话。 门亲事,他还是要退的。 里的山楂糕『摸』着已经凉了。他有些后悔,她那么馋嘴贪吃的一个人,方才他应该迈步子,给她送去的。 本就是…… 给她买的。 卫池逾捏紧手指,转过身,慢慢走了家。 明珠坐在轿子里,每次见了卫池逾都觉得好生难过。 到府里,明珠抓着碧莹的胳膊,眼睛里有点祈求,“你把我今天撞见卫池逾的事情,告诉太子。” 碧莹艰难点了点头,“好。” 可是她说,还是有别人说的。 明珠坐在镜子前,摘掉发髻上金贵的簪子,洗脸后宛如出水芙蓉,清透秀丽。只是她的眼睛周围有些红,她天生就有点娇气,掉两滴眼泪就会肿,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 明珠用粉遮了遮,怕被赵识看出来她哭过,她不擅长撒谎,也好解释。 明珠刚被赵识掳进府中,还怎么怕他,逮着机会就要咬他一口。后来被赵识亲手一根根拔掉尖刺,真是疼的怕了,『性』子才逐渐软和。 明珠趴在桌子上,有些懊恼地想,为什么她做梦总是梦见赵识,却从来没梦见卫池逾,也知道他将来过得好不好。 好在梦里的赵识的似乎很寂寞。也许是高处胜寒,才会连背影看上去都那么孤独。 赵识在天黑之后进了她的屋子,今早刚在朝堂上处理了一批贪污腐败的官员,出宫后又忙了一个下午,有些倦怠。 他坐下来,对明珠招了招,“来,帮我『揉』『揉』肩膀。” 明珠垂着眼走去,故意加大手上的力道,『揉』捏着他的肩膀。 没多久,她的腕就有些酸了。 赵识没有为难她,把人抱到自己腿上,安静抱着她,下巴放在她的颈窝,一言发,闭目养神。 赵识休息够了重新睁眼睛,裹着寒意的指捏过她的下巴,眼神晦暗,端详着她的脸。 男人的目光停在她泛红的眼尾,指腹轻轻『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明珠绷着薄背,瑟缩一下,“今儿风大,吹了风。” 赵识的另一只手还霸道的握着她的腕部,扣的十分用力,他低哑的嗓子里溢出一个嗯字,“红红的。” 随即又漫经心地问:“哭过了?” 明珠不敢承认,“没有。” 她被他抱着,也敢『乱』动。 明珠身体僵硬,离得太近,她好像在他身上闻见一抹极淡的胭脂味。 是梨花香。 明珠暗暗地想,真好,赵识终于有了新欢。 第28章 第28章以后不要喝药了 梨花香,  犹如清新淡雅的朝『露』,柔软香腻的气息缠绕着鼻尖。 明珠低垂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识的手轻易搂住她的腰肢,  冰凉纤瘦的手指搭在纤细的柔美的腰线,他低眸看着她,  其实她不知道自己一说谎话就习惯『性』躲避他的目光,  眼神躲躲闪闪,他说:“真没哭?” “没有。” 赵识好心没有戳穿她,  她和卫池逾算是有缘,  在路上也能见着面。 赵识不想和她计较这种小事情,捏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亲她的嘴角,  意犹未尽,  又是一阵沉默,男人忽然抬起手指,擦掉了她眼尾脂粉,轻叹了声:“有什么好哭的。” 明珠笨拙生硬的岔开话题,“殿下,  我送您的荷包,  您怎么没戴啊?” 赵识停了半晌,随口一说:“忘记了。” 他不喜欢竹子。 提起这个他就又要生闷气。 她绣这个荷包的时候,里想的男人会不会还是卫池逾?姓卫的就那么好?值得他念念不忘那么久吗? 赵识松开手指,  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和之前有所不同,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明珠看着眼前这张脸,眉眼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眼珠漆黑,  鼻梁高挺,哪怕是板着面无表情的脸,也是很好看的。 她回神问:“以为您不喜欢。” 明珠只是随口一说,赵识却认认真真接了话,“确实不喜欢竹纹。” 明珠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了半晌,她斟酌好说辞,“那殿下把荷包还我吧。” 她好像有点『摸』清楚赵识的『性』格了。喜欢的东西一点要得到,至于到手之后会如何,他并不会多管。 前『逼』着她给他绣个荷包,只是因为卫池逾也有。 真到他手里,他未必会珍惜。 既然不喜欢,那不如就还给她,她自己还能用,将来也许还能卖出去。 赵识抬起的眼睛看向她,声音有些冷,“丢了。” 明珠意外之余还有些可惜,那个荷包虽然没费什么血,但为赶工她也熬了好几个时辰。上面还勾了金线,拿出去卖还是很值钱的。 她张了张唇,很小声:“哦。” 赵识抿直了嘴角,见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连气都不会生了。静默一会儿,他忽然间问她,“今天出去,你姐姐都和你说了什么?” 明珠站在他身前显得很是娇小,乖乖软软的一个人,没有锋芒,可她的冷淡比利刃更能伤到人。 她同赵识如实说了:“姐姐让我给三叔求情。” 赵识有些意外,明家为这件事,好几个人都求到他跟前,说尽了好话,极尽谄媚,甚至还要将明珠的妹妹送到他的府上讨好他。 不明珠的三叔犯的不是小事,侵吞了万两白银,私下还做起放贷的勾当,恶事不知干了多少,可谓是罄竹难书。 赵识自然不可能因为私情就枉法,秉公处理,今早已经让大理寺的人将他捉拿下狱,候审发落。 赵识想了想,还是同她解释了一番:“你三叔贪污了一笔赈灾银两,数目不小,之前做欺男霸女的勾当又被捅到官府面前,大大小小的事情加在一块,轻罚不了。” 明珠听着这些话,倒也不奇怪。在她的记忆中,三叔就是个很爱钱的人。 她看着赵识,这是他第一次和她说起公事。 赵识目光怜惜,『摸』了『摸』她的侧脸,“你看我也没用,我知道你三叔对你不错,但这件事没有转圜余地。” 明珠叹气,问:“我三叔的『性』命……” 明珠小时候不太喜欢过年,前堂热热闹闹,但没她的份。连红包都收不着几个,还要被其他几个兄弟姐妹用鞭炮吓唬,抱头四处逃窜。 那时候也只有三叔会笑眯眯给她包一个数目可观的红包。 三叔做了错事,受罚是应该的。若是因此丢了命,她心里也还有点难受。 赵识望着她的清澈透净的水眸,每次面对这双如水洗的双眸,总会有些不忍,他说:“倒也不会丢了命。” “你三叔已经将钱都吐了出来,至于其他的罪名,还要大理寺先审过后再行商议。” 明珠点了点头,“好。” 赵识也不太想和她多说这些事情,但他和她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阵静默,安静的有些难堪。 赵识忽然问:“会下棋吗?” 明珠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会下五子棋。” 她看赵识同别人下的都是围棋。 她不会,没人教她。 赵识意料之中,谈不上多失望,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随即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坐在软塌上。 他命人端来棋盘,白子给了她,自己用了黑子。 明珠拿着棋子不知所措,抿着嘴角,她又说了一遍:“我不会下围棋。” 赵识喜欢的是六艺俱全书画无双的才女。她连棋都不会下,也不知他强『逼』她有什么意思。 赵识握着黑子,淡淡地说:“我教你。” 围棋说难也不难,赵识边同她下,一边仔细给她解释。 一盘棋局之后,明珠隐隐约约懂了规则,也仅仅是学了皮『毛』。 赵识没有让她,连杀了她两局,棋局堪称惨烈。 明珠输的这样难看,脸『色』一阵发烫,十分没脸。 赵识笑了笑,“不如我让你一局?” 明珠摇了摇头,她对下围棋真没什么兴趣,她问:“我不想玩了可以吗?” 赵识将手里的棋子放了回去,挑了挑眉,说:“那就不玩了,下次再来。” “好。” 不得不说,明珠确实是赵识见的下棋最差的人。 毫无章法,毫无计谋,想一步是一步,输的惨烈,也在常理之中。 赵识定定看了她一眼,黄昏时的夕阳昏黄的暖光安安静静洒在她的侧脸,少女脸庞细腻白皙,明眸皓齿,宛若天上的一弯皎月。 这张脸,是他极喜欢的。 这个人,好像就长在他的尖。 可除此之外,似乎每一点都不在赵识的选择之中。 第二天,明珠看见软塌小桌上的棋盘,血来『潮』把碧莹叫过来,陪她下五子棋。 明珠的五子棋下得还是不错的,连着赢了四五把,有些累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下午再来。” 碧莹笑着帮她把棋盘收了起来,这幅棋,可是太子殿下收藏的珍品。 明珠今日穿了件浅『色』绣兰花纹的袄裙,耳垂上是一副浅白『色』的嵌玉耳坠,肤『色』两百,温柔似水。安安静静往窗边一坐,如诗如画般美好。 她剥了个新鲜的桂圆,味甜就忍不住多吃两口。 丫鬟们端来两碗温热的汤『药』,明珠问也没问,就都喝了。 门外的刘嬷嬷听见她乖乖喝了『药』,属实不大相信。以前要死要活,又是吐又是难受,想着法子不喝,近些日子倒是乖觉。 刘嬷嬷也知道她前一段日子跑路失败的事情,和别人想的一样,都当她是跟着情夫一块跑的,忍不住提点她:“跟了太子殿下,就安生本分点。” 太过得意,总有吃不了兜着走的一天。 明珠也不跟她客气,直接让碧莹送她出去。 刘嬷嬷也不敢多说,让太子殿下知道,她讨不到好处。 可能是又见着刘嬷嬷了,明珠午憩时没有睡好,做着恍恍惚惚的噩梦。 这个梦境比往常都要『逼』真,仿佛有人用力掰开她的下巴,将那碗乌黑冰冷的『药』灌进她的喉咙。 哪怕是在梦中,腹部的疼痛也越来越尖锐,她的额头不断冒着冷汗,眼角微微湿润,嘴里还说着梦话。 明珠被痛醒了,小腹熟悉的疼痛感一阵阵席卷而来,她的脸『色』惨白,虚弱从床上坐起来,正要叫碧莹的字。 抬头一看,赵识不知何时进来了,他盯着她,卸掉护腕,边问:“又做噩梦了?” 赵识恰好听见了她说的梦话,她说疼,还让人不要杀她。 他还听见了卫池逾的字。 明珠叫他,阿逾。 两个字,亲近缠绵,春『色』融融。 明珠好像被吓得不轻,小脸发白,血『色』全无。 “嗯,肚子疼。” 明珠感觉自己的小日子来了,身下一阵暖流,疼的还厉害。 每次来小日子,她都要被疼的死去活来,不她的小日子从来都不准,距离上次已经过去快两个月。 吃了大夫开的调理『药』也没什么效果,身体虚弱体质寒,没个三年五载好不了。 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她怀孕的可能『性』不大。 赵识细如丝,看了眼她的表情就知道怎么了。男人让丫鬟送了个暖壶,又给她煮了红糖水,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表情稍缓。 碧莹阿弥陀佛了声,姑娘的小日子总算来了。 明珠暖身子,肚子还是疼。 赵识冷着脸让碧莹去叫大夫,明珠拉住了他,“明天就好了。” 赵识从身后抱住她,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替她『揉』了『揉』肚子。 他说:“以后不喝『药』了。” 有了孩子,就生下来。 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他的底线也是一退再退,为她破了不少规矩。 明珠一点都不领他的情,似乎还误解了他的意思,她认真道:“殿下,虽然我体寒不易受孕,但还是得喝『药』才保险。” 话音落地,赵识脸都青了。 第29章 第29章“我不喜欢。”…… 明珠是背对着男人说出的句话,  自然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她将小脸往被子里藏了藏,“而且我现在也怕苦了。” 赵识过了久都没说话,  一言发用双手握紧了她的腰,她安安静静的,  人是在他怀里,  心却不在。 明珠睁开雾蒙蒙的双眸,忍住小声抱怨了声:“你抱的太紧了,  我有点难受。” 她等了一会儿,  男人才缓缓松了点力道。 赵识伸手,捆着她纤弱的身躯,抱紧她整个人,  呼吸时的气息洒在她纤瘦雪白的后颈,  “睡吧。” 明珠昏昏沉沉眨了两下眼睛,没撑多久就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赵识没什么睡意,目光一动不动停留在她的侧颜,玉白的皮肤染着些许红晕,神态娇憨,  紧抓着被子的手逐渐松开,  姿态放松,看着没有什么攻击力。 女人好像已经进入沉沉的睡眠。赵识喜欢她背对着自己,伸手将人转了过来,  她嘤咛了两声,随即又窝着身体继续睡了。 她的手指纤细软白,  松松散散勾着他的衣带,唇齿里吐出的气息,好似泛着股软绵的香味。 赵识爱极了明珠这幅乖顺柔软的模样,  他或许天生就吃套,喜欢娇娇软软的姑娘。 有些时候,赵识看见明珠眼睛里的水光,和时不时泄『露』出来的害怕,他舒服的同时也会觉得兴奋。 正如先前,毫不留情亲手拔掉她身上的刺,就是想要她的臣服和讨好。 种病态的想法,是赵识本人也没有办法控制的。 赵识其实是个内里冷漠的人,斯文儒雅都是为了应付场面而得装出来的假象。 他也能做出这世上最卑鄙无耻的事情。 赵识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搂着她薄弱纤瘦的肩膀,也闭上眼睛慢慢睡了过去。 明珠第二天睡醒,身旁的男人没有走,罕见陪她睡到了天光大亮。 她的肚子倒是不疼了,但是腰很酸,浑身也没什么力气, 赵识似乎也被她起床的动静弄醒,看着她穿好衣裳,随口问:“疼不疼?” 明珠诚实地说:“好多了。” 赵识眉眼微微泛冷,他问:“之前让大夫给你开的方子,起效吗?” 明珠死过一次,把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也会跟自己的身体过去,几个月一直都是乖乖喝『药』,捏着鼻子也要全都灌进肚子里,但她底子太差,又喝了那么久的避孕『药』,一时半会儿真的好不了。 “可能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吧。”明珠随口敷衍他。 赵识穿戴整齐,整理好衣襟,侧过眼深深看了她一眼,“昨晚我说的话记得吗?” 明珠抿了抿苍白的唇瓣,沉默了下来,“记得。” 她还有话要说:“但是……” 她知道赵识把她当成自己的宠物,控制欲强,但是万一她怀孕了,岂是要打胎? 于是,明珠特别温柔的试图和他讲道理,“殿下,您仔细想想,打胎更伤身体的。” 怀了孕,难不成赵识会让她生下来?可能的。 赵识冷眼盯着她的脸,眼睛里的温度一下子降到冰点,面『色』如霜,他捏着她下巴,说:“许喝就是不许喝。” 除此之外,没再说多余的话。 大清早,明珠感觉自己又把赵识气走了。 连碧莹都发觉今早太子殿下走的时候心情虞,可最近也没发生什么事。 明珠也搞懂他怎么那么生气,她认想了想,打从心眼里觉得是最近那几件贪污大案,惹火了赵识,牵连了无辜的她。 她觉得自己就是被殃及池鱼的鱼。 赵识天还要帮妹妹收拾烂摊子,前几天已经口头上教训过她,但对这个被众星捧月宠着长大的妹妹起丝毫作用。 两天时间都没到,她又女扮男装去『妓』/院嫖,仅自己一个人去,带着刚十五岁的表弟一块找乐子。 胆大妄为。 若是不被人发现也就算了,偏偏她女扮男装的手段不算高明,几眼就被看穿,惹了京城里纨绔二世祖,对方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对她起了歹心。 她初生牛犊怕虎,把人打的鼻青脸肿,坏了春香楼的生意,又被老板扣押下来。 赵识眉心直跳,一直就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他冷着脸赶到春香楼,妹妹假哭着扑过来,“呜呜呜哥哥救我。” 赵识冷眼看她,推开她的手,转过身问:“一共要赔多少钱?” “加上古董还有些花瓶字画,少说也要五万两银子。” “你怎么去抢!?”小姑娘龇牙咧嘴。 “位姑娘,有你打伤我客人的银子没算呢,本就是你有错在先。” “是他狗胆包天先调戏我。” “可人现在还躺在床上能动。” 赵识漠然听着她们的争吵,静下来之后,嘴角泛起一声冷笑,“吵完了没有?” 赵莘最怕的就是兄长,她缩了缩脑袋,再说话。 赵识让随从递上银子,“你数数。” 老鸨仔细数了一遍银票,迫不及待收进口袋,立马变了一张脸,“没有错。” 她见男人气度不斐,身上穿的也是难得一见的好料子,于是对他打起主意,眯眯地说:“公子,我们春香楼的姑娘,一个比一个美,你若是喜欢,可以上楼看看。” 赵识没说话,赵莘就挡在她面前,没好气道:“我大哥院子里的侍妾可比你们这儿的花魁美多了!滚滚滚。” 老鸨就没见过么泼辣的女子。 赵识拽着妹妹的胳膊,把她从春香楼丢了出去,“好玩吗?” 赵莘到了嘴边的“好玩”,硬是不敢说出来。 “哥哥我错了。” 赵识冷冷一,已经会上她的当,“送她回去。” 末了,又补充一句:“别让她再跑到这种地方来。” 赵莘死活肯回去,假哭了起来,“我想去你的府上住。” 赵识压根不理她。 赵莘说:“他们都说你府里藏着个绝世大美人,我也想见见呀。” 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她最冷酷无情的长兄动了情,连人都舍得让她见上一面。 赵识抿直嘴角,留余地:“行,你会吓着她。” 赵莘断摇他的胳膊,假哭卖萌,“哥哥,在你的地盘我哪里敢胡闹。我保证只是跟她说说话,什么都不做。” 赵识是说:“行。” 赵莘干脆爬上他的马车肯下来,一脸“我就是要去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 赵识横眉冷对,“送她回宫。” 赵莘要脸地威胁他:“回了宫我就从城楼跳下来。”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赵识对她束手无策,忍了又忍,“要去可以,别做出格的事情。” 赵莘立马就了,“好。” 她早就想见哥哥心尖上的小娇娇了。 她哥嘴上说,但赵莘就是知道,她哥哥只喜欢长得漂亮身材好的软妹妹。要美,要乖。 等到了太子府门前,赵莘迫切跳下马车,横冲直闯要去后院找明珠。 若不是赵识制住她,她整个人都要飞出去了。 “你是回去吧。”赵识有些头疼的叹气。 明珠身上的反刺好容易才叫他给清干净,保齐又要被赵莘给带坏。 赵莘卖可怜,眨了眨眼睛,伸出四根手指,“哥哥,我会『乱』来的。” 说完句话,她就让丫鬟带着她风风火火朝后院去。 明珠正在纳鞋底,一阵风扫过,等她抬起头,眼前就多了道少女的身影。 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看着年纪小,可爱。 明珠恍惚了一瞬,认得她是谁,但闻到了前几天赵识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香。 手上的针,在她走神的时间稍注意刺破她的指腹,一滴滴鲜红的血珠,顺着往下流淌。 明珠站了起来,没说话,少女就先问她,“你就是珠珠?” 她哥哥好像就是这么叫她的。 赵莘偷听到过几次。 明珠手足无措,“嗯。” 赵莘看着她的脸,呆了几秒,叹道:“果然长得漂亮。” 又香。 又软。 又白。 身上的香气甜腻软绵。 眼睛澄澈,天真娇憨。 圆圆的玻璃眼珠,特别清纯。 难怪她哥哥要金屋藏娇。 位姑娘从上到下完全符合她哥哥的口味。 赵莘喃喃自语:“奇怪……” 明珠茫然看着她,以为太子殿下的新欢来她里示威了。 赵莘奇怪的是,她哥哥为什么娶珠珠?! 比盛菱那个黑心肝的人要好太多了! 赵莘自来熟  ,张口和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她们俩相识已久。 天气炎热,赵莘坐下来灌了杯茶水,用手扇着风,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你以前是卫池逾的未婚妻,对不对?” 赵莘认识卫池逾的原因戏剧,她总能在她爱吃的那家糕点铺碰见卫池逾。 她就没见过比卫池逾还喜欢买糕点的男子!每一天,无论刮风下雨,都雷打动,一定会去。 明珠把自己的蒲扇给了她,轻轻回答:“嗯。” 虽然是第一次见,明珠对个圆脸小姑娘印象挺好的。 说话直接,但听得出没有恶意。相反还亲和。 赵莘转着圆溜溜的眼珠,颇为好奇地问:“那你喜欢太子吗?” 别以为她知道,珠珠是她哥哥从卫池逾手里抢来的。 空气静默,落寞而又孤寂。 良久过后,明珠对她摇了摇头,吐字温柔没有量,“我喜欢。” 所以她会和她争宠。 春风十里香,清雅隽秀的男子知何时已经走到院外,周遭好像骤然安静了下来,他站定片刻,意兴阑珊地笑了。 身边的侍卫屏着呼吸,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看,发觉太子殿下眼角的阴霾深深。 侍卫本以为太子殿下转头就会走,谁知他就这么站在门外,神『色』平淡打算继续往下听。 第30章 第30章她不要怀上赵识的孩子。…… 明珠就这么老实回答了她的话,  赵莘反而愣了愣,表情微微震惊,她还以为明珠对她哥哥,  怎么着也是有点情意的。 平素想往她哥哥身上扑的女人,如过江之鲫。 而且她哥哥不发脾气的时候,  倒是很温柔。 赵莘多看了她两眼,  有点舍得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真的是特别漂亮,  长相虽然明艳,  但眉眼的气质比水还纯。她咽了咽喉咙,放轻了声音,问:“你是不是还忘了卫大人啊?” 除此之外,  赵莘暂时也想不出旁的原由。 她哥哥对明珠应该挺好的。 吃穿用度十分讲究。 明珠安静了好一儿,  没有出声作答。 赵莘同她道了歉,“我该提这个,你别介意。” “没事。”明珠端起茶壶,顺便又问:“你喝花茶吗?” 赵莘现在也渴,但对上她温温柔柔的眼睛,  就说出拒绝的话来:“喝。” 明珠给她倒了杯花茶,  安安静静的,继续忙活手里的针线活。 赵莘拿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  茶香味甘,十分好喝。她望着坐在对面的姑娘,  越看越喜欢。 干净的像一张白纸。给人的觉亦是如春风拂过,清澈透净。 她哥哥竟然也舍得将这么好的人藏在后院,只给一个侍妾的名分真真儿是太委屈她了。 赵莘双手托着下巴,  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你真漂亮。” 明珠脸红了红,知是被太阳晒的是因为她这句直白的夸奖,她抬起脸,眼神认真望她,“你也很漂亮。” 赵莘摆摆手,“他们都嫌弃我,说我太胖了,看起来还像个孩子。” 明珠顿了一下,嗓音轻柔,她说:“胖,正好,很可爱。” 赵莘就喜欢听别人夸她,身后不存在的尾巴翘了起来,她受不住寂寞,眼珠子左右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是忍住,最后又问:“你真的喜欢太子吗?你用害羞,我肯定给你保密。” 她哥哥,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明珠用剪刀剪断鞋底的线头,然后摇了摇头,冷冷淡淡几个字:“嗯,真的。” 赵莘失望的坐了回去,她心里想着,和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在一起,日子肯定好过。 但赵莘也帮不了她什么。 她哥哥霸道的得了。 谁也能『插』手他的事情,无法干预他的决定。 想要的人,一要得手。 赵莘长长叹了口气,“你可以尝试着喜欢喜欢他。” 如果能反抗!如试着妥协。 明珠对她笑了,没有说别的话。她也喜欢过他的啊,是叫他给杀了。 夕阳渐渐落下帷幕,温度也比正午时分。 赵莘依依舍和她告了别,临走前说明天要过来找她。 明珠感觉她年纪应该很小,天真活泼。 赵莘像一阵风似的跑出院子,冲过门槛,又急冲冲停下脚步,侧过脸看着男人,小声地问:“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去?” 赵识冷淡扫她一眼,吐字道:“刚到。” 赵莘如释重负,好她哥哥什么都没听见,然真的要死了。 赵识眼睛里没什么情绪,“走了。” 赵莘有些奇怪,手往院子里指了指,“你去吗?” 赵识的眼神连看都没往里面看,“我是来找你的。” 赵莘嘟嘟囔囔,“找我干什么” 平常只要她不惹事,她哥哥可从来不过问她。 赵识给她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人带她去她的屋子。 赵莘若不是因为想看明珠,要来冷冰冰规矩还多的太子府住,她最多住个七天就要回宫。 穿过一条游廊,再绕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就到了赵识让丫鬟帮她整理的房间。 她貌似霸占了未来太子妃的居所。 赵莘没有忍住,说:“要是换间房吧?” 赵识了一下,“哪能委屈了娇贵的公主殿下。” 赵莘脸变了变,知道哥哥这是在嘲讽她娇气事儿精。 “委屈,我可以和珠珠一起睡。” 软香软香的,抱着睡觉一很舒服。 赵识眉眼冷了冷,“你想都别想。” 赵莘就知道他答应,气鼓鼓坐在椅子上,生完闷气,她问:“哥哥,你为什么娶她呀?” 脾气软,模样也好看。 娶回家当个宝贝好吗? 赵识说:“我的事情你管。” 赵莘被凶了一下老实了点,但心里多多是不服气,说话声音不敢太大,“活该珠珠喜欢你。” 赵识冷眼横过去,挑了挑眉,“大点声。” 赵莘闭上了嘴,背过身子理他了。 赵识安顿好她过后也离开了这里。 …… 明珠纳完两副鞋底觉得有些饿,等她从烛火中抬起脸,往窗外看过去才发觉天早已大黑。 她以为赵识今晚也许要留在那位圆脸小姑娘的房里过夜,用膳的时候,男人是往这边来了。 身着黑衣,带着夜『色』里的寒气了屋子。 明珠的指尖碰到他衣角,都被冰的缩了一下,“您吃过了吗?” 赵识回:“没有。” 屋里静悄悄的,烛火照的通明亮堂。窗台上的瓷玉花瓶里『插』着明珠今早折的玉兰花枝,漫着淡淡的清香。 明珠同他一起吃过晚膳,话也没说两句。 她吃的饭不多,饭菜撤下之后,她趁着赵识洗漱的时候,偷偷吃了几个玫瑰酥。 赵识沐浴后换了身衣裳走出来,乌黑浓密的睫『毛』点缀着湿冷的水珠,光照着他玉白的皮肤,薄唇微抿,慢慢走到她跟前,深深瞧了她一眼,了然于心,问:“又偷吃了?” 明珠睁着圆圆的眼睛摇头,“没有。” 男人冷了一晚上的眉眼逐渐h舒展,心情似乎好了点,他伸出指腹抹了抹她的嘴角,“都没擦干净。” 明珠的耳朵滚烫发热,她低下脸,“吃就要坏了。” 赵识也没说什么,方才浮起的意又渐渐消散,恢复成平日冷漠平淡的模样。 明珠只当他最近的烦闷是因为朝堂上的烂事,她也想触霉头,就安静待在一旁做自己的事情。 赵识今晚似乎没打算放过她,强迫她读书练字。 明珠起初十分认真的写,半个时辰后,手腕酸疼,轻声跟他说自己想要歇一歇。 赵识让她再写一幅字肯让她休息一儿。 明珠低头,专注写完一篇诗文。 赵识拿起来,认真看过后哑然失,“能写成你这样,也失是一种水平。” 明珠听得出他的打趣,觉得懊恼,她此时也怕羞,只是说:“我就是写的难看,我又靠卖字为生。” 赵识将她的纸折了起来,“我今晚可没说你写的难看。” 他顺势覆着她的手,贴近她的耳朵,嗓音低哑又有磁『性』,“你握笔的姿势就对,笔力也够,多练段日子,就能成形了。” 她的后背贴着男人的胸膛,耳根子泛软发麻,脑袋也有点晕乎乎的。 靠的太近了。 明珠对练字毫无兴趣,她在读书作诗这方面就是没有天分啊。也知道为什么赵识总是致力于想把她培养成一名诗书无双的女? 她只对手工活兴趣。 明珠转过身,双眸显得湿漉漉的,瞳孔颜『色』在光照下成了一种浅淡的琉璃『色』,她看着他,软声问:“我能不能不写了?手好疼啊。” 赵识沉默半晌,用手挡住她的眼睛,能两个字绕到他的嘴边。 明珠掰开他的手指头,仰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有几分祈求和讨好,他那颗冷硬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算了,明日再练。” 明珠扭着小『性』子,小声咕哝,“明天我也练。” 赵识听见只当没听见。有几分觉得好笑,看得出她确实很喜欢写字。 屋子里点的红烛烧了一晚上,光线趋渐暗淡。 明珠沐浴完后磨磨蹭蹭爬上床,她习惯睡在里面,卷着被子闭着眼睛装睡。 没过多久,赵识在她身侧躺了下来,伸手搭在她瘦弱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气息微凉,“身体可好了?” 明珠想骗他又敢骗他。 赵识的手指已经探到她的腰间,手指轻轻一扯,腰带松散被卷到一旁,男人抵住她的手腕,扣在枕头上,黑眸深可测,安静盯了她一儿。 然后空出一只手,用她的腰带绑住了她的眼睛,打了个松松垮垮的结。 明珠的眼睛被腰带挡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见。 她瑟缩的更厉害,官被放大了几倍,好声好气同他商量,“你别挡着我的眼睛,我害怕。” 声音软软糯糯,像一掐就会『露』馅的小汤圆。 赵识看得这双眼睛,甚至这个时候也太想听她说话。 一旦撞入这双眼睛,就要想起她同赵莘说的那些话。 平淡,但确实是出自真心。 赵识吻过她的眉眼,而后冰凉的吻落在女人白皙的锁骨上。 他的按紧她的手腕压在软枕,眼神随之暗了暗,齿尖在失控的时候,刺破她后颈娇嫩的皮肤。 明珠说疼。 赵识眼睛里那股疯劲退了『潮』,安抚似的『揉』『揉』她的脑袋,“对不起。” 红烛暖帐,几乎到天明。 明珠很久没这么劳累过,没人打扰她的睡眠,任由她一觉睡到下午。 她饿着肚子醒过来。 碧莹从她醒来就『吟』『吟』的,等她洗漱好,丫鬟们端着备好的膳食端进屋子里。 明珠喝着粥,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没喝『药』。” 碧莹说:“殿下说姑娘必再喝避子汤了。” 他是说过,她没当真。 明珠觉得这行,她放下勺子,抬头看着碧莹,“你让他们帮我煮一碗,偷偷的,要告诉太子。” 她去了江南,是想嫁个好男人的呀。 她不要怀上赵识的孩子。 第31章 第31章要找个好男人。 碧莹当然不敢这么做,  听见明珠说的话眼前还黑一阵。 这明明是一件好情,但明珠姑娘看上去好像很抗拒。 太子殿下既然已经肯明珠姑娘怀上孩子,将来靠着孩子,  明珠姑娘也能再晋分位,而不是一个随时都能发卖的侍妾。 碧莹诚惶诚恐,  “恐怕厨房里没人敢给您胡『乱』煎『药』吃。” 明珠也知道底下人的难处,  思忖片刻,她问:“刘嬷嬷还在府里吗?” 碧莹点了点头,  “一直在的。” 明珠又说:“等一会儿你帮我请刘嬷嬷过来一趟,  好不好?” 刘嬷嬷可谓是太子府里看她最不顺眼的那个人,从心底认定是她用狐媚段把赵识勾的神魂颠倒,用美『色』哄他做出养外室这种荒唐。 以前每每她侍寝,  刘嬷嬷只要有空都要跑到她面前来盯着她喝下避子汤,  就怕她一不留神怀上太子的血脉。 既然碧莹这边行不通,她只好另辟蹊径。嬷嬷肯定乐意给她煎『药』。 碧莹点头,“好。” 不多时,碧莹便将刘嬷嬷请了过来。 明珠关好门窗,看着刘嬷嬷开门见山地说:“我有一件事想请嬷嬷帮个忙。” 她压低了嗓音继续说:“想请嬷嬷给我煎一副『药』。” 刘嬷嬷然,  “明珠姑娘不要害我,  这种情我也不敢做。” 她虽然看不上这个身份卑贱的妾,但有些情她也不敢跟主子对着干。 况且,她一点都不担心。 明珠的身体早就吃坏了,  压根不需要特意避孕,就已经很难怀上。 明珠没想到连刘嬷嬷都不肯帮她煎『药』,  “既如此,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老奴告退。” 明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沉思冥想,  还有谁能帮她这个忙呢? 就在这时,昨天那个圆脸姑娘又冒冒失失跑过来找她。 小姑娘今日穿身特别娇艳的红裙,光彩照人。 明珠觉得赵识应当很疼惜她,因为她由内到外都透着天真浪漫,少女的无忧无虑。 她在明珠身边叽叽喳喳,“你终于醒,我今天都来找你两回!” 早晨来了一次,被她哥哥冷着脸无情赶了出去,中午又来了一回,结果丫鬟告诉她,人还没睡醒。 赵莘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意识到一些情后,小脸爆红,大叫了一声就跑。 赵莘的眼珠钉在她身上,看见她脖子上的痕迹,立马移开目光,“我本来还想带你出去玩。” 一个人憋在后院,多难受啊。 明珠笑笑,“要去哪里?” 赵莘望眼外边的天『色』,好像也不是很晚,她凑在明珠耳边神神秘秘地说:“春香楼。” 明珠愕然。 赵莘早就将赵识的警告抛到脑后,抓着她的,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盯着她,问:“你想不想去?” “是『妓』/院吗?” “对,里面多得是男宠,难道你就不想跟我去见见世面吗?” 赵莘敢肯定,明珠一定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她看上去就是乖乖女,『性』格又好拿捏,她哥冷声警告两次,就把人给唬住。 明珠怕他,但是她不怕。 明珠意志力着实不太坚定,犹犹豫豫,“的……可以吗?” “当然。” 赵莘说风就是雨,拽着她就要出门,院外的侍卫拦住两人,准确来说目光看向她身后的明珠。 赵莘可不受这种气,“你还敢挡本公主的路?!” 侍卫不敢动她。 赵莘握紧明珠的,趁这个时机带她跑出去。 等她们身后没人再跟,才停下来喘气。 明珠没想到她竟然是公主,也就是赵识的妹妹,她长得赵识不太像,现在仔细一看,两人眉眼的神韵倒有分相似。 “你…你是公主?” “不然你以为我是谁?” 明珠没好意思开口说,她以为她是赵识的新欢。 “走吧,我们去春香楼。” “我想先去一趟『药』铺。” “你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你叫太医。” 明珠的谎言很蹩脚,“肚子疼,要去开一副止疼的『药』。” 赵莘挽着她的胳膊,“我跟你一起去。” 『药』铺外排队等着面诊的人倒也不少,等一炷香的时辰,终于轮到她。 明珠同赵莘说:“你就坐在这里等我,我一个人进去诊脉就好。” “行。”赵莘爽快答应。 明珠坐在大夫跟前,将方才从赵莘里借来的银子放在桌面上,“不用把脉,给我煎一碗避子汤就行。” 大夫眼皮都没掀,默默收了钱,然后叫身旁的学徒去煎『药』。 明珠喝完『药』,顺便还问大夫讨好了幅避孕的方子。 她淡定自如走出去,对赵莘笑笑,“好了,我们走吧。” 赵莘已经等不及要去春香楼快活,前两次她都没有过够瘾,这次她要玩个痛快。 春香楼的老鸨一眼就认出了赵莘,正要差人将她赶出去。 赵莘拍十张银票,“别烦我们。” 有银子一切都好说,老鸨收了钱,笑脸相待,“两位姑娘爱怎么玩怎么玩。” 春香楼里点满花灯,让人看的眼花缭『乱』,楼里亮如白昼。 勾栏里的姑娘们穿衣大胆,处卖弄风情。 三楼阁台上摆古筝,传说中卖艺不卖身的花魁以纱遮面,坐在台上弹乐奏曲。 明珠看不清她的脸,但应该是个极美的女子。 赵莘戳了戳她的胳膊,“你在看什么?” 明珠脱口道:“花魁。” 赵莘见过花魁的容,长得不过如此,立着孤傲清的节气,劲劲儿的,不知演给谁看。 “她不好看,我们去找漂亮的男人。” 春香楼里小倌不多,可十二十来个还是找得出的。 赵莘本来以为明珠胆小如鼠,像个怯生生的小动物,但她的胆子貌似也不小,听见她说要找小倌,安安静静的也没出声说不。 赵莘问她,“你喜欢什么样的?” 明珠其实是个典型的颜控,对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多分容忍,但她脸皮又薄,腼腆的不好意思开口。 赵莘干脆让老鸨把春香楼里所有年轻漂亮的小倌叫了过来。 十个人,排着队走进屋子里。 赵莘还怕明珠没脸挑,谁知她观察的倒是认,一张张脸看过去,偏过头低着脸同她说话,“我没有钱。” 应该挺贵的吧。 明珠喜欢长相清秀单纯的男子,这里面确实有个模样很不错的,她还有点纠结。 赵莘很仗义,“我今儿出门带够钱,你要选十个都行。” 钱都是从她哥哥那里讨过来的。 明珠羞答答看着她,“第四个挺好看的。” “那叫他过来陪你喝酒?” 明珠蠢蠢欲动又忍下去,“不要,我怕你哥哥知道。” 说完,她又抓着赵莘的衣角,企图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安慰,“你哥哥应该不会知道我们今天来过这里吧?” 她来春香楼这,若是让赵识知道,没有任何好处。 赵莘没底气,“我们早点回去,应该就不会『露』馅。” 明珠咽了咽喉咙,“那我们就看看吧。” “来都来了。” “我不敢。” “其实我也不敢。”赵莘也怂,不过她嘴硬道:“可我还是觉得找男人没有错。” 明珠对她点头:“但是要找个好男人。” 太凶的不行。 掌控欲太强的也不行。 只想睡你,不想娶你,更是不行。 明珠和赵莘最后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只是在春香楼里打个转,各自过过眼瘾,就回去了。 走到太子府门外,明珠后知后觉开始心惊胆战。 赵莘握着她冷冰冰的,问:“你是不是很怕我哥哥?” 明珠点头:“嗯,有一点。” 赵莘试图安慰她,“我哥哥脾气还是很好的。” 明珠也知道这点,但前提是要听他的话。显然去『妓』院瞎逛,不符合这点。 不过做都做,现在害怕也来不及。 赵莘把她送回去,看见她哥哥的贴身侍卫守在院门外,就知道她哥哥已经回府。 明珠深呼吸,迈着小步子进屋。 小姑娘气『色』红润,软绵绵的脸颊让人想伸捏一把。 赵识解开腕上的带子,放在一旁。然后他缓缓抬起眼皮,定定看向她,轻声问道:“逛窑子逛得还开心吗?” 明珠一下子被问懵了,被打个措不及。 男人当着她的面换下朝服,整理好衣襟,慢慢走到她身边,冷冽的气势迎面沉沉朝她压过来,他问:“又要当小哑巴了吗?” 明珠试探『性』用自己被剪过的爪子挠他,低着头说:“还行。” 赵识听见这两个字后若无其事点点头,“有喜欢的吗?” 明珠装聋作哑。 赵识把她『逼』到角落,在她的脑袋磕到墙壁上之前,伸手替她挡了挡,掌护着她的后脑,冷淡地问:“怎么不多玩一会儿再回来?” 明珠情愿看见赵识大发雷霆的样子,也不想听他问起这些话。 黑云过境,气氛压抑。 赵识用拇指轻捏着她的下巴,明珠半『逼』半就抬起眼,他对视。 赵识用指腹抹掉她唇瓣上的胭脂,又用手帕帮她擦干脸上冒出来的冷汗,“珠珠,你若是想,下次我带你去。” 让她看看正的『妓』/院是什么样子的。 第32章 第32章“亲我一下。” 明珠也没有顶撞他,  她低埋着脸,有点不服气地说:“我以前没去,偶尔去一次也没做什么。” 明珠就知道赵识肯定要找她秋后算账。 赵识然知道她没敢做什么,  说来说去就怪赵莘带着她去胡闹,若是带她去正儿八经的市集逛逛也就罢了,  偏偏要带她去那种地方。 想到这里,  赵识又是一声冷笑,捏着她的下巴,  低低地问:“难不成你还想做什么?” 明珠倒也没有真的打算要干些什么。她只是单纯觉得春香楼里的小倌模样都还不错,  看着赏心悦目。 她抿着嘴角不说话了。 赵识也不想说的太僵,放缓了语调,“赵莘打小做情就没有章程,  你日后不要跟着她胡闹。” 明珠听出来了,  他这是没打算真的要和她计较。 赵识松开拇指,搂抱着她的腰肢,轻声细语接续说:“可我也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 看着不声不响,说走就跟人走了。 明珠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厚下脸皮把这句话认下作夸奖。 赵识喜欢她安安静静听自己说话时的神态,  乖顺柔和,  软成团。他在她耳后落下轻轻地一吻,齿尖在女人柔软的耳垂上轻咬了口。 明珠浑身都麻了麻,耳根子已经红透,  呼吸里都是滚烫的热气,她说:“你别总是咬我。” 赵识『揉』『揉』她的脑袋,  月光照在如皎月的脸庞,他温温柔柔同她说:“抱歉。” 情难自禁的时候,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要在她身上打下烙印,  从内到外,都刻着他的气息。 往往弄伤了她,他确实非常愧疚。 与之矛盾的是,看见她唇瓣上被自己咬破的细口,『舔』下她伤口里流出的血珠,确实会让他兴奋。只不每一次,他都能很好把这种病态的兴奋,藏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之下。 明珠轻轻推开了他,找了借口:“我要去洗个脸。” 赵识让人打了热水进来,拧干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明珠坐在他面前,有不习惯,她伸出手,“我自己洗吧。” 赵识低声道:“别动。” 明珠如若针毡,十分不适应,赵识以前就喜欢摆弄打扮她。 明珠最开始向明家人求救失败,那时候傻,心里又忘不掉卫池逾,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了的婚,就止不住的要哭,所以无论赵识对她说好话还是威『逼』利诱,她怎么着都不肯服软。甚至不自量力大放厥词说要去官府告他。 赵识淡然温和,捏着她的小脸,眼神淡淡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去告官,我不拦你。” 明珠推开他就往外跑,赵识抬了下,门口那些看管她的人果然就不再拦她。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府衙,击鼓鸣冤。 京兆府尹将她请进衙门,听她说要状告太子强抢民女,摇了摇头劝她回去。 明珠不肯,咬死了赵识干了欺男霸女的勾当。 京兆府尹师爷记下她的证词,不久后明家人着急忙慌跑了来,她父亲劈头盖脸砸过来一巴掌,得亏她当时足够机敏,偏头躲了去。 她父亲怒斥道:“你别在外面丢人现眼!赶紧回去!” 明珠红着眼睛,眼眶里挂着的水珠倔强不肯落下,她哭着闹着说不要。 她父亲抬手就要朝她打来,不让其他人烂了下来。 京兆府尹也不敢审太子殿下的案子,下拍了板,“姑娘,告假状是要下狱的,你还是跟你父亲回去吧。” 明珠被她父亲从府衙里拽了出去,被人用麻绳捆着双,丢进马车,原路送回京郊的别院。 赵识进了屋看见她绑起来的双,翘着嘴角微微,叹了口气,十分惋惜又可怜她,“怎么出去趟就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明珠吸了吸鼻子,没有着他的面哭。 她当时就像只被踩中尾巴的猫,龇牙咧嘴,朝他扑去,还得他磕伤了额角。 赵识受了伤也没把她怎么样,只是到了第二天,他似乎铁了心要让她学会什么叫听话,亲为,她连穿衣吃饭,都要经过他的。 明珠是不太愿意回忆起那段时间的,她又说了遍:“我自己来。” 赵识已经替她擦干净了脸,“好了。” 明珠今天跑的路不少,身上出了汗,黏黏腻腻不舒服,“我要沐浴。” “我让人打热水进来。” 明珠捏紧双手,“我自己洗。” 赵识了声,“知道了。” 丫鬟们将烧好的热水抬进来,水面上还铺了层新鲜的花瓣,明珠坐在浴桶里,舒展四肢,闭眼休息。 水腾腾的热气,朦胧了她的小脸。 屏风上挂着她没穿过也没见的新裙子,明珠洗完澡之后,穿上这身新裙子,才发觉不对劲。 这裙子,属实太艳俗了。 束腰紧胸,衣料是蚕丝纱绸,轻盈单薄。 明珠觉得这身衣裳她穿着有点小了,胸口勒的有紧,她迟迟不愿意从屏风后走出来,等到没法再藏,小脸被蒙蒙热气熏的透红,她脚步略有迟疑,缓缓迈了出去。 赵识抬头看她一眼,平淡移开,面不改『色』,神情十分镇定,对她招了招,“到我这里来。” 明珠磨磨蹭蹭,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脸已经像六月的水蜜桃熟透了,她低声说:“我去换身衣裳。” 穿成这样,她怕赵识误以为她要勾/引他! 太不正经了,春香楼里的姑娘穿的都比她文雅。 赵识挑了挑眉,按住她的,“不用。” 他说:“这身很漂亮。” 明珠还不知道,这条裙子就是赵识让人送来的。他今天的心情本来平平,见着漂亮乖巧的她,顿时就好上许多。 赵识掐着她的腰,难得如此温存,“亲我下。” 她不喜欢他也可以,但他总要想点法子让她喜欢上自己。 明珠犹豫半晌,慢慢踮着脚尖,碰到他的下巴,蹭了下,她泄了气,企图蒙混过关,“我够不着。” 赵识也没有刻意为难,她身上有淡淡的桃香味,甜腻诱人,新鲜多汁。 他轻轻扣着她的后脑勺,低头亲了亲她。 空气里仿佛腾起股缠绵的燥意,三月初春,竟是比夏日还要觉得燥热。 …… 明珠的意识断断续续,眼角沁着潋滟的水光,新长出来的指甲用力掐着男人的后背,赵识索『性』用绸缎挽起她的腕,摁在枕边,低头吮去她的泪意。 疾风骤雨,她犹如叶浮萍。 在水中浮浮沉沉,摇摇晃晃。 明珠后知后觉赵识这是把她去春香楼的气都撒在这里了。 她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委屈但是很真心地说:“你去找花魁吧。” 赵识没有理她。 明珠后来就有点后悔自己开口说了句话,这场雨仿佛来的更汹涌。 明珠累得不想动,整个人像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几缕碎发已经被汗水打的湿透,面『色』桃红,昏睡了去。 明珠现在也『摸』清楚了她做梦的规律,她特别疲倦的时候,就会在那些分不清真假的梦境里多留会儿。 梦里京城下了大雪,严寒的冬日,膝的积雪挡住了出城的道路。 赵识穿着身素净的白衣,马车里传来几声刻意压抑的咳嗽声,魏留持刀护送,漫天的大雪没有任何要停下的征兆。 魏留忍了又忍,斗胆劝道:“殿下,路都封死了,等到地方天都要黑了。” 马车里的人没有作声。 魏留又说:“大雪天进山实在是太危险了。” 明珠听见赵识说:“继续往前走。” 他的声音很哑。 明珠一路飘着跟去,他们去了城外的座深山,半山腰有座寺庙。 她以为赵识是来烧香拜佛的,但好像不是她想的这样。 赵识只是站在佛堂外看了眼佛像,眼睛里有嘲讽有冷冰冰的恨意,随后他转身出了寺庙,往更深处走。 男人在一块墓碑前停了下来,尽管他面无表情,但眼睛像染了血特别红,他蹲下来替她扫清墓碑的落叶,指抚『摸』过上面的名字。 明珠看见自己的墓碑,心情十分复杂。原来他是来给她扫墓的。 恍惚中  ,她好像看见赵识眼角湿润的泪意,再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赵识将脸贴在冷冰冰的墓碑上,脸『色』苍白,唇瓣亦是发白,他轻轻地说了几个字:“珠珠,我对不起你。” 明珠喘不气,似是受了沉沉的打击。 她是被人拍醒的,碧莹目光担忧地看着她,“姑娘,您还好吗?方才您一直在哭。” 明珠神情懵懂,抬手擦了擦脸,『摸』到了泪痕,她摇头:“我没事。” 她时常侥幸的想,那杯的毒/酒是太子妃隐瞒了他,偷偷做的情。毕竟是自己上辈子喜欢过的人,也会想要为他开脱。 但听见那声对不起。 明珠感觉自己没办法自欺欺人。 如这不是梦就好了,她就能冲到赵识面前,理直气壮地问他,好歹是同床共枕了五年多的人,怎么连条命都容不得呢? 碧莹她递来手帕,“您擦擦脸。” 明珠接帕,擦掉脸上湿润的泪痕,她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平复心绪后,还有件让她头疼的情要做。 她又得喝『药』。 不幸亏她昨天多留了个心眼,多抓了点『药』藏在柜子里。 昨晚那条新裙子才穿了次就不能再穿了。明珠今日穿了件夹竹桃粉红袄裙,她跟碧莹说要去厨房一趟。 “您去厨房做什么?” 她拿赵识挡箭牌,“我想给太子熬汤。” 碧莹大喜望,明珠姑娘总算不拗着『性』子,开窍了。 “我带您过去。” 明珠将『药』材藏在袖口,带到了厨房。她找来熬汤的瓦罐,大大方方放在煤炉上熬煮,盖紧盖子,也没人察觉。 至于另一锅的鸡汤,她没怎么上心,锅底焦了都不知道。 厨子闻到焦味,再想加水补救为时已晚。 明珠一点都不心疼煮焦了的鸡汤,她说:“不能喝就倒了吧。” 碧莹觉得可惜,“要不然您再炖锅?” 明珠敷衍道:“我忽然想起来,太子殿下不喜欢喝鸡汤。” “是吗?” “是的。” 明珠把她推出厨房,“你先出去,我用秘方重新给他煮个羊肉汤。” 碧莹天真相信了她真的又秘方,厢情愿认为姑娘对太子殿下真是越来越上心了。 等厨房里没人,明珠趁热喝下自己煮的避子汤。 碗汤『药』进了肚子,她悬着的心也能放下。 赵识若知道她阳奉阴违,肯定又要发怒。 明珠很谨慎,把『药』渣都处理干净,又洗干净瓦罐,确保不会被人发现,才走出厨房。 锅里的羊肉汤炖了个多时辰才好。 碧莹说:“殿下刚回来,听说您给他炖了羊肉汤,好像很高兴,让您给送去。” 明珠只好跑这趟。 她手里提着食盒,食盒里的肉汤香气四溢。她这次不用通传,就顺利进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还有客人。 是上次在她逃跑路上认出她的世子。 明珠感觉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说不出来的奇怪,目光让她觉得不太舒服。 她还很记仇。若不是这位世子,她也不会那么快就被赵识找到。 明珠冷着脸走去,问赵识:“殿下要喝汤吗?” 赵识没作答,顿了瞬,反问她:“怎么身上股『药』味?” 第33章 第33章暴君! 明珠怔了怔,  还算镇定地开口糊弄他说:“熬汤的时候用了『药』材,所以身上可能就染了点『药』味。” 赵识并未怀疑她话里的真假。 明珠暗自舒气,然后打开食盒,  盛了一碗刚熬好的羊肉汤,推到他面前,  低眉顺眼时脸上神态柔和,  “您尝尝。” 赵识的注意力却不在汤上,目光望着少女手腕,  骨骼纤细,  戴着一块碧玉镯,显得皮肤更加细腻白皙。 他按住她的手,又用眼神扫了扫她今日穿的衣裳,  好看是好看,  但是太单薄了。 赵识的嘴角向下弯了弯,神情有虞,他问:“身子骨本来就好,还穿的这么少。” 今日阳光明媚,晴光正艳。出了太阳后天气便有春意迟迟的『潮』热,  她抬起乌黑透明的眼眸,  摇了摇头,“冷。” 赵识静默语,过依旧坚持往她肩上搭了件薄一点的斗篷,  “冷也得多穿。” 明珠不在这件小事上同他争执,她也想在书房里多留,  她温柔解意,“殿下,就不多打扰您了。” 若盛文林在,  赵识可能不会轻易放她走。 但他这人嫉妒心极强,确实太喜欢明珠见到外男,她往别人身上看两眼,赵识都不太能忍的下去。 他叮嘱道:“回去不要吹风。” 春冬时节,她最喜欢晒太阳,迎面扫来的冷风也挡不住她。吹得多了,就会受凉,到时生病难受的是他。 明珠当着他的面口中说着迎合的话,“好。” 她转过身,视线不可避免撞上盛府的世子,她虽然讨厌他,但也能无礼到直接忽视他。 明珠同他行了个礼,施施然走了出去。 桌上的羊肉汤,已经放的有凉了。赵识喝了一碗汤,味道鲜美确实错。他知道明珠会下厨做饭,过每次主动给他送吃食,都有事相求。像今天这样纯粹的日子,少之又少。 盛文林神思走远,鼻间好似还是少女身上一闪而过的桃花香。方才明珠从他身旁擦肩而过,他也知道自己因何紧张,呼吸滞了滞,敢用力。 等盛文林回过味,恍然有种恼羞成怒之感。 他怎么也被这么一个草包美人勾的心神宁了呢? 也许是因为越得到的女人,越心痒难耐。 盛文林平复好心情,恢复平日里潇洒羁的形象,他继续同赵识说起方才被打断的事情,“大理寺卿主审此案,已经审问的差不多,该招认的都招认了,魏留那边也搜刮出不少新的证据,现今只等殿下点个头,就可以结案了。” 贪污大案,牵连甚广。这日子,大理寺的地牢里知死了多少人,地上一层层红的发黑的血迹,用水冲都冲不干净。 盛文林略有耳闻,太子殿下亲自去了一趟地牢,亲审江南知州,大理寺的人用尽手段都从他嘴里问出半个字,他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从撬开了江南知州的嘴。 听说太子从地牢里出来的时候,满身戾气,衣服上染上的血,洗都洗净。 赵识嗯了声,“你还有事?” 盛文林确实还有话没说完,他斟酌过后,开口道:“卫池逾虽然经手了那笔银两,但这笔银子在他手上,数目是没有变过的。是不是该把人放了?” 卫池逾是被魏留亲自拿下,就在昨天晚上。魏留深更半夜领着锦衣卫里的人,悄无声息把卫池逾从家中带走了。 赵识侧身对着他,望着窗外思考良久,淡淡道:“过天再说吧。” 盛文林身为卫池逾的同窗和同僚,想看他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保准还是受他前未婚妻的牵连。 太子殿下心里有刺,过是恰好顺着这个把柄借刀杀人。 盛文林抿唇,斗胆又说:“实相瞒,方才那些话,是太傅的孙女哭着让我来跟你求个情。” 他这是提醒太子殿下,卫池逾虽然和你宠爱的小妾有风流过往,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他今也有了新的未婚妻。 这个醋,值当吃。 赵识也没打算借机就要了卫池逾的命,关个两天,就有人沉住气了。 他背着手,“你转告她,卫池逾不会死。” “好。” 盛文林还有件事困『惑』,卫池逾被提审时,对所有指控既不承认也否认,其他清白的人纷纷写起喊冤的陈情书,他却不肯写。 盛文林感觉卫池逾不是这么迂腐的人。 赵识听过后,扯了扯嘴角,笑意微冷,“他故意不肯写。” 卫池逾是想利用这次的牢狱之灾,想『逼』得太傅的孙女主动退亲。 盛文林有吃惊,没有想到这一点。江太傅的孙女,也就是他们的师妹,今早眼睛都肿的成样子,求到他面前。 谈完公事,盛文林厚着脸皮要留在太子府里蹭饭。 赵识倒也没说什么,挑了下眉尖,“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待在我的府邸了?” 盛文林面『色』不变圆了过去,用开玩笑的口气说:“母亲最近总是催我的婚事,『逼』着相看姑娘,只好在你这里躲一躲了。” “你也确实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且过两年再说。”盛文林的余光瞥见桌上的食盒,心里百味千滋,他咽了咽喉,看似如常,说:“殿下的私事,本不该提,但还是觉着殿下该这么宠爱一名侍妾。” 赵识眼睛似笑非笑望着他,说:“你倒开始关心的事情了。” 盛文林强装坦『荡』,“过犹不及。” 他心里其实有点虚,总感觉自己那点龌龊的小心思被赵识给看穿了,于是他又只好装个风流,继续说::“上次我去江南,也带回来了名相貌才情都好的清白姑娘,若是殿下喜欢,也是不可以忍痛割爱。” 赵识移开目光,淡淡说了句:“难怪你母亲急着催你成婚。” 盛文林一笑而过。 …… 赵莘一睡醒就急着跑过来找明珠,扑了个空也肯走,等了她半个时辰,才把人盼回来。 “你去哪儿了?” “去了一趟书房。” “哥哥是不是使唤你干活了?” 明珠摇了摇头,“也算。” 赵莘跺脚,“他可真是个木头,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她把明珠拉进屋子里,免得被外边的太阳晒伤了皮肤,她问:“昨晚,哥哥没发现我们去了春香楼吧?” 她自言自语,“应该没有,都把他们甩开了的。” 明珠都有点不忍心戳破她的美梦,她轻声道:“他知道。” “啊?”赵莘一脸完了的表情,抓紧她的手,“哥哥没生气吧?” 明珠安慰她说:“没有,昨晚他还挺好说话的。” 赵莘放下心,“这就好。”她的心情大起大落,“过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哥哥应该已经习惯了。” 明珠被她的话逗笑了,她忍着笑的时候,嘴角若隐若现两个小小的梨涡。 赵莘忍住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梨涡,“好可爱。” 明珠面若桃红,面对夸赞还有羞涩。 赵莘和她相处的久了,就越觉得她哥哥对珠珠并没有那么好,“珠珠。” “嗯?” “下个月要过生辰,到时候你跟哥哥一起进宫,好不好?” 公主的寿宴,当然是要大张旗鼓的『操』办。赵莘就喜欢铺张,也喜欢热闹。 明珠想了想,“好。” 作为报答,赵莘小声地问她:“你想见卫池逾吗?可以带你去见他。” 明珠笑了笑,“用。” “真的吗?” “真的。” 赵莘真的没见过比明珠还温柔的姑娘,和她待在一起特别的舒服,浑身都能放松下来,她觉得她哥哥应该娶她才对。 侍妾,这个身份实在太低了。 赵莘虽然是娇生惯养的公主,但代表她一点都不知道家宅后院那些龌龊事,身份的差异足以将一个人压的死死。 听说明家也太重视这个姑娘,管她的死活,将来更不用提给她撑腰。 赵莘能帮她逃离,但是却可以帮她和前未婚夫见上一面,聊以慰藉。 “你喜欢我哥哥也好。”她惆怅道。 若是喜欢,那就更糟糕了。 赵莘在她的院子时间坐的时间一长,就有人来催,摆明是得了赵识的吩咐,让赵莘和明珠多待。 赵莘有烦躁,“你们少来管的事情。” “您下午就要回宫了。” “谁说我要回去了?” “太子殿下吩咐的。” “他以后肯定是暴君!” 过这个太子府赵莘确实是多待下去了!规矩太多,还没人惯着她,每日起床吃饭都是一种折磨。 唯一让她觉得舍的只有明珠。 她说:“以后还会常来看你的。” “好。”明珠主动握住她的手,用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问:“公主,你能不能再借一点钱?” 要银子,赵莘有的是。 她哥哥真的太抠门了,连银子都舍得在自己的女人身上花。昨天带她去看病买『药』,赵莘就被吓了一跳,珠珠身上竟然连一文钱都拿不出来。 太可怜了。 真的太可怜了。 赵莘给她塞了张银票,“这你拿着,以后银子够用,可以让人来找我。” 明珠把钱藏在袖子里,“谢谢你。” 离傍晚还早,赵莘拉着明珠去后花园里的湖边看新开的桃花,又命人在湖畔的亭子里摆了点心。 湖边的荷叶逐渐绿了。等到夏天,荷花也要接连开了。 明珠以前在家的时候,特别喜欢趁着没人脱了袜子,下水摘荷叶,用来煮荷叶饭。 明珠看赵莘无聊得慌,于是问她,“你要要下水捉鱼?” 这湖深,水质清澈见底。明珠以前就观察过,湖里有许多可以吃的鱼。 赵莘蠢蠢欲动,“想。你跟一起吧?捉到鱼就炖了。” 明珠在她面前还有小女儿姿态的活泼,她说:“好。” 日头正烈,明珠帮两人戴好帷帽子,卷起裤腿下了水。 两人都站在水浅的地方,敢往深处去。赵莘忙活了半天也没有抓到一条鱼,到她手里也能溜跑。 她忙着生闷气。 另一边,明珠手里紧紧抓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笑着转过身,“你看,抓到啦!” 比阳光还要绚烂的是她的笑容。 赵识和盛文林快要走近湖心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个画面。 明媚的阳光铺在她身上,她的笑容是那种毫无保留的灿烂,眼睛弯成一弯半月,眼珠乌黑澄澈,她开怀笑起来的时候比天上的星辰还要漂亮。 第34章 第34章他舍不得。 赵识漆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着她的脸,  他面『色』平静,眼底翻腾的欲念已是呼啸而过。他不动声『色』握紧拇指,迟迟没有作声,  也没有惊扰了她。 盛文林不由自主放轻了呼吸,失魂落魄似乎是已经看呆了。 赵识侧过身子有意无意挡住他的视线,  “去前庭吧。” 盛文林听见这道声才从恍恍惚惚的境地里回过神来,  强装镇定自若的模样,他点头说了个嗯字。 明珠还不知道赵识来了又走,  她将手紧握的鱼递给赵莘,  “你要吗?” 赵莘用力点头,“要要要!” 鱼儿滑不溜秋,她压根握不住,  才到手就飞了出去。 赵莘差点被气死,  抓了半天都抓不到,她就没了兴致,索『性』不抓了。 两个人坐在岸边重新穿好鞋袜,而后摘下帷帽坐在亭子休息。 春光暖融融,明珠有些怕热,  额角冒着细细的汗珠,  她一边打着扇子一边喝着水。 赵莘也被晒的有些犯蔫,软黏黏趴在石桌上,佩服道:“珠珠,  你怎么会抓鱼啊?” 明珠认真回想了想,“我小时候抓的多,  有经验了。” 赵莘吃惊,“你小时候还会下水『摸』鱼吗?” “对啊。” “我还以为你从小就特别乖特别听话。” 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会做出下水『摸』鱼这种事情的人。 明珠在她母亲过世之前,过得还算自在,  她母亲从不拘着她的小乐趣,哪怕她去雪堆滚都不管。 她只是在外人面前比较拘谨,将自己天真娇憨的一面藏了起来。 春风拂面,两人都有些累了。 明珠方才被湖水染湿的裙摆,渐渐地也已经被风吹干。 伺候赵莘的丫鬟催了又催,“公主,真的要回去了。” 赵莘依依不舍,上前抱了抱明珠,她说:“我的生辰,你可一定要来,我已经同我哥哥说过了。” 明珠点头说好。 明珠顺便送了她一程,看着她上了马车,眼睛也有些舍不得。 春困秋乏,她今儿中午还没休息过,眼皮有些撑不住了。 明珠回屋子睡了一觉,醒过来时天『色』将黑,落日晚霞的金光缓缓藏在云层,窗外的枝桠随着春风沙沙作响。 她只眯了半个时辰,却好像觉得自己睡了很漫长的时光。 她偶尔还是会反反复复的做那几个做过的梦。 梦里面只有赵识,没有她。 梦里的赵识,比她所了解的那个要陌生得多。 其实很多事情她都想不起来了,记忆逐渐模糊,只记得那些压抑内心的事情。 经历了数年的撕扯,她的内心已经逐渐平静。 无数个为什么?到最后就化作一句算了吧。 她不要自己痛苦,也不要喜欢他。 明珠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她走到窗边,开窗户,院子一树一树的梨花清甜想起扑鼻而来。 明珠同碧莹说:“我想吃梨子了。” 碧莹笑了笑,“这个时节哪有梨子?” 明珠点了点头,“嗯,但是我好馋。” “姑娘不用急,虽然吃不上梨子,但马上就能吃上桃子了。” 蜜桃吃着也香甜,满口生津,饱满多汁,肉也软软的。 明珠也喜欢吃桃,连香囊都喜欢用桃花做,爱极了浓郁甜腻的香气。 她满心欢喜着吃桃子。 天完全黑了的时候,赵识过来找她一同用膳。 明珠也没察觉到男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埋着头吃饭,还没吃两口,听见赵识让丫鬟温了一壶酒。 明珠有些惊诧,“您要喝酒吗?” 他酒量不好。 他的醉态,明珠到现在都还记得。 赵识倒了杯酒,淡声道:“嗯,魏留前些日子送来的桃花酒。” 明珠几乎没喝过酒,闻着酒杯里弥漫出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她用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问:“我能喝一点吗?” 赵识带微微一笑,“本来就是要给你喝的。” 他亲自给她倒了半杯,明珠端起就被轻轻抿了一口,味道温和,桃香夹杂着一点酒气。 明珠忍不住多喝了两口,她喝酒极易上脸,没过多久,脸就熟透了。 明珠浅尝辄止,反而赵识又多喝了两杯。 明珠隐隐约约感觉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身上好像有种淡淡的孤寂,说不穿的哀愁。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赵识目光平静望着她的脸,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事情也许记得不那么清楚,但他到今天还记得明珠站在湖水里的灿然一笑。 甜到了心坎里。 赵识想看见她毫无保留的对自己笑,可惜强扭的瓜不甜,她如今虽然肯对他笑一笑,但那些笑容多数都是被迫无奈,虚假而又牵强。 只有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她才会对别人敞开心扉。 明珠不想照顾喝醉的他,尽管乖巧,但是难以应付,她好心劝道:“殿下,这酒味道虽好,但也不能多喝。” 赵识低低嗯了声,就那样平静的放下手的酒杯了。 明珠一看他这么好说,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喝醉了? 她选择保持沉默。 赵识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倒了酒,仰着头一饮而尽。 明珠叹气,然是一喝就醉。 她安安静静看着他。 赵识皱着眉,忽然间对她说:“珠珠,你对我笑一笑。” 明珠扯起嘴角,努力对他『露』出一抹尽可能好看的笑容。 赵识摇了摇头,“不对。” “不是这样的笑。” 明珠算是茫然无措的,她认真地问:“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赵识说不出来,总之就不是像现在强装出来的笑容。 他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反正不是这样的。” 明珠只当他在发酒疯。 她本来以为今晚多半又没了清净,不过赵识变得十分安静。 明珠打算帮他洗了个脸,就骗他去睡觉。 谁知男人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我没醉。” 他坐在床边,眼神还是清醒的,腰间挂着那块玉佩被他解了下来,妥帖放在枕边。 明珠让人把热水端了出去,“您要睡了吗?” “嗯。” “我还有件事没跟您说。” 赵识的眉心慢慢舒展,“你说。” “公主请我下个月……” 她的还没说完,赵识断她,“我知道,我会带你进宫。” 他似乎恨不放心,握紧了她的手,“到时候你不要『乱』跑,牢牢跟在我身边。” 明珠还有别的问题要问,她第一次去这样的场合,不想辜负公主的一片好心,更不想丢自己的脸。她问:“我应该送点什么呀?” “什么都不用准备,她也什么都不缺。” “这样不太好。” 会被人在暗地里说没有教养。 赵识敷衍道:“随便买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她就喜欢『乱』七八糟的小玩具。” “嗯,好。” 赵识提起赵莘,略有不满,“她那个人,没个正形,你离她远点。” “公主很可爱。” 赵识忍不住笑了,“哪里可爱了?只会找麻烦。” 他都不知道给赵莘收拾了多少个烂摊子。到后面他已经得心应手。 赵识忽然又抓住她的胳膊,清清冷冷地说:“以后不许对她笑。” 明珠把这句话当成了幼稚的醉,“您快睡吧,睡醒就好了。” 赵识就这样看着她,执拗的说那两个字:“不许。” 明珠的胳膊被他手掌的大力捏的有些疼,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但是没有成功。 “你先松开手。” “不行。” “好,我不对她笑。” 赵识勉强满意,“嗯。”固执的又加了一句话:“也不要对别人那样笑。” 赤忱天真而又烂漫灿烂的笑容,应该只属于他一个人。 “好。”她回答的毫无诚意。 赵识垂着眼,摆弄着手腕上的佛珠,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问:“我给你求的平安符,记得放好。” 明珠没见到过什么平安符。 放在枕头底下的平安符,当时她并没有发现。 赵识抬起眼,淡淡问道:“你扔了?” 明珠说:“没有。” 赵识说了句那就好,然后抱住了她的腰,沉默着没说。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难道他就真的非她不可了吗?总以为有些一见钟情的悸动会随着时间慢慢褪『色』,怎么浓烈的感情,久而久之也会变得苍白。 但午后她那抹绚烂如花的笑容,好像还是如春日里的柔风卷起一片涟漪。 赵识其实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的情绪被她牵动,这就像他主动把刀放在她的手,是生是死,由她来决定。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感。 连盛文林都看得出来,他对她确实过了界限。 她一次次的逃。 他一次次的追。 每次心慈手软都不过是因为她的几滴眼泪。若他足够心硬,早该在知道她心还有卫池逾的时候,就会将她送走。 可是他没有。 他舍不得。 身为太子,掌控力极强的赵识厌恶这种失控感。 一年之前,赵识自己也认为他对她止于表面的喜欢撑不过多长时间。 她孱弱,亦没有才情。并不是他能记在心的那种人。 如今,赵识虽有所动摇,但还是这么认为。 他自己在拉扯,他痛苦而又倔强地想,他不一定是非她不可。 思绪回笼,赵识抬起眼,捧着她的脸颊,亲了亲她的眉眼,覆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间,他的嗓音低哑,桃香醉人,“我有些乏,帮我把衣裳解了。” 第35章 第35章药性凶猛。 明珠忽然觉得赵识微醺的醉态也还挺好,  至安静不闹腾。她让他张开双臂,他便乖乖的张开双臂。 明珠低着头,他宽衣解带。衣服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她望着他腰间解下的缂丝荷包,愣了两秒,  然后一放在边上。 赵识静静站在她跟前,  屋里的烛光照在他身侧,倒映的身影显出几分孤独。他的眼睛也是十分好看的,  既清冷又多情,  漆黑的眼珠直直盯着她的脸,好像在思考些什,又好像被什难题所困。 明珠轻声细语同他说:“殿下,  您以后还是不要喝酒好。” 幅模样让旁人看见了,  太子殿下的威压『荡』然无存。 赵识似乎没认真听她说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脸,“好。” 酒量不好,是不该喝酒的。 …… 赵识每次喝完酒,睡眠就变得十分浅,  每逢半夜总要被惊醒一两回。他满头冷汗醒,  酒意未完全散,后脑昏昏沉沉。 他沉默望着枕边的女人,眼睛里透着他自己都察觉不的温情蜜意。 明珠睡觉时喜欢缩成一团,  把整张脸都闷在被子里,好像样安全感。 一张脸被热气闷成熟透的桃子,  软乎乎的用手指轻轻一戳,就会破了皮。娇嫩饱满,香气四溢。 她缩成一团的模样几分怜,  乌黑的长发散『乱』窝在肩颈,透着些许懒倦之姿。 赵识的困意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他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往自己怀中靠了靠,又忍不住将被子往下拉了拉,以免把她闷坏了。 明珠毫无知觉,枕着男人的手臂继续睡了。 赵识也闭上眼,休憩了一小会儿。 天光微亮之际,赵识便起了床,穿戴整齐过后不忘帮她盖好被子,又顺手放下拔步床的床幔,挡住了穿透窗户落屋子里的微光。 他今日还件重要的事情要办。 …… 大理寺的地牢阴暗『潮』湿,墙壁漫起湿冷的『潮』气,凝结成的水珠顺着壁缝滚落。 卫池逾已经被关了快三天,地面上还未干的血迹,是上一个犯人受刑后留下的。 卫池逾倒是没被严刑『逼』供,不过他在里面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江呦利用祖父的身份,又上下打点了看守犯人的侍卫,机会能近看他一眼。 女已经在家哭过好几次,眼睛红肿,她走牢房外,喉咙更咽,“师兄。” 卫池逾坐在角落里,顺着声音抬眼看过,他脸上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你怎了?” 江呦抹了抹眼睛,红着鼻子慌慌张张的问他:“你没事?他们没打你?” 卫池逾捂着伤缓缓站起,他表情平淡,好似未受过折辱,“我没事。” 江呦看见心爱之人受了样的大罪,就忍不住想要哭,她本不是哭哭啼啼的柔弱『性』子,只是太心疼他了。 “师兄,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 “你不用我的事情『操』心。”卫池逾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对她没任何超越兄妹之外的感情,他说:“你回家,让你家里人退了和我婚事吧。” 江呦睁大眼睛,泪珠悬挂在睫『毛』上,过了一会儿缓缓滚落。 卫池逾看着她脸颊上的眼泪,把心早就想说的话说了出,“如今我身陷囹圄,名声尽毁,即便是你先提退婚,也不会人说你什。” 江呦擦干净眼泪,她不断摇头:“我……” 卫池逾回算计了她,“我的下场不会多好,你家里人应该也不愿意看着你跟我吃苦。” 江家只出了她个一个姑娘,当成宝贝宠都不及,必然不会再将她嫁给一个前途摇摇欲坠的男人。 也是卫池逾一直都没给自己平反的原因。 他不喜欢她,不想欺骗她,也不想娶她,过相敬如宾的日子。 他自己的固执,宁肯一辈子不成家。 “是太子……”江呦像抓救命稻草,喃喃道。 卫池逾出声打断了她,“我知道。” 长痛不如短痛,些话是一定要说清楚的。 卫池逾说话的气息听着些虚弱,“你祖父会办法的。” 只要江太傅宫里开个口,解婚约就不难。 江呦忍着眼泪,张嘴还想说什,侍卫已经过催促,“时辰了,你该走了。” 江呦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她轻易不死心:“师兄,我过几天再看你。” 卫池逾说:“不要再。我永远都只能把你当成妹妹。” 他当真是一点幻想都不给她留。江呦心痛的快呼吸不上,不久前,听闻太子殿下给她和师兄赐了婚,她只满心的欢喜。 以前卫家还很穷的时候,江呦就喜欢上了个话不多的师兄。后看他考中了士,她比任何人都他觉得高兴。 江呦知道师兄以前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妻,那个女人选择了权势的男人,他也该走出了不是吗? 原,久过了,他心里还是装不下其他人。 其实江呦偷偷跑见他之前,就听见了父亲和母亲商量要退婚的事情。 她不愿意,但是拗不过父母的意思。 …… 大理寺,今日了不止一位贵客。太子殿下兴师动众,卿以太子大驾光临是要提审案犯,忙慌将卷宗递了过。 太子殿下扫了一眼,“卫池逾在哪?” 卿面『露』惊诧,“在地牢。” “带我过。” 大理寺卿和卫池逾那点交情,案子本就和他关系不大,只是既没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也没能彻底定罪的物证,两方胶着,只好搁在一边。 大理寺卿想了想,还是打算给卫池逾说点好话,“卫大人两袖清风,账本上他的名字还待商榷。” 赵识没耐心听他说多,迈着大步径直朝地牢的方向走了过。 大理寺卿跟上前,面对冷脸心里一狠继续讨没趣,“殿下,地牢阴暗森冷,您若是想严刑『逼』供,也不必亲自动手。” 赵识皱眉,“你待在外面,谁都不许。” 眼看着太子殿下已经很不耐烦,大理寺卿也不敢多说。 一地牢,迎面扑浓浓的锈水味。 “卫大人。” 卫池逾缓缓张开眼,好像没想会见他,“太子殿下。” “卫大人,几天在地牢里过的好?” “尚。” 几句淡淡的话,无形中各自都带着咄咄『逼』人的寒意。 卫池逾时控制不住情绪时,也很想面目狰狞同赵识说上一句——夺妻之仇,不共戴天。 他倒不是了自己在忍让,是明珠重重的顾虑。 明珠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辈子已经吃够了苦,他不想让她下半辈子还继续吃苦。 在赵识面前说些泄愤的话,因此惹怒了他,牵连的只会是明珠。 赵识淡定自若静静凝视他好一会儿,“卫池逾,你还没死心吗?” “我死心了。”沉寂了半晌,卫池逾垂下眉眼,不带感情地说。 赵识的神情变得难以琢磨,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 卫池逾抬起头,眼睛红的滴血,眼眶里的一根根血线清晰见,“我和她,没缘分,我认命了。” 他咬紧齿关,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她胆子小,但是『性』格很好,你对她好一点,她会用真心还给你。” 每说一个字,都是在诛自己的心。 赵识听完没觉得多高兴,反倒腾起无名之火。平平淡淡的三言两语将他衬彻彻底底的恶人。 赵识只肯承认自己在抢了她件事上是卑鄙的,其余的一概不认。 “你真是很关心她,都种时候还对她旧情难忘。”赵识冷声嘲讽。 卫池逾绷紧的齿关溢出了血,他忍气吞声,说着违心话,“她是我妹妹,我自然疼惜她。” 赵识压根不信他说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江太傅今早便求了我父亲,要退婚。” 卫池逾哪怕自己遭了难,也心机算计别人,城府也是不浅。 赵识对他几分赏识,他说着话,漫不经心里透着点威胁,“今天你以利用自己的前程『逼』得江太傅退婚,明天我就还能给你再指派一婚事。” 卫池逾浑身冰冷僵硬。 赵识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卫大人学识过人,留在京城委屈了你,江太傅又意提拔你,既然如此,等卫大人恢复清白之身,便常州述职,历练几年。” 赵识说完番话,大步离开。 回了太子府,地牢里染上的血腥味仿佛还黏腻在衣服上,凑近就能闻着煞气。 解决了碍眼的人,他心里也没觉得多畅快,说不出的不甘心还堵在胸口。 赵识的猝不及防,丫鬟都没得及同房里的明珠通传。 她坐在窗边,手里捏着一颗乌『色』『药』丸,是她上次出时买避孕的『药』丸,只是『药』『性』凶猛,不宜多吃。 她实在找不机会厨房里煎『药』,只能先吃『药』丸挡一挡。 她刚吃完『药』,赵识就推入。 明珠的心差点跳出,反应极快将『药』瓶牢牢握在掌心,藏在袖子里,她起身迎接,声音些抖,“殿下,您回了。” 第36章 第36章肚子怎么还没个动静?…… 赵识一言不发看着她,  脸颊丰盈肌肤透润,像散发饱满香气的桃子。 的心忽然得到了片刻的平静,眉宇间也没有从地牢出来时那么重的戾气。 说到底,  是介意明珠和卫池逾曾有过藕断丝连的那一段。 无端的将明珠不喜欢这个事实迁怒到卫池逾身上,仿佛只有这个消失,  就能得到明珠曾经的欢喜。 赵识不希望明珠怕,  的确是个心机深重,手段残忍,  感情冷漠的,  但是她不能像别那畏惧。 赵识咽了咽喉,慢步到她跟前,并未注意到明珠的紧张,  “嗯。” 谁也看不出赵识此时的内心是有些从脆弱的,  唯有被赤红『色』晕染过的眼尾泄『露』了几分情绪,忽然间很想抱住她,但忍了下来。 刻在骨头的高傲,让问不出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这句话。 明知她到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赵识只装作看不见。 都说太宠着她,  宠爱的越了线。 “在忙什么?” 明珠稳住心神,  淡淡一笑,“刚做好给公主的生辰礼。” 赵识没什么感情地笑了笑,连和她只有几面之缘的赵莘都值得她这么费心思,  偏偏就是记不住的生辰。 坐下来,漫不经心玩着手的佛珠,  “拿过来给我看看。” 明珠深吸一口气,“好。” 她趁着这个机赶紧将袖子的『药』瓶丢进抽屉,手脚极快,  没『露』马脚。 她给赵莘做了根花树状金步摇,金叶脉络清晰栩栩如生,两侧镶嵌着圆圆的松绿石珠。步摇精美灵动,非能工巧匠做不出来。 她将步摇小心翼翼放在跟前,不确定的口吻说:“公主应该喜欢吧。” 小姑娘永远对好看的东西没有抵抗力。反正她自己很喜欢,若是公主不想要,她就留着自己用。 赵识扫了两眼,然后说:“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虽是用平淡的语气说了句实话,也没有任何贬低之意,但这句话在明珠听来就非常刺痛心。 明珠脸都白了白,她也不跟赵识争,能少和说话,就少说话。 “嗯,我知道的。”明珠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比较有诚意。” 赵识的脸『色』反而更低沉,皱着眉头,深思熟虑,不知在想什么。 禁不住想冷笑,赵莘真是讨她欢心,短短时间就能让没心没肺的她付出诚意。 “凤钗步摇,她的奁箱多的放不下。”赵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连妹妹的醋都要吃,说:“她不缺你这一礼物,你不如什么都不送。” 明珠讷然,默默将步摇握在掌心,低垂眼睫,脸『色』苍白生硬的附和:“嗯,您说的对。” 这几句直白的话,是有微微伤到她的心。 仿佛她亲手做的东西就是一文不值,没有送出的资格。 不过明珠很快就想通了,没什么值得难过的,就是这个子的,不她放在平等的地位,待她同玩物没两。 明珠打算背着赵识将步摇送给公主。 赵识心也不好受,握住她的双手,“你若真的要送份心意,从我的库房随便挑一东西,就可以了。” 明珠接着的话:“不用了。” 赵识脸『色』不大好看,“她一直想要我库房那尊蓝珊瑚,进宫那天你带过给她。” 赵莘软磨硬泡了很久,赵识平时大方,这尊蓝珊瑚怎么都不肯答应。 明珠没什么感觉:“哦。” …… 春雨下了一阵,夏至前两天总算雨过天晴。 春日偶尔需要穿夹棉的袄裙,如今倒是不用了,薄薄的衫裙,穿着正正好,不冷也不热。 雨打过后,园子的花也跟着落败。阳光灿烂这日,桃花算是彻底开了。 明珠如今倒是不闲,赵识每日都给她布置作业,强迫她读意义深远文绉绉的书,每天不练完五篇字也不让她睡觉。 明珠看见那些个复杂难懂的句子就头疼,有些复杂的生僻字,她连念都不念,更不要说理解其的深意。 这日她抄了两篇文章就脖子酸眼睛疼,时间早,下午接着抄也来得及。明珠便拿着剪刀园子。 梨花和桃花都尽数开放,明珠剪了几枝桃枝回装在花瓶,屋子尽可能点缀的更有春意。 桃花香浓,枝根浸泡在水,枝头上的花儿能再绽几日。 明珠喜欢摆弄花花草草,弄完花瓶,就继续绣她的帕子。 碧莹看着窗日渐西斜的太阳,善意提醒她,“姑娘,有三篇文章没有抄完,殿下回来要检查。” 明珠听见抄书这件事,手就开始疼。赵识究竟明不明白,她就算抄一百遍的书,也变不成女。 明珠说:“要不然你代我抄吧?” “这行不通,殿下认得你的字迹。” “我今天的午觉没睡。” “写完再睡?” 明珠没办法,“好。” 赵识书房借用给她,明珠心痒痒的时候,也翻的抽屉,从一堆折子翻出通关文书,手不听脑子的指挥,控制不住要拿,真捏在手也不敢太用力,怕捏出褶皱被发现。 她也不知自己能和周旋多久,这种日子总归要有个尽头。 只要她活着一日,赵识就不放过她。被标上属于的烙印,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她面前。 明珠那些民间话本也不是白看的,从小故事得到启发,等到万无一失的时机,她要一火烧掉自己的院子。 她留给的只有自己的“骨灰”。 明珠合上抽屉,趴在的桌子上继续抄写文章,一笔一划写的很是认真,可能她在这方面就没什么天分,认真的抄写,字体也不如意。 日光顺着窗缝溜进来,照在少女的肩侧,被光照拂的她开始打盹,眼皮撑不住了。 手握着的『毛』笔掉到了地上都毫无察觉。 明珠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睁开眼后发现天经黑了。 文章自然是没有抄完的。 她将纸笔收起来,藏在一个很难发现的空格,她想也许赵识根本没空来抽查她的功课。 明珠太过侥幸,赵识刚回来问她在哪儿?随后朝书房直奔而来。 明珠一反常态,“殿下,要不要先吃饭?” 赵识哭笑不得,她几乎是心虚二字写在了脸上,再说她平时待也根本没这么热情,“不急。” 明珠生怕想起功课的事情,极力扯开话题,“那您先吃点水果?” 她喜欢吃瓜果,赵识貌似很少碰。 “你吃吧。” 本就是赵识特意让给她送来的时令瓜果,何必同她抢这些吃的。 赵识眼尾带笑,问:“今天的字练完了没有?” 明珠犹犹豫豫,这种事情撒谎立马就能被戳穿,她只好换了个模糊的说法:“差不多了。” 赵识问:“差不多是差多少?” 明珠想冲上咬一口,好让不要这『逼』问。 想归想,答归答,她转过侧脸,躲开的视线,心虚气不虚,“也不多,就一半。” “吃过晚饭,接着写,补完了再睡。” 明珠在心偷偷骂小心眼,一天都不能通融吗?太小气了。 明珠站在一旁默默生气,吃饭的时候,她一个字都不想说,一直到晚膳撤了下,她依然闭着嘴。 赵识想着她生气也比不生气强,至少表情是生动的,一时能让忽略了她的委曲求全。 赵识『摸』『摸』她的脑袋,“写吧。” 明珠拍开的手,气鼓鼓到书桌前,铺开上等的宣纸,继续抄写文章。 一篇文章少说有五百多个字。要写的漂亮,这真的很为难她。 赵识将她白天抄的文章拿出来,看过后作了一番点评,“毫无长进。” 明珠用力夺了过来,“不是都是天。” “我就是笨,不可以吗?” 赵识没有嫌弃她笨,说:“你的字迹没有成型,不如先临摹我的字迹。” 明珠看过赵识的字,确实漂亮。凌厉不失大气,势锋利磅礴。 “知道了。” 明珠低头时脸颊两侧的发丝徐徐垂落,她伸手挽在脑后,脸庞白净,神情认真。 明珠抄完一篇文章,面就有几个自己不认得的字,赵识问起怎么念的时候,她面红耳赤说自己不知道。 好赵识没有在这件事上笑话她,纠正了她的读音,将其的典故同她说了一遍。 明珠后记也记住了该怎么读。 抄到后面,她真的抄不动了。 明珠和商量,“殿下,我明日再补,可以吗?” 赵识小时候读书练字比她苦多了,在看来这经是很轻松的分量。 “下不为例。” “好。” 明珠累了一天总算能好好睡一觉,她沾了枕头就睡。 深夜却被赵识给弄醒了,衣带凌『乱』松开,她的手腕被扣押在枕边动弹不得。 她连说话的机都没有,就被堵住了嘴。 一阵阵春『潮』带雨。婉转的低『吟』从帐传到屋。 明珠意识混沌,耳垂被咬了一口,被轻微的刺痛拽回来之不易的清醒,她仿佛听见男低声问了句:“肚子怎么没动静?” 『药』停也有一段时间了。 明珠以为她听错了。 翌日正好赵莘的生辰宴,明珠要同赵识一起进宫,肢乏力也不能赖床。 明珠坐在镜子前给自己梳妆。 赵识衣冠整齐站在她身后,拇指散漫卷起的两缕发丝,忽然开口说:“改日再叫太医过来帮你诊脉。” 明珠在状况,“殿下,我身体很好。” 赵识蹙眉深思,好一儿都没出声。想要个孩子,就能绑住她一半的心。若是个女孩,就更好了。 明珠不想让太医替自己诊脉,不然她私下吃『药』的事就要『露』馅了。 赵识余光敏锐捕捉到妆奁盒的『药』瓶,眉头微挑,“这是什么?” 明珠不慌不忙用冒着冷汗的手合上盖子,她说:“是补血益气的『药』。” 第37章 第37章爱怎么样怎么样。 赵识没有细看『药』瓶,  也就没发现不对的地方。 他还在想孩子的情,让妾室先生下孩子是不合规矩,听起来也有些荒唐。不过他在她身上做的荒唐,  也不差这件了。 这几个月,明珠的身体好了些,  气『色』红润,  脸颊也多了点肉,总算不那么弱不禁风。 明珠的眼睛透过铜镜去看身后的男人,  见他的表情没什变化,  提在半空的心勉强落定。 “既是益气补血的『药』,就得放好。” 明珠感觉赵识跟自己以前那个老师似的,特别喜欢用很严肃的语气,  说着教训她的话。 明珠总算知道她小时候为什不讨女师傅的喜欢,  因为她不够听话。 “我知道了。” 明珠现在胆子真的大了,昨晚那么多次折腾,她今早在赵识眼皮子底下正愁找不到机会吃『药』。 她忍着没有手抖,将『药』瓶从抽屉里拿出来,倒了颗,  送进嘴里,  就着温水咽下喉咙。 吃完了『药』,她后背几乎要被冷汗打湿,她侧过身抬起脸望向他,  镇定自若道:“大夫说要经常吃。” 赵识忽然朝她伸出手指,把她吓了跳。 男人的手指修长,  捏住桌上的小『药』瓶,放在手心里,目不转睛盯着看,  他轻松拔开『药』瓶的封口,『药』味虽然淡淡的,但闻着有些熟悉。 明珠心情紧绷,手指蜷了起来,指甲用力掐了掐自己,以此保持镇定。 赵识将『药』瓶还了她。 明珠庆幸还好没把他看出什端倪。 赵识顺手拿起她手边的金钗,帮她戴上了钗子。 明珠穿戴后之后,赵识就牵着她的手出了院门。 马车宽敞,里面甚至有张小床可以用来休憩。 车上备足了小零食,糕点瓜果,应俱全。 明珠绷着身体坐在他身旁,男人靠着背闭着眼睛正在休息。 她莫名松了口气,指尖发痒,想掀开车帘看看街景,又怕把他吵醒。权衡过后,明珠还是决定什都不做。 她昨晚睡的够久,这会儿一点都不困,反而肚子有些饿了。 明珠捡了两块板栗糕送进嘴里,板栗糕还热乎着,吃进嘴里,特别的甜。 她对甜食向没什控制力,吃了两块还想吃,手刚伸出手,就把赵识抓住,“小心吃撑了。” 明珠『舔』了『舔』唇,“我还没饱。” 她想委婉的告诉他,她还想吃。 知道他小气,但总不能两块糕点都舍不得她吃吧? 还是太子殿下呢,说出去都丢人。 赵识看了眼她的肚子,视线向上,伸出手指抹掉她嘴角的碎渣,“宫里还有好吃的,现在吃饱,过会儿你打算吃什?” 这个理由,明珠姑且能接受。 听上去确实是为她着想,而不是要管着她的借口。 板栗糕被赵识收了起来,她一下子泄了气,喝了口水解渴,她问:“殿下,今天宫里会有很多人?” “嗯。”赵识闭目养神也不忘搂着她的腰,“她喜欢热闹。” 赵莘又受宠,想巴结她的人当然不会错过这好的机会。 赵识缓缓睁开眼,看着身侧的少女,她这张脸太招人,是男人最贪恋的颜『色』,他收紧了手,“不然你带着面纱?”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合适。这种场合挡着脸,会被旁人看轻指点。 赵识皱眉,早知就不答应赵莘这个无理的要求。 明珠认真地说:“可是殿下,我今天出门没带面纱。” 赵识的笑容淡了淡,“不用了。” 明珠不在乎戴不戴面纱,赵识不喜欢别人看见她的脸也不是第次了。起初她还会感觉种不被尊重的冒犯,如今就随便。 爱怎么样怎么样。 她都不在乎。 进了宫,赵识也不可能将她拴在自己的裤腰带上,他将明珠送到自己从前住的寝宫,叮嘱道:“你就先待在这里,哪儿都不许去。” 今日人多眼杂,还是稳妥些好。 明珠点头,“好。” 赵识的宫殿,般人不敢靠近。除了赵莘,听说她的长兄已经带着妾室进了宫,她穿着新做的小裙子,提着裙摆,飞了过去。 殿外的禁卫军,敢拦别人,但不敢对公主动真格。 他们好声相劝,“公主,殿下有令,不许进出。” 赵莘不吃这套,脚踹了过去,“滚开。” 禁卫军眼睁睁看着她闯了进去,赵莘莽撞推开偏殿的门,靠窗就光看书的女人抬起脸,表情惊诧,“公主,你跑过来的吗?头发都『乱』了。” 赵莘满脸灿烂的笑容,“我听我哥哥进宫,就知道你也来了。” 明珠也被她的笑容打动,抿起唇淡淡笑,对她招了招手,“你坐过来,我重新帮你梳个头发。” “珠珠,你还会梳发髻吗?” “会。”明珠顿了顿,“是我娘教我的。” “你娘亲一定是个很好的女子。” “嗯,我娘很温柔。” 说话如和风细雨,做不骄不躁,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哪怕在泥潭里打了个滚,把自己弄成幅不能看的模样,也不对她生气。还会笑着她换衣服,说她是个小淘气。 明珠想到她娘亲,眉眼也跟着变温柔了很多。 “梳好了,你看看。” 赵莘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喜欢。” 她忍不住感叹,“珠珠,你怎么什都会啊?” 心灵手巧,样貌倾城,脾气比江南女子还要温柔。 明珠看她高兴自己也很高兴,她害羞低下脑袋,“没有,我读书就不太好,下棋也不行,更不会弹琴作画。” 赵莘听完简直感觉她更亲切了,“这几样,我也都不怎么样,只有我哥哥才喜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 明珠付之笑,“对。” 赵识就喜欢那样的。 赵莘站起来牵住她的手,“我带你去认识几个人。” 明珠停下脚步,迟疑片刻还是将袖子里藏了半天的步摇拿了出来,“这是我自己做的步摇,不值钱,但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好漂亮啊,是送我的吗?” “嗯。” “你现在就帮我戴上吧。” “好。” 明珠帮她戴好步摇后就被她从偏殿揪了出去,禁卫军不敢拦第二次,装作什都没看见,等人跑远了才去找太子报信了。 赵莘对她特别热情,直接将她带回自己的宫殿,那里已经来了不少跟公主套近乎的世家贵女。 有些,上次见过明珠。 那时候明珠还只是没名分的外室,几个月过后,“荣升”妾室。不过有郡主的前车之鉴,这些人心里瞧不起她,嘴上万万是不敢说什的。 江呦退了婚,躲着连哭了几天,今儿进宫眼睛还肿着。她看着明珠,知道她就是师兄从前的未婚妻。 江呦在人少的时候,走到明珠面前,她问:“你是明珠?” “嗯,你是?” “我叫江呦。” 明珠听见这个名字就知道她是谁了,毕竟她以前还吃过江呦的醋。 江呦盯着双红肿的眼睛,“你知不知道师兄被调到了常州?” 明珠脸『色』发白,“我不知道。” “去就是四五年,谁也不知道他以后还能不能活着回京。” 调任死在路上,可以推给山匪,也可以说是遭了天灾,没人会为他深究。 明珠说:“他会好好活着的。” 江呦冷笑,“太子要杀他,谁拦得住?这次是他运气好没被抓到把柄,活着从大理寺的地牢里出来了。” 明珠被蒙在鼓里,从来没听说他下狱的情。 江呦说的都是自己知道的,“是太子亲自下令抓的他,我去地牢见他的时候,他身上有伤,地上全是血。” 她实在做不到不迁怒她,也嫉妒她在卫池逾心里的地位,“你敢说他这段无妄之灾,和你点关系都没有吗?” 江呦这些话,全然是为了自己出气。 明珠抬头镇定道:“我没有再找过他,你也没有资格来质问我。” 江呦被“没资格”三个字刺激的不轻,“你真狠心啊。” 明珠笑了笑,“你说是那就是吧。” 明珠不想和她吵架,话说清楚,就没有必要继续再争下去谁对谁错。 她离开大殿,走出去透风,穿过回廊的时候碰见了两个熟悉的脸孔——襄阳郡主和成王世子。 个还如之前嚣张恣意,眉眼都是傲气。 另外个,玉树临风,身姿潇洒。 对面的两个人显然也觉得意外。 盛文林背在身后的双手无意识拢紧,眼神时半会难以从她脸上移动。 盛菱见到明珠这张勾人的脸就很想毁掉,她压下心里诸多恶意,扬起抹笑容,“明珠姑娘。” 明珠行过礼,“郡主。” 盛菱往前走了两步:“明珠姑娘果真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侍妾,公主寿宴这种场合,都将你带过来了。” 明珠没以前那么怕她了,呛人的本事有了进步:“太子殿下确实宠我。” 盛菱忍住这口气,她不急,她今晚要好好收拾明珠。 个『妓』子生的女人,就该和她母亲一样。 辈子在勾栏里靠身体谋生。 盛菱给她准备了份大礼。 盛文林按住堂妹的手,说的话冠冕堂皇,“这是在宫里,你别太过了。” “我有数,堂哥。”盛菱说。 明珠机敏把赵莘拿出来当借口:“公主还在等我,我就先走了。” 她飞快从两人身旁经过,裙摆扬起阵风。 盛文林竟有点舍不得,脑子里依然是她冰雪般的眉目。 第38章 第38章好像越来越喜欢。 春夏交接的时节,  天晴气朗,微风拂面送来阵阵清香。 盛文林站在回廊下迟迟没有走动,站姿如松,  挺拔清瘦,方才无意识蜷紧的手指缓缓松开。 盛菱也不知他怎么就心不在焉,  出声催了催他:“堂哥,  该过去了。” 盛文林回神,从容淡定回道:“嗯。” 沉默半晌,  他边走边同她说:“我知道和她有旧怨,  不今天是公主的寿宴,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清楚。” 他个堂妹,  手段也是不少的。更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  睚眦必报,何况她当初是被退婚么大的事情。 盛文林句提点,倒是没什么私心。京城不是襄阳,还没到她可以无法无天的地步。 盛菱心里不服气,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她对堂兄了,  “我都跟保证多少回,堂兄怎么就是不信我呢?” “母亲前些日子就写信给我,让我看顾好。” “我母妃真是杞人忧天。” “我看在京城待的时间也够久了,  也该回襄阳了。” 提起这个,盛菱的脸『色』就不好看,  明艳的眼尾扫过去,掀起绸丽的涟漪,“我丢了么大的脸,  我才不要回去,肯定要被人话。” 盛文林也理解她心里的不好受,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他还是心疼她的,“襄阳城里哪有人敢笑话。” 盛菱说:“他们表面不敢,私底下肯定在偷偷笑我。” “总归不会有人敢在你面前说什么。” “那我也不要回去。” “随你。”盛文林也不多管她的事情,轮不着他『插』手。 穿过回廊再拐了个弯,盛菱就往公主殿里去。 殿内热热闹闹,关系好关系不好的都得凑在一起挤着脸说话。 小姑娘们今日自然也都穿的娇嫩,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盛菱的目光处扫了扫。 明珠站在公主身侧,换了件杏白的薄裙,腰带恰如其分勾勒着她纤细的腰线,素净的妆容也挡不住娇媚的外貌,安静站在那儿就将其他人衬成庸脂俗粉。 盛菱在众目睽睽下主动走去同明珠说话,“方才明珠姑娘走的真的太快了。我连跟好好说个话的机会都没有。” 明珠还未作声。 赵莘先站出来替她挡了挡,“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赵莘也听说了明珠和盛菱之间那点事情,说句实话,她真是看不惯盛菱的做派,好像自己高贵的不得了。但在她哥哥面前就变了个脸『色』,那种令人厌恶的高傲成了个『性』。 盛菱那时候和她哥哥的婚事八字才有撇,她就按捺不住收拾了她哥哥后院里的人,难怪她哥要退婚。 盛菱站在她们对面,低声说:“我是为之前的事情,要和明珠姑娘道个歉,上回是我小肚鸡肠,希望不要记恨我。” 明珠搞不懂盛菱这弄得是哪一出,忽然变得么客气和善,她很不习惯。 赵莘也懵了,她不认为盛菱能这么大度,不仅不计较,还主动道了歉。 太阳打西边出来也没这样的好事。 盛菱笑了,又说:“若你心里时过不去这个关,也没有关系。” 明珠漫不经心地说:“郡主客气了。” 赵莘有意隔她们两人,她拉着明珠的手,“我带明珠去御花园里逛逛。” 还好盛菱没有说要跟上来。 赵莘说着就真的拉着她手往御花园里去,宫女早已将御花园里的亭子布置好,桌上瓜果飘香。 赵莘跑的快,明珠有些跟不上她,两人还差点撞上了人。 赵莘猛然刹住脚步,抬头看了眼,下子变得乖巧很多,“表哥。” 宋怀清皱眉,“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么冒失?” “没注意前面的路。” 赵莘正要将她表哥介绍明珠,还在想着说辞。 明珠好像之前就和他见,礼数周到,“宋大人。” 宋怀清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衣裳,如清风拂面。他微微皱眉,点了点头:“明珠姑娘。” 寸拿捏的刚刚好。疏离温柔没多少真意,却也不会人一种被看低的感觉。 宋怀清不好对个外人说重话,转过头来看向赵莘,语气有些严厉,“下次走路小心点,撞到别人不要紧,自己别跌倒了。” 赵莘左耳进右耳出。 宋怀清的目光转向她身边的明珠,倒也没停留多久,面无情绪淡淡移。 赵莘其实点都不想让两个人撞上,她怕她表哥对明珠有偏见。 些个世家子弟多少都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感。他表哥的样貌和家世都好,自小门第低的人就喜欢朝他献殷勤,久而久之,心生厌恶。 不现在看来,比她想象的好点。 赵莘亲昵挽着明珠的胳膊,“我就不耽误表哥的时间了。” “们打算去哪儿?” “去看夏荷。” “荷花还没开,去看什么?” “看荷叶也行。” 赵莘说起个就想起上次明珠给她做的荷叶饭,想想都要咽口水。 宋怀清问:“问过兄长了?” “他管不到我。” “带着他的人,他怎么管不到你?”宋怀清看上去温柔有耐心,提醒道:“我刚和哥哥从上书房里出来,再不人送回去,了今天他就要找你算账了。” 明珠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压低了嗓子在她耳边说:“表哥说的在理。” “行吧,那我先送回去。” 园子里的荷叶是看不成了,日落西山,绚烂的余光顺着瓦片缝隙束束落下。看日头,离晚宴也不个多时辰。 明珠还是走得慢了,她回到赵识的寝宫,人已经在屋里等着了。 “见着赵莘了?”他问。 明珠看着他的脸,他眼底是一片暗『色』,眼尾眉梢倒是舒展,她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两口茶解渴,她点点头:“见到了。” 赵识只手握住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的眉眼,伸出手指抚她的眉心,“有没有人为难你?” 明珠想了下,“没有。” 盛菱对她那好像也不叫为难,因为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就告状,还挺矫情。 明珠心里还压着事,憋在嗓子里,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个口。 男人松开了她的腰,当着她的面换了身月白『色』直缀,清隽儒雅,背影挺拔高大,如竹般节节而立。 他系好腰带,看着女人愈发绸丽的五官,眼睛珠子圆圆的,娇憨中又存着难以捕捉的稚气,小脸白白软软,捏起来手感颇好。 他好像越来越喜欢她,眼神总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对赵识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赵识握紧的手指更用了气,“在想什么?” 明珠被他拥在怀中,被迫汲取他身上的泠泠松香,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殿下,我和卫池逾……真的没关系了。” 所以他不必再刻意去刁难卫池逾。 就是因为知道卫池逾是个很好的人,明珠才害怕江呦说的那些话会是真的,牢狱之灾还不够,说不定会丧命。 哪怕明珠对卫池逾的男女之情没有那么深,但也很难忘记他。记忆里的少年,心待她好。辛辛苦苦赚来的银子,几乎全都花在了她身上。 赵识嘴角沉,很久都没出声。 “又听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知道他要去常州任职的事情,心里很为他高兴。” 他看她脸上的确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心里也没多轻松,她既然问起,就还是在意,“我不会害他『性』命。” “嗯。我知道殿下向说话算话。” 赵识握紧她的手,直都没松开。 他的眼睛里仿佛存着讥讽的神态,也不知道在讽刺她还是嘲笑自己,她这幅样子哪里像毫不在意呢?说出来也是自欺欺人。 赵识牵着她往外走,天黑之后便有些冷了,春末夜里更深『露』重,水雾扑在她脸上,睫『毛』沾着湿漉漉的水珠,盈盈动人。 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太子殿下带着侍妾出现在晚宴上,众人都忍不住朝那边侧目,长得属实漂亮,乖巧站在太子身边,像个小仙子。 旁观者心思各异,男人趁此机会暗中多看了两眼。小姑娘们心里那点嫉妒心倒是湮灭了。长得再漂亮她也是陷进去的泥淖,风光不了几年。 明珠和群几乎都没见的小姑娘们坐在一桌,她不觉得尴尬,拾起筷子就挑自己爱吃的菜。 桌上的其他人都没怎么动筷,反而是端起酒杯主动给她敬了两杯酒。 明珠连着喝了五杯酒,漂亮的眼尾漫上春『色』,她的脑袋很胀,喝了酒后身体暖乎乎的,冷风吹过还觉得热。 盛菱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说:“明珠姑娘喝醉了,还不赶紧扶她去休息。” 明珠没那么不胜酒,但今晚喝的真是有些懵。宫女带着她去了偏殿的空房,帮她脱了衣裳,扶上了床。 出去之后,小宫女带上了房门上的锁扣。 宴会上喝醉酒的人亦不止一个两个,宋怀清几乎是从殿里逃出来的,脑子晕乎乎的,还有点想吐。 他想睡一会儿,醒醒神。 出来的时候宋怀清碰上了盛菱,他对她有些好感,表情不大自然,抹不脸搭话。 盛菱对他了,然后让宫女带他去偏殿休息。 宋怀清点了点头,说了声好字。 夜『色』太浓,若非有灯笼的微光,他都看不清眼前的路,房门关上之后,宋怀清听见床边传来几声痛苦的低泣。 他的酒意立刻就醒了。 * 赵识来找明珠的时候,任谁都说没见到。 “她喝了点酒,就先下去休息了。” “哪间房?” “我也不知道。” “宫女呢?” “也不知道是个哪个小宫女领的路。”回话的人声音越说越低,在太子殿下冷厉的注视下逐渐闭上了嘴。 赵识看着她们的眼神没有任何感情,像悬在她们头顶的刀,随时都会落下。 有个弱弱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看见明珠姑娘去偏殿休息了。” 赵识眼里漆黑冰冷的那团雾气逐渐散开,他松了口气,迈大步,朝偏殿走去。 第39章 第39章“您能先出去吗?”…… 明珠原以为是自己不胜酒力,  脑会这么的晕,眼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她被宫女扶上床,神思更昏沉,  沾上枕头就想好好睡一觉。 可是身体却越来越不舒服,脸颊的温度烫的吓人,  额沁出的汗珠沾在『裸』『露』的皮肤上,  顺着脸颊滚进她的衣领。 因为受不了这种热气,明珠烦躁的踢开身上的薄被,  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  还是热的难受,整人就像烧起来了一样。 她睁开眼,双手撑着床榻,  慢慢坐起来,  想床给自己倒杯水喝,然而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明珠喘着粗气,这察觉到不对的地方,喝了杯酒她不至于醉成这样。 她用指甲掐了掐自己的掌心,从恍恍惚惚中了点神,  她很快就想到自己喝的杯酒里有问题。 她用最一点力气穿好衣裙,  给腰带系了死结。 『潮』意席卷而来,『药』『性』凶猛,她的意识又逐渐开始涣散。 明珠伸手拔掉了发髻上的金钗,  如上等绸缎般丝滑的黑发,松散慵懒在她的背铺开,  将她的脸衬的愈发娇小可怜。 她手里握着簪,狠了狠心,即便是怕疼,  还是在小腿上划拉了一,锋利的尖端刺破她的肌肤,留一道手指的狰狞伤口。 血如泉涌,鲜的血迹浸透她的裙摆,杏白『色』的布料成了血红『色』。 明珠本就是怕痛的人,她疼的发出了声音,咬着牙忍耐着。办法虽然笨,但是管用。 剧烈的疼痛感果真能让她忘却燥热和困意。 她深深呼吸两口气,强迫自己在现在这状况中冷静来。 赵识若是发现她不了,肯定找她。这宫殿好像不是很偏僻,她再撑一段时间就能撑到他过来。 明珠抬眸往门边的方向看了看,果然房门被人锁了起来,外人的人不开锁,里面的人就出不去。 明珠此刻浑身都难受的紧,眼尾扫过淡淡的水光,忍的十分辛苦。 她撑过一轮又一轮的『药』『性』,背已经湿透,贴在身上的衣料映着她的背纤瘦的身线。 满头的热汗,打湿了她的头发。 她整人就像刚从水里出来,像深林里一朵『潮』湿的蘑菇。 明珠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在她快昏过去的时候,就狠狠掐自己一,掌心里满满都是月牙印。 她太害怕了,深深恐惧这种时候有男人闯进来。 给她『药』的人,应该就是这样打算的。根本不会轻易放过她。 明珠抱着自己的双腿,缩在床角最深处,殿外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随之变化的还有她的脸『色』,惨白如纸。 殿门开合间发出涩涩的摩擦声,们开了有关。 月光照进来又被挡在门外。明珠眼光线亮了一,穿过床幔她看了一男人的身影。 不是赵识。 明珠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赵识快点找到她。 她不断往缩。 男人在离她米远的地方停了脚步,他问:“谁在床上?” 刚进屋,宋怀清不仅听了声音,还闻到了浓郁的香气。 这股香太浓烈,闻着有种不适感。 明珠绷紧了身体,她方都已经将金钗锋利的一头对准了自己的脖,若是他敢靠近,她只能自裁保全清白。 她不是什么贞洁烈『妇』,但是绝不想让『药』糟蹋她的人得逞。 听这道有分熟悉的声音,明珠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骤然放松许多,她的嗓特别沙哑,“宋大人,是我。” 少女说话时气息虚弱,一纳一吐,好像都格外艰难。 宋怀清不复云淡风轻,愕然过神『色』难看的紧,他问:“明珠姑娘?” 明珠只想他快点出去。 宋怀清只看得一绰约朦胧的身影,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这里?谁带你过来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宋怀清的语气非常的严肃,冷冷的口吻,都化作了刀。 冷漠的问话里是质问的态度,他怀疑她算计了他。 明珠说:“在你之,是一名小宫女带我过来的。” 她说清楚这句话,一字一句道:“宋大人,您能先出去吗?” 宋怀清已经闻出来,案桌上的小香炉里点的香,有催/情的成分。 他罕沉了脸,这种算计显然不在他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宋怀清已经没过如此卑劣作的手段,他转身打开了门,散了散屋里的味道,随他又问:“明珠姑娘还记得宫女什么样吗?” 明珠已经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圆脸杏眼,和我差不多高,穿着粉红『色』的衣服。” 宋怀清手指上的骨头捏的咯吱响,和带他过来的是同一人。 他顿时就明白,他和明珠是一起被人算计了。 若今他中了招,定然会将这件算在明珠头上,到时候不仅宋家不会放过这么不廉耻的人,太殿容不水『性』杨花的她。 宋怀清想到了一人,但是他不愿意信。 他咽咽喉咙,正张嘴说话。 远处的火光将这间偏殿照的越发亮堂,太殿脚底生风,周身的气势比这深夜里的雾气还冷冽肃杀。 赵识板着张没表情的脸,“人呢?” 宋怀清侧过身,“在里面。”临了还是补充了句:“没出。” “你出去吧。” 宋怀请一字没说,迈着步走了出去。发现殿外已经让禁军围了起来。 明珠意识浮沉,双手用力抓紧自己的衣裳,紧闭着眼,睫『毛』轻轻地在颤。 赵识掀开床幔,看她这幅样,眼睛当即就气红了。握紧的五指缓缓张开,他小心翼翼将人从床上抱起来,拽过一旁的『毛』毯裹紧她的身体,低头在她耳边低语,“珠珠,没了。” 明珠的手指无力抓着他胸的衣襟,满头的细汗,身上的温度高的吓人,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我难受。” 赵识抱着她离开了这里,手指搭在她的背,轻轻安抚,等她睡了过去,冷声让太医过来。 太医隔着一层纱帘给她诊脉,又闻了闻宴席上用过的酒杯,斟酌思量,他说:“殿,这位姑娘是误食了千金散。” “『药』『性』强,分量不轻,轻则让人意识混『乱』,重则……” 太医不说,赵识心里有数。 赵识的眼神就像一把刀,冷漠锋利,他说:“有解『药』吗?” 太医十分为难:“没有,只需等『药』『性』过去就好。” 赵识面『色』阴沉:“她还腿上还有伤,再帮她看看。” “是是是。” 太医斗胆掀开帘一角,匆匆看了眼伤口,就赶紧移开了目光,免得徒惹太殿的不快,他说:“臣这就去配『药』。” 话锋一转,他又说:“不过伤口有些深,有可能会留疤。” 赵识嗯了嗯,“去配『药』吧。” 明珠睡觉睡的不安稳,没过多久就又觉得口干舌燥,她哼哼唧唧说喝水。 赵识一只手端着水杯,另一只手扶起她的背,将杯送到她唇边。 明珠喝的有些急切,喝完一杯温水,嗓还觉得烧得慌,“我还。” 她伸着细白的脖颈,推开他的手掌,好像自己床扑到水里去舒服。 赵识按住她的手腕,温柔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给你倒。” 明珠被他喂着喝了五六杯水,喉咙口总算没有么干涩,但她身上的温度还是滚烫的。 她好像都快被热哭了,腰带上的死结是她自己系的,这会儿好像还没从惊慌失措中走出来,结不开死扣。 她红着眼睛,神志不清不忘记礼貌请他帮忙,“帮我解开衣扣,我快热化了。” 赵识手指稍微用了点力气,扯了两,就将她腰间难解的腰带解开了。 热气得到缓解,多少舒服了一点。 赵识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等常人重安静来,他有空仔细看一看她腿上的伤痕。 四五道交错的划痕,皮开肉绽,伤口狰狞丑陋。 他拥着她的双臂不自觉用了更多的力气,明珠么怕疼的一人,不她动手划伤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掉眼泪。 赵识脸上的神情阴沉的能结冰,魏留站在门外,低声通传,“人都已经找过来了。” 赵识将她放在床上,面无表情的走了出去。 院里,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都在这儿?” “是。” “给她倒酒的宫女呢?” “没人认得她,早就不了。” 赵识勾起嘴角,讽刺的笑了笑,“不了?” 魏留从来没过太殿这种神态,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就像在看将死之人。 赵识说:“盛菱在哪?” 魏留还没作答,盛文林就先沉不住气,“殿,我表妹今晚早早就歇了,与她绝没有关系。” 说不定只是意外。 若真是一场算计,有人敢打明珠的主意,但不会不道宋怀清绝不能惹。 说得难听些,真想用种龌龊手段害死一姑娘。随便找名男敷衍了,根本不会蠢的把宋怀清推过去。 赵识充耳不闻,“把盛菱带过来。” 魏留顿了,“郡主之已经出宫,随太的车驾去庙里祈福。” 盛菱当然不是傻,有些情做的太明显,一定会被人抓到把柄。 她本来是打算给明珠随随便便找男,可这样的话,发的话她躲不掉。倒不如当推手,给明珠按上不清不白的罪名。 唯有教坊司是她的归宿。 盛菱没有亲自动手,就什么证据都没留。 赵识笑了笑,不带感情地说:“就去请太来。” 第40章 第40章“嘘,不能让他知道。”…… 太后的马车刚出城门,  在半道上就被拦了下来。 太后听见魏留的声音旋即睁开了眼睛,盛菱扶着她出了马车。 寒风烈烈,漆黑的深夜里,  魏留似乎带了不少人马,阵仗看起来也不小。 “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要见郡主,  事出紧急,  得知郡主已经出了宫,只好派属下来追,  还请郡主同卑职先回去一趟。” 太后听完就皱起了眉,  “什么事情这么要紧?一刻都等不得。” 魏留今夜是一定要将郡主带回去,沉默着,身后的黑衣带刀侍卫一个都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太后脾气委实算是和善,  但此时也感觉到了一些怒火,  正要怒斥一通。 盛菱先说:“魏大人,我跟你回去。” 她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看不见半点做贼心虚的神态。 她确实不怕,她笃信赵识抓不到她的把柄。 她除了说几句话,再也没有干过别的。 『药』不是她下在酒水里的,  那名倒酒的小宫女,  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而尸体是不会说话的。 偏殿的门是明珠和宋怀清自己推开的,床是他们两人自个儿爬上去的。 那副千金散可是盛菱从一个走西域的商贩里买来的,  花了高价,还很少见。 明珠真和宋怀清睡了也便宜了她,  不过宋怀清的母亲肯定不会留她的命,有头有脸的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盛菱这样想着,  弯起嘴角,笑容更深了几分。 …… 宫里面人人自危,太子下令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名小宫女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动干戈,各个宫殿,都被搜查了一遍。 终于在冷宫的枯井里找到了宫女的尸体。小宫女的头上破了一个洞,尸体都有些僵硬了。 赵识淡淡扫了眼尸体,沉默片刻,“抬下去吧。” 太子殿下大动干戈惩处了一批人,惊动了的母亲。 自己的儿子,她还是了解的。从小就是话不多的乖孩子,脾『性』向来都温顺,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让他这么大的火。 不过儿子毕竟大了,她也不好事事都过问,于是带着非常困『惑』的心情去找了她的丈夫。 赵南钰一点都不意外她会过来问,随口敷衍道:“是他的私事。” 宋鸾笑了笑i,“现在都有私事啦?” 平日里忙的不都是公务上的事情吗?连个喜欢的女孩子都没有。 赵南钰什么都清楚,但是他懒得管,“是,所以随他去吧。” 抢强民女,有本事藏了一年多不让他母亲知道。看来还知道在他母亲心里留下一个乖孩子的印象。 赵南钰连在宋鸾面前拆穿他的兴致都没有。 宋鸾叹气,“我是担心。” 赵南钰说:“你还不如多担心担心我。” 宋鸾装作没听见这句话,接着往下说:“小时候,我也没对好过几天,等安定下来,已经长大了。我对他,总是觉得亏钱。怕这孩子心有阴影。” 赵南钰毫无感情嗯了两声。 “脾气也比憋着好。”宋鸾自己开解自己。 赵南钰微微皱眉,“别管的事情了。” 宋鸾推开了,“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回去了。改天自己找他问一问。” 赵南钰跟着她一块走了出去,不忍心告诉她,你从你儿子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 赵识的嘴巴确实很严,若是他自己不想说,旁人再怎么『逼』都没用。 夜已经深了,参加宫宴的人,基本都已经被送出了宫。 盛文林和宋怀清留了下来。 盛文林还是不敢相信盛菱有这么大的胆子,设计到这么多人的头上。 宋怀清也不愿意相信,喜欢的女子,心肠竟然如此的狠毒。 是想娶盛菱的,按说他家世也不差,真要娶一个郡主,也非难事。 “宋兄,你怎么会去那儿?” “我说了,喝醉了酒要休息,宫女带着我过去的。” “即便如此,下套的人又怎么能确保你一定会喝醉了酒呢?” 宋怀清的脸『色』白了白,时是盛菱主动过来给敬了酒。 没有说话。 盛文林也不再说话,静默很久,说:“明天我就把我表妹送回襄阳。” 不能留她继续兴风作浪。 赵识听着说的话只觉得好笑,如此过了半柱香的时辰,魏留便将盛菱带到了面前。 、 盛菱笑眯眯望着们几个人,余光扫过宋怀清,看见身上穿的还是之前那套衣裳,眼神冷了冷。 看来事情没有成。 她明明往偏殿的香炉内也放了助兴的香木。 屋檐下的灯笼亮起柔和的光,照在她脸上。 盛菱问:“太子哥哥找我有什么事?” 春夜微凉,阵阵的风吹过,浑身的温度都冷了下来。月光照向窗棂,上面映着几个倒影。 赵识出声温和,听不出喜怒:“把人带上来,给郡主看一看。” 侍卫将方才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拖了上来,丢在盛菱跟前。 破了个洞的后脑勺上满是凝固的血块,鲜红『色』染着尸体的半张脸。又红又白,死相恐怖。 盛菱被吓得面无血『色』,乍然直面惨死的尸体,腿脚软,背后冒出冷汗。 “认得吗?”赵识问。 盛菱僵着脖子摇头,“不认识。” 她才开始害怕,挤出两滴货真价实的眼泪:“太子哥哥,你不要这样吓唬我?” 赵识嘲讽看着她眼角的泪珠,根本不为所动,说:“不认识也没有关系。” 让人将盛菱的替身丫鬟带了上来,还有那名卖给她『药』的商贩。 盛菱看着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丫鬟,眼神大变。 “这两个人你认得吗?” 盛菱高估了自己的本事,她一下子红了眼睛,“是我做的。” 她更咽道:“我是做错了。” 盛菱擦了擦眼泪,“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一时被蒙了心,没想真的伤害她。” 以前在家,无论她做了多大的错事,只要掉两滴眼泪,父母和兄长就舍不得责罚她了。 可惜这个手段,对赵识不管用。 赵识看着她的目光里满是厌恶,“魏留,明早把她送回襄阳。” 盛菱这回不敢再说她不走之类的话,赵识正在气头上,她看着丫鬟满身的血,感觉赵识是真的对她动了杀心。 她双腿无力,跪坐在冷冰冰的地上。眼前多了一双清瘦的手,宋怀清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眼神平波无绪,忽然扯了扯嘴角,溢出声可悲的笑,“你算计她也就罢了,要她的命我也不会拦你。” 一个妾,命不贵,死了还有别人。 “但你怎么连我也算计进去了。” 盛菱不敢看的眼睛,眼泪滚滚,没几分真心。 宋怀清说完这两句话,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了。 …… 明珠身体里的『药』『性』反反复复,醒了就哭,汗流浃背,赵识按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明珠感觉这个『药』越压越难受,她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她将脸贴在他冷冰冰的掌心,觉得舒服了一点。 她哭哭啼啼地说:“我要泡水。” 赵识正拿着湿『毛』巾给她擦脸,低声哄她,“水还在烧。” 明珠听过后更崩溃了,“我要泡凉水澡。” “会生病的。” “不会。我好热,你能不能给我扇扇风。” 赵识看她实在太可怜,一句怨言都没有,给她打扇。 如此还是解不了热。 明珠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睫『毛』上盈着的水珠在颤抖,她存着最后一点理智,咬着唇,看着也不说话。 赵识叹气,今晚也不是正人君子,忍着没碰她,只是想让她自己主动。 赵识轻垂下眼睑,继续给她打扇。 明珠抱住,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你别打扇了。” 赵识停下手中的动作,好笑地问:“方才让我打扇的是你,现在不要的也是你。” 明珠几乎是坐在他身上,滚烫的温度贴着的衣料,好像缓解不少,她伸出微微发颤的手,勾住的脖子,“你帮帮我。” 赵识装模作样拉开她的手,明珠真的要被他气哭了,这种时候装什么正经人? “这是在宫里,我不能胡来。”说的一本正经。 明珠将推倒在床,按着的肩膀,“你不要装。” 赵识连带着眉眼都笑了起来,“现在都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明珠受了一晚上的苦,这会儿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坠落在他的心口。 赵识反客为主,手指探进她的腰线…… 几次过后,明珠那股『药』劲才退了个干净,她身下枕的床单已经皱的不能再看。 赵识一只手拥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认得我是谁吗?” 明珠半睡不醒,『迷』『迷』糊糊地说:“谁都行。” 赵识不生气,说她没良心。 喜欢软绵绵温顺的她,这段日子,她确实乖了很多。 赵识很满意,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虽然什么都没说,内心的期望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明珠被的手环着感觉难受,换了个睡姿,说着不清不楚的梦话,“不会有的。” “什么?” “我吃了『药』的。” 赵识没听明白,好奇地问:“什么『药』?” 明珠将手指放在他的唇上,神神秘秘,“嘘,不能让知道。” 第41章 第41章你想当太子妃吗? 明珠连手指头都是软乎乎的,  按在他的唇角没什么力。 『药』『性』未除,她的意识此时还模模糊糊,觉得哪儿舒服就往哪儿滚,  抱着他的身体,把脸埋在他的颈窝,  汲取着他身上的味道,  又说:“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赵识低眸看着她柔的侧脸,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盖住她的肩膀,  “是吗?” 他乎从来不用香,以前没觉得自己身上有香味。 赵识等了半晌,没等到她的回答,  低头一看,  怀里的女人已经睡熟了。 睡觉的时候,微微张着小口,脸颊泛红,呼吸吐气都十分可爱。 今晚确实把她累着了。腿上平白多了那样好的伤疤。 她又爱美,醒来知道腿上可能会留疤,  估计又要偷偷难过。 赵识一夜没睡,  等到天刚刚亮便起床更衣去他母亲那里请安。昨晚宫中动静闹得那样大,他母亲怕是要多想。 走之前,赵识宫女说道:“今天不用叫醒她。” 睡到几时就时起,  好好养养心神。 三月垂柳已绿,又是一日晴空。赵识起早去了他母亲的住所。 宋鸾也才刚刚起床,  正在用早膳,瞧见儿子来了,既惊喜又有些惊讶。 儿子长大后,  身上担子重,难得有个空闲才会来她的院子里坐一坐。他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头,她这个当母亲也看穿。 宋鸾很高兴,对他笑了笑,“你怎么来啦?” 赵识表面上看着是平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眉眼中的神确实柔了分,他犹豫片刻,张口轻声说:“母亲,昨天晚上没有吓着您吧?” 宋鸾摇头,“没有。” 本来宋鸾都不打算问了,但又架不住心里那点好奇心,“你现在消气了吗?” 赵识垂眸,“一点小事,去也就过去了。昨晚没吓着您就好。” 宋鸾就知道他是个锯了嘴的闷葫芦,想告诉她的事,她就是问也问不出来。 “这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娶妻生子了。” 想起来,他小的时候,是个软糯糯的小白馒头,窝在他叔叔的肩头,连话都不敢同她说。 现在已经能撑起一片天空。 她都快要认识这个儿子了。 赵识留下来陪她吃了顿早膳,而后母子俩坐在一起下了一盘棋。 宋鸾身体大好,下完棋就把他赶走,说自己要继续睡觉了。 临了,忘提醒赵识,“婚期都快定下来了,你怎么把明家那位姑娘带到我面前看看?” 她也想知道儿子心仪的姑娘到底长什么模样,脾气如何。 赵识心在焉地道:“嗯。” 他今日没有要紧的事要做,经过园子里的一片池塘时,在荷塘边安静站了一会儿。有些荷花已经开了,望着这片光景,赵识忽然走了神,想起当初的事,现在看来也知道到底是做错了是没做错。 知以后能不能再见她那样开怀站在绚烂的日光下对他笑一次。 赵识回去却没见着明珠的人,他坐下喝了杯茶,倒没问别的,只是问:“她什么时候起的?” 小宫女说:“您起来之后不久。姑娘睡的大好,做了噩梦就被吓醒了。” 赵识知道她常常做噩梦,分明是个什么坏事都不敢做的人,知噩梦为何总缠着她。 赵识嗯了声,“她吃早饭了吗?” 宫女摇头:“姑娘说不饿。” 赵识淡声吩咐,“让厨房的人给她煮完红豆莲子粥。” “是。” 明珠确实被今早做的噩梦吓得轻,她被困在一间屋子里,抬头就看见一副棺材,两侧挂满了白皤,四周的墙壁上全都是血。 棺材下方乌泱泱跪了一群穿着白衣的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 阴森的夜晚,她吓得腿软,只想快点醒来。 赵识身着黑衣,好似与漆黑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他坐在另一侧,嘴角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冷眼看着抖成筛子的他们。 他手里握着一柄短刀,刀刃上挂着热乎新鲜的血『液』。冷嘲热讽的神,就好像看谁顺眼下一个就拿谁开刀。 明珠努力睁开眼睛,挣脱这个噩梦后缓缓醒来,起床后急需透气缓心神。 她回了屋,赵识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握住她冰冷的手,“头还晕晕?” 明珠摇头:“晕。” 但是昨天夜里她糊涂的时候赵识说了些什么,真的记不太清楚了。 应当没说该说的,她这样想着身体就放松了下来。 赵识让人将熬好红豆莲子粥端了上来,“先吃点东西。” 明珠被他按在椅子上,看着香软的红豆粥,有些小抗拒,“我饿。” 赵识温声:“吃完带你出宫。” 明珠端起碗,吹了吹,尝了两口,觉得味道错,就又多吃了两口。 但她是名副其实的猫胃口,吃了多少就撑了。 赵识总是嫌她瘦,感觉每次和她一起吃饭,都像在投喂小动物,非要看着她将碗里的东西吃完才好。 明珠喝完碗里的粥,才得出空问:“我听说,您将郡主送回襄阳了?” 赵识淡淡:“嗯。” 明珠昨晚刚发现自己被下『药』,就往郡主身上猜,没想到还真是她做的。 明珠低低“哦”了声。 赵识扣紧她的五指,“一刻不看着你都不行。” 稍注意就中了别人的套。 明珠也很委屈,这种事怎么能怪她?罪魁祸首是他才对。 她懒得与他争辩,有点小气『性』就憋着跟他说话。 赵识牵着她往走,明珠偏过头看着他的侧影,只觉得这个男人好像越来越挺拔,变得越来越像梦中深不可测的他。 太子的车驾在殿等候,两个人穿一长廊,迎面碰上了打算出宫的宋怀清。 宋怀清看见明珠的脸,眉头当即一皱,昨夜那股浓香刻在他的脑海中。 赵识的身体挡在明珠前面,抿着唇,没有说话。 宋怀清上次见到明珠其实对她没什么印象,左不是暖床的侍妾,等赵识没了兴致,就放在一旁会管。 虽然昨天晚上的事是明珠算计的他,宋怀清是将这笔账记到她头上。 偏见很难消除。他很难不迁怒于明珠。 宋怀清抬眼看着明珠,“昨晚是我冒犯了明珠姑娘,改日再你赔礼道歉。” 明珠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他谈上冒犯她,隔着一层床幔,两个人都看清彼此,何况当时他是背对着她。 明珠愕然,她嘴巴笨,哪里是这些人精的对手,结结巴巴:“…不用了。” 宋怀清的桃花眼扫过分冷意,“是我应该的。有些事既然发生了,我会逃避。” 话点到为止,冷箭放完了。 宋怀清敛起眼尾的冷笑,“姑姑在等我,我先走一步。” 赵识好半晌没作声。 明珠的手掌被他捏的有些疼,她轻轻嚷了两声疼。 赵识松了松手,“走吧。” 管宋怀清真的看见了什么,是有意在他面前说这些话。赵识什么都不打算问,这件事去了就是过去了。 明珠坐上马车,随手拿了本书,看到一半就坐住,“我没和公主别呢。” 赵识掀开眼皮,盯着她的小脸吐出四个字:“没心没肺。” 看她还挺高兴。 一点都没被昨晚的事影响。 赵识低眸,握紧拳头,如果昨晚他没发现她不见了。她是不是也愿意求别的男人帮帮她。 赵识重新抬起眼,抽走她手心里的书,望着她清亮透明的双眸,冰凉的指尖捏着她的下巴,“珠珠。” 明珠躲开他的视线。 赵识本来想问她,现在有没有一点喜欢他?这句话到了嘴边,又问不出口。 明珠被他指尖的寒意冰的打了个哆嗦,她抬起脸,近些日子又清瘦了些,脸蛋瞧着是圆圆的,娇小柔媚,脸颊上的肉刚刚好,特别好看。 她什么都不懂,“怎…怎么了?” 赵识松开她的下巴,“没事。” 明珠感觉到他低落的心,但没兴趣继续问下去。她低头开始玩自己的手指头。 赵识看眼,“别玩了。” “哦。” 好在他们已经到了太子府。 明珠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莫名其妙,憋死他算了。 赵识先下了马车,然后将她也抱了下来。 明珠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问:“今天我可以用抄书练字了吗?” 赵识想了想,“可以。” 明珠抱着试试的态度问的时候就没想过他会意,之前那些日子,任她软磨硬泡各种撒娇都没有用。一篇都不能少练。 今天他答应的倒痛快。 赵识紧接着说:“刚好空出时间让太医帮你诊脉,调理身体。” 明珠如临大敌。 赵识以为她怕吃『药』,温声安慰了她几句。 他现在是真的想要个孩子。 太医也他说过她体质寒,子嗣艰难,能急于一时半会儿。 明珠心里打鼓,她勉强笑了笑,“殿下,您以前是不喜欢孩子吗?” “没有。” 明珠试图说服他,“可是…我总不能比太子妃先…生出孩子吧?” 问题是她根本就愿意生。 赵识静默一阵,他看着她的眼睛,问:“珠珠,那你想当太子妃吗?” 明珠一个字都说出来。 她不想。 第42章 第42章是麝香。 明珠觉得他的眼神有落寞,  乍然的沉默,有几分难堪。 明珠抬起脸,挤出一抹干巴巴的笑容,  她只是委婉地说:“我不敢想。” 不是不敢想,是她压根就不想。 赵识听她用虚假的话糊弄自己,  却也什么都没说。 他伸手轻碰上她的脸颊,  经年累月字留下的薄茧,使得他的指腹『摸』起来有粗糙。 明珠脸上被他碰过的地方,  有一发热。她深吸一口气,  努力想解释什么,但听上去无比生硬,“我只是一个妾室,  不会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殿下您可以放心。” 她就差指天发誓,自己绝没有非分之想。 话到了赵识的耳朵里,相当刺耳,就像钉在他肉里的一根刺,引发了阵阵无法忽略的疼痛,  粉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 赵识的嗓子像被堵住了一样,  咽了咽喉咙,他笑了声,“也罢。” 她实在不擅长撒谎,  更不擅于遮掩,心里在想什么,  从她那双清澈娇媚的双眸,就能看出来。 赵识牵紧了她,稳步走进屋子里。 明珠用眼神悄悄的瞄了他两眼,  将他刚的问话抛之脑后,心里惴惴不安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主动给赵识倒了杯茶送过去,“殿下,不然你今天还是继续教我练字吧。” 她宁肯抄那些繁冗的书,也不要让大夫过来给她诊脉。 赵识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么好学,上一刻还同他商量不练字了,会儿又改了主意。 他好笑地问:“不嫌累了?” 明珠摇头,“不累。” 赵识找了自己之前的字帖,摆在她面前,又替她研了磨水,“就照着份字帖练。” 他得一手好字,用来给她练习,也不觉得浪费。 明珠沉下心,接着四方窗棂投进来的光线,安静站在书桌前提笔练了半刻钟的字,抄完了整篇文章。 赵识难得夸了她一次。 明珠也觉得自己的字没有之前那么丑,拿出来好歹还能看。 她来不及兴,门外就有小厮通传,说大夫已经请了过来,正在院外候着。 赵识嗓音淡淡,“让他进来。” 明珠没想到自己还是躲不过一遭,她的心往下坠了坠,着实不安。 明珠收好纸笔墨砚,脸上染了点墨汁也没发现,一点黑『色』落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瞧着有滑稽可爱。 赵识看见了也没有提醒她,嘴角忍不住上扬,浅浅的笑意稍纵即逝。 明珠慢吞吞走到他跟前,柔软的手指头轻扯了两下他的袖子,柔声说:“殿下,我不想喝『药』。” 她知道赵识就吃她这一套,软声软气跟他说话,态度好一点,装得可怜一点,只要不是太过分的事,都很容易就让他松了口。 件事上,商量的余地并不大。 大夫提着『药』箱,身后还跟着个小徒弟,恭敬走进来,弯腰行了一礼。 “给她看看。” 明珠心跳如擂,感觉自己现在是大难临头。 大夫在她腕上搭了块手帕,闭着眼诊脉,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位姑娘身体并无大碍。” 明珠紧张的快要冒汗,听见句话宽了心。 赵识抬眼看他,“先去外间等着。” 大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是。” 明珠站了起来,手里的帕子已经变了个形状,她说:“我都说了没事,您赶紧让人送他回去吧。” 赵识说:“不碍事。” 他大步走去外间,找了大夫细细盘问了一番。 大夫按照脉象,如实相告,“明姑娘脉象稳定,身体确实无碍。” 赵识稍稍放下了心,之后他说自己的目的。 大夫听完后愣了一瞬,“恐怕有艰难。” 明姑娘一年里喝的避子汤还是他配的方子,虽然已经刻意减弱过几味『药』『性』强的『药』材,但哪有不伤身的『药』呢? 太子的心也是难以捉『摸』,既想要孩子,怎么还让明姑娘接着吃避子的『药』方呢? 句话,他只敢在心里嘀咕,断然不敢在太子殿下面前说出来。 “明姑娘的身体若想要个孩子,怎么着也要养一年半载。”大夫讪笑两声,继续说:“至于避子汤是万万不能再喝了。” 赵识下意识皱起眉,一年半载听上去有长了。 也不知一年后,明珠还有没有想通,好好留在他身边。 赵识听完番话心不在焉,随即让人将大夫送回了『药』铺。 明珠在书房里待的透不过气,开窗户吹了冷风好点。她不知道大夫会跟赵识说什么,等他回来的时间里,无聊又后怕,随便翻了翻他书架上的书,翻开书也静不下心看。 赵识回来的时候,她不由紧张起来,手里的书滑到了地上。 赵识帮她把书捡起来,扫了眼封面,“怎么看起兵法了?看得懂吗?” 他神态如常,说话也温温和和,没有让她感到丝毫的压迫。 明珠摇了摇头:“看不懂。” 赵识随手将书放回书架,看她一脸被吓着了的表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没什么事。” “就好。”明珠觉得自己回运气不错,躲过一劫。 她恍恍惚惚从赵识的书房离开,回到自己的屋子,疲倦的身体往床上一倒,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姑娘,您这样睡会把自己闷坏的。” 明珠听她的话,翻了个身,她说:“我想吃糖葫芦了。” 碧莹笑着说:“姑娘又馋了吗?” 明珠心不好的时候就爱吃点甜点,以前在家还藏过好些糖块,不兴了就拿出来吃一颗『舔』一口。 明珠踢掉脚上的绣花鞋,连白袜一块让她给蹬了,她滚进床里面,“糖块也行,我不挑的。” 碧莹从专门装着小零食的盒子里给她找了几块花生糖。 明珠一连吃了好几颗,总算又活了过来。 她坐在床上开始认真思考赵识怎么忽然就想要她生个孩子了呢?她想不通,像他种心机深重冷漠无的人,也会喜欢孩子吗? 何况,她姐姐没几个月就要过门了。 赵识想要孩子,也应该让出身好的侧妃来生。 尽管明珠很不喜欢明茹,也不得不承认,想要娶明茹的人,早先年都能踏破明家的门槛。 明茹一个都看不上,估计就是在等赵识。 明珠问:“碧莹,殿下和我姐姐的婚期是哪一天?” 碧莹抿唇,“十月初十。” 听说是福源寺的成了大师给太子殿下和明茹姑娘算的好日子。 明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还有七个月?” 碧莹声音低落,想要回避这件事,“嗯。” 明珠好像问的是无关紧要的事,一丝丝难过都没有,她觉着大婚之前的两个月,赵识肯定会很忙,没有多余的精力看管她,那个时候就是她死遁最好时机。 主仆两人刚说完话,守门的丫鬟低声唤了声太子殿下。 明珠来不及穿鞋子,也来不及穿袜子。赵识走进来看见地毯上的白袜,眉尖微挑,弯着腰将她的袜子捡起来,坐在床边,“脚给我。” 她伸出脚,脚指头圆圆的白白的,看着也很可爱。 赵识帮她穿好袜子,“好了。” 明珠将她的小脚缩进被子里,表情有窘迫。 赵识看见床头小柜上的糖纸,问:“吃了几颗?” “忘了。” “别把牙吃坏了。” 吃的多了牙又要疼,治起来还麻烦。赵莘小时候也是喜欢吃糖,牙齿坏了两颗,拔牙的时候,哭的撕心裂肺。好在那时候她还小,牙齿就算拔了也能重新再长。 “我又不是一日三餐都吃糖。” “嗯,等牙齿掉光不要在我面前哭。” “不用吓唬我,我不会被这种话吓到的。” 赵识忍俊不禁,管不住她就给下人施压,冷声同碧莹说:“不许给她多吃。” 明珠低声骂他小气鬼。 赵识装听不见。 明珠懒得起床,她趴在床上,懒懒看着赵识在窗边处理折子。 城府心机都那么深的男人,看起来人畜无害。 赵识批阅完折子,抬头往窗外看了眼,已经接近黄昏,一天很快就又要过去了。他忽然想起他母亲今早对他说的话。 婚期都定下来了,她还没有见过明家那位姑娘。 赵识不想说,他已经不想继续这门婚事,他对明茹除了“合适”,再也提不起其他的兴致。 赵识望着暮『色』沉思,回了神转身往后看了看,床上的女人睡姿歪歪扭扭,抱着被子睡的正香。 他走过去帮她卸了发髻上的头饰,还有耳朵上沉沉的吊坠,握在手心,随后又走到她的梳妆台前,挨个放好。 摆放朱钗的盒子里,上次他见过的小『药』瓶还在。 赵识记起上次闻到过的『药』味,微微一皱眉,将『药』瓶拿在手心,盯着瓶身看了很久,轻轻拔开瓶盖,倒出两颗黑『色』小『药』丸。 他嗅了嗅掌心里的黑『色』『药』丸,闻到的味道,还是让他觉得熟悉。 浑厚的沉年朽木味里混着淡淡的花香,清冽又有刺鼻。 赵识面无表情站在铜镜前,过了很久,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个味道闻起来会如此的熟悉。 是麝香。 第43章 第43章我成全你。 哪怕赵识不懂医理,  也知道麝香这一味『药』材是什么功效。 男人绷紧眼眶隐隐作痛,盯着手里『药』丸,手指不由自主用了点起来,  将其捏成了粉末细沙。 过了一会儿,赵识低垂着眼睫,  面不改『色』将瓶盖合上,  极控制下才没有将『药』瓶砸的粉碎。 他冷着一张雪白的脸,转过身,  淡淡目光停在床上睡着女人。小脸睡得红扑扑,  好像一颗熟透的粉桃,眼睫『毛』乖乖垂落,小嘴微张用来呼吸,  唇红齿白,  既漂亮又乖巧。 她的睡相很好,蜷成一团,安安静静窝在被子里,好看手指头轻轻抓着被角,也不『乱』动。 赵识又想到这些日子,  她真很乖。他以为她是想通了,  原来所有一切都是她装出来的。 难怪她刚才那般抗拒大夫,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愿诊脉,  不愿看病。 她一面对着他笑,一面又毫不犹豫欺骗他。 赵识悄声无息离卧房,  命人将才送走不久大夫又叫了回来。 大夫刚回『药』铺就被人急匆匆带上马车,送到太子府上,都来不及坐喝口水。他一把老骨头,  真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他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瞧着眼前面『色』冷冰冰的男人,静若寒蝉,不敢贸然出声。 赵识从袖子里将那个小『药』瓶拿了出来,轻轻搁在桌上,“打,这是什么『药』。” 大夫连忙称是,上拿过『药』瓶,倒出来看了,又将鼻子凑去仔细嗅了嗅。 这个『药』,也不难认,更不是什么特别稀奇『药』。就是最普通避子『药』,只是『药』『性』格外凶猛,对身体十分不好。 大夫斟酌了一会儿,说:“殿下,这『药』是用来避孕。” 赵识猜到了,他反而勾起唇冷笑了声。 “即便是不要孩子,这『药』也是万万不该吃。”他接着说:“『药』『性』极猛,吃多了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受孕。” 赵识听过之后什么都没说,眼睛里神『色』冷成一滩死水。天『色』渐沉,暮『色』降临,屋子里光线昏暗,他背着光坐在书桌,不清脸上表情,他哑着声:“出去吧。” 大夫领了赏钱,就又稀里糊涂被人送走了。 守在书房外侍卫,忽然听见了一声剧烈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不过很快,书房里就已趋于平静,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过了莫约半柱香时辰,赵识打了书房的门,身着湖蓝『色』直缀,身姿挺拔笔直,苍白的脸上不出任何多余表情,薄唇微微抿成了一条直线,如冰刃,锋利冷漠。 明珠这一觉睡得太久,后脑都有些疼。睁眼之后还是觉得疲倦,打了个哈欠又想接着睡下去,翻身时候却不小心压到了自己头发,她的头发又细又软,乌黑浓密,如丝滑绸缎,『摸』起来滑溜溜。 头皮传来的轻轻刺痛,打消了她剩余睡意。 明珠坐起来,双眸呆滞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长发在后背徐徐铺开,她后知后觉察觉到不对,抬手『摸』了『摸』自己脑袋,发髻早就胡『乱』松开,头上簪子也不知道是谁帮她收起来了。 明珠渐渐回神,床穿好鞋子,往外一发现已经是晚上了。 她用火折子点了两盏烛灯,屋里光才亮堂稍许,红烛灯的明火随着窗外吹进来的风摇摇晃晃。 明珠身上薄如蝉翼的衣袖也随着风摇摆,烛光映着她雪白的侧脸,镜子里倒映脸,艳丽而又生动。 明珠看了眼镜子中的自己,舒舒服服睡了一觉后,好像看起来都漂亮了些,攒足了精神气,容光焕发。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脸,皮肤『摸』起来细腻光滑。 她坐在梳妆镜,从妆奁盒里找出一把梳子,梳头梳到一半,她的目光忽然间顿住,盒子里『药』瓶不见了。 明珠心中一慌,把碧莹叫了进来,她白着脸问:“动我妆奁盒了吗?” 碧莹摇头,“没有。” 她今日都不曾进过姑娘屋子,更没有动过她的东西。 碧莹见她着急的模样,“姑娘,您是丢东西了吗?” 一般的大户人家是有手脚不干净人,可这是太子府,底人都是受过严格的训练,没胆子做这种偷鸡『摸』狗事情。何况明珠姑娘屋子,一般人根本没机会能进来。 明珠摇了摇头,气『色』看着很虚弱,她有气:“没有。” 她准备再认真找一遍,说不定是她自己稀里糊涂放错了地方。 明珠还没来得及找,门外小丫鬟声音恭敬,“殿下。” 随着话音落地,房门被他同时推。 明珠看着他,不知作何反应。 赵识用冷淡眼神扫过碧莹脸,随即叫出去。 男人身上沉沉压迫感朝明珠倾压,他冷眼用平淡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她,沉默了很久也没有说话。 明珠被这种眼神小腿发软,她缓缓站起来,纤瘦的小手搭在桌面,支撑着自己身体,她想提起精神对他笑笑,却连应付笑容都笑不出来。 『药』瓶不见了。 能自由出入她卧房的人,屈指可数。除了他,真就没有别人了。 方才明珠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可能是她记错了地方,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可看着赵识神情,她无法再骗自己。 赵识声音沙哑,他用平常和她说话口吻,“睡饱了吗?” 明珠点头,身后两扇打窗户吹进来的风,扬起她如云发丝,如荷叶边褶的裙摆飘逸出尘。烛光将她的脸照的雪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赵识似乎感觉不到她害怕,扯起嘴角,轻笑了声,又问:“丢东西?” 明珠猜他应该听见了自己和碧莹那一番对话。慌里慌张心,在最后一层窗户纸即将捅破的时候反而镇定了来。 她红着眼睛,没有说话。 赵识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从袖子里拿出那个小『药』瓶,放在她面前,温声问道:“是这个吗?” 明珠差点咬着自己舌头,果然是被他发现了。随之而来还有种气恼,他怎么能随便翻她的东西呢?难道在他眼里,她真就连一点点隐私都没有吗? 明珠牙齿咬的过于用力,唇被她咬破了一个小细口,细细血珠渗进她的唇齿,淡淡咸味弥漫开来。 赵识仿佛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嘴角弧度深了深,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有些嘲讽地说:“我也是无意中才见。” 她头上还戴着簪子,那样睡觉难免会觉得不舒服,翻动一都很容易扯到头发。 “跟我说说,这里面都是些什么。”赵识喝了口茶,淡淡地说。 明珠却害怕极了这种风平浪静,她小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脸上越来越白,眼眶也越来越红,深深吸了一口气,“您不是应该知道了吗?” 他现在难道不是来兴师问罪吗?何必多此一举再来问她。 两两沉默,良久言。 这种濒死的寂静像一块巨大石头压在她心口。 赵识抬起手,当着她的面将这个瓶子砸的四分五裂,碎瓷片散落在她脚边。 他走到她面前,用两根手指捏住她的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就这么不想要孩子?” 甚至不惜,吃这种伤身虎狼之『药』。 明珠垂眼皮,眼眶里水珠跟着落下,砸上他指尖,滚烫的温度像是将他手指烧出一个巨疼的伤口。 她脸上挂着泪痕,轻声说:“是您不想要。” 每一次都给她喝避子汤,不就是觉着她根本不配生他孩子吗?既然如此,现在又怎么会真心改变主意呢?非是想用这个手段将她身心都困住,有了孩子,她为了孩子也不会跑。 可这种情况生来的孩子,是得不到父亲爱。 和她一样见不得人。 她何必要带他来到这世上。 忽然间,站在碧莹隔着门低声问:“殿下,该用晚膳了。” 赵识冷声让他们都滚远点。 这子,彻底没了声。 明珠用袖子擦了擦眼泪,眼睛红成兔子,她说:“殿下,您不能那么自私。” 赵识喉咙发涩,两句听起来没什么攻击力话,就像扎在他心上两把刀。 他用力掐着她的手腕,有些失控,“以你宁肯吃这种『药』,是不是?” “是。” “知不知道吃了这些『药』会有什么后果?”他近乎咬牙切齿在她耳边说。 明珠点头,着十分乖巧,“我知道。” 她抬起头,笑了笑,“这也没什么,我这辈子本来就不打算要孩子。” 尤其是和他孩子。 赵识咬紧齿关,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明珠挣开他手腕,她说:“殿下,您也不用觉得生气,本来我就很难再怀上,吃这个『药』,是我自己图个心安。” 这一年多,她和他欢好次数实在是多,几乎每次都有人盯着她喝了汤『药』的。 赵识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发白的指骨紧紧握在一起,他呼吸都觉得胸口疼,他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像是从嗓子深处里挤出来的,沙沙哑哑:“我不『逼』你。” 赵识没再说多余话,转身走出院门,脸『色』苍白同管家吩咐:“以前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吧。” 她不想要,那就继续吃『药』吧。 也不用作践他自己,倒不如就这样成全了她。 第44章 第44章忘记了她 明珠蹲下身子,  一点点将地上的瓷片拾了起来。 碧莹进了屋子,见她蹲在地上,目光扫见她手边的碎片,  赶紧跑上前,“姑娘,  您别动,  小心伤着手。” 碧莹用手帕将陶瓷碎片包了起来,现明珠姑娘的手指已经受了伤,  指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戳出几个细小的伤口。 碧莹立马起身去给她找『药』。 明珠心不在焉坐了下来,  似乎觉不到手指上的疼痛。 碧莹拿着治外伤的『药』,小心翼翼抬起她受了伤的手指,帮她上了『药』后,  接着用纱布包了起来,  她叮嘱道:“姑娘,这几日您最好不要碰水。” “好。” 碧莹又问:“您饿不饿?要不要先用饭?” 她眼神担忧看着明珠,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她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和明珠姑娘这次又是因为什么闹得如此难堪,殿下那一声震怒的滚字,  已经好久没听见过了。更没见过太子殿下动手砸了东西。 明珠虽然没有食欲,  但她确一天没吃东西了。她还不想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饿了。” 碧莹让厨房的人将还热乎的饭菜送了过来,都是几样清淡的菜『色』,  还有个她爱喝的排骨山『药』汤。 明珠强『逼』着自己吃了半碗饭,又喝了一碗汤,  如此脸上才回了点血『色』。 碧莹看着她的眼神里有藏不住的怜悯和心疼,“您再多吃些吧,近脸看着都瘦了一圈。” 这段日子她确瘦了点,  圆嘟嘟的脸颊瞧着也没有之前那么多肉。 明珠说:“可是我吃饱了。” 她的心情看上去好像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碧莹才将桌上的盘子撤了。 明珠安静待在自己的卧房里,打开窗户透气,现她在窗边养着的两盆绿萝有些不好,原本葱绿的枝叶从根部开始逐渐泛黄,瞧着好像快不行了。 明珠将黄几根拔掉了,又给绿萝浇了点水,能不能活下来全靠造化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明珠才有闲心去想今夜生的事情。 赵识瞧着似乎很生气,说震怒也不为过。她还以为他知道这件事大发雷霆,因为他讨厌她忤逆他。 没想到,就这么云淡风轻的过去了。摔了个『药』瓶,说了四个字——不再『逼』她。 赵识看着她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好像是极其痛心和失望的,十分的难过。但她自己却觉得松了口气。 窗外忽然落下大雨,噼里啪啦的玉珠砸在屋顶上。 春夏交接的时节,雨水总是说来就来。 明珠坐在软塌上,隔着窗棂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她的心跟着雨声沉了下来。 这场大雨断断续续下到第二天的傍晚才停,天『色』也一直都阴阴沉沉。 明珠睡得不好,睡不够几个时辰就要醒,醒来之后就坐在窗边喝茶,闲着无事可做,从书架上随便抽了两本书用来打时间。 翻开一本民间小说,第三章回便看见了赵识的批注,干干净净的字迹留在空白处,清爽又好看。 他几乎在每一章回后面都留下了批注,倒是比她还要先看完这些通俗小说。 批注里也不全是批判,偶尔也出吝啬的夸赞,比如——故事不错。 明珠叹了口气,将书塞了回去。下雨天,屋子里有些冷。明珠盖着件厚厚的『毛』毯,软塌下方精致的小铜盆里烧着碳,用来取暖。 乍暖还寒的春末,是最容易生病的时节。 碧莹端着刚煮好的醪糟糯米圆子汤,放到她跟前,“姑娘趁热喝。” 醪糟甜甜糯糯,煮过之后吃起来有些酸,味道倒是刚刚好。 明珠每次吃了醪糟就会犯困,和喝了酒没两样,但是她对醪糟毫无抵抗力,隔个十天半月就想尝尝味道。 时间尚早,即便是吃困了,也刚好还能睡上一觉。 明珠端起碗,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手脚都暖和了起来。 碧莹问:“锅里还有,您还要吗?” 明珠放下空碗,摇摇头,“不吃了,再吃一儿就睡不醒了。” 碧莹笑了笑,“也是。醪糟和米酒一样,后劲都大。” 明珠靠着枕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眨了眨发酸的眼睛,撑着脑袋望着窗外被风打落花苞的花树,“也不知道夏天什么时候才能来。” 碧莹帮她关上了窗户,“就快了。” 如此又过了四五天,阴雨天气才将将停止,天空逐渐放晴,气温也随之回暖,阳光灿烂,清风拂面。院子里偶尔还能听见几声蝉鸣,初夏是真的快要来了。 明珠连着半个月没有见到赵识的人影,也没听见他的消息。 她自怡然自得,平常该是怎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明珠还不知道,赵识已经搬回宫里住了,那天冒着大雨进了宫,几乎就再也没回来过。 若是有什么要用的东西,就派身边的人来取。 太子殿下是个大忙人,这没有错。但忙成这样,若说没有猫腻,也没有人会相信。 碧莹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明珠姑娘,直觉告诉她,那日太子殿下冷着脸离开,定是与明珠姑娘有关系。 犹豫了几天,碧莹还是把这事说给了明珠听,“姑娘,太子殿下好些天没回来了,您要不要差人给他送句话?” 明珠翻着书页的手停了下来,她说:“殿下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那天晚上,奴婢看殿下好像有些生气……” “嗯。是我不好。”明珠若无其事地说。 碧莹早该知道明珠姑娘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劝她也只会被她轻飘飘挡回来。 可拿鸡蛋去碰石头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日头一天比一天炎热,好像才过去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夏天。 夏日枝头蝉鸣,明珠也换了薄衫,她住的屋子朝向虽好,但到了夏天还是会让人热的睡不着觉,尤其她又怕热,每每到了正午,就要去后院池塘边的凉亭里乘凉打扇。 池塘里的荷花尽数开了,美的像一幅画。到了夏天,她见了水,就想脱掉鞋子,将双脚泡进水里才觉得舒服。 可这里不是明家的偏院,被其他人瞧见又要被说上一句没教养。 赵识似乎将她遗忘了,一个多月没有回来过,也没人来打搅她的生活。 许是觉得明珠终于失宠,底下的人伺候的也没那么尽心。想吃什么也不一定能要到,冰块更是得省着点用。 碧莹有几次差点和刘嬷嬷吵了起来,她气红了眼睛,同刘嬷嬷理论。 刘嬷嬷三言两语讽刺了回去,说冷宫里的娘娘也没这么金贵。 碧莹吵架吵的都没底气,她也不能确定,太子殿下这次是不是真的恼了,永远都不再过来。 明珠对这些倒是觉得没所谓,再难的日子也过过了。 她巴不得赵识永远不要记起她,放任她自生自灭。 刘嬷嬷看她还能气定神闲去塘边赏荷,笑了笑说:“明珠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 欲擒故纵这招屡试不爽。 明珠看着她的笑,心里不大舒服。这个笑容里存着七八分奚落。 刘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心知肚明太子殿下的脾『性』,若他真寒了心,就会如同这两个月,不管不问,置之不理。从今往后,都不再看一眼。 也许再过不了几天,明珠就要被发落出去了。 刘嬷嬷打从明珠进门那天起,就觉得她是个祸害,早就想把她赶走了。 “老奴就不打搅姑娘的闲情逸致,先下去了。” 明珠没有说话,找了艘小船,自己划着船到了湖心洲,摘了几支熟透了的莲蓬。她的脸在绚烂的日光照拂下,好像变得更加的白了。 船头已经堆满了莲蓬,她划着船上了岸,在凉亭里剥好莲子,同碧莹说:“晚上炖个莲子鸡汤。” “好,这莲子吃着好甜。” “不仅甜,还嫩。”明珠热的满头是汗,她用帕子擦干净脸上湿漉漉的汗珠,面朝着迎风的方向,“过了这几天,莲子就不好吃了。” “姑娘懂得真多。” “这是经验之谈。” 她是个馋嘴,在家的时候就琢磨好吃的。 远处的天『色』逐渐昏黄,明珠欣赏了一儿夕阳,然后站起来,“回去吧。” 明珠提着装满莲蓬的小篮子回去,在院门外看见赵识身边的侍卫,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碧莹显然比她高兴多了,“殿下回来了。” 明珠吐了口气,走进屋子里,望着好久不见的男人,一下子无话可说。 赵识好像也不打算和她说话,拽着她手腕就往床上去,她挣了挣手腕,“我浑身都是汗,要先洗个澡。” 赵识松开了她的手腕,他显而易见的消瘦了,可能是太忙了。整个人看着也比之前严肃冷漠。 迎面而来是不近人情的肃杀。 他看着她手里的莲蓬,勾起嘴角轻笑了声,似嘲似讽。 明珠刚洗完澡换好衣裳,就被他推到了床上,柔软的身体陷进被子里,双手扣在一起,压在枕头上。 她身上穿的衣衫本来就薄,衣料更是不禁造。 隐忍的低『吟』声,忍无可忍从喉咙留溢出。 事毕之后,赵识穿的衣冠楚楚,将她从被窝里捞出来,“吃了饭再睡。” 他说完这句话,整理好衣裳,便就又走了。 赵识根本没打算留下来,明珠也未说什么挽留的话。 第45章 第45章宛宛类卿。 在明珠院子伺候的婢女,  都来不及为明珠高兴一会儿,见太子殿下连饭都没吃就走了。 明珠起床后又泡了个澡,嫌弃屋子的味道重,  让婢女换了套新的床单被套,四面的窗户都打开散味,  心面才觉得舒服。 小桌摆放的晚膳,  着比平常要好一些。菜『色』精致,光是开胃的小菜都上了十几种。 定是他们以为许久没回来过的赵识今晚会留下的用膳,  才准备的如此丰盛。 明珠换了身水粉『色』缂丝对襟长裙,  衣料轻盈单薄,着飘逸,穿着透气。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夏风一吹,  裙摆也跟着风动了起来。 房门半开,凉风徐徐拂来,寂静的夜『色』又添了几宁静。 夜天气凉爽,明珠的食欲都变好了些,吃了两碗饭。只可惜剩下的一桌子的菜白白浪费了。 明珠吃饱后,  便打着扇子在窗边听蝉鸣。她也不嫌吵,  反而觉得蝉鸣声很好听。 院子中了一棵花树,已经养了许多年,可惜过了开花的时节,  只见着葱葱绿绿的枝叶。 明珠将窗户支了起来,微微仰着脖子,  往天上了。满眼的繁星一闪一闪,将天空点缀的格外漂亮。 碧莹忙完手头上的事情,轻手轻脚走进来,  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裙,怕她着凉,“姑娘,还是将窗子关起来吧。” 明珠在这种小事是不肯听她的,“我怕热。” 碧莹是担心她,明珠姑娘的身体受不了冷风,吹久了就会病。她笑了,“您不是怕冷吗?” 明珠收回目光,转过身来看着她,“夏天怕热,冬天怕冷。” 老天爷又喜欢捉弄人,偏偏她又是夏天热冬天冷的体质。 碧莹说:“奴婢您打扇。” 明珠犟不过她,乖乖关上了窗户,枝头的蝉鸣声也被关在了窗外。 她说:“不用了。” 明珠傍晚睡过一次,虽说这个点也不早了,但她是一点都困意都没有,正精神着。 “我下午摘得那些莲蓬怎么不见了?” 放在桌边的竹编篮子是空的,用帕子装好的莲子也不见了。 碧莹回:“太子殿下让人带走了。” 离开之恰巧见桌子的莲蓬,若有所思盯着了一会儿,过了不久,便叫人连着竹篮一块拿走了。 竹篮还是明珠亲手编的,光是切竹篾就费了好大的功夫,就这样被他一声不吭带走了。 “他若是想吃,为什么非要拿我的?” 她顶着烈日划船摘来的莲蓬,是想留着自己吃,没打算他一星半点。何况,堂堂太子还怕吃不着莲蓬吗? “殿下说篮子的莲蓬看着鲜嫩。” “他根本就不爱吃莲蓬。” 赵识就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忌口不肯碰的东西倒是一堆,口味十的挑剔,很难伺候,只是他会装,不太容易得出来。 碧莹解释:“殿下应该是拿进宫里公主尝尝。” 碧莹啊了声,“哦,这就算了。” 她还是很喜欢赵莘的,若是送去给公主吃,她是没什么意见的。 左右这两日她也没什么事,明珠想了想就说:“明天我们还去池塘摘些莲蓬吧,炖汤十鲜美。” 碧莹的神情有些为难,“殿下说,不许我们带着去湖划船了。” “他怎么知道的?”明珠脱口而出。 不过马上,她就想到了,哪怕他将近两个月没有回来过,对她的一举一动还是了如指掌。 “那不去了。” “明日奴婢让人送一些过来。” “好。” 话刚说完,门外的丫鬟声音恭敬,传进屋。 “明珠姑娘,奴婢来送『药』。” 碧莹算是她屋子的大丫鬟,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板着脸开了门走出去,“什么『药』?” 小丫鬟端着托盘,她也辜,她只是照做了主子吩咐的事情。 “明珠姑娘应当是知道的。” 碧莹正想把她赶走,明珠劝住了她,着屋外可怜兮兮的圆脸小丫头,叹了口气,“进来吧,把『药』放下。” “是。”小丫头没有坏心思,她说:“殿下说这是太医配的『药』,比您自个儿『乱』配的『药』好许多,您可以放心吃。” 明珠看着桌黑乎乎的『药』碗,微微一,“替我谢过殿下。” 这句话不是什么置气的话,确确实实是她心想的。这样也好,她就不用战战兢兢躲着他吃那些虎狼之『药』。 明珠忍着苦味,一口气将『药』喝光了,好让小丫头拿着空碗回去交差。 碧莹懵了懵,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太子殿下不是早就不许姑娘再喝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怎么主动送了过来。 这顿气『性』,可太大了。 明珠吃了两颗甜蜜饯压去口中的苦味,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碧莹这个外人看着干着急,“姑娘,您真的太倔了。” 太子殿下这是动了大怒,属实难消。 且太子殿下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人,几次折腾彻底寒了心,日后待明珠姑娘就同普通的侍妾没有不同。 想起来的时候过来宠幸一次。想不起便不来。等真忘得差不,曾经的情意也没有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届时明珠姑娘只能老死在这方小院,儿无女,想想都可怕。 明珠也理解她是为自己着想,“明天记得买莲子,要挑甜的。” 碧莹了她片刻,奈:“好。” 赵识提着篮子去了他母亲的宫殿,宋鸾笑眯眯将儿子迎进殿中,让宫女们送来他爱吃的点心。 “现在怎么三天两头往我这跑?” 赵识被母亲问倒,一时愣住。他这幅表情反倒将宋鸾逗了,她仰着头望着已经比自己高出许的儿子,“来就来,还我带了东西呀?” 赵识笨拙的嗯了声,他手提着竹篮,起来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 “是莲蓬,我摘的吗?” 赵识摇摇头:“不是。” 他是不吃莲子的,嫌味道苦,但明珠是非常爱吃的,晚睡觉还要抱着根莲蓬,剥着吃完才肯睡。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抢她的东西。 “很新鲜,您尝尝。” 赵识说完便亲自动手帮她母亲剥了几颗。 宋鸾吃了两口,眯起了眼睛,“清甜,好吃。” 她又问:“所以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我送莲蓬的吗?” 赵识沉默后如实摇头,“不是。” 他皱着眉,脸上难得浮现苦恼,他问:“母亲,怎么样才算喜欢上一个人?” 这下把宋鸾都问倒了,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谁都喜欢,但好像又谁都不喜欢。 她笑了,“天天想见她?想和她亲近?想对她好?” 赵识的手指头一根根蜷了起来,“是这样吗?” “是。” “离了自己喜欢的人,会如何呢?” “我也不知道,应该也能过得很好吧。”宋鸾每每提起这个话题,总有没来由的惆怅。 但很快她心头飘过的惆怅就烟消云散了,她笑着问:“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娶新娘子过门啦?” 赵识扯了扯嘴角,“不是。” 宋鸾以为他这是羞涩,她这个儿子『性』情内敛,想什么完全看不出,难得有像今天这么困『惑』的时候。 “也没几个月就能把人娶回家,记得要好好对她。” 赵识哑着嗓子,迟迟没作声。 宋鸾拉着他说着家常话,“个月我见了明家的那位嫡小姐,长得很漂亮,知书达理,好像很有才华,妹妹对对子都没赢过她。” 她低头笑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你喜欢她。” 赵识闻着母亲身让他心旷神怡的香气,没有说他对明茹没有什么喜欢。 赵识陪她用过午膳,逃不开被他父亲赶走的命运。 他母亲有些话是对的。这个世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了。 赵识知道他母亲就不爱他父亲,还是就这么过了快半辈子。 赵识不喜欢失控的自己,本能厌恶被情绪『操』控的自己,他为明珠,退让了太多,有些事情本不该再退。 也不知道在跟谁气,他咬着牙想,他不一定只喜欢她。 他是太子。 …… 明珠以为下次见到赵识要到夏末了,结果这天傍晚,她又见到了他。 赵识也没说别的,抓着她的手了马车。 明珠没问他们这是去哪儿,赵识也没有告诉她。 马车,他们两个人成了不会说话的哑巴。 摇摇晃晃在官行了一段路,天黑之,车驾停在码头前。 明珠掀开车帘往外了,平静的湖面,立着几艘游船,船上张灯结彩,漂亮的花灯令人眼花缭『乱』。 码头有专门的人在这等候,请他们上了船。 明珠跟着赵识了湖中心这艘花灯船,面丝竹声声。 遮面女子抱着琵琶坐在侧方,面的客人弹曲子。 明珠走进去,见了几位眼熟的人。 盛文林和宋怀清的身边都坐了两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他们斟酒倒茶。 宋怀清见明珠就想到那天晚她那几声痛苦的低『吟』,难以从他脑海里挥之而去。 盛文林反而镇定,他如往常吊儿郎当,端着酒杯问:“殿下,今夜怎么舍得将她也带出来了?平日不是当成宝贝藏着吗?” 这话说轻挑也不轻挑,因为他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明珠充耳不闻,坐在赵识身边把自己当成聋子,什么都听不见,论他们说了什么,她也不会觉得气。 赵识冷眼扫他:“喝的酒。” 盛文林收了声,余光总忍不住跟着他身侧的女人。 宋怀清紧跟着问:“不知道明姑娘会不会弹琵琶?” 明珠老老实实地说:“我不会。” 宋怀清此人阴险狡诈,特别记仇,有些偏见一旦种下,就难以根除,他问:“琴呢?” “也不会。” “那你会什么?” “什么都不会。” 宋怀清竟没看出来文文弱弱的她,还有这一面。『性』格看起来也不像表面这么弱。 赵识忽然吩咐她:“替我倒酒。” 明珠如此才了解赵识为什么带上了她,充当丫鬟。 她帮他满上眼前的酒杯。 赵识抿了一口,没打算喝。今夜湖边有场烟花,算着时辰好像快到了。 赵识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口咽进喉咙,脸上立刻烧了起来,酒『色』染他的脸颊。 明珠思来想去还是制止了他,若他喝醉了,难道要被她背他岸? 他长得高,身体那么沉,她肯定背不动。 明珠的手搭在他的胳膊,“您少喝点。” 她的声音,好似能抚平他不太平的心绪。 赵识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明珠去哪儿三个字还没问出口,就被他带到了甲板上,游船里的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出来,往对面的岸边了过去。 盛文林和宋怀清跟着他们走了出来,他们身旁的侍女被留在了船舱内。 晚间湖面吹来的风,泛起冷意。灯笼照起的亮光,洒在她的脸上。 宋怀清就站在她的身后,能看见她的半张侧脸,眼睛是好的,眉头也是好的,精致如画。纱裙随风缥缈,宁静的神态她添了几仙气。 宋怀清移开眼,过不了久,还是将目光转了回去,默默落在她的侧颜。 确实是,红颜祸水的脸。 几艘游船,隔得很近。 岸边的烟花,在天空中爆发出低沉的响声,绚丽的光,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明珠努力仰着脖子向天空,也被烟花极致的美丽震慑的回不过神。 真的太好了。 一场烟花很快就放完了。 对面的游船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 “小姐,今晚的烟花真好看啊。” “是啊。” 赵识皱着眉,本想握紧明珠的手带她回去,可她已经跑到了另一边,眼巴巴等着下一场烟花。 对面的游船却不小心撞了来。船上的人摇摇晃晃,差点跌倒。 赵识抬起眼,目光朝对面望了过去,他愣了愣。 少女穿着浅粉『色』衫裙,容满面坐在船边,花灯暖光静静打在她的脸上,她伸出半个身子,伸出手去够湖的水,着对身后的侍女说:“这水好凉快啊。” 赵识仿佛见明珠对自己大笑,她这样活泼的、没有防备、不会害怕他的容,他再也没见过了。 “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家奴仆不会开船,这才不小心撞们。” 赵识回过神,他在恍惚中想,她和明珠好像。 不是长得像,而是神态。 他记在心,那个永远都喜欢在太阳底下『露』出灿烂容的明珠。 第46章 第46章般配。 月照夜江深,  湖面上波光潋滟。船柱雕梁上挂着银『色』风铃,夜风拂过,琉璃页片撞在一起,  发出清透的声音。 顾书意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上他们的船,月光照拂下衬的肤『色』白皙,  娇嫩白皙的耳垂上戴着镶玉耳坠。笑容清浅,  恰好到处,身段窈窕,  说话温声细语,  身上有种自内而外透出的贵气,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不认得眼前的男人,出于礼数,  她觉得自己应当来道了歉。 顾书意走近了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名男子得如此好看,  宛若一块无暇的美玉,清贵漂亮,难以自持。 男人身上有股薄薄的酒气,眉眼好似也有淡淡的微熏。 良久过后,顾书意听见他说:“无妨。” 顾书意愣了愣,  这名男子竟然连声音都是那么悦耳听。 好在船上光线不大好,  才没让人发现她越来越红的脸『色』。 她屈膝同面前的男子行了一礼,“多谢。” 顾书意有些舍不得离开,她问问男子的姓名,  少女的羞怯令她开不了口。 丫鬟忍不住催了声,“小姐,  该回去了。” 顾书意脚下生根,始终迈不开步子,她捏紧手中的帕子,  眼波在他身上流转许多次。 他穿着锦缎制的黑『色』直缀,腰束云纹刺绣宽腰带,挂着一块质地极好的半月白玉。看着穿着打扮,定非常人。 顾书意没有忍住,在男人离开之前,红着脸问:“敢问公子名讳。” 赵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漆黑的瞳仁平静望着她。 顾书意被这道目光注视的脸颊发热,她抛却心下的羞怯,坦然对他笑了笑,“萍水逢亦是一种缘分,若公子不说,我也不会强人所难。” 赵识抿着唇依然没有说话,看见她的笑容,很容易就走了神。他思考了半晌,话尚未说出口。 游船另一边忽然有小姑娘声惊叫起来,“快来人啊!有人掉进水里了!” 赵识直觉不好,朝传出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他只看见一截眼熟的裙摆摇摇坠落,单薄如清雾的轻纱裙摆,稍纵即逝。 赵识脸『色』大变,他的瞳仁缩了缩,都没,拔腿朝那边跑了过去。 只听的一声水声,在赵识之前已经有人跳下水救人了。 明珠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准确来说,也不是不小心。而是有人趁着探着大半身子往岸边张望的时候,在她的后背推了一。 她在水里扑腾了几次,喉咙里灌了些湖水,差点没她呛死。 湖水又是透骨的冷,她整张脸都白了。 明珠以自己要淹死在这片湖里的时候,腰上多了一双手,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皮,听见捞着她腰的人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得罪了。” 明珠被宋怀清从水里捞了出来,赵识黑了脸,神『色』已经难看的不能难看,很不兴。 船上其他男子自觉避开目光,没有往那边看。 宋怀清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他看了眼赵识,解释道:“事出紧急,无意冒犯。” 赵识将明珠打横抱在怀中,用毯子裹紧了她的身体,大步流星走进船舱的隔里,“备好热水,拿一套干净的衣裙。” 明珠冷的在他怀里打哆嗦,唇『色』发白,湿透的衣服贴着身体很不舒服。 赵识紧绷着一张冷冰冰的脸,朝她伸出手,要解开她衣襟上的盘扣。 明珠不让他脱,“我自己来。” 赵识面『色』阴沉如水,手指用力捏着她的衣扣,一声不吭将她身上的湿衣服都扒了下来。 明珠皮薄面红缩在被子里,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她也不看赵识,安静发着呆,当他不存在。 婢女送来准备好的衣裳,放在桌上,又安静的退了出去,不敢打扰这个人。 赵识冷眼看着她,问:“『乱』跑什么?” 明珠在数枕被上的鸳鸯,数错了就重数,没注意听他说了什么。 等男人忽然捏起她的下巴,她才知道他刚才在和她说话。 “没有『乱』跑,只是看看会不会接着放烟花。” “然后就掉进水里了?” “嗯。没站稳。” 明珠不跟他说自己是被人推下去的,她当时背对着那个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没证据的事情提起来就像是给自己找借口。 赵识盯着她的眼睛看,他冷冷笑了声,笑容里的痛楚一闪而过,他哑着嗓子问:“不是你趁这个机会寻死觅活?” 跳湖寻短见,也像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她以前拿着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逼』他放她走。 明珠傻了傻,他竟然以她是自己跳湖寻短见?她才不会做这种蠢事,说她什么要去死?这辈子没有活够呢。 “我没有,你不要污蔑我。” 赵识俯身低头,睫『毛』纤浓密,他静静看着她,吐字道:“你最好是。” 说完赵识便将丫鬟送进来的衣裙放在她跟前,淡淡道:“去热水了泡一会儿,祛祛寒气。” 明珠嗯了一声,又小声地说:“您先出去。” 赵识转过身,“我在外面等你。” 游船已经开回码头,宋怀清已经重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他背着手站在码头上,眼神落在远处,夜『色』中神『色』难辨。 侍妾哆哆嗦嗦站在他身后,咬紧唇齿忍住快要泄出来的哭声,指甲已经将掌心掐的青青紫紫。她心里太害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半晌过后,宋怀清侧过身,居临下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起来吧。” 她不敢。 她刚才也是鬼『迷』心窍,以不会被人发现,才推了太子殿下带来的那位姑娘。 她是宋怀清祖母房里的一名丫鬟,因模样得好,又会伺候人,便被老太太送到宋怀清的院子里,没多久就如愿爬上了他的床。 大少爷后院里不止她一个,但她是最受宠的那个,就是这点多出来的宠,冲昏了她的头脑。 大少爷只不过是多看了明珠眼,她便觉得自己的地位岌岌可危,一时冲,她推到了水里。 宋怀清目光淡淡望向她发抖的身体,“怕什么?我说责怪你了吗?” 他虽笑着,却是冷眼看,“女人狠一点也没什么,挺可爱的。” 说完这句,宋怀清就让人她送了回去。 宋怀清知道他后院那些女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向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阴谋诡计全当笑话看了。 不过现在,他连看笑话的兴致都没了,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明珠被她推下去的时候,宋怀清就站在她们身后,他是个看好戏的旁观者。 宋怀清也知道自己这个小通房嫉妒心重,她将明珠推进湖里的时候,他觉得挺有意思。 不过看明珠扑腾的可怜,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跳下去救人了。 隔着布料碰到的那细腰,确实…有些难以忘怀。 不知时,赵识已经走到他跟前,个人站在一起,静默无言。 宋怀清合上手中的折扇,笑着问:“太子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赵识望着湖面,一言未发。 宋怀清看着不像有别的心思,好像的只是见不得人命才出手救。 “你不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人命关天,我怎么狼心狗肺,也不忍见你心爱之人死在我面前。” 赵识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他知道宋怀清未必对明珠就有那种心思,但他抱着明珠上岸的画面,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宋怀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家中美妾无数,你也不要什么醋都吃。” 宋怀清说完这句话就借口时辰不早回府了。 赵识知道他是了救人,心里是发酸。他『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忘记看见的那一幕。 他回了客房,明珠已经换好了衣服,方才滴着水的头发也已半干。像出水芙蓉似的漂亮干净。 赵识对她招了招手,“回去了。” 明珠慢慢走到他身边,被他牢牢牵着手。男人边走边温声问她:“你不会水?” 明珠摇头,“不会。” 她小时候失足掉进过池子里,发了三天烧,差点脑子烧坏,她娘亲从那之后就也不许她去水深的地方。 赵识记得她很喜欢在水边玩,听底下的人说,前些日子她去后院的湖里划了船,是胆子大。 赵识抓紧了她的手,走出船舱。 车驾在码头边等了一夜,车夫以太子殿下和明珠姑娘要在游船画舫里过夜。困懵之际,看见人朝这边走来,他赶紧拍拍自己的脸醒了醒神。 明珠并无恶意,她好奇地问:“殿下,您今夜不回宫里了吗?” 赵识面『色』冷淡,“你我回哪里?” 明珠答不上来,她也不好明说我希望您一直都待在宫里面。 赵识也不指望从她这里听见爱听的话,托着她的腰,将她送上马车。 一道柔柔的声音从身后传进他的耳朵里。 “公子,打扰了。” 赵识沉默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红着脸望向他的少女。 顾书意羞涩的笑了笑,嘴角弯起个浅浅的梨涡,她鼓足勇气往前又走了步,“我姓顾。” 月光照在她雪□□致的脸庞,将她的眉眼都映的温柔了十分。 她站在月『色』里,微微抿起嘴角,对他『露』出一抹心的笑意,“我叫顾书意,若是日后有机会碰着面,不知公子可否将您的名讳告知于我。” 虽然她这种行很没有礼貌,但顾书意难得见到如此合她眼缘的男子,很好好握。 赵识是没认听她说的话,心里的依然是——很像。 笑起来时的神态像,身量姿态也像,说话的腔调也像。 唯一不像的便只有她们的家。 姓顾的家,唯有吏尚书顾学林,看来她应该是顾学林的孙女。 赵识没有正面作答,上马车之前,吩咐侍卫将她们送了回去。 坐在马车里的明珠,将这幅场景收进眼里,她心里也没什么别的感觉,这个漂亮的姑娘,一点都藏不住心事,一看就知道喜欢他。 她说话文绉绉的,温和柔软,看起来又很才学,敢自报姓名,家定是不差的。赵识应该都会很满意,这人倒是般配。 赵识掀开车帘,看见她在没心没肺的吃糕点,气自是不打一处来。 明珠咽下最后一口甜米糕,差点自己噎着。 赵识一言不发往她面前递了杯茶,明珠灌了口茶,才又活过来。 她侧眸看他脸『色』阴沉,好心将自己心爱的糕点推到他面前,“您饿不饿?这个很好吃。” 赵识看着她的眼神幽深如海,扯了扯嘴角,心底发笑,她也好意思拿他准备的糕点来讨好他? 第47章 第47章他栽了。 明珠献殷勤都献的很敷衍,  见他没有要吃的意思,又默默收回自己的手,将糕点原封动放回盘子里,  “您不吃就算。” 赵识的手指无意识轻轻敲了敲桌沿,淡淡地说:“本来就是带给你的。” 甜米糕是他母亲让人送过来的,  味甜而腻,  香软又清甜。 明珠低头同他说了声谢谢。 赵识手指顿在半空,薄唇淡淡抿了起来,  “你倒是客气。” 明珠搞懂他在不高兴什么,  她今晚好像也没有惹是生非吧。客客气气和他道谢,他也冷这张脸,嘴里吐出来的话,  也冷冰冰。 苦大仇深,  好像谁欠他。 明珠这种时候往往都决定保持沉默,免得说多错,火上浇油。她有些累,脑袋靠着木窗,无声打着哈欠,  困的要紧。 马车路平稳驶回太子府。 明珠回到屋子就扑上床,  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打算睡了。 碧莹帮她把头饰卸了下来,打水给她擦了擦脸,  “姑娘,您往里睡点,  我怕您半夜会掉下床。” 明珠姑娘是多梦体质,时常做噩梦,万被吓着滚下床,  摔伤可就好了。 明珠困得眼睛都睁开,抱着被子滚进里面,含含糊糊应个嗯字,然后就又没声。 碧莹摇头失笑,在床边放了两个长枕挡了挡,然后踮着脚吹灭了烛台上的烛火,轻手轻脚走出去,关好房门。 夜里刮起大风,院子里那棵花树,枝头伸出纤弱的枝叶,被大风吹断了半截。 碧莹将地上的树枝都捡了起来,抱在怀中,打算拿去厨房当柴火烧了。 再抬头,看见站在夜『色』里的男人,她低头行礼,“殿下。” 赵识对她比个噤声的手势,用冷淡的眼神示意她离开。 赵识轻轻推开房门,束微弱的月光穿透门窗缝隙照进屋子里。 床上抱着被子熟睡的人,知道什么时候从床角滚到了床沿,幸好有两个枕头挡着,她才没有滚下床。 她的半张脸都贴在枕头上,睡的很香,面若桃花,白里透红,染着醉后的懵懂。她的睫『毛』又长又密,樱桃口微微张开,用力呼吸的模样都十分可爱。 几缕听话的发丝贴上她的脸颊,赵识伸手替她整理头发,他在床边坐很久,低头垂眸安静看着她睡着的样子。 算起来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静下心来好好看过她。心里还是挂念,却非要装的若无其事。 他的指腹轻轻碰下她的脸颊,嫩的像能掐出水来。 也知过久,窗外的天空逐渐亮了,初晨时分抬起的日光穿过窗棂,缕缕照进屋子里。 赵识在天光大亮之前回宫。夜未睡,脑子还是有些胀痛。他喝两杯清茶,提提神,除了脸『色』白了点,也看出别的对劲。 碧莹清早去叫明珠起床,她也知道昨晚太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走的,也就没说。 明珠这些日子分贪睡,像怎么都睡不够样,脑袋沾了枕头睡到天昏地暗都不够。 她起床穿衣后,还眯着眼睛连连打哈欠。 碧莹帮她梳好发髻,笑笑:“老人都说春困秋乏,怎么姑娘夏日里也这么贪睡?” “可能是昨晚太累。” 在水里扑腾了通,这会儿胳膊和小腿都还是酸痛的。 碧莹在她的发髻上别了根白玉簪子,将她衬的水嫩嫩,“您看好不好看?” 明珠脸上什么都没涂,点瑕疵都看出,干干净净的张脸,气『色』也是养的极好,白里透着红,鲜嫩水灵。 她点头:“好看。” 连绵夏日,是一天比天热。明珠吃碗冰汤圆才解了暑气。 屋檐下的阴凉处,支了张小桌子,还有张躺椅。明珠每日就靠在椅子上看看书,解闷打发时间。 赵识派人过来接她进宫,来人什么都没说,只说殿下请她过去。 明珠就没有次能猜中赵识想干什么,只好上进宫的马车。 她直接被送到了赵识的宫殿,上次她还住过两天,今倒也陌生。 她实在无聊的没事情做,从他的桌上拿了把剪刀,开始修剪院子里的花。 赵识回来的时候,她正弯着腰在花盆前忙活,她把人叫过来后又有点后悔。 明珠抬头看见是他,将剪刀和刚剪下来的花一起放在篮子里,“殿下。” 赵识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要碰剪刀,太危险了。” 明珠颇为无语,昨晚她不小心掉进水里,他怀疑她要跳水自尽。现在她拿把剪刀,他竟然也这么放心。 难不她在他心里就是个喜欢寻短见的人吗? 明珠哦了两声,她问:“您叫我过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赵识抬眸深深望她两眼,“你是甜米糕?” “啊?” 赵识牵着她的手,边走往外走,边同她说:“那是我母亲做的糕点,她今日正好又做些别的,带你过去尝尝。” 明珠受宠若惊,垂着脑袋,看着地上自己的倒影,嗯了两声,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没有见过赵识的母亲,也并不解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她其实太愿意见到他的长辈,她的身份并不合适,被人用贬低的目光打量,她心里也会难受。 明珠跟着他走了条七拐八绕的路,又穿过条长长的走廊,到一处僻静的院外停下来。 宋鸾听见丫鬟通传,迫不及待从小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儿子身旁的女,她笑笑,“坐吧。” 明珠身僵硬坐在赵识身边的空位,宋鸾端来两盘还热乎的糯米糕,眼睛眨不眨看着明珠,她问:“这就是明姑娘吧?” 她以为这是和赵识定婚约的明茹,就没往别处想。 明珠点头也是,摇头也是。她很尴尬,坐立安。 赵识手指顿,抿了口茶,面不改『色』的点头:“嗯。是她。” 宋鸾觉得她看起来面善,冰雪可爱又有几分娇媚,她看第一眼就分喜欢。 她亲昵拉过小姑娘的手,“我直都想见见你,可惜没机会。” 明珠感觉她的手很暖和很舒服,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心静静,可惜她嘴笨,说不来好听的话。 宋鸾看出来她怕生,笑笑,“他对你好不好?日后他若是欺负你,你尽管可以来跟我说。” “殿下对我很好。”明珠没什么感情地说。 才见第一面,明珠也没胆子开口跟她说赵识干了强抢民女的事情。 宋鸾乐可支,“嗯,我这就放心。” 夫妻之间,定要相爱才能过得幸福。若是不情愿,下半辈子就只能相看两厌。 宋鸾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放到明珠的手里,“我和你投缘,这个玉镯就当见面礼。” 明珠不敢收,又推辞过。最终硬着头皮收了下来。 宋鸾难得高兴,将自己酿了三年的酒从桃花树下挖出来,“要让你父亲知道,我给他喝。” 赵识很无奈,“好。” 赵识喝酒,口没碰,过他很大方让明珠尝杯,适量尝尝味道即可,能贪杯。 最后宋鸾把自己喝的酩酊大醉,嚷嚷着要去屋顶唱歌。被人拦下来后,又盯上明珠,捏捏她水嫩的小脸,爱不释手。 “以后你也搬到宫里跟我起住吧?怎么样?”宋鸾眼睛明亮,看着她问。 明珠还没说话。 宋鸾又指着赵识,对她说:“你以后若是不喜欢他,就用他的钱,养几个自己看着顺眼的小白脸。” 明珠咽了咽口水,觉得这真的是个好主意。 宋鸾醉醺醺地说:“小白脸虽然都是吃软饭的,但会哄你高兴,他们还要看你脸『色』做事呢。” 明珠想到她上次跟着公主去春香楼里见到那几排男子,好像确实是如此。长得好看,还会哄人高兴。 只要有钱,就什么都能买得到。 她总算知道公主像谁,原来是像她的母亲。都是如此洒脱的妙人。 赵识让人扶着他母亲睡下,自己则紧拉着明珠的手走了出去,他说:“你要将我母亲的话放在心上。” 明珠想到他上次发脾气的模样就犯怵,她如今阳奉阴违的本领是越来越熟悉,敷衍道:“没有呢。” 赵识今日穿身深『色』交领长袍,腰间系着虎纹黑『色』宽腰带。他挑挑眉,淡淡道:“我母亲在外面养十个八个面首,我父亲什么都不会说。” 睁只眼闭一只眼装什么都不清楚,气狠顶多杀掉其中两个泄泄愤。 顿了顿,赵识在她惊诧的目光下继续说:“但你若是敢做这样的事情,你这双腿也别想要。” “哦。” 有钱了她肯定是要找的,还要专挑自己喜欢的长相,让他们轮流哄自己。 她被他吓得次数多,现在已经不怎么怕他。 赵识也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 明珠说:“好。” 她面上丝舍得表情都找不出来,对他的逆来顺受,也都敷衍的得。 她不在乎他亲,在意他和别的女子有没有纠缠。 块石头也该焐热了,怎么她还是如此铁石心肠。 赵识扯了下嘴角,“我让人送你回去。” …… 碧莹以为这天之后,太子殿下和明珠姑娘之间冻僵的关系好不容易破了冰,应当算是和好了。 明珠从宫里回来,就重新数了遍自己的小金库,大头都是上次公主借给她的钱,有几千两银子。 她还想从赵识口袋里骗点钱,若是花不到他分钱,她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明珠坐在窗边认真思考要钱的借口,时半会的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借口。 赵识嘴上说,心里还在提防她拿钱逃跑的事。 夜晚屋子里没有白天那么热,碧莹扯了床边摆放的冰块。 明珠听着聒噪的蝉鸣声,离十月是越来越近。 明珠忽然叫住碧莹,问她,“我姐姐亲,我是不是该随礼金?” 碧莹看着她真诚的眼神,认清姑娘确实没有在说笑。 碧莹两眼黑黑,“姑娘,您别拿这件事去气殿下。” 明珠一头雾水,“我没想气他。” 碧莹觉得她看起来也像装出来的,赶紧同她说:“您不用随礼。” 明珠觉得也是,她一个小妾给侧妃随礼钱,这种行为看着太像吃飞醋后做出的挑衅。 可她的本意仅仅是想用这个由头问赵识要点钱,既然行通就算。 “可我现在缺银子花。” “你想买什么?奴婢帮您买。” “你帮我花钱和我自己花钱,是不样的啊。”明珠坑到赵识的钱就是不高兴,她自己也是没本事挣银子。 但赵识欺负她那么久,她拍拍屁股走人之前捞点银子,怎么能行呢? 她得想个法子,骗点过来。数目大到让他想起来都会呕血才解气。 过赵识生『性』比狐狸还狡猾,想从他那里骗点钱可太难了。 碧莹看她愁眉苦脸,“姑娘愁什么呢?” 她摇头,有气无力:“没什么。” 七月下旬,白天热的人根本不想出门。火辣辣的太阳迎面照来,格外刺眼。 烈日悬于头顶,穿着薄衫在阴凉处走一圈,也很快就汗流浃背。 明珠每日傍晚都要去后院湖里转了两圈,盯着她之前种下的荷花。 赵识又是好几天见到人影,她身边的人干着急,只有她自己着急。 碧莹有句话敢在她面前说,太子殿下显然没有从前那么重视明珠姑娘,说的明白些,就是没那么喜欢了。 明珠自己也感觉到赵识对她比起之前冷淡很,她想了想,男人是喜新厌旧的人,他对她的兴致,可能随着时间早就消磨殆尽了。 再好看的脸,看久也会腻。 想到这件事,明珠也能云淡风轻的笑笑,仿佛自己置之事外。 碧莹唯一的安慰便是明珠姑娘每日还能为自己的事情傻乐,没有那么的时辰来悲春伤秋。 以前她觉得明珠姑娘这样没心没肺不是好事,今看来,没有心也是一桩好事,至少会难过。 …… 赵识这段日子刚查完桩舞弊案,总算空了半天时间出来,本想打道回府,半道却被熟人叫出去喝茶。 说是喝茶,其实是去茶楼去看那些文人书生们辨古论今。 有些人能引经据典,辩论的有理有条。有些就纯粹像在撒泼,尽说些站住脚还气人的歪理。 赵识对听辩论,兴趣大。他这个人最讨厌话之人,辩来辩去,过都是嘴上功夫。 过他也好拂好友的意,便跟着块去茶楼里听了听。 二楼都是单独开出来的包间,顾文宣看见太子,吃惊,“殿下也来了。” 赵识淡道:“随便听听。” 可惜今日在茶楼里辩论的双方,水平都不太好。双方不像是在辩论,到后面颇有朝对方吐口水唾骂的架势,有辱斯文。 “勤能补拙本就是个笑话,人生下来就定天资,脑子天生笨,再怎么努力都是白学。” “阁下这话说的就过于绝对了。我天资平平,也考中秀才吗?” “那是你们那届考生里都不行,你能中秀才就是侥幸罢。而且,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秀才。” 对方一听这话就怒,“你说归说,可别咒我!” “说实话而已,怎么就成诅咒!?” 两人撕扯起来。 “你聪明?你聪明连秀才都考上!” “明年就中个给你看看。” “哈,真是笑掉我的大牙。” 辩论倒场闹剧,赵识在二楼冷眼看着他们撒泼,微扯嘴角,听不出来是不是嘲讽,“还真有意思。” 在场的其他人都觉得很尴尬,叫太子看见这丢人现眼的场面。 顾文宣忽然问:“殿下觉得读书天资更重要还是勤奋更重要?” 赵识说:“天资。” 底下这个草包有句话确实说对,人脑子若是笨,在这方面没有天赋,日十二个时辰,睡觉来读书,都没什么用处。 他说完又笑笑,忽然想起明珠。 她也没什么天分,他也还是『逼』着她天天读书练字吗? 顾文宣点点头:“确实此。” 赵识懒得浪费时间继续听下去,他走,其他人也跟着出了酒楼。 说巧也巧,顾书意刚从山里下来,马车失控撞上酒楼门前的石狮子,好在人和马都没什么大碍。 她跳下车,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哥哥。她笑着跑过去,“二哥!” 顾文宣瞧见家中小妹,冷面也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又去哪儿了?” 顾书意抿唇笑笑,“去山里摘些茶花。” 说完她就注意到哥哥身旁的男人,双清纯的眼睛,顿时睁大了几分,这是游船上她有过面之缘的男人吗? 众目睽睽下,顾书意也会唐突他。福了福身体,行礼。 赵识方才见到顾文宣的时候,便知道她是他妹妹。 顾书意润白的小脸微微发热,心中有些懊恼,早知出门会碰见他,她就该穿的再漂亮些。她今日穿身湖蓝『色』的裙子,腰迹缠着浅『色』流苏,腰身纤细,隐约透着几分娇态。 赵识朝她看眼,她怀中抱着束用藤蔓绑好的茶花,清冽的香气淡淡传入鼻尖。 顾文宣不知道太子殿下和他妹妹之前就见过,他侧过脸,说:“殿下,这是家中小妹。” 赵识微微颔首。 顾文宣又对他妹妹说:“这是太子殿下。” 顾书意心中惊惊,那晚就看出来他身份般,没想到会此显赫。 他竟然就是太子殿下? 顾书意又行礼,“殿下安好。” “免礼。” 顾书意犹豫半晌,想来想去还是站出来说:“殿下,那天夜里,是我失礼。” 赵识的目光扫过她的眉眼,时间静下来。 顾文宣拽着妹妹的胳膊,“你和殿下什么时候见过?” 顾书意不慌忙同她二哥解释:“游湖那夜,有缘见面。” 顾书意的小脸看着有些圆润,日头直『射』下白的发光,模样漂亮还惹眼,整个人身上有股温柔娴静之气,听她说话就知道她十分有教养,柔软无刺,却又没有过分的怯懦。书香门第,才貌双全。 她身上每一点,按理说都该是赵识赏识的,神态又像极明珠,可他心里也没有特别的触动。 看见她只能想到两个字,很像。 顾文宣帮妹妹解释道:“书意任『性』,还望太子要与她计较。” 赵识漫不经心,“会。” 顾书意将手里这捧茶花送出去,『露』出一抹真诚的笑容,“这束花赠予殿下,当作赔礼道歉的礼物,还望殿下能够收下。” 她笑起来,比笑的时候,还要好看,眉眼跟着变得生动柔媚。 赵识没有伸手接,漠然移开眼,“用了。” 顾书意依然笑眯眯的,立马就给自己找了台阶,“殿下果然是君子。” 君子夺人所好。 赵识听见君子二字,轻扯了扯嘴角,淡笑声。 天『色』渐暗,隐有下雨之势。 赵识回到府上,是去书房写几幅字静心。 写好几幅字,心里还是沉下来,『乱』糟糟的团。 他手中过于用力,『毛』笔划破了宣纸,毁整幅字。 赵识何尝看出顾书意对他的心意,他若是顺手推舟,也是不可。 他就喜欢明珠这样的吗?难得出现个神韵和她如此相像的人,家世才学样样都比她好。 赵识面无表情将这幅写毁的字扔到一旁,懊恼又不甘心地想,他这辈子可能真的就明珠不可了。 还真的就栽在她身上。 赵识憋在书房时,明珠正拿着她差人专门做的鱼竿在湖边钓鱼,兴高采烈,兴致勃勃。 她还嫌弃宽大的袖子碍事,将衣袖卷到胳膊肘,段时间没人管她,她就恢复本『性』,想干什么干什么。 她这人除了读书,别的事情都能做的很好。 到半天的时辰,水桶里就没过半桶的鱼。 天快黑她还舍得走。 碧莹劝她,她就撒娇,“再钓两条大的嘛。” 碧莹望着已经吃完的鱼,唉声叹气,“姑娘,您这又是跟谁学的?” 明珠嘴角滞,小声地说出那个在梦里都不敢叫出来的名字,“卫池逾。” 她那时候想吃鱼,又总是吃到。卫池逾也没有钱顿顿都给她买大鱼大肉,就带着她去湖边垂钓。 明珠故意遗忘卫池逾,这样才会难过。现在想起来,眼睛又要红了,她也管碧莹回回她,抹了抹眼睛又说:“他真的是个特别好的人。” 良久没听见声音,明珠边问边转过身,“碧莹,你怎么理……” 话说了半就戛然而止,卡在喉咙里上下。 明珠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眶里有着明显的血线,神情既往是严肃的。 她从小凳子上摔下去。 赵识叹了叹气,而后踩着靴子往前走了几步,朝她伸出了手,问:“屁股疼不疼?” 第48章 第48章短命。 圆桶被明珠的手打翻在地,  桶里的水缓缓流出,湿冷的湖水浸她的裙摆。 明珠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着他腕上的气站了起来,  她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不疼。” 实则忽然摔的这下,  还有些疼的。 圆木桶里的鱼儿还活蹦『乱』跳,  趁此机会跑了好几条。 明珠现在都无暇去管赵识听见了什么,她看着蹦回湖里的鱼,  十分心疼自己。 这些可都她冒着炎炎烈,  钓了个下午的,得之不易。 赵识望着她龇牙咧嘴的小表情,还觉得动可爱,  心里那点不愉,  扫而空。 他握着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回去换身裙子。” 明珠在太阳下晒了好几个时辰,虽然戴着帽子,但身上还暖烘烘的,  尤其她的手掌心,  冒着湿热的汗水,黏腻滚烫。 她低眸看了眼自己被迫和他扣在起的手掌,有些嫌弃,  但又不好明说。 她想了想,还忍了下来。 不明珠实在不耐热,  没久还觉得不舒服。 她忍不住出声问,“殿下,您不热吗?” 明珠又闷又热的状态下说话好像听起来都黏黏糊糊,  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声音,带着种天然的娇憨。 赵识恰恰和她相反,不怕热也不怕冷,他说:“不热。” 明珠下子更住,“但我热,你别牵着我了。难受。” 何况就这么小段路,拐个弯就到了。 赵识瞧了瞧她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张小脸像被热气蒸的熟透了,他松了手,“既然怕热,下次就不要在头下晒那么久。” 晒伤了皮肤,又要阵才好。 明珠站在头下越晒越白,皮肤看着就似块没有瑕疵的玉,细腻白皙,娇贵鲜嫩。 赵识这种说教式的吻,让人听得心烦,她闷闷不乐看着人的倒影,“我戴了帽子,也打了伞。” 炎炎夏,赵识周身自带着『潮』湿的冷气,微微皱眉,“我没看见。” 明珠起先确实戴了帽子的,但戴着帽子也不舒服,她找到个背光的位置坐下,就将帽子摘了。 赵识来得晚,当然没看见。 明珠说:“那也不我骗了你。” 赵识漫不经心嗯了声,拽她的手腕,将她带到遮阴避凉的长廊下,徐徐微风拂,阵凉意。 他又拿出块干净手帕,根根替她擦干手指。 他神『色』认真,低眉顺眼,目光看着十分的温柔。仿佛周遭的世界都静了下来。 回了小院,丫鬟们将提前备好的凉茶送到人面前,又临时要来盆冰块,放在屋子里。 明珠这会儿已经没有方才那么热,脸颊的温度跟着降了降,她啜了凉茶,嫌味道苦,就又放下了茶杯。 用晚膳的时候,出了个小『插』曲。 明珠“失宠”之后,吃的这方面确实不如从前,院子里伺候的丫鬟也没有从前那么尽心。 厨房的人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回府了,送来的桌子菜,看着都不怎么样。品相普通就不说了,几乎全些明珠不爱吃的菜。 赵识当即冷了脸,面『色』淡淡,听不出喜怒,他说:“都撤了吧。” 布菜的丫鬟们又小心翼翼将这桌子菜都给撤了。 明珠饿的肚子直叫,在心里小声嘀咕,难道赵识现在才想起来要和她计较傍晚她提起卫池逾的事情? 男人的心眼,比针还小。 不像她,若赵识后院三妻四妾,她肯定不会有任何的意见,也绝对不会吃丁点的醋。 “您吃了吗?”明珠真不希望他回来,她个人待着,谁的眼『色』都不用看。更不用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的问话。 她抿了抿唇,“我还没吃饭呢。” 她越说越饿,“让厨房帮我把今天钓来的鱼给炖了吧?您吃鱼吗?您不吃我可以吃。” 赵识忍着没发作,“你想吃鱼?” 明珠点点头。 赵识便吩咐丫鬟去将鱼给炖了,说完这些,他的脸『色』还不大好看。 他就不来,别的人也不怠慢了她。 鱼汤很快就炖好端了来,明珠就着鱼汤吃了碗饭。 赵识挑了挑眉,抿唇了下,有些诧异她现在食欲怎么变得这么好了以前吃个就吃不下了。 明珠被他看的有些脸红,她也知道自己今晚吃的有点多。 赵识也没话她,“吃福。” 晚些时候,赵识将厨房的人罚了顿。 掌厨的还想喊冤,他也受了指使才敢给明珠姑娘使绊子啊。 赵识冷眼看着,却懒得听他们的辩解。 这件小事最后也没落进明珠的耳里,没人她说。她自己还奇怪,怎么看碟下菜的小人,又重新对她献起了殷勤。 更为不解的,刘嬷嬷竟然被打发到别处去了。 明珠碧莹闲聊,“刘嬷嬷犯了什么事?竟然被发落了。” 碧莹知道内情也不敢跟她说,她摇了摇头,对她撒了谎,“奴婢也不清楚。” 明珠剥了小盘瓜子,送进嘴里,边吃边说:“连你也不知道,那肯定很大的事情了。” 她不感兴趣,但心里还有几分高兴。以后终于不用听刘嬷嬷阴阳怪气对她说些嘲讽的话。 赵识这几天来她的屋子有些勤快,不他的话还和从前样的少,沉默寡言。人待在间屋子里,也各做各的。 除了在床上那些事上,明珠和他闹了点不愉快,其他勉强算和谐。 赵识有时太动情,就显得有些太凶,她了几个月清闲的好子,下子真的招架不住。 赵识看她难受,放轻了道,动作也温柔了几分。 明珠熟透之后身上好似散发着浓郁的香气,软软的耳根子烧的通红,胳膊无搭在他的腰上,连吐息声都变得浅了许多。 偃旗息鼓,团『乱』遭。 赵识抱着她去洗了个澡,帮她换上舒服干净的衣裳,明珠半睡半醒,半睁着眼睛看他,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可因为太累,明珠做噩梦,睡了个好觉。醒来的件事就要喝『药』。 赵识本来心情尚且不错,听见这个字,张脸冷了下去。 明珠以为这件事上赵识已经妥协了,所以才敢当着他的面提起。 赵识清闲下来就喜欢捉弄她,将她按在镜子前,有模有样说要给她梳头发画眉『毛』。 明珠不大愿意,推了推他,“你让碧莹进来。” 赵识拿木梳,“急什么?” 他不慌不忙帮她疏长发,眼神专注,动作认真,梳梳到尾,好像这样她和他就白头到老。 刚梳完头发,丫鬟就将厨房煮好的『药』送了进来。 明珠吹了吹滚烫的汤『药』,分几次喝进肚子里。 赵识沉默不语的望着她,敛了敛眸,眼底神情不明,这种时候她就不怕苦了。 明珠喝完了『药』才觉得安心,她望着镜子里的人,小声地问:“殿下,您今天不用忙吗?” 这都快晌午了。他早就该走了。 赵识低声回:“要忙。” 他接着说:“这好有空,带你去外面逛逛。” 明珠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真真儿出乎意料,“您要带我出去?” 其实她最近真的懒得动弹,走段路都觉得累,何况这几天整里最热的子,逛不了多久,就会把人晒的头晕眼花。 “你不想去?” “不晚点再出门?这会儿太热了。” 赵识看了眼外面的太阳,确实有些刺眼,他点点头:“嗯,那就个时辰。” 明珠松了气,然后给自己盘了个简单的发髻,干净清爽,衬的她像朵不谙世事没有锋芒的小白花。 离太阳落山还早,明珠就去书架上找了本没看的书,无意中翻到自己前些子写的字帖。 上面多了朱红『色』的批注。 每页,都写了利落的评语,或者纠她的错误。 明珠都不知道赵识什么时候在上面留下的批注,不他的字,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赏心悦目。 了午,外边的头就没有那么毒辣。 赵识带着明珠出了门,走在路上,沿街都听见卖小吃的吆喝声。 赵识怕她走丢,十指用扣在起,攥着她的手,时不时就要往身边看眼。经卖胭脂水粉和首饰的小摊,男人总要多停会儿。 “要不要看看?” 明珠的首饰已经够多,她灵光闪,问:“您带钱了吗?” 赵识将腰间的荷包放在她手里,沉甸甸的,应该有不少钱,“就带了这么多。” 他补充道:“不够我让人送。” 明珠抱着他的荷包,“够了。” 胭脂铺旁边便个老道的摊子,立起来的招牌上就写了个大字——算命。 名穿着破旧的老道,白胡子白发,看着有些疯癫。 明珠经他的小摊,忽然被他叫住,“姑娘,算命吗?” 可因为自己重之人,天就抵抗害怕这些。她摇摇头,“不算。” 赵识冷冷横了眼老道,将她护在身后,“走吧。” 老道眯眼了,“姑娘,我免费给你算卦。” 明珠心里痒痒,想听又不敢听。她觉得算命的神棍都骗人的。 赵识也根本不会相信神佛的人。杀戮心重的人,平去寺庙里也仅仅压了压戾气。 老道捋捋胡子,双精明的眼睛盯着赵识,眯眯对他说起半真半假的疯话,“这位公子,你夫人注定短命啊。” 赵识当即黑了脸,脚踢翻了他的摊子。 第49章 第49章怎么看都不像福薄短命的…… 老道看着半点都不着调,  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道袍,看着又脏兮兮的,说出的疯疯癫癫,  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赵识一脚力道极大,直接踹翻了他的摊子,  上面摆的驱邪避鬼的符篆洋洋洒洒掉在地上。 老道十分痛心疾首,  “公子,你怎么能如此粗鲁呢?!” 老道被男人用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倒也不害怕,  将地上的符篆捡起来,  抱在怀中,眯起来的眼睛盯着他身后的女人看,“我不要钱给你夫人白算一卦,  你怎么还恩将仇报?” 明珠感觉赵识已经是在发作的边缘,  她赶紧拉着他的胳膊,“殿下,咱们走吧。” 老道嘴里大声嚷嚷着,“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他将自己的小摊重新支起来,  目光又重新回到明珠身上,  直勾勾的盯着她看,“我是同你有缘,才跟你说这些。可怜人,  都短命。” 短命两个字,还真就戳到了赵识痛的痛点。 明珠紧紧抱着他的腰,  才拦住他继续砸摊子的举动,连拖带拽将他从算命的摊子带走了。 明珠后背发凉,难道名老道士是看准了她要死遁,  才说出短命的?还是说他看透的是她上辈子的命? 不过上辈子,她确是个短命鬼。二十刚刚出头,一天快活的日子都没过,就被赵识赐死了。 明珠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赵识的神情,男人眼底一片寒霜,眼神冷若冰碴,泛着阵阵寒气。好像怒的不轻。 她真没想到赵识会么气,被骂短命又不是他,他至于吗?何况他根本就不信神鬼之说,应该会当成笑来听才对,怎么还认真了呢? 明珠的手指被他攥的有些疼,她忍着痛,低低同他说:“殿下,他应该就是个骗子。” 赵识低下眼睫,浅薄的瞳『色』在日光下逐渐变了『色』,“没错,就是个骗子。” 如此一闹,赵识的兴致被败坏的差不多,耐着『性』陪她逛了两家胭脂铺,买了盒胭脂。 明珠感觉到赵识好像心不在焉,绷着一张冰冷的脸,表情特别严肃冷然。她心想他个气『性』还真够大的,还在因为那个神棍的在生闷气。 不过那名神棍也是不会做意。一般这种打着算命的名号出来招摇撞骗的神棍,不都应该说尽好吗?比如:“此子乃是天降紫微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又或是“姑娘天生凤凰命,命中注定有一贵人护持”等等类的。 上来就咒人短命的,能骗到银子才怪呢。难怪这个神棍把年纪了还穿的如此寒酸。 “殿下,我买好了。” 赵识眉心隐隐痛,从刚才起心脏就不太舒服,他说:“回去了吧。” 明珠看他确实没有耐心,也就顺了他的心意,点点头,“好。” 回去之后,明珠发现赵识的荷包还在她里,袋子里剩了不少银子,她将剩下的银两都倒了出来,仔细数了数,足有四百两。 虽然不够多,也不算少。 明珠将银子私藏到自己的小金库,随后叫来碧莹,将荷包交给她,“你帮我把荷包还给太子殿下。” 她在荷包里放了两碎银。 “若是殿下问起钱财,就说我买胭脂头钗花的差不多了。” “好。” 碧莹揣着荷包去了书房。 赵识让她将东西放在桌上,得空看了眼几乎空空如也的荷包袋子,抿直了嘴角,竟然什么都没问。 如此,明珠就更放心了,看来赵识不在乎点银子,以为她真的都花完了。 赵识心里存着事情,眉头像是打了个结,心事重重,始终静不下来。 他在书房里抄写了遍佛经,心绪勉强平稳了一些。 夏日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白日还是烈焰悬空,等到了晚上就又下起一阵接着一阵的大雨。头顶的雷声阵阵,惊起枝头的飞鸟。 赵识听着雨打声,反得到了一丝平静。 他打开门,撑着一把油纸伞,靴子踩在雨水中,溅起来的水滴打湿了他的衣角。 下雨的夜里,连温度也跟着降了下来。不过屋子里还是闷的难受,『潮』气连天。 明珠让人将门窗都打开,闻着新鲜的竹香,才透过气来。 她原以为赵识今晚不会来了,雨势极大,像天空被捅出了个大洞。 赵识过来的时候,明珠已经准备睡下了。她看见男人已经湿透的衣角,让人打了热水进来,“您先换身衣裳吧。” 男人穿了件青『色』长衫,身形好像又清瘦了点,他说:“不碍事。” 明珠也懒得多管闲事,他自个儿都不觉得难受,她就更不必为他『操』心。 明灭摇晃的烛火落在她的身上,赵识的眼神一动不动望着她,目光炙热的让人不得不注意到。 他好像要把她整个人都看透才甘心,一遍遍的扫视,一遍遍的打量。 杨柳细腰,身姿窈窕。脸蛋虽然只有他手掌大小,脸颊看着还肉肉的,是他好不容易才将她养出来的肉。气『色』红润,没什么病气。 怎么看都不像福薄短命之人。 赵识又想起那名臭道士说的,眉心腾起一股阴翳的寒意。他的珠珠一定会长命百岁。 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赵识的指尖捏起她的小脸,力度把握的正好,既不会弄疼她,也不会让她有逃脱自己的机会。 他哑着嗓子问:“平安符呢?” 明珠愣住了。 赵识一看个表情就猜出来,他给她求来的那个平安符,估计早就被粗心大意的她弄到不知哪个地方去了。 明珠早就忘了有么个东西,慌里慌张糊弄他,“收起来了,明天我再找出来。” 她睁着双圆圆的眼睛,又问:“你要个做什么?” 她可不能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找到。 赵识没有点破她说的谎话,当什都不知道,指腹轻轻『揉』过她的唇瓣,“不用找了。” 既然丢了,再找回来也没什么用处。 赵识淡淡地说:“明天去庙里再求一个。” 明珠听着外头的雨声,她有些吃惊,随后指了指屋外,“样大的雨,要去山上烧香吗?” 男人点头,“要去的。” 明珠差点就把心里问出来,您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烧香拜佛了? 她觉得不可思议。 赵识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她柔软的小脸,“在寺庙里住几天。” 明珠上次去寺庙烧香祈福已经是很久的事情,好像那时候她和卫池逾的婚事刚刚定下来,她跪在菩萨面前虔诚的祈愿婚事能顺顺利利。 可惜,菩萨一点都不灵验。 “好。” 两人说完准备睡下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 明珠埋着脸很快就睡着了,反倒是赵识闭上眼睛也迟迟没有睡意,他睁开眼,目光复杂望着怀中的少女,捞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收紧分。 赵识自己也清楚,他对她的心思越来越重了。 断也断不开,舍也舍不得。娇滴滴养了一年多,也没觉得厌倦。 虽是肯让她出门,其实还是不愿意她见到除了自己外的人。 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 赵识叹了叹气,他对别人都极为正常,怎么在她身上的病态占有欲,越陷越深。 他到后半夜才渐渐睡了过去,睡得也不好。梦境断断续续,梦里面的那个熟悉的哭声不断在折磨他。 赵识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少女眼睛红肿,泪珠源源不断从眼眶往下坠落,嗓子已经哭哑,倒在地上缩成可怜的一团。 赵识闭了闭眼睛,后睁开,看见的还是她被欺负的不成样子的画面,怒火攻心。他放在手心里娇养的姑娘,怎么能让旁人这么糟蹋? 他发现自己伸出手,也碰不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倒下,嘴角溢出的黑血,深深刺痛他的双眸。 赵识浑身都疼的不得了,耳边嗡嗡的响,他痛苦的看着幅画面,脑子传来的尖锐刺痛,活生让他从梦中痛醒。 他醒来满头的冷汗,脸『色』煞白,后脑勺还泛着一阵阵的痛觉。 赵识过了很久才从梦中那个惨烈的画面里抽出魂,他白着脸,看着身旁的人,沉下的心缓了缓。他的手指用力攥紧了她,他告诉自己,只是一个梦。 赵识企图将她叫醒,一声声在她耳边叫着“珠珠。” 明珠用被子捂住耳朵,带着鼻音抱怨,“我好困。” 赵识止住声音,让她继续睡了会儿。 大雨在半夜就停住了,天光放明过后,又是一个晴天。 明珠半梦半醒被赵识从被窝里拽出来,直到上了马车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一头磕在他的肩上,像只小猫寻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靠着他就接着补眠了。 赵识一路上都攥着她的手指没有放。 过了一个多时辰,马车停在寺庙山门外,小僧已等候多时,为了迎接贵客,日寺庙里都不对香客开放。 顾书意并不知道件事,她每个月都要庙里为母亲祈福,被挡在门外,一刹那很诧异。 小僧请她过两日再来。 顾书意有些为难,“烦请小师傅行个方便。” 音落地,另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泥泞的山路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赵识牵着明珠的手下了马车。 顾书意看见太子殿下,非常的惊喜。 她今日穿了身浅绿『色』缎袄裙,腰肢婀娜,纤纤玉立,画着浅淡的妆容,清新素雅也不失妩媚。些日子,她也旁敲侧击打听出来太子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并非是她自信,她觉着太子殿下至少是不讨厌她的。 顾书意站在绚烂的太阳下,对他笑了笑,“殿下,书意可否请您帮个忙。” 赵识刚才听见了她和小僧之间的对话,看了她一眼,目光顿了两秒,随即淡淡地对小僧说:“让她进去吧。” 第50章 第50章肚子大了 顾书意觉得她和太子殿下有些缘分。她笑着太子殿下道了声谢,  目光又扫过他身侧的少女,心里确实微微一惊。名姑娘,长得属实是漂亮,  肤白如玉,媚眼含羞,  腰肢纤细柔软,  看着便是个细皮嫩肉的娇小姐。 顾书意知道太子殿下的后院里有一名颇为得宠的侍妾,各种传言都有,  如今一见,  她也能理解这名侍妾为如此得宠。娇贵漂亮,小鸟依人,眼睛珠子溜溜的转,  像从林子深处里刚逃出来的小鹿。 顾书意在打量她的时,  明珠也偷偷的在看她。 那天晚上夜『色』太暗,明珠其实没有把她的脸看得特别清楚,只记住了个模糊的样子,还有她温柔小意的嗓音。 位姑娘,是那种让人见了会觉得很舒服的长相,  柔软而没有攻击力,  笑容亲和,气质非一般。靠近了闻,好似都能闻见淡雅的墨石书香味。 明珠从她看着赵识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她喜欢赵识。 凭明珠对赵识的一点浅薄了解,她知道他对顾小姐样知书达理又温柔小意的女子,  亦是十分欣赏的。 正好如今太子正妃个位置还空着,也不知道眼前的顾小姐能不能遂愿。 赵识篡紧了明珠的手指,她才晓得疼,  微微一皱眉,偏过头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他。 赵识语气冷淡,“走吧。” “哦。” 青灯古佛之地,倒是清净。寺庙的后山栽种了一片竹林,满面竹香迎风而来。 小僧人在前面带路,将他们领到专门留给香客借住的厢房。 厢房布置简朴,除了一张简单的床,就没有几样家具。 明珠在路上睡了一觉,会儿头发看着『乱』糟糟的。赵识抬手替她正了正发髻上的头饰,温声细语跟她说话,“去洗把脸。” 脸上的妆看着有些花了。 厢房外有一口古井,明珠本来就热的难受,就跑到井边,趴在边上,大半个身子都陷了下去。 赵识稍有不慎就让她给跑了,看见她趴在井边,脸『色』变了又变,相当的难看。 他走过去大力将她捞起来。明珠的手腕被他抓的特别疼,她龇着牙,委委屈屈地问:“不是您让我洗脸吗?”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吐出的字眼也冷冷的,他压着火气,难以从声音里听出任的情绪,“我以为你打算跳井。” 明珠身体动作灵活,虽然刚才那个动作看起来是比较危险,但她是不会让自己掉进去的。 才片刻的时间,她额头上又晒出了细细的热汗。 “我不会掉下去的。” 赵识好心松开她的手腕,“你回屋子里待着。” 明珠哦了声,却没进屋,只是站在屋檐下晒不到太阳的地方。 赵识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井水清冽冰凉,明珠用凉水洗掉脸上花了的妆容,又用手帕擦干净湿漉漉的水珠。 如此一来,她的脸看着干净清爽了许多。 不远处传来低沉厚重的撞钟声。原来已经到了午时。 明珠躲在客房里避暑,小厢房北面有一扇百叶窗,拉开窗户,就能看见后院的竹林。 冷风袭来,舒爽清凉。 赵识推开房门,看见站在窗边的她。 她换了件水蓝『色』的薄烟纱裙,腰间系了根翠烟衣带,衣料轻薄透气,及腰的长发如瀑在后背铺开。 赵识静静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些舍不得打搅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明珠感觉如芒在背,她转过身,看见一袭青衫的男人,“殿下。” 赵识往前走了两步,问:“饿不饿?” 明珠很诚实:“有一点。” 她早晨没睡醒就被抱上了马车,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肚子确实很饿。 赵识牵住她的手,带她去了另一处院子里吃斋饭。 斋饭清汤寡水,实在说不上丰盛。 明珠并没有挑食的『毛』病,若是真饿了,不喜欢吃的菜也是吃得下去的。但她看着面前的青菜白粥,一点食欲都没有,连筷子都不想提起来。 反而是坐在她对面娇贵的太子殿下,面『色』平淡吃完了眼前斋饭。 明珠提起筷子,挑挑拣拣吃了往嘴里送了两根青菜,苦的皱眉。 赵识见她眼前几乎没动的小碗,“你不是饿了?” 明珠有苦说不出,她就是吃不下斋饭,好苦好难吃,一点油水都尝不出来。 赵识扬了扬眉,“不许挑食。” 寺庙里可没有会为她单独开个厨房的例,更不可能有肉吃。 明珠不能再强迫自己吃菜,再吃下去她感觉要当着他的面吐出来,胃里泛着一阵阵恶心。 她咽了咽喉咙,拿起面前的小碗,喝了半碗白粥,然后抬起头对他说:“殿下,我吃饱了。” 赵识望着她清瘦的小脸,皱了皱眉头,也不是嫌她娇气,只是觉得她太挑食了也不好,“把馒头吃了。” 明珠拧眉,“太硬了。”她刚才也吃了两口,实在是难以下咽,她又说:“而且不甜。” 馒头要软的甜的,吃起来才香。 明珠自己都觉得奇怪,以前她也不是没吃过斋饭,也没觉得像今天这样的难吃。 难道的是她的嘴巴被他给养刁了吗?传说中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正苦恼着,就听赵识叹了口气,“不想吃就算了。” 明珠这几日肚子饿的很快,刚吃下去的半碗粥,也根本就垫不饱她的肚子,她其实还饿着,想吃些味道重的食物,辣的甜的都可以。 明珠越想就越馋,她咽了咽口水,感觉肚子好像更饿了。 吃过斋饭,赵识便带她回了客房。 明珠好奇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去烧香拜佛?” 赵识说:“等了尘大师回来。” “好。” 赵识记得马车上还有些甜糕,吩咐手下去将马车上备好的零食都送了进来。 “不是还饿着肚子吗?吃吧。” 明珠一口气吃了五块甜糕,肚子终于没有刚才那么难受,她喝了一大口茶,忍不住问:“殿下,我们要在这里待几天?” 赵识给自己倒了杯茶,茶香四溢,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茶盖上,沉思半晌,说:“三五天。” 明珠心想,看来最近太子殿下是真的很闲。 明珠想到方才的斋饭,要她连吃三五天,她可能真的要饿死了。 赵识仿佛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也懒得拆穿她,她身上娇滴滴的小『毛』病都是他宠出来的,怨不得别人。 他说:“不会饿死你。” 明珠心想这可不一定,她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能不能把青菜换成咸菜?” 她现在想起刚才吃过的味道寡淡并且发苦的青菜,就还想吐。 她想着,胃里好像就涌了起来。明珠捂着胸口,忍着干呕。 赵识拍拍她的背,给她喂了两口温水,他皱着眉望向她问:“难受?” 明珠接过他手里的水杯,喝了大半杯水,恶心感才好了一点,“嗯,那青菜的太苦了。” 赵识见到她难受的可怜样,就要心软,“不吃斋饭了。” 他若无其事般开口:“让他们给你另做。” 明珠诧异抬起眼眸,声音低低的,“样会不会不太好?” 赵识觉得她现在已经够瘦了,不想她好不容易靠吃才养起来的肉,一下子又瘦没了。 赵识淡淡道:“我是太子,我说了算。” “菩萨会不会觉得我不够虔诚?” “菩萨心慈。” “您说的也有道理。” 明珠其实不知道赵识为什么要来寺庙烧香拜佛,他又不信佛,手上不干净,身上的戾气也重,难道还想靠着佛香洗去血腥吗? 明珠肚子饱了就犯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还特别容易犯困。 一天睡上五六个时辰都还觉得觉不够。 赵识看她支着脑袋打哈欠的模样,“又想睡了?” “可能是天气太热,就想睡觉。” “你睡了快一天。” “哪有。” 明珠嘴上虽这么说,但她也发现自己今天睡的好像是有点多。 赵识再怎么样也不会克扣她的睡眠,只是担心她是不是病了,才么容易疲倦。 他昨晚又做了那么不好的一个梦,心里患得患失,总怕梦境灵验,看见她浑身是血倒在地上。 “困了就睡吧,时辰到了我来叫你。” 赵识去佛堂外站了一会儿,揪在一起的心无法放松下来,他听着撞钟声,心里也没法平静。 身后传来一道柔柔的声音,“殿下。” 赵识转过身,“顾小姐。” 顾书意刚从大成宝殿里出来,花了两个时辰抄了三本经书,又虔诚跪在菩萨跟前拜了拜。 她的膝盖跪的有些疼,她的手轻扶着身旁的柱子,她对太子殿下笑了笑,“您也是来听诵经的吗?” 每天的个时候,都有僧人在殿内诵经祈福。 赵识抿了抿唇,并未回答。 他不是,也对诵经一事没什么兴趣。 顾书意的膝盖实在太疼,往前走的时候又未注意到脚下的台阶,脚底踩空,狠狠崴了一下,脚踝巨痛,她的脸『色』刹那间就苍白如纸,整个人往前一扑,眼看着就要摔下来。 赵识伸手扶了她一把。 顾书意的手指下意识抓着他的胳膊,站稳身体之后,她说:“多谢殿下。” 她平日也不是这么柔弱的人,个意外当只是个意外。还是顾书意第一次同除了家中兄长之外的男人,如此亲近。 方才男人握着她胳膊的手掌,坚硬有力,温度滚烫。 她这么想着,小脸整个热了起来。 赵识的声音好似从千里之外传过来,“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顾书意知道太子殿下喜欢爱笑的女子,她也不吝啬自己的笑容。 夕阳晕染层层金光,照在她雪白细腻的皮肤上。她眉眼舒展,嘴角的笑容天里泛着几分娇憨,她说:“早前我便听父亲说过,殿下是个很好的人,果如此。” 太子殿下的很好。 赵识不知该和她说什么,若说讨厌,他是不讨厌顾书意的。 她在他面前,既没有刻意卖弄风情,也没有扭扭捏捏的小女儿姿态。 顾书意方才抄写的经书掉在了地上,她蹲下来将经书捡了起来,然后说:“书意也没什么能送给殿下的,几本经书,就当为殿下祈福,还望殿下能够收下。” 她坚持要送,赵识却不一定要收,他扫了眼封面上的几个字,只需一眼,就看得出她的字写得很是不错。 落笔她这个人一样,有笔锋,却不伤人。 赵识翻开看了两眼,“字写得不错。” 顾书意听了话后反而笑了起来,她抱怨道:“父亲在我的小时候,就『逼』着我练字,写得不好就不能吃饭。所以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写字。” 赵识闻言笑了一下。 顾书意说的话让人听着也觉得舒服,她自己也笑了,“而且我父亲还总是拿我哥哥和我比较,光是写得好也不行,还要比我哥哥写得还好。” 她哥哥就是顾文宣。 赵识记得顾文宣当年科考,中进士的名次也在前头,亦是写得一手好字。 他说:“你的字,确实比你的二哥写的好看。” 顾书意眼睛亮了亮,水灵灵的双眸看着他,“殿下没有骗我吗?” 个眼神,赵识亦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天真浪漫,惊喜里隐藏着几分快要冒出来的期待。 眼前双干干净净的眼睛,又让赵识想起来,明珠那双漂亮单纯的、比天上挂着的月亮还要皎洁的双眸。 他回过,“没有。” 顾书意嘴角的笑意深了深,脸上也像烧了起来。 她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太子殿下,能单独说上两句话已经很满足。抬脚准备离开之时,刚刚崴了的脚踝,钻心的疼,根本走不动路。 顾书意疼的倒吸冷气,刚好起来的气『色』一下子褪了个干净,她咬了咬牙,厚着脸皮问:“殿下,能否送我一程?” 说完句话,她已经害臊的抬不起头,声音特别的弱,“我的脚实在是走不了了。” 说话的语气,也柔软的刚刚好。赵识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让人扶你回去。” 顾书意说:“好,麻烦您了。” 赵识让一个小丫鬟将顾书意扶回去。 时辰快到了。赵识回了后面的客房,床上的小姑娘拱成小小的一团,用被子将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都藏了起来。 赵识怕她把自己闷死,纠正过几次她的睡相,可她就是改不过来,一个人睡的时候,总是会把自己藏起来。 赵识掀开被子,轻捏了下她脸颊上的软肉,“起床了。” 明珠被他叫醒后坐在床边发呆,大热天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脚也冰冷。 她也是做了个自己血流不止的噩梦,才想起来她好像两个月没来过月事了。 她虽然什么不懂,但好像女人只有怀了孩子,才不会来月事。 而且她最近又好吃又嗜睡。 但是她不可能怀孕的啊。 赵识的心腹每次都盯着她吃『药』,她哪有机会怀上孩子? 赵识在她走神发呆的时间里,已经帮她穿好了袜子,又『摸』了『摸』她的手,皱眉问道:“怎么么凉?” 明珠表情恹恹的,“没睡好。” 她都不敢抬头看赵识,万一她真的怀孕了怎么办?他会让她喝『药』打掉吗?还是要她生下来,将来抱去给别人养呢? 太子的侍妾,是没资格养自己的孩子的。 赵识拍拍她的脑袋,“穿鞋。” 明珠乖乖伸出脚穿好鞋子,她不愿再深想,也不想自己吓自己。 太医都说她吃过那么多次凉『药』,养困难,应该不会有意外。 她仰着脸,看着他的脸,“殿下,我们现在是要去拜菩萨吗?” “嗯。”赵识不知从哪找来一份糕点,“吃了垫垫肚子,要跪一个时辰。” “么久吗?” “了尘大师还要诵经。” 那个梦,记忆太深刻。实的就像是发生过一样。 赵识确实不信这些,但他也不介意信奉佛一次,求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