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碧空如洗,微风阵阵。 寻华宗内最大的演武场上,所有的内门弟子整齐在列。 五年一次的门内大比,会挑选二十人结为代表宗门的队伍,前往东海之滨,同其他门派的队伍一起进入海上蜃楼。 这海上蜃楼并非是传奇话本中的虚幻景象,而是由三大宗门轮流掌管开启密钥的一处上古秘镜,在几百年前的大战中险些缩陷坍塌,被三派掌门联合镇压稳固,逐渐地便成了磨练派内优秀弟子的好去处。 门内大比分为两轮。 第一轮是内部一对一,允许自由挑战,胜者可以进入下一轮;第二轮是在宽阔的后山上进行的争夺战,率先得到二十朵凤凰花并抵达终点的人,即组成最终小队。 阮枝站在队列中间,看向相隔两列的青年。 玄衣墨冠,面容俊美,身姿如松。 这人身着寻华宗内门弟子服饰,本是寻常的流云缎,硬生生被他穿出了锦衣华服的感觉,说不出的矜贵雅致;他手中握着一柄通体漆黑的三尺窄剑,看似平平无奇,然而看得久了,便能发现剑身上间或闪过一点轻忽飘渺的金色暗芒,此剑名为“断水”。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睫微垂着,不经意地朝演武场右侧的巨大湖泊看去,一双桃花眼中霎时多了星点湖光山色的点缀,中和了眼底清冷寂寥的疏离,有种说不出的温润沉静。 分明是个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却有这样一双隐约带笑的多情眸子。 凉州萧家的大公子,萧约。 出身于正统修仙世家,天资聪颖,清傲卓然,从小金尊玉贵,一路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之一。 这里是小说衍生的世界。 阮枝的任务则是扮演其中的炮灰女配。 不同于其他“同行”的是,她要同时担任三个世界的炮灰女配,只要任务完成,就能捡回一条命,重归原本的世界。 半个月前,三个世界融合了。 阮枝作为非本土人士,被冲击得大脑晕眩钝痛,当场就意识不清地晕倒了,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醒来后,有段时间记忆都模模糊糊的,险些颠倒错乱,所幸她没有遗忘最重要的使命。 三位男主,三个世界,自然也有三种不同的炮灰扮演方式。 面对得天独厚、气运绝佳的男主之一萧约,阮枝要做的,就是发挥炮灰本色,各种刁难他、打压他、欺负他。 简而言之就是和他作对,极尽作死之能事。 “内门大比,现在开始!” 随着掌门人檀丰真人的一声落下,演武场上的队伍开始打乱,众位弟子开始寻找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比试——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若一个人去找比自己修为低太多的人比试,颇有“欺负对方”、“不敢找同等人比”的嫌疑;至于修为低些的,更不可能故意去找修为太高的人比试。 孟钰山就在此时走到了萧约的面前,他是檀丰真人座下的大弟子,入门多年,纵然萧约是青霄长老的弟子,可修为上,孟钰山远超萧约。 “萧师弟,可愿与我一战?” 孟钰山的口吻倒是客气礼貌,但手中的佩剑已经出鞘寸许,锋芒毕露,是将战的架势,“你是青霄长老的弟子,我早想领教一番。” 周遭的一小片区域顿时死寂无声,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两人。 孟钰山挑萧约作为对手,明面上来说是不太合适的,摆明了仗着资历老修为高欺负人。 但孟钰山顾不得这许多,自从萧约入门后,此人便处处出风头,偏又总是一副冷淡自矜的模样,十分目中无人;他作为掌门大弟子,反而无形中被比下去了,心中那份似有若无的嫉妒终于在今天压制不住,想要借着比试好教教这位萧师弟,不要太狂妄。 萧约手指轻抬,将要说话。 阮枝看准时机赶过来,两步蹿到了萧约的身前,仰首对上了孟钰山的视线:“我也是青霄长老的弟子,我同你比。” 萧约一顿,目光自然落到身前的阮枝身上,眼中无波无澜,眉心却很短暂地蹙了一下。 周围屏息以待的众人,眼中纷纷露出了八卦的光芒,原因无他: 这位阮师妹和萧师弟同年入门,又一齐拜入了青霄长老的门下。起初阮枝还只是三不五时地骚扰萧约,时日一长,对萧约简直是极尽纠缠之能事,做出许多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胆追求行为;又擅自将萧约视作所有物,不许别人随意接近他。 然而这般过火的行径能有什么好处? 前几日阮枝卧床不出,萧师兄可都没去看她一眼,今日门内大比,萧约也并未理会过她。这不,装不下去了,不惜拦住孟钰山也要博得萧约的注意。 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觉得阮枝是为了博得萧约的注意,才不自量力地弄了这么一出,毕竟她总是不顾一切地追随萧约。 然而实际上,阮枝只是想趁乱捡漏。 原著中有这段剧情。 孟钰山心有不平来挑战萧约,跨级吊打冉冉升起的新星男主,本是凶险,但孟钰山前日凝聚灵力时出了岔子,正在这场比试中发作,不仅没伤到男主分毫,还误打误撞令男主领悟了剑招“星河落影”。 这么好的一个空子,不钻白不钻! 炮灰界捡漏王就是我! 怀揣着对捡漏事业的无限憧憬,阮枝挺身而出,站在了萧约和孟钰山之间。 孟钰山看着眼前这个身姿柔弱、明眸皓齿的少女,被她清润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已经出鞘的剑都有点握不稳,随即想到她是萧约的忠实追随者,心肠冷硬地道:“阮师妹,我知道你素来维护萧师弟,可有些事也需要量力而行,不要太盲目了。” 阮枝还未来得及回答,萧约的声音也由后传来: “不必,我能打过。” 阮枝:“?” 你打不打得过他关我屁事?问题是全场我这个捡漏王要想轻松晋级就只能打他。 阮枝回头瞪了萧约一眼,时刻谨记着这是自己的敌对男主,黑白分明的杏眼跟着睁大了些,想做出一副针锋相对的样子,却不知道这样反而更显得一双眼睛圆滚滚的,配上因为紧抿而失了血色的唇瓣,竟有几分可怜。 萧约怔了怔。 阮枝回头,对着孟钰山重申道:“我和你比。” 还加入了激将法:“孟师兄莫不是瞧不起我是女修,不愿和女修比?” “你不需要这么做。” 萧约的声音再次传来,冷淡中多了几分严肃的意味,“不要总是自以为是地做你认为对的事情。” 大概是从进入师门的那天起,阮枝就以各种理由接近他,对他的喜爱从不掩藏,示爱的话都能挂在嘴边,时日越长越变本加厉,还会在许多事情上以自己的想法去做着“保护他”的事,即便他根本不需要。 “??” 什么叫自以为是对的事情? 到底我是炮灰还是你是炮灰,我都没主动开口挑衅你多什么嘴! 阮枝猛地回头,无视和萧约的身高差距,倔强地扬着脑袋逼视他:“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必须是和我打,我就是不让他和你打!” 气死你! 围观弟子:哇哦,好一个为爱挺身而出,阮师妹还是一如既往地痴心不改,爱惨了萧师弟。 “……” 萧约薄唇轻启,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又止住了,这便令他的神态看上去近乎是无声的叹息。 阮枝纤细柔软的脖颈近在眼前,白皙的肌肤险些晃了他的眼。 他的表情不大好看。 片刻后,他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语气倒是和先前没什么两样,只是语速慢了些许,像是隐隐藏着点什么。 阮枝对他的纠缠已经到了令他无可奈何的地步,她永远都固执己见地传达着她的恋慕,令他几乎不得喘息。 “你弱不弱和我无关。” 阮枝坚决捍卫自己捡到的漏网之鱼,“现在是我要和他打,我不会让给你的,你去找别的对手,快走!” 再不走就骂你了啊! 别逼我提前发挥炮灰本色! 萧约目光沉沉地望着她,唇线平直,没有立即说些什么,却也没走。 身为同门,阮枝的修为如何他心里有数,绝对打不过孟钰山,多半还要受伤。孟钰山本是冲他而来,没道理任由阮枝胡来。 看着眼前僵持不下的两个人。 孟钰山:总感觉我还没开始打就输了。 狗男女,呸! 2. 第二章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檀丰真人。 檀丰真人从看台落下,看见了自己的徒弟也在其列,表情冷了几分:“这是怎么回事?” 孟钰山当着师父的面,自然不好完整说出实情,也怪阮枝出来搅局,否则他和萧约的比试早已开始,届时众人只会更加注意萧约战败的结局,哪里还会特意追根溯源。 孟钰山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师父,我……” “掌门人,是我要挑战孟师兄。”阮枝突然道,她朝着檀丰真人行了一礼,“听闻孟师兄已参透了‘映月剑法’九式,弟子十分想讨教一番。” 孟钰山立马从善如流地顺坡下驴:“是,阮师妹一心向学,但萧师弟不放心她,故而久久僵持不下。” 阮枝紧随其后:“多谢萧师兄好意,然剑道一途终究需要自身的感悟,此时维护我,于将来却是有害。萧师兄不必再劝,今天我必定和孟师兄决战寻华宗之巅!” 孟钰山抓住了救命稻草:“对对对,阮师妹说得极对,我们这就决战到天黑!” 檀丰真人:“……” 正要开口的萧约:“……” 好一个睁眼说瞎话。 离谱。 阮枝和孟钰山站在了演武场中,两人相对而立,孟钰山拱了拱手:“阮师妹,请。” 阮枝拔出了自己的佩剑“相思”,这是一柄中规中矩的银质轻剑,偏短,适用于女性剑修,剑锋出鞘遇阳,便泛起淡淡银光,好似笼了一层薄雾软纱。 “孟师兄,请。” 两柄剑交错相对,寒芒乍起,于半空碰撞出铮鸣之声。 阮枝险些被剑上传来的力道震麻了整条手臂,剑锋一转去挑孟钰山的手腕内侧;孟钰山早有防备,脚尖一转侧身避开,同时横过剑身强行压制住阮枝的剑锋走势。 相思剑寸寸逼近阮枝的面部,这是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并不好多躲。阮枝倏忽下腰,身躯弯出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然而手腕翻转收剑势时,还是被孟钰山一下划开了小臂。 凶悍的灵力顺着剑锋没入伤口,阮枝咬了咬牙,硬是没有迟滞地强行扭转剑势,使出了一招“萧萧叶下”。 孟钰山自然是不弱的。 只能拖着时间等他自己出岔子。 阮枝不敢有丝毫懈怠,从开局到现在,她落于下乘,却绝对不能提前退缩。 这一出比试实在太奇,部分弟子没急着去找对手比试,留在台下观战,当下简直不忍直视,纷纷叹息: “阮师妹何必呢,哎。” “说到底,其实是孟师兄先挑的事,掌门人过来询问的时候,阮师妹说出实情不就好了,干嘛还非要应承下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孟钰山摆明了是冲着萧约来的,阮枝这次如果不应承下来,让孟钰山出了气,以后指不定孟钰山还会再想什么法子找萧约的麻烦,阮枝这是为了萧约,什么都顾不得了。” …… 这些交谈声压得极低,传不到台上用心比试的人耳朵里,同样身处台下的萧约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阮枝,眼中墨色渐深。 少女身姿灵动轻盈,数次凭借敏捷的反应躲开了危险的利刃。随着时间拉长,她的气息逐渐紊乱,以至于剑法步调都被打乱,变得越来越勉强,身上也多了些细小的伤口,是被孟钰山的剑风所伤。每次她爆发灵力,都会牵动手臂上的伤口,纤细的手腕好似随时都握不住手中的剑,柔弱可怜。 但她的双眼明亮异常,没有半分痛苦的神色,好似这一切对她而言其实是件好事。 “阮——” 萧约开口,想制止这场比试继续下去。 就在这时。 孟钰山的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滞,已经使出的剑招没有收回的可能,不进则退。 阮枝眼前一亮:就是现在! 她毫不犹豫地提气蓄力,将剑尖撞了上去,灵力相冲,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气流。 阮枝本只是起手式,不料一击得中,正正打飞了孟钰山的佩剑。 在剑修的比试中,佩剑若失,便是输了。 孟钰山呆呆地看着飞出去的剑,目光随着剑身在空中划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明显反应不过来。 “……” 周遭陷入熟悉的死寂。 而后,倒抽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阮师妹居然赢了!” “好快的一招!是我眼花错过了什么吗??”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萧师弟一出声,阮师妹就爆发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孟钰山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回首死死地盯住阮枝,目光充斥着不甘心与难以言说的怨憎,下一刻,体内失控乱窜的灵力便将他刺激得当场晕了过去。 场面又寂静了两秒。 人群中飘出来一句满是不确定的话语:“这、这么输不起的吗?” 孟钰山以大欺小本就不对,闹到最后还是如此收场,在场弟子都很是看不起,言语之间不免带了些许轻蔑嘲讽的意味。 阮枝下了场,反倒被几位师兄师姐关切了一番。他们虽然不大喜欢阮枝从前的做派,这次却真被她飞蛾扑火般的爱意震住了;加之她坚韧不放弃的精神,颇有剑修风范,竟误打误撞赢得了部分人的好感。 被围着夸的阮枝一脸懵地道谢:“……谢谢师兄师姐的关心,我没事。” 捡漏王的心虚促使她早早地逃离了现场,第一轮胜出后有段短暂的休息时间,她准备去派中的药房买点伤药。 药房有个高大上的名字,叫“留仙堂”,不知道是不是说就算是仙人濒**也留得住的意思,位处寻华宗东南端,距离演武场较远。 阮枝争分夺秒地往留仙堂赶,一边还要对伤口做点紧急处理,免得运用灵力时又崩裂流血。 一道人影蓦地出现在眼前。 “嘶——” 阮枝险些直接撞上去,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用没受伤的左手随手抓住了什么,止住向前冲的惯性,脑袋却未能幸免于难,惨烈地撞上了一堵硬邦邦的人墙。 她龇牙咧嘴地抬首看去,正对上了萧约表情略有些奇怪的脸。 他垂眸看着她,覆下来的眼睫将眼底染得更为幽沉。 “……” 冤家路窄。 阮枝时刻谨记着自己面对这位男主时的使命,从对方墨玉般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额头上撞出的红印,理直气壮地质问:“你有什么事?” 萧约拿出了一个白玉瓷瓶。 三指宽,半个手掌那么大,瓶身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一看就知道是上好货色。 萧约将瓷瓶递给她,措辞简洁: “雪露膏,疗伤灵药。” “给我的?” 阮枝有点怀疑。 她确实记得雪露膏当属修真界头号金创药,对付她这种外伤最佳,但她和男主的关系……说白了她就是男主打脸路上的头号贡献者,没这么同门友爱吧? “嗯。” 萧约看了眼她还拽着他衣服的那只手,语气平平地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阮枝迅速放了手。 方才一时忘了。 萧约顺势将雪露膏塞给她,继续道:“不要以为换了花招就有用,我还是最希望你离我远一点。” 阮枝:“???” 这位哥在说什么东西? 就因为抓了一下他的手臂衣服吗? 她脸上的表情堪称错综复杂,有种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的憋闷和别扭,眼中的情绪翻涌和眉心的纠结完美反映了她内心的挣扎。 萧约本是说完就要走,抿了下唇,还是开口了:“你想说什么?” 阮枝眼神死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一脸麻木地道:“我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3. 第三章 阮枝在想,是不是萧约的这张脸给了他自信,认为“抓手即暗恋”。 他要是不突然拦在半路,她也不会为了急刹抓住他的手臂啊? 那瓶塞过来的雪露膏,在阮枝赶往留仙堂的路上被她随手收进怀里,她一边感叹着这位男主点满的自恋值,一边想着这也算是她炮灰难得翻身抢了男主的机缘——如果和孟钰山比试能算做一个机缘。 综合看下来,男主的自恋,和这份机缘外加雪露膏扯平,一笔勾销。 阮枝利用休息时间奔了一个来回,第二轮正要开始,她的手臂已经上了药包扎好,重归活力满满的状态。 炮灰女配是职业扮演,但其他时间就是她多出来的人生嘛。 通过第一轮的弟子都聚集在了后山脚下,同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则失了佩剑和自愿弃权便算出局。 剑修毕竟是与剑为伴的修士,若说半点不受伤自然不可能,允许正常范围内的打斗争夺,只是绝不许恶意伤人。 弟子们基本都在自发地集结队伍,希望能抱团苟住,率先抢夺更多的凤凰花。 阮枝作为炮灰女配,每逢事件点就有一个针对男主的小指标。 她打算在第二轮的混战中设下陷阱。 既然如此,为了方便行事,她便不能和人组队,以免妨碍。 有几个弟子来找她组队,阮枝都客气地拒绝了。 不久后,阮枝就成了此处唯二落单的人,另一个是萧约。 众人看了看左边孤零零的阮枝,又看了看右边静默孑然的萧约,心头恍然,纷纷明白了什么,各自使着眼色。 这眉眼官司落到了萧约眼中,他顺着望过去,见到阮枝站在稍微远离人群的地方,身形被树的阴影笼罩了大半,左手将相思剑半抱在怀里,面色略微有不正常的潮红,估计是方才急匆匆地从留仙堂赶回来;粉嫩的唇瓣轻抿着,双眸失焦,不知在失神些什么。 萧约想起方才那场对话,阮枝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应当是反驳了他的提议,隐隐有些不快的感觉。 他不能苟同。 并非是她不顾意愿的强行付出,他就非得回应不可。 他不喜欢阮枝,不论她再怎么折腾都不可能。 开始的锣声敲响,众弟子一拥而上,都想抢占最好的地势位置。 阮枝也不例外,她虽然修为不怎么精湛,但逃跑的功力向来一流,混入人群宛如被鹰追赶的兔子,转眼就不见踪影。 还在犹豫要不要带一下她的萧约:“……” 算了,那瓶雪露膏已经是偿还了。 阮枝凭着一腔势必要苟住的热血,冲在了队伍前列,直冲后山深处一个绝佳隐蔽的山洞,这里是她记忆中的宝地,尤其适合狗狗祟祟,并且因为路行复杂和过于不起眼,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山洞近在眼前。 一丝不和谐的声响由远及近。 阮枝猛地侧过头,与从另一个方向赶过来的青年四目相对。 “你……” “我……” 青年的样貌并不起眼,然而脸上忐忑又渴望的神色,令阮枝极为熟悉。 阮枝问:“你也是来这里暂避的?” 青年忙不迭地狂点头,脑袋险些晃出了残影。 阮枝直呼“好家伙”,忍不住道:“优秀的剑修各有千秋,菜逼的我们如出一辙。” 青年简直热泪盈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知音人,这是天意!” 阮枝:“。” 不,不是天意。 是菜逼使你我相遇。 两人对了个眼神,迅速藏入山洞。 山洞并不太小,容纳两个成年人还是绰绰有余。 青年名叫谢岍。 谢岍小声道:“我其实刚从外门考核进了内门,自知学艺不精,本该在第一轮便被刷下去,却是钻了空子,趁着大家都在看阮师姐你和孟师兄的比试时,和同样不大精进的同门比了一场……真进入了第二轮,才知道内心有多慌张,才躲到这个偶然发现的地方来。” 阮枝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理解的光辉。 ——你也是来苟的吗? ——好巧我也是! 谢岍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道:“方才慌乱之下没太看清,才敢确认是阮师姐,但是……阮师姐那么厉害,为什么也要藏在这里呢?” 阮枝这个人吧,持续性厚颜无耻,间接性羞耻心觉醒。 譬如此刻,面对一个瑟瑟发抖和自己搭话还乖乖喊“师姐”的同门师弟,她内心抛弃已久的颜面顿时重回心中。 阮枝义正言辞地道:“其实,我受伤了。” 谢岍的目光立刻落到她的右臂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我确实听师兄他们说起过,只是没有亲眼得见。” 他有些敬佩地望着阮枝:“一定是一道很严重的伤吧!阮师姐,你辛苦了!” 阮枝:“……不,倒也不是。” 良心好痛! 谢岍却是一副“你不用多说我都懂”的感动表情,看一看阮枝包扎着的手臂,又看一看阮枝的脸,不禁悄然握紧了手中的剑,颤巍巍地道:“阮师姐你放心,必要时候,我不会丢下你。” “……” 良心更痛了啊!! 阮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看着谢岍几乎热泪盈眶:“谢师弟,我这辈子还没说过一个谢字。但是……请你先不要抖了,我眼前要出现重影了。” 谢岍脸一红:“我我我我尽量。” 阮枝耳尖动了动,听到附近有人的交谈声。 她比了个手势,示意谢岍不要说话,侧耳细听。 来人大约有六七个,主要说话的只有两人。 “我们这队都是门中不错的弟子,大家平日勤学苦练,修为也都不低,难道就没有想过做点大事吗?” “比如说?” “萧师弟自从入门,样样拔尖,被誉为门中新秀,连掌门人都认为他不日就会成为剑修中的佼佼者。今日萧师弟又是独行,不若……” “你想令他出局?” “是,你不想么?” “可是以多欺少和偷袭,终究不太好。” 那人的语气冷硬了些:“我知道萧师弟现在人在何处,我家传的追隐蝶正跟着他。你们想不想做点什么,一句话。” 沉默了一小会儿。 “好,我们一起上。” 其余人跟着附和,交谈声隐去,这群人渐渐地走远了。 阮枝从头听到尾,没有遗漏半点信息,神情严肃。 谢岍欲言又止。 他知道阮枝对萧约的爱慕之心,就算以前身处外门不知道,今日第一轮比试后,“阮师姐为爱不顾危险挺身而出”这个认知已经牢牢刻在他心底了,他十分担忧阮枝听了这些人的话,会忍不住冲出去同归于尽。 谢岍委婉地劝道:“阮师姐,你还受着重伤,不要太冲动。” “?” 阮枝赶紧收敛表情,以为自己想要跟着这群人一起去坑男主的事情被发现了,正色道,“我不会冲动,你放心。” 谢岍点了点头,眼神明显不信。 果然。 不出片刻,阮枝便道:“谢师弟,孤男寡女终究不大方便,我突然想到另一处藏身地点,我先走了,此处就留给你了,再会。” 谢岍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意料之中的了然和难以尽述的动容:“阮师姐,虽然……但是你既然想离开,你就去吧。” 孤男寡女这种破理由,就算谢岍主动把脑子扔了都不会信——且不说这点是无稽之谈,就论刚刚一起躲进来的时候,阮师姐怎么没想到孤男寡女,反而一听到萧师兄可能有难,立马就想到了? 这,便是传说中感人肺腑的真情吧! 谢岍努力憋着不让自己落下泪来,目送着阮枝英勇无畏的身姿远去。 阮枝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想起谢岍方才灼灼的目光,心惊胆战地腹诽:是理由扯得太烂了吗?我已经暴露了? 但转念一想,她这个炮灰女配本来就是用来供男主打脸的,被发现顶多是多了个人证,方便打脸,阮枝顿时又释然了。 阮枝脚程很快,循着方向追上了方才那队人马,发现这些人都是乘月峰的弟子。 乘月峰的北元长老素来与青霄长老不和,难怪他们打着让萧约先出局的主意。青霄长老的门下,当属萧约最出色,前途无可限量。 她没离太近,远远地缀着等候时机,顺便在过程中东张西望,勘测地形好设陷阱。 这群人目标明确,在一处小瀑布边找到了萧约。 萧约正在擦拭断水剑。 “萧师弟。” 领头的人喊了一声,没掩饰声音中的不善。 萧约动作未停,无声地抬了抬眼。 他并不立即回应,也没有特别的表现,然而此番过于冷静的姿态无疑刺激到了某些人。 领头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立刻上前,拦住了萧约的去路,形成了个包围圈。 “萧师弟,久闻你天才之名,今日难得,特来请你赐教。” 4. 第四章 阮枝在他们开打的时候就绕去了另一侧,勤勤恳恳地布下陷阱,没有浪费半点时间。 等她回来,果然这群人还在围殴萧约。 萧约虽被称为剑道天才,如今入门才不过两年,即便原先在家中已有启蒙,那也不过是优于其他修士。 这群人资历老,能入寻华宗内门亦非等闲之辈,聚集在一起又惯会配合着耍阴招,还真把萧约暗算成功,手臂和肩侧都划开了两道,染红了他原本一尘不染的衣裳。 阮枝生怕男主直接被收割了,打乱了她的每日目标,当即跳了出去。 “住手!”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朝阮枝看来。 阮枝握着相思剑,步伐稳健地站定在这群人的跟前两米处,伸出右手拔剑,手臂上有伤,牵动了还是有点疼。 她便将剑鞘拿到右手,用左手拔剑。 感觉不对。 左手不是惯用手,使剑招都费劲。 于是她又将剑鞘放回左手,以右手拔剑。 北元长老的弟子们:“……” 萧约:“……” 阮枝举着剑,指向对面,义正言辞地质问:“你们在做什么?!” 这群人都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气氛尴尬地沉默了两秒,方才剑拔弩张欺负人的氛围完全变质,有人忍无可忍,从尽力抿住的唇缝间发出了一声清晰可闻的——“噗嗤”。 阮枝:“……” 萧约:“……” 其余人:“……” 领头的那人清了清嗓子,总算收敛住了表情,不让场面看上去太像是在其乐融融的互相讲笑话:“阮师妹,我们只是在与萧师弟切磋剑术,并未违反规则,反倒是你突然出现阻拦,不大合规矩吧。” 阮枝的打算并不复杂,借着出来阻拦的功夫,表面上加入萧约那方,实际会在打斗的过程中想办法将萧约引向陷阱,以达到目的。 做戏做全套,她脸上的表情颇为盛气凌人,趾高气扬中带着几分正义的不屑:“既然你们玩暗算都不算是违反规则,那我出来阻拦又怎么不合规矩了?” 领头人沉下脸色,本就没多少的耐心耗尽:“看来阮师妹是执意要来掺和了,那便一起来较量一番,可不要说我们欺负你受了伤。” 阮枝看他分明都是司马昭之心了,还非要在话语上把面子工程做好,顿时被这份执着的匠人精神感动得无以复加,真诚地道:“这位师兄,你做伪君子,实在是做得登峰造极,令我甘拜下风。” 领头人本是剑指萧约,闻言额上青筋欢快地跳了跳,当即转向直攻阮枝。 萧约下意识地去拦,却被包围的人绊住了脚步。 “阮枝!” 萧约鲜少直呼她的名字,语气亦不如往常,多了几分紧迫的急促,“你先离开,我不需要你来帮。” 阮枝自然不会听他的。 她灵活地躲过了前后夹攻的剑,并不硬碰硬,而是趁乱往萧约那边跑。 正好萧约试图杀出重围,打开了一个缺口,阮枝就地滚了半圈,躲过横砍向她后背的一柄剑;同时抬手,格挡住头顶迎面砍下的另一柄。 萧约的剑随后而至,薄而锋利的剑面如水流划过,带出一点细碎的金色,毫不留情地掠过这两人的肘关节。 “咣当——!” 两把剑掉落在地。 阮枝往萧约那边靠近,低声道: “此处地形太窄,不利于你的剑法施展,往东南边走。” 萧约短暂地看了她一眼,剩余几柄剑再次攻来,他侧身迎上,并未答话。 阮枝便想着不动声色地往陷阱那方挪位置。 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萧约还真往东南方转移,心下惊喜。 阮枝边抵挡,边注意着陷阱和萧约的距离,发觉自己现在是最能接近萧约的人,且萧约有时是以后背对着她,没多少防备的样子,便打算待会儿一脚把萧约踹到陷阱里去。 陷阱近在眼前。 萧约也刚好被缠住。 时机正好! 阮枝猛地发力挑开压在相思上的剑,身形灵活地转挪到了萧约的右后侧,积蓄力量,抬脚就是一踹。 “哎哟!” 一声略显惨烈的叫喊,随着树下陷阱的启动,变为了一连串的叫喊,“啊——!这是什么……啊!!” 阮枝心里的那口气刚松到一半,就听见身旁有道熟悉的声音问:“这陷阱是你设的?” “……” 她缓缓地转过视线,对上了萧约的眼睛。 半敛着看过来的桃花眼,眸若寒潭,薄唇浅淡,确实是萧约没错。 ——那中了陷阱的是谁啊??!!! 阮枝的内心地动山摇,定睛看去,发现套在渔网里顺便被迎面飞过来的木头击中的,正是那个领头人。 苍、天、啊。 这就是您显灵赐下的判罚吗? 阮枝几乎泪流满面。 原来在方才的短短一瞬中,不仅仅是阮枝改换了站位,萧约和领头人的位置也悄然发生了改变,电光火石间一切都来不及,阮枝的那一脚最终踹在了领头人的背上。 领头人被吊在半空,他的剑在最后关头被萧约挑飞了,只能气急败坏地锁在渔网中破口大骂:“阮枝!你卑鄙无耻,竟然用这样的下作手段!” 阮枝瞬间上头,直接对冲: “你也好意思说别人卑鄙无耻!你们一群人打萧约一个就算了,还用暗器、玩阴的,不然你以为你能打伤萧约?” 领头人:“我卑鄙无耻,难道你就不卑鄙无耻了吗?” 阮枝:“我就算再怎么卑鄙再怎么无耻,也没有你那么卑鄙那么无耻!” 领头人:“???” 他试图反击,但一时找不到更绝的话,无能狂怒:“你才最卑鄙最无耻!” 阮枝轻飘飘地“呵”了一声。 表情嘲讽,嘴角含笑,眼神中含着四分轻蔑、三分嘲笑、三分漫不经心,当属无声气人之最。 距离最近于是看得最清楚的萧约:“……” 困在渔网中的领头人果然瞬间被点爆,怒气高涨过头,以至于开始胡言乱语,听不清他具体在叫喊些什么。 阮枝扬了扬下颌,正要发出胜者的宣言,后领突然一紧,被勒住了命运的脖颈。 “萧、萧约!” 阮枝身量不够,屈辱地在空中蹬了蹬腿,试图反手去抓萧约,也惨遭失败。 萧约面不改色地提着她往外走。 方才的陷阱事故来得太突然,这些弟子失了领头人,群龙无首,一时间竟也没什么动作,就这么看着萧约把阮枝一路带走。 “萧约!萧令臣!” 阮枝悲愤地喊出了他的表字,以表达满腔的激愤之情,“士可杀不可辱!” “……没想辱你。” 萧约的声音莫名有些怪,似乎较寻常更虚浮些,语速稍慢。 快速走出了这个坡道,萧约拐进了一片密林,当即便放下了阮枝。 “你就算是想算账——” 阮枝转过身,话说到一半,萧约迎面倒下来。 看得出他想止住这摇摇欲坠的势头,尽力将断水剑卡在树边稳住身形,已经可惜还是难挡颓势,手指已经失了力气。 阮枝没来得及躲,硬生生用手臂撑住他,脚下顿时往后踉跄了两步: “喂,你怎么了?” 萧约蹙着眉吐出一句“中毒”,紧接着就彻底晕死过去。 阮枝:“……大哥??” 你倒是脑袋一歪晕了了事,我怎么安排你啊! 阮枝看了看萧约的伤口,没有发黑发紫,鲜血颜色正常,又给他号了脉,确定这大概是令萧约晕厥无力的药,没什么其他毒性。 阮枝调动大脑资料库,开动脑袋疯狂回想这种时候的女配应对方案,有种从职业上论要趁机做掉萧约、从世界观角度论要救萧约的矛盾感。 僵持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怯懦的呼唤: “阮师姐……是你吗?” 谢岍。 “谢师弟!” 阮枝如蒙大赦,惊喜地扭过视线,“是我!” 谢岍连忙跑过来,看见他们两人此刻的状况,主动将萧约扶过去,他的目光从阮枝的手臂上掠过,不知为何有点愧疚的意味:“阮师姐,你和萧师兄都带着伤,现在萧师兄又昏迷不醒,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暂且藏起来吧。” 阮枝点头:“我们先回原来的山洞。” 那处山洞还没有被人发现,仍然足够隐蔽。 谢岍得知萧约是因为中毒才晕了过去,拿了颗清心丸给萧约服下。 阮枝问他:“你方才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阮师姐走后,我思来想去,觉得良心不安,应该去帮一帮,所以就……胡乱地去找了。半途听到了怪异的叫声,过来看看,不成想居然真碰上了阮师姐和萧师兄。” 谢岍说着,指了指阮枝的右臂,“师姐,你的伤口似乎崩裂了,还是处理一下吧。” 阮枝低头一看,还真是,纱布上都渗了血,透到衣衫上来了。 她当即就要挽袖子,注意到谢岍猛地别开的脸和泛红的耳根,止住了动作往外走:“我去附近看看是否安全,萧师兄就劳你照顾了。” 最后那句只是场面话。 阮枝走了出去,确实没在附近听到异常动静,这里地方偏,少有人来。她顺便给自己上了药,重新包扎,是在留仙堂多买的,以备不时之需。 她走回山洞,隐约听到谢岍说话的声音。 谢岍:“阮师姐当时听到那些人要去找萧师兄的麻烦,马上就跟过去了……阮师姐手臂上的伤很严重,方才还崩裂了。” 沉默了片刻。 “嗯。” 微沉的一声应答。 是萧约的声音。 萧约竟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阮枝继续往前走。 谢岍这时又开口了,似是鼓起了很大勇气说出来的:“萧师兄,阮师姐为了你,不惜以身涉险,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她真的很看重你!” 阮枝当场瞳孔地震:“!!!” 等等!你在说什么?! ……你这不是在助长男主的自恋之风吗! 5. 第五章 “谢岍。” 谢岍抬头,发现阮枝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站在两米开外,半边身子落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整张面容都陷在黑暗中,又没什么表情,乍一看去,十分唬人。 “咕咚。” 谢岍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师、师姐。” 阮枝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你出来一下。” 谢岍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慢吞吞地爬起来,踌躇地抱着剑走到阮枝面前。 两人一同出了洞外。 “阮师姐,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谢岍不无忐忑地问。 阮枝看他抱着剑的动作,宛如看见了菜逼又惶恐的自己,说出来的话比预想中柔和了许多:“你刚才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她顿了顿,在思考下面的话。 感觉谢岍不仅是菜,人还特别胆小,话说重了直接把这孩子打击傻了怎么办? 谢岍迷茫地眨了眨眼,清楚地看见了阮枝脸上的纠结,恍然大悟:阮师姐,是在不好意思吧! 阮枝终于酝酿好了: “谢师弟,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萧约。 “没有说过一个谢字。” 谢岍学会了抢答,一副“我都懂”的表情,热泪盈眶地看着阮枝,“师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不必感谢我。” 阮枝:“……” 她沉默了会儿,内心经过了激烈的天人交战,最终颇为艰难地抬起手,拍了拍谢岍的肩侧,语重心长地道:“回去找个田种吧,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谢岍一愣,随即激动地握住她的手臂:“阮师姐,你怎么知道我的理想是种田!” “……听从内心的召唤吧。” 那可能是你体内的基因在尽力挽救你的生命。 - 阮枝回到山洞中,正看见萧约扶着山壁站起来,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虚浮之态尽除,身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地止了血。 阮枝一瞬间回想起了脖颈被支配的仇怨,抬臂横剑,拦住了萧约的去路,语气很拽: “你想走就走?” 萧约默不作声地看她一眼,视线不自觉地从她右臂上划过,伤口已经再次处理,染了血的袖子无法消去痕迹,鲜红得刺目。 谢岍探出脑袋:“是啊,萧师兄你好歹将伤口处理一下,再走也不迟啊。” 萧约默认了这个提议,又坐了回去。 阮枝简直满头问号:你不反抗一下吗??这样我一点大仇得报的快感都没有啊! 谢岍想起什么,对阮枝道:“阮师姐,你还有多的纱布吗?” 倒是有。 阮枝拿出纱布,发现伤药用完了,便从怀里摸出那瓶雪露膏,一齐递给萧约,没什么表情地道:“就这些了。” 坑男主是个技术活。 毕竟男主不能真被坑**,要做出针对的事、还要配合被打脸;偶尔蹭蹭男主的光环继续炮灰之路,以免跟不上剧情发展。 因此,阮枝固然怕男主不能通过第二关而送药,也并不多说话。 她和这位男主可不是友好阵营。 萧约认出了这瓶雪露膏,瓶身上刻有萧家的印记,于他来说十分好认。 阮枝分明也受了伤,却将这上好的伤药留着给他。 何必。 “雪露膏我这里还有。” 萧约将雪露膏递回去,倒是接了纱布,“多谢。” 阮枝“嗯”了声,没有犹豫地将瓶子拿回来,对萧约难得主动和她多说话的事情并无多少触动。 应该说,她根本没什么多余的反应。 萧约模糊地觉得哪里不对,似乎从前的阮枝并不会这样,但她又确确实实、一如既往地在维护他,甚至连这瓶药都要妥帖收好,不舍得用。 伤口处理完毕。 三人站在洞口前。 谢岍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两位都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盯着不知名的压力,没什么底气地问:“接下来,我们就去找凤凰花吗?” 阮枝和萧约同时看向他。 谢岍哆嗦了一下。 阮枝道:“什么叫‘我们’?” 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我们”,萧约压根就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走。 萧约的话几乎是压着她的尾音说出来的:“嗯,走吧。” “——嗯???” 阮枝不敢置信地侧首盯着萧约。 萧约看着她这副模样,极其轻微、又很是莫名地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他大概可以确定,阮枝在为了某件事和他闹别扭,所以她表现得较过去不同,但他不清楚是什么事。 谢岍倒是立即高兴起来:“有萧师兄和阮师姐同行,凤凰花一定是手到擒来!” 三人小队就此成立。 阮枝对业务范围内的蹭男主光环没有异议,只是觉得萧约这个人变异了,忍不住在路上多打量了他几眼。 萧约被她看得心气浮躁,稍缓了步子,与她并行,低声道:“陷阱之事,还未向你道谢,有劳了。” 合着他是为了这件事才带上她。 阮枝了然,嘴上道:“不用道谢,我不是为了你。” 不对。 这陷阱还就是为了男主设的,只是他没有中招。 阮枝纠结了一下。 萧约将她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我明白。” 阮枝看着他:“……我觉得你可能没有明白。”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 萧约说完,想起这话他不久前才说过,“我也不需要你犯险来救。” “……行。” 阮枝最后还是挣扎了一下,“但我真的没想去救你。” 萧约点了点头,表情平静,甚至都不深思一下她所说的可能性:“那样最好。” 阮枝:“……” 作者到底给这个男主设定了多大的自恋值和自信值啊! 脸再好看有什么用啊!这样是不会有妹子喜欢的! 谢岍有意离他们远些,隐约听到了部分对话,不禁仰天长叹:爱情果然是酸甜苦辣样样有,让人欢喜让人愁啊。 凤凰花藏在后山各处,所处的地方可能有阵法、灵兽、剑气等等考验。 剑修专精剑道,却不能对其他事物一无所知,因为大部分人还远远做不到“一剑破万法”。 然后,阮枝三人就在一处剑气镇守的凤凰花前,与暗算萧约的那队人马再次相遇。 年度大戏:梅、开、二、度。 双方都非常的无语。 无语至极。 阮枝摇了摇头:“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领头人现在看见阮枝就生气,大声反驳:“什么狗屁的命中注定!谁想和你命中注定啊!” “这就是你自作多情了。” 说话时,阮枝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萧约,“我说的命中注定,是指你今天终究要被我好好揍一顿的注定。” 话音方落,萧约就抽出了断水剑。 剑身轻鸣一声,如珠落玉盘,煞是悦耳。 阮枝:“……” 她木着脸问萧约:“你拔剑做什么?” “?” 萧约道,“你方才不是看我一眼,让我拔剑配合的么?” 阮枝猛地更住:“……” 对面不甘示弱,纷纷拔剑,但有几个人明显迟疑了,拔剑的动作迟滞缓慢。 谢岍哆哆嗦嗦的,后半截剑还在卡剑鞘里,迟迟拿不出来。 他的胆子可能就比含羞草大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平安长大的。 对面已经是散沙,他们这边两个伤患一个含羞草。 情况不容乐观。 得想个办法。 阮枝的视线快速转了两圈,往前站了一步,站到萧约身边,同时背过手迅速将谢岍的剑推了回去,抬高了声音道:“那位领头的师兄,这件事最初本是你和萧师兄之间的恩怨,事到如今,我们双方互有不妥,本该各退一步,然怨愤犹存。” “可我们到底是寻华宗的弟子,是以剑为身的剑修。若有恩怨,我们自当以剑相酬!师兄何不与萧师兄痛快一战,堂堂正正地解了这次的荒唐!” 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阮枝早看出对面其他人的怠惰,紧接着就软了声线:“我知各位师兄都念着同门情谊,不愿让事情太难堪,闹去掌门人的面前。此战结束,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便都当这次的事没有发生过,如何?” 领头人还没表态,身边的弟子们纷纷小声劝说他答应,都是同意阮枝的提议。 他们先前一时脑热,想着没人看见,萧约那性子更不会主动去说这丢脸事,现在有了目击者,真闹到掌门人那里根本不好收场,都开始惧怕起来;加之他们也有损耗,实在不想再为这件事筋疲力尽。 “那……行吧。” 领头人应承下来。 阮枝飞快地侧首,往萧约那边靠了靠,压低声音问:“你有几成把握能赢?” 她好掂量着开溜。 萧约蓦地被她发间的香气充盈了鼻端,呼吸下意识地止住了,眼眸垂落一瞬便移开,窥见了她白皙精巧的下颌,唇角慎重地抿起。 “十成。” “真狂。” 阮枝不自觉地笑了一下,“那你去吧。” 萧约悄然握紧了断水剑:“嗯。” 他往前走去,中间的空地正好可以做为开战的场地。 谢岍没听到他们的交谈,凑过去问阮枝:“阮师姐,萧师兄身上还有伤,这样行吗?” “对面毕竟人多势众,如果真的一拥而上,情况反而比萧约上去单挑更坏。” 阮枝轻声解释,“除此之外,那位师兄不是喜欢玩阴的么?那番话慷慨陈词,得到了两边的一致认可在前,有掌门人的顾忌在后,他必须与萧约认真比试一场。这种情况下,他若是输了,比他暗算被揭穿被颜面扫地。因为这更说明了他就是不如萧约,不行暗算之事,他根本没有胜算。” 谢岍目瞪口呆:“原来如此……阮师姐,你好厉害啊!!” 曾经,我以为你和我都是菜逼。 没想到,我菜逼如旧,你却偷偷进修。 萧约修为比他们高,又不像对面站得那么远,这番话听了个**不离十,唇角短暂地弯了弯,对上领头人的视线,目光复又冷凝:“请。” 这一战,萧约胜了。 察觉到对面没有立即离开,阮枝三两步上前去,打算挟领头人以令诸小人,刚冲去手臂就被萧约紧紧地握住了。 “别冲动。” 萧约道了一句,抬眸冷冷地道,“还有谁想与我一战,大可上前来。” 这话够狂够拽。 对面人互相看了看,下一秒就拉着瘫倒在地的领头灰溜溜地走了。 阮枝心中对萧约再次碍事的不满散去,结果是好的就行。 “冒犯了。” 萧约松开她的手臂,有点犹豫地忠告道,“下次就算是生气,最好也不要如此冲动。” 以前他不愿意和阮枝多说话,生怕她逮着机会就粘上来,亦或是认为那是他态度转变的信号。自从她卧床后,确实变得和以前不一样,纵然还是花招,也比以前那些热烈过头的示爱好了太多。 阮枝辩解道:“我是想过去挟持那个领头的师兄。” 萧约不赞同地蹙着眉: “挟持同门,若这整件事让掌门知道了,你同样要被牵涉进来。” 阮枝:“他中陷阱的时候,我就已经被牵涉进来了。” 萧约:“……” 半晌。 萧约无可奈何地道:“你真的不用为我做到如此地步。” 阮枝:“…………” 她倒抽了一大口凉气,而后,非常沉重、缓慢地道: “萧约,你有没有想过。” “你这辈子,可能一直活得很糊涂。” 萧约:“?” 6. 第六章 剑气镇守,需以同样强大的剑气相抗才是破除。 这之间并非纯是考校灵力深浅,更重要的是其中所蕴含的剑意,心随意转,而后成气。 纵使萧约方打过一场,但他的剑意不消反涨,战意汹涌,剑气对冲之下,周遭金光大盛,气浪翻涌。 谢岍和阮枝险些双双被掀飞,各自抱了颗树瑟瑟发抖。 萧约站在气浪中心,半散下来的发丝与衣袍向后吹开,猎猎作响;然他分毫不退,身姿挺拔,岿然若雪山玉松,侧脸线条被剑气中的杀意更衬出了几许冷厉。 断水剑剑锋一转,剑光寒芒正落在他眼底,犹如一颗冷星坠入寒潭,有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 “啧啧。” 阮枝在狂风中眯了眯眼,突然明白作者为什么要选萧约做男主。 虽然自恋过了头,但架不住他更帅过了头啊! 人,只要肤浅起来,就会发现世界其实很简单。 剑气破开。 凤凰花正好有三朵。 萧约没有多留的意图,分了出去。 谢岍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我居然也能拥有吗?!” “谢谢萧师兄!谢谢阮师姐!” 谢岍乖巧地对着萧约鞠了鞠躬,又对着他旁边的阮枝鞠了鞠躬。 想了想,他在最后又补了个面向二位的共同鞠躬,配上他手中握着的花,好一个遗体告别现场:“二位的恩情,我永世难忘。” 萧约:“……” 阮枝:“……” 阮枝往旁边默默地挪了两步:“你太客气了。” 徒留萧约一个人还留在阴间。 然后又被感动过头的谢岍拜了三拜,义正言辞:“萧师兄,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萧约:“……不必行此大礼,请起。” 好险,差点以为自己真的死了。 - 拿到了凤凰花,只要将花带到山下终点处,第二关就算是过了。 花的数量远低于进山的弟子,这就会导致后半程的抢夺事件层出不穷,在正当意义上的抢夺算是变相的切磋,更有利于筛选出同门中最强的弟子。 三人朝着山下走,凭借着阮枝事先勘察好的路线,基本没遇到什么人,但打斗的声音还是从四面八方断断续续地传来。 谢岍听得心惊胆颤,抱着剑的手都在抖。 他看见自己这么不争气的模样,更是失望,脸色都灰败了,小声地问阮枝:“阮师姐,我……我不配这朵花,更不配前往海上蜃楼的名额。” 阮枝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谢岍的头垂得更低了:“我这朵凤凰花,根本不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得来的,全然是沾了你和萧师兄的光,我并未出什么力。” “不要这么说。” 阮枝正了神色,口吻也严肃起来,“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得了花,别人都没有?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何况你要是不好心来寻我和萧师兄,也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归根结底,这是你自己的机缘。” 谢岍怔怔然,眼眶渐渐泛红,眸底涌现水色:“可、可是我很弱,我就算去了海上蜃楼,也只是白白占了名额……根本就没办法为宗门争光。”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约突然开了口:“机缘已经落到你手中,如何处理是你自己的事。诸事无常,没有人能保证结果;那座海上蜃楼只是供各派弟子历练的秘境,但也许你错过这次,往后都再也去不了。” 阮枝听得太阳穴直跳,连忙弥补道:“萧师兄的意思是,让你尽可能地把握眼前能够把握的机会。修道一途本就诸多惊喜或意外,机缘来时,若是无伤大雅,你大可以坦然接受;若你实在无法说服自己,那么即便放弃了也无妨。” “不过,你一定要认清楚这份机缘的难得,郑重选择,才算是真正的无愧于心。” 谢岍顿时豁然开朗,他确实心有不安,可自己也十分清楚,如果真的不想要,直接放弃就好了,不必如此纠结挣扎。 他是既高兴于这份意外之喜,又觉得自己实力不够而惶恐不安。 “阮师姐,萧师兄,我明白了!……谢谢你们,你们真的是好人!” 萧约看他似乎有弯腰的趋势,眼皮猛地跳了跳,语速都快了几分:“好说,不用鞠躬。” “师弟啊,你想开了就好。” 阮枝欣慰地点了点头,松了一大口气:好兄弟,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作为这个临时队伍里唯一的混子,很难生存。 萧约不禁多看了阮枝几眼。 阮枝完全理解了他想要说的话,那种听上去过于冷硬的话语被她轻而易举剖出了真意,再联想到她说的那句“你这辈子,可能一直活得很糊涂”……她在指什么? 她看出了什么? 萧约犹豫着要不要找阮枝问个清楚,结果阮枝根本没给他机会,在山下交了凤凰花做好登记,转眼人就不见了。 “不愧是阮师姐。” 谢岍感叹道,“来无影去无踪啊。” 萧约只联想到了飞奔的兔子。 还是四条腿疯狂倒腾出残影的那种。 阮枝确实有部分原因是想迅速远离自恋界扛把子萧姓男主,更重要的是她还有正事要做。 这个世界已经融合,自然不会只有萧约一个男主需要她角色扮演,另一位男主此时也已经在寻华宗内,是一位外门弟子。 阮枝穿山绕水,途径演武场、弟子住所以及外门学宫,终于抵达外门弟子平日聚集时间最多的地方。 这是一片面积巨大的场地,涵盖了周边的瀑布溪流、亭台楼阁。 简言之,外门弟子的住所之外,就是他们默认的修炼地。 外门的待遇不如内门,弟子住所一般三五个人同住,并不适合静心参悟。 阮枝在一处小溪边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少年的左颊上有一道崭新的划痕,血珠滑落的痕迹将他的脸颊都染上了浅淡且不正常的绯色,额头和嘴角都有青紫破损,身上穿的外门弟子服饰上也有可疑的灰尘与脚印。 裴逢星,男主二号。 与天之骄子的萧约完全是相反的命运,裴逢星自小便是孤儿,命大活到了六岁,跟狗抢食物时险些被狗咬死,遇到了后来的养父母一家。养父母家却也不富裕,家中几乎揭不开锅,便打算将裴逢星卖到青楼里去,却在事成之前惨遭横死。 裴逢星阴差阳错帮了寻华宗的一位长老,长老便将他带了回来,偿还了人情,便也没有再过问他的境况。 可怜裴逢星从小到大没有接触过修道之事,对此一窍不通,先天资质又算不上好,一直在稍显混杂的外门待到如今。裴逢星既无背景,又无实力,时常被一些趾高气扬的外门弟子欺负。 起初这些人还知道收敛些,发现裴逢星就是个闷声不吭又毫无威胁的闷葫芦后,便变本加厉地欺负他,甚至都敢在他脸上明目张胆地留下伤痕了。 这位男主前期的剧本实在是过于惨,到了后期才一步步崛起,打脸各路炮灰,走上人生巅峰。 而阮枝在这位男主面前的任务,就是各种温柔关怀。 当然,是假的。 按照剧情,后期炮灰女配会暴露真面目,谋夺裴逢星的宝物,揭穿先前的一切都是虚情假意。 裴逢星正在清洗自己的伤口,与其说他此刻是冷酷的面无表情,不如说更接近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那股不可具体言明的寂灭中,仿佛他下一秒就死去了也不奇怪。 “裴逢星。” 阮枝从树后走出来。 裴逢星指尖一抖,身体像是应激反应那样,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 阮枝立即停住了脚步。 她不敢动了。 裴逢星的手里还攥着一小块用来擦拭的粗麻布,连同指尖一起浸泡在水流中,他似乎感受不到溪水的寒冷刺骨,警惕又小心地打量着阮枝。 在看清阮枝的脸后,他的瞳孔无声地收缩了一下。 他曾经见过这人两次,都是隔着段距离,中间还有其他人。 她应该叫阮枝。 阮枝没有欺负过他,但当其他人嘲讽他时,她也跟着露出冷笑,只凭这点,就说明眼前这人来者不善。 裴逢星很怕这种披着善意表象的恶意,他曾经为了查找养父母的死因被打断了左腿,并不觉得痛苦,却在得知养父母是要把他卖了之后,感受到了几乎无法承受的痛楚。 她还不如直接上来揍他。 裴逢星沉默不语。 他很久没有和谁好好地交谈过,自己都觉得已经遗忘了怎么开口说话。 “裴逢星……” 阮枝走到他身边来,又喊了他一声,想安抚他的情绪,语气柔软迟疑许多。 裴逢星感觉到她的靠近,肩膀忍不住瑟缩了下,他尽力遏制住身体的颤抖,因为反抗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她的手指碰到了他左脸上的伤口。 “求……” 裴逢星想过求饶,可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脸上的这道划痕是一位姓秦的师兄“不小心”划伤的,说是他的脸长得恶心,惯会勾搭宗门里的女弟子。 他从来都没有。 裴逢星想起过往种种,蓦地心灰意冷,模模糊糊地想着:被她打死也好,只是不知道死在溪边,会不会脏了溪水……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特殊的清凉,随着她手指的移动,引发了伤口处细微的疼痛,又很快被这份清凉压下。 裴逢星茫然地睁着眼,在水中的倒影中看见了她一手握着瓷瓶,另一手在往他的伤口上涂抹不知名的白色物质。 他浑身都僵硬了,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是雪露膏。” 阮枝主动对他解释,怕吓着他,拿出了比对待含羞草更甚的和软态度,“顶级的伤药,效果特别好,这样抹上去,未来都不会留下任何印记。” 裴逢星呆呆地听着她的声音,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是他理解不了这整段话,更无法消化这之中可能存在的好意。 她……不是讨厌自己的么? 是想要换个方法来整治他么? 裴逢星心底发冷,避开了她的手。 她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直接把整个瓶子都塞给他:“你自己涂也行,我倒是忘了溪水还能当镜子用。” “……” 裴逢星依然沉默。 阮枝又拿了张丝绸的帕子出来,递给他:“用这个擦吧,那块布太粗糙了些,你本来就有伤,稍有不慎就是伤上加伤了。” 裴逢星神色麻木地看着手里的瓷瓶和手帕,原来比实质欺辱更可怕的,是拥有着甘甜表象的包藏祸心。 他试着开口,但太久不正常说话,断句和声音都有些奇怪:“你是,什么,意思?” 阮枝实话实说:“看你受伤了,给你送药。” 虽说她要演一个图谋不轨的女配,但那也是后期暴露了才真的算,前期都是内心逼逼,表面和美——现在她内心不过是个想完成工作的社畜,送药这行为于她而言没什么多余的意义,至多是完成工作指标。 阮枝看他单手捏着雪露膏和丝帕,手指纠结得都可以打结了,另一只手还无动于衷地保持原样,不由得提醒道:“近日天还冷着,手在溪水里泡得太久易遭寒气侵体。” 裴逢星暮气沉沉的脸上,陡然浮现出一种很难描述的古怪表情,眉心艰难地蹙着,受了伤的脸上想要做出完整的表情都不太可能,只能凝固在一个极为怪异的平衡角度,连本该俊秀好看的容色都无法挽救。 阮枝以为他在给自己做鬼脸,差点笑出来,脸颊短暂地鼓起,迅速被她死死地咬住后槽牙,幸好忍住了。 这一幕落入裴逢星眼中,心道:她果然是等着来嘲笑自己的。 如此一来,他反而放松了些: “你想,做什么,可以,直接点。” “比如说呢?” 阮枝没太明白,她不是已经解释过她的动机了吗? 裴逢星抿了抿干涩的唇,他的嗓子也很不舒服,更是不适应当下的交谈,思维不大顺畅地率先表达了主语:“我……” 阮枝猛地一惊,险些当场跳起来:“??!!” 做什么? 做我。 好家伙。 这位男主,你很野啊。 7. 第七章 阮枝虽然没有说话,脸上的惊吓却是明明白白,离得近了,都没有看错的可能。 裴逢星蓦然住了嘴,警惕又慎重地打量着阮枝,藏在衣料下的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蓄势待发地准备应对。 “呃。” 被戒备的阮枝完全没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她尴尬地眨了眨眼,浓密蜷曲的眼睫忽闪几度:“失礼了。” 裴逢星:“……?” 她为什么要道歉? “我叫阮枝。” 阮枝清了下嗓子,将某些不妥的思想从脑内清除,尽可能让场面回到正轨,“是青霄长老门下弟子。” 正常情况下,裴逢星即便不有来有往地自报家门,好歹也该应声好、打个招呼。 但裴逢星这一路长大的经验着实不能算是正常,故而他看阮枝没了下文,仿佛是在等他说些什么,他便谨慎地道:“所、以呢?” “嗯?所以?” 阮枝还真被问住了。 她想起了和含羞草谢师弟的对话,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话题:“你有想过回去种田吗?” 裴逢星:“……” 这是什么问题? 莫非,是她知晓他如今的境况,特意来问他这些问题,想看他的笑话?是了,她一见面便知道他的名字,分明是冲着他而来,怎么会没有所图。 “我,没有田。” 裴逢星道出事实。 阮枝稍显凝重地点了点头:“确实,现在田地也挺贵的。” “……我不太,了解。” 裴逢星这句话说完,等着阮枝来嘲讽他穷酸。 结果阮枝煞有介事地道:“毕竟离得远嘛,不知道也正常。” 她随口附和了一句,算是圆上了这个话题,不至于令他难堪。大概是无聊得很了,她随手扯了几根草,开始编东西。 她的动作倒是快,三两下编好了,递到裴逢星的跟前。 裴逢星不动声色地往后躲了躲,视线却没能从阮枝掌心的物件移开: “这是,什么?” 阮枝脸上还带着一点得意的笑: “你看不出来吗?” 裴逢星犹豫了一下:“这是,即将破茧,的蝉蛹?” 阮枝:“……”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是竹蜻蜓。” 闻言,裴逢星也:“……” 可能这个时候说点违心话就会安然无恙,但对着这只堪称异形的编织物,裴逢星就算把良心喂狗也说不出“这就是个竹蜻蜓”的鬼话。 到底是怎么能编出这么个玩意儿的? 某种意义上,不失为一双鬼斧神工的手了。 “确实是竹蜻蜓。” 阮枝倔强地重复了一遍,执着地维护了自己的尊严,“看在你我有缘的份儿上,就送给你了,不用客气。” 裴逢星无言以对地接过来。 阮枝又问:“你怎么不擦药?” 裴逢星攥了下手中的瓷瓶,不知为何踌躇,终究还是动手为自己上药。 即便他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能感觉出这雪露膏的好处。只是他本不会有这样的好东西,若是用了,反而会令看他不顺眼的人又多了一桩欺负他的由头。 此番内里,不知阮枝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分明知道却有意为之。 不论是哪种,裴逢星已心灰意冷地不愿深思,只想放任自流。 阮枝不大明白他怎么上个药跟上刑似的:“很疼么?” 裴逢星摇头。 阮枝现在已经发现二号男主有多自闭了,每次要么沉默,要么就是薛定谔的回答,而且回答内容还不能深究,否则他们之间总有一个会被定义为“脑子坏了”。 前期寒暄得差不多了,阮枝直接道: “等你擦好了药,我们去找欺负你的人。” 裴逢星迅速转过头盯着她,用眼神表示了疑问。 “去算账。” 阮枝说。 裴逢星盯了她好一会儿,比最开始她刚出现时打量的时间还要长,直看得人背后寒毛倒竖,不寒而栗。 他的瞳仁偏浅色,毫无情绪地看人总显得空洞,凤眼本就狭长些,眉眼下压便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威慑。 良久,裴逢星才收回视线,道: “不用。” “为什么?” 阮枝百思不得其解,他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可苦于暂时没有还手之力,怎么还不让人帮他呢? 裴逢星垂下眼,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混合着哑然与说不出的艰涩:“你,很奇怪。” 阮枝:“……你说什么?” 裴逢星居然还真的又说了一遍: “你很,奇怪。” 阮枝:“…………” 深吸一口气,嗅到草木花朵的芬芳与大自然的清香。 啊! 人间真美妙。 裴逢星清楚地看见了她额角青筋的跳跃,思考着她会在哪个瞬间暴起发难。 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之后,好像忍住了。 而且表情充满了赞美与希望的光辉。 “我可能是有点奇怪。” 阮枝稍微地检讨了一下自己的出场方式,并委婉地强调了自己的实力,让小可怜男主放心,“但我好歹是内门弟子,修为还是不错的。” 她开始暴露真面目,从言语上威胁我了。 裴逢星想。 阮枝继续说出后半句话: “所以你可以放心把我带过去,不用担心我打不过那些人。” “……” 我没有担心你是不是打不过。 裴逢星好像一个惨遭失误的老手,面对似曾相识又截然不同的情况,在数次失败后,出现了思维断层的呆滞情况。 当阮枝说要跟着他一起回去,裴逢星一时间也没能找出什么合适的拒绝理由。 若阮枝跟着那群人一同欺辱他,场面肯定会比过往每一次都更严峻。因为他们可以准确地抓住他期待的某个点,开始践踏他为数不多的自尊。 裴逢星心里并不抱希望。 阮枝跟在他身边,穿过了亭台石径,灌丛草地,途中吸引了不少弟子的视线。 他们从没看过裴逢星身边有人同行,还是这样一位容色艳丽、打扮不俗的女子。 有人认出了阮枝身上的衣服,小声议论: “那是内门弟子的服饰,裴逢星那小子,怎么勾搭上内门弟子的?” “不知道……没想到裴逢星看起来闷声不吭,实际上早找好了靠山,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那几位师兄本来就做得不对,裴师弟不过是找个援手,也是无奈之举。” 阮枝修为高些,耳力自然好些,听到了这些人自以为隐蔽的窃窃私语,问裴逢星:“欺负你的人叫什么名字?” 裴逢星木着脸:“人太多,记不清。” 他多说了几句话,言语间便顺畅了不少,只是还不能有如常人一般的语速,放缓了就大略听不出什么差错。 阮枝半点没有被难倒的意思:“领头的那个人的名字,你总记得吧?” “……秦袁。” 阮枝点了点头,下一秒就拦住假装路过、实则打量的弟子,周全地行了一礼,才问道:“这位师弟,请问秦袁在什么地方?” 弟子下意识地指了个方向:“秦袁好像是在跟人切磋吧。” “多谢。” 阮枝直奔所指。 气势汹汹,振奋不已。 裴逢星看得愈发迷茫,跟上的步伐都勉强许多。 阮枝走到切磋的地方,人有点多,便拽着仿佛随时都能逃跑的裴逢星:“哪个是秦袁?” 裴逢星终于开始有点相信,阮枝是真的来替他打抱不平的,因为她直到这一步都显得特别的有倾向性——直白地站在他这边。 这么一想,裴逢星反而不想让她掺合:“要么,算了。” “算什么算不许算!” 阮枝语速很快地反驳他,近乎强硬地道,“到底是哪个,指给我看。” 场中的秦袁其实已经注意到了裴逢星和阮枝,裴逢星的目光移过来,两边便对上了视线。 阮枝心中有了计较。 她走上前去,双手抱胸并剑,单脚斜出,拽得十分明显,“就你叫秦袁啊?” 秦袁一愣,心想这人怎么能比我还拽,顿时也双手环胸,出了一只脚:“是我,怎么了?” 他往后看了眼裴逢星,嗤笑道:“你是这小子请来的?” “好说好说,‘请’字不敢当。” 阮枝笑眯眯地客气着,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手,一拳打中秦袁的下颌,力气重的直接将人掀翻在地。 周围人都吓了一跳,哗然过后,不约而同地退开。 秦袁被这一下揍懵了,嘴里支支吾吾着“我”“你”两个含混不清的字,半晌没能说出什么实质性的话,倒是吐出一口血水来。 阮枝又揍了他一拳,同样没留手。 秦袁的牙都掉了一颗。 “你——” 秦袁终于想到自己要说什么,碍于伤口,哆哆嗦嗦地道,“你殴打同门,不怕被责罚吗?!” 阮枝将这话还给他: “你殴打同门,不怕被驱逐下山吗?” 秦袁一滞。 他观察过,裴逢星这人没有靠山,自身实力又弱,是个被欺负也不会想办法还手的软弱性子。他没想过会有门内弟子来替裴逢星出头,内外门自然有差。外门犯了错几乎没有挽回的余地,便要被驱逐下山;内门弟子则是视情况被责罚还是驱逐到外门。 他们这群人本是人多势众,外门弟子中即便有人心生微词,也不敢冒险站出来帮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人。 秦袁在切磋的场地被揍了两拳,他的那些同伴本来要上前来,可听见了阮枝的这句话,想起了事情真正败露的严重性,又忌惮着阮枝内门弟子的身份,一时间纷纷退却,各自藏在人群中了。 秦袁倒在场中,只觉得孤立无援,好似周围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令他心中恼恨顿生。 他坚持地爬了起来,拿剑指着阮枝,但气势并不坚定,犹豫着往裴逢星那边偏了偏:“今日之辱,我……” “你只是被打了两拳。” 阮枝提醒他,“你做过的远不止这些。” 秦袁看见阮枝稍微换了下站姿,如临大敌,想着怎么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面子,嘴硬道:“那是他裴逢星技不如人!” “那么你被我打,合该是你技不如人,怨不得谁了。” 阮枝猛地出剑。 相思剑寒芒一闪,秦袁连拔剑的动作都不流畅,最终大喊着求饶:“我错了!师姐手下留情!” 阮枝持剑,停在他脸边存许。 她自然看得出来秦袁不是真心实意地认了错,想想原著中对这人只言片语的描述,便道:“我不怕责罚,也不怕被逐来外门,左右你不会比我更好过。以后我若再发现有人欺负裴逢星,可不会像这次这么手下留情,双倍奉还后我们再去掌门人面前分说,其中利害,自己掂量。” 后半段话不仅是对着秦袁说,更是对着所有欺负过裴逢星的弟子所说。 阮枝潇洒转身,领着裴逢星离开,趾高气昂地走了一路,猛然停下脚步:“等等,这……是什么地方来着?” 裴逢星默了默:“我看你走得,颇为自信,以为你认路。” 阮枝:“……咳。” 裴逢星看看她,问:“你要去哪儿?” 阮枝捋了捋头发,略显不好意思地道:“也没有具体要去哪儿,就是觉得说完那番话应该潇洒转身,空留一个独孤求败的背影之类的……” 裴逢星:“……” 裴逢星:“独孤求败,是谁?” 阮枝:“就是一个太厉害导致想要寻求失败都无法成功的人,所以很孤独地求败。” 这超出了裴逢星的认知,于是他只能干巴巴地道:“你很厉害。” 阮枝被夸得老脸一红:“其实我在门内弟子中的水平并不怎么样,不过是仗着门外们之间的差异而已。” 她想起什么,嘱咐道:“秦袁这个人确实混账,却最怕被驱逐下山,多年来进不了门内让他心浮气躁、无所寸进,便盯上了你这无依无靠的人来出气。今日这番确实没有尽数偿还,但过犹不及,秦袁被震慑了,其他人更是不足为惧,能保你今后绝不会再受到任何欺负就是。” 她竟知道得这样多,不仅是他的名字和处境,连秦袁的大致背景都了如指掌……她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而来。 这是早有准备的一桩图谋。 裴逢星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他还有什么能给出来的东西,似乎……只剩下他这个人,这副身躯。 不少人说过,他容貌俊俏,也确实有女弟子曾对他示好,给他送药。 只是没有一人如阮枝这般热烈明媚,直白强势。 “你真的不想,对我做些什么吗?” 裴逢星问这话时,以为自己心中会恐惧,可真的说出来了,反而是如以往一般的平静。 不清楚意图的好意令他退缩惧怕,害怕一次次的失望,被戏弄那点为数不多的可怜真心。一旦知道了对方想要的,倒是能冷静地看待这场等价交换的砝码,继而讨价还价地商量周旋。 “我……” 阮枝摒弃了思想废料,终于能从“欺负”的角度去思考这句话,清润的眸子毫无杂质,认认真真地望进他的眼底,考究而客气地道,“要真对你做点什么,你能承受得住吗?” 她那两拳打下去,秦袁可都毫无还手之力。 真要打裴逢星,他不得当场残疾? 闻言,裴逢星猝不及防地呛咳了一声:这、这么激烈的吗? 8. 第八章 裴逢星吞吞吐吐,怎么也没能把那句“这不太好吧”说出口,脑中原本设想好的对话全被打乱,他没想到自己抛个暗示,阮枝就能直接平地惊雷。 这让他连周旋拉扯的机会都没有。 阮枝的实力他亲眼见过了,要是她真的用强,他确实……反抗不了。 裴逢星开始后悔问那句话了。 他想知道阮枝的真正用意,并不明显的心急促使下,做得愚蠢又冒进。 “裴逢星。” 阮枝的这声呼唤于裴逢星而言来得不合时宜,正在他心绪纷乱的时刻,引得他背脊微弱地一颤,才强装镇定地循声望去,恰好对上了阮枝的视线:“什、么?” 渐渐流畅了的口齿又欲盖弥彰地产生了磕绊。 阮枝表情正经,口吻严肃地道: “你如今修炼,大约到了什么阶段?” 裴逢星……真的不太跟得上阮枝的思路。 他以为对方在逗弄他,结果阮枝真的帮他出气;他以为阮枝偏好美色,然而阮枝问他修炼阶段。 “引气入体。” 裴逢星的声音有点低。 原书没记载这时候男主的具体修为层级。 阮枝听了他的话,理所当然地问:“炼气一层?” 裴逢星沉默了一下:“还在……引气入体。” 于是,阮枝也跟着沉默了。 总算知道秦袁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欺负裴逢星的最大原因在哪儿了,这么久了裴逢星还在引气入体,若不是被长老带回来的,怕是早就要被“劝退”了。 秦袁估计是想着裴逢星迟早会离开,多重因素加在一起,便逮着裴逢星可劲儿欺负。 “没事。” 阮枝中肯地道,“慢工出细活,说不定你一朝明悟关窍,莫说炼气,直入金丹未尝不可能。” 裴逢星点了点头,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承您吉言。” 阮枝:“你不相信?” 裴逢星顿了顿,委婉地道:“这是我有生以来,听过最大胆的,安慰。” 阮枝:“……” 听出来你的意思是“睁眼说瞎话”了。 虽说裴逢星现在还未得遇机缘,天资不佳,即便真的得了好的教导埋头苦练,也不会有什么看得过眼的成就,但阮枝还是试探地问他: “我带你运气一周,看看你究竟是何处有阻碍?” 裴逢星愣了一下,眼底又浮现出那种近乎无措的戒备踌躇,他大约已经对陌生的好意产生了类似应激的反应,更不擅于接受别人的好意。 “可以……么?” “当然可以。” 阮枝笑了一下,伸出手来,“是我主动问你的啊。” 裴逢星盯着阮枝平摊向上的左手看了一小会儿,能够轻易辨认出这是一只没有经过风霜劳作的手,甚至因为不是使剑的惯用手,连薄茧都没有。 莹润白皙,柔软细嫩。 只是看看就该知晓,是和他距离非常遥远的一只手。 即便此刻她近在眼前。 裴逢星将右手虚虚地放在她的掌心上方,手掌不经意地颤抖了一下,即便很快止住,还是留有仿佛过度紧张的余韵,整只手都极细微且小幅度的晃动着。 “不要紧张。” 阮枝难得能在男主这个身份上看到令人爱怜的品质,瞬间有种面对淋了雨的小猫崽的感觉。她轻声安抚了一句,眸光微动,掌心萦绕出一股白雾般的飘渺之气,丝丝缕缕地没入裴逢星的掌中。 裴逢星只觉得经脉都被某种温和却韧性的物质缠绕,带着错觉般的暖意,逐渐侵袭他的四肢百骸,带来被捆缚的禁锢感。 这感觉非常不好,好似整个人即将不受控制、无所遁形。 他忍不住蜷缩了手指。 下一秒,就听到阮枝低声制止的声音: “别动。” 裴逢星硬生生忍住退却的生理反应,他咬了咬牙,还是没办法排解,于是很小声地道:“有点痒。” 阮枝抬眸看了他一眼:“是你太敏感了。” 裴逢星当即住嘴。 阮枝缓慢平稳地将自己的灵力收回,轻舒了一口气,道:“你的经脉并无滞涩不妥,但你运气的方式有些小问题,比如说……” 她视线往上,话语随之顿住,顺手指了指裴逢星的脸侧:“你的耳朵很红,有什么地方难受么?还是你体内的气息不正常?” 裴逢星这位男主前期确实天资平平,经历了一番常人所不能受的苦后才脱变成奇才,而那方式也颇为剑走偏锋,足以印证他体质的特殊,不能与寻常修士同等看待。 故而阮枝不敢掉以轻心。 “不是。” 裴逢星窘迫难当。 他总不能说自己现在想法有点奇怪,而且刚才那种被阮枝气息填充经脉的感觉令他止不住的颤栗退缩,偏偏又没能躲开:“因为,很痒。” 阮枝恍然大悟,道:“那你确实是太敏感了。” “……” 裴逢星暂时不想跟她说话了。 阮枝的食指屈起,抵了抵下颌,若有所思:“一般来说,带人运气是没有这种感觉的,可能是你的戒备性比较高……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本身的运气方法错误。” 她伸手,敏捷地在裴逢星身上几个穴位点了几下,在空中串成一线,以让裴逢星看得更清楚:“气在你体内应当是以这个路线运行,你总是有一段走岔了。按照我说的流向,你再试试。” 裴逢星记忆中就没和谁持续过这么近距离的温和接触,尤其阮枝还是异性。 是位有一定可能图谋他身躯的异性。 是位目的不明地靠近,气息交融,分明应该是正正经经地运气修炼,然而却比直接做点什么更令他难以接受的异性。 阮枝从沉思中抽离思绪,看到裴逢星的脸,惊讶道:“你的耳朵好像更红了?果真是运气错误的缘故么?” “……嗯。” 裴逢星面无表情地红着耳朵,点头附和道,“应该是。” 阮枝诚心建议他:“你可以先打坐静心凝神,然后再自行运气。” 如果裴逢星生活至今有过哪怕一段正常的时光、得到过超出预期的期待和喜爱,他就能在面对阮枝的好意时,不至于惶惑到堪称一戳一蹦跶——理智上,他有认真想去剖析阮枝的突然出现和不明来意;但事实上,几乎是阮枝说什么他就在做什么,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提起一件指向性明确的事情做。 裴逢星依言打坐、运气,耳朵降温效果显著。 他闭眼静心时,眉宇间的阴郁与灰败随之淡去,拨开那层晦暗的表象,才显露出他容貌真正该有的俊逸风姿。 阮枝心底赞了一句“男主的标配之一果然是长得帅”,随即注意起他的状况,观察到周围的灵气在无形地朝他靠近,不禁松了口气。 一只白翅红尾的雀鸟朝着阮枝飞来。 这鸟名叫“踏雪鸟”,身形小巧,飞行速度极快,且能以灵力豢养,专做传信之用而不会被有心人窥探。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接收其上附着灵力的信息,强行破解踏雪鸟便会自爆。 阮枝伸手接住了踏雪鸟,脑中便自动响起了青霄长老的声音,沉稳浑厚,特别有威严感: “阮枝,速来青霄殿。” 她下意识看向裴逢星,发现裴逢星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 这一下两人视线正好对上。 “师父召我过去。” 阮枝道,“你无大碍了么?” 裴逢星沉默地点头。 阮枝闻言,更加放心,露出一个笑来: “那我便走了。” 裴逢星站起身,目光仍落在阮枝脸上,没有移开。 阮枝想了想,嘱咐道:“如今你境况好些了,日常种种不必再顾忌。外门虽不比内门那般周全,到底还是能学到不少东西,你慢慢来就是,切不可急功近利、反伤自身。修道者讲究‘机缘’二字,时机若到,自然水到渠成。” 她似不大放心,末了轻声劝告:“你不要急。” 裴逢星虽全然信了这番话,但还是明白阮枝的一番好意:“我知晓了。” 他往后撤了一步,双手平举,欠身垂首,行了颇为郑重的大礼: “今日,多谢。” 该问的事固然还有许多,譬如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他的境况、调查秦袁;如果她全然是真心帮他,为何不早些出手,偏选在了他那般心灰意冷的绝路时再来到他面前。 他怀疑她居心叵测,惧怕她别有所图,对她的靠近惶恐不安。 但比起这一切的阴暗,此时此刻,他确实感谢她能出现。 在悬崖边垂落下来的那根绳子,即便涂满了剧毒,或许将死之人也会奋力拽住。 “没事。” 阮枝不大好意思地摆了摆手,炮灰女配做到这份儿莫名还有点成就感,飘飘然了起来,“大恩不言谢。” 裴逢星的满腔情绪还在涌动,没防备突然听到这么一句,神色迟疑:“这好像应该,是我来说的。” “噢。” 阮枝平复一时激动起来的心绪,清咳了声,十分客气地道,“那你说。” 裴逢星:“……” 他面瘫着脸,吐字清晰而无起伏:“大恩不言谢。” 偏偏阮枝没有接收到他的任何情绪变化,还开开心心地应了一句:“好说好说!” 裴逢星顿时觉得此前心中的感动、挣扎和反复全都化作了天边的浮云,很是不值一提。 9. 第九章 寻华宗内,一位长老便占一个峰头,望阙峰便是青霄长老的山头,青霄殿位于峰上最开阔的一片地方。 造型恢宏大气,威严庄重。虽无金玉堆砌,却莫名令人感到畏惧。 阮枝便是如此。 她站在青霄殿前,只觉得心生战战,不敢随意靠近。 萧约由后而来,踏上台阶,见到阮枝抬首仰望青霄殿的匾额,眼神空洞,神色凝重。 “你在看什么?” 萧约忍不住问。 阮枝冷不丁听见萧约的声音,险些被吓到,故作镇定地道:“我在看,这青霄殿外留下的风霜过往。” 萧约眉心一跳:“青霄殿在三月前刚翻修过。” “…………哦。” - 阮枝与萧约一前一后踏入青霄殿。 正殿迎客,其后被两扇红木屏风挡住,只能隐约看到是天光大亮的开阔空地。 青霄长老已在殿中。 自从世界融合后,阮枝这是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师父。 青霄长老位居上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头发白了大半,梳得一丝不苟,样貌亦是端正威仪。 一眼看过来,阮枝顿时久违地感觉到了被教导主任注视的感觉,大气都不敢出。 “师父。” 萧约欠身行礼。 阮枝亦步亦趋地跟上,喊了声“师父”,有样学样地也行了礼。 她心中紧张,怕出错,眼角余光便时刻注意着萧约的动作。 这一幕落到的青霄长老眼中,他无声地蹙了蹙眉,道: “你二人都通过了派内选拔,即将前往海上蜃楼历练,这本是一桩好事,若三心二意、忘了正途,只会得不偿失。” 此番话,看似叮嘱,却是在敲打阮枝。 阮枝追逐萧约日久,专注剑道的青霄长老都能知晓一二,这等执着情爱的行径入不了他的眼,更是有碍剑道的修炼。趁此机会,一并让阮枝警醒些。 萧约闻言眸色便是一沉,下意识往阮枝那方看了一眼—— 阮枝正一脸严肃地跟着点头,颇为赞同地恭敬道:“师父说的是。” 她光是附和还不算完,竟然还满目殷切地注视着青霄长老,好似在看着自己最尊敬孺慕的家中长辈,诚恳真挚地道:“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在殿外,望着这青霄殿久久未曾踏入,便是因为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威严之气;等见了师父我才知道,这份犹如柱石的深厚底蕴,原都是因为师父在这里!” “师父的嘱咐,徒儿必将铭记心中,哪怕不能夺得头筹,也定会全力以赴,力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师。” 青霄长老:“……” 萧约:“……” 一套恭维的组合拳好险没把青霄长老打回一百多年前的尘世时期,重归贵族间迂回曲折的你来我往中。 然而,他见阮枝字字铿锵,神色坚毅,便想起这位徒弟虽然偶尔行事没有分寸,但素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何况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些话,紧张得额际都冒汗了。 青霄长老不疑有他,只觉得是阮枝难得地抒发了内心的真实感受。 “嗯,你明白就好。” 事已至此,青霄长老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面上严肃地点了点头,眼中却有着赞许和感叹的松快意味,显然是被拍中了马屁,身心愉快。 萧约:? 这样也可以? 青霄长老接下来又嘱咐了些去海上蜃楼的注意事项,送了些护身的法器和丹药给他们,最后是考校两人近日的修炼成果。 三人去了殿后的空地。 此处并无多少点缀装饰,唯一的特别就是尤其的大,可以放心施展剑法。 萧约先行。 他的空谷剑法已然大成,一整套行云流水地使下来,周遭气氛被代入那份辽远广阔的意境中,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激荡之情。 剑修,先习剑招,以定剑意,而后心中成剑,创自身奇招,终将万物为剑。 空谷剑法精妙高深,萧约修习的时间并不长,竟然能参透得如此透彻。 若是往日,青霄长老免不了对萧约赞赏激励一番,然而今日青霄长老听完,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不可骄纵,当勤勉自律。” 萧约:“是。” 莫名觉得与阮枝先前那顿一骑绝尘的马屁有关。 轮到阮枝。 阮枝的山河剑法是萧约去年就学会了的,纵然阮枝入门晚,这进度在的衬托下也实在不够看。 阮枝使完了一套剑法,忏愧忐忑地道:“弟子学艺不精,修为远不及萧师兄,如今已经十分痛悔。弟子回去后一定潜心修炼,在前往蜃楼前绝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修炼时间。” 青霄长老欣慰地点了点头:“你有这份心,为师就放心了。” 萧约:“……” 果然和那顿马屁有关! 师父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在外人眼里,青霄长老对待弟子有点半放养的状态。 因为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就是萧约这般的天才,实在是不太需要他操什么心。 后来青霄长老又去收了阮枝这个徒弟,以为这个可以好好带,不料阮枝成日有什么事都是去找萧约问,压根忘记了他才是真正的师父,弄得青霄长老一度无比落寞,只好闭关潜心修炼。 这番内里,即便说出来,他人看着青霄长老严肃到令人畏惧的外表,也只会觉得是开玩笑。 阮枝还没意识到自己误打误撞令青霄长老变相感受到了一把真实的“师徒情”,走出青霄殿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尾音颤颤,心有余悸:“幸好,幸好。” 萧约奇怪地看了看她:“你很害怕?” “倒也不是害怕……” 主要是教导主任的buff实在是太要命了。 阮枝思索了一阵,将描述本土化,“你上过学堂吗?” 萧约答:“没有。” “……好的。” 如果一句话结束对话,萧姓男主显然颇有心得。 阮枝归于沉默。 两人一同下了台阶,走过了殿前的空地,萧约看阮枝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得主动问:“然后呢?” “然后?” 阮枝都快忘了他们的交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约:“……” 他脚步缓了一拍,莫名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这种感觉非常陌生,又无比清晰,他一时之间寻不到源头,只能放任视线停驻在阮枝的侧脸上。随着阮枝如常的步伐,他们的距离逐渐拉开,他渐渐地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阮枝。” 萧约脱口喊了她的名字。 阮枝停下脚步,循声向后望来:“嗯?什么事?” 萧约其实并没有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喊住阮枝。 他生平难得会做这样毫无道理的事,又无阮枝那样扯瞎话的功力,情急之下,灵光一闪,他问:“可要与我切磋一场?” 阮枝从前最喜欢找他切磋。 即便她的真实目的一般都不是为了切磋。 阮枝:“…………” 我看起来很喜欢找虐吗? 阮枝真心觉得这一号男主有点像是拿了反派剧本,她没有主动去欺负、挑衅,他倒是回回自己凑上来创造机会。 弄得阮枝偶尔也会觉得自己是个被欺负的主角,等待有朝一日化身凤傲天。 “师兄,我打不过你。” 阮枝发出忠告,“你和我切磋意义不大,不若去找个同等水平的弟子。” 说起修炼相关的事,萧约找回了熟悉的节奏:“此言差矣,同等修为的切磋固然可窥上限,你我切磋,我却可以为你指出不妥之处。” “啊?” 阮枝听见“不妥之处”这两个字,就感觉敌对阵营的萧约要找茬,警惕之心顿生,整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不劳烦萧师兄了,我自己回去参悟便好,实在有不懂的地方我自会去问师父。” “萧师兄此前嘱咐我离你远一些,这话我记在心里。如非必要,我绝不会来烦扰萧师兄。” 她急急忙忙地说完,堪称慷慨陈词,末了还朝萧约匆匆一欠身:“萧师兄,我先走了!” 转身她就一溜烟地跑了。 萧约都没来得及说话。 阮枝所说,确实是萧约原先所愿,只是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他听见的时候竟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喜悦。 萧约蹙着眉,对自己百思不解,此刻心浮气躁,也无法潜心修炼,他信步向峰下走去。 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萧约思考时脸色微沉,远远望去仿佛是在生气,途径的弟子便也不敢贸然同他打招呼。 这般一路信步,萧约回过神来,竟然已走到了外门的修炼场地。 外门弟子们发现了他这个明显鹤立鸡群的闯入者,视线隐晦地投来。 萧约心生尴尬,回身便走。 这一下太急,险些迎面撞上来人。 “抱歉。” 萧约险险地止住了动作,收势躲开了。 对面也几乎同时道:“抱歉……” 声音有些艰涩沙哑,好像平日不怎么开口说话似的。 萧约看清了这人的面容,目光在他脸上的几道伤口上掠过,最终停留在他手中的瓷瓶上。 价值不菲的白玉制瓷瓶。 非富贵之家所用。 与眼前这人的落魄格格不入。 但这都不是能让萧约注意的原因。 ——这枚瓷瓶上,有萧家的印记。 他又恰好没有胡乱送药的爱好,更能从空气中微弱的气味判断出这人伤口处的用药是雪露膏。 即是说,他赠给阮枝的那瓶雪露膏,落到了眼前这个人的手中。 裴逢星练完剑后,发现遗失了雪露膏,匆忙回去找,幸而找到了。 路上他心思分散,差点撞上人。本是道声歉便能了事的小事,却不知道眼前这位气宇轩昂的公子,为何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雪露膏? 裴逢星心下一凛,将雪露膏藏入袖中。 萧约眼皮轻掀,道: “冒昧了,请问这瓶雪露膏,阁下是从何处得来?” 10. 第十章 裴逢星直觉来者不善。 一眼认出他所持之物是雪露膏,且这质问的语气,好似将自己当成了雪露膏的真正主人。 裴逢星虽修为低弱,却并不是个怕事的,恰恰相反,他倔强固执得绝不愿低头分毫,哪怕濒死他都不能违心地说出一句求饶的话。 他垂下眼:“无可奉告。” 萧约眼神微冷,言辞却并不锋利,瞧出了裴逢星的戒备,口吻亦和缓了些,道:“我师妹也有一瓶这样的雪露膏,我见着眼熟,一时失言了,还请见谅。” 萧约容貌不俗,从衣着服饰到气度举止,无一不优于常人。 即使一言不发也有无形的屏障隔出一隅之地,令人无法忽视,也知道不好接近。 裴逢星以为萧约大概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那类人,听了萧约这随和的解释,有些意外,也略略放松了点:“无事。” 他踌躇片刻,才道:“这雪露膏……是一位友人,所赠。” 他本可以不接这话,但听见了那句“我师妹”,心中莫名生出了几分怪异的感受。 此话既是表明,并非他偷窃而来,更是想确认,阮枝是否就是眼前这人所说的“师妹”。 外门与内门,看似同在寻华宗,实则两者之间千沟万壑,千差万别。 萧约眸色深深,问道:“阮枝?” “……” 裴逢星心中的怪异感,蓦地在这句近乎肯定的询问中加重了。 像是不悦,又像是被冒犯。 他并没有相应的立场,去产生如此陌生的情绪。 裴逢星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原来如此。” 萧约轻轻地道了一句,视线再次从裴逢星的脸上掠过。 落魄,无能,样貌尚可。 修为很低,几乎与凡人无异,年纪不大,沉默寡言又怯懦阴郁。 这就是……阮枝突然对他态度转变的缘由? 不可能。 萧约心里下意识地否认了这个猜测。 即便阮枝要移情别恋,也不该是对着这样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少年。 她图什么? 图他年纪小,图他说话少? “告辞。” 萧约客气地结束了这场对话,同裴逢星错身而过,循着原路线折返望阙峰。 他甚至没有多问裴逢星的姓名。 只因为觉得这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威胁。 裴逢星久久停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不远处有人失手甩了剑,惊起一阵短促的惊呼。 他才似如梦初醒,眼神晦暗地离开了。 - 这日,一行人站在寻华宗的玄海广场上。 二十人是这次选拔出的历练小队,多出来的那一人是掌门的大弟子,温衍。 温衍前不久刚结束闭关,曾几度去往海上蜃楼,经验丰富,实力不凡,是这次历练的领队人。 他的外貌大概二十五六,模样气质都很是温和,没有半点攻击性,故而五官虽然达不到出彩的境界,却极易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是他眉心生了一点红痣,便将这趋向温水的容貌骤然点缀得活色生香起来。 此刻,温衍正在给众人分发玉牌。 “这是专门用来传讯的玉牌,你们的修为还无法到自如传信的地步。只要往这枚玉牌中灌注少许灵力,选取对方的编号,若对方应允,就能顺利通信。” “比如说,我的编号是一……不过,对方若是拒绝了,短时间内就不能再度与这个人传信了。这是制作玉牌的人设下的限制,我也没办法解除。” 阮枝拿起玉牌打量,在背面看到了数字“6”,心想这就是自己的编号。 “阮师姐。” 谢岍在隔壁队列小声地喊她。 阮枝侧过头,看见谢岍探头探脑的动作,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狗狗祟祟”,想不被人注意到他在开小差都难。 每当这时,阮枝内心都会涌现出对谢岍的怜爱之心——这孩子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阮枝同样小声地道:“什么事?” 谢岍的紧张激动都写在脸上,脸红的不行,指了指手中的玉牌,又指了指阮枝,问:“阮师姐,我是八号,你是几号啊?” “六。” 阮枝还比了个手势。 谢岍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他的笑容将将绽放,就在温衍横空插入的问话中缓缓凝固—— “这位师弟,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呀?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高兴高兴嘛。” 谢岍:“……” 他猝不及防接受到了众人的注视,脸上的热度直接蔓延到了大脑,本来想说觉得自己的数字很吉利,由于温衍靠的太近了,脱口而出:“我觉得温师兄很吉利!” 温衍:“?” 很吉利……是个什么形容? 温衍耐心地问:“具体是什么地方吉利呢?” “这……” 谢岍目光飘忽地哆嗦着,犹犹豫豫地道,“脸吧。” 温衍:“……” 阮枝不忍心,出来帮忙打圆场:“温师兄,他的意思是,您长得很有佛性,一定能保佑我们旗开得胜,顺利归来。” 温衍:“……谢谢夸奖。” 萧约不忍直视地别开了脸。 什么叫“长得很有佛性”,他们剑修,就算是夸,也应该说“长得很有剑气”吧? ——这话幸亏萧约没说,否则场面很难收拾。 一行人正式上路。 所乘工具是寻华宗内的中型飞舟,以能够储藏灵力的蕴灵石作为驱动,便能在空中平稳飞行。 飞舟并不算太大,但所需物品一应俱全,容纳二十多人还算富裕。 本该是怀揣着无限期待与紧张而心思各异的众位弟子,当下纷纷聚拢在温衍身边,嘴里询问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每个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他眉心的那点红痣上。 不知是哪个弟子突然说漏了嘴: “温师兄其实还真的挺有佛相的……” 原来还是“佛性”,现在直接变成佛相了。 其余弟子顿时跟着附和: “对对!温师兄的脾气又好,为人又好,比起剑修,更像是佛修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尤其是眉心那点红痣,太有佛性了!” 温衍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话说多了,连他自己都忍不住产生了一点怀疑。 恰逢近来他在剑术上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本是借着此次随行领队的机会来散散心,说不定会豁然开朗,没想到…… 温衍走到了飞舟尾部,想一个人静静,不想正巧看见了同在此处的萧约。 萧约此人,温衍是知道的。 年少成名的天才,出身修道世家,矜贵冷淡,见多识广,于剑道一途很有心得。据师父说,萧约习剑以来,从未遇过迷障。 说不定,萧约能够有什么好意见。 温衍这般想着,主动道:“萧师弟。” 萧约回首,颔首示意:“温师兄。” “你在这里赏风景?” 温衍随口扯了个话头。 萧约看了看底下遮蔽了所有景物的缭绕云雾:“……嗯。” 他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便主动问:“温师兄有什么事?” 温衍斟酌了下,道:“萧师弟也觉得,我很有佛性吗?” 萧约:“……” 预感成真了。 11. 第十一章 萧约在此处,是在想那瓶雪露膏的事,或者说,他在想阮枝最近的异样。 那瓶雪露膏实则算不上什么贵重东西,只是阮枝那般看重,舍不得用,却转头送给了一个本该毫不相关的外门弟子…… 莫非是阮枝看那人可怜,好心赠药? 萧约想起那人所说的“友人”二字,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温衍的到来不合时宜,把萧约一腔情绪全打乱了。 ——而且还是这么弱智的问题! “温师兄怎么会这么问?” 萧约的声音听上去莫名带了几分艰难。 “就是今日在玄海广场上的事……“ 温衍觉得难以启齿,不大好描述,他原以为自己前来请教没有什么,不成想事到临头还是感到难为情,“我近日剑道不顺,卡于一个瓶颈,迟迟不得领悟……” 不得领悟,你就要转去修佛吗? 你做人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 萧约轻吸了一口冷气,望着周围起伏绵延的迷蒙云雾,深觉得此行前途渺茫。 温衍终于理顺了思路,问出重点:“萧师弟觉得,若你遇到瓶颈,会怎么做呢?” 萧约不假思索:“总之,应该不会想去转修佛道。” 温衍:“……咳。” 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几声:“玩笑而已,玩笑而已,萧师弟不必在意。” “是么。” 萧约淡淡地道,“我看你挺动摇的。” 温衍难得被呛,一时怔怔。 萧约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剑道,生杀凶险之路,本就孤寂枯燥。若遇不得解便改投他道,师兄也不必烦扰,现在就去清泉山吧。” 清泉山上清泉寺,正是当世佛法最精深的所在。 “……萧师弟说话当真不留情面,却也真正点醒了我。” 温衍面露忏愧之色,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如此直白又一针见血的话,字字沉重地落在他心上,“我身为领队师兄,却说这种丧气话,还让师弟来安慰我,实在是很不应该!” 萧约倒也很公正,平淡地道:“我没有安慰你。” 温衍:“……好的。” 温衍坚强地维持住了笑容,并顽强同萧约讨论了不少剑道相关的事,还以手比剑,走了几招。 两人聊完,天色已经不早。 温衍感叹道:“萧师弟不愧是少年天才,今日我着实受益良多。” “温师兄谬赞。” 萧约的神色没什么变化。 “难怪派中诸多女弟子皆对你仰慕不已。”温衍道,“我今日已然听到好几人在谈论你了。” 这位萧师弟不仅是年少有为,更宠辱不惊,不骄不躁。 这样的人,确实足够优秀,也值得倾慕。 温衍心里这么想着,便听身旁的萧约问道: “谁?” 温衍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萧约嘴角轻抿,神色中隐约有错愕与懊恼闪过,好似自己也没想到会问出这话,迅速改口道:“没什么。” 温衍却又缓过劲儿来了,一边惊讶于萧约居然还真挺在意异性的追逐,一边回忆道:“就是……” 他视线一偏,望见了萧约身后的来人,张口唤道:“阮师妹!” 萧约猝然抬眸,眼中有某种不可忽视的亮色沉入眸底。 温衍招呼的动作就这么卡在半空,愣是忘了后半句:萧师弟的这番表现,难不成正是对阮师妹…… 阮枝恰巧从此处经过,被这么一喊,即便想避开萧约也来不及,只好慢下步子,礼节周全地回道:“温师兄好。” 萧约循声回首。 阮枝站在不远处,头顶上方挂着一只灯笼,暖光从侧上方洒落,将她脸上的笑映得愈发暖意融融,那点金色的碎光从她乌黑的发间跳跃着落到她的衣裳、裙摆上,有种静谧而婉约的美感。 萧约毫无缘由地想起了阮枝曾在灯下仰望他,笑意盈盈地说着“师兄,我好喜欢你”的情景。 突兀且令人心惊的联想。 萧约眉心浮现一道折痕,神色不大好看。 不过是一瓶雪露膏而已,他竟然还特意去想这件事,以至于勾起了这么久远又无用的回忆。 实在可笑。 阮枝正想着要不要顺便给萧约也打个招呼,毕竟她还是个有礼貌的师妹。 没想到,一抬头就见到萧约眉心紧蹙的不快模样。 阮枝飞快地收起了礼貌之心,朝着温衍道:“温师兄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哎。” 温衍秉持着报答的心理,连忙喊住了阮枝,眼角余光从萧约的脸上掠过,心中叹了口气,想着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别扭,果然还是得靠前辈来帮忙。 他往前两步,与此同时已经扯好了理由:“阮师妹,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现在可好些了?” 阮枝头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她受伤都是选拔时候的事了,现在早就好了,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虽然但是,她还是乖乖回答:“已然好全了。” “那就好啊,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 温衍不住地往萧约那方递眼神,然而萧约不知道在想什么,死活接收不到他的信号,温衍只好再不要脸一点,招手把阮枝吸引过来,“师兄特意说起这个,实则是有一桩秘事要告诉你们二人——毕竟你们二人前不久都受过伤,对吧?” “……嗯。” 阮枝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终于走了过去。 船尾处的范围其实很大,但要靠近点说话,阮枝不离温衍近些,就势必要离萧约近些。 一个不熟,一个有仇。 她尴尬地挪着步子,最终还是选择了靠温衍更近点,将对萧约的规避嫌弃之情表现得明明白白。 萧约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脸色便更难看了。 温衍没想到这两人这么别扭。 若是一般的情况,温衍是不会贸然出手帮这个忙的。他对近两年的派内事务知晓得不甚清楚,却架不住萧约的天才盛名,顺便也知道了萧约的种种桃花,以及其中最灿烂耀眼的一朵——阮枝。 既然是郎有情妾有意,做一桩牵线搭桥的好事自然不错。 温衍心安理得地信口开河道:“我们此番前去海上蜃楼,会遇见诸多别家弟子,其中以乐修最盛的仙羽派最值得我们注意。他们之中的优秀乐修,能以乐音破开还未完全长好的伤口;即便是将将愈合了的,相比其他地方也是薄弱处,稍有不慎也会被再次牵动伤口,伤上加伤!“ 为表可信,温衍这一番话说得绘声绘色,抑扬顿挫。说到结尾处,他还伸出两只手,做了个在手臂上划拉的现场表演。 萧约:“……” 这位师兄,你做人确实草率。 编瞎话也是十分的草率。 难道这种话真的有人会信吗? 那护体灵气是干什么用的?反过来说,护体灵气一旦被破,就算对面不是个乐修也照样能做到以上所述。 “嘶——” 阮枝浅浅地倒抽一口冷气,惊恐不已地道,“居然还有这种事?!“ 萧约:“……” 居然还真的有人信。 温衍面色凝重地颔首,沉声道:“具体的应对方法我已经和萧师弟说过了,师兄说累了,接下来,就让萧师弟给你讲吧。” 萧约猝不及防,惊愕地看向温衍,没想到他话锋一转,就将烂摊子甩到自己身上。 “我……” 我哪里知道什么应对的方法? 阮枝的目光已经移了过来。 她好像也不大明白事情的状况,眼神有些许茫然,仰着脑袋望过来,眸中的浅淡水色在微微晃动的光晕下仿佛载有无边柔情,欲语还休。 萧约心中的某处悄无声息地塌陷了。 “应对之法……倒也不难。” 萧约这辈子都没有如此窘迫的境地,要当场为一个不成立的事情胡编出一个答案,“只要在伤口上多包扎几圈冰蚕丝,便可。” 阮枝的视线转向温衍,求证道:“就这么简单?” 萧约简直抑郁,不知道她那副不信任的表现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示爱总是张扬热烈,现在不理人也是直白得不管不顾。 温衍故作高深地抱臂道:“确实如此。” 阮枝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实在说不出来。 主要是她确实修习不精,且从来没想过温衍有可能会和萧约一起瞎扯。 “既然如此。” 阮枝思索一番,郑重其事地道,“温师兄,我们应该立即将这件事告诉所有的同门,让大家都有所防范才好。” 温衍:“!!” 你这个孩子也太同门友爱了吧! 说出去我肯定要露馅啊! “不、不用!” 温衍强行拦住跃跃欲试的阮枝,总算体会到编瞎话是一项多么复杂而又永无止境的浩大工程,“这件事师兄我会去处理的,阮师妹你先别急……我看你有些被吓到了,不如我们聊聊轻松的话题?” “?” 她有被吓到吗? 阮枝摸了摸自己的脸。 温衍意有所指地问道:“阮师妹,你知道我们剑修,大多孤独常伴、单身到老,十足枯燥乏味的一条路。因此,我们不似其他修士,即便找了道侣,也不会是妨碍修行,反而是大大的不易、大大的喜事!” “师妹你若是有喜欢的人,不用特意避讳着师门,直说便是。” “……哦。” 阮枝懵懂地应了一声,乖觉地道,“此事不必麻烦,我没有喜欢的人。” 说完,她想起不久后要出现的三号男主,以及自己的对应女配任务,便改了改措辞: “我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现在没有喜欢的人? 那不就是说以前有喜欢的人?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温衍和萧约两人的心中,显然这话被他们解读出了同一个意思。 温衍表情一僵,询问地对萧约使了使眼色,却发现萧约的神色颇为古怪,辨不清具体的情绪。 静默稍许。 萧约蓦然开口: “那你的雪露膏呢?” 第十二章 萧约并不赞同温衍那段“剑修有道侣是大喜事”的说法,道理上说不通且不论,修炼一事注定不能心无旁骛,一旦心系旁事必定会动摇道心——不久前的温衍,正是最好的证明。 言语尚且能动摇他的意志,何况是道侣这么一个大活人。 问出雪露膏的事后,萧约自己也愣住了,简直不理解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当即就想补救:“是我失言,抱歉。”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萧约脑中闪过无数种阮枝可能会有的反应,心虚,惊慌,反驳,质问…… 但阮枝皱了皱眉,颇为困惑地道:“雪露膏?” “……” 她竟然完全忘了! 萧约说不好心底涌现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看着阮枝茫然地回想着,一副努力回想的神色,冷冷地道:“门内大比第一轮。” “啊……我想起来了。” 阮枝恍然大悟,不出意外看到萧约一如既往的冷脸,呼吸窒了窒,试探地问,“你是想要回去吗?” ——在她心里到底把他想成什么样的人了?! 萧约脱口就要质问她,生生地忍住了,硬邦邦地道:“不是。” 他别开视线,补充道:“只是问问。” 阮枝好像更惊讶,剔透的眸子在杏眼中转了转,得出结论:“售后回访?” “?” 萧约不解,“什么?” 阮枝尴尬地笑了笑,目光数度从萧约脸上快速掠过,心说:没看出来萧姓男主这么龟毛,东西送出去了之后还要问清去向用法。 故而,阮枝没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个方式:“若萧师兄需要雪露膏,回到派内,我再还给萧师兄。” 萧约本就被阮枝的一系列表现刺激得心绪不平,这会儿火气彻底被“还”这个字挑起来了,眸色深黯如暴风雨前的阴云**,表情冷峻,咬字略重,几乎一字一顿: “不、必。” 说完,萧约便向温衍告辞:“温师兄,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场面上的礼节仍是周全。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生气了。 温衍想拦却有心无力:“哎,萧师弟,你……哎!”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久久地凝望着身侧的阮枝,见她垂眸沉思,想着她估计是伤心了,便带点小心地安慰道:“阮师妹,你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 阮枝抬眼望过来,一脸认真地问,“温师兄,飞舟上有多余的冰蚕丝吗?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此行同门弟子大概都没有特意带冰蚕丝,是桩麻烦事。” 温衍:“……你刚刚考虑了这么久,居然是在想这件事?” “嗯啊。” 阮枝点头,“不然呢?” 温衍一口老血堵在胸口,沉重捂胸:“阮师妹,你很有大爱。” 就是实在不开窍了一些,难怪追不上近在手边的萧约。 阮枝听了,高兴地笑起来,眉眼生动,姝色鲜活:“多谢师兄夸赞!” 温衍:“……” 好的。 温衍又道了句“不客气”,等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房,温衍将灵力流转了两周,静默参悟的途中,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完了!冰蚕丝的事还没和阮师妹解释清楚,明天要是真的闹大了我这个师兄不用活了!! 他瞬间冲出房门,眼看就要到阮枝的房门口,前方拐角处先走出了一道人影。 萧约。 温衍的脚步戛然而止。 他眼睁睁地看着萧约敲响了阮枝的房门,不久后,门被打开。 阮枝从门口探出头来,表情错愕:“萧……师兄?” 萧约没有多言,将手上捧着的一堆瓶瓶罐罐都推了出去:“给你。” “??” 阮枝当时就方了,没敢去接,手指紧张地捏了捏门扉,“什、什么意思?” 萧约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气昏了头还是压根没和阮枝计较,再开口语气同先前没什么不同,并不为阮枝的谨慎而恼怒,嗓音清冽若冷泉:“是些伤药和助益修炼的灵丹。” 他将这堆东西放到阮枝怀里,脸色莫测,似乎不大在意的样子,手上力道更是没轻没重,随时都要撤离似的。 阮枝怕砸了这些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丹药,连忙接住,紧接着就看到萧约拿出了一卷轻薄的白纱。 “冰蚕丝。” 萧约道。 阮枝的惊讶已经无法形容,视线在萧约和冰蚕丝之间快速来回移动两圈。 冰蚕丝轻盈柔软,即便卷在一起也不显得厚重,微风稍起便能吹开一捧流动的银河,在灯下望着愈发漂亮。 “……萧师兄怎么突然送我这些东西?” 阮枝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实在是这件事发生得过于突如其来,萧约又完全没有在其中穿插任何动机解释,“无功不受禄,我也并无可以回礼的事物,萧师兄——” “不必回礼。” 萧约看出来阮枝的惶惑忐忑,截住了她的话头,声音略低了点,有着生疏的安抚意味,“这些东西我有许多,用不完,你拿着就是了。” 所以他不是想找她要回雪露膏,他根本就不稀罕这些东西。 阮枝呆了呆:这就是土豪行为吗? 她不肯接,要递过去。 萧约却根本不给她机会,趁她震惊的当口,将冰蚕丝往那堆瓶瓶罐罐上一放,转身便走了。 动作又轻又快,令人反应不及。 留在原地的阮枝艰难地用脚拨开另外一半弹回来的房门,追上去试图送还,压着嗓子喊他:“萧师兄!萧师兄!” 叫了两声,完全没得到理会。 两人的距离拉开,萧约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野尽头。 阮枝才放大了声音,道:“萧约!” 萧约径自走了,并不停留。 温衍无意看完了全程,心中异样顿生,突然推翻了他先前的想法: 或许阮枝甚至不需要开窍,萧约就能被她轻而易举地握在手里。 男女弟子住在飞舟上分隔开的两个区域。 阮枝脚步顿了一下,念及这些东西的珍贵,正要继续跟上去,她隔壁的房门陡然打开,是乘月峰的一位女弟子,叫孔馨月。 孔馨月看着阮枝,脸色难看地道:“阮师妹,就算你追求萧师弟心切,可也不必如此公然呼喊,闹的人尽皆知。你不顾及面子,萧师弟可还不想丢脸呢!” 现在时辰不算早,也绝对不算晚,并未到休息时刻。 方才隔壁房间传出阵阵无所忌惮的欢声笑语,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阮枝在房里都清晰可闻,间或突兀拔高,效果比她喊的那一声可谓是振聋发聩。 “……” 阮枝记得,那些混乱的谈话声中,好几次都出现了萧约的名字。 她正了神色,将怀中的东西捧高了些,说话的调子带着反常的轻快:“看见这些了吗?” 孔馨月不屑地道:“巴巴地捧着去送给萧师弟,人家却不理你,自己还不知道羞耻么?” 阮枝眨了眨眼,唇角蓦地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萧师兄送的,你没有吧,嘻嘻。” 孔馨月:“……” 孔馨月呆了两秒,下意识地反驳:“你在胡说!” 阮枝并不直接回应,反而延续了那份令孔馨月十分不爽的活泼,热情地邀约:“这些丹药太多了些,孔师姐想不想拿两瓶走呀?” “……想。” 孔馨月识货,感情上不想信任,可理智上却知道这些好东西,极大可能就是萧约送给阮枝的,她当然想要。 萧约刚刚来过,她知道,只是两间房的角度设置得有点偏颇,她窥探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后来听见阮枝喊萧约的名字,怒气与嫉妒再也压制不住,当即寻了个由头去找阮枝的茬。 肯定的答案说出口,孔馨月的表情骤变:“你竟然敢算计我?!” 孔馨月看四下无人,就想出手教训阮枝,顺便将这些丹药抢走,手臂刚抬起,就被不知何时到来的温衍拦下了。 “孔师妹。” 温衍的语调平和,语速却慢了些许,暗含警告,“你想做什么?” 孔馨月早在他出现的瞬间就开始发抖:“温、温师兄,我……” “同门相残,可是重罪。” 温衍松开她的手,望着她瑟瑟发抖的样子,并不心软,“回去后,你主动去领罚。” 孔馨月压根不敢反驳,心知方才的场面都被温衍看见了,无力狡辩:“……是。” “回去好好休息吧。” 温衍摆了摆手,不再看孔馨月的反应。 孔馨月落荒而逃地回了房。 温衍则盯着阮枝。 久久不发一语。 阮枝抱着一大堆东西,手都酸了,询问道:“温师兄,我可以回房了么?” 温衍心情复杂地开口:“要是方才孔馨月真对你出手,而我不在此处阻拦,你可能躲过?” “能。” 阮枝毫不犹豫地道,她隐约明白温衍为什么这么盯着她了,连忙道,“我有把握躲过前面几招,孔师姐若还要继续,就必定会惊动其他几屋的弟子。” 那么接下来,孔馨月更不会真的得逞。 “……倒是我小瞧你了。” 温衍略略颔首,他打算教导阮枝的话也不必说了,这件事便算是揭过。 他注意到阮枝的手臂不大舒服地动了动,视线移到她怀中的各类瓶罐,心中不由得惊叹,面上却只道:“那若是孔馨月真追着你要这些丹药呢?” 问这话,是温衍想看看阮枝的反应。虽说他听到的传言是阮枝追求萧约,实际看到的却并不符合,且阮枝对萧约的态度也很奇怪。 “那就再好不过了。” 阮枝浅浅地松了口气,颇为惋惜地道,“这样我就可以告诉萧师兄,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反遭人觊觎,请他赶紧收回去吧。” 温衍:“…………” ——阮枝这哪里是不开窍,她这是直接把窍堵**啊! 第十三章 次日清晨。 阮枝推开窗户,迷蒙着双眼正打哈欠。 孔馨月突兀地从窗前经过,对着她大声地冷哼:“哼!” 神色之怨愤,语气之嘲讽。 让人想忽视都难。 “……” 阮枝的哈欠卡在半空,嘴唇微张,惊诧地盯着她,“这么早,你就在这里了?” 孔馨月条件反射地呛声:“关你什么事?” 阮枝却并不恼怒,反而生出了一股难言的敬佩:“孔师姐,你实在是太敬业了。” 孔馨月能这么时间恰好地出现,显然是早有准备地等在附近了。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就为了在她推开窗户的时候冷哼一声,这是何等坚毅的女配精神! 孔馨月:“???” 她以为阮枝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如临大敌地厉声道:“你夸我做什么?别以为夸我就可以把你做过的事一笔勾销!” 阮枝诚恳地望着她:“谢谢。” 谢谢孔馨月,让她醒悟了何为恶毒型女配该有的觉悟。 阮枝本来还在苦恼怎么用合适的方法把丹药还给萧约,如今醍醐灌顶——刚回去啊!不屑给他看! 孔馨月:“………神经病啊!!” 阮枝合上窗户,抱起那堆丹药直冲萧约的房间。 这会儿天已大亮,弟子们注重修身,早早地起来了,不似昨晚那般深夜不便。 阮枝顺利走到了萧约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萧师兄,我是阮枝,你现在有空吗?” 屋内没有立即传来应答。 不一会儿。 房门从里面打开,萧约没有穿寻华宗内门弟子的那套衣服,而是换了身玄色的丝绸长衫,腰配墨玉带,并着发间的墨玉冠,与玉白的肤色一道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整个人简直煞气冲天,冷得尤其高不可攀。 正在酝酿情绪的阮枝:“……” 突然更住.jpg 萧约垂眸看她,目光触及到她怀中的丹药瓶罐,唇线无声地抿紧:“有什么事?” 阮枝开场不顺,说出来的话便远没有预想中的气势:“我来将这些丹药还给你,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萧约几乎是立刻道:“我并不是在施舍你。” “那我也不要!” 阮枝试图把东西塞回去,见萧约不肯接,又有身高差,阮枝索性越过他,把丹药放在他房内的圆桌上。 她背过身轻吸了口气,调整好表情,而后施施然地转身,神态不屑,口吻轻蔑地将准备好的最后一句话道出,“我才看不上这些东西。” 萧约动作一顿,视线从桌面掠过,并没有反驳:“这些确实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此行我并未带太多丹药。” 阮枝:“?” 你附和我干嘛? 反驳我、和我掰头啊! 萧约又道:“你若有需,回到宗门我再给你些更好的。” “……不必了。” 阮枝艰难地维持住了针锋相对的场面,顽强地道,“你拿不好的东西来送我,可见你心里是看不起我的。既然如此,其他更好的我也不要。” 萧约神色沉了几分。 他本就因为昨夜自己的反常举动而困惑不解,打坐时竟然心浮气躁得迟迟无法入定,令他隐隐生出不可控的慌乱来。后来,他想着阮枝若真的能改变,同为青霄长老的弟子,多照拂些倒也没什么,好不容易说服了自己,不料阮枝这么快就又露出了任性纠缠的一面。 “你不要便算了。” 萧约冷冷地道,心中莫名的火气蹿上来,他本不是如此喜形于色的人,“可见东西也该送给对的人,否则便是糟蹋。” 这话说得属实不留情面。 落在阮枝耳朵里,却有一种事情得到验证的豁然开朗:果然,这个路数才是对的,怪不得先前萧约既不被激怒也不打脸,原来是她的方法不太对。 扮演女配的好坏与阮枝能否回家息息相关,她曾经和可以被称为“系统”的声音交谈过,但是系统只在极少数的情况下出现,例如重大失误之类的情况,因而平常阮枝只需要自己发挥时,也总是尽力做好,避免失误导致功亏一篑。 阮枝学着孔馨月,重重地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屈辱又不甘的神色,偏还要咬牙切齿的嘴硬:“萧师兄,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完便带着一身颜面扫地的炮灰气息,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门,阮枝高兴得险些跳起来: 模式终于对上了! 好耶! 反观萧约,心气不顺得难以遏制,他站在桌前凝视着大小不一的瓶罐,匪夷所思地回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去送这些东西——昨晚找好的借口被阮枝亲手推翻,他现在急需一个理由来平复心中的困惑以及不知源头的焦躁。 萧约拿起断水剑,准备去找温衍师兄切磋一番。 刚走出房门,萧约便隐约听到两道交谈声,话中“阮师妹”一词令他停下了脚步。 “阮师妹方才又来找萧师弟,连番来讨没趣,却还坚持不懈。” “哎,要我说,阮师妹就是死心眼,非在萧师弟一个人身上吊死。否则以她的容貌,要找个道侣并非难事。” “阮师妹漂亮是漂亮,但她追求萧师弟追求得那般直接,偏偏萧师弟还不搭理她,难免……” “难免觉得她在某些方面落了层次,是吧?” “是。” 萧约悄然握紧了佩剑,一股寒意自心口逐渐弥漫至全身,又缓慢地回流,激得他呼吸都乱了两拍,脑中回想着阮枝方才所说的那句话: ‘可见你心里是看不起我的。’ 当时萧约觉得她是在无理取闹,可事实是有些派内弟子确实对阮枝心生轻蔑。这还只是他偶尔听到的部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阮枝每次主动来找他的时候,阮枝又会听到多少恶言? 萧约只要顺着这点稍微往下深想,心口的寒意便陡然倍增,夹杂着愈发增长的烦躁焦灼,令他前所未有的不快与难受。 他甚至已经在后悔,为什么要和阮枝赌气,说那句作践人的话。 就算是像之前一样无视她也好,却偏偏说出了那种话。 那两道交谈声在逐渐接近的过程中终于来到了萧约的面前,萧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才让这两位同门的师兄瞬间噤声,不约而同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二位师兄。” 萧约沉着地开口,语调尚算正常,然而不知道这两位师兄为何露出更为畏惧的表情,“还请慎言。” “……是、是。” 这两位弟子按照资历是萧约的师兄,可不论是萧约背后的萧家,还是萧约本身,真的发起怒来,他们压根就承受不起。 背后碎嘴被人听到,自然得附小做低,快快地将事情遮掩过去。 萧约的指腹在断水剑的剑鞘上摩挲着,片刻后,安静地离开了。 - 阮枝回去的路上迎面遇到了温衍。 “温师兄!” 阮枝扬起手臂,心情颇好地同温衍打招呼,兴致勃勃地快走了两步,问道,“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啊?” 温衍答:“申时便可到了。” 他看着阮枝脸上明显愉快的笑容,不自觉地也跟着弯了唇角:“什么事情让你这样高兴?” 阮枝一本正经地道:“明白了自己的使命,深入了使命的内涵,进而清楚了前路的方向!” 温衍:“……” 这说的每个字我分明都听得懂,但放在一起怎么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呢? “咳咳。” 温衍掩饰性地干咳了两声,出于保住身为师兄的颜面和威严考虑,他强行转移了话题,“你来的方向……是去找萧师弟了么?” 阮枝点点头。 温衍观察着她的表情,结合她方才高兴的表现,心中已有计较,死去的月老心又蠢蠢欲动起来,试探道:“想必,你和萧师弟之间聊得不错吧?” 阮枝想了一下,继续点头:“确实不错,我把那些丹药都顺利还给萧师兄了。” “哈哈我就知道——” 温衍的笑容戛然而止,整张脸都凝固了,“……什么?你、你把那些丹药都还给他了?” 难道不是上门去感谢一番,然后两个人顺势说了些好话,你来我往的感情升温吗?这算什么?? “对。” 阮枝肯定地点头。 温衍:“…………那你还说你很高兴?” “我确实很高兴啊。” 阮枝说着,又笑了两声,强调道,“温师兄,我是真的开心。” 温衍眼神复杂地看着阮枝脸上的笑容,觉得单凭自己的智慧可能无法看清眼前的重重迷雾,然而视线一偏,他看到了不知何时到来的萧约,萧约脸上的表情更加难读懂,又是一个大迷雾。 “阮师妹。” 萧约低低地喊了一声,主动走了过来,在阮枝惊悚混杂着诧异的眼神中,他微垂首,“今日之事,是我欠妥。” 顿了顿,他以一种难以描述的语气,补充道:“你不必笑了。” 不必刻意强颜欢笑。 以为他要上来揍自己的阮枝:“……?” 不让人笑? 这是什么新型的报复方式吗? ——神经病啊! 第十四章 海上蜃楼的入口在东海边,地处定江城的范围内。 定江城民康物阜,多家宗门弟子的涌入更显得来往热闹,络绎不绝。 飞舟落在城外的开阔处。 天色略暗,正下着小雨,眼前的美景便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纱。 “南边临海的城池就是雨水多。” 率先下去的弟子一面嘟囔着,一面用灵力在周身撑开薄薄的屏障,不让雨水沾湿了衣裳。 谢岍站在队伍末端,看见这场景陡然变了脸色,小声呼唤着身侧的阮枝:“阮师姐,这样全身覆盖的聚灵为实,你可能做到吗?” 阮枝正翻着储物袋,答道:“能啊。” 谢岍的表情瞬间灰暗下去,生无可恋:“完了,我还做不到如此精准的灵力控制……” 他本来就是误打误撞获得了这次的名额,又怀揣着见世面的心理克服而来,不成想刚到地方就遭遇了来自现实的沉重打击,更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无能和可笑。 队伍前移。 两人走到飞舟边。 谢岍惨无人色,小腿都在抖。 与他两臂之隔的阮枝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把伞,从容不迫地将伞面撑开,举过头顶,侧首看向谢岍:“那你要和我一起打伞吗?” 谢岍措手不及,一脸懵地看过去:“打伞?” “嗯啊,我觉得这把伞太好看了,不打出来很可惜。” 阮枝说着,还旋了下伞把,白底缎面绘赤色合欢花的伞面便在雨中自在地舞了几转,“你瞧,很好看吧?” 谢岍:“……” 紧张又悲伤的情绪顿时卡在胸口。 谢岍肯定道:“好看。” 于是阮枝热情地邀请了他一起打伞,两人共同成为了队伍中唯二没有用灵力护体的人,十分打眼。 谢岍紧张得不行,等候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异样眼光,但每当他侧过脸,看到阮枝不住望着头顶伞面的欢快表情,又恍恍惚惚地觉得:好像是我们打伞的比较厉害……? 孔馨月早注意到了阮枝不同寻常的动静,落后几步凑过去,刻意没有收敛声音道:“哎,阮师妹怎么打着伞呀?莫非是聚灵为实还未学会吗?” 队列中的弟子们皆闻声望了过来。 阮枝泰然自若地打着伞,确实很格格不入。 “孔师姐注意到我的伞了呀?” 阮枝不答反问,口吻亲切。 孔馨月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阮枝温柔可人地弯着眼,笑眯眯地道:“好看吧,你没有,嘿嘿。” 孔馨月:“……” 我就知道是这句!! 淦啊!! 众人的视线又随着这句话移到阮枝的伞面上:清透的飞云缎,合欢花绘制得细致生动、栩栩如生,好似随时要挣脱伞面,在无暇的缎面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来。 确实是挺好看。 更别提伞下佳人亭亭玉立,容貌绝俗,更是难得的好风景。 孔馨月一副随时都要冲上去和阮枝同归于尽的架势,身边弟子纷纷来将她拉住了,你一言我一语地当着和事佬。 平心而论,这些弟子大多两边都没多少交情。虽然从前听说过阮枝追求萧约的事,实际上不过是听个热闹,碍不到自己什么,便对阮枝也没什么特殊的恶感。 眼前的这桩事,确实是孔馨月先去挑衅,阮枝不痛不痒的那句回击,顶多是有些娇纵的意味,说话都轻声细语的,可谈不上是针锋相对。 ——被人欺负到脸上,总不能不许还嘴吧? 众人心里有了计较,便仅是劝和,并不帮着孔馨月说胡话。 谢岍方才被吓了一跳,这会儿剑还抱在怀里,见着场面平息了,怔怔然地还不大回得过神,凭着本能夸奖阮枝:“阮师姐,你真厉害。” 他方才还以为,他们必定是等着被训斥的下场了。 阮枝沉默稍许,感叹道:“啊,茶的味道我知道,绿茶的威力天下无敌。” 谢岍不明所以:“绿、绿茶?” 这东西有什么特别的威力吗? 阮枝老神在在地道:“以后你长大了,就懂了。” 谢岍默默地抱紧了自己的佩剑,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这一定是很高深的学问。 等他再强大些,说不定就能明白深藏在绿茶里的奥秘了。 “……” 萧约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身旁的温衍三番两次地打量他的神色,他全当没看见。 他脑子里全是阮枝笑意盈盈地同谢岍共撑一把伞的情景,阮枝举着伞的那只手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碰到谢岍的手臂,两人的距离那般近,伞面上的合欢花尤其刺眼,仿佛某种令人不快的暗示。 谢岍那个人怎么回事,还让阮枝给他撑伞,一个大男人,是没手么? 在玄海广场上,这两人也是凑在一起说悄悄话。 先前是那位除了脸外一无是处的外门弟子,现在又是位修为不精的软弱师弟。 她到底想做什么? 萧约的心情无端恶劣起来。 就听左侧的温衍若有所思地道:“谢师弟方从外门升上来,聚灵为实怕是还不大熟练,阮师妹此举虽特立独行了些,好歹替谢师弟保住了颜面。” 萧约眉心一松,眉宇间隐约的暗色也随之消去。 温衍看得一清二楚,心底忍不住叹了声:这位萧师弟天纵之资,不屑于情爱外物,何等高不可攀,却到底还是坠入凡尘了。 只是,他似乎仍不自知。 思及此,温衍问道:“萧师弟,你好像有些不快,可是有什么心事?” “并无。” 萧约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他顿了顿,迎着温衍期待的目光,道,“聚灵为实是很基础的功法,谢岍即便是刚从外门升上来,也不该还未掌握。温师兄若有空,可以提点他一下。” 温衍:“……” 好吧。 这是个真正不开窍的,只比阮枝那把窍堵死的好上一星半点。 论如何在两情相悦的情况下保持单身,阮枝和萧约当属魁首,无人能出其右。 - 寻华宗的住处在城东的一座客栈内,是早就订好了的,店内几天前就清场完毕。 队伍浩浩荡荡地沿街走过,惹了不少人侧目。 迎面却又来了一支队伍,也是二十一人,都穿着天青色的统一服饰,队列规整,俱是神采奕奕。 温衍低声说了句:“是沧海宗的弟子。” 说完便提步迎了上去,同对方的领队人寒暄。 原来沧海宗这次所住的客栈正在他们的隔壁,又都是差不多时间抵达,才有了这番巧遇。 此刻雨已经停了。 阮枝低着头收伞,伞面还是湿濡的,不宜直接放进储物袋,她便握在手中,手指从伞的边沿处一一拂过,规整每一处弯折的伞面。 前头忽然传来一声带着询问的男声: “阮枝?” 阮枝抬头,一位穿着沧海宗弟子服饰的青年站在她一米开外,脸上带笑地看着她,模样生得还算俊朗,笑起来颇为爽朗畅快,显得十分肆意洒脱。 自从世界融合后,阮枝记得的只剩下原著的内容,实在对不上人脸。 对方看出了她的迟疑和沉默,不免诧异:“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贺言煜,从前我们两家住得近,我两年前最后一次离家的时候,你应当是见过我的,这会儿便忘了?” 贺言煜。 提起这个名字阮枝就有印象了,严格说起来确实是这具身体的青梅竹马,在他离家后不久,阮枝也上了寻华宗,两人便断了联系,但关系尚且不错。 “没忘。” 阮枝从善如流地跟着露出一个笑,“当日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我是太过惊喜没能回神,贺大哥别见怪。” 能从记忆里扒拉出来的称呼,还是幼时大人们教的“煜哥哥”,现在这么叫当然不合适,阮枝又不好冒然来一句“贺公子”,最后还是折中了称呼,既符合两人的关系又不至于逾越。 贺言煜眉梢挑了挑,倒没揪着这点,话锋一转便道:“我写信回家,本想着引你去沧海宗,不成想母亲说你去了寻华宗,如今看你过的不错,我多少也能放心些了。” 阮枝有些词穷,客气地道:“劳烦贺大哥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 贺言煜伸出手来,行止半空又堪堪止住,对上阮枝不解的眼神只是坦然一笑,“你现在都成了大姑娘,有些事确实不再合适了。” 他眼中似有落寞,却并不表现出来,口吻仍旧热络:“我们住在隔壁的悦来客栈,你若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管去找我,不必拘束。” 阮枝点了点头,又道了句多谢。 场面上的礼仪是做足了,但贺言煜终究不是她所熟知的人,她自然不会真的去找。 寻华宗和沧海宗交好,两边的弟子各有相熟,故而贺言煜来找阮枝说话不算太突兀,还有人顺势问了两句阮枝和贺言煜“青梅竹马”的关系。 一行人终于走进客栈。 阮枝打量着客栈内的布置,便听谢岍道:“我觉得,那位贺公子对阮师姐,不太寻常。” “嗯?” 阮枝看向他,“何以见得?” 谢岍想了想,认真道:“我觉着贺公子看师姐的眼神,就像是话本子里说的喜——” “谢师弟。” 萧约的声音横空插入,突兀得好险没将人吓个半死。 阮枝眼神惊悚地盯着他。 萧约脸色淡淡,视线从阮枝脸上掠过,仿佛是顺便看到她而已,很快便移开。 他看着谢岍,说出来的话既冷清且无情:“你的聚灵为实不大熟练,可要练一练么?” 面如土色的谢岍:“……啊?” 第十五章 谢岍已经吓得神魂漂移了。 他对阮枝说起贺言煜,其实是存着点私心的:阮枝一片痴心错付了萧约,若是能有更好的良缘,他自然要帮忙推波助澜。 谁能知道萧约突然出现,而且还说起聚灵为实的事啊! 谢岍哆哆嗦嗦地答:“练、练、练、练的。” 整个人抖得堪比秋风中的落叶,再快一点儿就能在屋内掀起一阵轻风。 阮枝:“……” 萧约:“……” “你冷静些。” 萧约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上去比较和善,虽然他心知肚明自己打断时并不温和,“我可以从旁教你。” 谢岍:“好、好、好、好的。” 萧约:“……” 谢岍瑟瑟发抖,饱含祈求的目光看向阮枝:“阮师姐要、要、要不也一、一、一起来吧。” 阮枝再听谢岍这么结巴下去,自己都要不会说话了。 她虽然不懂谢岍对萧约过分的惊惧,但这种情况下谢岍还不是直接拒绝逃脱,心里应当是存着几分学习的心思,他在飞舟降落时的那番表现还历历在目。 思及此,阮枝应承下来:“行啊。” 索性也没什么事做。 萧约又看了她一眼。 阮枝便问:“萧师兄,可否介意我在旁一观?” “……无妨。” 萧约的指腹在断水剑上摩挲两度,面上是素来的波澜不惊。 他的感觉很奇怪。 前一秒看见谢岍同阮枝的亲近,无端的心浮气躁;下一秒阮枝来和自己说话,心绪又莫名安定下来。 这变化极其细微,连他本人不过都是在情绪起伏间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并不能剖白清楚。 - 开始教谢岍聚灵为实后,萧约就没空去想心内曲折的弯弯绕绕了。 因为谢岍他真的——基础太差了。 运气、聚灵、调息……无一能看得过眼。 “你在外门的时候都学了什么?” 萧约很好奇。 谢岍窘迫不已:“就、就是这些。” 萧约蹙了蹙眉。 阮枝想到了什么,问:“外门素日是怎么教习的?” 谢岍大概说了。 确实没太特别的,只是外门较为怠惰松懈,许多事情并不会精益求精地解释,大多是略略带过就算结束。这种方式对于原有修道涉猎的人来说没有太大问题,对部分出身平民、甚至是困苦的人却不太友好。 寻华宗在作为一号男主的主场中是正面形象,而在二号男主那里却是前期的磨砺,世界融合后免不了会出现些许摩擦而生的变动。 “难怪。” 阮枝的猜测得到了印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想着,或许以后偶尔也会有此类细小的不协调、冲突出现——譬如三个男主都在一个世界里,到底谁才算是最男主的男主呢? 萧约蹙了蹙眉,神色不大赞同,但外门教习之事非他一个弟子能管的范围,且要改变也不是一日之功、一人之力便可以,故而他没发表意见,只是道:“既然如此,我从聚灵初阶开始教你。” 谢岍受宠若惊:“谢谢萧师兄!” 连话都能说利索了。 萧约教谢岍运气聚灵的法子和阮枝的不一样,他是在关窍处打通,偶尔手指伸出去点两下,乍看像点穴似的。 不过这法子看上去粗鲁,倒比阮枝的法子效率高,更能激发运气者本身的资质。 阮枝一脸“学到了”的表情,喃喃道:“原来还可以这样引人运气……” “你何时也教人运气了?” 萧约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 他的语调一如既往,神色更是没有变化,出手精准迅速。 阮枝循声望过去,还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萧约侧首,两人视线相撞。 阮枝:“呃,这个需要有资格证明吗?” 萧约:“……” 萧约:“不需要。” 他的眼睫轻巧快速地扇动了两下,仿佛是在紧张。 除了谢岍这个特例,内门弟子中还没有需要人带着运气的,而阮枝显然还没有教过谢岍。 那么,她教的必定是外门中的某个弟子了。 萧约的脑海中划过一张脸。 阮枝没太懂他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撑着下巴旁观,倒是蓦地想起一桩忘却了的事:“对了,温师兄说的那件事,我差点忘了,今天也没见着温师兄告知,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忘了。” “什么事……” 萧约顺嘴接了话,行至半途就明白了阮枝说的是什么,话语卡在唇畔,整个人都僵了僵,“你居然还记着。” 那么草率的瞎话记得清楚,雪露膏反而忘得一干二净。 阮枝一本正经地道:“那么重要的事我当然记着了。” “……” 萧约轻轻地深呼吸了一遭。 谢岍不明就里,问道:“是什么大事?” 萧约试图阻止:“别——” 但不幸失败。 阮枝已经开始讲了:“事情是这样的,温师兄昨晚告诉我,乐修能用乐音破开我们身上的旧伤,导致伤上加伤;若想防备,往伤口上多缠几圈冰蚕丝就可以了。” 谢岍如临大敌,大惊失色:“竟然还有这种事?!” 萧约:“……” 怎么会这样。 这么草率的瞎话为什么一个两个都信了。 恰逢此时孔馨月特意路过,听见了“冰蚕丝”这三个字,顿时觉得抓住了机会。 她昂着脑袋,颇为得意地走到阮枝身边,从储物袋中牵出一段冰蚕丝,手指抖了抖,力争阮枝能看得清清楚楚:“看到这冰蚕丝了吗?” 阮枝很给面子地抬了抬眼。 孔馨月振奋又激动地道:“好看吧,你!没!有!” 她双眼放光,几乎是把“快生气啊”几个字写在了眼睛里。 阮枝:“哦。” 孔馨月:“???” 她的笑容和动作蓦地中止,只剩冰蚕丝还在空中随风舞动——怎么回事?为什么阮枝只说了一个“哦”? 区区的一个,哦?? 孔馨月有种好不容易掌握的技能被无情打破的悲怆感,表情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呆愣。 她飞快地回想了一下,这一切到底有哪里不对。 然后。 她想到了。 孔馨月重振旗鼓,对着阮枝咧开嘴,铿锵有力地道:“嘻!嘻!” 阮枝姿势不变,波澜不惊:“哦。” “…………” 一个“哦”字算什么! 你倒是生气啊!! 孔馨月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大脑,分明是她来挑衅阮枝,到头来居然还是自己更生气! 她手中的冰蚕丝都被抓得皱成一团,好似随时都要撕破了。 “孔师姐,冰蚕丝可别扯坏了。” 阮枝出言提醒,“这可大有用处。” 孔馨月愤愤地冷笑一声,企图表现自己高贵的不屑:“有什么用?” 阮枝便将先前说给谢岍听的那段话又重复了一遍,权当是给孔馨月让她明白了女配真谛的回礼。 萧约不忍直视地别过了脸。 孔馨月听完:“什么东西?这真是温师兄告诉你的,根本就是瞎扯!” 萧约:可不就是瞎扯吗? 阮枝对孔馨月的戏路颇有了解,当下听见她的反驳也不生气,冷静地道:“确实是温师兄说的。” 她一抬手,精准地指向萧约:“萧师兄在场,可以作证。” 三个人,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朝着萧约看来。 萧约:“……” 孔馨月的语气明显缓和,还带了点迟来的羞涩和扭捏:“萧师弟,是真的吗?” 萧约自然是不会说假话的,他的话比阮枝可信,即便是印证明显荒唐的瞎扯,也是有力的证明。 萧约感觉胸口处有什么地方隐隐作痛,似乎是某个叫做良心的东西。 然而这会儿根本不是解释的好时机,他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昧着良心说话:“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孔馨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阮枝: 她看阮枝不顺眼,三番五次做些小动作,近来更是搬到了台面上,本以为阮枝也该很讨厌自己,没想到……阮枝却如此大方地分享了这么重要的消息给她! 孔馨月家中是修道世家,只是比不得那些大家,但性子也是千娇万宠的骄纵自傲,因此树敌颇多,即便有朋友也大多是冲着她的家世,而非真心。 这还是第一次,她感受到了这等纯然坦诚的善意。 “阮师妹……” 孔馨月眼睛一眨,险些落下泪来,她紧紧地握住阮枝的手,身体的微弱颤抖传递给了一脸懵逼的阮枝,“以德报怨,莫过于此。阮师妹,我不曾想到,你会不计前嫌地好心告知于我乐修的秘辛。” 听见“秘辛”两个字,萧约眼前一黑。 孔馨月猛地抱住阮枝:“原来你是这般心性高洁之人,全然不和我计较,我、我实在是忏愧。还望你能原谅我,从今往后我真正明白了你这个人,绝不会再做那些傻事,请你相信我!” 阮枝被抱得咳了两声,虽然不太明白事情的发展为何如此突飞猛进,但还是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接住了戏:“孔师姐言重了,你我同门能够和睦,自然是极好的。” 孔馨月热泪盈眶:“阮师妹!” 阮枝情绪饱满:“孔师姐!” 连一旁的谢岍看了,都忍不住抹泪:谁看了不说一声感动寻华宗呢? 谢岍眼角余光看到萧约缓缓地背过身,好像不大舒服,他凑过去,略为紧张地问:“萧师兄,你怎么了?” 萧约的左手正抚着胸口处,两眼无神,表情空洞:“我在思考人生。” 谢岍:“?” 第十六章 “哎,听说了吗?乐修的乐音能够破开陈年旧伤——你可别不信,这可是温师兄和萧师弟都说了的,不可能有假。” “仙羽派有备而来,他们的乐音不同以往,此次与乐修对战,得多备些冰蚕丝。” “冰蚕丝何以会对抵抗乐音有用,这点我也不甚明白,但既然是温师兄所言,又有萧师弟从旁作证,想必不会有错。” “是了,这大约是宗门内得到的新消息。” 胡扯流传到后来,已经变成了: “你知道么?仙羽派那群乐修,已经修炼到了光以乐音就能破开护体灵力的地步!” 对此,距离两条街外的仙羽派弟子:“??” 我们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为什么我们自己都不知道? 温衍站在客栈二楼的栏杆处,双手紧紧握着横杆,头颅深深低垂,身躯不住地微弱颤抖着。 良久。 他发出堪称泣血的质问:“萧师弟,你就在当场,为何不阻止这个错误继续下去,为何要佐证这个荒唐的胡扯真实存在!” 萧约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名字可能应该叫“萧瑟”。 他垂手站在不远处,神情漠然地看着楼下的来往行人,细看就能发现他的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和自暴自弃:“温师兄你胡扯的时候我也在当场,你看我能阻止得了吗?” 温衍:“……” 你说的好有道理。 温衍弯曲的脊背颤动了两下,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隐含崩溃的声音从双臂下传出来,沉闷不已:“仙羽派的领队师兄已经来问我是怎么回事了,再过两天可能就是师父传信来问我怎么回事了。人,不能撒谎,一旦撒谎,就要用一生来圆谎。” 萧约:“或者你也可以选择说出真相。” 倒也不必用一生来圆谎。 温衍愤然抬首:“难道要我对着仙羽派的领队师兄和掌门人说,我所做的这一切最开始都只是因为我想哄骗一个极其富有同门友爱的女弟子吗!这话说出去谁会不觉得我是个变态啊!” 萧约:“……” 他闭了闭眼,试图安慰,奈何他实在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子,只好从解决问题的角度,提出应对之法:“要么,面对仙羽派时,模棱两可地带过,意指是宗门内所得消息;面对掌门人时,便说是从别派那里得来的消息。” 温衍浑身一震,目光灼灼地望着萧约:“好主意啊萧师弟!” 稍许。 温衍感叹地道:“你知道此时此刻,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萧约:“什么?” 温衍的口吻骤然沉重,眼中似有无限懊悔:“果然,人一旦撒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穷其一生来圆谎。” 萧约:“…………” “咳。” 温衍矜持地假意轻咳两声,借以回避萧约漠然逼视的目光,他负手来回走了两圈,突然伸手指向楼下某处,“萧师弟,你看,那是不是阮师妹!” 萧约顺着方向看去,些许惫懒冷淡的目光便凝住了。 确实是阮枝。 她从客栈出来,身边没有同行的人,却也不像是毫无目标的闲逛,好似是要去见谁。 很快,萧约就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贺言煜从对街的茶棚下走了出来,对着阮枝招了招手:“这里!” 阮枝应了一声,脚步加快。 “咦?” 温衍奇怪地往前凑了凑,“之前我看阮师妹的反应不算太热络,还以为……” 温衍的视线往身侧一偏,未完的话湮灭在了唇边,噤声不语了。 阮枝已经走到贺言煜面前,两人没有立即离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俱笑了起来,很是高兴畅快的模样,继而有说有笑地走了。 直到这二人的身影在视野中消失,萧约才如梦初醒地收回了视线。 ——他一直在看着阮枝。 意识到这点,萧约好似被针扎了一下,陡然心跳得失控。 - 阮枝在贺言煜面前站定,方才开口问道:“贺大哥,有什么事吗?” “……你这般同我说话,原来竟真是生疏了。” 贺言煜明显错愕了一下,随即笑开,“不用这么紧张,是家中来了封家书,信中提起了你父母的近况,我便想着让你也看一看。” 这下轮到阮枝懵逼了: “家书?寄到这里来了么?” 贺言煜解释道:“家中知道我要来定江城,便将信送到了这里的驿站,我今日方才拿到。” “原来如此。” 阮枝应和着,试图从回忆中扒拉出一点和原身父母相处的记忆,不至于露馅,奈何无果。 她这副沉思静默的表情,落到贺言煜眼里,便是另一种意思。 贺言煜心底叹息,低声道:“我知你当初为了离家,同伯父伯母闹了些不愉快,他们说着不认你,可父母与子女之间哪里有隔夜仇。” 离家时的不愉快? 看来原身的父母或许并不赞同原身入宗门修道,并为此近乎断绝关系了。 阮枝不知说什么好,只能道:“我明白的。” 两人进了一家茶楼。 环境雅致,人并不多。 贺言煜拿出家书,其中确实提到了阮家父母,并未说太多,只说二老如今身体康健、一切安好,两边时常走动着,日子也好打发。 阮枝将信的那部分细细地看了,起身对贺言煜一拜: “贺大哥,多谢你告知我家中情况。” 贺言煜摆了摆手:“不必客气,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行拜礼来谢我。” 他想去扶一扶阮枝,又不好意思,心中多少因为那点情愫而不自在,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听说这里的茶点很是不错,正好来了,顺道尝一尝吧。” 阮枝想着身上还带了灵石,点了点头:“好,这顿便让我做东,贺大哥可不要推辞。” 贺言煜好笑地看着她:“怎么能让你付钱?” 阮枝坚持。 贺言煜拗不过她,半是敷衍半是妥协地应了。 茶点端上来,摆了小半桌。 每样的分量都不算太多,却做得精致好看,在白底青花的小碟中像一幅幅画儿似的。 阮枝正要动筷,便听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浮夸的惊喜呼喊: “啊!这不是阮师妹吗!” 她循声回望。 温衍站在楼梯口,脸上带着莫名不太自然的笑容。 他身后站着惯常面无表情的萧约,两人都未持佩剑,这倒是有点不寻常。 愣神的功夫,温衍已经快步走了过来:“好巧啊,想不到两位也在此处品茶,相逢即是有缘,不若我们一起共赏江城风景,品位世间百态吧!” 阮枝:“……师兄你还好吗?” 她的注意力都在天马行空胡扯的温衍身上,没有注意到她喊出“师兄”的时候,视线游移的萧约有一瞬间望了过来,是种近似条件反射的回应。 这一幕却落在了贺言煜的眼中。 温衍凭借着超强的心理素质,硬是在空桌众多的二楼和阮枝拼了个桌。 落座时,萧约用眼神示意他要么算了。 温衍以灵力传音:“怕什么,来都来了。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其他所有人。” 萧约:“。” 是。 我现在确实挺尴尬的。 方才在客栈中,温衍沉默半晌后,那颗将死的月老心蠢蠢欲动地死灰复燃,拉着萧约就往下冲,表面说是出去转转,实则两人都心知肚明是要去“搅局”。 萧约本来不想去,听着温衍说“孤男寡女谁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反正我们只是转转,不小心碰见了那也是天意”“阮师妹修为不太高,万一在外遇险了怎么办”等等说,硬是半推半就地跟来了。 走上茶楼二楼,就看见阮枝和贺言煜对座在窗边,虽没有格外热络,但一言一语、有来有往地回应着,有种容不得外人插足的融洽。 温衍说是那么说,却知道搅局理亏,落座后便主动和贺言煜攀谈起来,不让场面尴尬。 贺言煜颇为客气,主动道:“我家大师兄有意与贵宗在此次蜃楼历练中合作,此次便是派我来和阮师妹提前说和的。” “噢,原是如此。” 温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说这种事向来是两边的领队师兄来谈,怎么如今派了你来谈,还是来找阮枝,怕不是你自己得了口风,借着由头实际是为了多和阮枝说几句话吧。 温衍的交际手腕不差,待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几番发问倒让贺言煜有些招架不住,自然无暇顾着阮枝。 阮枝也不恼,安安静静地吃着茶点,确实有几样不错的,吃得她忍不住眯起眼,无声地翘了嘴角。 一抬眼,正对上萧约意味不明的视线。 阮枝呛了一下:“咳咳——!” 萧约将盛满了茶水的杯子推到她跟前。 阮枝一时间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想害死自己。 她喝了茶,好歹顺过了气,脑袋微垂着,过了会儿试探性地抬眸,又正正好地和萧约四目相对。 “……” 这位萧姓男主,到底是在看什么呢? 阮枝百思不得其解,被看得压力倍增,左思右想,将手边的小碟子朝萧约那边推过去。 萧约怔了怔。 似乎有效? 他真是想吃东西又不好意思? 阮枝默不作声地又推了两个小碟子过去。 萧约的目光终于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了眼前的几盘茶点上。 略长的眼睫在他眼底垂落了一小片深邃的阴影,掩去了他眸中渐起的亮光,半拢着的桃花眼使得他多染了几分倦怠松散的意味。 片刻后。 他拿起茶点,依次尝了些,轻声道:“尚可。” 他不爱吃甜味的食物,这味道也不怎么样,但阮枝巴巴地推过来,她先前又吃得那么开心,总不能扫她的兴。 阮枝特别喜欢,他便说尚可。 “……好吃就行。” 阮枝心下明了,视线在桌上扫了一圈,又推了几盘她觉得不大好吃的茶点给萧约。 萧约也全盘接受。 “都不错。” 阮枝不禁感叹:果然女配和男主是没有兼容性的,连吃个茶点的口味都完全背道而驰,作者,我悟了! 第十七章 萧约解决了阮枝不大喜欢吃的那部分茶点,阮枝又吃完了合胃口的那些,桌上很快便空得差不多了。 阮枝见温衍和贺言煜都没怎么吃,另叫了几份,还不忘征求温衍的意见: “温师兄,你可还要些什么?” 温衍本想摆手说算了,心思一动,想着莫非是阮枝方才吃完了茶点,不好意思再点那么多,所以才特意来问自己,好方便再加几道茶点? 这般想着,温衍大手一挥:“把所有的茶点挨个上一份!” 店小二激动不已,应答的声音都变了调:“哎!客官稍等,茶点马上就来!” 说着就转身冲下了楼,连背影中都透露出“有钱了”的兴奋。 温衍隐晦地朝阮枝挑了挑眉:怎么样,我反应够快吧?够聪明吧? 阮枝:“……” 我的钱包。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这家茶楼又是临街。 不一会儿,楼下传来声“温师兄”的呼喊,谢岍和孔馨月一同走了进来。 孔馨月道:“怎么大家都这样的好兴致,全聚在这里吃茶点了?” 她坐在了阮枝的另一边。 谢岍挨个问了声好,跟着落座。 最初的二人桌变成四人桌,如今又变成六人桌,可谓是满满当当、整整齐齐。 贺言煜没法儿和阮枝私下说话,心思彻底被现实掐灭,萎靡不振地开始吃茶点。 孔馨月打量他吃得如此勤,心中好奇,便也试了几块,果然不错,顺道推荐给了略显畏缩的谢岍。 谢岍正愁找不到话说,十分尴尬,当即找到了事做,勤勤恳恳地开始吃茶点。 不一会儿。 刚叫的一桌茶点就被一扫而空。 温衍见状,再次召来店小二,大手一挥:“把所有的茶点挨个上两份!” 阮枝:“!!!” 凭借着一腔丧失钱财而心如刀绞的孤勇,阮枝猛地越过半张桌子死死地按住了温衍乱来的手臂,杏眼圆睁,瞳孔颤抖,简直是字字泣血地发出问询:“温师兄,你、很、饿、吗?” 哟,这是不好意思说呢。 也罢,就让他这个乐于助人的好师兄来帮忙吧! 温衍重重地点头,怀揣着一腔不为人知的热血,分外诚恳地肯定道:“是的,我很饿!” 阮枝:“…………” 啊。 拿什么拯救你,我的钱包。 店小二远去的背影已经不仅仅是欢快,堪称“升天”的快活了,压根没给人后悔的机会,争分夺秒地又上了两份全套的茶点。 阮枝指尖颤颤,面如死灰:“真、真是一个美好的日子。” 某年某月某日,阮枝的钱包,葬身于定江城某间茶馆。 “说得好!” 温衍轻拍了下桌子,举起了茶杯,“今日会友畅谈,实属难得,我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阮枝:“……” 茶杯相撞,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远远望去倒是一派和乐融融。 温衍的视线掠过阮枝,感叹地道:“看,阮师妹都感动得要落泪了。” 这场弥漫着不明觉厉气息的茶楼会谈终于在茶点再次一扫而空时结束。 下楼时。 孔馨月一边抚着肚子,一边对阮枝道:“我第一次吃茶点吃到饱,不过这家茶店确实还不错,中等水准吧。” 阮枝心思恍惚地算着自己的灵石一共有多少:“好吃就好……” “你怎么了?” 孔馨月奇怪地看着她,“什么事情让你感动成这样?” 阮枝木着脸,毫无情绪起伏地道:“温师兄,让我太感动了。” 那些茶点温衍自己都没怎么吃,干嘛还说饿、还点了那么多啊! 孔馨月深深地看着她,少顷,拍了拍她的肩:“你真是个容易感动的好人啊。” 阮枝:“……” 我不是,我没有。 我其实感动得想和温师兄同归于尽。 结帐的地方在靠近大门的柜台处,阮枝主动走过去,嗓音更咽地问:“请问一共多少钱?” 老板闻言,抬首打量了她片刻,问道:“难不成,姑娘竟吃我们家的茶点吃得感动至此么?” 阮枝不知道她哪个表情让人觉得自己是在感动,而不是默哀。 她刚想说话,一道从她的肩侧后方堪堪擦过来。 “结账吧。” 萧约似乎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措辞简洁,有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多少?” 老板面对他,完全没了攀谈的心思,手下的算盘打得飞快,不消一会儿便道:“九块上品灵石。” ——好贵!!上品灵石!! 阮枝哆哆嗦嗦地去摸储物袋。 萧约面不改色,眨眼间掌中已经虚虚握住了什么往前递。 正在此时,贺言煜超前迈了一步,几乎与萧约并肩。 贺言煜道:“还是我来付吧。” 萧约动作一顿,侧首,无声地看向贺言煜。 目光相撞,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较着劲儿似的,沉默地伫立,谁也不动,几乎成对峙之势。 东凑西凑发现自己钱不够的阮枝,一抬头看见了这场面:“?” 贺言煜客气微笑着,毫不退让地同萧约对视:“本就是我和阮枝在此处约好,萧公子是后来的客,不必破费。” “后来?” 萧约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轻掀,冷淡的脸上蓦地露出一个并不和善的淡笑,“正是我来了,打扰了二位,合该我来赔罪做东才是。” 贺言煜笑意加深:“原来萧公子知道自己是来打扰了。” 萧约镇定自若:“可幸有了结果,只比贺公子所做的无用之事好一些。” 贺言煜猛地咬紧后槽牙。 萧约手指微动,出来时太过匆忙,未带断水剑。 温衍瞧见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迅速横插一脚上前来,笑嘻嘻地道:“哎哎,两位都不必争,要说最不客气点单的那位便是在下,这一次还是让我来结账吧。” 孔馨月吃得太多而晕乎乎的大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怀揣着点酸涩又羞窘的心理,紧跟着道:“我不请自来才是不好意思,要说做东请客,自然得我来。” 谢岍身处局外,只想一心做个不谙世事的咸鱼,奈何在场所有人都轮了一遍“想要结账”的流程,他又自认身为男子,即便菜的很也得有点担当,当即紧随其后:“我,还有我!难得今日以茶会友,大家相谈甚欢,实属不易,不如就让我来结账吧!” 话音方落,其余五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身上: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相谈甚欢”的? 谢岍:“……怎、怎么了?” 突然被注视,压力好大qaq 距离他最近的孔馨月面色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多吃点饭吧。” 多吃饭,少说话。 谢岍:“可、可是我已经很撑——” 孔馨月迅疾利落地捂住了他的嘴。 最终,温衍抢先一步付了账。 在老板收下钱的那瞬间,他长长地舒了口气,用一种近似劫后余生的语气慨叹道:“这是我活到现在,第一次为了能将钱花出去而感到庆幸。” 老板在柜台后深有同感地跟着点了点头,对方才的场面简直是心有余悸,生怕最开始的那两位公子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那他这茶馆可就遭殃了。 然而温衍发现,即便他付了账,这群队伍中除了他和阮枝,其余人的兴致都不怎么高,更有甚者还如霜打了的茄子般,脸上一副愁云惨淡的神色。 温衍连忙闪身到阮枝身边去,钻了个空子,脚下弗一站定便感觉到后背的灼灼目光,堪称如芒在背。 他摇摇头,再次感叹:“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抢着花钱,却还讨不着好。” “不,我十分感谢您。” 阮枝断然反驳,先前的悲愤早已远去,她甚至用上了敬称,“温师兄,今天您要是不付账,我可能就要留在那家店洗碟子还债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温衍:“噗——” 他忍俊不禁,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借以掩饰,话中的笑意还是从字里行间透了出来:“阮师妹,你可真是个活宝啊。” 阮枝语气真挚:“那您就是菩萨。” “哈哈哈哈!” 温衍开怀笑了出来,想着总算不是白担了后背这四道煞人的视线了。 谢岍孔馨月落在队伍最后方,两人俱是魂不守舍的面容愁苦。 孔馨月是为了方才萧约的举动,虽说她现在明白了阮枝是个好人,可是这并不是立即消去她对萧约的爱慕。若萧约从头至尾对谁都没有任何特别,她还好说服自己是萧约冷心冷情,不落凡俗;可如今她隐隐察觉到了萧约对阮枝的不同,心中自然难过。 她却不明白谢岍为何同样如此丧气。 莫非,谢岍喜欢阮枝? 孔馨月用手肘推了推谢岍,小声道:“哎,你为何这副表情?” 谢岍叹了口气,沮丧郁闷地回:“就是……我方才分明说了想要结账,说完之后,才想起了自己根本没带那么多灵石,真是……好丢脸啊。“ 孔馨月:“……好的。” 原来是我高估你了。 你的苦恼竟如此平凡又朴素。 孔馨月收回视线,看向前方的萧约和阮枝,心中渐渐地拿定了注意。 一行人各自回到客栈,不久后。 孔馨月将阮枝约到了院后林中的僻静处。 “孔师姐,有什么事吗?” 阮枝见孔馨月迟迟不开口,索性主动问了。 “阮师妹……” 孔馨月确实还在犹豫,深呼吸了几度,终于能将心里的话问出来,“你还喜欢萧师兄吗?” 以前的事,既然决定一笔勾销,那就都不提了。 她要问现在的阮枝,然后再堂堂正正的公平竞争。 孔馨月纵然舍不得来之不易的朋友,却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这是她认真思考后的结果。 “嗯?” 阮枝愣了一下,由于这个问题带来的冲击性过于大,以至于她忽略了去细究孔馨月的措辞,下意识地道,“我不喜欢萧师兄啊。” 此处绿叶掩映,静谧安然。 萧约今夜尤其心浮气躁,不得已出来寻了个无人处静心,正听见了这番对话,紧闭的双眼悄无声息地睁开,眸色愈发幽深。 第十八章 “不喜欢……?” 乍听到这个回答,孔馨月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为显郑重,她并未以“师弟”相称,而是直接说出了萧约的名字,根本没有误会的可能。 孔馨月一把握住阮枝的双手,分外激动地道:“你该不会是因为知道我喜欢萧师弟,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阮枝倒是知道孔馨月喜欢萧约,主要是表现得太明显。 “不是,我真的不喜欢他。” 孔馨月紧盯着阮枝,试图从她脸上、眼神中找到分毫说谎的可能,但她只在阮枝略带疑惑的目光中看到了满脸紧张的自己,她呼吸骤然加快,身处于不敢置信的巨大喜悦中:“你、你怎么会不喜欢萧师弟呢?” 阮枝:“?” 阮枝颇为迷茫地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顾及着萧约是孔馨月的心上人,阮枝到底没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在孔馨月眼里,萧约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了。 孔馨月只当是阮枝不再喜欢萧约,也不想多提,但这个答案对她而言已经足够了,她紧紧地抱住了阮枝,无比庆幸地道:“太好了阮师妹,我本来以为可能要和你做不成朋友了,太好了!” 阮枝被她抱得差点又是一阵猛咳,回忆起了孔馨月发生改变的那个惨烈下午——虽然她不太知道孔馨月为什么突然转变了对她的方式,可能是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阮枝拍了拍她的背,非常随和且熟练地安抚着。 孔馨月逐渐平静下来,拉着阮枝在一旁的栏杆边坐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脸:“方才是我失态了。” 阮枝道: “夜色深重,我也看不清。” 孔馨月脸微红:“阮师妹,你真好,从前都是我糊涂。” 阮枝摆了摆手,顺便抬头看了眼好似没有边际的夜幕,今夜并没有月亮,云层重叠厚重:“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她对孔馨月没有太特别的感觉,对方呛声她的时候她当场还回去了,不会留下怨恨;自然,也不会因为孔馨月突然的示好,就认为对方马上立刻变成了自己好朋友。 这是书中的世界嘛,她很宽容的,来什么戏都能接。 孔馨月抓住她的手,静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那你现在对萧师弟,是什么感觉啊?” 阮枝想了想:“不能说是不共戴天,只能说是他死我活。” 孔馨月:“…………这么严重的吗?” 孔馨月被这个回答给震住了:这算什么?因爱生恨? 阮枝默默地点头,动作中充满了不可言说的信念感和使命感。 孔馨月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好半晌,才呆呆地再次问:“为什么呢?不应该啊,你和萧师弟的关系怎么会变成这样?” 阮枝:“……” 女人,你好麻烦。 我喜欢萧约,你接受不了;我不喜欢萧约,你也接受不了。 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只能顺着往下说。 阮枝也懒得半途改口,亦或是深入解释她和萧约的关系,便十分冷酷无情地道:“因为我嫉妒他。” “什么?” 孔馨月一副完全没听明白的样子。 阮枝大无畏地重复道:“我嫉妒萧师兄的天纵奇才,嫉妒他的修为每日倍增。和他同为青霄长老的门下,他那么优秀耀眼,我却不值一提;他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我要拼命才能跟上;他总是受人追捧,我却很不讨人喜欢。每当我站在他身边,就能感觉到无限的压力和抬不起头来的自卑。”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还满意你所听到的吗,女人? 既夸赞了你的心上人,又深切地表达了我和他之间不能共存的关系,完美。 “……” 孔馨月人傻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阮枝心中还要这样的想法。乍听上去似乎觉得阮枝的嫉妒不应当,可是,这些话语又字字发自肺腑。 孔馨月想起不久前自己对阮枝的态度,还有许多其他同门背后对阮枝的议论;而更早之前,在阮枝刚入门、还没有开始追求萧约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说青霄长老为何收了这样的一个弟子,不论是资质还是实力,都远不如萧约…… 这次,孔馨月沉默的时间更长,再开口时,口吻分外深沉:“阮师妹,我明白了。你放心,今天你我之间的谈话,我绝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你又明白了。 阮枝“嗯”了一声,倒也不怕这番话被人听去,毕竟她和萧约就是对立的关系,女配迟早要被男主按在地上摩擦,为光荣的打脸史添砖加瓦。 孔馨月叹了口气,道:“纵然你这么说,其实,却也不是讨厌萧师弟吧。” 阮枝没有反驳。 她本人对萧约同样没有喜恶。 孔馨月抱了抱她,忍不住又叹息:“嫉妒,又忍不住被他吸引……所谓爱恨交织,正是如此吧。” 她摸了摸阮枝半散在脑后的长发,突然觉得有点心疼阮枝:“怀着这样的心情,却仍然大胆追求,不畏流言与伤害,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呢?” 她,乃至其他所有对阮枝恶言相向、冷语相对的人,压根没有认真了解过阮枝,不知道阮枝背负着什么样沉重的事物,妄自对她,这一切,又何尝不是出自嫉妒心呢? 孔馨月越想越难受,潸然泪下: “想着是嫉妒,可连半点伤害萧师弟的举动都做不出来。” 他们都不如阮枝,都应当愧疚。 阮枝没想到孔馨月说着说着还哭了,极为惊恐,连那句“原来你也嫉妒萧约”都没能说出来,忙不迭拿手帕去给她擦眼泪,嘴里慌乱地道:“你别哭啊,这……哎,做不出来就做不出来嘛,人要学会放过自己,不做这一件事,还有千万件可做的事。” 劝了一会儿,孔馨月总算是不哭了,两人携手回屋,总算不必在更深露重的时候在院中吃冷风了。 阮枝回了房,发现储物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那里面可放着她几乎全部的身家,当即又出门去找。 她走到院中,半弯着腰仔细查看,因她的储物袋是墨蓝色的,在有植物的夜间院落很容易看漏了。 一双乌色长靴跃入视野。 无声无息,十分突然。 “!” 阮枝吓得瞬间弹起,整个人就要往后仰,身体先于意识开始逃跑,导致了身体的不平衡。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带了回来。 阮枝挣了一下,却没对方的反应快,也终于得以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是萧约。 大晚上的,他怎么在这里? “……萧师兄?” 虽说看清了脸,阮枝还是怀揣着谨慎的心理出声,带点些许探寻。 “是我。” 确实是萧约的声音。 从布料外透出的温度也是温热的,应该是人没错。 阮枝抽回手的同时,萧约也松了手,并先一步发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问题应该是我来问吧。 阮枝后悔自己没有占领先机,只得答道:“我的储物袋掉了,我回来找。” 萧约好像点了下头,但是动作幅度很小,阮枝没太注意。 她将问题又抛回去:“萧师兄又怎么会在这里?” 萧约:“……” 萧约自然是一直都在这里,看见了阮枝,顿时回想起片刻前她与孔馨月的那番对话。 嫉妒? 爱恨交织? 听上去有点荒谬,可有不得不承认是最符合事实的答案,否则怎么解释她近段时间种种反常的行为。 ‘萧约,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一直活得很糊涂。’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怀着怎么样的挣扎? 萧约第一次知道,阮枝心中除了表现出来的爱意,还有那么多不可轻易道出的复杂情绪。 然而正如孔馨月所说,即便如此,阮枝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他的行为。 她仅仅只是不再追逐他。 萧约甚至不敢顺着这件事往下深想,他隐约知道自己不能去面对更深的事实,理智上抗拒着沉沦在这件事中,间或翻涌出难言的酸涩感。 故而他的思绪愈加繁杂纷乱,才迟迟等到了现在,还未离开这座院子。 他没想到阮枝会折返,两人照面的那刻,并不只是阮枝因为惊吓而心绪起伏,他同样莫名地失控、失衡。 “萧师兄?” 没有等到回答,阮枝又喊了他一遍。 “……赏月。” 萧约干巴巴地扯出一个答案。 他人生中就没有这般荒谬窘迫的时刻,还要为此圆谎。 ——温师兄说得对,人果然不能撒谎。 阮枝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幕,零散着有几颗星,但绝对没有半点月亮的影子。 她缓缓重复道:“赏月?” 萧约艰难地瞎扯:“方才,月亮短暂地出来了一瞬,现在又被云层遮蔽了。” ——一旦撒谎,就要用一生来圆谎。 果然如此。 这番血泪的教训,如今想来,正是振聋发聩。 阮枝:“……” 什么叫“月亮短暂地出来了一瞬”? 是出来跟你玩捉迷藏的吗,然后刺溜一下就躲回去? 萧姓男主的撒谎技术,顶多骗骗草履虫了。 第十九章 各宗门弟子齐聚在东海边一处平坦宽阔的空地上。 这里已经被结界笼罩,等闲人无法察觉,更不能靠近。 各门各派中,以仙羽派最受人瞩目。 “看,那就是仙羽派的弟子。” “听说他们的乐音伤人已至化境,即便有护体灵力也难以防备。” “我倒是听说过,可是总不至于每个仙羽派的弟子都有此实力,应当是他们之中拥有这般强横的人。” “仙羽派站在前列的那几位师兄我看就挺像。” 议论的话语在弟子间流传,其中不乏有三言两语落进了仙羽派弟子的耳朵里。 仙羽派的领队师兄铁青着脸,气得浑身发抖:“阴谋!这是专门针对我们仙羽派的阴谋!” 有弟子不懂,小心翼翼地问:“师兄,此话从何说起啊?” 领队师兄愤愤不平地道:“在蜃楼开启前放出这种不实的消息,使其他各宗门对我派忌惮无比,说不得待会儿一开始你们就会成为众矢之的。放出去这消息的人是何等居心不良,心思狠毒,可以想见。” “这……不是说,是寻华宗的温衍放出的消息么?” 领队师兄神情严肃地摆了摆手:“我与温衍交手数次,对寻华宗的弟子也颇为熟悉,他们都是品行高洁的正直之人,不会做出这等下作无耻的事。温衍来和我谈过,我料想他大约也是被人骗了,但他却遵守道义,不肯说出那告知的人姓甚名谁。” “此去蜃楼,除了寻华宗的弟子,其他的宗门你们都要小心些。” “是!” 仙羽派的弟子皆暗自思忖,谨慎防备地打量着其他宗门,只有在看到寻华宗时才稍稍放下戒心。 寻华宗的队伍中。 谢岍看阮枝的视线不住地左右逡巡,便问道:“阮师姐,你这是在找什么?” 阮枝抿了抿唇,不大自在地道:“我这两天总觉得,有谁在看我。” 那种微妙地被人窥视的感觉难以言喻,连自己猜测着或许是错觉,故而更难以启齿,却又挥之不去,胆子小点的估计都得神经衰弱了。 谢岍精神一振:“是阮师姐的爱慕者吗?” 阮枝:“……” 谢岍见她突然沉默,不明所以地问:“怎、怎么了,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对吗?” “没有。” 阮枝心情复杂地道,“只是觉得,你很甜。” 傻白甜的甜。 谢岍倏地红了脸: “阮、阮师姐,不必如此夸赞我。” 阮枝:“……” 会同你述说,这是我的错。 阮枝放眼看向无垠的大海,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两人因她这举动同时看了过来。 正是萧约和孔馨月。 自前夜院中深谈,前者不自觉地会关注阮枝,等意识到了要收回目光,数次告诫自己不要做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后者则是怀揣着无限的懊悔情绪,不住地打量着阮枝的情况。 孔馨月怕阮枝处在爱恨交织的泥沼里,又不发泄出来,迟早是反噬自己。 可惜那晚的交谈她答应了阮枝不会外传,否则让更多的人知道阮枝真正的心意,大约境况会好上许多。 众人心思各异,平静的海面上逐渐泛起波澜,水流飞速,划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浪声滔天阵阵,在漩涡的正上方,有一道隐约藏在白雾后的门。 玄缘派的明心真人甩了甩拂尘,声音并未放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海上蜃楼已开,诸位道友莫要停留,速速进去吧!” 蜃楼秘境开启时限仅有三日,规矩也只有一条:不得有任何恶意残杀的举动,所有交手必须点到为止。 最终评判胜者的标准同样简单粗暴:或境界提升最大者,或得到的物品更珍贵者。 阮枝御剑而起,回首看了眼谢岍,见他这方面倒是做的不错,没亏了萧约几天来的“临时补习”,便收回视线随寻华宗的队伍一同进入秘境大门,只感觉到有什么薄而清透的事物轻轻从身边掠过,眼前的景象顿时改天换地。 进入蜃楼秘境时,人会被随机打乱传送。 阮枝刚站稳脚跟便往身旁看去,试图找到同宗队友,看清了周围形势后,脑海中顿时冒出了四个大字——吾、命、休、矣! 此处十几个人,除她之外竟然没有别的寻华宗弟子。 不仅如此,传说中最可怕的仙羽派弟子还足有八人之多,整整齐齐天青色长袍弟子服,想认错都没可能。 好家伙,这运气是打着伞出门天上都会下刀子的程度。 阮枝浑身紧绷,降低存在感寻找遮蔽物的同时,手指已经握紧了相思剑,随时正准备应战。 一位仙羽派女弟子蓦地回首,看见了她,眼前一亮: “你是寻华宗的弟子?” 其余人的目光纷纷望过来。 “……” 救命啊! 眼看着仙羽派的弟子不约而同地围拢上来,阮枝强行稳住哆嗦的手指,脑中天人交战是该先装逼吓跑他们,还是该当机立断地求饶换去一线生路。 相思剑出鞘寸许。 仙羽派的弟子到了她身边,整齐划一地转身朝外,将她保护在了包围圈内。 阮枝:“呃?” “这位寻华宗的道友,你莫怕。” 最开始说话的那位女修朝她友好地笑了笑,“我们领队师兄先前都对我们交代了,寻华宗便是我们的盟友,你如今落单,跟着我们就是。” 站在她身侧的青年手持一支洞箫,低声提醒:“不要掉以轻心,对方随时会攻过来。” 在仙羽派弟子朝阮枝靠近的这点时间里,其余十几人无端默契地聚拢,对着仙羽派隐隐露出攻击的姿态。 女修脸色难看:“果然,这群人中定有散播不实谣言的源头,他们的目标就是要令我们仙羽派在此次蜃楼秘境遭受围攻,以至于一无所获。” 阮枝听得云里雾里,却大概懂了,握着剑确认道:“那个消息竟然是假的,是有人为了陷害你们仙羽派,才故意传出来的么?” 女修沉重点头:“是。你看,这才刚开始,我们便被其余几派自发联手攻击了。” 阮枝义愤填膺:“这也太不要脸了!同为修士,到蜃楼本是为了历练切磋、互相促进,怎么竟然有人能想出这样的阴损法子,实在是枉为人!” 仙羽派弟子皆面露愤慨忧色: “是啊!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不知道是玄缘派还是无极门,这两家都与我们曾有过节的。” “卑鄙无耻小人!” 两方无形划出的阵营就此打了起来。 阮枝本来还想苟,没想到仙羽派这么惨,更何况他们还主动对她表示了善意,提着剑就杀过去了,打得分外卖力。 女修名叫冉玉晴,见着阮枝这番举动,颇为感怀:“阮道友,我们师兄说的没错,寻华宗的弟子果然品行高洁,为人正直!” 阮枝反手格挡,对她比了个大拇指: “你们仙羽派才是真正的侠义之士!那等龌龊之人,在你们面前都该自惭形愧,羞愧而死!” 冉玉晴神色触动,收了手中的小鼓,从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把七弦琴: “今日喜逢佳音,相见恨晚,便以‘凤舞调’赠友。” 青年见状,手中洞箫一转,当即换了把与之匹配的琴箫。 “铮——” 琴弦拨动,箫声顿起。 琴箫合奏,靡靡之音令人若置身华美宫殿,其间流光璀璨、金玉生辉,赤色火凤冉冉升起,盘旋于璀璨光华间,轻盈舞动,婉转迤逦。 随着琴箫声渐入佳境、愈来愈快,悠然美艳的气氛陡转直下,悠扬的曲调间蓦地迸发出些许凛冽的杀意。 曲声行至此处,又多了其他并不扰乱的乐器声,一同融入了进来——在此处的仙羽派弟子不知何时纷纷改换了各自的本来方式,不乏有同样用七弦琴和琴箫的人,共奏这一曲。 阮枝本以为这是个二人合奏,没想到原来是个合奏团。 勾勒出轮廓的火凤自上方压下,携裹灼人的热度冲向对面,所经之处带出细碎的火星,却又不是等闲的火,不烧灼树木植被,落在人身上才如火烧。 “啊——!” 对面已经有好几个人被这火星沾上,痛得大叫起来。 这支自发组起来的队伍,此刻也自发地散乱了,不消片刻便狼狈离开。 “啪啪啪!” 阮枝收了剑,真心诚意地鼓起掌来,“此曲只应天上有,前半段让人如入奢靡之境,后半段杀意渐成实质,前后毫不突兀,单论曲调也足够摄人心魄。今日得闻,是我大幸。” 冉玉晴笑的更开心了,收了七弦琴,便挽了阮枝的手,道:“好曲当赠好友,若遇知音,更是人间幸事。” 这些仙羽派的弟子自然想着能和其他同门汇合,阮枝未免落单,就暂时跟着他们一起走。 稍微混得熟些了,阮枝才知道,这群人真正的主导应该是冉玉晴——她的凤舞调最为纯属精进,演奏时她是主心骨,且资历最深。 而方才看似沉稳的青年却是她的师弟,名叫郁子墨。 阮枝正和冉玉晴说着话。 郁子墨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提醒道: “阮姑娘,你的左手要处理一下么?” “嗯?” 阮枝抬起左手,果真看见小臂外侧被划开了一道口子,留下了浅浅的血痕,并不严重的伤口,她都没有注意到。 郁子墨的意思大概是问她要不要把破损的衣服换了。 仙羽派的乐修最讲礼仪,这点小事也是讲究的。 “哎呀,怪我粗心,竟没注意到这点。” 冉玉晴一拍脑门,问,“你带了备用的衣裳吗?” 阮枝摇头。 她早已习得了辟尘术,没想着多带件衣裳做累赘。 冉玉晴思索了下,道:“我的衣服你穿不大合适,倒是可以替你暂且缝起来,只是不太雅观,你觉得呢?” 阮枝听得都头大,怎么还要动针线,摆手道:“不必了,我随手缠一下就是了,手帕我还是带了的。” “那怎么行!” 冉玉晴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跑。 两人拉扯之下,阮枝无可奈何地将要妥协,一道剑光飞掠而至,剑锋凌厉,曳出轻忽的淡金色光芒。 阮枝眼前一花,萧约便站到了她身前,她手腕上的桎梏松开,随即便被萧约握住手臂,近乎强硬地藏到身后。 “你想做什么?” 萧约的剑锋直指冉玉晴,嗓音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更是毫不掩饰。 “你——!” 冉玉晴下意识地要去拿武器,看清了萧约身上和阮枝如出一辙的弟子服饰后,她停住动作,“寻华宗的弟子?” 阮枝已经反应过来,急急地挣脱萧约的手,跑到中间去隔开两人,生怕他们打起来。 离得近了,她都险些被断水剑上散发出可怖杀意吓到,连忙道:“萧师兄,你干嘛啊?快把剑收起来!”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急,听得出后怕的情绪。 冉玉晴自然是心中感动,可即便是同门,这位“萧师兄”一瞬间爆发的强烈杀气令她都不寒而栗,生怕阮枝如此说话,也要被他冷剑相对。 不料。 萧约闻言愣了愣,眼睛一眨,慢慢地应了一声:“……哦。” 竟真的乖乖将剑放下了。 第二十章 看来是误会。 萧约归剑入鞘。 他方才远远地看见阮枝被冉玉晴拉扯着不让走,旁边的郁子墨还隐隐有拦路的架势,让他误以为他们是在为难阮枝,还意欲不轨;加之这群人还是仙羽派的弟子,更是—— 等等。 萧约的思绪突然顿住:既然这群人是仙羽派的弟子,那他们不更应该和寻华宗有仇吗? 温衍随口胡扯的话已经传播甚广,原本只是小打小闹,到了如今已经演变为其他几个宗门对仙羽派的忌惮。仙羽派无端成为众矢之的,怎么还会对身为源头的温衍、乃至温衍所处的寻华宗有什么好脸色呢? 思及此,萧约方才放下了戒心,又暗自戒备起来,他看了眼身前两步远的阮枝,发觉她还有朝着仙羽派那方靠近的趋势,蹙了蹙眉,主动朝她走近一步,隔开了阮枝和郁子墨,才低声道:“你的玉牌呢?我同你传信,你怎么没有回应?” 阮枝的眼神略有迷茫,将玉牌从储物袋里拿出来,见它还是原来的样子:“你何时同我传信了?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传信时自然不会有声音。” 萧约不可思议地道,“你根本就不会用传信玉牌是不是?” 阮枝:“嗯……” 从萧约的反应来看,她好像确实不太会用。 或者说,受了现代科技的影响,下意识以为有人传信过来就会有提示音。 萧约觉得荒谬,生生气笑了,带着些许讽刺的冷意与说不清的焦躁:“你却也什么都不说,就这么进了秘境,真要是出事了——” “我会捏碎玉牌的。” 阮枝警觉地答。 “……” 萧约自觉失言,陡然噤了声,稍许,另换了话头,“你怎么会同仙羽派的人在一处?” “我进入秘境后就落单了,所幸遇见了这几位仙羽派的道友,否则在入口处我就要遭殃了。” 阮枝说着,想起那个所谓的传言,便和萧约多说了一句,“对了,萧师兄,原来说仙羽派能够以乐音对付人旧伤的传言,都是假的!” 萧约:“……哦。” 你终于知道是假的了。 “?” 阮枝奇怪地抬首看他,觉得今天的萧约仿佛格外的瓜兮兮,说话一愣一愣的。 萧约被她看得颇为心虚,干咳了一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今日遇见了仙羽派的各位道友,我才知道的。” 阮枝据实以告,眉心微蹙着,神色间有隐忧,“不知道是谁传出如此居心叵测的言论,将仙羽派置于各宗门忌惮的危险境地,可见此人用心险恶。不知温师兄是否知道那人是谁,回去后定要告知他这件事,让他小心提防些。” 萧约脸上的表情缓缓凝固:“你、你说什么?” 冉玉晴显然心中的郁气无法疏解,想让他人都知道这是针对仙羽派的阴谋,紧接着道:“此人不仅用心险恶,而且狠毒无耻。若有仇怨需解,我们仙羽派自然是不怕,可偏偏要在背后使阴招,借他人之手坑害我派,实在是阴暗龌龊的小人!” 阮枝点头附和:“卑鄙下作!” 冉玉晴怒火中烧:“寡廉鲜耻!” “诡计多端!” “蝇营狗苟!” 萧约:“…………” 幸亏,温师兄不在此处。 也不知温衍的运气算是好还是不好,胡扯竟扯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又偏偏能在整个仙羽派的义愤填膺下,莫名其妙地置身事外,以至于谁都不怀疑那个“小人”正是温衍,反而还认为他同样被蒙蔽了。 萧约认真思索片刻,觉得:这应该和温衍本身的运气没多少关系,和仙羽派弟子的脑袋比较有关系。 两边互相见了礼。 冉玉晴了然,话中带了些许恭维的意思:“原是萧道友。” 萧约正要说话,身后远远地传来了一声“萧师兄”! 谢岍从矮丘后跑来,身后还跟了一队人马,皆是寻华宗的弟子,人数比这仙羽派的还要多。 “阮师姐,果然找着你了。” 谢岍到了近前,却是对着阮枝道,“方才发现你不见了,我们都担心你,萧师兄立马便出来找你,不想竟这么快就找到了。” 阮枝没想到萧约是特意来找自己的。 她侧首望去,两人视线相撞,萧约便像是见着了什么扎眼的东西,很快别开目光,语调冷淡地道:“同门相助,分内之事罢了。” 阮枝道了句:“多谢。” 心中觉得萧约古怪更甚,便也未同他多说什么。 寻华宗和仙羽派的弟子聚了大半,队伍身为壮观。 冉玉晴提议道:“不如我们两队一起行动,要是遇到其他宗派,不至于孤立无援;倘若有物品争端,我们也全凭本事正大光明来夺,绝不违背道义。” 这番话倒是说的无错,即便再蜃楼秘境中大多是同宗队伍,可在队伍间,这些弟子也会互有争夺,以期在保证宗门的胜利下,自己取得更夺目的成就。 每当这种情况,自然是凭本事说话。 萧约没这么犹豫,便答应下来。 谢岍和他学了几天,已然熟了不少,当下凑过去请教萧约,为什么偏偏选了仙羽派作为同盟。 萧约沉默了一小会儿,道:“大概是为了良心吧。” 谢岍:“?” 他更为不解:“师兄就不怕仙羽派的强横乐音吗?那可是能够破开人的护体灵力。” “……” 萧约眼神复杂地看了看他,以一种非常飘忽不实的语气道,“有时候,即便人的实力足够,假使脑子不好,实则也没有多少威胁。” 谢岍恍然大悟,悄悄地震惊了:“原来,师兄是觉得仙羽派的人脑子不太好,不足为惧。” 萧约冷酷地想:其实我觉得大家的脑子都不怎么好。 蜃楼秘境中天材地宝多的不可胜数,凶险异兽的数量与此成正比。 他们走了不过一个时辰,就遇到了两只异兽、一处幻境、一片毒雾。若是单打独斗,只怕大多数人都凶多吉少。 自从知道“仙羽派的乐音可破护体灵气”这件事是谣传,又一同对抗了困难险阻,寻华宗的弟子皆同情仙羽派的遭遇,不免对他们多有夸赞,以示友好。 诸如: “和仙羽派的弟子一同退敌,还能听得人间少有的美妙乐曲,正是人生一大乐事!” “贵派弟子不仅实力强劲,还精通各类乐器,这便是才貌双全。” “当世神曲,尽出仙羽派!” 仙羽派的弟子被夸得不好意思,一句句地跟着回: “能与寻华宗弟子并肩作战,欣赏这般精妙绝伦的高深剑法,实在是获益匪浅。” “贵宗弟子心性纯然,高情远致,高风亮节,令人折服。” “当世好剑,全在寻华宗!” 阮枝:“……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哪里不太对呢?” 冉玉晴走在她左手侧,闻言再也憋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阮枝循声望来。 冉玉晴便同她再走近了些,趁机问道:“枝枝,你同萧道友之间,关系似乎有些不寻常?” “嗯。” 阮枝毫不犹豫地道,“我视他为一生之敌。” 冉玉晴猝不及防地愣住:“什……么?” 难道不是恋人或是道侣的关系吗? 阮枝是最近才发现这个说法很好用,能够时刻昭示出自己作为女配的固有目标——这点同样是在孔馨月身上得到的启发。 自从上次和孔馨月瞎扯之后,这理由是越说越溜了:“我和萧师兄同拜入青霄长老门下,他虽比我进门早,然而事事优秀,给了我很大压力。如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超越他、打败他、将他踩在脚下!” 冉玉晴:“……” 她已经完全石化了。 阮枝还很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一般人都不能接受我的想法,没事的。” 说完,她便顶着恶毒女配的光辉自觉走远,深藏功与名。 郁子墨看到冉玉晴动作有些僵硬,两步上前来:“师姐,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这情爱之事果真复杂曲折,令人难以捉摸。” 冉玉晴神情恍惚地将这件事大致同他讲了,末了,哀叹一声,“萧道友,很可怜啊!” 郁子墨沉默地点了点头。 喜欢了一个视自己为敌的人,确实很可怜。 再面对萧约时,即便萧约在说接下来的行进路线和遇险对策,冉玉晴和郁子墨想着要严肃以对,也还是从眼神表情中显露出些许情绪。 ——可怜,可叹啊。 萧约:“?” 是有什么疾病吗? 这种同情的目光是在看谁? 仙羽派,迟早要完。 - 阮枝正在思考该怎么坑萧约。 他们的队伍壮大,人数太多,她做出了一些尝试。 遇到异兽。 阮枝试图踹萧约一脚,结果人多繁杂,她险些踢到旁人,连忙收回脚,反倒使得自己脚抽筋。 落入幻境。 阮枝连萧约的人都没找到。 遭遇毒雾。 阮枝佯装跌跤,想把萧约捂着口鼻的丝帕扯掉,那上面沾了百灵草的汁液,可以暂且抵挡毒雾。 她分明从萧约的侧后方甩过去,不知萧约是不是背后长眼睛了,竟然反手拽住了她的手臂,借着剑锋转势的方向,将她稳稳地放在一旁的树后。 阮枝:“……” 这年头,打份工真难啊。 突然离队太过突兀,而萧约身处人多势众的幻境中,连番错过了几次事故,阮枝根本找不到发挥的机会。 他们走到了一处高楼前。 丹楹刻桷,飞阁流丹。 谢岍小声道:“没想到秘境里还有这么漂亮宏伟的楼阁。” 阮枝看见这座尤为华丽的楼阁,便想起来了,这是萧约的机遇——萧约进入这座楼中,会误触机关,独自掉入大妖所布下的迷幻阵法中,最终得到了能够大幅提升境界的妖兽内丹。 若是她从中作梗,同萧约抢这枚内丹,业绩岂不是直线上涨? 阮枝这般想着,趁众人一同进入楼中,她悄无声息地走到了萧约身边,等候着那个时机的来临。 萧约的动作微弱地顿了顿。 楼中的空间极大,众人分作小队散开寻找,约定以玉牌作为互通的方式,阮枝主动加入了萧约那队。 孔馨月和谢岍也跟了过来。 四人沿着第三层的回廊往外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折返时,萧约脚下一轻,踩到了一块感觉不对的地砖。 狂风突起,异变陡生。 他低头去看,等候在旁的阮枝眼疾手快地将他推开,怀揣着满心的欢喜,猛地跃入那骤然冒出的白光中。 ——百因必有果,修真界的捡漏王就是我! “阮枝!!” 萧约的喊声听起来既陌生又遥远,破了音的话语已然走调,沙哑又怪异。 阮枝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有种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吸力将她带往另一个空间,脚腕随即被什么抓住了。 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别动!” 萧约短促地喝止,略有窘迫,声音在狂风中断断续续,“……不要怕,我抓住你了。” 阮枝:“!!” 这你都能跟上来?! 走、开、啊! 第二十一章 在这片白光中,两人的状态接近失重,轻飘飘地无法自控行动。随着光芒的逐渐消散,眼前的景象已经不是原本的那座楼阁。 萧约还算稳健,在失重的状态下勉强站住了,大概是想拽住阮枝,让她不要摔了,然而手上的力道一时过重,抓住阮枝脚腕的那只手又以防万一地提前举高了,以至于——他直接把阮枝倒提住了。 突然视野倒转的阮枝:“……” 在将要落地时,阮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脚腕跟随着坠落的力道,被那只多余的手拉扯了下,当时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以为自己可能要被萧约这一手给绊得摔了,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永远能超出她的想象。 “阮枝?” 萧约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似的。 然后他低下头,就猝不及防地和阮枝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奇角度对上了视线:“……” 死寂弥漫在这片略显幽暗的区域中。 阮枝默默地同他对视几秒,诚恳发问: “萧师兄,这样,你会感到快乐吗?” 萧约:“……失礼了。” 他将佩剑挂在腰间,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阮枝的上臂,然后非常迅速地将阮枝进行了一百八十度旋转,让她得以正向落在地面上。 阮枝只觉得自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人工过山车,还是加速的地狱版本。 她压根站不稳,往前踉跄着栽倒,一头撞在萧约的肩上。 “你……” 萧约顿了一下,不知道阮枝为什么突然靠过来。 他能感觉到阮枝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正犹豫着要不要安抚她,手掌将将悬在了她的背后。 阮枝忍无可忍地干呕了一声:“呕——”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萧约:“……” 在能自如妥当行动的第一秒,阮枝就迅速从萧约的肩头离开,并撤离他三步外。 但由于动作过于猛烈急切,导致整体看上去多了几分不协调。 萧约迟疑半秒,还是问:“你很害怕?” 都吓得四肢僵硬了。 “对。” 阮枝道,“我怕的就是你。” 萧约:“?” “谁让你跟下来了?” 阮枝拿出气势,趾高气扬地指责道,“非要跟着我跳下来,你故意妨碍我是吧?” 这种时候了,还嘴硬什么…… 萧约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先前他不曾更深入地了解过阮枝,自从那次在院中听到她说对自己的嫉妒,方才明白了她其实心事颇多,对她近来的反复无常便能够理解了。 萧约沉着气,回道:“是,我是故意的。” 阮枝:“#@%^#*¥%!” 虽然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故意的,但是你这么理直气壮的承认真让人火大啊! 萧约说完就觉得后悔,这话太过幼稚可笑,他怎么为了这样的小事偏要赌气,行迹模样简直让他自己都陌生。 他定了定神,环顾四周,此处是一间长宽高皆两丈的方形屋子,无任何摆设,更没有窗户,原本那点幽暗的光便显得格外不同寻常,细看之下,竟觉得好似是从墙壁上散发出来的。 墙上有纹路,凑近了看才发现是一整副首尾相连的壁画。 画中描绘了一副寻常的人间市井图,不论从哪个阶段开始,仿佛都是合理的起始,然而兜兜转转一圈下来,又能以此作为终点。确实巧思,又莫名在此情境中带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循环往复的意味。 萧约看向同样在打量壁画的阮枝,分明她没做什么,可大约是方才她那决绝的一跳令他太过惊心动魄,挥之不去的忧惧情绪迟迟未能散尽,忍不住多叮嘱了一句: “你先别动。” 说完了这句,萧约才闭上眼,左手翻转半周,右手逆向翻转,两手无名指俱向内折,掌心相对合手。 这是结印的手法。 结印在如今的修真界并不常用到,佛家的修行中还留存这一部分,但大多数人不得门道。萧约如今所用,是其中基础的一种,用以最大限度的发挥灵力而不损耗灵力。 几乎凝成实质的灵力如波纹般,自萧约的掌心向四周缓缓扩散,触碰到墙壁时,便好似投石入湖,泛起阵阵涟漪。 萧约立时睁眼收手,蹙着眉,语气凝重地道: “……这间屋子蹊跷得很,墙壁能够吸走我的灵力,我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阮枝心说当然了,他们如今正在那只大妖的迷幻阵法中。除去中规中矩的破除关卡考验,如用蛮力硬刚,假使不能一击撑破大妖的承载上限,他们在这里所做的任何攻击,都会化为大妖的养分。 所幸,她知道如何过这迷幻阵法。 萧约自然看见了她那不在乎的样子,更是头痛:这般不知凶险的境地,她当时竟连半分的犹疑都没有,真敢替他生生受了。 “别急,我想想办法。” 萧约说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颗夜明珠。 阮枝已经趁他不备,伸手去摸壁画,甚至还伸手按了按。 萧约脸色突变,手中的夜明珠砸落在地,即刻便去拽阮枝的手腕。脚下却陡然地动山摇,四周的墙壁急速向后退开,轰然作响。 不多时,眼前景象开阔,天光大亮。 阮枝本想借着这一关的结束趁乱避开萧约,奈何刚拔腿要跑,就被一股坚定的力量稳在了当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萧约握住的手腕:“……” 抓住她是有特殊奖励吗? 为什么萧姓男主每次都能抓得如此快准狠? 萧约侧首,便看见阮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抓住她的那只手,耳根蓦地泛上些许不妙的热度,当即松了手:“事急从权,抱歉。” “萧师兄。” 阮枝稍显忧郁地问,“你是不是看我很不顺眼?” 萧约:“?” “我记得你说过希望我离你远一点,现在我希望你能坚持这个想法。”阮枝用一种鼓励的微妙目光看着他,隐隐有某种期待的情绪,“我想我们彼此互相离得远,才能造就和谐未来。为了我们双方都好,你也离我远一点吧。” 让我走,求你了! 我要去捡漏! “……” 萧约本该立即答应,不知为何沉默了几息,才应,“好。”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的距离至少隔了一丈,即便是特殊情况,起码也有一臂的距离。 然而过关这件事,即便萧约没有先知的金手指,居然也能和阮枝平分秋色,几乎是一人破一关,这令阮枝多少有了些女配终究无法成功打压男主的宿命感,她自然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前跑开。 好在她并不在意能不能斗得萧约。 她只关心她自己的事业。 最后一关。 两人破开了一盘残棋,四周景象几度翻转,定格为茫茫雪原。 阮枝终于逮着了机会,察觉变故的瞬间就迅速朝左后方撤离几步,手指碰到了一座冰棺,她松了口气。 “你们竟然能来到这里!” 雪原之下陡然覆盖了大片黑影,大妖的身形显现,样貌青面獠牙犹如恶鬼,身量约莫两丈,在冰层在快速滑动,转眼间就到了萧约的身后,伸出乌黑的手臂去掐萧约的脖子,嘴里发出桀桀怪笑,“我好久没见到资质这么好的修士了,能到此处想来脑子也不差,便让我将你一口吃了,才——” 大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它看到,那个被它忽略的女修,身形灵巧地翻身跳进冰棺,精准地掐在了冰棺中妖物的脖颈凸起处。 那是大妖的本体,被阮枝掐住的部分,正正是它的内丹。 它被锁在此处,困于束缚,灵体与肉|体分离,故而实力大减。蛰伏多年,只为一朝吸收了足够的灵力,大杀四方。 万万没想到,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大妖能够控制这座楼阁内的所有,却因被下了禁制,无法靠近自己的躯体,这座冰棺是它唯一无法抵达的地方。 故而它只能改变周遭的景象,却无法挪动冰棺,更不能藏起冰棺。 这一切都是因为最初那群老不死的修士,将它作为历练的一环**在此,自然要留下一个如此大的漏洞,作为破解的漏洞。 ——内丹一旦离体,它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力会再次削减,且会再也回不到本体中去。 大妖脸上猖狂的笑容戛然而止:“……” 它阴森森地盯着阮枝,心知赶过去已经来不及——这人类女修的修为并不高深,能精准掐住它的内丹大约只是巧合。可即便只是如此,也足够掣肘它了。 大妖稍一思索,陡然爆发出了蓄力一击,先擒住了还在金丹前期的萧约,手指收紧,萧约就被它掐得说不出话来。 笑容又回到了它的脸上。 大妖看着阮枝,恶意满满地道:“小姑娘,赶紧松开手,否则你的情郎就要**。” 阮枝看了它几秒,视线余光打量着萧约,才冷静地开口:“他不是我的情郎。” 大妖:“……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现在命令你松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阮枝“哦”了一声,对它礼貌性地伸出了手,比了个手势:“您请。” “??” 大妖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差点没反应过来,“你竟然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 男主嘛,怎么可能会死呢。 而且她要是现在乖乖放了手,那他们两个才是真的完了。 “是啊,有什么不行?” 阮枝故意激它,口吻欠揍而随意,“反正这里只有你我他三人——哦不对,你不是人。除此之外,并没有他人看见,就算萧师兄在这里**,不过是你动手杀了他,和我有什么关系?哪怕你出去说是我见死不救,又有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你!” 大妖神色剧变,“你这个人类好无耻啊!居然比我都无耻!” 阮枝贱兮兮地“嗯哼”了一声。 她隐晦地看了眼萧约的状态。 还好。 大妖却是被阮枝的话启发了,陡然明白过来,它单手一挥,冰层下有波纹浮动,待散尽后,这脚下厚厚的冰层便有如镜子般清晰倒映。 它幽幽地道:“你们既然进了这座楼阁,自是在我的掌握之中,即便捏碎你们的通信玉牌,那些老不死的家伙也察觉不到,没人会来救你们,你们也出不去。此刻,随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些修士都能看到此处的景象了,你以为你的奸计能够得逞吗?” “是吗?” 阮枝毫不惧怕地确认了一遍,发自内心地道,“那太好了。” “……” 大妖怀疑自己听错了。 阮枝跺了跺脚,垂首望着冰面,用一种探讨的语气询问道:“但是,这个角度好像有点不雅,您觉得呢?” 大妖忍无可忍地大喊:“——我觉得你妈!” 这个人类怎么回事? 倒是恐惧一下啊!! 阮枝看它气得鼻孔都放大了,委婉地劝说道:“我的意思是,这个角度不利于外面的那些人观看,为了让他们看清楚我无耻的真面目,我建议您可以换个更好的角度?” “……” 大妖的鼻孔一直在做重复的放大缩小运动。 阮枝一手紧紧地掐着它的内丹,一边面露不忍地指导:“呼气,吸气,再呼气……哎,对,深呼吸,稳住!” “闭嘴!!” 大妖暴怒道,“我又不是在生孩子!” 话虽如此,它还是将连接外界的那团波纹移到了半空中,毕竟这等无耻气人的人类,不能只让它这个妖怪来受气。 阮枝看向波纹,没看到谁的影像,问:“这确定能让外面的人看到我么?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大妖冷笑道:“无知小儿,自然不懂。” 阮枝面无表情,不动如山:“真的吗?我不信。” 她作势去拽内丹。 大妖:“……” 它真怕阮枝以为它是唬人的,全然不被掣肘,便多耗费了点灵力,让他们这边也可以看到楼阁中的景象。 阮枝侧首,在那团波纹中看到了两派弟子们震惊而焦急的表情。 很好,完美的现场直播。 我阮枝今天就要搞一波大的! 大妖循循善诱地道:“若是你现在放手,我便放你们所有人走,如若不然,我杀了这个修士,再杀光你们所有人!” 阮枝语气平淡:“哦,你杀吧。” 大妖怒不可遏,尖利的手指猛地划破了萧约的脖颈,鲜血顿时涌出滴落,在洁白的雪原中溅出小小的赤色花朵。 寻华宗的弟子们表情大多变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阮枝。 阮枝继续道:“你杀他,我吃下内丹,届时别说你来杀所有人,我会把所有人连同你一起灭口。这样一来,谁都不会知道我为了利益,能有多心狠手辣。” 大妖:“???” 弟子们:“???” 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大妖觉得自己被阮枝耍了,她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不敢动人质。 “小姑娘,你不要太猖狂!” 大妖抬手凝结黑气,聚灵为实,一柄通身漆黑的长剑便抵在了萧约的胸口,“你真以为我不会动他,才敢在我面前说这么多胡话么?!” 黑剑缓缓没入萧约的胸膛,白衣上渗出的血迹十分刺眼。 此时萧约脖颈上的控制已经减轻,但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阮枝不为所动,甚至还不耐烦地催促道:“你动作快点行不行?” 她都已经把内丹扯出来一半了。 大妖气得浑身发抖,厉声呵斥:“我知道这是你们人类的肮脏心术!你想通过表现不在乎来让我放松警惕!” “真没有。” 阮枝当然不会说真话,不过她存了一石二鸟的心,在对付这只大妖的同时,她要在众人面前坐实她对萧约的恶毒行径,以至于有了现在的场面,“我对你抓住的这个人,实则深恶痛绝,自他出现后我没有一天好日子过,整日活在挣扎与痛苦中,我比你更想他死,只可惜我不能杀了他。现在好了,你把他杀了,省得我还要一日日的纠结。” 大妖惊疑不定地眯着眼打量她,少顷,它又不知所谓地怪笑起来:“我姑且相信你的这番话,你确实想他死。可是,外面的那些人同样在我的控制之中,只要我想——” 随着它话音落下。 影像中,楼阁中建筑陡变,数名弟子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色丝线紧紧缠绕,由于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无一人能及时避开。 黑线疯涨,很快将这些弟子缠得动弹不得。 “只要我想,我立刻就能杀光你的同伴。” 大妖狰狞地质问着,语气中充满了翻盘反杀的快意,等待着阮枝底气不足地来求饶,“你真如自己所说的那般狠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眼前么?”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阮枝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只大妖被困在用所历练的蜃楼秘境中,  被下了足够的禁制,灵力再怎么积攒,一旦分散使用就会力有不逮。 此刻它既擒着萧约,  又捉了那些弟子,正是灵力消耗最大的时候。 阮枝猛地将内丹从它的本体中扯了出来! 大妖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干脆,得意洋洋着毫无防备,灵体剧震,前一刻还抓在手中的萧约猛然挣脱出去,  一掌打在它的胸口。 断水剑不知何时绕到了背后,同萧约这掌一起封**前后路,实在可恶。 这妖只能选择从地底遁走,  然而刚潜入冰原下,  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的灵力早已等候多时,  它心有所感地抬首,正看见阮枝持剑朝下,  灵力积蓄如山海,一剑万钧: “雷动风行!” 直到这只妖的灵体被打散,它都没能想到,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商量好前后夹击的。 阮枝其实并没想到萧约能懂她的意思。 她本是打算一口吞了这颗内丹和大妖硬刚,  不曾想萧约竟也抓住了这点机会,正好给她创造了合适的空隙。 两人联手,  效果意外的好。 大妖灵体消散,整座受它控制的楼阁原地消失,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感受了一把失控感,  皆猝不及防地坠落在了平地上,  或摔或倒。 阮枝那一招“雷动风行”使出来差不多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后来又强撑着拦住大妖的去路、和它对招,身上也带了伤,这会儿灵力已是过度透支,相思剑都脱了手。 剑比她更先砸在地上,阮枝跟着掉下来,眼看着可能要被剑锋划伤。 一片混乱中,尚有余力的郁子墨飞身上前,两手将她接住,道了声“冒犯了”,而后足尖轻点,将相思剑挑入掌心握住,才问道:“阮姑娘,你还好么?” “我……还好。” 阮枝强撑起精神答了。 她以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是那种大后仍旧镇定无匹的高深莫测,实际上她连说话的气息都微弱发颤,就差当场晕过去了。 萧约便在此时收回了视线。 他和阮枝先后落下来,两人的所处都比其他人更高,他立即就要去接阮枝,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身上的几处伤口在打斗中程度加深,自己险些都站不住。见到郁子墨抱住了阮枝,他确实松了一口气,然而心中烦闷更甚。 方才会被那只妖物擒住,外人不知,他却心知肚明,是因为他的境界有所动摇,以至于灵力在体内流转时微弱地迟滞了,影响了他的所有行动。 与一般入宗门修**的修士不同,他自小以萧家秘法“天机诀”为根基,此法洗髓炼体、稳固经脉,修**者的进益远超常人;自身又有足够的天资,十数年时间便能将“天机诀”运用纯熟,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但“天机诀”断绝情爱,最忌心绪浮动、感情失控。 ……什么时候,阮枝竟能将他影响至此了? 分明一开始他就在拒绝她,从不去看她的模样,绝不想她表露的情谊;到底是这段时间阮枝的异样牵动了他的注意,令他也前所未有的反常,到了危急关头才觉出原来已受影响至深。 真如她所说,他们彼此互相离得远一些,对双方都好。 萧约暗自下定了决心,缓了片刻,这才面色如常地站了起来,一派波澜不惊地给自己喂了几颗疗伤的丹药。 再抬眼,正看见阮枝哆哆嗦嗦地走过来,颤得堪比秋风中的落叶,更胜风烛残年的老人。 萧约:“……” 阮枝拒绝了郁子墨的搀扶,自强自立地走到了萧约面前。 虽然行动缓慢了些,但她以为自己的形象还是颇为高大威猛,成功吸引住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谢岍不忍直视,就要过来扶一扶阮枝。 孔馨月拦住他了,呼吸不稳地低声道: “你现在过去,到底是谁扶谁且不说,阮师妹这样坚持努力,我们怎么好去打扰她?” 谢岍恍然大悟:“是啊。我不能去打扰阮师姐,该让她做完自己想做的事。” 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猛地偏过脑袋,眼神惊恐地看着孔馨月:“……你眼睛怎么红了?!” 孔馨月吸吸鼻子。 她自然是被阮枝感动的,旁人不知道,她难道还不知道阮枝到底背负了多少么?刚才的那出戏,阮枝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智勇双全、谋定而后动,既让她这个做朋友的欣慰,又深刻体会到了阮枝平素对着萧约的矛盾而忍耐的心态。 帕金森患者阮枝终于走到了萧约的面前。 两人相对而立,短暂沉默。 萧约先开口,问:“你有什么话想说?” 说话时,他不自觉地握紧了断水剑的剑柄,突然生出了点难言的回避心理,生怕此刻阮枝说出什么软话来,他预感自己可能再也不能断然回绝了。 “你——” 阮枝喘了口气,要把这一局的收尾完美收官。 她平心静气、又足够强横地道,“要不是你疏忽大意被那只妖抓住了,我们何至于这么狼狈?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这话没多少道理,还反显得她咄咄逼人。 她等着萧约来反驳打脸。 萧约闻言,不知为何仿佛松了一口气,颔首沉声道:“你说的对,是我连累了你。” 阮枝准备好的一大堆话陡然卡在嘴边:“……啊?” 我说的对? 萧约并未同她对上视线,眼神落在别处,脸上多了些许郁色:“若非我被擒,你不至于那样进退两难。所幸你机变敏锐,否则我们都是凶多吉少。” 说着,他还忍着伤处,对阮枝行了个标准的大礼:“师妹的救命之恩,某当长谢,不敢轻忘。” 阮枝:“倒、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礼毕。 萧约垂手伫立,不发一语。 阮枝觉得这气氛哪里不对,心里莫名感觉****的,连忙拿出了大妖内丹,颇为敬业地接着道:“那这枚内丹就该归我,毕竟我才是真正救了大家的人。” 萧约没有犹豫地再次颔首:“这是自然。“ 阮枝:“…………” 她都被萧约这出其不意的套路打懵了,词穷半晌,捏着内丹往前送了送,劝道:“你要么,还是跟我稍微理论一下、争夺一下?” “不。” 萧约坚决拒绝,口吻决绝,“我不配,这是你应得的。” 阮枝目瞪口呆,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她这一局明明做得很好啊! 萧约凭什么不反驳她! 倒不是阮枝上赶着想被人找麻烦,主要是“女配找男主茬”到“女配被男主打脸”,是一整套的剧情。男主之所以是男主,不能只让他憋屈而没有打脸桥段。 旁观的弟子中,有人冷不丁冒出来一句:“萧道友并非是没有出力,被妖物擒住也不是他的本意,阮道友这般说实在是有些偏颇。” 阮枝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精神了:这位兄弟,说得好!继续说啊! 那人不负厚望,当真继续道: “何况,萧道友身上的伤还更严重,打斗时数次行险招,反观阮道友——” “——反观我师妹如何?” 孔馨月忍无可忍地站出来,直接截断了这人的话,目光冷冷地盯着他,“难不成就因为我师妹看上去似乎完好些,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可以在此处无理狂吠了?还真是没良心的废物东西,前脚毫不出力地等着我师妹来救,后脚就敢横加指责了?” 那人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见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兀自嘴硬道:“我并不是不认阮道友的功劳,只是萧道友被她说得那般一无是处,分明萧道友也尽力而为了!” “萧约都说这是我师妹应得的,你是聋了瞎了还是被猪油糊了心窍?” 孔馨月讽刺地笑了笑,故作恍然地道,“莫不是你眼红着大妖内丹,有意来挑我师妹的刺儿,想着伺机抢夺?” 她几步走到阮枝身边,握着阮枝的手举起那内丹,盛气凌人地道: “看见这枚大妖内丹了吗?牛逼吧?你没有,嘻嘻。” 那人:“……” 围观群众:“……” 阮枝略显僵硬地侧首看着孔馨月,颤巍巍地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牛、啊。” 完了。 这把局彻底废了。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谁能想到当初用来怼人的话,最终会成为掐灭自己谋算的工具。 “不用夸我,我懂。” 孔馨月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为那种狗东西生气了,你看你,都气得浑身发抖了。” “……” 阮枝确实连呼吸都在发抖了。 她在为自己辛辛苦苦做了无用功而心痛。 说话的那人是仙羽派的弟子,有了这桩插曲,冉玉晴主动前来赔罪,表明绝不会抢夺这枚内丹,并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表现得对阮枝和萧约二人更为照顾——仙羽派向来礼节周全、进退有度,如今派中弟子说出那般不合适的话,她作为暂时的领队师姐,不能令人看轻了仙羽派。 于是,阮枝直到出秘境,都再没找到机会发挥,还真切地感受了一把仙羽派的热情好客,场面话说得嗓子都要冒烟了。 灵力透支不算小事。 出了秘境,阮枝回到飞舟上就睡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快到寻华宗的地界了。 屋子的半壶水被她喝完了,阮枝还是觉得喉咙里很干,她出门去找水喝,走到茶房附近,正听到两人在说话。 一人是孔馨月,另一人是往日同孔馨月玩的不错的女弟子。 女弟子正絮叨叨地述说着:“阮枝确实改变了不少,可是今日她在那座楼阁中说的那些话……说什么灭口、对萧师弟深恶痛绝,听上去竟像是真的一般,我到现在还隐隐有些惧怕……我觉得,她说想杀了萧师兄,或许不是假的。” 孔馨月沉默地听着,突然砸了手中的茶壶,清脆的一声响,热茶在木板上烫出丝丝缕缕的酸牙声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根本不知道阮师妹默默背负了多少!” 阮枝:“?” 我到底背负了多少? 怎么好像我自己都不知道。 女弟子好像被孔馨月吓到了,愣着神没接话。 孔馨月愤愤然地大声道:“她当时不说想杀萧约,你以为萧约还能活到现在吗?!就算是真的要杀,杀就杀嘛!萧约那个眼瞎心盲的人,根本就看不到阮师妹的好,**拉倒!” 女弟子:“……你不是喜欢萧师弟的吗?” 对啊。 阮枝也想问:你不是喜欢萧约的吗? 后面静了好一会儿,接下来的窃窃私语阮枝就听不见了,又自觉她要是在此时被发现,场面会分外尴尬,默默地转身去了另一头的茶房。 那处茶房要绕远,但也好过现在了。 阮枝好不容易走到远点的那间茶房,还没走进,就听到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并且精准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 “……” 一觉醒来,我热度这么高了吗? 里面说话的大约有五六人。 温衍、萧约竟都在列。 不同以往,温衍的声音难得失了温和的平易近人,显得严肃不少:“我听说,你们对阮枝拿了大妖内丹一事多有微词,今日请你们来、还请来萧师弟,是为将此事分辨个明白。” 他顿了顿,问:“萧师弟,你要先说么?” 萧约大概是点头了,他的声音紧随其后地响起,有着明显的迟疑,言辞间颇为生疏僵硬,想来极少做这样的事,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事情并非你们想的那般,我不是为了任何理由而有意让给阮枝那枚内丹,当时……我确实本可以躲开那只大妖的钳制,却因灵力运转有异,连累了阮枝。” “至于她说的那些话,我以为你们都该听得出来那是权宜之计,若没有她的随机应变,我们大概都是凶多吉少。” “你们因为她修**不精而质疑她是否有资格得到这枚内丹,且不说她那一招雷动风行所带出的万钧之力,在座的人中能有几个使得出来,她又以何等孤注一掷的决心胆敢透支灵力——” 萧约越说越顺畅,话至半途,语调陡然冷了几分:“光论夺得内丹的资格,我与阮枝才是真正通了关、出了力的人,而我尚且不能同她争,其他人自然更没有资格妄加评论。” 这话说得太不留情面,温衍却也没有出来打圆场。 屋内沉默稍许。 萧约再度开口,声调舒缓许多,用一种相对柔和的商量语气道:“阮枝年纪小,有时不过是口是心非,还望几位师兄多体谅些,不要真将她想岔了。” 零散地响起了些附和声,你一言我一语的,皆是说着“我们都懂”“我们不该那么说,以后也绝不多说”之类的话,一种奇怪的默契逐渐弥漫,让整个场面都其乐融融了起来。 阮枝:“……” 啊这。 你们到底懂的是个啥啊? 我可能没有背负多少,但你们是真的脑补很多 - 直到阮枝站在青霄长老面前接受夸赞,她都还是没能反应过来,这群人到底懂什么了? 从她抵达寻华宗开始,掌门人、诸位长老基本挨个在她面前轮流出现了一次,各种夸人的话简直听得她面红耳赤,愧不敢当。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玄幻了。 “师父,您言重了。” 阮枝冷汗涔涔地行礼,心虚得无以复加,“我其实没做什么……” 她手边放着一堆青霄长老送的灵丹妙药,储物袋里还有不少,是掌门人和诸位长老送的,场面堪比小学拿了三好奖状回家被长辈挨个表扬,令她原本稳如老狗的心态缓慢崩塌,如坐针毡。 “该你受着的,就高高兴兴地收下。” 青霄长老百年难得一见地露出了个转瞬即逝的笑容,示意阮枝坐下,视线一转,目光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萧约身上,开口便是不怒自威的质问,“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萧约撩袍屈膝,直接跪了下去,“徒儿修行有损,连累了师妹,徒儿知错。” “……” 认错得这般快,还如此一针见血。 青霄长老无话可说,僵持了一小会儿,才道,“你向来是不让人操心的,既然心中有数,自然也知道该怎么做,切不可贪一时私欲,坏了长久的根基。” 萧约的脸色明显较平时苍白:“师父的教诲,徒儿铭记在心。” “回去吧。” 青霄长老摆了摆手,“你且先静下心来,稳固道心。明日你便开始闭关,我会为你**。” “是。” 萧约和阮枝先后从青霄殿离开。 两人的距离隔得并不远,阮枝缀在后面,看着前方萧约的背影,无端品出些萧索的凄凉意味,又想起方才他那一跪,心中叹了口气。 她快步追上去:“萧师兄,我有话同你说。” 萧约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不必了,我同你无话可说。” “你等等——” 阮枝三步并作两步,拦在他的身前,并不打算和他多废话,直接把大妖内丹拿出来塞到他怀里,“好了没事了,你走吧。” 萧约看清了怀中的东西,这下是真的停了步子:“……你做什么?” “你的。” 阮枝简短道。 虽然她的计划没有完美实现,但萧约的此番表现倒是合乎情节发展。 阮枝原本设想,这枚内丹一开始落在她手中还是萧约手中都不重要,因为她被“指责”、“打脸”后,最终会顺理成章地落到萧约那里,没想到事情会偏离得这么远。 在原著中。 萧约一开始不知道冰棺是大妖的弱点,千钧一发之际,他拖着力竭的伤体,从冰棺内拿出内丹吃了下去,于生死一线爆发出强横的力量,灭了那只妖。回到宗门后,萧约养伤了两月有余,却在醒来后因为内丹的助益以及心境感悟,一跃进入了金丹后期。 阮枝在面对大妖孤立无援时,想过要直接吃下内丹,不过只是作为必要求生的辅助;后面不需要吃,她就一直没动,更没什么特殊的执念。 现在想想原著的剧情,秉持着不想让剧情偏离太多的原则,她便将内丹送给萧约。 她是没有想太多。 但萧约显然不是如此。 “这是你冒险得来的内丹,不必给我。” 萧约蹙着眉,却不是厌烦,而是一种介于隐忧和莫名难耐的情绪间,有着无法简单描述的复杂,“师父已经检查过了,这内丹没有任何问题,你直接吃下去便能增长修为,有益无害。” 他怕阮枝还没有深刻认识到这枚内丹的好处。 明明她花费了那样大的力气得到了,在秘境中对他说了那些看似挑衅的话,却是在暗示着他争一争,如今更是索性送到他怀里来……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能这样? “我不要。” 阮枝略微不耐地往后退开,防着他把内丹送回来,“这是你的,你吃下去就是了,我吃了也没什么用。” 萧约几乎是压着她的话语尾音反驳道:“什么叫你吃了也没用?谁跟你说了什么,还是你非要如此轻看自己?” “?” 阮枝不解地看他,“你干嘛这么生气啊?” “……” 萧约无法跟她解释。 他紧抿着唇,强硬地将内丹还给阮枝,分明身上还有伤,硬是御剑走了,不给阮枝追上的机会。 徒留阮枝站在原地,发出感叹:“牛啊,我第一次见到被送东西的人不仅生气,还落荒而逃……” “咳咳。” 身后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 阮枝回头,看到青霄长老,诧异地道:“师父,您怎么过来了?” 青霄长老自然不会说他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徒弟,当初萧约毫无反应的时候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阮枝小打小闹去;现如今,没想到萧约竟心绪动摇得险些出了事,作为师父合该管一管。 萧家的天机诀,青霄长老十分清楚,他也知道萧约会做出什么选择。 既然如此,不如劝阮枝另寻缘分,对两个人都好。 开门见山是不可能的开门见山的,只能委婉迂回地让阮枝多看看其他优秀的后生,哪怕天资不如萧约,也可以从小姑娘们最喜欢的长相上多加留意。 青霄长老记得,栖宿长老新挑中的徒弟,似乎长得很是不错。 方才听见了两个徒弟的对话,更坚定了青霄长老的念头。 他一本正经地对阮枝道:“我突然想起来,你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修养,还不知道你几位师叔收了不少新弟子吧?” 寻华宗有固定六年举办一次的新进弟子选拔大会,但由于宗门内派别甚多,又是当世三大宗门之一,部分长老会在选拔大会之外,联合起来弄个小型的选拔。后者基本是符合那几位长老所专精的道法,弟子不多,却基本都会进入内门。 青霄长老见阮枝露出茫然的询问眼神,好整以暇地接着道:“为师有些乏了,不去观礼了,但人太少未免冷清,你作为他们的师姐,就代替我前去看看吧。” 阮枝乖觉地应了:“是。” 青霄长老从库房中捡了些礼物让阮枝带去,便称着“乏累太过”,回青霄殿休息了,只再三嘱咐她可以多留一会儿,多看看新弟子的面貌。 面貌……? 阮枝不大明白地想:是要看看新的弟子够不够精神吗? 这场小型的弟子入门仪式在太极广场举行。 来的人确实不多,却也有模有样,掌门人高座上首,正到了要为弟子们赠玉佩的环节,以表认可;玉佩的材质出自寻华宗内的一座灵脉,与弟子们的灵力相呼应后,会自动在天机楼中点燃一盏魂灯。 阮枝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后,表明来意:“师父命我代为观礼,这是他的一点心意,愿各位师弟师妹将来的修道之路一片坦途,各放异彩。” 掌门人檀丰真人念及她在蜃楼秘境的一番表现,对她颇为和颜悦色,提议道:“青霄长老有心了,也难为你跑这一趟,不若便让你这位师姐来替他们赠玉佩,全了这番同门情谊。” 阮枝对这种陡然升起的关注和意外的温和还不算太适应,点头应下:“好。” 赠玉佩环节开始后不久,阮枝恍惚觉得自己很像个吉祥物:被叫到名字的弟子依次上来,从她这里接过玉佩,然后挨个说几句感谢的吉祥话。双方都要露出和谐友爱的微笑,态度虔诚得就像是在许愿。 阮枝脸都要笑僵了,还被这不灼人的好日头晒得昏昏欲睡。 “——栖宿长老门下弟子,顾问渊。” 听见“顾问渊”这三个字,阮枝浑身一激灵,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顾问渊,男主三号。 唯独对这位男主,阮枝知晓的信息不是那么全面,只记得顾问渊的应当还有一重比较牛逼的身份,但她这个女配的戏份大约是持续不到那个阶段,故而并不清楚。此人孤僻寡言,总是离群索居的状态,从不与人为伍,似乎还极讨厌旁人随意的打扰靠近。 对顾问渊,阮枝的任务就是疯狂追求,然后在无望的爱情中求而不得,以至于歇斯底里。 歇斯底里实在是有些难度。 不过就连第一阶段的追求,阮枝其实都不知道该怎么搞。 顾问渊从弟子队列中站出来,朝着阮枝一步步地迈上台阶。 最先注意到的,是他的眼睛。 瞳色过于深暗漆黑,鸦羽般的睫毛承接了大部分的亮光,以至于那点漏网之鱼的细碎光点坠入他眼底时,犹如投入夜海,在一片寂寂中绽出微弱的颜色,更胜夜幕点星。 阮枝险些盯着这双眼睛失了神,思绪回拢时竟有种迟缓的后怕情绪,心跳得飞快,接近于同大妖对战时的心潮起伏,好像稍有不慎就会窥见什么过于危险的事物,以至于本能在告诫她赶紧离远一些。 顾问渊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 他身量颇高,和阮枝还有一臂距离,背光落下的阴影也能将阮枝完全笼罩其中。 阮枝莫名呼吸沉重,拿着玉佩的手在交托出去时痉挛似地颤了一下。 “……” 顾问渊无声地抬眸,眼中没什么情绪,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甚至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阮枝却蓦然有种被猛兽利爪扼住咽喉的感觉。 哦豁。 还没开始追就开始害怕了,这可怎么办? 玉佩赠出,红绳沿着阮枝的手指滑落,到了顾问渊的掌心。 礼成。 众人散去。 由于“追求”这个要求本身的特殊性,系统曾说过同框即触发,否则视为任务完成度低。 此外,刻意避开男主同样会导致完成度低。 阮枝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表现,别说是追求了,连句话都没能说上。 ——蜃楼秘境她都没在怕的,区区追人难不成就要退却了吗?! 阮枝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心说自己大概是因为知道的太多,总想着三号男主不简单,所以才会多出那些无谓的惧怕。 毕竟旁人对顾问渊的态度可并没有什么异常。 顾问渊是栖宿长老门下,住处应当是在旭日峰。 阮枝沿着这条路线快追过去,半途上就看到了顾问渊。 顾问渊是符修,手中并不持剑,身上也没有什么独有的特征,仅是孑然一身地向前走去,步伐极稳,背脊挺直,初见时那份无端摄人的气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消散了,而渐渐地显出几分清傲的风骨。 阮枝本打算叫他,又怕两人干巴巴地面对面反而不好发挥,便在他身后缀了段路,找好时机和角度,迅速冲到前方,准确地在顾问渊面前绊了一跤。 “哎呀——!” 何其柔弱而做作的一跤。 多么矫揉造作的声音。 这本该是一段美好爱情的开端,引出足以传颂百世的佳话。 天时,地利,人和。 一切都很好。 唯一不好的,是顾问渊没有伸手接住她。 完、全、没、有。 连伸手的动作和意图都没有,顾问渊就那么安安静静、冷冷淡淡地停住了步伐,在阮枝扑闪着双眼盈盈望向他的时候,他才垂眸正眼看了她一眼。 “……” 好他妈尴尬哦。 阮枝切身体会到了这个所谓“追不到”的追求任务的真谛,明白了这位顾问渊绝对不会对她这个死缠烂打的女配有任何软化行为,当即改变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她没有佯称崴了脚,请顾问渊把她扶起来,而是清了清嗓子,迅速地从地面弹起,一脸真挚地仰望着顾问渊,问:“顾师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你面前摔跤吗?” 顾问渊的表情看上去很像是在说“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但他静静地和阮枝对视了两秒,唇角轻扯: “为什么?” 阮枝铿锵有力地道:“因为我被命运的红线绊了一跤。” 顾问渊:“……”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网址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暖风吹拂,  场面死寂。 两人四目相对。 阮枝已经深刻地感觉到了这份骤然增强的尴尬,她顽强地继续道:“顾师弟,你的名字可真好听。” 顾问渊好像终于从方才那句猝不及防的土味情话中缓过了神,  神色淡淡,没有开口回应,眉尾却短暂地轻轻扬起,将微翘的眼尾带得也向上掠起几分弧度,乌黑的眼瞳笔直地望过来,  像一柄乍然出鞘的利刃。 “问渊,问缘。” 阮枝分别举起两手的食指,轻轻一对,  指尖相触,  笑容灿烂地道,  “我今日到了顾师弟的面前,果然就问到了我的缘分呢!” 由于她自身的业务不熟练,  以及心中挥之不去的紧张情绪,多少有点用力过猛,以至于说话时的音量没控制好,到了末尾几个字愈发明显严重,空旷的竹林石道间阵阵回响着—— “缘分呢!” “分呢!” “呢!” 顾问渊:“……” 阮枝:“……” 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阮枝欲哭无泪地想:难道我说的话没有一句能让这位男主感受到爱情的火热吗? 虽然她没有相关经历,  但也知道,爱情,  不应该和尴尬联系得如此紧密吧! 如果顾问渊要在此时拿“回音”来调侃她,她脚下的梦幻城堡立马就能竣工,  顺便当场自绝经脉,  离开这个美丽的修真界。 “师姐,  你为人——” 顾问渊用一种礼貌委婉而又明显透出迟疑和审视的语气,  稍显缓慢地评价道,“实在是很风趣。” “……” 而我只能苦笑做坚强jg 阮枝干笑了两声:“呵呵,是吗?” “是啊。” 顾问渊略一颔首,以表肯定,口吻并无任何不妥,他甚至还学着阮枝的样子,唇角提起作为回应,“呵呵。” 阮枝:“!” 草! 这是个高手! 这一刻,阮枝终于明白初见时自己缘何会对三号男主那般忌惮,乃至生出异常的畏惧心理:这家伙在设定上是说“孤僻寡言”,指的是他这个人不喜欢和人相处、交流,但并不代表他不善言辞——他这明明嘴很毒啊!! 不与人接近,铁石心肠,性情古怪还毒舌。 确实。 这种配置怎么可能达成倒追he成就,不孤独终老都对不起设定。 顾问渊垂眸打量着阮枝,除了行事上的奇怪出挑,没从她身上感受到任何特别的存在;但她为何会在初见时露出那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将玉佩递给他的时候,手还抖了一下。 他此行伪装做得极好,连脸都细致地改换过了,非易容丹那等容易失效的法子,其他自不必说,绝无可能被发现端倪。 正是因为觉得阮枝可疑,今日天气又不错,他才肯停下来同她废话两句。 “师姐似乎还有话想说?” 顾问渊自然垂落的右手微动,食指和拇指轻捻了下。 阮枝满脸都写着高兴,自觉今日戏份已经完成:“似乎……也没什么要说的了。耽误了师弟的正事,真是对不住,实在是命运的红线滚滚而来,我也无力阻挡。” 她迅速抬手,抱了个拳:“我这就告辞了,顾师弟,下次再见!” 说完转身便走。 顾问渊的衣袖都被她行走如风的架势撩起了一瞬,他寻摸着那句“命运的红线滚滚而来”,觉得这话狗屁不通,却又无端有趣,心思散漫地为阮枝下了个定义: 怪人。 飞奔在回去路上的阮枝同时也在腹诽: 狼灭! 她走到半路,想起储物袋里早就准备好的东西,站在原地深呼吸几度平复心情,沿着岔道往外门弟子的区域走去。 这会儿正是弟子们练剑的时辰,不少人都在位于中央处的小广场上切磋修习。 阮枝直奔小广场。 不同于上回,这次打量她的人更多,且有人一眼就认出她,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你是青霄长老门下的阮枝师姐吧?” 阮枝还以为是先前她教训秦袁的事引发的后续,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我。” “我就说自己没认错!” 这名女弟子高兴地笑着,难掩激动地夸赞道,“阮师姐这次在海上蜃楼救了众人的事,我听了好几遍,备受鼓励。他日等我升上内门,定要和阮师姐多讨教讨教。” 阮枝一脸懵逼:“蜃楼的事?” 细问之下,阮枝才知道,教训秦袁那件事,由于秦袁觉得丢脸,当场威胁大多数人不许说出去;大家同在外门,只在私底下流传,还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而这次蜃楼秘境的事,阮枝作为“凭一己之力,发挥智慧机变救了众人”的主角,被外门的教习老师讲给了这些弟子听,想要为他们树立榜样、鼓舞他们奋进。 ——而且还好心地给他们看了留影石上的影响,方便他们认识这位榜样。 阮枝:“……” 她深呼吸了一口冷气,抬手,垂首,将自己脸深深地埋进了双手的掌心中。 “?” 女弟子不明所以,惶恐地问,“阮师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是太羞耻了。” 阮枝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崩溃,“这不应该是我能有的戏份啊。” 女弟子顿时反驳道:“怎么不该有?!阮师姐你如此智勇双全,完全可以同萧约萧师兄相配。” 她倒不是怀着什么恶意在说这句话,只是阮枝的事在外门传开后,免不了有人打听蜃楼秘境之外的事,连带着就扯出了阮枝曾对萧约表白的事。她想到在秘境中阮枝也是同萧约并肩作战,念着阮枝估计还是喜欢萧约,便想着套近乎多说几句好听的。 “——不!” 哪知阮枝听到这话,反应极大,几乎是瞬间弹起,脱口而出地否决。 女弟子:“不、不什么呀?” “这个相配,就不必了。” 阮枝颇为艰难地开口,眉心蹙起,眼神纠结,“我和萧师兄此生即便不做仇敌,恐怕也难成朋友。这种话还请万万不要说了。” 送东西都无法达成和谐氛围,他们的关系注定对立。 “……啊。” 女弟子恍然大悟,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道,“我明白了。” 她神情一转,凑过来低声问:“阮师姐是来找裴师弟的吧?” 阮枝颔首:“是,他在哪儿?” 女弟子脸上露出一个隐秘的微笑,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伸手往东南边指了指:“我就知道。可巧我刚从那边的溪边过来,裴师弟正在溪边入定呢。” “多谢。” 阮枝道谢离开,忍不住回头,总觉得这名女弟子脸上的微笑好像前不久在哪里看到过。 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到过? ——在这名女弟子刚刚脑补她和萧约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跟现在一毛一样! 怎么回事! 整个寻华宗其实是靠八卦撑起来的吗?! - 裴逢星确实在溪边入定。 这里正是阮枝和裴逢星初次相遇的地方,她还算熟悉,抄了近道,很快便看见了裴逢星。 他仍然穿着外门弟子的衣袍,脸上的伤已经好全了,大约是这段时间过得安稳许多,没了那份令人不安的死气,面容都更清俊了些。 入定讲究心无外物、静思凝神,于高修为者不必特意讲究地点场所,但刚入门修道的人最好是在尽可能安静的环境下入定,否则轻则扰乱心绪、一无所成,重则致使杂念过多、损伤修为就不好了。 溪水边偶尔会有人前来,加之背面有个小型演武场,隔了段距离,此处却也绝对算不上是安静所在。 阮枝走近,在他跟前停了几秒,正在犹豫该怎么做,裴逢星便睁开了眼睛。 他仰首看着阮枝,偏浅色的瞳仁毫无防备地迎接了明亮的日光,他条件反射地眯起双眼,却没有移开视线。 神色间似乎有点不确定,他望了好几秒,才用更加迟疑的询问语气道:“……阮枝?” “是我。” 阮枝轻快地应了一声,随性地在他身旁的一颗大石上坐下,开口的语气同样随意自然,并不拘谨,“你怎么在这里入定?” 裴逢星沉默了下,慢慢地道:“这里,景色好。” 阮枝问:“不怕有人来打扰你么?” 裴逢星摇头,如实道:“有你在,他们不敢。” “我?” 阮枝像听到什么荒唐话一样开怀笑了起来,“看来我给秦袁的那两拳还是挺管用的。” 裴逢星的嘴角错觉般地提起了些许:“你在蜃楼秘境,也很厉害。” 阮枝不好意思地清咳了两声,她实在是不想借着先知的好处来得别人的赞赏,更别提她本意并非如此,这只会提醒她那场布局的失败。 她连忙扯了个话题转移注意力:“你如今说话,还是不大顺畅么?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还是你心中仍有郁结?” 这话若是别人问,裴逢星绝对不会搭理。 事实上在阮枝发问的这一刻,他都下意识地想着这或许会是一次隐秘的嘲讽,但他会坐在这条小溪边,就已经足够说明他的无能——纵然阮枝身上有那么多难以解释的疑点,可她当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无可抵挡地贪恋了那一点温暖。 “都没有。” 裴逢星神色平静,没有说谎作伪的痕迹,他说话的速度比平常人慢,咬字却很清晰,又得益于声音好听,听来并不会觉得烦躁,反而心神宁静,“是因为,我不常说话。” “为什么?” 阮枝抿了抿唇,“不是没有人欺负你了么?” 裴逢星眨了下眼,一直落在阮枝身上的视线毫无征兆地移开了,他神色踌躇,好像在为了要不要说实话而为难。 阮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几乎强硬地扶住他的肩膀,迫使他不能回避自己,严肃地问:“到底是怎么了?” “……没人欺负我。” 裴逢星眉心紧锁,明显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可又躲不开阮枝的注视,犹豫着开了口,声音极低微,“你不在,我就不说话。”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网址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这话听起来仿佛是别有暗示。 可却是事实。 阮枝不在的时候,  裴逢星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自上次阮枝教训了秦袁后,何止是没有人欺负他,还有部分人来找他闲聊,  旁敲侧击地打听他是否在内门有什么门路。 分明他们此前以同他在一处而为耻。 这种突兀的感情转换让裴逢星产生了些许恶心的情绪,他不愿意和他们交谈;又因为本身修道不精、常年处于阴暗处,外门教习的师长也不会命他回答问题。 故而,他不必被外力勉强说话,就一直都再没开过口。 “……” 阮枝听完后沉默了一小会儿,手落下去,匪夷所思的表情在她脸上一闪而过,她思量再三,  试探道,“你是不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说话?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之类的?” 倒不是不习惯,是不想。 裴逢星知道阮枝理解错了,  但没有否认,解释起来很麻烦:“嗯。” “你这样不行啊。” 阮枝轻轻地叹了口气,“本来就是因为长久不开口,才对说话不熟练了,  还继续这样可不好。” 裴逢星注视着她,  突然道:“你知道?” “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说话不顺畅……我并没有告诉你。” 裴逢星心中早有猜测,还是颇为谨慎地补充道,  “猜的么?” 阮枝哑然了一瞬。 裴逢星看着她明显呆怔住的表情,  本该警惕慎重的情绪不自觉地松动,  反而有点想笑,  心里想:她怎么连顺着往下说都做不到?分明他已经帮她找好理由了。 实际上,  阮枝是在思考,要不要顺着这件事把之前其他没有特意处理的遗留漏洞一并解释了。 她犹豫片刻,道:“其实在我们第一次见面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裴逢星点了下脑袋,动作很轻,他想不到什么话说,却又觉得不回应阮枝不太好,便从鼻腔中发出一声单音节:“嗯。” “所以,关于你的某些事我还是略知一二。” 阮枝说完,自觉这算是比较圆满的说法了。 她总不可能说出真相,而一时遮掩推说是猜的,以后还总要注意着不能别的漏洞,倒不如这样。 果然。 她早就知道他的事,不止一点。初遇并非巧合,她大概是选在了那个时候……特意出现的。 在他最绝望近死的时候。 裴逢星的目光悄然黯淡了几分,声线舒缓如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阮枝想了想,口吻并不确定:“有段时间了吧。本来应该更早点来的,不过当时我头疼得厉害,在卧床养病。” “……卧床养病?” 裴逢星愣住了。 “嗯。” 阮枝没发觉裴逢星的心中刚经历了一场怎么样的过山车,自顾自地补完了后半句话,“勉强来说,应该也不算太晚,还是赶上了教训秦袁那家伙。” 她忽然朝裴逢星看了一眼,视线落在他的左脸:“得亏没有破相,否则可亏大了。” 裴逢星沉默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渐起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见惯了人的卑劣,也认为自己同样是个卑劣之人。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迎接最坏结果的打算,将这一切的温暖假象都同“早有预谋”联系起来;却不想还是在听到阮枝的肯定时,心底发冷,遍体生寒,只觉得又回到了当初得知养父母本是打算将他卖掉的情景中。 然后,阮枝又用一句话,轻巧地将他拉回了人间。 裴逢星从侧首的角度去看她,脑袋不免歪了一点,便完全看不出心中曾有的晦暗,阴差阳错地反而像是在卖萌。 他问:“你为什么卧床?” 阮枝笑眯眯地胡扯:“练功不慎,灵力走岔了嘛。” 裴逢星的表情好似不大赞同她这般随意的态度,隐有忧色。 阮枝没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从储物袋中一样一样地拿出各类东西来,不止是有丹药、伤药,还有些符篆、低品阶的法器。末了,她甚至还拿了几块中品灵石,一齐堆到了裴逢星的面前:“诺,这些给你。” 裴逢星一动不动:“我不要。” 阮枝并不急着要求他一定收下,只是在这堆东西里挑挑拣拣地介绍着:“原也不是什么值得稀罕的东西,可都是我从我能有的东西里精挑细选出来的。你天资不算太好,想来追赶进度也有困难,吃些辅助的丹药没有坏处,还能助你更快入门领悟。” “虽然现在没有人会欺负你,但我见你手背上有两道伤痕,伤口不像是对战时留下的,大约是你自己练剑时不慎伤到的;许是你现在还不同人切磋对战,那这些有抵挡作用的符篆和低品法器,勉强可作你的对手,至少让你知道你每一招的进益。” “伤药是常备着的,剑修本就容易受伤。剩下的这点灵石,是留着你以备不时之需,外门毕竟和内门不同,或有急需,总好过届时你再去想办法。” 一口气说完这么一长串,阮枝舒了口气,直觉得自己机智非常,又颇为周到。在其他两位男主那里收挫的信心,总算是能找补回来些。 裴逢星却久久没有说话。 阮枝以为他发呆,唤道: “裴逢……” 刚喊了两个字,阮枝便耳尖地听到背面的山丘后传来说话的声音——这里终究是在山上,地形略有点曲折,在山丘后的人若不走上最前的边沿处,看不到溪水边的情况。 青年一愤愤不平的声音格外清晰:“那个裴逢星,修为低下、剑术不精,就因为当初帮了内门长老一个忙,居然能轻而易举地进入寻华宗;这还不算,前段时间又搭上了内门的师姐,真是风光!可见模样生得好看,确实是有好处的!” 青年二劝慰道:“你这话就严重了,我看裴逢星好像也没有风光啊,平日里不还是独来独往、照样没什么作为成就么?” 青年一:“这你就不懂了吧?现在不过是刚开始,你等着瞧,马上那位阮师姐就会给裴逢星送灵丹妙药。” 裴逢星垂眸看了眼那堆物品中的瓶瓶罐罐。 青年一:“还会送符篆法器!” 裴逢星的视线略左移。 一叠符篆被几样法器压着,被风吹起边角。 青年一:“最最明显的,还会送灵石!” 裴逢星的目光定格在剩下的数块中品灵石上。 青年一犹嫌不够,字句清晰地大声总结道:“我在尘世的话本中读到过,这种行为,便叫做‘包养’!” 阮枝:“…………” 我当场跳进这条小溪也洗不清了。 果然女配不是好当的吗? 这三条线居然没有一条是顺利的! 阮枝心碎寻华宗。 那两个青年又胡七胡八地说了些话,连“若是阮师姐看上的是我就好了”这种虎狼之词都能说出来,阮枝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裴逢星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板着脸,下颌线绷得很紧,只耳根悄无声息地红透了。 终于,那两人走了。 阮枝迫不及待地开口,语无伦次:“裴师弟,你听我狡辩!” 裴逢星:“……” 阮枝:“呸!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想要包养你!” 裴逢星没有反驳她,眼神却轻飘飘地从那堆物品上掠过。 阮枝:“……” 她深吸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或许,我们可以假设,方才那两位同门是在暗处偷窥已久,特意说这些话,就是为了让你不好意思收下。那你要是真的不收下,还信了他们的胡话,岂不是得不偿失,对不对?” 裴逢星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觉得她的眼睛似乎总是十分明亮,满载着动人心魄的希望与光芒。 他毫无异议地颔首,附和道:“对。” 阮枝如释重负,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你明白就好,安心收下,不要管他们说了什么。” 裴逢星又应:“好。” 他拿出入门时分发的储物袋,安静又认真地一个个往里放。 阮枝视线游移,才注意到他的储物袋有些破旧,当即又拿出了一个新的储物袋递给他:“诺,这个也给你。” “不要了。” 裴逢星大概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尽量想说话流畅些,语速维持在一个温吞的界限上,和缓得如午后透过重叠错落的树叶落下来的阳光,“我的足够装下了。” 他其实没什么东西需要装。 阮枝没收回手,道:“想给你换个新的,你拿着吧。” 听了这话,裴逢星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接下了: “……好。” 分别时,裴逢星和阮枝道谢,向她行了礼。 阮枝走出去一段路,约莫是想起了这件事,骤然回身,朝他高举起手挥了挥。 裴逢星看着阮枝在视野中微微蹦高了点的模样,想要回应,到底自己太僵硬刻板,回过神时阮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从溪水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脸上的神情很陌生,是一个比较难看的笑。 裴逢星在溪边站了一会儿,已然察觉到今日在溪边继续待着不仅不能静心,还会起反效果,便转身往自己的住处走。 路上却被一位女弟子拦住。 这人正是先前为阮枝指路的那位。 女弟子热切地问:“裴师弟,你和阮师姐见过面了吧?” 裴逢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警惕起来,唇角压抑地紧绷着,没有点头。 女弟子没有注意到这点,她要说的是另一件她自认更重要的事:“上次我不是跟你说了,阮师姐和萧约萧师兄的事吗?我这次是特意来告诉你,阮师姐方才见到我,亲口对我说,她和萧师兄是不可能的。” 她别有深意地道:“看来,还是你更得阮师姐的心,我们外门的弟子也不输给内门的弟子嘛!” 裴逢星:“……” 你这副与有荣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萧约即将闭关。 青霄长老要为他**。 望阙峰上原本就只有三人,  如今两人闭关,又剩下阮枝。 青霄长老想起那天阮枝将大妖内丹送给萧约的举动,特地将阮枝叫到跟前嘱咐一番: “这枚内丹是好东西,  本就是你自己得到的,萧约不要这东西,你也不必特意留给他,自己吃了。” 他爽快地道:“现在你便吃了吧。” 阮枝:“现、现在啊?” “就现在。” 青霄长老颔首肯定,不怒自威,“就在这里,  吃。” 阮枝怀揣着对教导主任的深刻畏惧,哆哆嗦嗦地拿出了那枚内丹,  没敢反驳;可是动作迟缓,  神色抗拒而壮烈。 青霄长老:“……” 青霄长老:“让你吃提升修为的好东西,你怎么一副英勇赴死的表情?” 阮枝垮着脸,试图挣扎:“这实在不是我应得的。” 青霄长老沉默稍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是我往日对你多有疏忽,入门这么些日子了,竟没让你见过多少好东西,  才让你对一枚区区的妖物内丹说出这种话来。” 是的。 阮枝愉快地想:我没见过世面,我不成器,还是别让我吃这枚内丹了。 下一刻。 青霄长老猛地站起,  沉声道:“你随我来。” 他径直朝着内院走去。 “……是。” 阮枝大气都不敢出,以为青霄长老要教训自己,  小脑瓜飞快地想着要怎么应对。 青霄长老将她带到了一间略为偏僻的屋子前。 “这是为师的库房。” 青霄长老伸手推开了门,“你随我进来。” 阮枝一脸懵逼地跟过去,  便听着青霄长老边走边介绍着各样物品: “这是东海鲛人泪,  伏魔真玉;那是血炎灵芝,  造化丹,断魂丹;还有合气丹,墨霜玄竹和幻海金……” 阮枝的表情已经在过程中逐渐演变为目瞪口呆,就差当场给青霄长老鼓掌,道一声“牛逼”以示捧场了。 青霄长老看着她明显震惊的开眼模样,又是一声长叹,而后便大手一挥:“这些东西,你想要什么都尽可以随便挑,不必拘着!” “?!” 阮枝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让我随便挑?” “是。” 青霄长老字句清楚地重复着,“你若不愿意挑,把内丹吃下去也可以。” 阮枝迅速拿出内丹塞到嘴里,喉结一滚便咽了下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快得犹如错觉。 青霄长老:“……” 这孩子见风使舵的功力真是炉火纯青,让人防不胜防啊。 “做得好,你果真没有辜负为师的期望。” 青霄长老欣慰地夸赞道,“为了奖赏你的这份懂事,为师从库房里挑一些东西赠给你吧。” 阮枝:“?” 等等? 看着阮枝猝不及防的呆滞表情,青霄长老仿佛听到了遥远虚空中传来了“扳回一城”的声音,心满意足地开始下手给她怀里塞东西。 ——天知道他想这个师徒和乐的场面有多久了,萧约那个不可爱的大弟子,永远都齐全周到,有时候拿出来的部分物品比他有的品阶还高。 青霄长老只觉得自己一颗拳拳爱徒之心,被有钱人的光辉碾碎得连渣都不剩了。 半刻钟后。 抱着一堆东西站在青霄殿大门外的阮枝:“……”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阮枝一边往自己的住处走,一边回想,自己做的事情似乎总是事与愿违,不论是女配剧情还是师徒场合,没有一次能好好按照她的设想走下去过,永远会在某个奇特的节点,出现诡异的偏差。 是因为她的方法从根本上就错了吗? 她对女配这项伟大的工程理解得还不够透彻吗? “阮师妹!” 正想着,孔馨月的声音突然传来。 孔馨月站在前方一处突起的石头上朝阮枝挥手大喊,得了阮枝的注意力,便跳下大石跑过来。 她喘着气,双眼晶亮地压着声线问: “听说你放弃了萧师兄,转而去包养了一个外门的俊俏师弟了。” 阮枝解释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 孔馨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压根没听她的话,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有多俊俏?那位师弟还有没有其他同样俊俏的朋友,可以介绍给我的那种?” 阮枝:“……” 不。 不是她的方法有问题。 阮枝现在能够十分肯定了: 是这群人有问题。 东拉西扯了一番,孔馨月才表明来意:她是来找阮枝一起切磋练剑的。 阮枝觉得奇怪:“你怎么会想着来找我练剑?乘月峰和望阙峰的距离可不算近,况且我的剑术也不怎么好。” 孔馨月撇撇嘴,默了几秒,照实说了: “我们这两座峰头的关系向来不怎么好,我从前喜欢萧约的时候,和师门内其他人的关系就不大好;回来的路上又和其他峰的朋友起了争执,现在不想去找她们,便来找你了。” “……这样啊。” 阮枝不大好说太多,伸手轻拍了拍孔馨月的手臂,“那我们一起练剑吧,只要你不嫌我菜。” “不嫌弃。”孔馨月果断反驳,顿了顿,凑近她的耳边,“这会儿你可以告诉我,那位俊俏师弟究竟有多俊俏了么?” 阮枝语重心长地劝:“专心练剑吧,爱情是不会给你带来快乐的。” 那位传说中的俊俏师弟可是二号男主,哪儿是一般人看上了就能得到的。 孔馨月言之凿凿地道: “但是包养或许可以!” 阮枝:“……” - 阮枝和孔馨月对了几招,便觉得身体内部有某处不大对劲,随着剑招一次次使出,她的胸口渐渐升起灼烧般的感受,令她脸颊迅速蹿红、掌心被汗湿,只得气息不稳地喊停: “孔师姐,稍微停一下。” “你怎么了?” 孔馨月走上前来,摸了下阮枝的额头,低呼道,“哎呀,怎么这么烫!你何时染了风寒?” 这发热来得蹊跷。 阮枝摇了摇头:“不是风寒,约莫是我吃了那大妖内丹后起的反应。” 闻言,孔馨月拿清心丸的手停下了:“既是吃了内丹,我就不给你吃清心丸了,免得坏事。” 她又问:“你师父青霄长老看过这枚内丹了吧?” 阮枝:“嗯,师父说没有问题。” “那就没事了,你打坐静心,等这反应过去就行了。” 孔馨月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将阮枝扶到一旁的树下坐着。 不多时。 阮枝能感觉到身体中异常的热度在缓缓消退,她睁开眼,看见孔馨月正拿着一本剑谱潜心钻研。 不同于以往的灵力在经脉中涌动,类似被涤荡杂质后的焕然一新,阮枝感受着逐渐充盈、愈发融合自身的灵力,忍不住问:“孔师姐,你当初为什么会想要来寻华宗?” “嗯?” 孔馨月回头看她,愣了愣,才道,“寻华宗是当时剑道最精深之地,我自小就**剑,自然要来寻华宗了。” “自小**剑,那你喜欢练剑吗?” 孔馨月不假思索地道: “当然喜欢了!否则谁能受得了没日没夜地练剑啊。” “你这么说,倒也确实。” 阮枝心中却没有这种感觉。 她要扮演女配的角色,便先天性地成为剑修,虽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至于跟不上即将到来的剧情便可,对**剑却从来没有喜爱,甚至连“习惯”的程度都没有做到。 方才体内的灵力磅礴奔涌时,她突然对这个扮演的世界多了几分真实感,不禁思考起自己更感兴趣的事物。 “阮师妹!” 孔馨月毫无预兆地大喊了一声,她举起手中发亮的玉牌,激动溢于言表,“隔壁的师妹刚才传信给我,说见到了一位特别俊俏的师弟!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阮枝猛地弹起:“我就不必了,我不想——” “不。” 孔馨月坚决地捂住她的嘴,“你很想去。” 阮枝:“唔唔唔!!” 凭着武力上的压制,及阮枝刚从高热缓过来不久,孔馨月愣是连拖带拽将阮枝拖去了两仪广场。 然后。 阮枝就看到了场中的顾问渊。 “……………” 又要开始了是吗? 关于我认真想完成任务,结果却永远将爱情和尴尬挂钩这件小事 阮枝僵硬地转过头,隐约听到自己脖颈间发出了“咔擦咔擦”的响声:“孔师姐,或许,你就是我的劫吧。” 即便孔馨月不和她针锋相对了,也有别的剧情可以绊她一脚。 “呀,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孔馨月听了,脸颊飞红,抬手捂住自己的脸,顺便还打了下阮枝的手臂,“你是不是从话本子学来的情话?这可是冤家之间常有的爱呢,死鬼!” “……” 阮枝蓦地更住,神魂颤抖,嗓音萧瑟,“如果我有罪,上天会惩罚我吃垃圾,而不该让我乱说话,然后听到这句‘死鬼’。” 孔馨月:“??” 场中。 顾问渊已经开始和另一位内门弟子开始对招。 这是那场小型选拔的延续:新入门的弟子之间会互相切磋,不避人前。既是让这些弟子们表现自己的实力,以服人心;更是让弟子们在切磋中获取进益、乃至更加融入寻华宗。 顾问渊的对手是剑修。 寻华宗剑修最多。 剑修拔剑即战,一点寒芒随着灵巧的步法转眼便至眼前。顾问渊侧身避过,扬手甩出三张符篆,场中立时金光大作,半空中显出重叠的奇特纹路。 顾问渊便借着这时机往剑修背后贴了张浅黄色的符,而后脚尖往后,轻巧地退了半个身位,以全然旁观的姿态注视着对手被符篆弹出的力道打下场去。 “顾问渊,胜!” 孔馨月不住地摇晃着阮枝的手臂,低声道:“我原以为符修这一道没落多年,修**门槛又低,出不了什么看得过眼的新人物。没想到这位师弟不仅人长得颇为好看,打架也打得如此优雅风流。” “……是吗。” 阮枝干巴巴地道,“我也挺喜欢他的。” 孔馨月大惊失色,连忙逮住她问:“你不是已经包养了一位外门的师弟了?难不成我们又要做情敌了吗?” 可能这就是剧情的修正作用吧。 该情敌的还是情敌,不是在上一个,就是在这一个。 阮枝想起以后追求的行动也没法儿藏着掖着,索性破罐子破摔,当场宣言:“爱情来势汹汹,我也无力抵挡。” 顾问渊下了场,他已经比了好几场,这就准备走了。 旁边有不少人试图跟他搭话,他全然当做没听见,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外走。 他在场中三两招就将人打落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时间也没人敢拦他。 ——除了阮枝。 “顾师弟,好巧呀,又遇到你了。” 阮枝端着比日光更盛的笑意,眉眼俱弯地仰望着他,脑袋微微歪了一点,是她从裴逢星那里得到的卖萌灵感,自然而不做作地稍稍偏离。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最佳的准备,无论是什么都无法打倒她,哪怕是尴尬也不行! “顾师——阿嚏!” 阮枝在预感不妙的瞬间就往后退了一步别开脑袋,用手帕捂住了口鼻,然而打喷嚏的声音终究不能当作没有,眼看着这次又要失败。 不行! 阮枝态度坚决,脑中灵光一闪,又假意打了个喷嚏。 她迅速收起手帕,装作无事发生过,再次满载温暖笑意地看向顾问渊:“顾师弟,我刚刚打了两个喷嚏。好像这事有个说法,我记不清,打两个喷嚏便是有人骂了还是想了?” 顾问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他方才没有理会在场中人,此刻脑袋微垂着,静听着阮枝说话,竟然给人一种纡尊降贵的错觉。 围观弟子有大胆的,帮着回答: “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了!” “原来如此。” 阮枝眨了眨眼,仰望着的角度免不了迎上日光,她的眼中泛起了几点生理性的水色,被折射出清亮的碎光;因为感激这名不知名弟子的捧场,她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整张脸微妙地多了些更为可心的光彩,使人无法轻易挪开视线,“果然是顾师弟想起我了吧!”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网址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阮枝神色不变,  力争从表情面貌、肢体动作中演绎出“娇俏可人”这四个字,后背却冷汗直冒。 她正在反思自己刚才为什么会打喷嚏——应当是之前高热不退,这会儿温度下来了,  被风一吹,  还真有点风寒的架势。 顾问渊眼神微动,垂眸同阮枝相望,  脸上的旁观之色终于消去了。 他的视线在阮枝脸上转了半圈,仿佛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不紧不慢的架势十分磨人,嗓音清润好听:“可是我怎么记得,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了?” 但见顾问渊开口,  围观弟子顿时更起劲了,惊讶于这位莫名拽的小师弟居然肯应答,  聚精会神地等着看阮枝将如何应对。 “——是吗?” 阮枝往后退了一点,  脸上的笑容堪称完美无缺,  故而这动作倒不像是退却,仿佛是为了更好地看向顾问渊,  “那便是我在心里骂自己,怎么来得这样迟,  才只见到顾师弟比了这么一场,你便要走了。” 顾问渊的眉心轻轻地跳了一下:“……” 还真是张口就来。 他活到现在什么奉承话没听过,  这么能扯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阮枝见他词穷了,  心中大喜: 耶! 好机智的应对! 阮枝,你支楞起来了! 人群中传来孔馨月稍显别扭的嘟囔:“刚才我让你来,  你本还不想来的。” 声音不大,  但都能听得清楚。 阮枝注意到顾问渊探究的眼神,  迅速无比地解释:“……咳,那不是不知道顾师弟就在这里么?” “这么听来,师姐着实辛苦了。” 顾问渊的语气听不出什么特别,反倒带着些许若有所思,“只是师姐此举不妥,不日或将反受其害。” 阮枝:“嗯?怎么说?” 只见顾问渊的态度客气又平和,煞有介事地道:“师姐情爱缠身,心中顾虑牵挂颇多,恐会影响拔剑速度。为了长远着想,当收敛心思,师姐往后还是在心里骂骂自己就可以了。” 阮枝:“……”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不做人而做狗者,人恒难敌之。 顾问渊,当之无愧的当世第一大狗。 由于场面或多或少的尴尬,兴致勃勃的围观弟子各自当做无事发生过地散开了,唯有孔馨月怀揣着敬佩又沉痛的心情,来到了阮枝的面前。 孔馨月搭着阮枝的肩膀,语气忧伤:“难怪呢,你也没追上萧约,就这么个追人的方法,你连条狗都难追上。” 阮枝愤愤地反驳:“顾问渊他就是狗!” 被怒气冲昏了大脑,都没注意孔馨月的前半句话。 “是啊,他是狗。” 孔馨月一脸为难地看着她,“那你也追不上啊。” 阮枝:“。” 你说的好对。 这就是友情吗? 真让人感动。 在原地站了几秒,阮枝突然意识到:哎不对啊,她为什么非要和顾问渊争口头高低?难道任务不是只要“追求”就好了嘛,追不上可是理所应当的! 这么想着,阮枝又愉快了起来。 她还关心了一下孔馨月的心路历程,就“再度成为情敌”这件事想说些体己话,哪知孔馨月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 “没事的,我都懂。” 孔馨月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必说了,“爱情来势汹汹,你挡不住,就只能我来挡了。反正我也只是看中了顾问渊的脸,不如你方才的大胆举动来得真心实意。” 这段话虽然处处是槽点,阮枝却还是满怀激动地拥抱了她: “孔师姐,你如此高风亮节,让我钦佩不已啊!” 而孔馨月绞尽脑汁,总算找出了合适的安慰话语: “爱情不会为你带来快乐,但是包养绝对可以!” “不如我们去看看你包养的那位俊俏小师弟,一俏解千愁吧!” 阮枝猛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缓缓松开孔馨月,盯着后者的脸:“一俏解千愁?” “是的。” 孔馨月对着她挤眉弄眼,意味深长地道,“小师弟年纪轻,想必精力不错,师妹尽可去好·好·玩·耍一番。” 阮枝:“……” 我怀疑你在搞黄色,而且我还有证据。 - 阮枝到底没去外门看望裴逢星,一是怕孔馨月这会儿没轻没重的,真弄点什么不好收场的事出来,裴逢星那沉默可怜的性格多半是招架不住;二是她吃下内丹后虽大致缓过劲儿了,但隐约还是不大畅快,许是心理作用,也还是要再回去静心调理一番。 阮枝的住处同在望阙峰上,掩映在一片竹林后,分外空旷幽静,平日不会有人前来打扰,至多不过是溪水鸟鸣。 这一静坐就到了晚上。 阮枝在院中练完了整套山河剑法,甚至连萧约修习的空谷剑法都能使出两招,而不至于驾驭不住。这大部分赖于修为的大幅度提升,然而她感到的喜悦情绪并不强烈。 “看来我对剑道确实没什么特殊的感情啊……” 阮枝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手中的剑,无意识地喃喃,相思剑便立刻震颤起来,发出低弱的嗡鸣声,像是在呼应主人的心情,又像是在挽留劝诫主人。 阮枝抚了抚相思剑的剑身,指尖从平窄光滑的利刃上方掠过,相思剑逐渐平静,直至再无动静。 她收好佩剑,朝着藏书阁的方向去。 藏书阁位于寻华宗正中偏北的位置,同玄海广场相望。这会儿天色已晚,藏书阁中还有不少人,手捧一本书、各自找了位置安静坐着。 看上去很像是阮枝原本那个世界的图书馆。 阮枝先去找了剑灵相关的书籍。 以气养剑,剑气合一,剑意通人心。 剑得天地之灵,机遇造化,然后有灵,而成人形。 看完了这一段,她才放下心来:看来她的剑还没有所谓的剑灵,方才的反应不过是剑意相通。否则她这般不热衷习剑,还真会产生心理压力了。 接下来,阮枝又沿着各门类的分区,挨个看起了不同的修道介绍,想看看其中有没有自己特别感兴趣的。 “阮师妹?” 一道明显压抑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 阮枝循声抬头,就和书架后的温衍对上了视线。 “温师兄。” 她的声音更小。 本以为打过了招呼就算完,温衍却绕过书架走过来,在看到阮枝手中所拿的《乐修通论》一书时,温衍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由满面春风到心如死灰,不过也就是一秒钟。 阮枝:“?” 阮枝不明所以地垂首上下打量了自己一圈,不明白温衍是看到了什么,这般大惊失色:“温师兄,你怎么了?” “阮师妹,你、你、你……” 温衍伸出手,颤抖地指着阮枝手中的书,结巴得仿佛谢岍附身,“你为什么要、要看《乐修通论》?” 阮枝被他这惊恐的语气所感染,说话也变得既轻又谨慎: “感兴趣,所以就找来看看。” ——太好了,不是因为她发现了有关冰蚕丝的真相!! 在方才短短的时间内,温衍的大脑已经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将自己身败名裂后的种种场景挨个模拟了一遍,以至于听到并不对等的否认回答时,他骤然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卡在了嗓子里。 阮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望见温衍扶着货架突然不动了,奇怪地凑近,惊觉他好像一口气卡住了,整个人已经开始不呼吸了。 “温师兄!” 阮枝压着嗓子低呼,连忙跑过去,伸手去捶他后背,好让他喘出这口气。 这场面被不远处结伴看书的两位弟子看到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冲上来帮忙。两人动作有些急,吸引了附近其他几位弟子的注意,一瞧这边围着人,俱跟了过来。 “出了什么事?” “好像是有人突然晕倒了!” “晕倒,怎么会晕倒?” 人一拨接一拨地涌过来,前边传话的人本就不明内里,传到后面越说越离谱,说是有人快死了。 在宗门内怎么会有人突然要死呢? 众人纷纷跑了过来。 终于喘过这口气的温衍,睁眼便看到将他团团包围的弟子们,每个人都用热切而担忧的关注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温衍当场就想再次晕过去。 弟子中有人疑惑地问: “不是说人快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活过来了?” “活过来是好事,别想那么多了。” 温衍颤抖着身躯,反手抓住距离自己最近的阮枝的手腕:“阮师妹,要么你还是给我一剑吧,横竖我也没脸再活下去了。” “温师兄,你要坚强。” 阮枝严肃地看着他,口吻决绝,“一百多岁的人了,不要如此脆弱。” 温颜哆嗦着嘴唇:“你不明白,丢脸和丢老脸,后者的伤害远超于前者。” “……” 阮枝默了一下,从储物袋中拿出三个瓶子,“断命丹,断魂丹和立地升天丸,你想要哪种?” “——阮师妹你冷静啊!!”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一声大喊。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都极富同门友爱地开始安慰试图“轻生”的温衍。 这场闹剧,最后以温衍再三保证“我绝对不死”,并当场作了一番对生活热爱的演讲为结束。 阮枝和温衍从藏书阁出来,走在后方的小道上时,温衍还在以袖拭泪,语气凄惨悲凉:“阮师妹,你知道吗?有时候,一个人可能是在人生的某个岔路口走错了,往后的路便全错了。” 他的一世英名啊! 在那么多新弟子面前丢了脸,以后可怎么享受作为师兄的快感啊! 阮枝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等哲理的人生话题,不禁拿出了十二万分认真的态度:“您说。” “人,果然是不能撒谎的。” 温衍抬首望月,惆怅盈满心头,“一旦撒谎,不仅要用一生来圆谎,还要赌上丢弃颜面的决心。” 试图融入但硬是没听懂的阮枝:“什、什么?” 温衍擦干了并不存在的眼泪,老神在在地道:“听不懂才是一种幸福。” 阮枝:“……行。” 温衍昧着良心进行圆谎大业:“乐修的书,你其实没太必要去看。虽然你的剑术不大精湛,可此行秘境历练,你聪明机变,最后爆发的那一招雷动风行更是改天换地的一招。这说明你先前只是太不勤奋,实则还是很有天分的。” 别看《乐修通论》了,求你了qaq “嗯,劳温师兄如此挂怀,我心中有数的。” 阮枝对乐修确实也没太大兴趣,经过方才那一遭,她脑子里倒是隐约冒出来一个大概的想法。这点到底只是自己的兴趣,目前自然还是以主任务为重,往后再看合适的机会也不迟。 温衍前面废话那么多,其实最重要的一句就是这个,如今说完了,他便一身轻松地告辞,临走前,他对阮枝嘱咐道: “看今夜这天色,明日大概要下雨,师妹别忘了撑那把极漂亮的伞出来,定能为这宗门内的山水好景更添风采。” 阮枝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那把极漂亮的伞”是怎么回事,她的聚灵为实还算娴熟,根本不俱雨水,上回不过是看着谢岍那般害怕,便撑了把伞邀请他一起,否则他大约要当场羞愧而死了。 “多谢温师兄。” 次日。 阮枝清晨醒来,推开窗,果然在下雨。 细细密密的雨丝如勾缠缱绻的情人,不舍分离,织出遮蔽天地的朦胧丝网来。 阮枝坐在窗前赏了会儿雨景,陡然想起一件险些遗忘的事来。 她当即收拾一番,举着伞往外门走去。 裴逢星正在屋内静坐,一动不动。 方才有人来过。 那人同他说,青霄长老门下的阮枝师姐,昨日在两仪广场同一名新入内门的弟子说了些“有趣”的话。 内容自然说给了裴逢星听。 裴逢星不言不语,没有回答。 他知道传言总是越说越离谱,自己便是身处其中,十分明白这点,不会对那些话有太多反应。 可是那位新入内门的师弟,据说,生得颇为好看。 阮枝先前追求萧约的事。 裴逢星是知道的。 青霄长老门下的萧约,模样俊美,在女弟子间人气颇高。 而他自己除了这张脸,似乎没有别的地方能让阮枝另眼相待。 阮枝可能更偏爱长相好看的人。 现在出现了另一个符合这点的弟子,还入了内门,年纪又轻。 裴逢星心底便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些许恐慌来,这份恐慌的情绪正是他一直想避免的。如今不过见了两回,阮枝就轻而易举地左右了他的情绪,令他分外畏惧不安。 他好像只能一直待在这里,等着阮枝什么时候想起他来了,才能同她见上一面。 “吱呀——” 门被打开。 裴逢星的眼睛亮了一瞬,看见来人是前不久拦路的那位女弟子,眸底的光悄无声息地又暗下去。 “裴师弟,你怎么一个人在此处待着?” 女弟子招了招手,“今日下雨,大家都在朱雀阁一块儿玩,你也来吧。” 裴逢星摇了摇头。 “……你不会是打算一辈子不说话吧,我可没得罪你。” 女弟子视线一转,确认四周没有他人,从身后抽了本小册子出来,脚步轻快地跑了进来,“哎,这是我精心制作的宝典,特意送给你。” 裴逢星:“?” 女弟子指着小册子上的《恋爱宝典》几个字,悄声道:“我也听说了昨日两仪广场上的事,气得我呀,一晚上没睡!连夜翻遍话本给你写出了这本宝典,保准儿你将阮师姐的心笼络得结结实实,让她再也看不到别的男弟子!” 裴逢星很想拒绝。 他确实是打算拒绝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心中有道不知名的声音,催促着他接下来,更是推着他,翻开了这本《恋爱宝典》。 打开第一页。 上书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欲练此典,必先不要脸。” 裴逢星:“…………” 你是天才,一秒记住:,网址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真是……好特别的一本书。 裴逢星捧书的手,  微微颤抖。 他这会儿甚至都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继续往下翻呀!” 女弟子催促道,“里面的才是精华!” “……” 这第一句话,  就已然很精华了。 裴逢星平复着战栗的心情,继续翻页。 《恋爱宝典第一篇章——如何说服自己不要脸》 “啪——”地一声。 裴逢星猛地合上了这本册子。 “哎哎,  别关上啊,  继续看啊!” 女弟子着急地推了下裴逢星,见他一副欲言又止、又仿佛无话可说的表情,嘟囔了一声“不识货”,  自己夺过小册子,开始吟唱,“首先,我们来说一说如何不要脸。” “这件事并不复杂,主要是在面对心上人的时候,  极尽死缠烂打之能事,抛弃自己的尊严,  忘记自己的过去,眼里心里只有她,  以拿下她为第一要义!——拿不下你就快死了,这么想你肯定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完成转变!” 裴逢星虽然很想说她是在胡扯,但仔细想想,  当初若是没有阮枝出现,说不定他真的会在某个悄无声息的角落里静静死去。 不仅仅是那些从未停止的欺辱,  更多的是他已经有了轻生的念头,  这便不会活得长久。 于是,  他默然地听了下去,  并没有反驳,  只是免不了心中掠过一个念头: 在阮枝看来,他已经是不要脸的程度了吗? “不要脸有什么不好!” 女弟子一声断喝,慷慨激昂,“难不成真要把阮师姐让给内门的那个新弟子吗!为了爱情,一切脸面都是可以选择性丢弃的!” 裴逢星:“……” 接下来便是这位女弟子滔滔不绝的授课时间。 阮枝到来时,听到屋内传来一阵阵抑扬顿挫的宣言,以为裴逢星又被逮着欺负了,抬脚踹开门,大步走了进去:“你们在做什——” 屋内。 女弟子一手甩着本小册子,一手敲在桌面上,做演讲状。 裴逢星坐在椅子上,表情木然而略显凝滞,双眼无神,神情恍惚。 阮枝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有点没明白这场面是在做什么。 传……传销? “阮师姐,原来是您来了!” 女弟子回头,一见是阮枝,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笑意盈盈地收手立正,还比了个“请”的手势,“我正劝裴师弟和我们一起去朱雀阁玩儿呢,偏生裴师弟就是不说话,把我给急的呀。” 裴逢星的眼神顿时更为呆愣了:这个面不改色瞎扯的能力,真强啊。 “……这件事啊。” 阮枝将手中的伞放在桌旁靠着,再抬首时,她朝女弟子笑了笑,颇为温和,“抱歉,他雨天不太喜欢出门,你们放心去玩吧。” 说着,阮枝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些在定江城买的小玩意儿,送给了这位女弟子:“麻烦你特意来叫他,他不大爱说话,让你费心了。” 女弟子的双眼立刻瞪大,炯炯有神地看向裴逢星: 看啊! 阮师姐是多么宠爱你! 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教导,好好发挥啊! “没事没事!” 女弟子边说着边往外跑,最后那点尾音随着她的身影越飘越远,硬生生带出了一种随风传信的感觉。 阮枝:“……” 裴逢星:“……” 不约而同的沉默,带来了似曾相识的死寂。 “咳。” 阮枝在桌边坐了下来,随口扯了个话题缓解尴尬,“这位师妹,很活泼可爱啊。” 裴逢星再阮枝面前再怎么听话乖巧,也没办法附和这句评价。 他的脑中突然闪过了方才教学途中的一条:面对心上人对同性的夸奖,千万不要顺坡下驴,一定要坚决地告诉心上人,她更胜一筹! 裴逢星艰难地启唇,唇瓣微抖,险些磕了牙: “你更,活泼可爱。” 阮枝表情一僵,一脸懵逼地看着裴逢星:“啊?” 裴逢星仓皇不已地别开脸:“没、没什么。” 阮枝多看了他两眼,注意到他额上渗出的冷汗,以及紧绷着下颌,明显是在忍耐着什么,放在膝上的手早已握成拳,指节交错着用力过度的青白痕迹。 她轻叹一声,拿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手帕?” 裴逢星还沉浸在懊恼的情绪中,没有反应过来。 阮枝手向上,将手帕直接按在了他的额角:“擦擦冷汗,你脸色这般苍白,怎么还要坐在这里?” 她从储物袋里拿出了几颗赤炎珠,屋内的湿寒之气顿扫,被渐起的融融暖意包围。 又抓出一个小瓷瓶和两株药草,一并放在了桌上。 “寻华宗内不常下雨,但这点小雨估计也足够让你难受了。”阮枝指了指,道,“这是蕴火丸,能让你身体的温度升高,多少好受些;这是玄灵草,摘下一片叶子放在温水中,待水的颜色完全变了,打湿了帕子用来敷伤处,你的腿就不会疼了。” 她见裴逢星浑身僵硬地沉默着,顿了顿,眼露忧色,声音很轻地问:“是很疼么?” 裴逢星曾被流氓地痞打断了左腿,后来虽然接上了,但因为耽搁的时间太长,留下了后遗症,一到阴雨天便左腿生疼,严重时还不大好走路。 到了后来他改换根骨,方才连这个毛病一同去了,免受苦楚。 “……你是特意为此事来的?” 裴逢星不确定自己的声音是否正常,他的脑中正持续着一种超出理解而无法运转的失控状态。 该时刻不忘警惕,坚守最基本的理智,对她连这件事都知晓感到后知后觉的可怖。 又该为活到现在,第一次有人注意着他的这点小事而感到喜悦。她冒着雨特意赶来,只为了给他送药,还轻声细语地关切问他是否还疼。 陌生而灼人心肺的喜悦,却反而令那份只能伫留原地、等候她垂怜的焦躁加重。 他到底是在高兴,还是在害怕? 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情绪才是正确的。 甚至于,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情绪究竟怎么会这般复杂难解,只觉得自己是个怪人。 “是啊。” 阮枝肯定了他的话,看裴逢星的坐姿端正得堪称一丝不苟,像是在幼儿园等老师发小红花的乖宝宝,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还能动么?要不要我先去打盆水来?” 裴逢星如梦初醒,连忙摇头:“我自己来。” 站起身的时候太急了些,险些摔了。 裴逢星一手险险地撑住桌沿,感觉到另一只手被阮枝扶住了,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藏住了外露的表情,才敢望向阮枝那边:“谢谢。” 阮枝松开他:“没事。” 她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笑意,被突如其来的慌乱压下了些许,双眸微睁大了些,从里面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裴逢星向来认为自己是个怪人,其中一点便是,他讨厌看见别人笑。或许是每次别人对他的笑都充斥着不怀好意,即便当时不显,也永远没有好事。 他在阮枝面前因为断腿的缺陷出了丑,这会儿却并不觉得讨厌,反而脑中不断地重现方才阮枝抿着唇、嘴角上扬的模样。 裴逢星将水打好,端着木盆进来,将要去摘玄灵草的叶子时,他动作停住,脸色开始不对劲。 阮枝单手撑在桌面上,看他毫无征兆地停下了,便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难处?” 难处倒也说不上。 只是裴逢星想到:他和阮枝男女有别,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挽起裤腿……实在是大为不妥! 阮枝还等着听回答,目不转睛地看着裴逢星,便见他的脸逐渐染红,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颈,整个人好似从滚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眼下都蔓上了绯色,素来沉寂的面容陡然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诚然,能做一本书的男主,长相着实是优越的。 看他这般羞赧的模样,又看了看他手中端着的水,想起玄灵草的用法,阮枝恍然大悟。 怪她一时疏忽,忘了这个世界中男女大防,哪怕是挽个裤腿都是不妥当。她在此处看着,裴逢星怎么好意思疗伤? ……也确实是没想到,裴逢星害羞起来能红成这样。 要不是还面无表情地绷着脸,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来。 阮枝当即站起来:“时候不早了,你先敷药,我这就回去了。” “我送你。” 裴逢星放下手中的木盆。 阮枝摆摆手:“不用了,你好好歇着。” 裴逢星惯常听她的话,没再坚持,同两次一样,他又朝着阮枝行了大礼:“多谢师姐。” “不用这么客气。” 阮枝拢共和裴逢星见面三次,次次都被行大礼,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也没做什么,原也不知道今日要下雨,还是温衍师兄提醒了我,但我今日晨起时已经开始下雨了……这并不值得如此大谢,你好生养着,若缺什么再跟我说。” 她险些没想起来二号男主在原书中没提过两次的“腿疼”设定,心虚不已,受之有愧啊。 温衍师兄? 裴逢星听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不知道这又是内门的哪一位。 除了萧约、顾师弟,怎么又来了一位温师兄?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不必等阮枝想起他们的时候才能见到,还是平日里就能和阮枝朝夕相处。 裴逢星思绪纷乱之际,想起了方才教学中的另一条:是那位同门教给自己的、适用于今天的万能情话。 可怜裴逢星都不太明白情话的分寸和类别,更没听人说过,如今想起了这句话,直接便套用了,脱口而出: “今日阴雨绵绵,天要让你遭受寒凉,我却绝不会,让你心寒。” 阮枝:“……?” 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刹那间,天地都安静了。 裴逢星说完就知道不对劲了,怎么听别人说和自己说出来的感觉这么不一样?是他不够慷慨激昂吗? “裴逢星。” 阮枝难得一本正经地喊了他的全名,神色郑重,眼神专注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你解决。” 裴逢星:“……” 他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解释的话:“我只是,想表达,对你的感谢。” “是吗。” 阮枝从呆若木鸡的状态回过神来,联想到裴逢星的人设,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心不心寒的我不知道,但你这一下,确实让我挺心慌的。” 裴逢星:“…………对不住。” 直到阮枝走出门去,屋内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裴逢星方才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双臂之中,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脸红的程度再次增加,连后脖颈至衣服下掩藏的地方都红透了。 原来世界上还有除了心灰意冷之外的另一种轻生念头—— 尴尬得想死。 他甚至都不想做人了。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阮枝绕道去了留仙堂。 留仙堂,  由派内的莲华长老创建,里面都是丹修弟子。 平时弟子们若有需要,都是去留仙堂拿药,  并付以相应的费用。乍看上去与尘世中的医馆很像,但这个世界观中没有“医修”这一说法,  而将医修与丹修混在了一处。 丹修者,  炼丹为道,凝聚万物之气,于天地有常间取一线生机,  承旧法而炼新道。修习此道的人,并不拘泥于治病救人,涵括了医修而不止于医修。 宗门内的丹修不多,但说起莲华长老,却是闻名修真界的丹修大能,  凭一人之力撑起了整个寻华宗的丹修门面。 只是莲华长老已经多年不露面,在弟子中的存在感不高,  稍微散漫些的估计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阮枝此行,是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 迈入留仙堂的大门,  入眼便是分门别类划分了区域的丹药放置柜子,足足有十几个,将原本宽阔的屋子排放得满满当当。 五六个丹修弟子各自在自己负责的区域前对照着物品,  进行整理。 距离门口不远处有个小桌,桌后坐着今日轮值的弟子。 这人恰好是先前阮枝来时认识的那位师姐,  章昀珊。 “章师姐。” 阮枝唤了一声。 章昀珊神色郁郁地摇了摇头,  一副正襟危坐、无话可说的模样。 阮枝拿出几块灵石,  放到桌上:“我买一些蕴火丸,  还有玄灵草。” 章昀珊当即笑逐颜开,  口吻轻快地道:“哎呀,阮师妹怎么有空过来了呢?方才我心里想着事儿,差点没看着你。” 阮枝:“……” 是,你就看着钱了。 阮枝将裴逢星的状态大致说了,问章昀珊还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是依照着看过的书籍和些许经验去做的,到底还是不放心,想着来师姐这儿讨教一番。” 章昀珊的神色正经了些,不免多看了阮枝几眼:“虽然你是中规中矩地赠药,但这几样配得却是完全挑不出问题,便是我也只能往里面搭一瓶化清丹,疏通他的脉络罢了。” 她想了想,又道:“你这位朋友的情况,缓解没有问题,要根治就麻烦了。这等沉疴旧疾,需用药入骨,辅以灵力重塑,不是简单吃吃丹药就能好的。” 修道一事听上去风光,但大多数人根本到不了足够改换天地的境界,在某些事情上,便如尘世凡人一般,同样的无能为力。 阮枝知道裴逢星之后的机遇,心中并不担忧,只道: “能缓解就很好了。” 章昀珊摸了摸下巴:“要是师父愿意出面,倒不是不行。我们这些小丹修大多是等闲炼制丹药,比不得师父那般的大能耐。” 阮枝:“师姐说的,可是莲华长老?” “是啊。” 章昀珊伸了个懒腰,“师父闭关好久了,我们门下多年没有收新弟子,这日子过得,实在是悠闲又无聊。” 阮枝便问:“我看几位师兄师姐都十分厉害,上次三两下便解了一味极难的毒药,自己收徒未尝不可。” “——这可是万万不可!” 章昀珊面带惊恐地当即否决,连连摆手,“我们这些弟子当初入门的时候,为了炼丹没少出过状况,什么痴傻面瘫、经脉阻塞,这都是小事,更严重的多了去了。若不是有师父看着,指不定现在门内只剩下半个弟子了。” 阮枝:“半个?” 章昀珊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这还是往好了说的。” 阮枝:“……” 往好了说只剩半个,那往差了说得是什么样啊? “所以啊。” 章昀珊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这些废物哪儿敢去收徒啊,指不定一收一个死,到时候外人还以为我们寻华宗开始接杀人的活儿了。” 阮枝:“……” 实话说,在今天之前,阮枝确实起了做丹修的心思。 她翻了许多书籍,大致了解了所有的道法门类,最后还是觉得丹修是她本身就感兴趣的,且能有很多新奇的、创造性的东西;加上藏书阁的那场闹剧,她下意识地不是想着用剑,而是用药。 然而听了章昀珊这番话,想起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莲华长老,阮枝即便再感兴趣,也知道此事的难度可能比追求三号男主还要大。 阮枝将那堆新采购的药品放进储物袋,对着章昀珊略一欠身:“多谢师姐告知这些,时辰不早,我先回去练剑了。” 章昀珊撑着下巴打量阮枝的神色,突然道:“你是剑修,平素练习可觉得苦么?如今进益如何?” “……并不苦,进益却谈不上了。” 阮枝有些羞于启齿,虽说她是遵循人设在这么做,但还是莫名有种不求上进的心绪感——可见脸皮厚这项技能,不仅分人,还分时间段。 章昀珊“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阮枝转身出门。 此时雨还未停,她没有再撑伞,聚灵为实隔绝了周身雨水。 先前撑伞出门,是想着或许会在室外见到裴逢星,正好给他一把伞,免得当场拿出来戳人心肺,反倒让裴逢星不好意思。 她沿着留仙堂蜿蜒曲折的溪流走,脚下踩着青石板的路,入目所见景色分外秀丽,水洗的朦胧美感为这山水增添别样的韵味。 阮枝赏着景,便不拘泥于抄近道,随着景色而走。 前方有一座四四方方的朱漆顶小亭子。 这亭子建得有些奇怪,地基打得颇高,又连着六道台阶,不似寻常的亭子。 她再往前一步,转过了横斜生长出来的藤蔓,视野完全开阔了,抬眸望去,就和坐在亭中石凳上的顾问渊对上了视线。 “……” “……” 这一瞬间,阮枝的耳边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时空中的呼唤,仔细辨认,方能明白那两个字究竟为何: ‘快——跑——!’ 阮枝甚至有种冲动,立马掉头回去加入丹修,弃剑从药,也不愿意自己随便走走就撞见了顾问渊的事实。 让你脚贱乱走! 这不就碰见顾问渊这条狗了吗! 唯一能让阮枝稍感安慰的,是顾问渊的情绪看上去也不怎么好。 大约是天气缘故,他的脸色看着比平常苍白些,朦胧的细雨模糊了他过于凌厉的气势,连那双笔直望来的眼眸都少了几分威慑。 他的坐姿并不端正,半靠在石桌上,单手支着懒散歪斜的脑袋;可是神色却不见半点悠闲恣意,反而莫名充斥着一股沉重压抑的氛围,脸上更是面无表情,除了见到阮枝时转动了下视线,浑身上下竟然再没有一个地方动过。 他这是……被人点穴了? 阮枝不明觉厉,怀揣着满腔对女配事业的热爱精神,她朝亭子内走去。 距离逐渐拉近。 阮枝才注意到顾问渊是淋了雨的,鬓边肩头都看得出雨水的痕迹,剑眉乌瞳犹如墨染,清雅冷淡,与略为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只一眼就攥住了人的心神。 手指没什么血色,撑在乌黑的发边更显冷白。 “真巧啊,顾师弟。” 阮枝主动寒暄,脸上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我不过是随便走走,竟然就碰到你了,说这不是上天的缘分注定,怕是没人会信吧。” “……” 顾问渊还是一动不动的,没说话。 虽然阮枝只和顾问渊交锋了短短两次,但她已经清楚地知道顾问渊此人的老狗本质,眼下的这般状态倒是少见——恹恹得如此明显,又不还嘴。 阮枝谨记着自己的任务是追人,不是和顾问渊掰头。 她坐在了顾问渊的对面,侧了侧脑袋去看他的表情:“你不舒服么?怎么今天这样反常?” 顾问渊抬眸看她,不知被什么触动了,终于开了口: “……反常?” 阮枝反问道:“难道你以为自己现在看上去不反常么?” 不知为何,她倒是不怕此时的顾问渊。 约莫是他一副不愿意动弹的模样,令阮枝少了些忌惮。 阮枝瞄了眼他肩头打湿的痕迹,拿出了两颗赤炎珠,周遭空气登时轻盈温暖起来。 顾问渊朝赤炎珠看了一眼。 “……?” 等等。 他这个表情…… 阮枝发觉顾问渊的心情似乎微妙地好了一点。 “你讨厌雨天?” 她试探性地问。 顾问渊应:“嗯。” 连声调都不是平日的风格,沉沉的怠惰着。 顾问渊心情极坏。 他的住处在旭日峰,旭日峰这名字听上去温暖宜人,然而名不副实,因着地势景致,下起雨来反倒成了潮气最盛的所在。 这些名门弟子应当都不会为此烦恼,大多撑起一层灵力隔绝雨水就是了。顾问渊却会在这种阴雨连绵的天气,疼得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是被人反复打碎过,酸涩难当的感觉伴着鲜明的痛楚,令他不得不离开旭日峰那个鬼地方,出来走到半路,感觉此处的风水好些了,便窝在这里一动不动。 谁能想到这偏僻得鸟雀都不愿意飞来的地方,阮枝会出现。 顾问渊的心情本来是差到了极点。 但阮枝拿出了赤炎珠。 他如今境况惨烈得连赤炎珠都没有一颗,那点灵石都拿去画符了——符修,属实是烧钱又麻烦。 更不用说,顾问渊还没看出来,这短短两面之缘,阮枝是怎么能一眼看出他反常的。 他平素也就是这般。 阮枝又问:“是雨天让你不舒服?” 被赤炎珠的暖意包围着,顾问渊好歹能活动筋骨了,便稍稍直起身,顺着应了:“有点。” “那这赤炎珠你便拿走吧。” 阮枝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刚买的蕴火丸和玄灵草,突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这是蕴火丸,直接吃下去就行;这是玄灵草,丢进温水里再泡一会儿,你便会好受很多。” 顾问渊动了动手腕,关节处发出清晰可闻的声响,他扫了眼玄灵草,复又看向阮枝,朗润清透的嗓音在渐渐变大的雨声中糅进了些许深意:“你真是随便走走?” 如此偏僻的地方,她又明显是有备而来。 阮枝一本正经地道:“是命运的红线将你我拉近。” 顾问渊:“……” 他蓦地笑了,唇间发出轻微的气音,眼中没有一丝亮色:“可我怎么记得,师姐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手都抖了,好像很怕我?” 阮枝面不改色地道:“那是我感觉到了爱情的萌芽,心中激动,不慎失态了。” 她状似娇羞地别开脸:“后来,我不是立即就追上你了么?正是想同你多说几句话。” “是这样么。” “当然是了!” 阮枝一手按在桌上,信誓旦旦地道,“顾师弟可以怀疑我的剑术、怀疑我的修为、怀疑我的勤恳用功,但绝对不能怀疑我对你的一腔真心情意,否则连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 话音方落。 天空中骤然炸响一声惊雷。 “轰隆隆隆隆————!!” 响声剧烈,经久不绝。 阮枝:“……” 顾问渊深以为然地道:“果真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顾师弟好,顾师弟再见!” 阮枝迅速从位置上弹起,转身就跑。 快跑出亭子了,她又折返回来。 顾问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想看她还有什么招数,便见她拿出储物袋,从里面抽了把伞出来。 “这个。” 阮枝把伞推给顾问渊,“给你了。” “……” 说完这点简短的话,阮枝才是真正地跑走了。 她的灵力比之前增长了不少,即便在雨中踏水,也不会被溅湿了白色的裙摆。 顾问渊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地撑开伞。 白底绘合欢花的伞面,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打的伞。 “看来还真是随意走过来的……” 竟这样巧。 阮枝边奔跑,边在心底试探着diss老天爷。她不太清楚修真|世|界是不是真有所谓的“天道意识”,以至于她被一道雷声打扰了第三次绝佳时机,都不敢大声哔哔。 不过,真是绝了。 三个男主,两个在雨天都不舒服,剩下一个萧约还在闭关,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有雨天难受的毛病。 阮枝深沉地想: 这作者可能是有风湿病!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阮枝遭遇了自己穿越以来的最大难题: 没钱。 虽然她本人对这个惨烈的事实早有隐约的预感,  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竟然这么快。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她打开储物袋试图往外倒灵石,一枚中品灵石、六枚下品灵石孤零零地躺在桌面上,  折射了屋外照进的阳光,落到了她泛着水光的双眼中。 “原来……” 阮枝几乎泪流满面,声线颤颤,“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穷。” 说好的穿越女吃喝不愁、人生巅峰呢? 除了情情爱爱,为什么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还需要她来操心?她将爱心撒向男主的时候,怎么也没人提醒一下余额? 阮枝花了三分钟接受这个事实,而后果断地冲出门去,  直奔扶摇阁。 扶摇阁,  寻华宗内弟子们分派任务的地方。 任务分为内门和门外,无论哪一种都有报酬可拿,  只分高低而已。 大多数人会选择门内的任务,毕竟路途短来钱快,且门外的任务不是随便接的,  得是有相应实力的弟子才有自信接下,  否则完不成便有可能是丢整个宗门的脸了。 阮枝理所应当要选择门内的任务。 她既走不开,  又实力不足够,  心中十分有数。 抵达扶摇阁,里面轮值的弟子一看见阮枝便指着她道:“哎,这不是那天在两仪广场上打喷嚏的阮枝师妹吗!” “……” 阮枝诚恳地建议,“这位师兄,你完全可以说我是在勇敢追爱。” 轮值师兄“噗”地笑了出来:“阮师妹,  你实在是有趣得紧啊。” 阮枝轻巧地将相思剑放在桌面上,  缓缓道: “如果下次再让我听见‘打喷嚏’这三个字,  你就会发现我不仅有趣,  而且还记仇。” “……咳。” 轮值师兄干咳一声,强行转移话题,“师妹你来这里是想接任务?接什么样的任务啊?师兄帮你找找。” “恐吓”成功的阮枝莫名体会到了一种新奇的恶趣味,由贫穷带来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她的目光在悬挂任务牌的巨大墙面上扫了几圈,问:“门内的任务今日已经都派发完了么?” “可不是么。” 轮值师兄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手挡在嘴边小声地道,“门内的任务最好完成,数量又不定,我今晨一开门就差不多被抢空了。那场面,好家伙,争先恐后地让人心酸,没想到咱们宗门内有这么多缺钱的人。” 阮枝:“……” “哎,不对。”轮值师兄一拍脑门,“我想起来好像有个任务没人肯接。” 阮枝双眼一亮:“什么任务?” 轮值师兄腾空而起,从墙上摘下来一个任务牌,拿到手了表情反而更加沉重:“这是生草园的清理任务,颇为棘手啊。” 阮枝完全没听到他后半句,注意力全被前面几个字吸引了: “生……生什么园?” 轮值师兄:“生草园。” 阮枝:“……” 救命,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有什么不对吗?” 轮值师兄看阮枝憋得满脸通红,以为她是在愤怒,迟疑地再次看向手中的任务牌,“就是生草园啊,有什么不对吗?我的老家口音应该没有带出来啊?” “生草园,生——草——园。” 阮枝试图憋住笑,然而“生草”两个字在她的耳边中无限循环播放,还被拉长重演,以至于她忍无可忍,理智堤坝溃散: “噗——哈哈哈哈!!救命啊!!生草园,哈哈哈哈哈!!!” 轮值师兄目瞪口呆:“……” 她在笑什么? 她是不是真的在笑我的口音?! 恰逢此时,另一位轮值的弟子来了,他抓住这位弟子,无比迫切地道:“林师弟,说一遍‘生草园’给我听。” 林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被对方气势震住而照做师弟:“?生草园。” 轮值师兄跟着重复:“生、草、园。” 他急促地问:“你听我的口音和你有什么不一样吗?” 林师弟:“……没有吧?” “你不要这么不确定!” 轮值师兄拔高声音,嘴里重复了数次“生草园”,末了还问,“我说对了吗?” 林师弟捂着脑袋:“师兄,你不要再说这几个字了,我脑子里现在全都是生草了。” 阮枝已经笑到失声了。 ——草,生了出来。 生草。 轮值师兄:“……” 他漠然收回视线,看向林师弟:“林师弟,你说杀同门的罪大吗?” 林师弟:“!!!” 最后的任务介绍环节是由林师弟一人完成的,轮值师兄独自缩在角落里,喃喃自语地重复着“生草”,俨然已经是个废师兄了。 林师弟低声道:“节哀。” “?” 阮枝默默地接,“顺变。” 林师弟:“……” 林师弟指着牌子对阮枝道:“这座园子在留仙堂后面的那座山上,区域颇广,属丹修的地盘,路不大好走;从进了那地界开始,就不允许有人随便使用术法,以免不慎坏了里面的各色药草。故而这任务素来是没人敢接的,既麻烦又累人,因此也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这个任务了,你这次可巧是赶上了。最重要的一点则是——” 阮枝已经看到了那牌子下方标注的蚊蝇小字:一块上品灵石。 她声音飘忽地道:“最重要的是,给的钱还少,对么?” 林师弟重重地点头:“很对。” “……” 难怪。 林师弟看阮枝沉默地垂着脑袋,心生不忍,劝慰道:“不若你明日来早些?只是同一些惯来的弟子比较起来,你大约没他们那么会抢,也不一定抢得到就是了。” 他说完,觉得这安慰的话不好,急忙补充道:“不过你可以每天都来,说不定哪天你运气好,就撞上了呢?” 阮枝确实是在考虑要不要去,却不是单纯地觉得事多钱少,她在想这地方正好是丹修的地盘,曾经又听章昀珊说过后面的山上有一处正是莲华长老的住所。 想要机会就摆在眼前,即便希望渺茫……也该去试试吧? 这般想着,阮枝拿过了任务牌: “这个任务,我接。” 林师弟脸色微变:“你可不要冲动啊。” 阮枝将牌子收好,道:“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师弟,劳您帮忙记录了,等完成了我再回来交任务。” 林师弟都没来及多劝,就见阮枝已经跑远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回柜台后,拿起笔准备记录,困惑地道:“这么难做的任务,怎么偏要接呢?” 阮枝走后,自信心缓慢恢复的轮值师兄:“钱。” 林师弟:“……可是那钱也不多啊,就一块上品灵石。” “这你就不懂了吧。” 轮值师兄试图找回自己身为师兄的威严,老神在在地卖着关子,“阮师妹近来包养了一位外门的俊俏小师弟,自然是花钱如流水,需要贴补家用的。” 林师弟颇为震惊:“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前些日子外门的人说,阮师妹给那位小师弟送了不少东西。什么蕴火丸啊,玄灵草啊,哦对还有赤炎珠,前两样东西倒还不算什么,赤炎珠可是贵重多了。” 林师弟一脸恍惚:“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的事……我也想被包养了。” 轮值师兄瞪大双眼:“你怎么能有这么没志气的想法!” 林师弟默默地看着他。 “……” 轮值师兄羞愧地别开脸,“谁不想被包养呢。” - 阮枝走到生草园下,章昀珊不知何时看见她的,跟着过来,提醒道:“阮师妹,你入了园子可就得小心了,不许乱用术法的,小心别伤了珍贵药材。” “多谢师姐提醒,我记着了。” 阮枝同她问好,“今日也是师姐轮值坐堂么?” 章昀珊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转,笑道:“不是,我今日没事儿做,闲着来看看。” 她伸手搭上了阮枝的肩膀:“闲着也是闲着,我陪你进园子吧,免得你都分不清最基本的灵植和杂草。” 阮枝喜道:“若不耽误师姐的事,那当然是最好了。” 两人一同进了生草园。 阮枝问:“师姐,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座园子会叫‘生草园’吗?” 章昀珊想了想,道:“园子里四处生草,叫这个名字最贴切了。” 阮枝:“噗。” 章昀珊突然拦住她,朝着地下一株不起眼的浅绿色小草道:“这是药材,不是杂草,你当心别踩着了。” 阮枝乖觉地应了,之后走路愈发小心,倍加谨慎。 走出一段路。 章昀珊突然道:“你认得多少灵植?” “并不多。” 阮枝实话实说,“我是近日才开始看这些书籍的。” 章昀珊心道:近日才开始看,竟然除了开头那次,再没不小心碰到任何灵植。 这要么是有天份,要么就是运气好了。 章昀珊引着阮枝前行,专门带着她往几株更不起眼且少见的灵植所生长的地方走。 “师姐。” 阮枝拉住她,犹疑地道,“这几株,看着像是灵植吧。” 章昀珊问:“何以见得?” “你看,它们的根部——” 阮枝指着下方,“灵植和杂草最区别的地方是前者蕴藏天地灵气,故而生长时不似普通的植物一般吸取土地的养分,根部的土壤会有些区别。” 是天分,还细心。 姑且不错。 章昀珊点了点头,面露懊恼地道:“瞧我忙糊涂了,差点犯了师父的忌讳。我可不敢继续祸害你了,接下来你还是自己去做任务吧。” 阮枝:“……师姐?” 你刚刚不是说自己很闲吗? 章昀珊转身就走,那叫一个健步如飞,以至于阮枝一时间分不清她是真的想起有什么事要忙,还是恼羞成怒地飞逃了。 生草园的任务并不轻松,“清理”一词涵盖面颇广,除杂草也在其中,是最浩大艰巨的一环。 幸而阮枝是修士,夜间同样能视物。否则此处夜黑风高,又不能点火,估计得忙到明天才能结束。 不幸的是,阮枝从头至尾没有见到过任何人,更别提是疑似莲华长老的人了。山顶处倒是有一间竹屋,可是里面并没有任何气息,看着也像是长久未有人居住的样子。 阮枝堪堪赶在扶摇阁落锁前交了任务,拿到了自己艰难得来的一块上品灵石。 轮值师兄和林师弟都用一种近乎钦佩的目光看着她,对她离去的背影行注目礼。 阮枝腰酸背痛地往望阙峰走,累得大脑都混沌了,路上撞见了来找她的孔馨月。 “你怎么在这儿?” 孔馨月惊喜地道,“怪不得我在望阙峰上找不着你,合着你溜出来自己快活了。” 孔馨月走近,看清了阮枝此刻的样子,惊讶无比:“你这是玩得有多激烈,这么一副纵欲过头的样子。” “……” 阮枝眼神死地抬头看着她,“我不是纵欲过头,我是劳动过头。” 孔馨月闻言,表情更惊讶了,压低了声音凑近问道:“竟然是你在上面么?” 阮枝:“……………” 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孔馨月万般不解:“你居然为了一块上品灵石就去了生草园做苦力?!” 对此,阮枝只能捋一捋并不存在的胡须,满面深沉,高深莫测地道:“天下人苦贫穷久矣。” 孔馨月:“你可以直说你没钱了,我听得懂。” 阮枝:“……” 她悲痛地掩面:“最近手头是有点紧。” “看来包养俊俏小师弟是件颇费灵石的事啊。” 孔馨月从储物袋里拿出七八块上品灵石递给她,“接着吧,实在不行把小师弟踹了,这么败家的爷们儿可要不得。” 阮枝不要。 孔馨月硬塞给她。 推拒之间。 孔馨月问:“说起来,那位顾师弟你还追着么?看着顾师弟约莫是个有钱的,你追他总比包养小师弟好。” 阮枝顿时垮了脸:“什么有钱啊,他连把伞都没有。” 孔馨月大惊失色:“什么?!” 两人双双沉默。 孔馨月握紧了阮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养两个,确实是容易没钱。我不想以后在沿街乞讨的队伍里看到你,你自做取舍吧。” 阮枝:“其实我并没有包养任何人。” “我懂。” 孔馨月摆明了没信,泪眼婆娑地拍拍她的手背,“我都懂。” 阮枝:“……” 你又都懂了。 - 次日清晨。 林师弟早早地来到扶摇阁开门,特意看了圈门前等候的弟子,没看到阮枝,倒是看到了昨夜师兄说起的那位顾问渊。 这顾问渊正是阮枝追求的人,两仪广场上的事被描述得绘声绘色,此刻便浮现在林师弟的脑海中,反复重现。 轮值师兄由于昨日不知名的精神攻击,夜间回去后苦练发音,半夜不睡,早上不起。 林师弟独自面对着一拥而入来拿任务的弟子们,只能弱小可怜又无助地艰难维持秩序。 好不容易人潮散去了。 林师弟注意到顾问渊不争不抢地站在旁边,非常守规矩地稳步走上来,心中顿时多了几分赞赏:不愧是阮师姐看上的人,确实气度不凡。 顾问渊以前从来没想过他还有为钱考虑的一天。 符修这一道实在是太烧钱了,他本可以借着画符勉强维持收支平衡,自从上次接了阮枝的赤炎珠,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以至于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当下的落魄,并怀揣着一点微末难以言说的心思,到了寻华宗的扶摇阁来找赚钱的法子。 那些弟子抢的是门内的任务,顾问渊在寻华宗门内不好发挥,索性等他们抢完了再上来。 他站在巨大的墙面前挑选山下的任务。 林师弟观察顾问渊片刻,觉得有必要帮一把,便走过去,主动道: “阮枝师姐,昨日也来此处接任务了。” 顾问渊动作一顿,视线望过来。 林师弟心说有戏。 昨日便听师兄说,这顾问渊有些心高气傲的劲儿,不爱搭理人,几乎没跟旁人交谈,但是偏偏和阮枝能有话说。 如今一提起阮枝,方才还一脸漠然的顾问渊便有了回应。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林师弟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阮师姐好像是买蕴火丸、玄灵草这些东西,近来手头有点紧,昨个儿半夜快落锁了才来交的任务,好生辛苦。” “……” 顾问渊本想说蕴火丸和玄灵草也值不了几个钱,蓦地又想起那两颗赤炎珠,以普通修士的眼光来看,赤炎珠就比较难得了。 他垂眸望着这人,神色淡淡:“所以呢?” “所、所以?” 林师弟尴尬地挠了挠头,“没什么所以了,我就是随便说说。” 顾问渊收回视线,足尖轻点,从任务墙的最高处摘下了一个牌子,勾着上方的吊绳,平举到林师弟的眼前:“劳烦,记录一下。” ‘清泉庄邪祟作乱,十五块上品灵石。’ “嘶——” 又是个没人接的任务。 林师弟一边做着记录,一边道:“顾师弟,此行大约凶险,你千万带着玉佩,若有为难及时放求救信号啊……其实不去做这么难的任务也没什么,多挑几件寻常的做,日积月累也会有灵石的。” 无人应答。 林师弟抬头一看,发觉顾问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与此同时。 裴逢星正在外门的摘星楼领取任务。 外门的摘星楼同内门的扶摇阁是一个性质的任务派发中心,只是考虑到内外门的区别,任务范围、难度高低都不一样。 裴逢星走过去的时候,正听到轮守的两个弟子在交谈。 一个道:“我昨天听内门的师兄说,阮枝师姐都去扶摇阁领任务了,早晨去的,到晚上快落锁了才去交的任务,累的不轻。” 另一个道:“这个我也听说了,据说是给咱们裴师弟买的那些东西花了大价钱,估计这会儿手头正紧巴,只能去做任务了。” “……” 裴逢星的脚步停下了。 那些东西确实都很好,尤其是赤炎珠,更是珍贵。 裴逢星本就是心里不安,想着过来做些任务,免得总是只能接受阮枝的东西,却无法给予她什么。 如今听到这番话,裴逢星心中难言的愧疚和随之而来的喜悦,交织成一股酸涩的卑劣心情。 窃喜于阮枝能够如此看重他,又害怕阮枝会因此而放弃他。 下次他一定要告诉她,他可以不要那些东西,那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她只要还愿意过来就好。 裴逢星沉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立刻噤声。 裴逢星在任务墙上看了一小会儿,这面任务墙比不上扶摇阁里的高大,严格来说更像一扇稍高的屏风。 他拿下了顶端的任务牌。 ‘朱雀阁清扫,三块上品灵石。’ 第30章 第三十章 约莫半个月后。 青霄长老终于再次现身,  说是萧约的闭关已经到了收尾阶段,境界稳固,道心清明,  不必再特意为他护法。 青霄长老出关后的第一件事,  就是召阮枝过来,  要看她的进益如何了。 阮枝怀揣着无限的心虚耍了一套山河剑法。 青霄长老沉吟不语。 阮枝又耍了几招空谷剑法。 青霄长老突然下场和她对招,  吓得阮枝边打边跑,手中的相思剑还算稳当,  脚下几乎出了残影。 青霄长老沉吟片刻,  道:“剑法进益尚在意料之中,  这御风而行的速度倒是快了许多。” 阮枝心说:天天早上去扶摇阁抢任务,  谁抢谁知道,  不快也得快了。 青霄长老打量着阮枝,  觉出她面色似乎有些疲惫,  本欲和她多走几招,  还是转了话头:“你怎么想起要练身法了?” 阮枝愣了一下,  没什么底气地道:“我也是突发奇想。” 不。 是因为穷。 青霄长老若有所思地道:“你本就练的是轻剑,以身姿灵动取胜倒也合适。先前你还停留在‘习剑招’的阶段,  只一味地凭前人所留的剑招修习;如今看来,你已然可以开始逐渐形成适合自己的剑道了。” 他说完这番话,  抬首来郑重地看着阮枝:“所以,你决定要行轻便灵动的剑道了?” 阮枝一腔实话憋在嘴里:“……” 青霄长老疑心自己是否太严肃了,以至于徒弟都不敢轻易答话了,便刻意放慢了语速,  鼓励道:“阮枝,  大胆地说出来!” “我、我还没有决定好。” 阮枝有种被检查作业的压力感,  脱口胡扯,  “剑道那么大,我想都试试。” “……” 青霄长老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捋了捋真实存在的胡须,“你这个孩子,年纪不大,野心不小啊。” 阮枝低下头:“您过奖了。” 青霄长老:“我不是真的在夸你。” 阮枝:“……好的。” - 因着被青霄长老叫去“检查功课”,阮枝今天到扶摇阁的时间自然晚了些,刚要进门,迎面就撞上了交完任务的顾问渊。 顾问渊不知是去做了什么任务,白色的弟子服上沾了些血迹,衣摆处最为明显。他正蹙着眉擦手,脚步略快,手背上的红色乍看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仿佛这人刚去大杀四方回来的。 阮枝的脚步蓦地停住了。 ——只要顾问渊没看见我,这段遇见的剧情能不能就当做没发生过? 然后,顾问渊就和她对上了视线。 阮枝:“……” 淦。 她紧急头脑风暴,试图扒拉出一点追求人的招式,奈何近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钱”这个字,以至于她根本想不到这次该怎么追求顾三狗! 顾问渊看到她,脚步倒是停了一下,可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一道人影从后方快速跑了上来,眨眼便至。 这人穿着粉色衣裙,愣生生站在了顾问渊和阮枝中间,阻绝了两人的对视。 “这位道友,方才多谢你出手相助。” 女修的声音略显羞涩,“听你的同门喊你顾师弟,我便……喊你顾兄吧。” 顾问渊扫了她一眼就别开视线,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坏,脑中思考了一圈名门正派的行为准则,念及这几番下来杀意太重,未免继续招摇,忍住了没有说出滚字。 他诚然是一点儿相助的心思都没有,只是抢着把那只精怪先杀了,好结束任务——这女的打又打不过,还特别碍手碍脚,他当时就该顺手把她打晕。 可惜快没力气了。 “——慢。” 阮枝出声打断。 她看见这副场面,就知道自己这次的使命不是追求,而是“吃醋”了。 在三号男主顾问渊这里,她需要扮演深情到扭曲的角色,“扭曲”这点主要体现在对顾问渊身边出现的所有异性都抱有敌意,讨厌所有试图接近顾问渊的人。 不得不说,阮枝虽然脸上要表现出愤怒,但她的心中有一丝不合时宜的窃喜。 因为她实在是想不出来今天还有什么骚话可说,半点追人的法子都没有了,不如换个口味当当嫉妒女配。 顾问渊和女修齐齐朝她看来。 阮枝已经做好了预备工作,双手抱臂,下颌扬起,趾高气昂地用眼角余光轻蔑地看着这名女修,脚下的步伐那叫一个酷炫狂霸拽。 她身形一转,堪堪挡在了顾问渊的身前,同这名女修在正面对线的平视角度上,依然保持着不正眼看人的气人姿势,一开口,就是老谐音大师了:“什么顾兄?雇凶杀人么,也不嫌难听。” 女修脸涨的通红:“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阮枝的手指还非常故意地在手臂上敲了敲,仿佛等的不耐烦了: “你是谁家的弟子?递过拜帖了么,怎么随随便便就上山来?” 女修听到这话,脸更红了,全然没有最初的羞涩,都是赧然无光的无法启齿。她确实没有递过拜帖,跟上山来的时候寻华宗的弟子提醒过她,她眼眶通红地说自己是为了来看恩人是否安然无恙,才混了上来。 如今面对阮枝,女修还是用这套说法:“我是为了来看顾……顾道友是否安好,一时心切才上来的。” “哦。” 阮枝干脆道,“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女修气得身体发抖,突然反应过来:“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阮枝对答如流: “凭我知道你这位顾道友的全名。” 女修:“……” 她艰难地道:“顾道友到底是为我受的伤,我不能不管他。” “不管他是为谁受的伤,他的伤只能由我来管,明白了吗?” 阮枝说完,霸气地要去搭顾问渊的肩宣誓主权,奈何顾问渊生得高,她这一爪子过去不仅没成功搭肩,还阴差阳错地打在了顾问渊的手臂上,“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阮枝:“……” 顾问渊:“……” 阮枝得意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静默了半秒,飞快地圆场:“听见这完美的肱二头肌和我掌心发出的悦耳碰撞声了吗?我能摸,你摸不到吧,嘻嘻。” 女修:“……” 顾问渊:“……” 女修脸色精彩的可以去做调色盘了,她不平地斥责道:“顾道友刚除妖归来,说不定身上还有什么伤,你怎么可以随意殴打他?” 这叫殴打吗?? 脂肪和肌肉的亲切碰撞罢了。 阮枝亲切地望着她,口吻温柔又娇俏:“是的呢。你刚才没听见么,他归我管,所以我是打是哄,都跟你没有关系呢。” 好茶! 从今以后我阮枝就改名叫阮茶了! “???” 女修一脸被震塌了三观的表情,她看看顾问渊,又看看阮枝,最终将仍存期待的眼神定格在了顾问渊的身上,希望能听他说点什么。 不料顾问渊扫了眼身前莫名气焰高涨的阮枝,应了一声:“嗯。” 女修:“……” 女修哭着跑走了。 阮枝目送着她远去的粉色背影,感叹道:“造孽啊。” 顾问渊略为玩味地道:“你是指你自己?” 阮枝刚想摇头说“是指你这个蓝颜祸水”,脖子刚一动,就听到了一声不妙地“咔擦”声,并且她的视野就此卡在某个角度,没办法自如地将脑袋转回去。 “等等!” 阮枝的声音惊恐中夹杂着一丝不确定的侥幸,“我的脖子,是扭了吗?” 顾问渊:“……” 阮枝凭着记忆逮住了顾问渊的手臂布料:“顾师弟,救人一脖,胜造五级浮屠。” 顾问渊笑了一声。 这声音落在风中,轻忽得像是幻觉,分明他前一刻的情绪还极坏,这会儿却能毫无防备地笑出来。 阮枝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你不要笑——” 话语卡在半途。 她的后颈被一抹冰凉覆盖,激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问渊的手在她后颈的某个部位按了下,而后指尖稍一用力,微弱的关节摩擦声再次响起,她的视野就正常了。 阮枝松了口气:“谢谢。” “不必。” “要的要的。” 阮枝心有余悸地道,“不然我就要以螃蟹的姿势走回去了。” 顾问渊又笑了一下。 唇角短暂地掠起,便被他转身的动作遮掩住了。 阮枝没看到他的表情,正垂首给自己按摩后脖颈,捏了十几下,突然听见顾问渊的声音:“你不走?” 她抬首,才发现顾问渊站在一段距离外,并没有直接离开。 “?” 阮枝朝后看了一眼。 “就是你。” 顾问渊耐心出奇的好,大约是此刻心情不错,“阮枝。” 阮枝一副“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的懵逼表情。 顾问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提醒道:“不是说我受伤归你管么?” “呃。” 阮枝迅速拿起了自己的人设,三两步跟了过去,视线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你受伤了?” “在左手臂,本来处理过了。” 顾问渊顿了顿,侧首看她,脸上的表情十分和善,“刚才你那么一下,应该崩裂了。” 阮枝:“……!!!” 去旭日峰的路上。 阮枝一直在回想自己刚才那一下到底有多大的力道,眼神时不时地往顾问渊的左上臂瞟一眼,没看到血迹渗出的痕迹——是因为包扎着所以还没有渗透出来? 旭日峰上比望阙峰可热闹多了,虽说符修一门没落已久,但顾问渊的师父栖宿长老致力于将这一道发扬光大,多年来在外努力寻找弟子,凑起来也有二三十人。 顾问渊的住处在较为僻静的北端,有段难走的路隔开内外,进去后便有种进入另一个空间的感觉。 屋子没有阮枝住的那间大,同样有个小院子,只看上去莫名有几分阴冷的感觉,没什么人气。 就像顾问渊本人,那双手冰冷得不似活人。 阮枝走到这里,已经不再纠结于力道的问题,事情已经发生,该做的就是如何应对。 她反客为主,一进院子就招呼顾问渊坐下:“你坐在这里。” 顾问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姑且还是看看她想要做什么。 顾问渊依言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 只见阮枝从储物袋中拿出了几样物品,甚至还有包扎用的布,而后郑重地看着他:“请放心把你自己交给我吧,我要开始了。” “……等等。” 顾问渊往后仰了仰,避开阮枝伸过来的手,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你是什么意思?” “脱你衣服啊。” “!” 阮枝指了指桌上的药罐和纱布: “然后给你上药。” “……” 顾问渊的眼神飘忽地晃动了几遭,不明白这些人的观念是什么时候突飞猛进到了如此开放的地步,亦或是只有修士如此? “不是你让我来的么?” 阮枝看着他,认真地问,“还是说你在害羞?” 顾问渊的手按在石桌边沿,抿了抿唇,提醒她:“我以为,这种情况下该害羞的应该是你。” “哦,这个啊。” 阮枝有理有据地道,“因为我喜欢你,当然是求之不得,怎么还会害羞呢?” 顾问渊:“……” 你说的好他妈有道理啊。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古代世界女子的娇羞完全阻挡不了阮枝想要找个实验一下自己医术能力的迫切心情——虽说丹修不等同于医修,  但阮枝最近刚好在《丹修入门》中看到了医术比重颇大的部分。 简单的包扎不能看作是医术,但留仙堂的师姐师兄们包扎、处理伤口样样都行。 是的。 阮枝在心理、生理的双重打击下,还是没有放弃对于丹道的热爱,  每天练完了青霄长老布置的固定练剑任务,  就开始勤勤恳恳地啃书;鉴于白天还要出去兢兢业业地领任务养家,  以至于没有时间将知识转化为实践经验。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送上门来的顾问渊,  怎么能放过! 更别提阮枝还是个穿越者,看个手臂完全不在话下。 挽个裤腿都能害羞的裴逢星,  才真正是符合这个世界男女观念的最佳真实写照。 阮枝一手举着药罐,一手悬在顾问渊的身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催促道:“你自己来还是我帮你脱?” 顾问渊不确定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我喜欢你”这几个字,因为这一刻,  他在阮枝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特别像是青楼常客召姑娘时的表情——不能说是完全一致,  只能说是异曲同工。 沉默的僵持之际。 阮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短短时间内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秘辛,  手臂抬起,虚掩住唇畔:“不会你只是嘴上说得嗨,其实根本就是事到临头不好意思了吧?” 顾问渊:“……” 阮枝做惊讶状:“不会吧不会吧?” 顾问渊:“……” 阮枝清楚地看到他额角的青筋在某个瞬间欢快地跳动了两下,  接着一切归于平静,  顾问渊的脸色回复如常,  只是字句缓慢得像是咬着牙在吐字:“如果师姐不介意,我当然没有异议。” “我很不介意。” 阮枝面不改色地道,“非常期待。” 顾问渊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笑得毫无暖意,  尤为肃杀。 伤在左手上臂,  衣服只需要从肩头拉下去一些。 缠着伤口的纱布上渗出了一点血迹,  程度很轻微,新伤正常拉扯也有可能造成。只是顾问渊的皮肤白,乍看去的第一眼会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何况阮枝自认这道伤口是自己造成的二次伤害。 她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剪开纱布时,低声对顾问渊道:“对不住,是我莽撞了。” “和你没关系。” 顾问渊随意地扫了一眼,脸色也有些古怪,“我自己没处理好而已。” 阮枝当时那下实在是算不得重,碰到的时候她又很快撤离了,只能说这是道新伤,而他现在又确实非常弱,是不是伤口本身就渗出了血迹都难说。 ——重点是阮枝的表情还真的没有半分羞涩的意味。 顾问渊仔细想了想,理解了:要真是脸皮薄的,也做不出阮枝先前做的那些事情来。 阮枝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很愧疚,蹙着眉心,目光灼灼地盯着那道伤口,眼神几乎都要化为实质:“如果疼你就说一声,我动作尽量轻些。” “唔。” 顾问渊没想到,到头来不自在的人竟然真是自己。 阮枝的手法不算娴熟,但确如所说,她动作很轻,几乎没有让顾问渊感到任何疼痛的感觉。 “好了。” 结束时,阮枝的额上都渗出了一点晶莹的痕迹,她随手擦了一下,将东西都收回储物袋里,又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顾问渊起身去屋内,拿了个钱袋出来,他递给阮枝,正好阮枝也递了一个钱袋出来。 两人险些撞到一处,不约而同地低头看看对方手上的物品,又抬首看看对方的表情。 “……” “……” 两人的动作乃至于钱袋,都如出一辙。 青色的钱袋,上面绣着白鹤腾云的样式。 是扶摇阁发任务灵石时会附赠的钱袋。 顾问渊率先开口:“谢礼。” 阮枝紧随其后:“赔罪。” “……” “……” “要不——” 阮枝迟疑着开口,“我们各退一步,各自收回,当作无事发生过?” 顾问渊可不是特意来折腾阮枝,他本身就是想着把这代做任务的灵石给她,还了雨天的那点恩情。打量着阮枝不大像是个随便接人东西的主儿,才找了个由头让她拿走“谢礼”。 谁知道阮枝这么恩怨分明,看着伤了就要给他送灵石,她不是穷么? 顾问渊哪肯把事情一拖再拖,举着的手并不收回:“拿去。上次你雨中赠药,还送了我一把伞,是你应得的。” 这话说的有几分古怪,倒不是顾问渊故意拿乔,他从前的人生不需要卑躬屈膝地说话,大多都是在命令别人、赏赐下属,习惯一时纠正不过来。 阮枝觉醒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做。 她脚下的步伐往后退了一点,随即感觉到顾问渊的目光望了过来:“……或者,你收赔罪礼,我受谢礼,我们交换?” 顾问渊面无表情地道:“是闲的么?” “确实。” 阮枝颇为赞同,“所以我们还是当作无事发生过吧。” 顾问渊:“……” 所以我这前后忙活,果真是闲的了? 不多时。 阮枝从旭日峰离开,少不了从大路从,几个栖宿长老门下的弟子看见她了,同她打招呼。 “阮师妹这是……?” 阮枝道:“顾师弟受了伤,我将他送回来。” “噢,原来如此。” 几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阮枝对他们略一颔首算作回礼,随即转身离去。 她还赶着去接任务。 几人还伫立在原地。 不知是谁突然冒出了一句:“你们说,阮师妹到底是喜欢顾师弟,还是更喜欢外门的小师弟呢?” 另一人幽幽地道: “不管阮师妹更喜欢哪个,被她喜欢就很幸福了……给钱给药还给送回家。” 静默两秒。 其余几人纷纷道: “你说得对。” “你说得很对。” - 这一通折腾下来,阮枝再去扶摇阁,就更加没什么好任务了,挑来捡去,再次和生草园面面相觑。 轮值的弟子都觉得奇怪,“咦”了一声:“最近生草园似乎隔三差五就有任务,现在连杂草都长得这么快了吗?” 阮枝福至心灵,心中突然生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她当机立断地接下了生草园的任务:“就这个了,劳烦师兄替我记录。” “啊?好吧。” 阮枝情绪高涨地冲向生草园,怀揣着一点不敢置信的赌徒心理,期待着事情真如她所想。 ——最近这段时间频繁出现,而先前一段时间都没有出现的任务牌,会不会是在告诉她,这是等着她去的特定考验? 孔馨月又双叒叕在半路上找到了她,嗔怨道: “现在见你一面真难,成天找不着人,总是在忙活。” 孔馨月看着阮枝手中熟悉的任务牌,发出不情愿的哀嚎:“不会吧!你竟然又接生草园的任务了,我本来还想着今天找你一块儿练剑呢。” 阮枝对她比了个大拇指:“下次一定。” “哟,心情不错嘛。” 孔馨月和她并肩往前走,拿手肘拐了拐她,“我可是听说了,玄缘派的女修跟着顾师弟就上山来了,据说是当时在场?那你这会儿心情这么好,可是顾师弟跟你说些什么了?” 孔馨月猜,大约是顾问渊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才让阮枝在本该吃醋的场合,这般明显的喜上眉梢。 “是的。” 阮枝激动地抓住孔馨月的手,神色振奋,眼眸清亮,“我觉得我赢了。” 孔馨月:“啊?” “前几次交锋,我和顾师弟有来有往,我会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偶尔他也沉默尴尬。”阮枝眼露追忆之色,饱含惆怅与无奈,而后她神色一转,不无得意地道,“但是这次,是我的完胜!” 孔馨月:“……” 孔馨月:“你不是在追人么?” 阮枝掷地有声地道: “爱情,就是战争啊!” 孔馨月:“…………” 孔馨月除了练剑一事,还告诉阮枝,打听到温师兄那边似乎有随行下山的任务。这类任务不会挂在扶摇阁,都是派内长老们直接派给修为、经验都足够的师兄师姐们,他们可以视任务情况自己多带人,且都是有灵石补贴的。 阮枝听完就惊了,心说:这不是就是公费出差么? 阮枝将这件事记在心里,同孔馨月道了谢,继续奔向生草园,勤勤恳恳地做完了任务。 生草园内竟然还真的有不少杂草,看得阮枝分外迷茫,心中的期待落空了大半,知晓大约是她异想天开了。直到她全部做完了,一如既往地没看到任何人影。 也是,莲华长老都没见过她,怎么可能特意去放任务牌用作考验呢? 阮枝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住处,施了清洁术法到头就要睡,迷迷糊糊间想起了孔馨月的嘱咐,她摸索着拿出了去蜃楼秘境时分发的玉牌。 这东西虽说是秘境主办方发下来的,但并不回收,功能一如既往,编号自然也是一如既往。 阮枝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回忆着操作流程,慢腾腾地往玉牌里注入灵力。 玉牌上淡淡光晕浮动,随即现出一行数字来。 居然是阿拉伯数字。 阮枝愣了一下,手指凭着本能点了个“1”。 又是一阵浅光逸散,如水面波纹漾开。 数字全部消失。 玉牌上只剩下光晕笼罩,这便是接通的意思了;否则光会全部消去,玉牌回归原样。 “师兄,我是阮枝。” 有求于人,自然是得主动说明来意,态度还要好,“我最近手头不大宽裕,听说您之后要带着弟子队伍下山历练,可方便带我一同去么?我绝对不给您添麻烦!” 其实阮枝已经不怎么缺钱了,只是考虑到部分丹药的制作特别耗费材料,即便她只是业余爱好也够烧钱了,便先存着以备不时之需。 那头沉默着。 时间有些反常的长。 阮枝心中忐忑。 半晌。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你很缺钱?” “!!” 居然是萧约! 怎么会是萧约啊! 阮枝手忙脚乱地腾然坐起来,就要中断通讯,玉牌却从手中滑落。 此时,萧约的第二句话紧随而至: “缺多少?” 阮枝尽量稳住声线,平和地道:“不好意思,萧师兄,我打错——” “算了。” 萧约似乎很小声地说了这两个,声音同阮枝的重叠,听得不大清楚。 两人同时静下来。 这空隙只有短短一息。 萧约声线冷淡、毫无起伏而不假思索地道:“我书房桌后的第二个架子上有个紫檀木的盒子,里面放着上品灵石,你先拿去用。”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美好的一天,就此破碎了…… 紫檀木的盒子来装上品灵石……? 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盒子比较贵,  还是里面的灵石总量加起来更加富贵。 所以为什么要紫檀木的盒子来放灵石? 灵石不都是随身携带的吗? 难萧约的灵石已经多到储物袋里放不下,只能往其他地方转移的地步吗? 短短时间内,阮枝的脑掠过无数想法,  每一种都让她这个贫穷的少女潸泪下,  深感命运的不公,  世界的多样。 即便有这样一份真挚的灵石摆在自己面前,阮枝也要遵循着人设,表现出高傲的不屑: “呵,才不稀罕你的灵石。” 萧约不为所动地:“你不是缺钱么?” “与你无关。” 阮枝倔强地坚持着,“阮枝今就算是饿死,从望阙峰跳下去,也不会要你的一颗灵石!” 萧约分外震惊:“……你已经缺钱到要轻生?” 他的语气充满迟疑的不确定与小心,  好似怕这句发问会伤害到阮枝脆弱的小心灵,  但话难以置信的惊讶还是深深扎阮枝贫穷的心。 阮枝一口气梗在胸口:“不是那个意思。” 萧约随即正『色』,:“书架第三层的玉盒子里有一块玉珏,你可以拿它去山下的萧家票号取钱。” “……” 呜呜呜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有钱的人! 随随便便就能让人去拿一盒子灵石、还直接开放票号取钱权! 而且放玉珏的还是专门的玉、盒、子! 阮枝捂着嘴不让自己留下羡慕的泪水,  嘴上还要表现得铁骨铮铮:“绝不会去拿的!” 那沉默一下。 再开口,萧约的语气相较之前有微妙的变化,  最直观的是音调低,  情绪便藏在这份骤的转变,  不似先前那般冷淡无情:“那你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 阮枝已经『摸』到玉牌,清醒大半的脑子正在快速回忆挂断的精准步骤,  以免再次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差错。 她压根没空去注意萧约的细微改变。 “……阮枝。” 萧约喊她一声,语调更低,  “在闭关。” “啊?知的。” 阮枝不他为什么这么说,以为他在提醒自己扰到他,便往这份针锋相的趾高气昂,  又加入一份真心实意的歉疚,“这就挂断,抱歉错。” 萧约再次唤她:“阮枝——” “。” 阮枝想起来一件虽八卦无聊但又很想知的事,正好趁此机会问一下,“萧师兄,你雨会骨疼吗?” 萧约:“?不会。” 阮枝确认: “不会有任何不舒服?” 萧约不大她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可也能够知她这是在关心自己,郑重其事又肯定一遍:“绝不会。” “好的。” 阮枝礼貌地补充,“谢谢回答。” 她已经想起来关闭玉牌通讯的确切流程,说完这句便切断通讯。 另一端。 萧约握着玉牌,发觉光芒骤消失,想说的话便默默地收回。 阮枝在这长舒一口气。 虽说这个玉牌的功能很像是原本她所处那个世界的手机,但没法儿查看历史通话记录,甚至没法儿在通讯的时候看见方应的序号。 以至于阮枝现在无法确定自己方才到底是拨错号,还是萧约的序号什么时候变成“1”。 阮枝倒躺下,决定一大早直接去找温衍。 - 温衍自从在藏书阁一口气卡住,而被弟子们层层围观的事情发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出门过。 倒不是丢脸不丢脸的,主要是他已经不大想活在这个世上。 离开藏书阁的当时还好,结果回到自己的住处,深夜里越回想越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修真界。 他的师父见他近来如此颓废,便主动去向掌门人申请,让他带队弟子下山去历练,还特别加条件——必须得是外门的弟子。 毕竟,现在只有外门的弟子没有亲见过那藏书阁的壮景。 这一大早。 温衍便在院闭静立,以气感受自万物,涤『荡』心内外物,开启美好的一。 “温师兄!” 阮枝的声音突闯入,且随着她奔跑的步伐而不断拉近、清晰,“原来你在这里呀,有件事想同你说。” 温衍:“……” 美好的一,就此破碎。 他并不是讨厌阮枝,相反还觉得这位师妹十分活泼有趣。而藏书阁那,阮枝距离他最近,从至尾地观看他丢脸的全过程,导致现在他完全没办法面阮枝,否则就像是反复提醒自己丢脸的过往。 温衍想起自己今穿的是青『色』衣衫,还没来得及换上内门弟子的衣,心怀揣着许并不应该出现的侥幸,想:凭借地万物的领悟,应该能和面前的这棵树融为一体吧?看不见,看不见…… 阮枝已经站到他的身侧,探过视线量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 “温师兄,你在参悟法自么?” “!!!” 谢谢你给找一个完美的借口! 温衍瞬间就不赌气,整个人原地重生,侧首上阮枝的视线,尤为温和地问:“是阮师妹啊,有什么事?” 阮枝便将来意细致地讲一通,末还是保证自己绝不会添麻烦、拖后腿:“吃大妖内丹后,的修为长进不少,剑术也有进益,身法更是进步颇多。关键时刻不过还能跑,绝不给师兄您带来任何麻烦,顺便还能携带两个弟子一起跑。” 温衍猛地呛一下:“咳……那倒不必。” 他想想,:“带你去是可以。此行不过是领着外门的弟子去江州,同在那处的苍海宗弟子切磋交流一番,顺便带着他们做做任务、开开界,没什么危急为难之处。” 阮枝抑制不住欣喜,欢欣雀跃地:“谢谢温师兄!” “不过有个事不太。” 温衍截住她高兴的势,单手抵在下巴处,一种洞察探究的神盯着阮枝,“你真的是因为缺钱,才特意来求一起走这趟的么?” 不是为外门的那位俊俏小师弟? 阮枝实话实说,并不心虚:“是啊。” 温衍意味深长地笑笑:“可是赤炎珠这东西,并非闲物品,你既送得起这个,又怎么会真的缺钱。” 做月老,不是在上一个,就是在这一个。 不论阮枝这会儿究竟是更喜欢包养的俊俏小师弟,还是心仍萧约旧情难忘,今这个瓜,他温衍是吃定! “哦,赤炎珠啊。” 阮枝恍大悟,耿直地,“那是师父送的,他说库房里堆两箱子放不下,让拿一堆走。” 温衍:“……” 笑容突凝固。 阮枝拿出储物袋,抓两颗赤炎珠出来,捧到他面前:“这儿还剩两颗,师兄您要么?” 温衍僵硬地『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必,谢谢。” 看来这瓜,到底是吃不成。 这根月老的红线,也是搭不上。 阮枝,真有你的。 说完这件事还不算完。 阮枝拿出玉牌,问:“温师兄,你在这个玉牌里的序号是‘1’没错吧?” 温衍点: “是。怎么?” “……没什么。” 阮枝决定还是不将错通讯的事说出来,没什么意义。她将灵力注入玉牌,指着上面的阿拉伯数字说,“师兄,这个上面的数字为什么是这样的,和背面刻着的数字不一样?” 温衍,解释:“这种奇怪的数字是制玉牌的人规定的,说是为界面更加的简便,不至于被寻常的数字覆盖得太过严密,不好看。学起来也不难,只有一到二十一的数字。先前去秘境的时候许多弟子都来问过,看你没什么动静,以为你同萧师弟在一处,他已经教过你。” 阮枝问:“萧师兄生来便认得这种数字么?” “你怎么会说是生来?” 温衍失笑,“像他们那种大的修仙世家,家就会教的,小点的门户就……毕竟制这玉牌的人隐世多年,流传的东西就这么一样,并不为人所熟知。” “原是如此。” 阮枝垂眸思索着,想制这位玉牌的人大约同她一样是为穿越者,可是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女配,方却好像并不做什么任务,只是仅仅做个玉牌表身份么? 阮枝又问:“多谢师兄告知,那师兄可知此人的名号,人又在何处?” 温衍诚恳地望着她:“要是知此人的名号,就不会一直‘制玉牌的人’这句话来代称,更不谈能知此人在何处。” 阮枝:“……有理有据。” - 数后。 萧约闭关结束。 他先去见青霄长老,回禀自己的近况,又同青霄长老比一场。二人切磋起来颇为忘,结束时已近傍晚。 萧约告辞离去,在青霄殿门外稍犹豫,没有立即回自己的住处,而是转去找阮枝。 他身上是带着钱的,还有专门于在萧家各处票号取钱的印信,书房里的紫檀木盒和玉珏是以备不时之需。 那听阮枝那么说,想想她的『性』子,恐怕还真的没有去拿。可缺钱的感受大约不好受,她又是个女孩子,说不定是有什么不好言说的钱之处,他为她的师兄,自得给她一。 只是以师兄的身份去帮助同门而已。 萧约这般想。 到阮枝的住处,却不见人。 萧约本想放下灵石就走,可是迟迟不能实现,动间有什么东西绊住他,令他还是决定出门去找阮枝,亲自见她一面才好。 这会儿已经下起蒙蒙细雨,寻华宗这地方的雨总是下得不大,缠缠绵绵得颇像是哀怨难解的愁绪。 萧约的聚灵为实足够娴熟,不畏惧这点雨水,信步走在沾染雨水而愈发显得青『色』郁郁的石板路上。 一抹影跃入视野边缘。 萧约不经意地望去,看见一名身着内门服饰的男弟子,正撑着一把底缎面绘合欢花的伞,从相的方向走过。 ……既是内门弟子,还需要伞? 莫不是谢岍? 不。 萧约猛地反应过来,朝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看去:那把伞,似乎是阮枝有的那一把? 阮枝已经穷得需要卖伞吗?? 萧约的内心受到极大震动,当即收回视线,加快寻找阮枝的脚步,步伐太急,在一个拐角的窄上险和来人正面撞上。 “哎……嘶,萧师兄?!” 说曹『操』,曹『操』到。 这人正是方才萧约腹诽过的谢岍。 经过上次蜃楼秘境一行,谢岍跟着萧约,已经将聚灵为实学得不错,这会儿便是趁着下雨的时机,出来实际地练习一番。 谢岍萧约行一礼,他很是尊敬:“萧师兄好,您何时闭关结束?” “今晨。” 萧约回一礼,开门见山地问,“你可见到阮枝?” 谢岍摇:“没见到,不过,阮师姐近来都会去扶摇阁领任务,这会儿大约是正在做任务吧。” 去扶摇阁领任务? 萧约无声地蹙蹙眉:“她竟这样缺钱。” “是啊。” 谢岍深有同感地点点,想起阮枝缺钱的真相,不知萧约是否知,他小心地瞟瞟萧约的神『色』。 萧约敏锐非常地捕捉到,问:“你有话要说?” “这个……” 谢岍犹豫下,萧约的敬畏占据上风,又想着萧约若半点不知情地去找阮枝,只怕事情会更超出预料的糟糕,“阮师姐如此缺钱的缘故,倒是知一二。” 萧约立即:“为何?” 看表情神态,竟是比先前都更关切。 谢岍心纠结更甚,顿时不敢和盘托出,只模模糊糊地大概:“外门有位小师弟,子过得不大好,阮师姐偶尔会接济他……差不多是这样。” 萧约没听似的,追问:“什么样的接济?” 谢岍陡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变稀薄,莫名压力巨大,含羞草特质发,说话又不利索: “就、就是……给给『药』材,送点灵石,嘘寒问暖,之类。” 短短一句话说得无比煎熬。 谢岍觉得这简直是人生最漫长的一段时光,他就不该一时兴起走这条路! 出来锻炼什么玩意儿! 在家待着不好吗? “给『药』材,送灵石,还嘘寒问暖。” 萧约品着这几项,眉宇间似有阴云聚集,脸『色』难看,“这是在养面首么?” 谢岍已经语无伦次,大脑失去控制,脱口便:“也可以称之为‘包养’。” 萧约:“……”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不是什么? 这一刻,  谢岍再次体会到了神魂漂移的感觉。 当“包养”两个字确切地从他嘴里吐出时,谢岍开始回想种田的流程——阮师姐说的对,外面的世界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种田才是唯一安全的出路。 “、瞎说的。” 谢岍试图挽回局面,  “萧、萧师兄说得对。” 萧约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所以真是面首?” 谢岍:“……” 就没有一个阳间选项吗? 面对如此危急的境况,  谢岍深吸了一大口气,  强行镇定心绪,索『性』多说些:“据说最开始,阮师姐是替那个师弟出头,打抱不平。阮师姐心地善良,友爱同门,许、许是看不惯那位师弟日子难过,便多有照拂。” 萧约静静地看着他,  只说了两个字: “包养?” 空气比方才还要冷。 气氛比方才更加死寂。 谢岍:“…………” 刚才到底是为什么要嘴贱! 萧约没有继续在此处耗时间的意思,  对谢岍道了谢,折身便往来时的方向走。 “萧师……” 谢岍怀疑他是气懵了,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喊人的话刚出口,  谢岍想起阮枝,又住了口——趁着萧师兄气昏了头,  他正好去找阮师姐,  赶紧通知她,  好让她有个准备。 嗯!就这么干! 谢岍这般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算是要做一件大好事,  信心满满地朝着另一方向去找阮枝了。 萧约折返,并非是真的气昏了头。 他只是有些心绪浮动,  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预想,令他暂且不知待会儿该如何去面对阮枝。脑海中掠了方才的那把伞,他便随着心意先原路返回。 与其说是真的要找到那把伞,  不如说,他是找了个缓冲的事做,来整理混『乱』的思绪: 阮枝为什么要去包养小师弟? 就算是好心,也不必接济到自己都难以存的地步吧? 她甚至都去卖伞了! 萧约的脚步略快,行至一处四方的小亭子。 身着内门弟子服饰的青年正坐在里面,神『色』沉冷,眉心微蹙,一目了然的不快。 他的边搁着把已经收起的伞。 赤『色』的合欢花花瓣被折叠的伞面弄得不甚规整,可是却有一种别样的错落美,这般艳『色』在洁白的缎面上更显浓烈。 萧约注意到伞柄上有一处细微的磕痕,这样的痕迹在阮枝的那把伞上也有,是一模一样的位置。 他不会记错。 阮枝打着这把伞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看得清清楚楚。 在萧约靠近的瞬间,顾问渊便抬起了视线,望着这个不速客。 两人的视线相撞,情绪都不算太好,自然谈不上和谐友爱,尽是刀光剑影的冷冽肃杀,无声的敌意悄无声息地蔓延。 萧约感受到了对方明显不欢迎的姿态和神情,自认在对方眼里大约是同样的来者不善,于是他便主动开口,表明来意:“这位师弟,请问你可否将这把伞卖给?” 萧约和内门的弟子虽然不大亲近,得益于记忆力好,大致都记得,顾问渊却脸生得很。他猜这约莫是师父说的新入门的弟子,便称一声“师弟”。 “呵。” 顾问渊冷笑了一声,身体稍微动了动,撑着脑袋的改为撑着脸侧,一副总算肯正眼瞧人的模样,“你经脉断了?” 萧约:“??” 他当即沉了脸『色』:“阁下这话是何意?” 肃杀意随着称呼的转换陡然上涨,分明此刻两人都没动,却有一种蓄势待发、立刻就能打起来的感觉。 顾问渊懒懒地道: “否则何至于来买的伞。” 萧约顿时就明白过来顾问渊的意思:如果不是经脉尽断,用聚灵为实就是了,何必要来买伞? 换个反应慢些,领悟『性』差的人,怕是还不能明白顾问渊这跳跃的话究竟有什么意思。 这人真是狂妄无礼。 萧约心中暗忖,虽有不满,好歹稳住了世家公子的风范,并不为这点事计较。 “要这把伞,是为别的用处。” 萧约声线平稳,款款有礼地道,“阁下可否行个方便?” 顾问渊唇角轻扯,神『色』略有嘲讽,嗤笑一声:“不行。” 萧约开口的那刻便预感到事情不会如他所愿,这位新弟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真正落空的一刻心中却还是难掩失落。 一把伞而已,实在拿不回来就算了。 他不是记着阮枝说这把伞好看,大不了再给她买其他好看的伞补上就是了。 思及此。 萧约简短地道:“告辞。” 说完,转身便要走。 “等等。” 顾问渊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说话的调子低一些,有种乏力的感觉,“你为什么要这把伞,究竟有什么用处?” 萧约回身看他,没有立即说话。 顾问渊的眼神从伞面上轻巧掠,道:“如果理由不错,可以考虑送给你。” 萧约觉得不大对劲。 他细看顾问渊这神『色』,似乎又转变得并不突兀,倒像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一时兴起。 即便感觉不好,萧约还是道:“师妹曾夸赞一把类似的伞,想着她大约喜欢,见着了便想买给她。” 在陌人面前到底不可能直接说实话,且萧约自己也说不清这要买伞的心情,只能归结为是友爱同门。 “噢。” 顾问渊一下子便失去了兴趣,『露』出恹恹的神『色』,“没意思,不卖了。” 萧约:“……” 哪怕萧约自小知礼守节,这一刻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想要暴打顾问渊狗头的冲动——这人是怎么做到从头到尾没有说什么特别可气的话,却就是莫名让人火大的? 平心静气,心平气和。 萧约默念着八字箴言,快步走远了。 他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事情都会变得不可控。 与此同时。 谢岍找到了刚从扶摇阁交任务出来的阮枝。 一见到阮枝,谢岍便大喊着:“阮师姐,就知道你又是来做任务了!” 由于语气分惊慌,又充斥着近似劫后余的庆幸,吓得阮枝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颇为严肃地问:“怎么了?” 谢岍跑到阮枝面前,险些没能刹住,还是被阮枝拽了一把才堪堪站稳。他反抓住阮枝的臂,如临大敌地道:“萧师兄,出关了!” 阮枝:“……” 以为啥大事呢。 她立刻收起了严阵以待的架势:“然后呢?” 谢岍仍旧十分惊恐:“然后,他知道你包养俊俏小师弟的事了!” “什么?!” 阮枝震惊了一瞬,而后马上平复下来,“不对……他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来打吗?” 谢岍看向她的目光充斥着难以尽述的崇拜和对大无畏勇敢的敬佩:“阮师姐,你好厉害。” 看得阮枝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怕一下萧约——是为什么啊?? 谢岍又对阮枝做了一番叮嘱,听得阮枝愈发『迷』茫,回去路上开始在脑海中反复搜罗,自己是做了什么对不起萧约的事;亦或是萧约有没有对她进行“包养制裁”的权力。 阮枝回了望阙峰。 抵达住处,便看见了萧约。 他背对着站在院门外,白『色』的衣衫同周遭的竹林倒是相配,一派的清幽雅致,看着便不知不觉静下了心。 这许是寻华宗这等修道地,大多选取山上、桃源的缘故了。 阮枝的脚下踩了片枯叶,发出细微的声响。 萧约侧首望来,眼神在她的脸上多停留了两秒,随即口吻如常地开口:“师妹可有空一叙。” 一叙? 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叙的? 阮枝原本问心无愧,这会儿脑中重现着谢岍各种紧张的表现,又看萧约表现得如此正式,张嘴就卡了壳:“有、有空。” ……好没气势的一个回应。 萧约眸『色』沉沉,语气却奇怪地缓和了:“先进去吧。” 阮枝觉得自己很没有排面,走过去开了院门,眼角余光发觉萧约的姿态还有些踌躇,好像进这个院门对他来说还是个挺……郑重的事儿? 两人坐在院中棚内的石桌旁。 阮枝犹豫着要不要去沏茶,萧约已经主动开口。 萧约:“你为什么缺钱?” “和你无关。” 阮枝沿用了老说辞。 她这下就确定自己不必去沏茶了。 萧约的目光笔直地朝她看来:“因为包养外门的小师弟?” 阮枝本能地想反驳,硬生地忍住了,不可一世地道:“对啊。” “……” 萧约条件反『射』地绷紧了下颌,似乎深吸了一口气,默了几息,方才道,“这不大合适,你若是喜欢,堂堂正正地同人家在一起就是了,为何要这般行事?” 阮枝不服气地道:“就包养!还一包包一堆!怎么了?” 萧约:“所以你没钱了。” 阮枝:“……” 大意了。 阮枝艰难地重新提了口气,重整旗鼓,掌握话语主动权:“萧师兄,知道那日打扰了你闭关,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一出关就来找我的麻烦吧?就算是包养小师弟,碍着谁了么?可犯了什么戒律么?” 萧约下意识地道:“不是。” 他不是觉得阮枝打扰了自己,才故意来找茬。 可是这话说出来…… “不是什么?” 阮枝反问道,“不就是我看错了数字,找错了人?你要这样为难我?” 萧约垂下眼,声音陡然低了几度,没了先前的气势,透出一种难以为继的疲惫来:“并未这样想。” 你看错了,找错了人。 却不是。 萧约视线偏移,落在了院中的一束花丛上,心思却忐忑反复得根本无法分辨这花的种类: “……我知道那是你。” 才会回应。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那你下一次生气,又会对我…… 正是知道六号是阮枝,  他才会在闭关的时候回应了玉牌的请求,又怎么会因此来责怪、为难她呢? 萧约最初是想送阮枝一些灵石,后来又想问清楚包养的事。事到如今,  二者似乎无一现,  反而是他自己看着阮枝嘴硬的倔强模样,  先弱了气势。 总觉得……阮枝有种在质问的委屈。 所以他不自觉地便先解释了。 在是,没有道理。 他的天机诀应当稳固本源、毫无动摇了才是。 “啊?” 阮枝正在全力输出,和萧约对峙,险些没能反应过来他在说么,“……哦,那你干嘛还来找我麻烦?” “我不是找你的麻烦,我只是在问你包养的事。” 萧约每说出一次“包养”这两个字,  心中刚压下去的不快就会随之再度翻涌,  并不猛烈汹涌,好似猛然被根细针扎到的心脏的觉。 他收回视线,抬眸望进阮枝的眼中,  冷静到堪称循循善诱地问:“你只包养了一个么?” 阮枝直觉不太妙,下意识地避开了萧约的视线,  理直气壮地口嗨:“我包养了一堆。” 萧约低喝道:“胡闹!” 阮枝拍桌而起:“你以为你现在教训的是谁啊?师父都没说话,  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嘶。 拍重了,  好痛。 萧约八风不动地反问:“那我现在将师父请过来?” 阮枝瞪大眼睛,抬手指着他: “你好卑鄙啊,  居然告老师——呸,告师父!算么本事!” 萧约抬眸扫了眼,  看见她拍桌子的那只手掌心都红了,心中的郁气莫名其妙地化解了。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拿了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钱袋出来:“这面都是上品灵石,  你先拿着,若还有么未结清的……纠缠账目,都去结清了,再他们一一断了。” 他本不欲再说,却又硬补了一段:“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私事,只是包养一事虽不在派内戒律中,却终究对你的名声不好。况且你为了此事,反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艰难,不如行个正经的路子。” “纠缠账目”这几个字,用的就很灵『性』了。 萧约在没办法继续往下延伸,光是想想可能的场面,他就脑袋疼。 听萧约说前半段,阮枝确实有些不爽,后面才觉出他这近乎苦口婆心的态度,便没有立即回嘴。 阮枝的视线从桌上这一袋子上扫过,光是看这满满当当的架势,就能大概猜出这袋子有多值钱。 她默默地多看了几眼,算是饱了眼福,而后微微抬手,挺直背脊,掷地有声地道:“我不。” 萧约眉心的折痕更深:“你成天去扶摇阁做任务,浪费大把的时间换来一点灵石,还是用到别人身上,真觉得这么做值得么?” “值不值得自然是由我说了算。” 阮枝心已经开始设想,如果待会儿萧约和自己打起来时的逃路线,面上仍旧不卑不亢,丝毫不怂,“但是萧师兄,你可还记得你说的话?” 萧约:“么话?” 阮枝字句清晰地道:“可见东西也送给对的人。” 萧约的表情陡然变了。 这是去往蜃楼秘境,还在飞舟上时,他亲口对阮枝说的话。 “萧师兄,你既看不起我,也从不认为我是对的人,便不必因着门情谊来送我灵石。”阮枝伸手,将那袋沉甸甸的上品灵石推了回去,指尖颤抖,心都在滴血,每根神经细胞都在为白给的丧失而哭泣,“我阮枝是穷,但是也不稀罕这点情谊。” “……” 萧约脸『色』苍白地看着被推到眼前的钱袋,视野中阮枝的手指一划而过,他的呼吸『乱』了几分,开口的嗓音低哑,“阮枝,我那时候是说的气话。” 阮枝望着他道:“那你下一次生气,又会对我说什么呢?” 萧约好似陡然被她戳中了某个死『穴』,背脊微弱地颤抖一瞬,搭在石桌边缘的手指猛地扣紧了:“阮枝,我……” 阮枝竟然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求饶的绪,好似在求她不这么说。 可是萧约的姿态又不像是在求饶,背脊死撑着挺得笔直,只是脸『色』苍白得连唇『色』都淡下去,嘴唇微张,却迟迟没有说出合适的话来。 既然他不说,阮枝就继续说了。 “萧师兄。” 阮枝喊了他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你希望我离你远一点,我做到了;你让我有自知之明,我也做到了。既然我都做到了你的所有求,我对你也只有一点期许,至少——你可以不来管我的事吧?” …… 萧约离开了。 走的时候还有种失魂落魄的觉,以至于出去还险些被门槛绊了一下,院门都忘了带上。 阮枝只好身体行,多走了几步路,回头来对着空『荡』『荡』的石桌叹气: “哎,一个能够拒绝诱『惑』的成年人,是拥有多么强大的心灵啊!” 呜呜呜她到现在还没办法从刚才『摸』到那一大堆灵石的鲜明触中回过神来。 #馋又馋得,白拿又不肯# #干啥啥不行,口嗨第一名# 阮枝先前去做了任务,回来时一路小雨,她周身始终撑着一层薄而近乎透明的灵力屏障,故而快走到屋内了,她才突然想起来: 下雨了! 二号和三号又开始闹风湿了! 阮枝稍微犹豫了一下先去哪边,随即想到三号的追求剧情在目前阶段,是不碰面就不触发。于是果断选择了无视三号,去固定关怀一下二号小可怜。 说走就走,阮枝踹上早就补好货的蕴火丸和玄灵草,以及从山下采购的弟子那里刚买的一双厚护膝,直奔外门而去。 ——说萧约的话确实不是全无道理,没钱就得为钱奔波,完了还得为任务奔波,好不容易结束了还得练剑、支持业余爱好。 这年头打份工属太难了。 她这一天天的,得亏是个正统修仙者,不然迟早减寿,能活多久都难说。 阮枝在扶摇阁领任务也不是全无好处,起码前几天还让她发现了一条去外门的近道。 当下,阮枝便从这条近道,求在天黑前完成任务。 她走得太急,步履匆匆,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顾问渊。 顾问渊原本是打算在那个小亭子等雨停,奈何见到了萧约,心更坏,而且看着这把伞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知不觉,他便往望阙峰的方向走,走到了附近猛然意识到什么,准备折返,正看见了阮枝去也匆匆的模样。 他撑着那把伞,凝眸看着阮枝过于急切的姿态,本来不想管,还是忍着浑身的酸疼,跟了上去。 既然她不灵石,若有么难事,他帮了也算是偿还了。 顾问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只隔着一定的距离远远地缀在阮枝身后,懒得使出全力去追,脸『色』阴郁,煞意尽显,仿佛刚杀了百十来个人,马上还去杀人。 沿途零星的几个弟子都被他吓得不轻,手中的剑掉了一地,差点就放信号,以为有外敌入侵。 “别放信号!那是栖宿长老门下的顾问渊!” “我们派居然还有这么让人害怕的弟子?” “看那方向,好像是朝着外门去的,该不会是去找阮师妹包养的那位小师弟吧?” “……哇哦。” 如果阮枝此刻回头,绝对不会以为他是来怀抱着报恩的心理,只会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顾问渊一路跟着她到了外门。 抵达后,阮枝的速度就慢了下来,顾问渊和她的距离拉近,看着几位弟子主动和阮枝打招呼。 看来她对这儿还挺熟悉。 只是不知道她要做么? 顾问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会儿处于力量削弱的修养期,即便心坏成这样又痛楚难当,杀心相比以前还是减轻了太多。 能面无表情,已经是很好的状态了。 阮枝和几个外门弟子寒暄完,顺道问:“裴逢星在哪儿?” 这人当即『露』出意味深长的容,道:“就知道阮师姐是来找裴师弟的,今日下雨,他仍旧不我们一起玩,应当还在房里待着呢!” “多谢。” 阮枝行了一礼,迈步离开。 裴逢星? 顾问渊耳尖地抓到这个名字,即便他落魄了,在近距离的况下,想要隐匿身形不被阮枝发现还是绰绰有余。 听上去是个男『性』的名字,且阮枝不是第一次来找他了。 既然如此,想必不是什么需帮助的大事。 然而阮枝如此急迫地赶来见一个男人…… 顾问渊扬了扬眉,注视着阮枝的背影在视野中远去,迈过拐角,即将完全消失前,他还是动了。 阮枝轻车熟路地敲响了裴逢星的房门。 “进。” 裴逢星的声音稍微有点模糊。 阮枝推门进去,还未说话,便对上了裴逢星的视线。 他准确地捕捉到了阮枝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回望过去,道:“就知道是你。” 阮枝倒是奇了:“你如何知道是我的?” 从上次来看,其他外门弟子也会来瞧瞧裴逢星的门,可再不是从前全然排挤无视他的样子了。 裴逢星看着她的眼神向来专注,许是他本身如此,每每只要阮枝出现,他的眼中便只会有她一个人: “直觉,会是你。” “噗。” 阮枝了,“这算是什么回答。” 她往前走了两步,看见裴逢星额前的碎发被风撩起,才意识到她着急忙慌地都忘了关门,连忙折身去将门关了。 关门时,她不忘道:“上次给你的东西都用完了吧,我又给你带了些来。” 顾问渊看着房门在眼前合上,神『色』莫测。 半晌,嘴唇轻扯: “……啧。”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稳如老狗 顾问渊的脸『色』愈发阴沉。 如果不是特追过来,  还是在雨天这么个最令他烦躁厌恶的天气,他大约还不会如此不快。 深藏心底的恶质绪见缝『插』针地催化了这怒气,甚至掩盖了他原本深入骨髓的痛楚,  令他条件反『射』地攥紧了手指,  手臂痉挛似的颤抖了两,  墨『色』深重的眼中浮现浅淡的赤『色』,从眼底逐渐弥漫。 他当即闭了闭眼,兀将这份不合时宜的杀平息。 这不完全是为阮枝,只是的行为与他最为忌讳的背叛稍有重合。然而仔细想想,阮枝并不算他什么人,即便做出了追求的事,也可是一时兴;亦或是本『性』如此,  没个定『性』。 不论是哪一种,  他都没有理,为了这样的场面而出手。 顾问渊抬了抬眸,最后看了眼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  漠然地转身走了。 屋内。 阮枝将准备好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一一放在桌面上。 注到旁边放着本摊开朝扣着的书,  探过视线看了看,  封面上写着《金虹剑谱》,  赞叹道:“雨天不好出门,你在屋子便也看着剑谱,  还是用功。” 说着就朝裴逢星比了个大拇指:“你不成功谁成功?” 力求关怀备至,温柔呵护。 连号男主可脆弱的小心灵都要照顾到。 裴逢星的耳朵几乎是立刻就红了,  他还从来没过如此直白的夸奖。每每同阮枝在一处,总是被变着花样的夸赞,说的那些期许的话语,  从前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不久后要山,想多练些。” 裴逢星解释道。 声音偏小,语速略慢,有种本『性』完全不符的软。 “这件事我知道。” 阮枝了头,“领队的是温衍师兄,上次我们去蜃楼秘境也是他带队,人很不错。我同他说了,我也一去,他答应了。” 裴逢星正看着那副护膝,第一时间都没敢伸手去碰,见这话,他又看向阮枝,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惊讶:“你也去?” “对啊。” 阮枝看着他脸上僵住一般凝固的表,打趣道,“怎么,我不去?” “不是!” 裴逢星识地否决,越急反而越表达不出来的思,只干巴巴地说出一句,“我以为你不会,来外门弟子的历练。” 为缺钱。 阮枝当然不可当着裴逢星的面说出这话,不然裴逢星这『性』子说不准就一股脑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在身上。 笑了笑,打着哈哈:“我要去,当然是有我的理了。” 这个理会是什么呢? 裴逢星想:是为这位温衍师兄,还是为……他? 阮枝将护膝朝他推近了,催促道:“你快试试,看合不合心。” 裴逢星依言去试,一面道:“很合心。” “你都没有试。” 裴逢星垂眸绑着护膝,认认地道:“你给我的东西,都是很好的。 他顿了顿,手指经灵活地将护膝绑好了,没有立即抬头,好似随口一提地道: “我都很喜欢。” 这句话上去只是一个简单的陈述。 阮枝忍不住道:“你还是好养活,这都不算什么好东西。” 裴逢星十分坚持:“就是很好。” “哎,你以后就知道了。” 阮枝半是理解半是叹息,又不好直白地透『露』后面的剧,突发奇想道,“你这么容易满足,说不一把好剑都将你骗走。” 裴逢星想了一,摇头:“要两把才行。” “……噗。” 怎么回事? 他这副表居然还是认思考过的思? 阮枝忍俊不禁,问:“为什么啊?” 为可以分给阮枝一把。 裴逢星面不改『色』地道:“可以留着备用。” 他太不习惯撒谎,所幸本身脸上就没什么表,死死地绷住了,便不容易被发现。 但他还是不觉地避开了阮枝的眼神。 阮枝不知被戳到了哪个奇怪的笑,笑抹了抹眼角,根本没注到裴逢星微妙的表变化。 送完了东西,不多时,阮枝便要走。 “那个——” 裴逢星识地要挽留,脑子一抽,提议道,“你若是,没有急事,我们不妨切磋,一?” 阮枝经站身来,见这话,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应了:“好啊,我们去切磋!” 正好让看看裴逢星近来的修炼程度,之后历练途中心里也好有个数。 ——况且,未来的龙傲天对打,只是在龙傲天未成长完毕的前期了。 此时不打,更待何时? 此时打了,吹比素材。 阮枝刚兴致勃勃地应了,走了两步到门边,又回头看着裴逢星,视线移,目光落在他的左腿:“可是你的腿还疼着,的够切磋么?” 裴逢星嘴硬地道: “……。” 阮枝道:“你不要逞强。” 裴逢星便也站了来,用实际行动表示此刻的状态还不错:“用了『药』后,不怎么疼了。” 他不仅是逞强。 主要是脑子坏了,扯了个错误的理,现在只硬着头皮圆去。 两人出了屋子。 外头的雨本身就不大,这会儿经趋近于了。 阮枝还是特找了个相对开阔的亭子,既遮风挡雨,又勉强足够切磋的空间。 相思剑亮出,剑锋出鞘时有微弱的清越声响。 阮枝道:“到为止。” 裴逢星也拿出了的剑:“嗯。” 两人持剑相对,目光对接的瞬间便心领神会,同时出招。 阮枝注着收敛灵力,不让过于丰沛的灵力对裴逢星造成压制,导致这场切磋的名存实亡。 看出来裴逢星使的正是“金虹剑法”,这剑法比前段时间学的山河剑法更基础些。 不知道裴逢星究竟是还没来及实战,还是他目前的状态仍然不太驾驭住整套剑法,这“金虹剑法”的形犹存,不足。 简单来说,这套剑法在裴逢星的手中便像是个花架子,根本没有了原本的气势,更不用提够取胜的剑了。 阮枝眯了眯眼,盯着裴逢星的手腕,想看看他是否没有掌握好正确的使力方法,手中的剑同时毫不迟滞地刺向他的手肘方,半没耽误。 裴逢星回手去挡经来不及,金虹剑法讲究的是一个大开大合,失了轻便灵动。在如今裴逢星气势、力道种种方面弱势的况,阮枝几乎是裴逢星的死敌克星。 眼看着剑锋就要划破裴逢星的衣服,阮枝经做好了收剑的准备。千钧一发之际,裴逢星陡然甩手脱了剑柄,空出的手离阮枝的小臂颇近,他反手用掌心推了一。 这本来应该是积蓄灵力的一掌。 然而裴逢星并没有那么多的灵力,即便有也不会的对阮枝使出全力。 故而,这一掌并没有改变太多,只是令阮枝的剑锋偏离了微不足道的一轨迹,足够阮枝刮目相看。 “不错啊。” 阮枝丝毫不掩惊叹地看着裴逢星,双眸都这一的惊喜亮了不少,眼中跃动着兴奋的光,“看来规规矩矩的剑道于你是束缚了,急中生智,剑出奇招才是你的强项。” 这话不是阮枝空口白话,而是原着中对裴逢星的描述。 裴逢星走的不是正统剑道,所用的剑法十分奇诡,常常于危难时兵行险招。 裴逢星的耳朵又红了:“你过誉了。” 阮枝收剑,随口道:“我可不是瞎说,你本来便是很好的,只是唯有一需要稍微改改。” 裴逢星顿时紧紧地盯着: “是什么?” 阮枝一本正经地道:“多别人说说话就好了。” 裴逢星:“……” “对你没有坏处嘛。” 阮枝心知他可是为过去的经历而不大愿同人接触。 裴逢星手指紧了紧,若其事地道:“我有的,理。” 阮枝很是好奇:“什么理?” 《恋爱宝典》中曾说过,最好要做一个讨人喜欢的男孩子,温柔贴心,风趣幽默。 这短短的八个字,几乎就是裴逢星眼前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但此刻,他生出了攀登高峰的勇气。 于是,裴逢星怀揣着一试探,一掩饰的心理,缓缓地道: “这样,会显我比较,高深莫测。” 阮枝:“……” 裴逢星忐忑地问:“不、不好笑吗?” “你问完这句话。” 阮枝颇为考究地道,“确实就好笑了来。” 裴逢星:“……” 好的。 懂了。 - 阮枝同裴逢星分别,沿原路回望阙峰时,雨经全部停了。 山路不大好走,近道更是崎岖。 阮枝只好换了条路。 没想到这阴差阳错,正好碰见了原先见到了顾问渊的那几位弟子。 这几位弟子是今日轮值来巡山的,看看派中各处有异常之类的事,然要换着路走。 “阮师妹。” 几人主动同阮枝打招呼。 阮枝依次回礼:“师兄们好。” 几人互相对了个眼『色』,又暗了头,这一番眉眼官司看阮枝雨里雾里,便这几人一人一句地说道: “阮师妹,有件事我们想了想,还是告诉你。” “也不是啥大事。就是我们今日巡山的时候,看见顾师弟往外门的方向去了,不知道……” “是去做什么的。” 这话虽没有说,但就差把“顾问渊是去找裴逢星”的这几个字写到脸上了,语气中浓浓的八卦味想当做不见都难。 “什么?!” 阮枝短短一天内,震惊了两次。 之前是谢岍过来通风报信,虚惊一场;现在再次被震惊到——然后又马上镇定来。 不对,我到底为什么要识地心虚啊? 我关爱同门难道不对吗?? “嗯,多谢几位师兄告知。” 思及此,阮枝又双叒叕镇定了来,四平八稳地道,“有空我会去问问顾师弟的。” 几位师兄:“……” 草。 阮师妹不愧是追了萧约、包养师弟,还去追新师弟的奇女子,实在是稳如老狗!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再次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裴逢星在屋内对着《恋爱宝典》这本小册子沉默良久,  决定把它永远地尘封在自己柜子的最深处,再不要重见天日——最好也不要再自己的脑子里重现。 外门弟子三五个人同住一间屋子,各有个半人高的木头柜子,  用来存放私人物品。 这会儿屋内照旧没什么人。 雨天的时候大家要么是趁着空闲聚到一处稍休息,  要么是逮着机会在无人处愈发刻苦,  势必要悄悄惊艳所有人。 裴逢星走到自己的柜子,正要将《恋爱宝典》放进去,屋门便被一股大力推开来。 风风火火的女弟子左顾右看,瞬间在这间不大的屋内抓住了裴逢星的身影,瞟到他手中的小册子,顿时笑逐颜开,甚为欣慰地道: “不枉我特意飞奔过来,  裴师弟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时刻都在温习着我呕心沥血的着《恋爱宝典》!你能有这般觉悟,何愁阮师姐不偏心于你!” 裴逢星:“……” 我要真时刻温习这本册子,就不用做人了。 这名女弟子名叫陆蓉蓉,  主动来找过裴逢星几次,然而并不是为了和裴逢星交好,  单纯只是为了维持住她心目中的“寻华宗最佳情侣搭档”。 自从得知了阮枝追求顾问渊的事,  陆蓉蓉心中的迫切与日俱增,  不仅连夜赶制出了《恋爱宝典》这本大,且所未有地对裴逢星都更加关心了起来。 具体表现在每次阮枝来到外门后,  陆蓉蓉都会特地过来绕一圈,密切跟上最新进展。 譬如此刻。 陆蓉蓉走到裴逢星的面前,  怀揣着压抑的激动和无限的期冀,小心翼翼地问: “你这次发挥得怎么样?” 裴逢星:“?” 陆蓉蓉一脸“我都懂”的表情,道:“这样,  如果很好,你就举左手;如果不好,你就举右手。” “……” 裴逢星用一种极其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她。 想了想,还是将这本呕心沥血的宝典送还给原主人比较好。 裴逢星用左手将《恋爱宝典》递给了陆蓉蓉。 陆蓉蓉万惊喜,笑逐颜开:“看来这次进展不错!” 裴逢星立刻换了右手。 陆蓉蓉的表情骤垮:“居然还是不行吗?!” 裴逢星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快的变脸,甚至怀疑陆蓉蓉是不是用了什么秘术,真的有两幅面孔。 只见陆蓉蓉深深地叹了口气,神『色』凝重地道:“裴师弟,你还是太嫩了,仅仅靠着纸上谈兵,却不能很好地转化为实践。” 裴逢星:“?” 陆蓉蓉连连摇头:“裴师弟啊,你都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严峻,有旧爱萧约,后有新欢顾问渊。你处在外门,山高水远,没办法日日同阮师姐朝夕相处,本就已经落了一筹;又是腹背受敌,再不紧着些想办法,万一阮师姐哪天真的再也不来了怎么办?” 陆蓉蓉这话不大着调,阮枝在现场听了都会尴尬到当场自绝,恨不能再世为人,然而却正正戳中了裴逢星内心深处的隐秘想法。 裴逢星握着《恋爱宝典》的手悄然收紧了点,仿佛无力地往下垂落,凝眸盯着屋内的一块稍有破损的地砖,问:“萧约,顾问渊……到底,是怎么回事?” “??!” 陆蓉蓉瞪大了眼,“你居然肯说话了?!” 但再多追问几次,裴逢星都不会重复方才的问话了。 陆蓉蓉一时间又觉得自己磕到了:上次阮师姐让他多同人交谈,不仅听进去了,开口的第一句话,问的还是有关阮师姐的事。 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这是旷!世!绝!恋! 陆蓉蓉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阮枝追求萧约的典型事迹,继续转到两仪广场上发生的种种,讲述途中不忘时刻注意裴逢星的表情——这是一种旁人非常难以理解的心情,既想要看到喜欢的一对修成正果,却又想要看到其中一位在吃醋时的种种反应,以侧面表现出两人之间深深的爱。 可惜的是,裴逢星的脸上从始至终都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垂着眼,视线不知看何处。 偶尔陆蓉蓉甚至会觉得在发呆。 “……大概就是这样。” 陆蓉蓉自给自足地倒了杯冷茶水润嗓子,斟酌着总结道,“阮师姐看样子是喜欢长得俊俏、又不大爱说话的男『性』;追人的时候确实可称得上一句认真,但还没成事之便都有可能发生变数。你要做的,就是在阮师姐这次追人成事之,抢走她的注意力和欢心!” 裴逢星听着觉得有些不对,仔细思量后,开口询问:“既然她喜欢,不爱说话的人,你的《恋爱宝典》,为何讲的不一样?” 陆蓉蓉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道: “虽然你基本不和其他人说话,但是对着阮师姐,你真的能忍住不说话?” 裴逢星:“……”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以——” 陆蓉蓉奋力一拍桌,再次以高亢热烈的语调发出鼓舞,“我们要另辟蹊径,且登峰造极,务必要让阮师姐沉溺在你这温柔乡中不想起来!明白了吗?” 面对陆蓉蓉的灼灼目光,裴逢星真的想拒绝,但看着手中的《恋爱宝典》,久久未能送还。 针对阮枝的独家恋爱小课堂,在外门这间弟子的屋内,再次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同一时刻。 阮枝走在去往旭日峰的路上。 自从上次她成功地在口头上战胜了顾问渊之后,已经不会再抗拒和顾问渊的对手戏——只要我不脸皮够厚,尴尬就追不上我。 甚至,心底还隐约有一点不合时宜的小兴奋呢。 来找顾问渊倒不是没事找事,而是三个男主融合在一个世界后,各自的剧情线可能会产生一些错综复杂的重叠。阮枝偶尔也需要注意下类似的情况,以免偏离太大,对她没什么好处。 这会儿天将将擦黑。 不少弟子都各自回来,比上次阮枝离开旭日峰时,见到的弟子还要多。 显然这些人都认识阮枝,两仪广场上的事情后,也都知道阮枝是来找谁的,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还有一两个凑过来搭话: “顾师弟今日都没见着人,大约心情不好。” “你这话说的,顾师弟平日都是神出鬼没,难不成天天心情不好?” 阮枝不大知道怎么回应,只是隐约感觉到旭日峰的弟子似乎对她莫名热情了些许,谈话也不是那么拘谨了。 就像是……不把她当外人了。 寻华宗内门类众多、山峰迭起,虽都是同门,但并不是都认识,且都能做出如此相熟的姿态。 阮枝怀揣着微妙的心情,走到了顾问渊的住处。 一靠近,她就敏锐得感觉到了此处的不同。 乍看上去平平无奇,但不断靠近院门就能感觉到逐渐加强的沉重感。阮枝走到门前的一刻,将将抬手,门上骤然金光大作,一阵强烈的气流随之爆发,整间屋子便被若隐若现的半圆形屏障包围了。 是符篆配以阵法的结界效果! “啊这。” 阮枝愣了一下,不知道是顾问渊平素就这么孤寡,还是真就是特意针对她临时设置的这道结界。 原着中也没提起这种过于微小的细节。 阮枝往后退了两步,并不和这结界硬碰硬,昂首挺胸,双手拢在嘴边,气沉丹田,大喊道: “顾问渊,你开门开门开门——!” 没有动静。 “你有本事放结界,你有本事开门啊!” 阮枝继续大喊道,“顾问渊你是不是怕了我火辣辣的爱,不敢面对我炙热的心!!” “砰——!” 不知道里面是动了哪个符篆,结界骤然碎裂,一瞬间有种穹顶碎裂的震撼感,落下来时却成了片片碎光,落到身上便消失不见。 阮枝压下嘴角掠起的笑,佯装严肃地走了进去。 她走到院中。 顾问渊正好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啊!” 阮枝浮夸地叫了一声,手指着空中残留的碎光,“你看这碎裂的结界,就像我凋落的心,在你没有理会我的时间里,我的心便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死去了。” 顾问渊冷眼看着她,应当是真的心情不好,这次连回应都没有半个字,同对待其他人的时候无异。 ——不过肯主动走出来,且在阮枝面前站到现在,就说明情况还不是那么糟糕。 阮枝丝毫不惧,稳定发挥,手一挥,转了回来,停在了顾问渊的面前: “但是看到你这么难过,我死去的心又痛得活了过来,啊!” 顾问渊:“……” 这一惊一乍的,是想吓死谁? 吓死了,好专心去包养外门的那个小白脸是么? 阮枝手指一握,再张开,便从指尖旋出了一朵粉『色』的小花来。 她笑眯眯地递给顾问渊:“看到这朵花,我就想起了你,都是同样的令人心情愉快,叫人想起这世间的生机勃勃。” 顾问渊似乎冷笑了一声,表情到位了,但没有发出声音。 伸出手。 阮枝把花放到他手中。 “不是这个。” 顾问渊无甚表情地看着她,说话的调子平直无波,却硬生生让阮枝觉出一份故意的幸灾乐祸来,“你不是说我不敢面对你炙热的心么?现在我敢面对了,你可以把那颗死去又活来的炙热的心,拿给我看看了。” 阮枝:“……” 怎么的? 要玩剜心文学啊?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原来她这么多天不出现,不…… 阮枝镇定无匹地道: “倒不是不想给,  只是怕你承受不起。” 顾问渊原本还按耐得住的平静瞬间『荡』然无存,脸“难道怕你”挑衅表情:“怎么个承受不起?” 阮枝往后退了步,面无表情地抬起双手,  举过头顶在脑袋上比了个心;然后双手下滑至脸边,  向上捧着,  张嘴往前轻吹—— “感受到了吗?这看似无形而又影随形的真心。” 她双手在下颌处捧了朵花,歪着脑袋恶意卖萌,眼睛还俏皮地眨了两下。 顾问渊:“……” 这还真承受不起。 果然,只要脸皮厚,打败顾三狗。 阮枝见缝『插』针,趁着顾问渊无语的时刻,当即抛出新的题转移注意力:“今日下了些小雨,  你是不是又不大舒服了?” 顾问渊却不怎么兴:“你来便是为了说这个?” “给你带了东西来。” 阮枝拿出储物袋,  给裴逢星送完东西后,玄灵草和蕴火丸剩下得都不太多,零星几颗看上去属实没什么说服力。 她灵机一动,  又拿了瓶化清丹出来:“上次专门去找了丹修师姐,得知加入一味化清丹对你症状有益处,  这次你便可以试试了。” 化清丹确实是章昀珊说过,  用以疏通经络这点在目前裴逢星身上能起作用,  几乎等于无。只有对顾问渊这样有定修为人才有作用。 这也是阮枝迟迟没有拿出化清丹的原因——她对顾三狗走的路线完全不想温情,只想对打。 顾问渊短促地呵笑了声:“试试?难道你不是让别人提前试过了?” “别人?” 阮枝听到这里,  已经开始不合时宜心虚了,是强行压制住了,  “哪里来的别人?” 顾问渊视线从她脸上寸寸逡巡,并不答。 阮枝任由他看,目光不闪不避。 顾问渊突然道:“你为什么来找我?” 阮枝回答:“今日下雨,  记挂你身体。” “雨早已停了。” “可你心里雨还没停。” “……” 顾问渊轻轻地吸了口气,冷声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 说完转身便走,好不利落绝情。 阮枝看着他进屋、关上屋门,脸上残留着些许的悲伤,和逐渐暴『露』的喜悦: 耶!又赢了。 房门合上瞬间,阮枝就同样转身离开,没有半点缓冲和犹豫——她还有别的事想做。 离开时比来时更加步履匆匆。 回到屋内顾问渊:“?” 气息消失得这么快? 前刻还在说什么真心,这会儿连多站秒都不肯,直接就走了?? 顾问渊背对着门板伫立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特意去注意阮枝气息这点行为实在愚蠢,越想越心气不平,随手把手中那朵粉『色』的小花扔了。 他走出几步,回首。 看那朵小小的花落在地上,十分碍眼,与整块地砖格格不入,可怜兮兮又凄惨。 似乎应该扔出去比较好? 顾问渊这么想着。 折返回去,捡起了那朵已经没有多少生机的花。 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 从旭日峰离开。 阮枝去了留仙堂。 ——果将她这天的形成化作养成游戏的模式来看,体力点都跟不上这转场子数量。 所幸每件事坐起来都不难,且留仙堂是阮枝目前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任务她也乐意往哪儿跑。 连大半个月,阮枝夜间都会来这里,起初只是同章昀珊多借几本书;后面便发展到可以请教问题,章昀珊偶尔还会抛给阮枝些问题,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章师姐。” 阮枝迈入留仙堂,看见屋内只剩下章昀珊个人在,当即走了过去,先同章昀珊问好。 章昀珊仍旧坐在那个小桌子后面,听见声音并未抬头,快速地翻找着手中的册子,随口道:“今日下雨,道路湿滑难走,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阮枝走到她对面,没有贸然探过视线,只是问:“师姐在看什么?” 章昀珊抬起眼,满目肃杀: “在看账本。不知道为什么,有三块中品灵石的账目对不上。” 阮枝拿出三块中品灵石,递给章昀珊:“师姐,诺,现在账可以平了吧。” “可以是可以。” 章昀珊顿了顿,脸『色』不算太好转,“是我心中的账还没平。” 阮枝:“……” 这位章昀珊师姐什么地方都挺好,唯独对钱财十分看重,虽然称不上是见钱眼开,却也称得上是爱财命了。 章昀珊手不离账册,吩咐道: “阮师妹,你若是不太累,就去把左手边的第二个柜子整理下吧。作为回报,你今天想问多少问题都可以回答你。” “好啊!” 听到要帮忙整理,阮枝却一点都不觉得累,注意力全在后面的“回答问题”上,整个人都振奋起来了。 阮枝步履轻盈地走到柜子前,这足有两人柜子颇有气势,她轻车熟路地积蓄灵力掠起腾空,对照标签查看每个柜子物品是否正确、有无缺漏、保存是否得当,没注意到埋头对照账目的章昀珊侧首盯了她好会儿。 不到一刻钟,阮枝就整理完毕,手捧着株通身乌黑灵芝走到章昀珊身边:“师姐,这棵血灵芝颜『色』很不对啊……是变异了么?” “是长的太熟了。” 章昀珊看了她一眼,提议道,“要么你拿回去炼丹玩儿吧,反正这熟透了用不上也是浪费。” 阮枝连忙拒绝: “血灵芝何其珍贵,怎么能随便拿走。” “你没发现最近留仙堂内人都比往日少了些么?” 章昀珊不答反问,看见阮枝点头动作了,她才继续道,“师父最近下了炼丹考核任务,大家都各自去忙了,连也有自己任务。这颗血灵芝无人问津,你若不拿走,等考核结束了,这枚灵芝同样是糟蹋了。” “可是……” “不要犹豫了。” 章昀珊把打断她,直视着她的眼睛,“这血灵芝是我种,想给谁就给谁;况且你是我教……指导过,不至于此没有信心,放心去炼就行了。炼丹这门,不亲手去炼制,纸上谈兵是行不通。” 阮枝这才略显忐忑地应下了。 章昀珊为她解答了几个早已准备好的问题,阮枝将要起身道谢,听见章昀珊问:“你是真喜欢丹道吗?” 阮枝毫不犹豫地点头: “是,很喜欢。” 章昀珊看了看她手中的佩剑:“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习剑?” “……” 因为剧情。 阮枝默了下,没有立即回答。 章昀珊便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态度并不强硬,只是说:“修道这件事,无论是哪一途,想要登峰造极就很难同时兼顾,最多也就是一道大成,再修一道加以辅助。你若是格外喜欢丹道,自身又有此天资,不妨考虑下,弃剑道而从丹道。” 阮枝心中早有此想法,可是—— “莲华长老多年不出,师姐师兄们又不肯收徒,便是想转修丹道,也不是那么容易事。” 离开寻华宗肯定是不行。 完全走不了剧情。 章昀珊愣了下,然后『露』出恍然的表情:“哦,这个啊……我到时候去和师父求求情,说不定呢?” 阮枝朝她一礼: “果真可行,那便麻烦师姐了。” 等阮枝离开了留仙堂,身影远去,章昀珊才扶着门框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呼,差点『露』馅了。” 得到了血灵芝,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阮枝除了完成固定练剑任务,就是埋头思索该怎么用血灵芝炼制出一个还不错丹『药』。 血灵芝用途广泛,很适合入『药』,同各种材料搭配在一起都能有不同效果,这其中有配平和研制的问题。 阮枝在自己方小院子里忙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外界发生了什么。 萧约找到了温衍,说自己也想要随行下山。 “你?随行?” 温衍眨了眨眼,格外懵『逼』,“是,这只是个外门弟子历练啊。” 萧约虽然入门不久,身上光环还是挺大。 “是,想去。” 萧约甚至拿出了掌门人信,保证道,“绝不会给师兄添麻烦的,只是随行下山看看罢了。” 温衍:“……” 不要把自己说的好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可怜虫一样。 “掌门人都同意了,你自然是可以去的。” 事实上,只要不是太耽误自身修行事,寻华宗内都不会横加阻拦。 温衍点头同意了,眼神复杂地盯了萧约几秒,才道:“萧师弟,果猜不对,便当没有说过这。你此次随行,是为了……阮师妹么?” 萧约默了片刻:“是。” “……我天。” 完了。 萧约为了阮枝而去,阮枝却是为了外门的小师弟而去。 这月老红线怎么跟个『毛』线团似? 旭日峰上。 顾问渊连数天没有再见过阮枝,从前见不到的时候还没觉得,上次那等不愉快的收场,直延续到如今阮枝还不出现,倒像是她有了外门的新欢,便转头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等到了第七日,顾问渊写符篆竟然错了两张,他看着那点莫名其妙差错,不相信自己会犯这种弱智的错。 他索『性』出了屋子,转到半途,听到二人闲聊说起阮枝。原本他是有意不去听阮枝消息,放在前几天自然是掉头就走,这次却隐匿身形,停下了脚步。 “最近外门弟子不是要下山历练么?听说是温衍师兄带队,阮枝和萧约都要随行,莫非……阮师妹是又回心转意,放弃们顾师弟了?” 顾问渊:“?” 温衍是谁? 萧约是什么屁? 哦。 原来她这么多天不出现,不止是有外门的小白脸了。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真是不容易啊 血灵芝,  生长于温暖『潮』湿之地,初时颜『色』尚浅,成熟时『色』如鲜血;『药』用价值极高,  可入多种『药』方,  是种高级『药』引。 阮枝拿到的这一株,  黑得像炭,依稀能从边缘分辨出些许原本的颜『色』,诚然是熟过了头。 在正式炼丹之前,她切了一小块边角料测试『药』『性』,确认无误后才敢用。而且在这过程中,阮枝发觉这熟过头了的血灵芝,『药』用价值似乎比以前更高了。 炼丹一门从外人的角度看就是守丹炉过日子,  然而丹道不仅讲究火候、『药』材分寸,  还有灵力注入的拿捏。这炼丹的火也不是寻常的火,是以灵力引聚火石而发出的火焰,过程中无烟无味,  却要注意着不能引爆。 总而言之,是一项十分需要耐心和专注的细致活儿。 阮枝小心地盯着聚火石,  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  稳定持续地向丹炉输送灵力。 这绝对不比剑道有趣多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习剑还能一直动弹,  炼丹基本上是片刻不离、形如雕塑。 丹炉中冒出隐约的红光。 大约是要成了。 阮枝心下惊喜。 正在此时,门外突然爆出一声大喊: “阮师妹!你在屋里吗!?” 阮枝手一抖。 “嘭——!” 炼丹炉炸了。 丹炉由内向外膨胀,  阮枝连反应都来不及,条件反『射』地向后躲了躲,眼睁睁地看炉子连同丹『药』一齐爆炸了。 “……” 啊,  我的钱。 我的心血。 阮枝有好几秒的时间都处于一种呆滞的状态,直直地看一地的狼藉,自己脸上的尘土痕迹都没空去管。 孔馨月破门而入,急忙忙地冲进来:“我听到了一声爆炸的声响,阮师妹你怎么了!不要想不开啊!!” 然后孔馨月就看到了满地的碎片和不明物体,以及在瘫在这堆废墟中的阮枝。 “!!!” 孔馨月花容失『色』,冲过来就要抱住阮枝,“阮师妹!” “——别动!” 阮枝出声大喊,制止了她。 孔馨月的动作陡然停滞,不明所以地看阮枝缓慢地爬起,捡起了地上的个碎片,珍而重之地抱在了怀里。她脸上的表情逐渐在这过程中由『迷』『惑』转为惊悚: 完了。 阮师妹被炸傻了。 “这、这是……” 阮枝抱着这块丹炉碎片,声线颤抖,泪水盈满眼眶,“我花了颗上品灵石买来的。没了,呜,没了呜哇哇哇哇!” 孔馨月无比震惊:“你花了颗上品灵石买了一堆破烂?” 阮枝:“……” 一番解释后。 孔馨月终于明白了阮枝是在做什么,因而更加不解:“你修剑道分明修得好好的,为何要耗费这么多精力去炼丹?” 阮枝心神恍惚地想着逝去的丹炉和『药』丸,庆幸自己还留了部分血灵芝,一面分神回答道:“因为很感兴趣,所以……” 她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委屈巴巴地道:“如果不是真的喜欢,谁又会心甘情愿的做穷狗呢?” 孔馨月:“?” 孔馨月没太听懂,但看阮枝真的很难过,也不能不理,便强行试图理解:“就是说你是自愿的嘛,炼制丹『药』——等等,我记得你前去给顾师弟送过『药』,难道你是为了他?” 阮枝一言难尽地看了她一眼。 “呃。” 孔馨月道,“不是吗?” 算了。 阮枝收敛了情绪,将东西放到一边,站起身来,顺便拉起了半蹲着的孔馨月:“你突然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孔馨月跟她起身,顺势挽住她的手臂:“好多天没见你人了,过来找你玩。” 阮枝点点头,给她倒了杯茶水。 孔馨月接过杯子,正要喝,突然略有些羞涩地低下头:“然后,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我近日又看中了一位不错的同门。” “……”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孔馨月拉她,打定了主意要和小姐妹分享自己的心动历程:“这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我今日练剑有一处迟迟不得领悟,便四处走走。在一处小溪前看到了一位模样甚为俊俏的同门,绝不输萧师兄和顾师弟。我同他说话,他不理我,却又不是萧师兄那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我这心里顿时就有种奇特的感觉,立马就去打听他的名字,这便回来告诉你了。” 阮枝越听越觉得熟悉,忍不住问: “是外门弟子吧?” “对啊!” 孔馨月兴高采烈地道,“你怎么猜到的?” 阮枝默了一下,再次道:“叫裴逢星?” “对啊!你居然又猜……” 孔馨月的话语戛然而止,嘴巴微张,不敢置信地盯着阮枝。 “……” “……” 半晌。 孔馨月抖手指指向阮枝:“这该不会,就是我们之前说过的,那个外门的俊俏小师弟吧?” 阮枝沉重而艰难地点了点头。 孔馨月深深地呼吸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阮枝都怕她过呼吸,连忙凑过去帮顺气、安抚:“你别急,别气,冷静下来,冷静。” 孔馨月反手一把抓住她的手: “阮师妹。” “你说。” 孔馨月声线沧桑地问:“难道,我们注定就是要做情敌吗?” “……” 该做情敌的到底会是情敌。 不是在上一个,就是在下一个。 阮枝小声地解释:“其实严格来说并不是情敌,我对裴师弟不是那种感情,只是看不惯,帮他一把罢了。” “真的么?!” 孔馨月瞬间原地复活,目光灼灼地抓阮枝的手,“多少钱你愿意把他让给我包养?” 阮枝:“……我没有包养他啦!” 孔馨月破涕为笑,一把抱住她:“其实我来之前就想着这次一定要把握好,都去找了温衍师兄,说这次想要随行下山。温衍师兄一开始还不答应,后来我软磨硬泡总算是成功了;现在你又说原来不是那种感情,我就可以放心地跟去了!” 阮枝哭笑不得,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做女配的,都不容易啊。 此时此刻。 温衍望桌上的纸张,上面列举了此次外门弟子下山历练的随行人员,忍不住长叹一声:“队伍不好带啊!” 做师兄的,真是不容易啊。 - 阮枝紧急购置了新的丹炉,在眼底熬出两个清晰可见的黑眼圈后,她成功炼制出了两颗淡绿『色』的小『药』丸。 颜『色』看上去有点魔鬼。 具体效用如何……不太敢确定。 阮枝制作的丹『药』主要是从求稳的角度,最大限度地发挥血灵芝的功效,用以强健经络、增长灵力,有滋补温养之效,还能清心明目。 她每一步都严格按照配比来做,但这到底不是固有的方子,而是她自己改过的,并不敢说一定是好的。 丹修的另一门课程就体现出来了—— 试『药』。 自己炼的『药』,哭着也要吃下去。 阮枝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塞了颗『药』,吞咽时一只踏雪鸟正飞了过来,险些呛。 是青霄长老的传信。 “阮枝,到青霄殿来。” 正在搞副业的阮枝一阵心虚,收拾完毕直奔青霄殿。 半道上她便反应过来,隔了这么段时间,青霄长老约莫是要检测她最近的练剑成果。 还未到青霄殿近前。 阮枝远远地便看见萧约站在门口徘徊不进,心中疑『惑』不已,脚步也不由得放慢了。 她稍微走近点,萧约就发现了她。 “你来了。” 萧约道。 阮枝:“……嗯。” 甚至觉得下一秒萧约就会开始倾诉他内心的苦闷。 萧约神『色』却不见郁『色』,只是多看了她两眼,平淡地道:“进去吧。” 阮枝不明觉厉,应了声:“好。” 乖乖地跟进去了。 萧约似乎有点反常。 反常的情况,阮枝『摸』不准,自然警惕些,走路时都不敢同萧约并肩,一直落在他身后几步远,还有越来越远的架势。 走在前方的萧约停下步子,回首看她: “你的腿怎么了?” 阮枝:“?” 萧约道:“走得这么慢。” 阮枝:“……” 萧姓男主,真是太会说话了。 阮枝沉了口气,当即快步向前,很快反超萧约,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去。 留在原地的萧约分疑『惑』:她怎么又突然走得这么快?是为了证明自己没事? ……算了,她没事就行。 青霄长老在院中等候他们二人,手边还摆一壶茶,看这架势就不是随便说两句的意思。 “你二人近来进益如何,且切磋一场给我看。” 果然。 “是。” “是。” 两人由并排改为相对而立,并向后拉开距离。 阮枝面上沉稳,内心慌的一匹。 她最近确实进益颇多,但也不敢说能和闭关后的萧约对打,更何况她还挤出时间搞炼丹。 这般想着,阮枝的心中涌起阵阵热气,颇有点不服输、热血上头的意思。 两人各自拜礼,继而同时拔剑出鞘,皆是在第一时间朝对方正面冲去。 相思剑与断水剑凛然相撞,两声清越剑鸣重叠。 剑刃寒光间。 阮枝抬眸,和萧约对上了视线。 萧约眸光微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手腕转动,剑身跟调转,剑锋走势却不如预想中迅疾。断水剑只堪堪擦过阮枝的脸侧,被她躲了过去,只削断了一缕头发。 “好险!” 阮枝心道。 更加不敢掉以轻心,咬着牙蓄力一击。 她的剑法多轻盈灵动,这一下却能将萧约击退半步,令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阮枝刚觉出点高兴的意味,突然觉得胸口的那股热意似乎随着刚才那一招的运气,流转往上,冲到了双眼处。 她的视线陡然模糊了一下,便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即感觉到有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眼眶落了下来。 “……?” 面前的萧约猛地停下了动作。 看得出来他那一招大开大合,没有回头路,陡然收势倒让自己踉跄了一下,可他的视线死死地盯着阮枝。 她哭了。 她居然哭了。 为什么? 萧约不知所措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断水剑同主人情感呼应,不住地颤鸣着。 他走上前去,垂首看阮枝擦眼泪的动作,瞥见她通红的眼眶,仍然泛湿润的水意,心脏紧缩了一下,酸涩难当的陌生感觉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你别哭。” 萧约干巴巴地道,“我下次……不动你头发了。” 正在擦眼泪的阮枝:“?” “刚才是不小心。” 萧约的声音轻了分,好像很怕她又做出什么不可控的反应,他今日并未将头发全部束起,扎了个马尾,以玉冠固定。 此刻,他牵了一缕头发到阮枝面前,很僵硬生涩地道:“我让你出气就是了,你不要哭。”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这该不会要打起来吧 萧约的角度,  实是想不到任何别的由,能够让阮枝伤得当场哭出来。 除了她被削断的那缕头发。 阮枝看着萧约主动递过来的那缕头发,很想点什么,  但眼中热度不减,  她没办法制止泪水不断地往下流,  试图开就有更咽的感觉。 萧约看着她不仅哭得更厉害,眼眶鼻尖泛红,整张脸都逐渐漫上绯『色』,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意味;且表情莫名愈发委屈可怜,像只淋了雨的小猫。 萧约攥着那缕头发,不知所措,他已经实行了想到的解决方法,  阮枝却反而哭得更厉害。 情急之下,  萧约不得不看向青霄老,稍显局促地道:“师父。” 青霄老:“。” 哦,原来你们还记得我个师父,  还记得我正里坐着。 “我、我没事,嗝——” 阮枝着,  就打了个哭嗝。 青霄老:“……” 萧约:“……” 有什么话,  当着场面似乎都不出来。 青霄老原本想严厉训斥一番,  切磋途中为了一缕头发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但看着阮枝越哭越伤,  到了嘴边的话全部转了个弯: “你萧师兄不是故意的,剑修切磋常有意外。要么,  你削他一把头发,十倍奉还出了气,就算了。” 萧约:“?” 一把? 萧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那缕头发,  底换算了一下十倍大概是多少——好像也不是很多,只是都削断了不大好看,可是阮枝哭成样又不能不管,下次要注意着千万不能动她头发…… 阮枝震惊地抬眼,泪眼婆娑地道:“身体,嗝,发肤,受之父母。一、一把头发就,不必了。” 青霄老听见她话,了然:“原是如此。你将头发看得般重要,难怪要伤了。” 他话锋一转,劝道:“尘世中确有样的法,只是颇有些年头了,我以为你们辈的孩子已经不乎些……想来你萧师兄也没有想到点。再者,剑修切磋,常有小伤,若是处处顾及,想必是不能专习剑了。” 萧约跟着点头,隐隐有些感激青霄老的番解释,他看阮枝似乎不怎么哭了,便顺着夸了一句:“阮师妹孝至诚,令人感动。” 阮枝:“……” 我不是我没有。 我以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古代标配,忘记了修仙文么不按套路出牌。 不! 头发不是重点啊! 阮枝猛然醒悟,紧急解释:“我刚刚不是为了头发哭。” 萧约:“那你为了为什么哭?” 阮枝:“我根本就不是哭。” 萧约盯着她脸上的泪水看了好几秒,生平第一次难得善解人意地打圆场,当场睁着眼睛瞎话:“风太大,伤眼睛,吗?” 阮枝:“……” 她认真地看着萧约,道:“萧师兄,人,一旦撒谎,就要用一生来圆谎。希望你能明白。” 萧约:“…………” 哦。 切磋中断。 青霄老没让他们继续,亲自下场和萧约打了一场,一招一式锐意尽显,打得风云变『色』,直令人喘不过气来。 阮枝缩回廊的柱子边,弱小可怜还无助,但能发出彩虹屁的声音: “一剑气势如虹,直冲云霄,乃是当世豪士所出!” “一招行云流水,如燕雀轻掠湖面,后劲却喷薄而至,实是精彩!” 然后。 他们就越打越厉害了。 萧约明显感觉到青霄老听到阮枝的夸奖后,整个人的灵力更加汹涌磅礴,没有先前那尽力收敛的感觉,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力道回击,否则剑都可能被跨阶级的修为打飞。 ——听一句夸奖就么振奋吗?大可不必啊师父! 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且杀意迸发,越到后面越不好收场。 青霄殿离开。 萧约难得一见的形容狼狈,几缕碎发粘脸颊边,脑后的马尾都不那么采奕奕了,有杂『乱』感。 他的衣服上还有几道破损,手背被青霄老的“万剑朝一”划了两道。 “阮枝。” 萧约喊住了步履匆匆的阮枝。 阮枝赶着回去改良丹『药』,闻言只是停下脚步回头,语气稍显急促:“什么事?” 一看便不是很想闲聊的样子。 萧约头微涩,仍然了出来:“方切磋,你觉得我的招式如何?” “??” 阮枝『迷』茫了一瞬,照实回答,“简洁有力,后劲绵,招招制敌。” 萧约无声地松了气:“我知道了,多谢。” “……再见。” 阮枝一溜烟地跑了,愈发觉得今日的萧约格外奇怪。 萧约原地稍站了会儿,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胸中的气息略有混『乱』,然而却十分高兴: 她看到了,那么因此被师父下点狠手也不算什么。 诚然,她夸人总是尤为动听。 - 阮枝走到半路又开始哭。 她确定自己没有加可以令人哭泣的『药』草,完全不明白状况何而来,一边反复回想着,一边掏了块帕子出来擦眼泪。 不一会儿,帕子便打湿了。 她低头查看,眼前模糊一片,迎面就撞上了个人。 脑袋同方胸相撞,很快就分开,面往后撤了一步,阮枝则踉跄了一下。 “你怎么——” 声音戛然而至。 但足够听出来是顾渊的声音了。 阮枝努力想要看清,眼睛眨了眨,泪水反而滚落得更多,活像是被欺负惨了。 顾渊僵立她面前。 足有十秒,两人谁都没先话。 顾渊轻轻地咋舌,终于开:“你哭什么?” 阮枝用袖子擦了擦脸:“因为我里的雨还没停。” 顾渊:“……” 什么垃圾话。 顾渊朝四周看了眼,没什么人,也没有合适的处所能让人暂且坐一坐,就么干巴巴地站着总是有点尴尬。 他倒是乐得不想搭阮枝,可人被他撞一下哭得愈发可怜,活像是被他欺负了似的,让人很不爽快。 “你再哭,整座寻华宗都要寸草不生了。” 顾渊道。 阮枝没懂:“什么?” 顾渊垂眼望着她: “因为雨水太多,草木都淹死了。” “……” 淦啊。 阮枝反道:“你知道食铁兽为什么饿死了吗?” 顾渊眉梢微挑:“为什么?” 阮枝掷地有声地道:“因为山上的笋都被你夺完了!” 顾渊:“……?” 阮枝完就要绕过他,擦肩而过了想今日份的任务没有完成,顶着张哭惨了的花猫脸,她不情不愿地回头,伸手握拳轻轻地捶了一下顾渊的肩膀:“你坏坏,不让人家去找你,人家好伤啊呜呜呜!” 顾渊的脸上陡然出现了嫌弃与困『惑』交织的复杂『色』,依稀可辨认出那么几许踌躇犹豫。他硬生生忍住了回嘴的欲|望,视线阮枝脸上逡巡了几圈,似乎确认话的真假:“你,真是为了件事哭?” 确实是哭。 而且哭的很伤,眼睛都红肿了,手指还发抖。 姑且她好了。 “啊!” 阮枝破罐子破摔,开启了寻华宗的秘技——睁眼瞎话,“自你不让我去见你,我的就开始渐渐枯萎。段日子我来比度日如年更加痛苦,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今天我走路上,思念你的身影,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我不能让别人看到我脆弱的眼泪!”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你,看到了我最狼狈的候!我的骄傲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呜呜呜呜!” 顾渊:“……” 他微微抬手,看阮枝哭的衣袖都打湿了。 阮枝猛地收回视线,大步向前走去,嘴里还道:“我就走,一定不让我烦。今日,你都忘了吧!” 求求你快忘了吧! 都是幻觉! 阮枝捂着脸一路跑回住处,压根没去管顾渊的表情,她紧急拿出原先记录的丹『药』配比记录,不忘记下自己现的症状感受。 真正交出成品是六天后。 同样是外门弟子队伍启程的日子。 阮枝去了留仙堂,将丹『药』交给章昀珊,又匆匆赶往玄海广场。 此次队伍中的外门弟子共有二十人,裴逢星也其中。 温衍站队首,面弟子们,正交代些什么,孔馨月站他的身侧,见着了阮枝的身影,兴奋地举手来挥了挥:“阮师妹!” 二十人齐刷刷回头的景象简直不要太壮观,阮枝差点相思剑上掉下来,落地堪堪稳住身形,边归剑入鞘边走过去:“早啊,各位。” 她视线随意扫过去,就上了裴逢星的视线。 裴逢星朝她点了下头。 孔馨月紧跟着凑过来,秘秘地递给阮枝一个掌大小的金『色』小丹炉:“是我家里要来的天罡丹炉,可大可小,方便携带还不占你储物袋的空间。看你似乎喜欢个,给你。” 孔馨月压根没意识到上次是她的惊呼毁了那炉子和丹『药』,却记挂着阮枝疼丹炉的模样,回去就传信给家中,让给送个好的炼『药』丹炉来。 阮枝愣了愣:“……” 正着话,孔馨月突然拐了她一下,示意她看身后。 阮枝回头,便看见萧约御剑而来。 清晨日光熹微,仍有薄雾。 萧约着白衣玉冠,逆风而至,断水剑剑身上间或一点金芒掠过,将幅画面点缀得更加好看。 挣脱了画中出来的人停阮枝身前两步远,抬眸和她上了视线。 孔馨月掐了阮枝一下。 阮枝回过来,:“萧师兄……怎么此?” 萧约简短地道:“我随行。” 队伍中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冷气,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裴逢星,中整齐地冒出同样的想法: 完了。 该不会要打来吧? 第40章 第四十章那你下去吧 阮枝感觉不大对劲。 这支队伍乘坐的仍然是上次的那座飞舟。 工具不变,  气氛却千差万别。 自启程后,飞舟上一片死寂,除了呼啸而过的冷风,  什么声音都没有。 孔馨月连倒杯茶都格外小心翼翼,  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阮枝试图跟她说话,  只得到了一个“嘘”的势。 孔馨月对她挤眉弄眼,整张脸都在用力,分外如临大敌:“@#%¥%¥*” 阮枝尝试理解,努力回应:“@*&%¥%” 最后变成两个人在加密频道互相传递着对方都看不懂、自己也不太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消息。 孔馨月急得差点拍桌,直接把阮枝一路拽到了飞舟上的小厨房,探头探脑地确认四无人,又严严实实地把门锁了,  这才回头郑重地看着阮枝,  问:“你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 阮枝慌得一批:“啥事啊?” 看这架势,要不是孔馨月已经她成为友军阵营,她都以为孔馨月要杀人灭口。 孔馨月瞪大了双眼,  无比惊讶地看着她,好似不知道从何说起,  憋了半晌,  才问出一句:“你为什么随行?” 这个问题就很好回答了。 阮枝道:“因为没钱。” “……什么?” 孔馨月的表情仿佛像是在某个意外的场合、时机、角度,  猝不及防地被人打了一拳,“你说什么?” 阮枝字句清晰地重复道:“我缺钱。” 孔馨月整个人一子就凝固了:“真是……好朴实无华的一个理由。” 屋内沉默来。 孔馨月的深呼吸声分外分明。 片刻后。 孔馨月突然过来抱了阮枝一:“你放心,  如果萧约揍你,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阮枝十分感动:“你会来帮我?” 孔馨月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我一定会通知温师兄来帮忙的。” 阮枝:“……” 阮枝:“人找来,  我估计都凉了。” 就萧约那天青霄长老切磋的实力来看,平日里着实是收敛了。 孔馨月默哀两秒,道:“那你就避着些萧约,  别给揍你的机会。” “哦。” 阮枝乖乖地应了,突然反应过来,“可是萧约为什么要揍我?” 孔馨月想了想,有点卡壳: 阮枝初确实追过萧约,阵仗不小,但这不是没追上么?萧约顶多是个被追求过的人,连前恋人都算不上,按理来说没什么立场管阮枝包养谁的问题啊…… 那为什么萧约出现的时候们所有人都觉得完了? 哦。 应是萧约出现时的那个气场……实在是太有正宫架势了吧。 脑中想了这么一圈,孔馨月深觉难以启齿,便含混地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理由:“可能是因为他自尊心比较强吧。” 阮枝似懂非懂:“原来如此。” 两人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溜出来,又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溜回去,殊不知飞舟上的众人几乎注意着们的行动。 回去时,气氛相对活跃了些。 温衍组织弟子玩牌,正在张罗。 阮枝走过去,奇道:“温师兄,你怎么带着骨牌?” 别说这是在修|真|界,就算是尘世,也没有随身齐备骨牌的人。 除非是瘾大的赌徒。 温衍看她一眼,说不出的意味深长:“思来想去,防患于未然啊。” 阮枝:“?” 温衍对着随行名单的时候,就预想到了可能发生的尴尬场面,为了缓气氛,特地买了骨牌带着。 现在看来,真是有先见之明。 不少弟子兴致勃勃地围拢过来,却少有人参与,问其原因,都是不会玩。 这些人大多出身修|真|世|家,从小的培养方向不似寻常人户,没接触过这些东西。 阮枝自告奋勇地举:“我会。” 温衍便道:“正好,你坐到我对面去,我们玩几回,教教其他弟子。” 阮枝便挪了个方位坐着,挺巧的是,她坐到那个位置,左手边正好是裴逢星。 她原本没太注意,离得近了才意识到,侧过头去对裴逢星了,算是打招呼。 裴逢星穿着外门弟子服饰,外貌上没多大的变化,仍旧清隽俊美,气质倒是逐渐活泛明朗了起来。可那也只是在看到阮枝的时候,大多时间他是那个没有存在感、游魂一般的存在。 这点刻意为之的沉默死寂的气质,将出众的外貌所带来的吸引力都抹去了些许,让他不必太引人注意,也就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 裴逢星一直在看着阮枝。 可是不敢太明目张胆,周围人多起来,便是偶尔看一看,其余的时间视线落在桌面的骨牌上。 心里数着秒,想着可以了,便抬眸看向阮枝。 裴逢星也不会玩这种东西,不过阮枝举起的瞬间,就悄悄地转换了位置。 现在,阮枝就在他身边对他,令裴逢星忍不住红了耳根,心跳加快。 萧约就在此时从屋外走了进来,方才回房去换了身衣服,青『色』的窄袖长袍,腰佩玉质躞蹀带,清爽利落而挺拔修长。 正是翩翩佳公子,陌上人如玉。 上次萧约也是这般,大约不太喜欢寻华宗内门弟子的服饰,出来了如无必要,就会抽空换一身。 萧约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定格到了阮枝的身上,而后迈步走过来,坐到了阮枝右手边的空位上。 也即是,裴逢星正面相对的位置上。 温衍:“……” 阮枝:“……” 其余人:“……” 将将活跃起来的气氛又陷入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僵持中。 温衍捏着骨牌哑然地张了张嘴,绝望无助地看向对面的阮枝,企盼她能做点什么解决这尴尬的局面。 结果抬眼望过去,现阮枝的表情更惊恐慌张,好像萧约要揍她似的,浑身都僵住了,更别提是做出别的反应了。 “……” 这完蛋玩意儿。 温衍艰难地背负起了师兄的使命,主动招呼道:“萧师弟,你会玩牌吗?” 晃了晃中的骨牌。 萧约摇头:“不会。” 意料之中。 萧约是在座所有人中最标准的世家子弟,长的轨迹分毫不差,矜贵而高不可攀。 温衍便顺理章地道:“正好,我阮师妹玩几次,你也跟着看看,大家难得放松。” “嗯。” 萧约没有反驳。 牌九的规则不难,玩起来更直观些,严格来说这游戏要四个人一起玩,两人只是讲完规则。 示范结束。 温衍感觉到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抬手招呼道:“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吧?来两个人场我们正式开玩!” 说完现没人搭理自己,视线一扫:哦……桌上已经有另外两个人了。 “咳。” 温衍心底再次深深感叹“队伍不好带啊”,视线左右扫视,“萧师弟,裴师弟,你们应该都会了吧?” 萧约颔首。 裴逢星亦然。 阮枝夹在中间莫名预感不妙,试图逃跑,裴逢星突然凑过来,低声同她道:“我看着会了,却还是担心。” “别怕。” 阮枝的动作停,“你先跟着玩儿两局,实在不会就不玩了,没事。” 裴逢星点点头:“嗯。” 外门的弟子几乎惊掉巴,且不说裴逢星这般乖顺听话,主动同人交谈已然是天方夜谭的事了。 “……” 萧约眉心紧锁,无言地望着这一幕。 牌九走了三轮。 围观弟子各个兴趣高涨,不曾走开。 另外三人挨个赢了一把,裴逢星则是活活地输了三轮。 这轮刚结束。 阮枝正指着裴逢星推下来的牌指导他:“这个可以这个牌搭在一起的,你其实有机会赢的。” “……” 萧约的表情又冷了几分。 孔馨月坐在温衍附近,以最佳视角来观察场上剩余的三个人,神『色』若有所思。 这桌上两个男人,一个是她曾经认真喜欢过的,一个是她现在一时兴起看上的,倒不是没想着为自己打算,主要是……她的八卦之心压倒了恋爱之心,以至于方才阮枝使眼『色』让她过去的时候,她都完全当做没看见。 又一轮开始。 这把可称之为“魔咒”的开端,因为萧约从这把开始就一路输,再也没赢过,惨得站在萧约身后的弟子忍不住出声帮忙:“哎,萧师兄,这别拆了打啊。” 萧约仍然在输,洗牌时,生涩地往阮枝那边靠了一点,低声道:“我不会,太难了。” “啊?” 阮枝看了看,正看见萧约的眼睫在快速地颤动着,不安极了,她爽快地道,“那你去吧,在旁边再看几轮。” 萧约:“?” 你刚刚对裴逢星不是这么说的。 萧约难以置信地看着阮枝,余光触到了某道令人不快的视线,侧首望去,正正裴逢星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皆来者不善,满目寒霜凛冽,刀光剑影。 “萧师兄?” 阮枝的声音横空『插』入。 萧约垂眸,眼中异『色』尽敛,再抬眼,仍旧是一派的清风朗月:“什么?” 阮枝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旁边,诚恳地建议:“你要是实在不会,就先让别人上吧。” 萧约:“…………” 裴逢星在对面,神『色』纯洁无害,眼中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意,颇为和善可亲。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你们很饿吗 牌九活动进行到最后,  桌上的人都换了几轮。 孔馨月拉着阮枝在甲板上吹风,:“萧师弟方才似乎不高兴。” “吗?” 阮枝惊讶了一瞬,随即冷静下来,  “他不高兴,  我就高兴了。” 孔馨月恍然大悟:“原来你刚刚是故意那么说的!” 阮枝想了想,  :“倒也不是完全故意,他不是说他不会吗?” 孔馨月旁观者清,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你先前对裴逢星可不是这么说的。” 阮枝愣了一下:“是吗?” “我知道。” 孔馨月洞察地看着她,一副发现真相的语气,“你对裴逢星是不同的。” 阮枝:“我——” 孔馨月斩钉截铁地道:“是包容伟大的母爱!” 阮枝:“……” 可以说友爱,母爱大可不必。 孔馨月转眼又忧心忡忡:“那以后万一我和裴逢星成,你不就要从我的姐妹,  变成我的婆婆么?” 阮枝一按住她的手:“别,  你这话属实太刺激点。” 孔馨月心领神会,反手拍下她的手臂:“哎呀,你真坏~” 阮枝早已经过千锤百炼,  当即伸手捏了下孔馨月的脸颊,笑眯眯地道:“你就不一样了,  真可爱~” 孔馨月:“……我认输。” 同一时间。 裴逢星站在另一边的甲板上吹风。 他的脸烫得厉害,  活到现在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刚才那个“看似和善实则挑衅”的眼神没有做到位。 要是没成功固然是丢脸,可要是成功……萧约就算来揍自己好像都能有理由。 可否认的是,  方才阮枝那么明显的区别对待,确实让裴逢星片刻的欣喜。 这种欣喜愈清晰,  心中对自己的厌恶与轻视便愈重。 裴逢星的手按在栏杆上,手指轻轻蜷缩。 “裴师弟。” 身后有人走来。 裴逢星回头望去,是萧约。 对方主动打招呼,  且态度同上次相比微妙的区别,裴逢星自然要回礼:“……萧师兄。” 只是话语有迟疑,毕竟『摸』不准对方是不是专门来揍自己的。 萧约走到栏杆边,同裴逢星隔一臂的距离,斟酌稍许,他:“裴师弟可是有么难处?” 裴逢星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譬如,缺钱少物,修行碍。” 萧约的措辞并不锋利,尤为平铺直叙,“若是有此难处,我可尽力帮你,不必客气。” 裴逢星的手悄然松开,垂落在身侧,被衣物遮挡:“我与萧师兄并无多少交情,何以如此助我?” “自然是有条件的。” 裴逢星心:果然。 萧约神『色』略有古怪,没做过这类事,错觉自己像是个专程为阮枝打发莺莺燕燕的人:“阮枝心『性』单纯,尚且不懂某事情的利害,你缺的东西我为你补上,还请你不要再去找阮枝,更不必继续某种……不大正当的关系。” “不大正当……的关系。” 裴逢星体会着这几个字的意思,本就甚表情的脸更是看不出当下的情绪,他垂着眼,同样不带任何情绪地问,“敢问,萧师兄和阮枝,又是什么关系?” 萧约:“我是她师兄。” 裴逢星紧接着:“我是她师弟。” 萧约:“我与她同门。” 裴逢星:“我与她同宗。” “……” “……” 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萧约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可能裴逢星并不仅仅只是接受阮枝的包养,本人亦有不可说的心。 萧约:“同门与同宗,自有亲疏之别。” 裴逢星的呼吸顿顿,条件反『射』地攥紧手指,将陡然汹涌的情绪扼杀在生理『性』的痛楚间,片刻后,他面不改『色』地道:“可她更愿意理我。” “……” 萧约立刻就回想起方才牌桌上的那一幕区别对待,脸『色』不可避免地僵硬。 裴逢星说完也很难堪。 出身世家的萧约没处理过这种事,他又何尝不是? 这番话连着先前他自己那故意的行动,令他欣喜却愧疚,恐惧又不敢退缩。因为一旦在此退缩,便像是对着萧约认输,再也没有接近阮枝的机会似的。 死寂蔓延。 萧约再度开口,试图讲理:“阮枝为了包……养你,已是山穷水尽,需要去扶摇阁做任务,以维持开支用度。且不说做任务的辛苦,这不知要耽误她多少本该用来修炼的时间。” “裴师弟,你若只是缺钱,我尽可以你;假使你对阮枝尚且几分感激的心,便不该让她这般奔波辛苦,到头来反受其害。” 裴逢星心神大震,猛地抬首,对上萧约那坦然而又明显带着忧虑的双眼,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不是有意的侮辱,萧约在认真地坦诚内心,却比刻意的侮辱更让他感到无所遁形的羞耻。 因为他的存在使得阮枝境况艰难,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萧约作为阮枝的师兄,作为是她“亲近”的人,前来劝说他这个罪魁祸首,找出事件的源头并加以解决。 萧约甚至主动承诺可以他钱,只为让阮枝不再那么辛苦,也让他能够在得到满足后离开阮枝,不要再继续拖累阮枝。 比起侮辱,萧约更可能是在单纯地处理事情,顺便处理他。 裴逢星所感觉到的羞耻,只是因为他不可否认自己是阮枝的累赘,而不能像萧约那般,轻轻松松地出手帮阮枝解决事情,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无逾越的鸿沟。 他拿什么和萧约争? “这个。” 萧约拿出了一枚装满了的钱袋,沉甸甸的,送到裴逢星面前,“你先拿去。” 裴逢星摇头:“……不必。” 如果他真的接了,以后还么立场去接近阮枝。 况且,他实在不想要。 “不用不好意思。” 萧约见裴逢星垂首沉默,还真点落魄可怜的意味。虽然他体会不,但世家大族见的东西多,他偶然见过家中伯的正妻与小妾撕打,说的就是那小妾惯会楚楚可怜,引得伯总是怜惜疼爱。 这种联想令萧约背脊一凉,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连忙将钱袋往前递递:“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今日过,我便当做么都没发生过。” 裴逢星困窘不已,伸手去推拒:“多谢萧师兄,好意。我并不需要。” 两人拉扯之间,一声音横空『插』入—— “你们在做么?” 阮枝站在拐角处,手里还拿着盘糕点,神『色』惊愕。 萧约和裴逢星同时侧首看过来,两人双双撤回手,异口同声地道: “没什么。” “没什么!” “啪嗒——” 同这句堪称欲盖弥彰的掩饰话语一齐冒出来的声音,是失去了支撑、装得满满的钱袋,掉落在地上时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将阮枝的注意力完全攥取。 阮枝默默地低头,看向地上的钱袋。 萧约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连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 阮枝惊讶地抬眼: “你们的关系这么好了吗?” 萧约:“——啊?” 阮枝指指地上的钱袋,视线左右看看,在裴逢星和萧约身上来回打转:“难道,就因为一起玩牌九?” 能互相资助可不是等闲关系。 阮枝和孔馨月关系好起来以后,她们两个偶尔会这种情况,互相送送东西什么的;可不比眼前这直接送钱的行为来得财大气粗,一看就知道是萧约的手笔。 “……” “……” 萧约和裴逢星沉默地看着阮枝,又看看地上的钱袋,最后互相对视一眼,都迅速别开视线。 萧约:“对,就是因为牌九!” 裴逢星慢了半拍,跟着点头:“是,牌九!” 阮枝叹为观止:“想不到啊,牌九的魅力这么大。” 这要麻将介绍他们,他们还不当场结拜成异『性』兄弟啊? 阮枝以半旁观者的视角,新奇地看着这两位男主的交友时刻,笑『吟』『吟』地端着手中的糕点盘,走过去分他们二人:“诺,云片糕。” 她顺势捡起地下的钱袋,一时间不知道递谁,问:“谁拿着?” 萧约抢先一步:“我已赠裴师弟。” 裴逢星愕然地望着萧约,目光中充满了声的谴责。 他连连摇头,维持着表面的客气,拒绝:“心意已至,这就不用了。” 萧约:“请收下。” 裴逢星:“不必。” 萧约:“别客气。” 裴逢星:“请收回。” 阮枝:“……” 眼看着阮枝就要说出下一句话,萧约生怕她又说出一句惊为天人的猜测,导致场面越来越失控,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过话头:“师妹!你这云片糕不错,哪里来的?” 由于情绪多少过于迫切,“师妹”两个字被萧约硬生生喊出了一股凄厉的意味。 “——这个。” 阮枝缩了缩肩膀,“是温师兄做的。” 萧约心中长长地舒一口气,提到嗓眼的心缓缓回落。 他突然间觉得这更像是他伯家的情况了:正妻和小妾撕打得十分难看,下人们甚至旁支都知晓一,硬是要瞒着伯,不让这位真正的正主知道。 彼时,萧约不懂这是为么;现在,萧约更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等反应。 萧约顺着往下接:“温师兄还会做糕点?” 阮枝点头附和,颇为惊喜的样子:“对啊!” 裴逢星也干巴巴地跟着:“好厉害。” 阮枝一笑起来就是眉眼弯弯的样子,眼睛弯成一弧月牙:“确实好厉害。想不到温师兄不仅剑术卓绝,修为过人,会玩牌九这小玩意儿,居然连进厨房做糕点都不在话下。所谓‘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莫过于此。” 随着她每多夸一句,裴逢星和萧约的表情便愈凝重几分,直到听见最后那八个字的评价,两人连话都不说了,皆盯着盘中的云片糕,蹙眉沉。 阮枝:“?” 她举举盘:“你们很饿吗?”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别走 萧约和温衍隔着一张矮茶桌,  正面相对地坐着。 茶水热气氤氲升起,模糊了视线。 即便如此,温衍顶不住来自萧约的眼神压力了,  主动发问:“萧师弟,  特意来找我,  不会只是为了喝一喝这里的茶水吧?” 萧约的手指触到微烫的杯身,他颔首:“实不相瞒,有事想要请教师兄。” 温衍:“请说。” 萧约问出了深藏在心底的问题:“温师兄,冒味请问,为什么会玩牌九?” 温衍已经做好了回答修行感悟、世事变迁等种种高深莫测的问题,猝不及防听到“牌九”这两个字,人都傻了:“……啊?” 萧约的表情却十分郑重,  严肃认真:“请问,  师兄为何会玩牌九,何时学会的?” 温衍呆呆地凭着本能回答:“小时候不用功修习,成天溜出去疯玩,  在赌坊门口学会的。” 萧约:“……” 他再接再厉,继续问道:“那又为什么会做糕点?” 温衍:“因为去赌坊被关家祠,  受罚不许吃饭,  所以我自力更生。” 萧约有点不太明白:“可为什么偏偏是糕点?” 如果是为了受罚填饱肚子,  分明能有多种办法。 “这就不懂了吧。” 温衍来了精神,故意卖着关子,  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解释道,“糕点这东西油烟小,  又易于保存,不仅最适合偷偷『摸』『摸』,还可以多做一些,  防备着次再被罚的时候没东西吃。” 萧约:“……” 温衍颇为自得:“简直是一劳永逸啊!” 萧约:“……” 温衍盯着萧约的表情,问:“萧师弟,这是有什么话想说?不必拘束,大胆地说出来,这里没有人!” “……没什么。” 萧约抿了抿唇,中肯而委婉地评价道:“只是觉得,师兄,从小就很坚韧。” 温衍:“。” 谢谢能把话说得这么委婉。 - 飞舟没有抵达江州,在半途停了来,落在一处荒郊。 温衍对众人道:“这里是桐义镇,不日前收到消息,说附近的山上有鬼魅作祟,们此行正好经过,便顺道处理了这事。” 天下分魔道、妖道、修真道、以及在这之的精怪道,笼统以不同类别的属类概括,其间又有许多细致的划分。譬如修真道中,有剑修、刀修、丹修、符修等等。 鬼魅是天地所生的精怪之一,严格来说不属于任何一道,这就导致了没有具体组织管束的情况;且它们所生的区域大多远离修真之地,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的管辖地,『插』手全凭信念。 这个世界观的设定其实不能太深究,漏洞存在于三个世界融合后的交界处,些微不同的改变带来了一小节无法抹去的空白。 阮枝考虑到这点,溜到裴逢星的身边,递给了他一样缀着链条的锁状物品:“这是天心锁,上品护身法器,把它戴在身上可以保护自己。” 她本身没有这类东西,是上次青霄长老从库房拿给她的。 “不……” 裴逢星意识地要拒绝。 若说和萧约在甲板上的那次谈话所留的最大影响,莫过于他更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之于阮枝,永远只是被帮助者的身份,甚至会形成拖累。 阮枝直接天心锁塞到他怀里,低声嘱咐道:“一定要拿着,如果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在你身边,这是道很好的保险。” 裴逢星睫『毛』轻颤:“应该,留给自己。” “更想给。” 阮枝总不可能直接说,这位男主最容易随时随地遇到状况,措辞委婉而隐晦,“不要让我担心。” 裴逢星到底还是接了来:“谢谢。” 他很客气地同阮枝道谢。 阮枝随口回了句,让他不必太客气,身形一转,她就又到队伍前方去,和孔馨月一同说话了。 裴逢星剩余的话咽回肚子里。 不知说到了什么,阮枝侧过脸去望着孔馨月颇为愉快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嫣红的唇瓣浸润在暖『色』的天光里,好似一朵引人采撷的盛放花朵。 视野中蓦地多了一抹阴霾。 萧约落后几步走到了与阮枝并肩的位置,他垂首看着阮枝,嘴唇微动,说了句话。阮枝便循声看向他,脸上的笑容自然不如前那么灿烂,似乎只是中规中矩的交谈,可此刻阮枝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萧约夺走。 ……要变得更强才行。 不然,根本没资格和她站在一起。 裴逢星掌心收拢,天心锁完全纳入掌中。 那方。 萧约思来想去,还是对阮枝道:“待会儿进山后,不要离我太远。” 阮枝始料未及,确认地问:“什么?” “魅妖擅长『迷』『惑』人心,喜欢藏在暗处。” 萧约解释道,“即便是修为不错的修士,偶尔会中招。” 阮枝意识地问:“既然如此,所有门弟子都一起带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萧约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好整以暇地道:“魅妖的攻击『性』十分微弱,等闲修士就能制服,重要的是能否从魅妖的『迷』『惑』逃脱,坚定意志、固守本心。这就是温师兄为什么会选取这个任务的原因。” 阮枝了然:门弟子的修为不能和内门弟子比,但心形坚定这东西可以无视修为来锻炼,对他们未来的修道之路可是有不可限量的好处。 “温师兄,果然很靠谱。” 阮枝禁不住感叹。 萧约顿了一,神『色』微滞,无声地别过脸去,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感觉得到他当的情绪与片刻前有着天壤之别。 队伍一路向这座山的深处进发。 孔馨月拉着阮枝,逮着机会说出深藏在心底已久的话:“突然发现,萧师弟在你面前,话好多啊。” 阮枝震惊地看着她:“为什么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嫌弃?” “这个啊——” 孔馨月真挚又无情地道,“毕竟喜欢不搭理的男人。” 阮枝:“……” 她对孔馨月比了个大拇指:“您对自己属实狠了点。” 为表内心的敬意,还用上了敬称。 仔细想想,孔馨月接连看中这三位男主,似乎都隐约提到过对方不爱搭理人的问题,并为无迹可寻。 孔馨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到底怎么样才能找到从一而终不爱搭理人的男人呢?难道非要去找个哑巴不成?” 从前她最喜欢萧约的时候,光是看着萧约那副高不可攀的样子就难以自制的心动,十分想知道扒他疏离的衣后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亲眼见到了萧约主动对人关怀,反而没了感觉。 或许正因为她喜爱的是某个特质,所以对萧约放下得很快。 阮枝迅速按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道:“倒不必如此。” “……好的。” 随着队伍的前进,阮枝感觉不大对劲,便有意贴近了孔馨月,试图提醒她谨慎些。刚一靠近,身边人突然变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模样,吓得阮枝往后退了几步,脚腕随即被什么冰冷的死物攥住了。 这种感觉足以令任何一个胆小的人瞬间发出尖叫,除了阮枝—— “卧槽这什么鬼东西!” 她发出了最朴实无华的粗鄙之语。 而后她毫不犹豫地拔出相思剑,一通劈砍,挣脱禁锢的瞬间她就御剑飞了起来,这过程并不顺利,有种无形的拉力在阻挡她使用灵力,但她仍然顺利地腾空而起。 到了半空,方的景物短暂变化了一瞬,化为原本正常的模样,继而被一阵弥漫的大雾遮蔽,看不清了。 身后传来一声招呼: “阮师妹,没想到最快出来的竟然是你啊。” 温衍同样御剑而起,说话间已经到了阮枝的身边,脸上带着惊讶的神『色』。 阮枝:“……” “不是幻象,放心。” 温衍向了道灵力,方又短暂地出现了原本的景『色』,“看,面已经被魅妖的幻术笼罩了。这只魅妖的实力不强,所做的不过是在幻术的作用下分开们。然后先激起人的恐惧,借机扰『乱』人的心神,再趁虚而入,要挣脱并不难办。” 说着,他看了看阮枝,眼神中有量,更多的是赞赏:“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出来,还以为最出来的会是萧师弟,萧家的‘天机诀’有所耳闻。” 阮枝已经从他这段话以及行为中明白了他的算,道:“那师兄就打算这么看着,随时等到有撑不住的弟子再出手援助?” “阮师妹真是聪明。” 温衍笑眯眯地道,“现在你可以和一起观赏。” 阮枝:“……” 这恶趣味。 果然,看上去和善的不一定真和善。 影视剧诚不欺。 阮枝的视线随意瞟向方,“咦”了一声:“雾的颜『色』好像不对劲?” 深灰『色』的浓雾错觉般染上了浅淡的赤『色』,且随着雾气的流动在不断加深。 从下方传来一声奇特悠远的嘶鸣,听着便让人禁不住身躯一抖,感觉到了一股难言的恐惧。 温衍神情凝重,突然道: “这是……龙啸!” 阮枝目光陡变,她的预感还是成真了,有二号男主出来历练的地方就有特殊事件:原着中,裴逢星就是掉入了一处禁地,在里面得到了一枚遗留的龙蛋,吃后便改换了根骨,从此开启废柴逆袭人生。 不过,吃龙蛋会有严重的副作用,裴逢星的逆袭之路并不是全程顺风顺水。 温衍用灵力强行破开了『迷』雾,对阮枝道:“去找人,照顾好自己。” 话音方落,就见阮枝比他速度还快地一头扎了去。 温衍:“……” 说了个寂寞。 阮枝压根不知道裴逢星会在哪个地方,尽可能地沿着那道恢宏辽远的龙啸声去定位方向,然而掺杂了世界变动带来的影响,阮枝落到地面上时周围已经一片漆黑,不得半点天光。 她一手持剑,一手在储物袋中翻找夜明珠。 “呼……” 左侧方隐约传来不规则的呼吸声。 阮枝警惕地停步子,屏住呼吸,不敢随意出剑,生怕是同门的弟子。 修士的夜视能力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中下降了许多。 对方动作极快地扑了上来,扣住了阮枝的手腕,这过程阮枝甚至来不及反应,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个人。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阮枝的耳畔,手腕被扣在粗糙的树干上,她条件反『射』地偏过头,感觉到对方是以垂首半拥抱的姿态在她身前。 整支队伍中能在修为上阮枝压制到如此地步的,除了温衍,只有萧约。 阮枝有点不敢确定这个猜想。 她怕萧约这是逮到机会了,要揍她了。 “阮枝……” 开了口,果然是萧约的声音,语气中有种难以理解的焦躁难耐。 阮枝根本不想答,又怕不答挨揍得更快:“萧师兄,有话好说,们之间肯定是有什么误——” 话还没说完。 阮枝的腰间陡然一紧,被萧约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他身体的温度偏高,引得阮枝瑟缩了,随即被他抱得更紧。 两人几乎严丝合缝,阮枝的手还被他扣着,身躯却被迫贴近拥抱。 他的每个动作都那么干脆强势,让阮枝毫无反抗的余地,此刻却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脸轻轻地贴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怕她会拒绝似的。 那份带着滚烫温度的呼吸因此离得更近,说话时的热气尽数洒在阮枝的耳畔,激起一阵生理『性』的战栗: “别走。” 阮枝:“……” 草。 萧约疯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是非常少见的特殊情况…… 方才众人将将被分开时,  萧约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回首去找阮枝,第一时间将她护住。 “师兄。” 阮枝缩在他身后,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袖口边缘,  纤弱白皙的指尖将他的衣服抓住了一点轻微的褶皱,  她甚至还在微微地发着抖,“这是发生什么了?” “是魅妖的幻术。” 萧约不敢松懈,挡在她身前,断水剑已出鞘,蓄势待发。身后有细微的动静,他没有觉到杀气,并未在意。 随即,  一片温软贴上了他的后背。 萧约骤然浑身僵硬:“师……阮枝?” 阮枝乖乖地伏在他的后背,  一只手还捏着他的袖口,另一手却轻巧地绕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师兄,  我好害怕。” 她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 萧约的心猛地跳快了些。 他隐约觉得阮枝的反应有些过大了,但她从前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  不是没有做过夸张的事。 “没事的。” 萧约僵立着,  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的注意力给她,  毕竟他没办法看着阮枝如此害怕而置之不理,但他也仅仅只是口头安慰,  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我会保护你,  你跟在我后面就好了。” 阮枝闻言,却立刻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可、可是,师兄你之前,  分明让我离你远一点。” 萧约听见她的哭声,便感觉整个后背都灼烫起来了,好像那片衣服布料已经沾染了她的眼泪,变得湿濡又滚烫:“我那时候是……” “是什么?” 阮枝的询问还带着明显的哭腔。 他从来没看过她哭泣的样子,至多只看过她伪装时的假哭,很好看穿。如今听见她这般沙哑的泣音,心神都『乱』了。 那时候是想让她尽快放弃,不要继续做谓的事,日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并无好处,看看她的修为比同时入宗门的弟子们弱了多少,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轻重缓急。 他身负天机诀,不会回应她,法回应她。 这个念头在当时还十分清楚坚定,怎么现在就不能一如既往地回答她? “师兄。” 阮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绪,她紧了紧抱着他的那只手臂,脸颊似乎在他的背上蹭了蹭,“你喜欢我的,对吧?” 平地惊雷。 她还在继续说着: “不然,你怎么会随行下山呢?你根本不需要跟过来,你是为了我,对不对?” 萧约手中的剑都要握不稳了。 “这些日子,我都没有同师兄好好说过话,师兄的心里难道就不难过么?”阮枝依偎着他,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都怪师兄将话说的那样难听。” “……是我不对。” 萧约莫名觉得头有点晕,呼吸不畅。 “只要师兄肯同我好好说话、说出心里话,我一定会原谅师兄的。” 阮枝的语速放慢,带了点诱哄的意味,“若是师兄还是如先前一般冷冰冰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只有如师兄所说,离你远一些吧。” 说着,她便松开了抱着他腰的手。 萧约正想挽留她,周围情况突变,地底冒出了数尖锐的黑『色』物体,像是荆棘丛,又像是无数放大了的针。 他挥剑斩断这些物体,回手去抓阮枝,却扑了个空,身后早就空无一人。周围环境愈发黯淡,他顾不得许多,先破开了周围疯狂再生的尖刺,得以喘息便御剑而起。 下方似有数黑『色』异物涌动,萧约凝神看了两秒,心中已经知道这不是正常的景象,想必魅妖已经有所动作,他须得尽快挣脱出去。 但…… 萧约看下方,迟迟没有动作。 他该知道这是假的,那个“阮枝”也很大概率是假的。 可却就是没办法立即脱身——万一那真是阮枝呢? 萧约跃上一棵大树的分枝,重新将断水剑握在手中,再度折返。 他没能立即找到阮枝,头脑的昏沉倒是愈发明显,呼吸紊『乱』,体温也在逐渐升高。天机诀在此时便能起到作用,令他的绪暂且回复清明,不受外物所扰;同样的,也在告诫他,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听见树林中异常的细微响动,萧约循声追去,再次看到了阮枝。 这会儿天机诀能起到的作用也微乎其微,他遵循本能去抓住阮枝,说出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别走。” 阮枝沉浸在“萧约疯了”的冲击中法自拔,哆哆嗦嗦地被他抱着,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生怕下一秒就被杀人灭口。 萧约的绪已经混『乱』了,受着怀中人的颤抖,便问:“你很冷么?” 阮枝僵硬地道:“……我很怕。” “别怕。” 萧约试探着,轻轻地送开了她的手,笨拙生涩地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像是哄孩子似的,“我在这里。” 阮枝奈地看了眼黑压压的天空:“就是你在我才怕啊。” “……” 萧约一顿,准备说些什么。 一道掌风袭来,正朝着他的后颈脆弱处,他条件反『射』地闪身避开。 阮枝便趁机从他怀中脱身出去,干脆利落地拔剑出鞘,正正对着萧约:“虽然我不想和你撕破脸,但是你也别把我『逼』急了。狗急了还跳墙呢!” 萧约:“……” 阮枝愣了一下,连忙改口:“呸!我是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萧约默默地看着她,稍许,同样拔剑相向,脸上还带着可疑的红晕:“你是魅妖的幻术,你不是她。” “?” 你他娘的才是幻术呢! 阮枝心中莫到烦躁,往日她并非如此沉不住气的人,着萧约这般只想着提剑上去打一架,但她还没忘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她握着剑,稍显不耐地道:“我没空和你纠缠,你别自找不痛快。” 说完,阮枝就想要走。 她现在都不太确定听到的龙啸究竟是不是在这个方位了,那股不知所谓滋生的不耐占据了她的大半心神。 没走几步,断水剑便横在身前。 萧约持剑未动,呼吸仍然混『乱』不堪,说话的调子沙哑低沉,同平日疏离高冷的模样大相径庭:“你不许走,她给我。” 阮枝蹙眉看着他:“谁啊?” 萧约:“阮枝。” 阮枝本人:“……神经病啊!” 萧约真的疯了! 作者你快来看看你写的这什么男主啊! 即便阮枝隐约知道心中的烦躁是不大正常的,但一而再再而三的,她也忍不下去了,提剑便打,一招“山河皆清”接着就是“雷动风行”,招招都打得很凶。 萧约比阮枝略慢一拍,分明他的拿剑姿势很适合朝着阮枝的脖子来一下,偏偏他就是没动手,而是等阮枝出手了以后才回剑格挡,而接下来的几招也并不是正面攻击。 四周浓重的黑『色』都被他们打得散开了点。 阮枝很少地焦躁了,她一剑砍在断水剑的剑身上,两方角力僵持之际,她对萧约大喊道:“压制我!我况不太对劲!” 魅妖不止是幻术,还能有绪的催化,最大限度的引发人心中的负面情绪。 她不能把时间耽误在这里。 萧约片刻前还一副不高兴、找她要人的表情,听见她这近乎“讨打”的话,却没有『露』出什么欣喜的表情,动作仍然犹豫。 “打啊!” 阮枝催促他。 萧约眼中的红血丝消退了些,正要动手,上方破开了一道口子,明亮的天光毫无缓冲地倾洒了下来。 两人不约而同地眯了眯眼睛。 温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两人的动作姿势,脸上混杂着焦急的不安瞬间凝固了,他谴责地看萧约:“萧师弟,你怎么能打阮师妹呢!她是特意回来找你的你知不知道?!” 萧约一怔,下意识地看阮枝。 阮枝顶着张生可恋脸,语气平平:“没有,我不是来找你的。” 年度大无语事件,下来找人不反讨打。 脸皮再厚也要没脸了。 温衍招了招手:“弟子们都出来了,互相照应着,你们也快上来。” 两人御剑上去。 温衍打量着萧约,神『色』凝重地道:“萧师弟,你的状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是幻境的影响仍在么?” 萧约的视线余光落在阮枝身上,想起他方才对她说的那些话,简直无地自容,回应时便迟缓了些:“……没事,我没遇到什么。” 阮枝从旁道:“温师兄不是说,了这幻境先被激起的都是恐惧么?说不得萧师兄是看了什么害怕的东西,一时不慎遭了暗算,可别不好意思说出来。” 时刻谨记找茬恶毒人设.jpg 萧约听了这番话,反应颇为古怪,不是恼怒,而是迟疑地看了看阮枝,又看温衍,问:“这幻境最开始看到的,当真都是恐惧的事?” 温衍既然敢带外门弟子队伍过来,事先都调查得分外清楚了。 只是不防那道龙啸的异变。 温衍点点头,口吻不如寻常轻快,带了些正经的肃然:“是。最先被激起的便是人最原始的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譬如黑暗、从未见过的物体等等;然后魅妖就会趁虚而入,勾起人内心深处最迫切的欲望,以让陷入者彻底『迷』失。” 萧约神『色』沉重,默了默,声音放轻了点,又问:“会不会在看令人恐惧的事物前,便先看到别的东西?” “这种况确实有,但是很少。” 温衍肯定地道,“这说明,那个人心中对那份欲念的渴望,已经大过了最原始的恐惧。是非常少的特殊况。” “……” 萧约陡然沉默了。 幻境里发生的种种,萧约都记得很清楚,他没有先看到令人恐惧的事物。 他先看到了阮枝。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呼吸都停滞了 阮枝发现,  萧约在她面前也不话多,只比起以前的不搭理人,多了正常的活气,  实际上他还不怎么爱开口。 譬如现在: 萧约和温衍讨论事情的时候就正常说话,  讨论完了他绝不对多找话题,  甚至于沉默得十分死寂。 这绝对不能算话多的表现。 所以孔馨月喜好的这个“不搭理”,该不会……不耐烦理人的意思吧? 那还真挺有难度的, 阮枝默默想。 温衍实在受不了这窒息的氛围,毅然决然肩负起调节气氛的重任,视线左右扫视,最终将交谈的希望放在了萧约身上——无缘无故频繁和阮枝搭话,就算萧约不多想他自己也要虚了。 “萧师弟,  方才我找你们的时候,  怎么见你似乎要对阮师妹动手?” 温衍一副知大哥哥的语气,完美掩盖了他内深处的八卦欲望,“否因此事,  你们才闹了不愉快啊?” 萧约幅度很摇了摇头:“我没有对她动手。” 温衍有点意外:“你没打她啊?” 萧约狐疑看着他:“温师兄似乎有点失望?” “哈哈。” 温衍干笑两声,才不会说自己想看戏,  “我只有点意外。毕竟在魅妖的幻境里会最大限度的引发人中的种种欲念,  包括一不太好的情绪。我见你们二人打了起来,  还以为你也……总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当时确实有不太好的情绪产生,  却不杀念、战斗欲之类的情绪。 萧约自己最清楚,他当时思绪混『乱』,  口口声声说着那不阮枝,幻觉,却连手都迟疑。 面对幻境中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出剑的速度并不曾变缓,即使说他自身的实没有受任何影响,身躯上的许不适也不理由。 他仅仅就没能出手罢了。 因为觉得后来那个对他不耐的阮枝,才真正的阮枝。 温衍好不容易将这边的谈话圆上了,顺理成章又去问:“阮师妹,看你似乎事重重的样,在想什么呢?” 阮枝不假思索答:“方才异变陡生,不知道裴师弟有没有事。” 温衍:“……” 萧约:“……” 场面再次陷入了熟悉的安静,且窒息的浓度更加高了。 温衍感受着左手边越来越冷的温度,甚至不敢往萧约那边看,内无限忧愁:这破气氛谁爱活跃谁活跃吧,他还想多活几qaq 阮枝加快了速度,迅速加入弟队伍中。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寻找裴逢星,却没看对方的身影,她不确定裴逢星否有殊情况被暂且安置在了别处,拉过一个眼熟的外门弟询问道:“这位师弟,你看裴逢星了吗?我怎么没有在队伍中看他?” 不说弟们都出来了吗? 这位外门弟回头看了看队伍,竟然也一脸惊讶:“对啊,裴师弟呢?” 阮枝:“……” 不过就二十来人的队伍,并不难清点,可偏偏裴逢星就被落了。 或者说,被忽视了。 这么多人集体针对他的可能微乎其微,加上近来的一改变,更加不可能如此大规模且恶意针对他。只能说世界意志——剧情的量了。 阮枝匆匆扔一句:“我去找他,你们都不用跟来,走。” 便调转方向,御剑向,整个人的身影很快被翻涌的黑雾吞没。 缀在后方跟上来的温衍疑『惑』道:“你们看阮枝了么?她应当走在我们前面,怎么反而不见她的人了。” 同阮枝说过话的那名弟大约觉得这事和自己有关,颤巍巍伸出手指了指方:“阮师姐没找见裴师弟,就……就又去了。” “什么?!” 温衍大惊失『色』,回头一看,意识要拦着萧约,结果发现身后早没了人影,“萧师弟的人又去哪儿了?他不跟在我身后的吗??” 弟:“刚、刚才我说话的时候,萧师兄就……也去了。” 温衍再次:“什么?!” ——虽说这个幻境确实难度不大,阮枝更进了又出,但你们一个两个也太不把魅妖的努放在眼里了吧! - 阮枝回了最开始遇见萧约的附近,龙啸的源头确实就在这里,她需要尽快找裴逢星。世界融合带来的殊情况,导致二号男主在第一次进阶时的情形发生了巨大改变,在原着中都九死一生的描述,何况这里还有一个实被龙影响后远超预测的魅妖。 男主可不能轻易挂掉。 不然她的女配任务就要在这里彻底断掉了。 有了上次的经验,阮枝这次更加警惕,不仅备好了夜明珠,还提前给自己喂了两颗清丸,顺便往袖、怀里塞了不少可以随手洒出来的暗器,以备不时之需。 她怀着第一次进入幻境的情,摒弃外物,专致志寻找裴逢星。 魅妖本身没有什么攻击,害人手段主要通过撬动人的意志,以达“我杀我自己”的成果。当人本身的意志坚定了一定的程度,那虚妄的恐惧都足以消弭。 阮枝翻越了这个坡道,顺利且快速往前寻找着,呼吸声都放得很轻,生怕错过了半点可疑的动静。 然后。 她听了。 非常细弱轻微、断续不稳低『吟』声。 人的声音。 阮枝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奔过去。 那一个外表被绿叶掩映的洞口,越靠近越能感觉一种令人畏惧的威慑。这应该就那只死去的龙留的最后一点气息屏障,用以震慑不怀好意的人。 阮枝进去时不可避免碰了树叶,发出了轻微的“沙沙”声,她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走,想将方才的动静掩盖成风吹动的声音。 然而没走几步,她就感觉那份威慑愈发明显,不断迫近的危险让她几乎寒『毛』倒竖,她条件反『射』举起了剑,正好挡住了对面飞来的一道灵气刃。 阮枝抬眼,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裴逢星。 双目赤红疯狂,毫无理智可言,过分苍白又无端令人恐惧。 这就吃龙蛋的副用。 在这个世界观中,龙被视为“不配成仙”的物种,拥有强大的实,可永远无法摆脱原本的束缚,而被归类为妖。 但也妖中的实顶级了,多不出现,大多数人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 阴差阳错吃龙蛋的裴逢星会经历痛苦的脱胎换骨,代价会在吃后的一段时间内毫无理智,展现出属于龙本身的争强好斗,无差别攻击周所有的存在,哪怕死物。 裴逢星本就一时无法兼容龙蛋的量,这种过分外放的宣泄无异于在燃烧他的生命,如若没有阻拦,他会一直不断攻击直死去。 她从没见过裴逢星这副样,哪怕已经在原着中看过描述,还不如切身体会来得动人魄。 原着中禁的禁制打晕了裴逢星,后来又被派内巡逻的弟发现,将他带了回去。虽然裴逢星因此受了惩罚,但命无虞。 如今么…… 阮枝咬牙抵抗着上方传来的压,近距离能看清裴逢星苍白的脸上细密的冷汗,看上去仿佛他刚从水中捞出来的,除了眼瞳颜『色』的不正常,连嘴唇都惨白得令人惊。 思剑上那层轻薄的灵屏障随时有被破开的风险,阮枝的指尖够了袖中的法器,却找不合适的时机甩出来,怕把自己罩进去。 她身的气都集中在这层屏障上,甚至没法儿分神踹裴逢星一脚。 阮枝狠了狠,撤了思剑的同时用一只手臂迎上,借着角度的变化成功拽出了法器,手臂上传来预料之中的痛楚——裴逢星咬住了她的手臂。 “嘶……” 他吃的真的龙蛋么? 这狗的属吧? 阮枝毫不犹豫用法器罩住了裴逢星,连忙收回手来用灵覆住了伤口,血止住了,被咬破肌肤、刺入血肉的痛感却挥之不去。 “说底我一个女配干嘛要担男主啊。” 阮枝声嘟囔着。 话音方落,法器的结界就被从内打破,裴逢星敏捷朝着她这方袭来。 阮枝:“!!” 她侧身贴着墙壁滚了两圈,愣没躲开,再次和裴逢星近距离面对面,中间还少了思剑的阻拦,剑只来得及出一半,就被裴逢星周身的灵制止了。 “裴逢星你冷静!” 阮枝深知唤醒他的理智不可能了,试图拖延,“只要你今天愿意放我阮枝一马,以后我们就异父异母的亲人!我就你爹!” 由于情绪激动,说话时漏了个“爹”,阮枝紧急补救:“——的乖女儿!” 她自以为这次的临场发挥十分完美。 裴逢星的动很突兀停顿了一,眼中的猩红没有褪去,低头来在她身上嗅闻着什么。 阮枝:“……” 其实,裴逢星吃的真狗蛋吧。 鼻翼轻微扇动着,裴逢星的脸庞凑近,能更直观看他失去理智后脸部表情的僵硬感,像□□控的木偶。而这点意外的停顿,就像他机械意识中的一点微不足道而无法忽视的变故。 “阮……枝……” 他很轻吐出这两个字,脑袋靠近她的额际,几乎贴。 两人的距离已经很近了。 阮枝十分意外:“你认出我了?” 裴逢星没有继续说话,好似刚才的开口也不过错觉,他轻巧无声退开了许距离,没有表情的脸低垂着,视线落在阮枝被他咬伤的手臂上。 那里已经渗出了分明的血迹,这种血腥味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微微垂首,贴上了那处伤口。 阮枝一动也不敢动。 一秒。 伤口处传来湿润轻盈的『舔』舐,嘴唇干燥而柔软的触感在此刻分外鲜明,与伤口处的刺痛和难以言喻的湿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令阮枝蓦背脊一抖,呼吸都停滞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如胶似漆 裴逢星『舔』舐的动作偏向于原始的兽类,  力道却很轻,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两下阮枝的伤口,便稍稍退开了距离。他眼中的赤红好似要滴下血来,  整个人在阮枝身前的寸许,  两人离得很近,  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他不动。 阮枝也不敢动。 阮枝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突起至几近要破开肌肤的血管,间或跳动一下,甚至能感觉到血『液』流动的速度,好似只被困住的猛兽伺机等候,令人惊。 按照原着所说,裴逢星现在应该是失去理智的状态,大约是方才阮枝的喊声拉回了他的一点神智,  才维持了如今这摇摇欲坠的平衡。 打晕他是最好的办法。 阮枝的指尖稍微颤了一下,  裴逢星便快准狠地捉住了她的手指。 “……” 这玩个锤子。 “裴师弟。” 阮枝轻声细语地唤他,试图用传说中的同门情谊继续唤回他的理智,“你能听到我说的吗?我是阮枝,  你亲切温柔、落落大方、善解人意的阮枝姐呀!” 裴逢星无声地抬眼,他的眼形是标准的凤眼,  原本瞳『色』浅的时候看人就容易让人后背发凉,  如今眸中都是浓重的血『色』,  便如两柄染了鲜血的利刃,仅仅是对视就令阮枝感觉到呼吸不畅。 这位男主的逆袭路十酸坎坷,  正因如此,他不能算是正统意义上的伟光正男主,  某行事上略微狠戾了——在读者角度看那些打脸,自然是很爽,亲身经历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阮枝不禁往后退了一点,  她堪堪止住了这个生理『性』的动作,但裴逢星更快一步地伸出手来,滚烫的手指牢牢地扣住了她的后颈。 她几乎能感觉裴逢星的手指隐约颤动的频率,如同他肌肤下沸腾汹涌的血『液』流动,凶恶不安地想要冲出牢笼。 裴逢星眉眼阴郁地盯着她,更靠近一,便是垂眸俯视她的角度。 阮枝近距离地看到了裴逢星的眼睛,才发现他原来是内双,眼眸半垂不垂的角度看过去才能发现,颇为内敛。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裴师弟,我……” 阮枝刚开口,后颈的关节处便被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语戛然而止。 裴逢星的视线在她脸上打转,稍稍偏移,掠过她的耳朵、脖颈、以及在方才混『乱』的打斗间『露』出小半截莹白如玉的精巧锁骨。 他放在阮枝颈后的手指又颤了一下。 阮枝突然觉得不妙:他不是在找哪里比较好下口吧? 裴逢星垂首向她靠近,眼中一片血『色』混沌,完全不像是被唤醒的样子,根本不知道方才他念出“阮枝”这两个字到底什么作用。 眼看着他越靠越近,阮枝爆发出一声濒临死线的大喊: “你冷静啊——!!” 她毫无章法地一通『乱』打,袖口、怀中藏着的东西一股脑扔了出去,愣是从裴逢星的掌下逃了出去,还成功将他困住了。 好机会! 阮枝一鼓作气要去打晕裴逢星,身旁墙壁突然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来,指甲是深重的紫『色』,五指弯曲成爪,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相思剑飞到主人身前,寒光翻转,却没打到实处。 阮枝握住剑柄。 女人出现在她的侧前方,笑『吟』『吟』地看着她,不怀好意地道:“这里可是我的地盘,虽然我不能对你做什么,但你也没办法轻易伤害到我。” 听到这里,阮枝了悟:这就是山中的魅妖了。 魅妖是找准了时机才过来的。 她早就知道这里藏着一枚龙蛋,但她本身力低微,只能对付凡人和『性』不稳的修士,根本无法接近饱含强大妖力的龙蛋。正因为此,她引发『骚』动,想要在山下的凡人中找一个能够吞下龙蛋的人,她再伺机吞噬这个人,就能间接得到龙蛋的力量了。 方才裴逢星吃下龙蛋后她就感觉到了,只是没想到龙蛋带来的力量远远超出她的想象,裴逢星发狂的姿态让她无法靠近,生怕不慎被打死了。 而今阮枝稳住了裴逢星,她才敢出现。 魅妖对着阮枝抛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多谢你了,小姑娘。” 说着便要朝裴逢星的方向扑去,准备吞噬他。 阮枝想追,脚腕却被地底蔓延出的藤蔓缠住,这次不是幻象,看来魅妖早就窥伺已久,只等待这一击。 她挣脱不成,抬手将相思剑直直地掷了出去,魅妖的身形却陡然消失不见,剑尖便直冲结界中的裴逢星而去。 “铮——” 剑锋和法器相撞,吸引了裴逢星的注意力。 魅妖隐匿在墙壁中,对着阮枝『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转眼贴近她的耳畔:“关心则『乱』啊,小姑娘。早知道你不坐视不理,就让你尝尝被在乎之人亲手杀死的滋味吧……他现在可是全然没理智了。” 周又弥漫出那阵熟悉的黑雾,魅妖意为失去理智的裴逢星再加一把火。 阮枝眼睁睁地看着裴逢星捡起了自己的剑,没来得及召回,她能感觉到相思剑正在裴逢星手里瑟瑟发抖。 裴逢星抬眸望来,视线直接攥住了她。 那种如猛兽捕猎的窒息感促使阮枝抓住了怀里的最后一样物品,是章昀珊之前带她一起制作过的灵『药』,能够在短时间内大幅度提升灵力,但副作用——持续时间短,且之后会一段时间完全丧失灵力,还当场直接昏『迷』。 不是首选,却是关键时刻的保险。 阮枝将『药』丸扔到嘴里,正要咬碎。 裴逢星眨眼便到了眼前,迅疾无比地伸出手来。他的速度快得惊人,手臂堪堪擦过她的耳畔,直接打入了她身侧的墙壁,将看好戏的魅妖生生拽了出来。 他身上逸散而出的强大灵力已经造成了质『性』的威压,致使来去自如的魅妖无法动弹逃脱。 “呃——” 魅妖从齿缝间挤出一丝艰难短促的单音。 “咔擦”一声。 裴逢星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脖扭断了。 阮枝牙齿僵硬地咬着『药』丸,目瞪口呆:这是……杀鸡给猴看? 裴逢星侧首,再次看向阮枝。 那种被捕猎者盯上的怪异感觉再度如影随形。 阮枝决定不咬碎了,直接吞。 她嘴唇一动,裴逢星忽然靠过来,精准地吻住了她。 “?!” 阮枝愣住了。 怎么? 对魅妖就是直接掐死,对她就非得是活活咬死吗? 不。 严格来说不能算是吻。 因为裴逢星只是将嘴唇贴在了她的嘴唇上,并没下一步的动作。 阮枝稍稍抬眼,打量了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还是发疯的状态,犹豫着接下来该怎么办,计上头——她可以把『药』丸喂给裴逢星啊,这种拔高本身的灵力和龙蛋的灵力正好可以相抗横,说不定能让他恢复几神智,且之后就脱力昏『迷』,与她原本的目的不谋而合啊! 这般想着,阮枝稍微改变了点角度,微微启唇,将嘴里的那颗『药』丸用舌尖渡过去。怕裴逢星不肯吃下去,她眼疾手快地抬手碰到裴逢星的脸侧,指尖轻巧按了个『穴』位,迫使他被动地咽了进去。 裴逢星……好像愣住了。 他保持着咽下『药』丸的姿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已经变得深红的瞳仁过浓郁,看上去像是隐约的黑『色』。 阮枝确认他没有吐出来的意思,正要退开,便感觉到原本僵立着的裴逢星,轻轻地蹭了下她的唇瓣。 像是小狗在乞求爱抚。 又像是恋恋不舍的撒娇。 做完这个动作,裴逢星便放开了她,转身面对着墙壁,动作仓惶,背影慌『乱』。 “……” 完了。 更像狗狗了。 阮枝觉得,自己暂时是没办法把裴逢星和狗狗这两件毫不相关的存在分开看待了,她现在都要出现幻视了。 不论如何,裴逢星没有出手掐死她就是一件好事,不管他是变狗还是变龙,从他杀死魅妖时表现出来的力来看,这段男主逆袭路的开篇,总算是顺利地走完了。 『药』丸的作用发挥得很快。 裴逢星昏『迷』之前,还回光返照地抓住了阮枝左手的无名指和小指,这导致阮枝在运送他的问题上稍微有困难,兜兜转转在原地调整姿势,最后只能半抱着裴逢星,先出洞『穴』再行御剑。 平日里阮枝看裴逢星沉默寡言、身形清瘦,力又不大好,理上总觉得他颇为瘦弱,际上真抱起来,不仅重得她差点抱不住,去揽他的腰也不能一手稳住。 明明看上去他腰还挺细的啊? 阮枝半拖半拽地支撑着裴逢星往外走,自身来回折腾得精疲力竭,几缕头发都散落到了颊边也没空去管,她呼吸的起伏都明显变大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阮枝剑都要拿不稳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道人影。 “师妹!” 阮枝从声音分辨出来那是萧约,思索了一秒不是幻觉,而后又想起魅妖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幻觉。 萧约不知道阮枝具体去了哪个方向,找了许久,怎么也没想到阮枝又回到上一次所处的附近;本还需费一番工夫,但那魅妖的幻术突然间全部消失了,他这才能如此迅速地过来。 他又惊又喜,中全是后怕的情绪,又被找到阮枝的喜悦所掩盖。然而,没等他真正走到阮枝的面前,只不过是在近前处,他看清了阮枝现在的模样,那份喜悦便一扫而空、『荡』然无存: 衣发凌『乱』,唇『色』艳艳,两颊绯红,额上还着未拭去的汗『液』。 更别提,阮枝此刻还姿态亲密地抱着裴逢星,两人的衣衫发丝皆纠缠,如胶似漆。 萧约的步子骤然停住。 他死死地盯着阮枝的嘴唇,比往日分明肿了。 萧约气得浑身发抖: “你特意赶过来,就是为了和他做这种事吗?” 阮枝:“啥?”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狗蛋后遗症? 阮枝的想法是:萧约终于逮到机会来揍我了。 刚刚躲过了可能被裴逢星咬死的大劫,  转眼就临着可能被萧约揍死的困境,女配的生这么难的吗? 从萧约的表情肢体动作来,他现在十分特别尤的生气。 之以还没有立即出手,  可能是世家公子的良好修养致,  以让他保持住了最后的风度,  不做出太过失礼的事情来。 对上萧约寒霜凛冽的双眼,阮枝心头跳,小心翼翼地打着商量:“要揍我可以,能不能先回去……师兄?” 希望这句“师兄”能唤起萧约点有关门友爱的记忆,虽然他们之间压根没有那玩意儿。 萧约着阮枝泛着浅淡水光的清澈双眼,听着她有意软化的语调,心知肚明她是在斡旋,  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了遭,  他蹙眉着半死不活挂在阮枝身上的裴逢星,吻冷厉:“他怎么了?” 阮枝都没敢让萧约上来帮着搀扶,如实道:“暂时晕过去了。” 不料萧约听见这话,  神『色』又是变,目『露』惊诧,  不敢置信又隐含恼怒地质问: “居然晕过去了?!” 阮枝懵『逼』地点头:“啊,  对,  就是晕过去了。” 随即,他『色』灰败下来,  指尖微抖,喃喃重复道:“……居然到了晕过去的地步。” 阮枝:“……” 好厉害的魅妖。 上去平平无奇没什么攻击力,  竟然能使两个男主先后发疯。 萧约嗓间发紧,却还是走上前来,将裴逢星接手,  目光触及到裴逢星颈间的指甲划痕,不深,却明显是不久前留下的。萧约更是『露』痛『色』,难以忍受地移开了目光。 阮枝的脑袋上缓缓打出个问号:“?” 原来两位男主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见裴逢星遭难,萧约居然会『露』出如此表情。 男之间的友情,真是神奇啊。 阮枝御剑而起,撑着脱力的疲惫拿出玉牌来温衍通了个信,等他们三归队,便是在山下处早已荒废的小茶棚里了。 温衍坐在条破旧的板凳上,正在教训前规矩站立着的阮枝萧约。 “说们啊,个跑了另个还跟着跑!当时的情况有变,本就混『乱』,万们再出事了又怎么办!我怎么回去师父、宗门交代?” “临走前青霄长老还特意来问了句,如若们两有什么事,我又怎么去青霄长老交代?” “阮枝入门晚些,年纪轻,做事不周全也就罢了,萧约怎么也跟着胡闹!” 别温衍平日副平易近的模样,训起来却十分熟练,套套的宗门、师父等等压下来,任谁都难逃愧疚之心,『性』子软弱点的当场就能哭出来。 阮枝他说干舌燥,却还是坚持教育,便在他歇气的功夫里轻声开:“正是当时不知道具体情况,却又不能将裴师弟扔在那座山中。队伍中,实力最佳者莫过于温师兄您了,可您还要守着余的弟子,分|身乏术;而我上次秘境历练后已然长进不少,又吃下了大妖内丹,自是义不容辞要担任起寻找裴师弟的责任……这些话彼时来不及道明,让师兄担心了,是我的错。” 她将玉牌拿了出来:“这个我也没忘了要用。只是魅妖不死,那山中屏障未除,怎么也联系不上师兄。” 阮枝并非是临时胡扯,她确凿是在电光火石间想到了这些,固然有她必须去救裴逢星的意志在前,可随意地脱离队伍反致连累他也绝非她的『性』格。 这山中的魅妖实力增强,与那龙蛋在此滋养脱不了干系,可从她先前番进出来,于她的影响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且危险『性』不大;整个队伍中,她的修仅次于温衍萧约,比孔馨月都高截,是最合适的选。 这点考量,温衍心里也是明白的,故而他虽然恼怒于阮枝折返,却并没有贸然做些什么,而是带着弟子队伍先行下山。 毕竟萧约也跟了进去,总不算是让阮枝孤立无援。 阮枝这番话说诚恳又颇有技巧,实在让无法继续生气。 温衍轻叹了声,道:“说的倒也不错。罢了,都平安回来就好。” 说着,他话锋转,复又向萧约,语调又严厉了几分:“萧师弟,诚然当时追过去的心是极好的,但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步,更是差点没找到阮师妹。此举于平日行事可是颇有出入,还是要多加自省深思。” 萧约:“……” 不是说都平安回来就好吗? 温衍的话意有指,萧约『色』微凛:“是我莽撞了。” 旁默默着这幕的阮枝: 哎。 这萧姓男主,吃了嘴笨的亏啊。 末了,温衍起身,收起了训的架势,道:“裴师弟昏『迷』未醒,我探了他的脉,发觉他灵力甚微,几近于无。虽然裴师弟本身就没多少灵力,但此事还是需要多加当心。接下来我们便在附近的镇子上多住晚,待裴师弟完全醒了,再走不迟。” “虽然裴师弟本身就没多少灵力”这句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过正因如此,温衍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功让阮枝把山洞内发生的事编魅妖借用幻术偷袭、大战魅妖,将龙蛋的事掩盖了过去。 原着中,裴逢星吃下龙蛋后并未立即被发现,后来暴『露』了此事,几乎被有敌视厌恶,认他是吃下了妖,会变不、妖不妖的怪,还声讨着要处决他。 总之就是个惨字。 这个融合世界的寻华宗裴逢星处的那本寻华宗不太样,可阮枝也不敢赌,就顺势隐瞒了下来。 整件事完美解决,圆谎天衣无缝,唯有点—— 阮枝转身要走,便被萧约拦住了去路。 “什么事?” 温衍选的训话地点不算太偏,但没有让旁听的爱好,早早地让弟子们先去旁边休息。训话结束,温衍离开,此处就只剩他们二。 萧约垂眸她,目光沉沉:“在山洞里,当真只是救了裴逢星,魅妖打了场?” “是啊。” 阮枝直气壮地回答,还能振振有词地反问句,“怎么了?” #只要我不心虚,心虚的就是别# 萧约的目光自阮枝唇上掠过,握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没有发生别的事?” 阮枝爽快地道:“没有。” 她顿了顿,到底是顾及着萧约追到了当场,怕他出些什么,故意『色』厉内荏地不耐烦道:“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直接点?” 萧约被这么激,心中的话脱而出:“那们何接吻?” “!” 阮枝满脸震惊,“怎么知道的?” 果然如此! 萧约忍无可忍,断水剑在他手中明显地震颤了下,然而本身的修养『性』格还是令他无法将话说那般直白,又因先前的失言伤到了阮枝,生生克制住了情绪,只吐字间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怎么能——” 阮枝打断他的话: “因我包养他了。” 不能说出真相,又不能放任萧约反应过甚的将事情闹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发制! 没想到当初以讹传讹的事,到了现在居然是个不错的借。 “——” 萧约的话戛然而止,身形猛然顿住,像是被下打中了什么伤处,脸『色』惨白。 阮枝抱臂侧立,冷酷无情地道:“而且,我曾萧师兄说过,不要来管我的事。我以我们之间已经达了共识,现在来似乎不是,萧师兄并没有我平共处的想法。” 说着,阮枝想起来,这次对魅妖算是个事件了,但她在幻境中无暇坑萧约,现在也好像没什么机会,快点想办法弥补,别耽误了任务进度。 “我……” 萧约仿佛词穷了,好会儿,艰难地找出了个由,“我是门师兄,怎么能真的对置之不。” 阮枝当即便道:“如果我不是的师妹,是不是就可以不管我了?” 萧约盯住她的脸,似要从她脸上出些什么,嗓音干哑: “这是何意?” 她已经讨厌他到了如此地步,甚至不愿他做门了么? 那她又要去哪里? 阮枝总不能对他说自己打算转去做丹修,至今止这件事还是八字没撇,她随道:“没什么,我瞎说的。” 她神态散漫,姿态闲散地摆了摆手:“若无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话虽如此,她话音未落便已经迈了步子,全然是副不想多留的样子。 - 行在附近的镇子落脚。 大约是了安抚弟子们受到惊吓的小心灵,温衍领着他们大多数出去逛街玩儿去了,阮枝懒动,累大发了,便说自己守着裴逢星,不跟过去了。 分外门弟子『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还自以隐秘地身旁友对视眼,互相撞了撞胳膊。群中,唯有萧约格格不入,无表情地沉默垂眸伫立,整个就是大写的“热闹是他们的,与我无关”,脸上隐约有几分黯淡之『色』,又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温衍是唯个谨慎观察着萧约阮枝的,着这幕心知不妙,连忙将萧约拉走了。 都走完了,这间暂住的小院清净了不少。 阮枝去了裴逢星的房里,确认他的状况无碍,便坐在旁的椅子上,拿出先前买的话本打发时间。 不多时,裴逢星醒了。 他醒来都是悄无声息的那种,按说生上应当痛的不轻,他只缓缓睁开眼睛,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 阮枝还是察觉到了屋内的气息变化,侧首去,便对上了裴逢星的眼睛:“醒了?” 这么快? 原着好像没有这么快就醒吧。 阮枝倒了杯水,走到裴逢星的床边坐下。 裴逢星的耳根顿时红了。 阮枝伸手要把他扶起来,裴逢星紧张地道:“我、我自己来。” 他伸手撑着床铺,下打滑了,硬是坚持要自己坐起来,颤巍巍地去接阮枝手中的茶杯。 阮枝不禁油然而生股敬佩之情:不愧是男主,好坚强。 “别把茶水洒了。” 阮枝劝了句,避开裴逢星脱力的手,直接将茶杯抵到了他的唇畔,简洁道,“张嘴。” “……” 裴逢星瞬间脸红了。 耳根处的绯『色』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了整张脸。 杯茶水饮尽。 阮枝问:“还要不要?” 裴逢星摇头。 阮枝转身去放茶杯,听见身后传来声嗓音沙哑却吐字清晰的承诺: “……我会对负责的。” 阮枝愣了愣,着右手掌下正抚『摸』着的小臂伤,回首向裴逢星:“那让我也咬?” 裴逢星眼瞳微颤,哑然地张了张嘴,脸『色』爆红像是发了高热。 半晌,低低地吐出句:“也、也可以。” 阮枝:“?” 可以就可以,脸红什么? 狗蛋后遗症?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桐义镇上今日正好有集市,  人来客往好不热闹。 弟子们大多久不见这般人间烟火气,又难得松快游玩,到了集市上便自发三两成群地散开,  各自逛去了。 萧约和温衍不紧不慢地落在后方,  前者是对这事并无兴趣,  后者则是想着屋里的裴逢星和阮枝,再看看明显闷闷不乐的萧约,心中的八卦念头按捺不下,十分想打听点什么——师兄弟的事,怎么能叫做八卦呢?这叫关心! 温衍怀揣着这“关心”的念头,思绪在脑中来回打了几个转,方才开口:“萧师弟这般闷闷不乐,  可是有什么心事?” 萧约静静地侧眸看他,  一时没有答。 要说这温衍资历比萧约多了数年,平日里萧约在他面前素来也是恭敬有礼,俨然可称“同门友爱和睦”,  然而每次萧约面『色』淡淡、一言不发的时候,分明没有任何恶意或是威胁,  温衍作为能摆摆谱的师兄都感觉到发怵,  不敢胡言『乱』语。 温衍正要打个哈哈揭过去这茬,  心说还是阮师妹好相与些,不妨还是同她去旁敲侧击。 萧约此时却开口了:“我……” 方起了个头,  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萧约神『色』踌躇地僵持,  眼底的犹豫难得一见,竟是消去了周身冷淡疏离的矜贵气质,能使人不避于他了。 温衍便问道:“可是为了阮师妹的事?” 萧约颔首,  眉心郁结不散,再度启唇,仍旧不知从何说起,以至于出口时的言辞简洁,口吻淡淡,在他人眼中就显得好似并不那么在乎:“我惹了她不快。” 温衍却了解这位素来清傲的师弟,能听见他主动陈述心事已是难得,更别提他言辞间全然揽了错处,想来内心极为愁苦,思量颇久,不知如何解决是好了。 “我虽不知你和阮师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女孩子嘛,若生了气,自然是要哄些了。”温衍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娓娓道来,“阮师妹那个人心软得很,又是个活泼乐观的『性』子,想来等闲事她也不会放在心里,你诚恳致歉便可以了。” 萧约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近来同从前不大一样……我有时看她,竟会错觉恍惚。” 温衍对从前的阮枝并不了解,不好评价,听了这倒是想起来:从前阮枝一直是追萧约跑,如今大约是放弃了,有了自己的新天地,落在萧约眼中反而就是变得不大一样了。 思及此,温衍冒些惹人不快的风险,斟酌道:“萧师弟,有一言恐会冒犯于你,然我心中疑虑甚多,不问不快,还望见谅。” 萧约疑『惑』地看他一眼,语调平缓地道:“请言。” 温衍道:“我听闻,阮师妹曾追求过你,你并不接受。” 萧约脚步一顿。 这般明显突兀的动作,让人想忽视都难。 温衍的语随之一停,稍许,接着道:“许是传言有误,说你那时对阮师妹避之不及,何以现在便在意起来了?” 萧约的脚步完全停下来了。 周遭行人来往,间或朝这方投来自以为隐晦的一瞥,多数目光都落在了模样俊朗的萧约身上。萧约骤然停下,纷纷以为是自己的目光暴『露』了,皆心虚不已地收回了视线。 除了近在咫尺注意着萧约表情的温衍,没有谁看到这位气度华贵的公子当下的神『色』有多么灰败,一瞬间『露』出的慌『乱』无措随即隐没,只脸『色』发白惨淡。 看得温衍这个局外人忍不住一声长叹:“师弟啊,阮师妹纵然再开朗心大,这件事于旁人眼中都那般明显,她又如何能不耿耿于怀呢?” 女儿家到底是面皮薄。 修真界的风俗不似尘那么多条条框框,有些事也是共通的,譬如女子大多矜持些,太过热烈地追逐男子还从未得到回应,且不论那女子自身如何想,旁人的闲言碎语就能将人的一颗心绞得面目全非了。 萧约如遭棒喝,他并非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一直不愿面对——不仅是阮枝的情绪,还有他自己堪称莫名的转变。 何以原来避之不及,现在却忍不住在意? 这不是在耍人玩儿么? 是以,即便阮枝这几次再怎么对他冷言相向,萧约都没有觉得不快,只因为他觉得自己这所做的事前后,诚然是对不起阮枝,换做谁估计都难以忍耐地要发火。 “是我对不起她。” 萧约低低地道。 哪怕是说道歉的,却并不折损他的风度,反倒有坚冰乍破的别样吸引。 周围经过的女子情不自禁地放慢了脚步。 温衍终于意识到这个事不是单纯可以用来消遣的事,在大街上谈实在是不智之举,他压低了声音,将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匆匆压缩,只反问了最重要的那一句:“与情爱有关之事,大多也难讲纯然的对错。我却是要问你,你如今这番表现,可是喜欢上了阮师妹的意思?” “……” - 小院屋内。 阮枝站在桌边回望。 裴逢星整个人宛如煮熟的虾,垂眼颇为顺从地道:“你想咬便咬,随你高兴……哪里都行。” 嚯。 哪里都行? 说这的人姿态全然驯服,未有反抗,勉支撑坐起的身躯间或微微发抖,衣衫掩盖了其下的精瘦躯体,外在便表现得清瘦而脆弱,同愈发富有神采的清隽样貌组一副矛盾而富有美感的画。 鉴于曾经的误解事件,阮枝默默地将“野啊兄弟”咽回了嗓间,以免再出现尴尬的误会。 她很努力地想将这个画面想象是正常的对话,而后才语气如常地开口,一本正经:“咬就不必了,我同你打趣一句罢了。你现在还受伤,只管安心养伤就是。” “……噢。” 裴逢星的神态似乎有些失望。 阮枝再度折返到床边,这次还搬了把椅子,明显是要长谈的架势了。 坐下之前,她见裴逢星脸『色』通红,疑心是他吃了龙蛋后不耐热,顺手还开了窗户通风。 然而她没注意到,她稍微靠近一点,裴逢星便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与最初相遇时的紧张不同,他内心深处不可控制地想要与她亲近,生生克制着,因而愈发僵硬,掌心都渗出了汗水。 阮枝专心致志地想着正事,上半身朝他倾了些许角度,压嗓音问: “山上发生的所有事,你可全都记得?” 裴逢星屏了屏呼吸,声线跟低下去:“大致都记得。” 她点了点头,开门见山地道:“你吃了龙蛋,如今灵力散去只是一时的,要不了多久龙蛋带来的量会再次回到你身上,届时你虽然不会像山洞中那样理智全无,但痛楚大约不会减少,难免要受苦的。” 裴逢星怔了怔,很快道:“没关系。” 他知道那是龙蛋。 不光是进入山洞前那只魅妖的指引,还有靠近龙蛋时他所看到的一些景象,那是残留在龙蛋上的量驱使。在吃下去之前,他就知道后果会是什么。可即便是再剧烈的痛楚,总好过他一生庸碌无为,永远无法追上阮枝。 他一定要变强,一定要有能护得住阮枝的实,不再是一味地让她担忧『操』心。 这些不能对阮枝言明。 裴逢星又补了一句:“我会受住的,你别担心。” 阮枝目『露』忧『色』,声音更低:“龙乃是‘不配仙’之妖,龙蛋虽然蕴含力量强大,亦有过强的妖气,若此事被其他人发现,你恐怕……” “我知。” 裴逢星冷静地颔首,没有半分惧怕退缩,早就想好了似的,不慌不忙地道,“我尽力控制,若我失败,师姐不必为我说话,权作不知情,免遭牵连。” 阮枝怔松一瞬,她本是要叮嘱裴逢星,不想到头来却被他嘱咐别牵扯进来,笑了笑,安抚他道:“不会的。在山洞中你都认出了我,想来这龙蛋没有多么恐怖,说不准是我们想得太过。至于妖气,我给你的天心锁也有压制妖气的作用,另外去后再去留仙堂给你配几味『药』;这么看来,除了吸收龙蛋量时的疼痛需多加忍耐,并没多少风险。” 裴逢星抬手捂住了心口处,他将天心锁一直放在这里,刚吃下龙蛋时他就觉得自己要爆体而亡、疼得几乎欲死,全靠攥住了这只天心锁,心中反复地念阮枝,才挺了过来。 阮枝看他怔怔的样子,拿了张手帕送过去他还出着神,便索『性』抬手将帕子按在他的额际,动作轻柔地替他擦拭起薄汗,嗓音平和地同他道:“你不要怕,没事的。” “……” 裴逢星一眨不眨地看她,理智催促他移开视线,却怎么也无法做到。 她说的调子柔和婉转,短短数字,却如投石入湖,令裴逢星心绪难平,不受控地去触碰她的手腕。 手指曲起,便轻松握住了她莹白秀气的腕骨。 她诧异地看过来,却并没有直接甩开他。 在山洞中那时也是…… 是否说明,她对自己,或许能有那么一点男女之间的喜爱? 裴逢星奢望地想着。 阮枝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么?” 裴逢星注视她澄澈的双眼,从里面看见了自己惶『惑』狼狈的倒影,他强装镇定地扯了个理由: “……我自己来。” 音落下,他就松了手。 阮枝不疑有他,将帕子递给他,还笑调侃他:“你却是个自尊心极强,半点不愿假手他人的『性』子了。” 裴逢星接过帕子便闻到了一阵淡雅的清香,是阮枝身上的味道,惹得他愈发心神意『乱』,嘴里含混地应了声“唔”,并未多言。 温衍和萧约并未闲逛,几句话聊完,萧约更是心不在焉,索『性』一同来。 不曾想,二人一进到院落中,就从大开的窗户看到了屋内床边的两人,正正撞见了裴逢星握着阮枝手腕的那一幕。 萧约:“……” 温衍:“……” 两人不约而同地屏息。 萧约具体的心情如何,温衍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自己是又害怕又激动,又想看戏又觉得自己该担任起师兄的职责,维护师兄弟之间的和平;以及那么一点对于裴逢星竟然如此大胆的,微不足道的惊讶。 萧约沉沉地吐出一口气,声线尚算平稳,语速却明显慢了些: “被包养,就可以有如此待遇么?” 温衍:“啊?” 温衍侧首去看萧约的表情,从混合生气、伤心、落寞等情绪中,竟然敢还看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与嫉妒。 等等?为什么要羡慕? 萧师弟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该惊恐的是我! “咳咳!” 温衍重重地干咳了两声,  打破这屋内外莫名的僵持氛围。 阮枝的手早收了回去,听见声音侧过头来,就着这方窗户同温衍打招呼:“温师兄,  你们怎么这快就回来了?” 好自然的态度! 好坦然的招呼! 温衍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对阮枝涌起如此强烈的钦佩之,  眼看着脸『色』都肃穆尊敬了起来:“没见着什特别好玩的,  就先回来歇着了。” 阮枝点了点头,表示解,视线落到一旁的萧约身上,按照道是要做做场面功夫,可想想不久前他们两人的“不欢而散”,她和萧约注定不对付,索『性』快速掠过视线,  假装无事发生过。 “……” 温衍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下降了。 ——他也是真没想到,  阮枝那边已经到了无视萧约的地步了。 裴逢星倒是对他们颔首示意,他素日寡言少语,何况又是伤患,  总不好隔着段距离扯着嗓子喊,倒也不算失礼了。 “没想到啊,  裴逢星这快就醒了。” 温衍干笑着试图打圆场,  实在是找不到话说,  没话找话地瞎扯,“也没想到啊,  我们这快就回来了。” 阮枝:“……” 萧约:“……” 裴逢星:“……” 三道视线齐刷刷地看向了温衍,温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说了什混账话,  当场遁走:“哎呀我玉佩好像掉了,我得赶紧出去找找。” 尾音尚且飘散在空中,人就走出几步远了,  显然是一刻也不想多待,生怕面临更加尴尬的场面。 不料,温衍刚越过拐角,就看见了在角落里狗狗祟祟的孔馨月。 温衍脚下改道,迅疾而轻巧地拍了下孔馨月的肩膀,以灵力传音: “你偷听?” 灵力传音是有修为门槛能使出来的招数,还要辅以熟练度,孔馨月当然不会,只能伸出一根手指来挡在嘴边,无声地“嘘”了一下。 那方。 萧约在屋外站了一会儿,隔着洞开的窗户同阮枝遥遥相望。 阮枝本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多看几眼便觉得萧约的眼神笼了层雾气似的,看不真切绪,郁『色』沉沉。 总之看得人如芒在背,很不舒服。 片刻后。 萧约朝屋内走来,他推开门,阮枝就警觉地握住了剑柄。萧约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没有,径直走到裴逢星的床前。 “况如何了?” 萧约问,脸上没什表情,视线逡巡在裴逢星的脸上,话却像是对着阮枝问的。 说着,他便伸出手去。 他的掌心凝聚着一小团微弱的白光,这是要试人灵力的意思。 阮枝生怕萧约试出裴逢星身上的妖气,连忙前,一手擒住了萧约的手臂,制止他的动作;身形一转,已然挡在了裴逢星的面前: “——萧师兄,他无甚大碍,便不劳烦师兄特意消耗灵力了!” 萧约在被她捉住手臂的瞬间身形就顿住了,侧首去看她,便听到她说的这番话,目光迅速地暗沉凝结,犹如霜雪覆盖,尽是冰冷之意。 阮枝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神『色』隐有慌『乱』,很快又恢复一派镇定的模样,只倔强无畏地对他的视线;另一手收拢了相思剑,似乎随时都能拔剑一战。 萧约眼瞳微缩,深深地望入她的眼中,面上浮现出一种不敢置信的绪,一字一句缓慢地质问道:“你以为我要对他做什?” 她这紧张惧怕,是料定他不怀好意么? 是。 他确实不喜裴逢星,更在直面了方才他们举止亲密的一幕后,心中对裴逢星的不快更甚,嫉妒与厌恶兼有之。 但他此番举动,毫无加害的心思,不过是想着裴逢星作为外门弟子,修行不易;若是灵力全失,当快些想办法。 此,他特意来查看裴逢星的况。 温衍若在,他不会越俎代庖。 谁都可以这样误解他,并不重要。 但阮枝不行。 只要看着她这严阵以待的架势,他便难以言喻地心中酸涩,继而泛起阵阵细密尖锐的痛楚。 “完了。” 从拐角处探出个脑袋的温衍探回身子,摇了摇头,低语道,“萧师弟这回是真要气大发了。” 孔馨月愣着神,小心翼翼、气若游丝地道:“方才萧师弟那般,确凿不是有意去找麻烦么?” 温衍诧异地看她:“你怎么会这想?” 想来孔馨月和阮枝都曾是追过萧约的人,还为此两边不对付,温衍以为她们好歹是足够了解萧约喜欢上的,今看来却不是。不仅阮枝误解了萧约的意思,连孔馨月都发出这等疑问。 萧约进了屋子,距离隔得远了,不那么容易听到,显然萧约现在的心思也没空注意周遭环境。 温衍低语道:“我真正同萧师弟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从上次去蜃楼秘境开始算起不过数月,素来听闻他因出身世家,为人冷傲矜持。前次我同他一起下山除鬼患,我们被一极会伪装的凡人欺骗坑害,落入险境,萧师弟身上多了两道伤;其中一道较重的伤痕,却是为救那凡人所受。” “这举动说起来倒不算什,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当下的危急与他毫不动摇的救人之举。彼时情况险恶,我都难免踌躇,他却未有半点犹豫便折返……萧师弟大约不是多令人亲近的『性』子,但心思清正,为人光风霁月,诚然如是。” 孔馨月呆了呆,心中情绪一时间无法言明,只隐隐约约地有个念头在说:我没有喜欢错人。 看似她在放弃萧约之后,转头先后喜欢了顾问渊和裴逢星,实际那不过是一时兴起、挂在嘴边的玩闹,能成就成,不能成也没什损失和特别的绪。 唯有萧约,是她曾认真喜欢过,割舍时暗地里难过了许久的人。 放弃的原因有许多,交织在一起便不好扯个准确的大头。只是,她在知道萧约为人此的时候,不免因为自己喜爱的浅薄而稍感唏嘘,同时又不可避免地生出几分微妙的与有荣焉感——我曾经喜欢的人,原来是一个很好的人。 距离萧约最近的阮枝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这份生生遏制、却控制不住外『露』的怒气。 萧约明显生气得有点无法自控,因为他说完话就甩开了阮枝的手,动作幅度并不大,可是很坚决。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阮枝以为他要放什狠话。 萧约很快地阖了阖眼,语速低又快地道: “你不放心,我让温师兄来便是。” 迅速说完这句话,萧约转身离开,动作没有半点停顿,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角落中的温衍和孔馨月不约而同地隐藏起了气息,就见萧约直冲院落外去,全无心思注意旁的事了。 半晌。 孔馨月率先打破沉默,溜了出去:“我去看看阮师妹。” 阮枝正抚着胸口舒缓气息,方才她其实被萧约周身迸发出的气势震住了,好险以为要出大事。 裴逢星担忧地看着她,迟疑地问:“你还好么?萧师兄……不去看看?” 他藏在袖中的手悄悄地放松了。 若方才萧约真的对阮枝出手,什隐藏妖气也不必顾及了,他是一定要去挡下来的。 阮枝顿了顿:“萧师兄大约是以为我误会他心怀不轨,这点确实令人不快,只是——” 她看了眼裴逢星,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裴逢星便明白了:是为了不让他经脉中的妖气被萧约察觉。 其中利害,阮枝已经对他说过。 只是如此一来,他作为这件事的源头和导|火|索,更是受益者,便最好是闭嘴。 “阮师妹。” 孔馨月走了进来,伸手去拉阮枝,“我有话同你说。” 阮枝思绪纷『乱』,回首看了眼裴逢星,示意他好好休息,便被孔馨月拽了出去。 孔馨月挽着她的手同她凑近:“方才我都看到了,你和萧师弟起了争执。你是真的觉得萧师弟是要去为难裴师弟吗?” 阮枝摇头,实话实说:“萧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孔馨月诧异无比,这答案与她预料的有所出入:“那你为何那般表现?” 阮枝纠结了一下:“因为……” 孔馨月突然想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可能:“你该不会是故意气他吧?” “……对!” 阮枝忙不迭地应了,好不容易有了个借口,当即顺杆爬,“我就是故意气他,谁让他总为人先,让我特别嫉妒!” 孔馨月眼神复杂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道:“你对萧师弟,其实并不能完全放下,还没释怀吧。” 阮枝点头啄米:“我就是见不得他好。” 这是爱而不得的最境界! 阮枝根本就是爱恨交织,『迷』失了自己啊! 孔馨月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其实,你大可以再试试……萧师弟或许是和你怀有同样心思的。” 阮枝握住她的手,并不意外:“我知道的,他想揍我。” 孔馨月:“……?” 她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实在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 有了魅妖的变故,后面的任务温衍也不搞多余的花样了,没有作壁观的心思,中规中矩地带弟子们参与了一番,一行人便抵达了江州。 此处是沧海宗的属地,离沧海宗的本部并不远。 江州往东边去一些便是定江城,此处同样物饶丰富,只坐拥面积更广,一道江水从城中穿过,故而此地的雨水比定江城更多更密。 幸而他们抵达时天气晴朗,未有意外。 阮枝看了看天『色』,下意识回首看了眼裴逢星,正和他的视线撞,便略略一笑。 裴逢星的眸『色』显而易见地软了下来。 阮枝收回视线,不期然对萧约的眼睛,笑容倏尔一收。 萧约当即转开了目光,面无表情地迈下飞舟。 从那天的冲突起,他们就持续着这种互不搭理的状态,平日里几乎都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场景中,哪怕是必须同座也会隔得远远的。这次飞舟停靠,约莫是人有些散『乱』,她和萧约竟然撞到一处了。 沧海宗的弟子在不远处的驿站等候,等见着人了,发现竟然是老熟人——正是上次他们的带队师兄和贺言煜。 贺言煜原本跟在自家师兄身边,走到近前便忍不住举起手,在胸前小幅度地朝着阮枝挥了挥,无声地对阮枝做着口型,笑起来一既往地爽朗:‘阮枝。’ 这番动作不是多调,但大家都是修仙的,目力不错,正面迎来自然是全都看见了。 站在队伍前列的阮枝顿时感觉到,数道灼热的八卦视线整齐划一地落在她的后背,就连半个身位前的温衍都顺着视线回首望向她,目光中有莫名的惊恐。 阮枝:“……” 你惊恐什,该惊恐的是我!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哟 阮枝差不多都快要完全忘记贺言煜这个人了,  即便此前知道要来沧海宗,她也压根记起来还会和这位原身曾经的青梅竹马相遇。 两边人马汇合,朝落脚的驿站走去。 贺言煜自然而然地走到阮枝身边:“没想到你会来。” 阮枝艰难地憋出几个字:“好久。” 脑中短暂地思索了要要带上称呼,  最终还是作罢。 某种意义上来说,  面对贺言煜比顾三狗都困难,  这可是同原主切实有一段相处的人,若是发现她并非“原装”,肯定是多生事端,还知道会发生什么新支线剧情。 贺言煜多了她几眼,道:“你怎么想到要来?” 这话说的,仿佛是阮枝特意为了他来似的。 萧约和裴逢星同时朝这边看来,两人此时倒是神情一致了,  眼神俱是漠然冰冷,  毫无情绪起伏。 阮枝总不能当着别家宗门弟子的面说出“包养”的理由,便小声地道:“因为我缺钱。” “嗯?” 贺言煜知是没听清还是晃了神,下意识地往阮枝那边靠了靠,  “你说什么?” 阮枝干巴巴地道:“因为我缺钱。” 贺言煜:“……” 他懵『逼』地看着阮枝。 阮枝对他默默地点了头,以示肯定。 贺言煜哑然地张了张嘴,  两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欠债了?” “对。” 阮枝随口胡扯,  “我赌博了。” 贺言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什么?” 他震惊得差点掉队,  三两步追上去,情急之下擒住了阮枝的手臂,  焦灼不已地问:“你居然学会了赌博?” 阮枝试图从眼中挤出一点落在眼尾的泪花,幸失败,  只能状似羞愧地低下头:“还请贺大哥不要告诉家中父母,我已经在努力还债了。” 贺言煜的表情用被雷劈了来形容都毫为过。 他神『色』恍惚,嘴中颠三倒四地喃喃:“怪不得……总觉得你变了许多……” 阮枝趁机溜到了孔馨月的身边,  牢牢地挽住她的手,生怕自己落单又面临窘境。 孔馨月盯着她好了数秒。 阮枝:“怎么了?” 孔馨月耳语道:“你什么时候赌博了?” 阮枝假思索地道:“就刚刚。” 孔馨月:“噗——” 阮枝也是灵感突现,顺杆爬想了个能让人『性』情大变的良爱好,既能合理地解释她表现上的一些漏洞,又能让贺言煜对她失望、再同她追忆往日情谊。 正是一举二得。 “为了能让那位贺公子对你消了念想,你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孔馨月的眼神往后瞟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也幸亏你反应得快,否则知道后面还能发生什么事了。” “后面?” 阮枝设想了一下,“为了让我要赌博,对我行持续三天三夜的教导;或者是将我作为反面教材,告诫各位弟子要赌博?” 孔馨月忍俊禁地伸出大拇指:“你真是个人才。” - 沧海宗多刀修,与以剑修最盛的寻华宗有许多共通之处。譬如两派祖上各有“以刀入剑”和“以剑入刀”者,皆是从与对方的交手中得到灵感,创出了全新的刀意与剑意。 将将抵达,并不立即切磋武学心得,而是由东道主的沧海宗派人领着这些弟子领略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顺道去沧海宗上吃一桌招待的酒席。 这种酒席非尘世等闲席面,都是助长修为的特殊食材,酒酿亦是掺入了灵力而醉人的香醇美酒。 尽是享受,而有损自身。 阮枝没心思欣赏江州的风土人情,心思全在如何完坑萧约的任务——这个坑的范围着实广了些,偷袭、暗算、诽谤……都算是与男主作对。 关键是选好方法。 完美作死而能够继续蹦跶。 除去关键剧情中必须有她出场的固定戏份,其余时候都需要由她自己发挥。 而这种萧约本不该出现、属于裴逢星的剧情场合,更是难上加难,完全就是无中生有。 阮枝一直在观察,寻找合适的时机。 防贺言煜又落后几步,来到她的身边,脸『色』十分郑重,像是思量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开口:“阮枝,或许你有什么难处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但如今你既然能想办法改变,说明你已经有了悔之心。” 他从怀中拿了一个装满了的钱袋子:“既然如此,我能坐视理。这点灵石你先拿去,我这次出来没有带太多,待回了宗门,我再给你。” 阮枝着那个钱袋子:“……” 这也叫点啊? 一旁的孔馨月借着袖口的掩盖,掐了掐她的手臂。 阮枝骤然回神,连连摆手:“必了必了,我的债差多这次就要还清了。” “那你也拿着。” 贺言煜并不收回,反而劝她,“我差点忘了你当时离家几乎什么都没带,女孩子在外自然是多多的灵石傍身才好,权当是我做哥哥的一点心意了。” 孔馨月又掐了她一下。 阮枝眉心一跳,紧急改口:“其实——我的身上能放这么多灵石,然的话我可能又要去赌。” 贺言煜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错愕已:“你还会去赌么?” 他的脸『色』急转直下,朝着深沉严厉的方向迅速发展,眼看着就是一副要与阮枝促膝长谈、长篇大论的架势:“阮枝,你究竟是……” “贺公子?” 左后方横空『插』了道声音,打断了贺言煜的话。 裴逢星走上前来,视线从阮枝身上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竟然挤出了一点可称得上是微的神『色』:“听你自称,是阮枝姐的大哥。如此,我便也称你一声——贺大哥了。” 这段日子,裴逢星说话顺畅的情况已经好了。这会儿这句话说得只是稍慢,会让人特别注意,只会让人以为是他说话的腔调如此,有种特殊的韵味。 慌忙,胜券在握。 贺言煜闻言,脸上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动作也僵了僵,而后才施施然侧首向行止与阮枝并肩的裴逢星:“这位是……?” 裴逢星同他一礼:“裴逢星。” 贺言煜的眸『色』沉了几分:“原来是裴公子,失礼了。” 他回以一礼:“只是不知,裴公子何故无力打断我与枝枝的交谈,这似乎是有礼之人所为。” 枝枝? 裴逢星动声『色』地敛眸,道:“此事是我错。只是,着枝姐脸『色』不大好,我才贸然上前来。” “噢?” 贺言煜问道,“听裴公子言,似乎与枝枝的关系错?” “平日承蒙师姐照顾罢了。” 裴逢星慢条斯理地道,唇边仍挂着一抹略显生涩的,“我与师姐,自然同贺大哥与师姐的关系同。” 贺言煜暗自握紧了拳头。 孔馨月这一幕得心『潮』澎湃,忍住连连抓挠阮枝的手臂,力道重,也算太轻。她突然发现阮枝的脸『色』不对,连忙住手:“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没有。” 孔馨月:“那你这表情是怎么了?” 阮枝神『色』僵硬地道:“枝枝这个称呼,听起来好像老鼠啊。” 孔馨月:“……” 我高估你了。 贺言煜和裴逢星你一言我一语,有来有往,上去似乎是相谈甚欢,只有近场的孔馨月才知道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多么让人心『潮』澎湃。 阮枝虽乐得轻松不必应付贺言煜,也好看着裴逢星这么个寡言语的人冲锋陷阵,连忙指着一处装修华丽的店铺,有意放高了声音『插』话道:“哎呀,这是何处?怎么这样的好看?” 裴逢星和贺言煜顿了一下,都没反应及时。 萧约回首了阮枝一眼,抿了抿唇,还是开了口:“是悦凤阁。” 阮枝有点意外他居然会主动和自己说话,愣愣地点了下头,视线还未移开。 “去看吧。” 萧约提议道。 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几人同大部队有些偏离,一同了这悦凤阁也并不显得拥挤。 了屋子,才知道悦凤阁内里装修精致比门外到的更甚,想来老板定是个缺钱的主儿,尽管往贵气了发展。 阮枝大致扫过一眼,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不便宜,纠结了会儿要要对萧约启用低级坑害技能:搞坏一个东西然后假装是萧约弄坏的,这也算是坑的一种。 这很低级,而且非常不配男主的戏份啊! ……她走萧男主这边的戏份,注定就不能有良心。 阮枝愁眉苦脸地拿起一根『色』泽通透的玉钗,刚要作为。 贺言煜突然走到她左侧:“枝枝喜欢这玉钗么?我替你买下来吧。” 阮枝:“?” 裴逢星神『色』自若地走到她右侧:“师姐若喜欢便要了,我身上带够了灵石。” 阮枝:“??” 萧约冷眼旁观着这幅场景,后槽牙自觉地咬合,下颌线绷得极紧。 很突兀的。 阮枝朝他这边看来一眼。 那一眼太快,窥探出她究竟是何意,还是仅仅是不小心望了来。 萧约的神『色』却松动些许。 他静默许,对柜台后目瞪口呆的伙计说了句什么。 多时,从后面的小门处转出来一位衣着讲究的中年人,这人径直走到萧约面前,恭恭敬敬地朝他深拜了一礼:“原是公子驾临,有失远迎。公子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小的就是。” 这中年人是悦凤阁的老板,年纪分明比萧约大,却自称“小的”,更不提旁的恭敬姿态、礼仪;而萧约也坦然受之,未有半点波澜。 萧约:“我要买些东西,需你记个账了。” 老板诚惶诚恐地道:“这悦凤阁本就是公子的产业,哪里说得上记不记账的事?公子只管随便拿就是了。” “规矩还是要有。” 萧约说完这句便收回视线,目光笔直地看向阮枝,只一秒,又错开,仿佛经意地道,“喜欢什么就随意挑,必客气。” 阮枝:“……” 孔馨月:“……” 这才是真正的大财主啊! 居然整家店都是你的吗?! 裴逢星:“……” 贺言煜:“……” 输了。 几人从悦凤阁出来已是一刻钟后,虽说谁都没真的拿什么,但那位老板却是个做生意的人精,察觉到场面冷了,当即去后头搬了一箱子珍奇东西来,又有些做工格外细致精巧的事物,生生让这几人没领情拿东西走,也饱了眼福、气氛和乐融融了。 阮枝最先出来,萧约紧随其后。 店门前跑一群玩闹肆意的孩童,眼看着就要撞上,阮枝急忙收回半个身子,脚下大稳当。 萧约及时握住她的手往里一带。 阮枝便撞了他怀中。 此时风和日丽,天清气朗。 雅士坐于悦凤阁对面的茶楼,或品茶听琴,或闲谈阔论。 顾问渊抱臂倚靠在二楼窗边,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下方这场面,神『色』慵懒,姿态随『性』,嘴里轻道一声辨出情绪的单音:“哟。” 第50章 第五十章似曾相识 阮枝立即从萧约怀中退出来,  及时地挽救了这个意外。紧随其后走出来的三人,唯有最头的孔馨月看到了一点痕迹,另外两人都只看到阮枝稍微动了一下,  萧约的背影阻挡了大部分的视线。 萧约的反应远没有阮枝这般迅速,  阮枝都从他怀里脱身出去了,  他还维持着那个护住她的动作,后知后觉地放下手,目光仍旧落在一阶之下的阮枝身上: “……当心些。” 除去切磋时不小心的肢体碰撞,这大约算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尚算亲密的接触,温香软玉如轻云坠入怀中,不可避免地令萧约心头泛起些许涟漪。她比预想中的还要柔软瘦弱,撞进怀里的时候几乎不敢用力,  生怕握疼了她。 素日她拿着剑的时候还没有如此强烈的反差感,  可隔着这级阶梯看她,从柔顺的长发落到小巧的鼻尖,往下便是一小截莹白的脖颈,  便觉得她犹如清水中的一捧睡莲,清雅婉约而亟需呵护。 阮枝感觉不太对劲。 她说不出来,  莫名有种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一抬头,  阮枝就和萧约对上了视线。 萧约很明显地闪躲了,  目光一触即走,随即侧过了脑袋。 ……还是不对。 被盯上的感觉还在。 阮枝左顾右盼,  四下逡巡着可能藏在隐秘处的视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抬首向上看去—— 顾问渊位于对面茶楼的二楼窗边,左手支着下颌,右手执着茶杯正往唇边送;神『色』倒是看不出什么,  那双寒潭似的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垂眸望来时更显幽暗冷冽,正午和煦的日光竟也无法融化分毫。 “……” 完了。 我又要开始追人了。 这是阮枝心中的第一个想法。 说实话,她不仅忘记了贺言煜,也差点忘了顾问渊。 自从上次在他面前大丢脸之后,阮枝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紧接着下了山,颇有段时间没有同顾问渊打照面了。 这其中不乏有她不愿意面对黑历史的隐藏心理,时日一长,她都快忘了怎么追人了。 顾问渊的目力极好,清楚地隔着这段距离看清了阮枝脸上瞬间凝固的神『色』,连同她眼底骤然黯淡的灰败之『色』都分毫不落地收入眼底。 这倒真有点像是被捉『奸』的心虚样子了。 顾问渊随『性』地想着,很快又在心底否决:捉『奸』这个词不太恰当,他和阮枝可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关系。 她不过是个玩心重、满嘴谎话的小骗子罢了。 诚然,他出现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看她『露』出心虚的表情,只是有本失传已久的符修古籍据说可能在江州,栖宿长老派他来探寻一番。 在是巧合已。 在阮枝略微调整了面部表情,踌躇地抬起手,意欲和他打招呼的时候。 顾问渊收回视线,同时放下茶杯,起身离开。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扇窗边。 阮枝举到半途的手停了下来,心底暗暗松了口气:幸好,总觉得刚刚要是真打招呼会更尴尬,顾三狗这家伙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很快,阮枝这种庆幸的心理就消失了。 因为顾问渊直接从茶楼的正门——即是正对着悦凤阁的方向,走出来了。 两边人马正面相遇。 孔馨月轻轻地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次身边没有人可抓,她心绪澎湃地将自己的手指反复打结,等着看究竟哪方会先开口。 顾问渊的视线从阮枝身上掠过,并未刻意停留。 短暂的沉默。 “——顾公子?” 最后从悦凤阁走出来的贺言煜喊了一声,他的语气中有显然的惊讶,主动朝快走了几步,竟是对顾问渊行了个平辈礼,颇为客地问,“顾公子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若是想逛一逛这江州,何不让我派弟子同行更为周到?” 顾问渊回了礼,只态度不如贺言煜这般热络,开口嗓音淡淡,措辞简洁:“随便走走罢了,不必劳烦。” 这展出乎意料,不知贺言煜怎么会和顾问渊认识,且态度明显带着些微妙的恭敬。 贺言煜说完,便侧首看向阮枝,解释道:“顾公子日在临城救下我派弟子,受了些伤,这会儿正在我派内休养。” 他语带感叹地道:“寻华宗弟子,果然德行高洁,令人钦佩。” 阮枝:“……” 救命! 为什么要对着我说!这不是『逼』着我接话吗? “呵呵。” 阮枝干笑两声,“你言重了。” 视线一转,顾问渊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似乎在打量她的神『色』,等待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他本人一副自在悠然的模样,不论在何处都能有种处于自家的闲适安然。 偏偏。 这时候无人继续说话,连贺言煜都没有同顾问渊接着寒暄。 四周分明还有摊贩招呼、行人交谈,然而弥漫在这方小天地之间的窒息感不断加重,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力收束着周遭的空气,以至于这诡异的氛围愈浓厚,众人皆默契地闭口不言。 阮枝从未面临过如此古怪的情况,内心莫名涌现出连绵不绝的慌『乱』感,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慌『乱』,只是直觉氛不对——可能是当着对家和小可怜,要去追求别人,有失身份? 着满大街说『骚』话,这阮枝还真没干过。 “顾师弟怎么会到此处来?” 最终,还是阮枝开口,以一个不算太突兀的问题打破了的僵持,“是有什么任务吗?” 顾问渊略一颔首,还算给面子地回答了,口吻谈不上亲近熟稔,无可无不可地应:“师父派我到此,寻一本古籍的踪迹。” 阮枝敏捷地夸赞道:“刚入师门不久就能被委以重任,顾师弟果然优秀,真乃吾辈楷模。” 顾问渊扯了下嘴角,没接话。 他觉得今天的阮枝有点不对劲,同往日在他面前的样子大相径庭,也不知道是不是另寻了可人的新欢,所以便不在他这里费心思的缘故。 不止是顾问渊这么觉得。 阮枝说出这段话的时候,裴逢星和萧约几乎同时看了她一眼,隐隐觉得她同平日有些不一样;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半路杀出来的顾问渊。 裴逢星和顾问渊从未打过照面,心中却无端生出些许威胁之感。这一日他先是对贺言煜说出那番话;后来注意到萧约间或看向阮枝的眼神,以及萧约大肆的手笔。 他的情绪起伏已经足够奇怪,为不该。 萧约则是记住了这位说话极不客气的师弟,从前不晓得顾问渊竟然还和阮枝相识,如今听他二人交谈,似乎不止是数面之缘的关系,那么初的那把伞…… 贺言煜倒是坦然道出心中所想:“顾公子和枝枝,似乎颇为相熟?” 阮枝的窒息感瞬间在这句话中到达顶峰。 “嗤。” 顾问渊闻言,蓦地笑了一声,尾音飘散在空中,有种愉快的意味。 贺言煜脸『色』微变,碍于顾问渊是他们沧海宗的“恩人”,没有直接作,只是忍着心中不快,问道:“顾公子何故笑?” “贺公子莫怪。” 顾问渊从容不迫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分明听出贺言煜语气中的不善,仍然不慌不忙,“我并非是对贺公子有什么意见,只是贺公子方才那么称呼阮师姐,着让我忍俊不禁。” 贺言煜不解:“为何?那个称呼有何引人发笑之处?” 顾问渊诚恳地望着他,语气亦是十分恳切:“像耗子。” 贺言煜:“……” 孔馨月后听到两次此类评价,在是忍不住:“噗——!” 贺言煜:“……” 阮枝看着他慢慢变黑的脸『色』,心中默哀:兄弟对不起,我不能救你了,那个称呼属太像耗子了,我都没办法说服自己。 孔馨月笑完了就开始良心现,连忙补救:“在大街上终究不好闲谈,我们不如找个茶馆坐下一叙?” 说完她还朝阮枝挤了挤眉,颇有自得之意。 阮枝:……我们几个有什么可叙的!! 顾问渊扫了眼阮枝,道:“不必了。” 阮枝内心雀跃,敬业的心死灰复燃,背对众人朝顾问渊眨了眨眼,惋惜不已地叹气:“是呢,顾师弟方从茶馆出来,自是不愿意去了。在是太可惜了!” 顾问渊望着她微微垂下的眼睛,转瞬改口:“要去也并非不可。” 阮枝:“……” 草。 大意了。 一行人自然进了距离最近的茶楼。 好死不死,还坐在了原先顾问渊所座的那张桌子。 贺言煜有意缓和氛,坐下后便主动道:“这里的视野真好,能将悦凤阁这华美精致的装修尽收眼底。” 阮枝一口茶好险没呛死。 她捂着唇低声呛咳,坐在她左手侧的裴逢星下意识地伸出手来,将要落在她背上时忽觉不妥。迟疑之间,萧约伸出两指,打出一道劲,撞上阮枝的背部某个『穴』位。 “咳——” 一声稍重的咳嗽声后,阮枝恢复如常,“谢。” 萧约轻道了声“不必”。 顾问渊坐在阮枝的正对面,并未品茶,也未用点心;只沉静地坐着,不一语,目光轻忽地掠过,像是游离在众人之外的一个看客。 阮枝跟萧约和谐地道谢完毕后,心灵骤然得到了洗涤——我都可以和死对头友爱互助了,怎么不能继续完成我的使命了? 不怕女配脸皮厚,就怕脸皮厚得还不够。 心理建设完毕。 阮枝酝酿了一番,抬目盈盈地望向顾问渊:“顾师弟似乎都没怎么动过这些茶点。” 她指着一盘青花瓷的碟子道:“这个味道不错,顾师弟不妨尝尝呀。” 呀。 么娇俏的尾音词,将女怀春的心思展现得淋漓尽致。 顾问渊眉梢微动:哟,这又是变回以往了? 桌上众人神『色』各异。 唯有萧约,看着这一幕,觉得仿佛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