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神秘剑客 春日已过,满地的残红早已魂归大地,曾极致的绚丽终是了无痕迹。 闷热的空气里时不时吹来一阵阵凉爽的夏风,伴着成双成对的鸟儿在枝头尽情地喧闹鸣叫,直叫人昏昏欲睡。 此时的万花街冷冷清清,除了有几家还有伙计在大门前懒洋洋地磕着瓜子外,剩下的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不过这也没什么可稀奇的,毕竟这万花街做的是晚上的生意。 入夜之后的万花街有多热闹,这白日里就有多冷清。 然而,今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日子,午时刚过,就有一奇怪的剑客走进了万花街。 将几个在自家门口嗑瓜子的伙计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按理说这万花街不管来的客人是谁,只要有银两就是恩客。 而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待得久了,伙计们什么形形色色的人没见过? 哪怕是见着缺胳膊少腿的他们都不会奇怪,可今日出现在万花街的这一剑客就让他们腹中狐疑。 一来,这剑客来的不是时候。 试问在这碧水城,谁人不知这大名鼎鼎的万花街白日不做生意? 就算是外来客,入了碧水城,上至茶楼酒肆,下至路边小摊,随便一处都能听人说起万花街,除非是个聋子。 二来,如今已经入夏,就算是再身子孱弱,眼下正是日光灼灼,这剑客头戴斗笠便罢了。 竟然还身披厚重的貂皮披风? 可看这手持长剑,脚下生风的架势,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病痨子。 很快,剑客就停在了李二喜的跟前,微微抬眼打量了一下悬在头顶上的木牌匾额。 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书着三个大字——“弄影楼”。 翩翩起舞弄清影,来者莫有不销魂。 弄影楼在万花街风头无二,每每入夜,门槛都被踏破,实在是担得起“弄影”二字。 然而这奇怪的剑客虽然长剑未出鞘,但李二喜已经能感受到了凌厉的剑气。 若说他是来寻欢的,李二喜打死也不信。 在李二喜僵住的同时,旁的几个伙计偷偷扫来了几眼,又转过头去若无其事的磕起了瓜子,心底都暗自庆幸这剑客没有停在自家门前。 毕竟,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来惹我”的浓重气息,厚厚的貂毛披风盖都盖不住。 总之,是不是来寻仇不知道,但绝对不是来寻欢。 就在剑客抬脚迈上台阶,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李二喜总算是反应了过来。 尽管心里一万个不乐意去招惹剑客,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来。 呸了一嘴因为刚才愣神而停留在嘴里早已没味了的瓜子壳,断断续续阻止道:“这……这位少侠……咱弄影楼白日不……不做生意……” 然而剑客对李二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砰”的一声关门声把李二喜和他未完的话一同关在了门外。 就在李二喜三两步踉跄上了台阶,犹豫着要不要推门跟进去时。 一个女音从里面穿了出来,如往常般一贯的温声细语,道:“好生在外守着。” 李二喜一听声音便知是弄影楼里的掌事姑姑段摇,当即应了一声放下心来,回了自己原来位置上继续嗑瓜子。 “这位少侠可是当真不知这万花街的规矩?”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女子摇曳生姿地从楼上下来。 她温和的声音问得彬彬有礼,似乎一点都没有责怪这个擅自闯入的奇怪剑客。 来者便是弄影楼的掌事姑姑段摇,她衣着素雅,妆容浅淡,一眼看过去似乎与这让人醉生梦死的奢靡弄影楼有些格格不入。 当然,之所以让人有这种感觉,不是因为段摇的衣着或妆容,而是她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质,那是一种江湖人再熟悉不过的侠者之气。 剑客稍稍打量了段摇片刻,也不知道是段摇刻意不收敛,还是她明知便是装模作样也瞒不过,所以干脆的亮明了态度。 总之,剑客知道自己找对了人,这弄影楼的果真都是人精,没有打发一些不顶事的人来耽误她的时间。 “依弄影楼规矩,这些可够见一见柳飞霜,柳姑娘了?”剑客也不废话。 淡淡开口的同时,将自己的长剑横在茶几上,随手解开了身上厚厚的貂皮披风。 乍闻剑客的声音,段摇顾不上去惊讶剑客竟然是个女子,因为她已经被那另有玄机的披风吸引住了。 只见那披风的内里缝了上百个暗袋,整整齐齐的,每个暗袋里都浅浅嵌着一根金条。 宽大的披风彻底敞开来,金灿灿的金条让大厅奢靡的装潢瞬间黯然失色。 段摇一愣神之后随即恢复了过来,她此时想的不是这些金条究竟有多少。 也不是这女剑客出这么高的价钱要见柳飞霜是为了什么。 而是能把这嵌满金条的宽大披风披着,还能如此步履轻盈,这女剑客的功夫一定不低。 “飞霜姑娘就在后院,少侠随我来。”虽然知道了对方是女儿身,但看对方作男子打扮,段摇也不说破。 依旧称呼她为少侠,引她去见柳飞霜。 弄影楼,处于万花街这样一个烟花之地,明面上莺莺燕燕,做的是醉生梦死的生意。 而暗地里,它却是一座杀楼,而且是江湖中名声大噪的“无寄楼”。 当然,即便无寄楼在江湖中声名远播,但也鲜少有人知道这无寄楼竟然会和万花街的弄影楼有所关联。 相传,无寄楼从未失过手。 在无寄楼的眼中,一旦杀令下达,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皆是皑皑白骨,生死无寄。 剑客跟在段摇的身后,从弄影楼的暗门里离开,穿过郁郁葱葱的小道抵达后院。 弄影楼里魅人的脂粉味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夏日里的草木气息。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一年轻的美貌女子从里屋迎了出来。 她手持团扇,柔若无骨地扇着,浅粉色的轻纱外袍随意地拢着窈窕的身段,隐隐约约透出里衫的绣花牡丹。 她似乎刚在午睡中醒来,一副慵懒劲下的妩媚别有一番风情。 段摇快步上前,附在女子的耳畔低语了几句后便径直离开了。 女子扫了一眼剑客,明眸中满含风情月意。 她娇笑着道:“外头日头毒,少侠到飞霜屋里用盏茶罢。” 剑客不置可否,在柳飞霜转身进屋的瞬间跟了进去。 在屋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柳飞霜微微抬起的手突然堪堪僵在了半空。 因为剑客已经出鞘了一半的长剑早已架在了柳飞霜的脖子上。 第2章 魔宫宫主 冰冷凌厉的剑气微微划破了柳飞霜白皙纤细的脖颈,渗出一条细密密的血线。 柳飞霜暗自心惊,她的流光飞羽针藏于袖中,通过内力催发而出,似流光,若飞羽,要想取人性命,不过是刹那之间。 虽然她也并未真的想要贸然取剑客的性命,只是想趁其不备给对方个教训,毕竟敢在无寄楼装神弄鬼的这还是头一人。 剑客的斗笠压得极低,且至始至终都低垂着头,整张脸隐在暗影中,让人只勉强看得到一丁点儿清秀的下巴。 按理来说她的视野受限,且柳飞霜进屋的瞬间通过屋内茶几上白玉壶的投影观察了她身后的剑客。 柳飞霜的骤然出手绝对是抢占了先机,可饶是如此,她非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还受制于人。 如若剑客是想取柳飞霜的性命,只怕眼下她的脑袋早已不在脖子上了。 意识到自己不是剑客的对手,柳飞霜缓缓收了手,若无其事地柔声问道:“少侠是要喝七星茶,还是雾里青?” 柳飞霜的声音柔媚悦耳,就好像此时架在她脖子上的不是随时可以取走她性命的冰冷剑刃,而是心上之人递来的美艳鲜花一般。 “我要天虞宫宫主时非离亲自出这一趟任务。”剑客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答非所问道。 柳飞霜闻言一愣,随即轻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讥诮道:“你以为就凭这些黄金,能请得动宫主了?” “请不请得动,还轮不到你说话!”剑客的语气冷了下来,颇有些不耐烦,撤走长剑的同时用剑柄迅速敲了柳飞霜的定身穴。 柳飞霜气极,虽说明明是自己技不如人,但既然这剑客知道无寄楼与天虞宫的关系,还这般放肆,简直就是不给宫主面子。 天虞宫在江湖中被称为魔宫,单单天虞宫这三个字就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传闻三年前,当时的天虞宫宫主楼醉书无故失踪,天虞宫内乱,天璇、天玑、天枢、天权四大坛主为了争夺宫主之位大打出手。 武林盟主林叶声召集各大名门正派,打着除魔卫道的旗号浩浩荡荡地杀上了天虞山,企图借着天虞宫内乱一举踏平天虞宫,扬武林正道威名。 据说那一场大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天虞山流下的山泉都是鲜血,染红了山脚下的溪流,山脚下的村民整整外出躲了近一个月才有胆大的敢搬了回来。 在那一场大战中一战成名的并不是以多欺少的名门大派,而是天虞宫的天玑坛主时非离。 时非离以一己之力不仅当众斩杀了武林盟主林叶声,更是挫败了天璇、天枢、天权三大坛主,成为了天虞宫的新任宫主。 武林盟主一死,一众名门正派群龙无首,在与天虞宫的战斗中死伤者以数百计,不得不放下诸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豪言壮语后屁滚尿流地滚下了天虞山。 天虞宫内乱之后百废待兴,时非离也不打算赶尽杀绝,站在山巅冷笑着下了止杀令。 “天虞山,擅闯者死,这唯一的一次例外,本座恕你们无知。”冷冷清清女音宛若清泉击打在玉石上那般动听,但那一句话所带来的威慑,任谁都不想要再听第二遍。 时非离的声音带着内力,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座天虞山,就如半山腰缭绕着被鲜血沾染了腥锈味的云雾一般,盘旋于在场众人每一个人的心头,经久不散。 冷冷清清的女音,无风自动的浅青色衣袂,以及冷玉打造而成的诡异面具……自那以后,仅时非离三个字,便足矣让人胆寒。 柳飞霜正要出言威胁,却见剑客飞快地将一个不明之物扔在桌子上,而后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跃窗离开,几个起落后便彻底不见了踪影。 只有让人烦躁的夏风将剑客临走前的话吹了进来:“时非离见了此物,自有定夺……” 一柱香后,满头大汗的柳飞霜冲开了被封住的穴道,气急败坏地走到桌子前,连喝了两盏茶后才不屑地打开了剑客留下的黑色粗布袋。 剑客留下的黑色粗布袋里,只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铁块,约摸成年男子拳头般大小,四面都有间距整齐的纹路,就好像是有许多个大小一致的小正方体拼接而成。 柳飞霜将小铁块看了个遍,也未看出它有何玄机,干脆从室内取出了长剑,把小铁块当成剑客的脑袋,狠狠地劈了过去。 “铛”的一声冰冷的金属声传来,紧接着桌子轰然倒塌,碎成了一地碎木粉屑。 柳飞霜这一剑用了五层内力,此时握着长剑的手被震得生疼,但那小铁块依旧安然无恙,别说斩不开,就连划痕也没有。 一日之内接连两次受挫,柳飞霜微微皱眉,极为不情愿地将那小铁块收好,换了衣裳便赶往天虞山。 天虞山位于碧水城城郊,万花街此去,快马加鞭不过半日路程。 柳飞霜抵达天虞山脚时,夕阳刚落至半山腰,殷红的圆日将缭绕于山间的云雾都渡成了浅金色。 潺潺的水流声伴着悠悠古琴音,清绝脱尘,让人有种超脱自我,融于世间万物之感。 如若没有魔宫的传闻,要说这天虞山里住着神仙,也并非没有人信。 天虞山后山有一处亭子,亭子之上的山石有一凹槽,山巅瀑布倾泻而下时,便有部分水流顺着山石凹槽冲落在亭子的琉璃瓦上,形成水帘将亭子笼在其中。 柳飞霜此时就站在这水帘亭外,透过水帘冲击升腾起的氤氲雾气看着自家宫主在抚琴,那双纤纤玉手抚琴的时候好看,舞剑的时候更好看…… 听着清绝的琴音,柳飞霜早就将自己的来意忘到了九霄云外,满脑子都是自家宫主……好看……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散尽,夜幕一寸一寸地笼了过来,最后又被水帘亭内嵌着的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亮给冲散开。 琴声终于停止,清冷中又带着一丝慵懒的声音轻轻地传了出来:“飞霜,你已经来了许久了,怎的不进来?” 沉浸在琴音中的柳飞霜这才回过神来,边走进亭子边娇笑道:“飞霜的魂早被宫主的琴音勾走了,宫主要是不出声,飞霜恐怕要变成一座山石在亭子外一直守着了。” 第3章 伏羲玉 “在万花街混久了,你这嘴皮子真是越发利索,说出来的话都能甜死人了。”时非离调笑了一句,起身走到石桌旁坐下,示意柳飞霜也坐。 “说说看,遇到了什么事?”待柳飞霜坐下,时非离开门见山地问道。 柳飞霜掌管着无寄楼,平日里闲暇的时间并不多,她出现在天虞山,那只能说明她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说起正事,柳飞霜收敛了脸上惯有的千娇百媚笑容,正色道:“宫主,今日来了一神秘女剑客,她留下了这个,指名道姓的让你亲自出任务。” 时非离闻言从柳飞霜的手中接过小铁块,在手中翻来覆去把玩着,并没有说话。 柳飞霜的目光从时非离的手上移到了脸上,她家宫主有着一张倾国倾城,足以魅惑众生的脸,即便是万花街里各家花魁加起来,也抵不过她家宫主万一。 宫主这张脸若是入世被人瞧了去,那该有多危险。 柳飞霜在心中隐隐担忧,即便明知时非离有血莲神功傍身,便是跻身武林前十的高手也并非时非离的对手。 但柳飞霜却仍旧不放心,毕竟她在江湖中混的日子久了,什么阴损的手段都见过,大风大浪不容易翻船,容易翻船的往往是在阴沟里。 柳飞霜正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喀嚓”一声,那个四四方方的小铁块在时非离的手中被打开了。 惊讶的不止是柳飞霜,就连打开它的时非离也心头微讶。 不知怎的,时非离把玩着这个小铁块时,十指忍不住地用了内力在上面的一个个小方格子上按。 就好像曾有人教过她这些小方格子要按怎样的规律去一一按下似的,可她从不记得有人曾教过她,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在她打开了小铁块后彻底消失。 就好像有一缕烟从她的眼前飘过,但就在她伸手想要抓住时已经彻底融于天地间,再无踪迹可寻,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被打开的小铁块里孤零零的躺着半枚形状独特的墨色玉佩,时非离在看到的那一瞬目光亮了亮。 那是她的师尊楼醉书的玉佩,也是历代天虞宫宫主的传位之玉——伏羲玉。 伏羲玉由白玉和墨玉两块以鱼形相抱组成,就像一个太极图,故而名为伏羲玉。 伏羲玉此前一直挂在师尊的腰上,直至师尊三年前无故失踪后便再不见踪影。 如今为何会被一神秘剑客送来?又为何会只有这墨玉的那一半? 时非离将墨玉握在掌心之中,微微皱起了浓淡得恰到好处的远山眉。 “宫主,你看!这上面还刻有字!”柳飞霜忽然一声惊呼,将那个被打开的小铁块递到了时非离的面前。 上面的字刻得极为浅淡,若是不注意根本就发现不了,三行字分别刻着的是:初七、星曜山庄、救司九渊。 柳飞霜凑到时非离的身边,看完最后一行字后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道:“不就救个人,还敢劳烦我们宫主,就算他是皇亲国戚……” 说到皇亲国戚,柳飞霜突然住了嘴,在这夜阑王朝,能姓司的,搞不好还真是皇室中人。 “初七,还有三天。”时非离沉疑了一下,吩咐道:“飞霜,你回去派人查一下星曜山庄和司九渊。” “是。”柳飞霜当即应了下来,宫主的吩咐她自然无有不从。 但应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不妥,提高声音道:“宫主!你真的要亲自去救那个……那个司九渊?” 不就是救个人吗?有无寄楼在那里用得着宫主亲自出马? 随便从楼里挑一个去就行了,反正江湖中也没人见过宫主真颜,何必那么当真。 更何况,他们堂堂天虞宫宫主,岂能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剑客几句话就照着去做?那可真是荒谬! 柳飞霜在心中忿忿不平,不行!自家宫主绝对不能自降身份!绝对不能! 似乎是看出了柳飞霜的心思,时非离有些好笑地勾了勾唇,催动内力将展开的小铁块恢复了原样,而后将其中的一个角抵在石桌上,用指尖拨着慢慢转着玩。 “飞霜,师尊失踪了三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一丝线索,我自然是要亲自去一趟的。”时非离看着在自己指尖下慢慢转动着的小铁块,慢悠悠地说道。 “可是……”可是这说不定就是有人心怀不轨,故意引你出去的啊,宫主你可不能上当啊! “没有可是,你不是那神秘剑客的对手,若是因此折损了无寄楼,得不偿失。”时非离没给柳飞霜把话说完的机会,截住了她的话头一针见血道。 无寄楼对于时非离来说有多重要,作为无寄楼的掌楼者,柳飞霜再清楚不过。 时非离如今虽然是天虞宫的宫主,但三大坛主却心有不服,暗地里培植了不少杀手,三不五时地做些手脚。 无寄楼若是曝露或者是有所折损,这对时非离来说是极为不利的,更何况如今伏羲玉突然出现,三大坛主一旦得到消息,免不了又会掀起一场风浪。 暗恼自己技不如人,柳飞霜在心里默默把那装神弄鬼的剑客骂了几遍,不再吭声。 “飞霜,用了晚膳便回去吧。”时非离说完悠然起身,冲着柳飞霜露出了一个安抚的浅笑,示意她不用为自己担心,也示意她不要再想出其他说辞来拒绝。 “属下这便回去安排。”柳飞霜一拱手,出了水帘亭后身影很快便融于夜色当中。 用膳便算了,柳飞霜现在气都气饱了,真要让她吃,她此刻也只想扒了那剑客的皮,抽了她的筋来下酒。 可这也要做得到才行啊,还是回去老老实实查探一下星曜山庄和司九渊才是正事。 看着柳飞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时非离并不担心。 无寄楼里有上好的杀手,自然也有极佳的探子。只有准确的情报,才能让杀手一击必中,探子是无寄楼的眼睛,也是杀手的眼睛。 有这样一双眼睛在,就算星曜山庄是龙潭虎穴,她时非离要去就一个人,那也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指尖缓缓抚过伏羲墨玉,时非离的心里有一丝愉悦,三年了,总算是有师尊的消息了。 她的血莲神功修到了第八重便止步不前,这最后一重,或许只有师尊能给她解答了。 第4章 棺材镖 两日的光景不到,柳飞霜就带回了有关星曜山庄和司九渊的消息。 除此之外,她还给时非离带来了一张人皮面具和一身略显破旧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江湖游侠衣服。 时非离实在是受不了柳飞霜一个劲儿的念叨,只能勉为其难地同意试一试柳飞霜给她准备的出行装备。 于此同时,时非离在想当初把无寄楼设在万花街这个决定是否是个错误,柳飞霜年纪轻轻的,念叨起人来简直就像是个老妈子。 “……本月初七,星曜山庄要为庄主的千金李姝持大办生辰宴,当年林叶声被宫主当众斩首后,林家的地位在江湖中大不如前了。” “星曜山庄的李家这些年行事颇为高调,又和当朝的丞相李修和沾亲带故的。这次李瀚海应该也是借着给女儿办生辰的由头,明里暗里地想要打武林盟主这一位置的主意。” 柳飞霜欣赏着装扮好后的时非离,一张平凡木讷,且蜡黄的脸,一身破旧的粗布麻服。 即便依旧风姿绰约,气质逼人,但至少这样一张脸不招人惦记了。 她这才满意地不住点头,同时一点都不耽误地向时非离汇报打听到的消息。 “那司九渊又是什么情况?”时非离此刻也懒得再去换回原来的样子,干脆顶着这一张不尽如人意的脸看着柳飞霜问道。 “司九渊是当朝文珏帝的外甥,文珏帝的江山是她姐姐一手帮她打下的。她姐姐唯一的儿子司九渊打小就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如今的封号是煜王,煜王府设在风华城的城南……” 柳飞霜将打探到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就连煜王府去年纳了两房小妾这样无关紧要的事情都没有放过。 时非离抚额,不想再听煜王府有几道门,护卫家丁大约多少,以及他们多久换一班岗之类的琐碎。 打断柳飞霜继续问道:“司九渊与星曜山庄可有什么联系?与丞相李修和关系如何?” 柳飞霜又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时非离从中总结出两点。 那就是司九渊和星曜山庄并没有恩怨,而李修和身居高位,为人谨慎,想来局势明朗之前不会给人留下结党营私的把柄也无可厚非。 既然如此,那堂堂煜王殿下又为何身在星曜山庄,还需要她时非离去营救呢? 想不明白的事时非离便暂时搁下了,又问道:“司九渊既是需要营救,那他如今境况如何?又在星曜山庄的何处?” 一向能言善辩的柳飞霜这回沉默了半晌,才道:“在碧水城,探子并未打探到有关司九渊的任何行踪,若不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剑客,我们根本无法得知司九渊在星曜山庄。” 这最后一句,柳飞霜说得极为肯定,无寄楼探子的实力,柳飞霜信得过,时非离也信得过。 探子们打探不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司九渊并没有用自己的身份到过碧水城,不管是名字还是他那张脸。 时非离微微敛目,那张木讷的面具下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柳飞霜才又听到了时非离波澜不兴地继续发问:“可有探到星曜山庄近来有什么反常之处?” 时非离这一问,一语点醒梦中人。 柳飞霜顿时拍案而起,倾过身子凑近了那张木讷的面具,眉飞色舞道:“宫主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星曜山庄为庆贺李姝持的生辰,大摆宴席,不少门派人还未至,贺礼就先差人送到了星曜山庄。” 稍稍顿了一顿,柳飞霜接着道:“大箱大箱的贺礼往星曜山庄送,这算不得稀奇,稀奇的是白虎镖局压来的一支镖。” 柳飞霜的话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她故作神秘地冲时非离眨了眨眼睛,但眨完眼睛才反应过来时非离脸上的这张面具实在是太难看了。 而她竟然还对着这张面具做了一个无限风情的表情,不禁觉得有些恶心。 于是连忙拉过凳子重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三两口喝下去压压惊。 时非离见状也不催促,修长的手指沿着耳后根一捋一勾。 “嘶啦”一声将那张让柳飞霜嫌弃的木讷面具撕了下来,往桌子上一丢,也倒了一盏茶慢慢啜饮着。 柳飞霜看着时非离悠哉悠哉地喝着茶,喝完一盏又续了一盏,这才忍不住道:“宫主,你怎么不问我这支镖稀奇在何处?” “我不问,难道你就不打算说了?你是个能憋住话的人?”时非离放下茶盏,笑眯眯地看着柳飞霜。 “宫主,你这样太无趣了吧,我就想过把茶楼里说书的瘾。”柳飞霜面露无奈。 但那丝无奈还未等人看真切,她又立马神采飞扬起来,“宫主,改天我带你去茶楼里听听话本……” “好了,别闹了,说说白虎镖局那支镖。”时非离生怕柳飞霜越扯越远,把话头拉了回来。 “据说白虎镖局送到星曜的镖是一个一人长的大箱子,由八个人扛着,乍一看倒像是抬棺材……” 柳飞霜把话说完,和时非离交换了一下眼神,道:“宫主,你说那里面会不会装着的就是司九渊?” “想来应该是了。飞霜,明日我便动身下山,这些日子你多留意一下三大坛主的动向。”时非离淡淡地吩咐下去,然后静坐着,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柳飞霜将星曜山庄大致的地形图交给了时非离,沉默了一阵还是开口问道:“宫主,那个奇怪的剑客可要派人查一查?” “不必了,想来就算是能查到,也是她想让你们知道的。”时非离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她相信,时候到了,该出现的总会出现。 柳飞霜又絮叨了好一阵子,终于被时非离不耐烦地赶出了天虞宫。 初七当日一早,乔装打扮好的时非离轻而易举地混入了宾客的队伍中,排着长队等着进入星曜山庄。 这星曜山庄修建得颇为气派,巨石山门,围墙之外两三百株大柳树,绿树成荫,枝繁叶茂。前通官道,后靠溪流,此刻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家丁们身着喜庆的红衣,笑容满面地在门前迎接宾客。 知道的明白今日是李庄主千金的十八生辰宴,不知道的还以为星曜山庄今日办的是成婚之喜。 第5章 山壁玄机 星曜山庄虽说是江湖世家,但前来庆贺的不仅有江湖人士,也有不少达官贵人。 毕竟当朝丞相李修和是星曜山庄家主李瀚海的表姐夫。 皇城根下的高官不屑于通过李瀚海来巴结李修和,但像碧水城那样远离皇城的小地方,有的是小官小吏趋之若鹜。 那些人平日里还愁寻不到由头上门混个脸熟,如今赶上星曜山庄设宴,哪还有不来的道理。 更何况李瀚海对武林盟主之位有意,这些年巴不得广招门客,今日这场酒宴根本就不需要拜帖,直接来者不拒。 当然,也有不少公子侠客是因为倾慕李姝持而来。 李姝持容颜姣好,又家世显赫,到了适婚的年龄来说媒的络绎不绝。 也有不少人在猜测,说李瀚海此番设宴,不单是为了招揽人心,为自己当武林盟主铺路,更是想选个好女婿。 总之,各种小道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真真假假的也早已无所谓了。 不管是出于何种考量,如今星曜山庄门前车马拥挤,行人比肩接踵,李瀚海的目的终归是达到了。 一个多时辰后,顶着一张蜡黄木讷的脸,身着破旧粗麻服的时非离被分到了宾客里位置最差的那一波。 和她同桌的个个风尘仆仆,一看就是来蹭饭的。 而时非离隔壁的那桌则是丐帮,衣衫褴褛,眼中精光必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一桌人功夫不错,想来不是普通的丐帮弟子,在帮里起码有一定的地位。 一番陈词滥调过后,宴席正式开始,众人推杯换盏,家仆们往来送菜好不热闹。 大家都在敬酒攀谈,其貌不扬的时非离迈着醉步,一身酒气地离开也没人注意到她。 看见的也只当那江湖落魄的小少年喝多了酒,要去找茅房。 转过了设宴的大厅,时非离这才站直了身子,凭借轻功躲过了山庄里的守卫,前往后山。 根据柳飞霜留下的地图,星曜山庄里是后山的防守较为严密,时非离推断司九渊十有八九是被藏在了后山。 星曜山庄或许对自己的防卫颇为满意,但这些在时非离的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她在后山转了半个时辰,那些守卫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看到。 可即便如入无人之境,但要在这广阔的后山寻一个被藏起来的人,也着实是不容易。 就在时非离想着要不要劫个守卫逼问时,忽然听到远处有极微弱的破空声传来。 时非离功力深厚,她能听到,但那些守卫却什么也没听到,依然岿然不动地在自己的岗位守着。 时非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寻过去,直到前方彻底没了去路才停下脚步。 她这一路过来,发现这一带的守卫都已经被人料理干净了。 那些守卫的尸体毫无章法的被人藏匿在大树后,草丛里,碎石旁…… 时非离俯身查看了几具尸体,他们的死因都相同,心口处留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圆形洞口,将整个人前后贯穿,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前一击致命。 有人抢在自己的面前动手解决了这些守卫,是否也是冲着司九渊而来?目的是为了杀他,还是救他? 又或者是有人在暗中相助于自己? 时非离有些不解,但她这么想也不无道理。 毕竟如果不是有声音将她引到此处,她或许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这里。 而以凶手的杀人手法,要不声不响地杀掉后山所有守卫易如反掌,时非离从听到声音到赶到此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的时候要杀人并不难,难的是还要掩藏尸体,并且并未在现场留下杀人的暗器。 可见凶手杀人后,将他的杀人的暗器给一一收走了。 时非离现在倒是好奇,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暗器。以伤口的大小来判断,估摸着是指甲盖大小的球状物体。 凶手有能力杀更多的人,可偏偏只杀了这一带的,是否就证明这附近定有什么玄机? 时非离四处打量,目光最终落在了后山尽头的一座石头山上。 石头山气势雄伟,高耸入云,生生将星曜山庄和外面的世界阻断开来。 时非离走到山壁前,四处拍打了一阵,想看看是否有什么机关,但却不得要领。 来回踱步了一会,时非离的注意力从山壁转移到了地面上,在紧贴山壁的一个犄角处,有半个非常浅淡的脚印。 不用想,这半个脚印绝对不是守卫留下的,这个位置极难下脚,守卫不会选择这个位置站岗。 时非离轻身跃起,踩在了那半个脚印上,整个人的背都紧贴在了山壁之上,冰凉之感透过衣裳传遍了后背。 此刻时非离一偏头,就看到这片山壁的玄机。 以她的角度,能看到极细的石缝里有一根近乎透明闪着萤蓝光的丝线,若是伸手,指尖刚好可以够得着。 时非离撕下一片衣摆,裹住自己的三根手指,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向了看起来颇为诡异的丝线。 “嘶”的一声,在时非离勾动丝线时,包裹着手指的布条被割开! 不仅如此,时非离的手指也瞬间被割破,鲜血沾在了丝线上。 时非离赶忙撤回手,暗叹自己大意了。 若是收手迟,或者是勾动丝线时力气再大一点,搞不好手指都会被切断。 石缝里的丝线沾了鲜血后发生了变化,先是闪着的萤蓝光变淡,消失。 紧接着丝线变红,就好像是把血液完全吸收了一般,而后微微扭曲,最终蜷缩成了一个小红点。 与此同时,时非离背后的山壁也微微颤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随后一道石门应声而开。 时非离的手指还在淌着血,她从袖子上撕下一片随意将伤处包扎好后迈进了石门。 要救的人还未见着,自己就先受了伤。 虽然这点小伤对时非离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她却心中不悦。寻思着等救了人,非将这山壁连同机关一起毁了不可。 时非离却不知道,这丝线叫做噬血蚕丝。 噬血蚕丝只有吸取到新鲜的血液,才会由锋利无比变柔软,最终蜷缩,从而使得山壁的机关得以开启。 寻常的刀剑利器毁它不得,即便能毁它的刀剑强行将它斩断,那山壁后的另外一个机关就会开启,将这座高耸入云的石头山彻底炸毁。 第6章 司九渊 进了石门,时非离才发现这山壁之后别有洞天。 四面山石环抱,形成一个被隔绝开来的山谷。 山谷算不上大,里面只在右后方搭建了一座上下两层的阁楼,占据了山谷的三分之一。 与星曜山庄里的其他装饰华丽的建筑不同,这座阁楼虽不气派,但却胜在古雅别致。 这座阁楼虽说只有上下两层,但却极高,约摸得有数十丈。 时非离轻飘飘地落在了二楼的雕花窗台上,翻窗而入。 屋内桌椅、茶几、屏风等一应俱全,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正中央摆着一个状似棺材的长形铁皮箱。 铁皮箱上开了几个小洞,更加证实了时非离那里边藏着的是人这一想法。 时非离走到铁皮箱旁,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伸了食指和中指两个手指进铁皮洞里。 只见她轻轻一抬手,整个铁皮箱的盖子都被她掀了起来扔到一旁。 别看只是这么一个轻飘飘的动作,时非离可是用了三层的内力。 若是换了旁人,想要斩断捆覆在铁皮箱上的铁链,估摸着也得费不少劲。 铁皮箱打开后,赫然出现在时非离眼前的是一副棺材。 那副棺材极为寒碜,用的是最为廉价的木材,脏兮兮的还掉漆,活脱脱就像从坟堆里掘出来似的。 时非离有些嫌弃地用脚尖顶开棺材盖,眼下就算这棺材里装的是腐尸,是白骨,时非离也不会有半分意外。 而然在看到棺材里的人时,时非离还是不由一愣。 她看过柳飞霜带来的司九渊画像,画像上的人雍容俊雅,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等见到了真人,时非离才知道那画师的画技有多拙劣,竟连司九渊十分之一的卓然风姿和精致长相都画不出。 司九渊此刻在棺材里安安静静地睡着,白皙的脸宛若美玉雕刻而成。 他的眉目五官每一分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明明眼下他的处境是这般的不堪,但偏偏任谁都不会把狼狈这词和他联系到一起。 时非离俯身解了司九渊的睡穴,看着他慢慢转醒,睁开了宛如墨玉的凤眼。 他的眼珠黑而沉,就像无底的深渊,可以将一切都吸进去。 司九渊一醒来,就对上了一张蜡黄木讷的脸,对方正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趁着对方愣神的当口,司九渊猛地从棺材里窜起,随手捞起落在一旁的半截铁链就往那张木讷的脸上甩去。 但铁链未能如愿落到对方的脸上,司九渊只见一只纤细的手臂一抬,带起被撕破的袖子一甩。 他和铁链就往后飞了出去,撞倒了屏风跌落在了屏风后的大床上。 “别逼我动手。”冷冰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女音响起。 司九渊爬起来正想要说什么,又听见那个冰冷的声音补充道:“我说的就是你们!” 这一次的声音不止是冰冷无情,还带着让人胆寒的杀意。 时非离的话音一落,司九渊也听到了楼下传来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由下往上逼近。 很快,三个身长不足五尺,脸戴青面獠牙面具的怪人,手持与他们等身的长刀朝着时非离冲了过来。 原来来的是“绝命童”! 时非离冷哼一声,抬脚将铁皮箱连带里面的棺材一同踢起。 而后挥出一掌,铁皮箱和棺材瞬间碎裂成几块,朝着三个绝命童飞去。 时非离听柳飞霜说起过绝命童。 绝命童是白虎镖局的得意之作,将几岁的孩童炼制为药人,他们身上的每一处都带着剧毒,杀伤力极大。 也正是因为身带霸道的剧毒,他们的身型一直停留在十岁孩童的模样。 白虎镖局为他们量身打造了符合他们身型的功法,特点是灵活,专攻对手的下盘。 他们没有痛觉,能战斗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即便是战死,触碰到他们的血液、躯体者也会身中剧毒。 因此即便他们丧命于敌人之手,敌人往往也讨不到好处。 他们不仅没有痛觉,还没有思想。 他们的一生便是听令战斗,将他们的生命,他们身上每一部分的作用都发挥到极致。 因此得名“绝命童”。 绝命童得之不易,白虎镖局的一个绝命童要价黄金百两。 如今为了看守司九渊这支镖,就来了三个绝命童,可见买主着实是大手笔。 但胆敢将司九渊这种身份尊贵的人装进棺材,对方的身份也绝对不会简单,更不会缺区区几百两黄金。 绝命童灵巧地跳开,躲过了时非离的出击,挥着长刀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时非离逼近。 绝命童手里的长刀和他们一样高,看起来十分滑稽。 但他们挥舞起长刀却毫不费力,可见他们有着与身型完全不符的力气,让人不敢小觑。 时非离此次乔装打扮混入星曜山庄救人,为了更符合她的这个假身份,她连佩剑都没有带。 不过对上绝命童,没有刀剑这类兵器反而比有更为有利。 因为不管是砍断绝命童的手脚还是脑袋,都极有可能会在不经意中触碰到对方带着剧毒的血液。 而且眼下这阁楼若论住人绝对不小,但若是要放开手脚打斗,可是真的是绝对不大。 一个扑身朝着时非离砍来的绝命童被时非离擒住了手腕,他反手要用锋利的指甲去抓时非离裸露在衣袖外的手。 时非离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反手一扭,卸下他手中长刀的同时,将人一扔,那个绝命童就像一片萎蔫了菜叶一样飞了出去。 时非离这一下就给那个绝命童造成极大的内伤,换做是他人早就趁着还有命,爬起来捂住胸口逃了。 可绝命童绝非他人,甚至可以说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他们早就被白虎镖局炼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只见那个绝命童慢慢地从已经凹进去了一个人形的墙里走了出来,他没有去捡那把长刀,而是从腰上扯下两把五爪弯钩。 一手一个五爪弯钩,双手交叉“唰啦”一下划破了自己的手臂。 弯钩的尖刃上顿时带上绝命童自己的血肉! 在绝命童简单的认知里,只有生死,没有受伤,更没有自伤自残一说。 他们的目的是杀敌,以最快,最狠的方式杀敌。 只要能击杀敌人,他们能豁出一切,不死不休! 第7章 绝命童 在两个五爪弯钩冲着时非离的背后袭来时,时非离飞快一掠,一掌击退了另两个绝命童。 而后一侧身,堪堪避开了向她抓来的两个五爪弯钩。 绝命童一击不中,快速再次出击! 时非离连续两个旋身到了窗台前,一把扯下轻纱帘幔,回身缚住了两把五爪弯钩。 随后用力一扯,想带着这个绝命童一起从窗台翻身而下。 在阁楼里空间狭窄,而绝命童都浑身是毒,时非离一直都是束手束脚,既怕伤及自身,又怕误伤到司九渊。 她还从未打过这么憋屈的架,想着既然绝命童是冲着自己而来,那么把他们引到阁楼外去放开手脚打,也好尽快解决了他们。 可时非离万万没有想到,就在她拖起面前的绝命童翻过窗台时,另外两个绝命童在冲着她袭来的途中生生转变了方向。 他们这是要对司九渊下手! 时非离暗道一声不好,将手中的绝命童甩下窗台的同时,自己脚尖一个倒勾,然后借力腾空而起跃入阁楼二楼。 只见司九渊正手持半截铁链与两个绝命童周旋。 原来,绝命童得到的命令是:若有人强行劫镖,他们敌不过,那就把镖毁了,绝不能让人把活人带走! “那是绝命童,他们身上有剧毒。”时非离加入了打斗,出言提醒司九渊道。 这么一提醒,司九渊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多番交手,时非离都只挑绝命童身上有护甲的地方下手,而且一直手下留情,绝不把他们打成外伤。 司九渊的功夫虽然比不上时非离,但绝对不差,若是混迹江湖,也能称得上是一流高手。 只不过此刻他身上的软筋散还未完全散去,只能勉强躲避周旋。 在阁楼里时非离本来就束手束脚,如今还加入了一个不仅帮不上忙,还让她分神去顾忌的司九渊,想要解决绝命童更不容易了。 看到刚才被自己扔下阁楼的绝命童再次挥舞着两把五爪弯钩从楼下冲上来,时非离有些恼火。 这些怪物真是烦人,还没完没了的! “我是来救你的,我拦住他们,你从窗台上跳下去,快!” 将近身的绝命童击退后,时非离推了司九渊一把,将他推出了被集火的范围。 时非离拖着三个绝命童,打算等司九渊一跳,她就毁了这座阁楼,让那三个绝命童葬身于此。 可直到时非离又和三个绝命童打了好几个来回,另外两个原本手持长刀的绝命童已经干脆割开了自己的大腿。 想要用自己的带着剧毒的鲜血来对付时非离了,司九渊还在窗台上踌躇。 不是司九渊不知道眼下情况危急,只是这窗台距离地面约有数十丈高,对于有功力傍身的人说不值一提。 可他中的软筋散还未散尽,此刻根本提不起气,就这么跳下去……至少也得摔断腿吧! 绝命童的长刀带着鲜血砍来,时非离仰面下腰,鲜血洒在了她身后的墙上,原本红艳艳的血滴立马变成黑蓝色。 “快跳!”时非离直起身踹飞绝命童,再次催促司九渊。 再不跳,逼急了绝命童,只怕他们三个要使出更为变态的同归于尽手段了。 摔断腿也总比丢了性命强! 司九渊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纵身跳下了窗台…… 时非离见状嘴角勾起了一抹邪气的笑,这三个绝命童,能让她耐着性子陪玩了这么久,也算是他们三生有幸。 但再有幸,也是时候该上路了! 司九渊跳下窗台的那一瞬间,听到了几声爆裂声,紧接着飞沙走石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捂住口鼻,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阁楼爆裂,坍塌了…… 也不知道那个面色蜡黄,表情木讷的女子怎么样了? 她武功这么高强,却也是禁不住三个不死不休的怪物缠斗,不得不选择这种决绝的方式…… 她,来得及离开阁楼吗? …… 司九渊胡思乱想着,突然落入了一个带着些许血腥味的,温暖的怀抱。 时非离在司九渊跳下窗台的那一瞬间,就催动血莲神功的巨大内力毁了整座阁楼,也毁了那三个绝命童。 而后,她就像一只飞鸟一样从正在坍塌的阁楼顶端飞出,找到正在下落的司九渊,带着他几个起落后远离了阁楼。 若非如此,司九渊恐怕不止要摔断腿那么简单。 落地之后,时非离放开了司九渊,整个山谷此刻尘土飞扬。 司九渊挥袖扫落面前的粉尘,这才看清了站在他眼前的时非离。 时非离落了一身的灰,那一身破旧的衣裳更是惨不忍睹。 衣摆已经被撕得一边长一边短,衣袖也断了半截。 若不是露出的手臂白皙细腻,说她是街边的叫花子都没人怀疑。 “你刚才真应该早点跳!”时非离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要不是顾及司九渊,她此刻也不至于这么狼狈。 三两下拂落了一身的灰,时非离这才有空去看司九渊。 她本以为司九渊不答话是因为被她这么一说,或羞赧,或恼怒。 毕竟司九渊是个皇族,应该鲜少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可她时非离可没有什么是不敢的。 然而时非离想错了,她抬眼看过去,只见司九渊有些呆滞地站着。 他垂着眼看着掌心里的什么东西,眼眸里盛满了哀伤,似乎不能再满,就要溢出来一般。 时非离有些好奇,这个即便是躺在棺材里也依旧清雅温和,不显一丝狼狈的人。 究竟是什么东西让此刻的他流露如此的脆弱,就好像随时会被风折断的细枝。 在凑过去看清司九渊的掌中之物时,时非离的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脑海里似有什么飞快闪过,而后排山倒海地涌来,让她头痛欲裂。 “……九渊哥哥,你喜不喜欢梨花?” “喜欢,雪儿喜欢的我都喜欢。” “呐,送给你!” 那一年,微雨梨花,和风细雨下飘落的梨花纷纷扬扬,落了两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一身。 一小块雕成梨花状的白玉被小司重雪送到了小司九渊的手里。 虽然雕工有些拙劣,但是小司重雪不以为然。 她说:“虽然现在是难看了些,但是以后每年我都会给你雕一块,等我慢慢长大了,它也会越来越好看的。” “嗯!”小司九渊认真地点了点头,珍而重之地收下了。 他黑而沉的眼珠子亮亮的,像无底的深渊,让人沉沦。 第8章 过往 时非离捂住即将炸裂的头,无力地缓缓蹲下。 那些从未有过的记忆一幕幕在她的脑海里横冲直撞。 仿佛被禁锢了许久的恶龙,终于冲破了束缚。 时非离的记忆始于她七岁那年,始于天虞山。 她曾问过师尊,为什么她总是想不起以前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的爹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天虞山。 天虞山之前的一切对她来说是一片空白。 她记得师尊当时是这么回答她的:“你自己弄丢的,总有一天它会自己回来找你。” “啊……” 时非离使劲地拍打着疼痛难忍的头部,带着内力的嘶吼声响彻山谷。 有山石经不住,纷纷落下,和方才坍塌的阁楼碎石砂砾一起,再次扬着狂尘。 当过完所有的记忆在时非离的脑海里重新归位,她整个人都脱力了,毫无形象地跪坐在满是碎石砂砾的地面上。 是,她曾经是夜阑王朝的殿下司重雪,在皇宫里和比她大两岁的司九渊一同长大。 她叫文珏帝司云寒为母皇。 夜阑王朝一直是女子称帝,她曾以为,自己长大之后也会像母皇一样,成为夜阑王朝的新一任女帝。 直到她七岁那年,一个蒙面黑衣人闯入了她的寝宫,要将她带走。 那个男人告诉她,他是她的父亲。 而她叫了多年的母皇,并非是她的生身母亲。 他告诉她,文珏帝因对他爱而不得,将他囚禁在这深宫里整整六年。 如今他终于寻到机会,将文珏帝打成重伤,这才得以逃脱。 他要带她走! 他说,他们父女俩要逃离这深深皇宫,外面广阔的天地才是属于他们的地方。 小司重雪信了。 哪怕她叫了多年的母皇曾告诉过她,她的父君早已经死了。 她还是相信了这个从未谋面的黑衣人。 因为黑衣人那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和她一模一样。 面纱摘下后露出的脸让人一看便知道,他真的是她的父亲。 就这样,她来不及去和她的九渊哥哥道别。 被她的父亲带着,连夜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宫墙,离开了她从小长大的皇城。 然而,打伤女皇陛下是重罪,更何况文珏帝绝不会甘心放走她囚禁了多年的心上人。 皇宫里派出了禁军,对他们父女二人全程追捕。 他们出了都城风华城便弃了官道走山路,但还是被禁军追上了。 男人拼死反抗,宁死也不愿回再回皇城。 这样的结果便是小司重雪眼睁睁看着她仅相认了一天的父亲,身中数箭,坠落山崖。 而她则被禁军擒住。 尽管在宫里文珏帝也给她请了习武的师傅,也学得有模有样,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她还从未喊过“爹”这个字。 她的爹还来不及告诉她,他叫什么名字。 她还来不及知道,她如果不叫司重雪,应该叫什么。 眼泪簌簌落下,小司重雪胸闷得厉害,忽然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她一天之内接受了太多信息,经历了太多情绪。 终于像一根骤然被拉到极致的弦,彻底的崩断了…… 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小司重雪再也不会知道了。 当她再次醒来,那些过往已经尽数丢失。 司重雪所经历的一切什么都没有留下。 她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师尊楼醉书。 那个看不出年纪的俊朗男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当她迷茫地询问她的师尊她是谁时,她的师尊沉默了许久。 而后告诉她,她叫时非离。 司九渊不知道时非离为何会突然如此失态,看着也不像是走火入魔。 但他还是有点不敢靠得太近,犹豫了一会后。 他终是俯下身问跌坐在地上,表情木讷的时非离道:“姑娘,你没事吧?” 司九渊的声音将时非离唤回了现实。 十三年了! 被她遗忘了十三年的九渊哥哥,竟以这样的方式和她重逢了。 时非离缓缓撕下覆在自己脸上的那张木讷面具,扬起脸看司九渊。 就像小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她仰头看他一般。 猝不及防对上一张倾国倾城,美艳到魔魅妖异的脸。 司九渊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当场呆若木鸡。 毕竟,从一张蜡黄木讷,平平无奇,甚至称得上是有点丑的脸,忽然变成这般祸害人的妖孽脸,给人的视觉冲击实在是太大。 时非离的眼眸流转着月白色的光华,一瞬不瞬地看着司九渊。 那月白色的光华是血莲神功的护体罡气,也让时非离好看的眼睛更加魔魅惑人。 “你……你……没事吧?” 司九渊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随后觉得自己这般盯着一个姑娘看实在是失礼,连忙移开了眼,有点结巴地问道。 时非离的心中慢慢涌起苦涩。 她的九渊哥哥认不出她了…… 时非离收敛血莲神功的护体罡气,眼眸里流转着的月白色光华骤然消失。 其实她修炼了血莲神功后,容貌并没有完全改变,只不过是以前那双妩媚含情的桃花眼变了。 变得更显清冽和冰冷,斜斜的眼角更加上扬。 整个人的气质也更魔魅妖异,就好像血月之下,冰池里的一朵寒莲。 “你看着我。” 时非离突然起身,走近了司九渊,直视着他的眼睛,让他看着她。 她想知道,收敛了血莲神功的护体罡气后,他能不能认出她。 面对骤然在自己眼前放大的一张妖孽脸,司九渊的心砰砰直跳。 眼前人眼眸里流转着的月白色光华消失了,那份魔魅妖异消减了几分。 但一点都不影响她的绝代容颜,反而又别有一番韵味。 若说刚才的她像血月下冰池里的寒莲,清冷孤傲。 那么此刻的她就像冰池里寒莲的倒影,被月华染上,柔和了不少。 “你……”司九渊不知道时非离此刻在想什么。 只知道若是她再这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他的心就要跳出胸口了。 “你为何要救我?”司九渊总算是找到了话题打破沉默。 虽然这个问题问出口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更显怪异,但这个问题司九渊迟早要搞清楚。 他并未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 第9章 姜家被灭 时非离退开了两步,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你当初不告而别,忘了他十三年,他如今认不出你,难道不是应该吗? 你为何要感到难过和委屈?你有什么资格难过,有什么资格委屈?! 时非离默默地在心底质问自己,想替司九渊认不出她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明明找到了,可她的心还是很难受,很难受。 司九渊他明明还一直带着她送他的梨花玉,可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认不出她了。 司九渊看到她送他的梨花玉碎成了两半,明明眼底是抹不去的感伤,可煜王府去年却刚纳了两房妾。 可是,这又如何呢? 时非离的眼眸再次流转起了月白色的光华,顾盼生辉。 既然上天再次把他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已经错过了一次,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放手。 “有人出高价让我救你,不然你以为呢,我没事喜欢撬棺材玩?” 时非离收拾好了那些感伤的情绪,邪里邪气地回答道。 司九渊沉默了,他本该追问那个出高价要救他的人是谁。 但感觉面前这个姑娘美则美矣,脾气却是着实古怪,因此也不愿意搭理她的阴阳怪气。 时非离看到司九渊哑口无言,心情好了不少。 年幼时她总是古灵精怪的,时常捉弄司九渊,司九渊也是像现在这样,沉默。 但是那时的他,会用特别温柔宠溺的看着她。 看着她笑,看着疯,看着她闹。 “这里是星曜山庄后山的隐秘山谷,我们先离开再说。”时非离收敛了笑意,说着就在前头带路。 她想弄清楚的事情太多,得先离开这里。 原本,她只需要救了司九渊就完成任务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追查有关伏羲玉和师尊的线索。 可如今她记起了过往,又终于和司九渊久别重逢。 即便司九渊如今认不出她,她也已经把他归到了自己今后的计划当中。 时非离轻车熟路地带着司九渊离开了山谷。 在山谷内发生的事情着实可以用轰动来形容,但山谷之外却一切照旧,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你的功力恢复了吗?” 时非离在前头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问司九渊道。 “恢复了些许,能保证不拖你后腿。” 司九渊如是回答,言下之意是如果需要打架,我还是帮不上忙。 时非离似乎是心领神会了司九渊的未言之语,莞尔道:“一会你先走,哪个不长眼的守卫发现了你,我了结了他。” 时非离言语轻松,就好像在说路边哪根草挡了路,她就替他拨开似的。 这话要是让别人来说,司九渊只会觉得对方狂妄。 可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心里却十分的踏实。 明明才相识不过半日,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但他却没来由的信任她。 时非离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再往前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就会进入有守卫的地界了。 那些守卫十步一岗,虽对时非离来说形如摆设。 但司九渊若是功力未恢复,想要不被发现那完全是痴人说梦。 时非离已经做好了要大杀四方的准备,但一路上莫名出现的尸体告诉她,又有人暗中替她料理干净了,而是还是同一个人。 就这样,时非离和司九渊竟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出了星曜山庄的后山。 对上司九渊投来的疑惑目光,时非离有些尴尬,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其实心里在暗骂神秘人多事,害得她话已经放出去了,却连个表现的机会都没有。 刚走出后山,时非离和司九渊就听到前面传来乱哄哄的吵闹之声。 时非离有些奇怪,这宴席就算再热闹,也不至于如此罢。 那吵闹声中隐隐约约还有些兵刃之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决定去前厅看看什么情况。 然而到了前厅,宾客早已经散了,只剩下家仆婢女们忙前忙后地收拾打扫。 时非离和司九渊的出现并未引起这些仆人的注意。 又或者他们只当这两个长相出众,却衣冠不整的人是喝多了才没跟上节奏,懒得搭理他们。 时非离也懒得费时间找人打听,一把拉过司九渊的手就施展轻功离开了星曜山庄。 出了星曜山庄的大门,终于看到一众江湖人士一边往前匆匆赶路,一边不时舞刀弄剑的,似乎是在义愤填膺声讨着什么。 时非离和司九渊跟了上去,和最尾端的江湖人士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 “姜家少说也有上百口人吧,一夜直接被灭了门,这未免太惨了。” “那可不是,就连不足一岁的幼子都不放过。” “姜峰大侠为人谦和,在江湖中口碑那是相当不错,也没听说有什么仇家,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哎,我倒是听了那么一嘴,说是在姜家的大门上,留下了这么个血印。” 接话的壮汉说着在自己的刀面上以手做笔比了一个符号。 时非离和司九渊自然是看不到他比划的是什么。 只见几个人凑到一起看了之后,突然有人惊呼道:“这……这不是西域妖人阿古达木当年杀人后留下的血印吗?!” “什么西域妖人?我在江湖也混了十几年了,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名号?” “是啊,快说说看,不过瞧你年纪轻轻的,该不会是胡诌吧。” “什么胡诌,我张大山拿项上人头起誓,我绝对没有胡说八道!” “那你倒是说呀,你……还有你……你们别吵,让大山兄说。” “咳咳……我也是听寨子里的四阿公说的,三十年前啊,曾有两起轰动江湖的惨案,也是灭门惨案啊,青竹门和日沉阁一夕之间就被血洗了。” “据说是为了一本什么秘籍,被灭门的两大家族就是出现了那样的血印,当时中原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查出了西域妖人阿古达木所为,还在祁山之巅决战了好几天。” “是什么秘籍?如今西域妖人再次出现在中原,是不是中原又出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籍?这样一来,江湖估计又要掀起一场大浪了。”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咱们中原武林也是人才辈出,几位高人竟然还让一个西域妖人活到了现在不成?” 第10章 投宿 “你们有所不知啊,祁山之巅决战之日,来的可不止是阿古达木一人,而是五人,被称为西域五妖。” “据说在那场大战中,西域五妖一人瞎眼,一人断臂,他们这才撤出了中原,失去了踪迹。谁知三十年了,他们竟然再次现身中原,还灭了姜家。” “西域妖人着实是可恶,这是明摆着欺我中原武林无人不成。我等小辈虽学艺不精,但输人不输阵,我们也去姜家看看!” “对!我们也去略尽绵薄之力。” …… 那些人多是年轻的江湖游侠,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说着说着就自发组成了队伍,要赶赴姜家。 时非离也大概听明白了原委,估摸着星曜山庄的宴席吃到了一半,姜家被灭门,西域妖人印记重现的消息传来。 李瀚海作为此次的东道主,又有意于武林盟主之位,自然当仁不让当即号召众人前往姜家。 在场各路人马繁杂,不管司九渊被藏于星曜山庄后山是李家授意还是相助于他人。 为了不泄露消息,李家一行便直接同众人一起匆匆离开,将司九渊继续留在了山谷的棺材里。 或许是因为他们来不及对司九渊做什么,也或许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后山部署的守卫。 又另外安排有人手留下实施一开始的计划,只不过那些人却被神秘人暗中解决了。 因此,司九渊此刻已经离开了星曜山庄,李家应该暂时还不知情。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时非离扭头看向司九渊。 司九渊如今的处境应该不是太好,时非离决定不管他接下来如何打算,她都要陪着他去。 虽然时非离更想做的是将司九渊带回天虞宫,将他保护起来,让他一辈子都陪在她的身边。 但她知道她不能,她可以强迫,威胁任何人,却独独不愿委屈,伤害司九渊。 他想做什么,她便让他去做,如果他做不到,她只会竭尽所能达成他所愿。 “去姜家。”司九渊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司九渊直到此时还未弄明白他是怎么到的星曜山庄。 虽然他心中大概知道此事幕后的推手是谁,但对于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他还猜不到。 而想要知道答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顺着星曜山庄这根藤,顺藤摸瓜下去。 既然星曜山庄的庄主去了姜家,他自然是要跟过去看看的。 一个月前,身在都城的司九渊终于查到了有关司重雪的消息。 那个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司重雪他一直没有忘记。 他也一直没有忘记十三年前的那一夜,他在睡梦中被宫里禁军的搜捕声惊醒。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宫里闯入了刺客。 他乖乖地听负责伺候他的太监的话,没有出去添乱。 这十三年来,他每天都在为当初的那一决定后悔不已。 如果那一晚他没有听太监的话,执意去找司重雪,或许司重雪就不会被刺客掳走了。 直到第二天,他才知道他那古灵精怪、天生丽质的妹妹司重雪被刺客掳走了。 女皇陛下派了禁军追捕,可是禁军统领却只带着一片带血的黑色衣角回来复命。 自那以后,他发现他的皇姨母终日郁郁寡欢,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每每他追问司重雪的下落时,他的皇姨母总是沉默不语。 他不明白,为什么皇姨母再也不派人去寻找司重雪的下落了。 他甚至在皇姨母一次次的沉默中猜测,皇姨母是不是已经得到了司重雪不在人世的消息,所以才再也不派人寻找了。 但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坚信司重雪没有死。 只要一天见不到司重雪尸身,他就坚信司重雪还活着。 他暗暗的发誓,他一定要把司重雪找到! 他的皇姨母不派人找,他就靠自己,他要用他所有能够够得着的力量去找司重雪。 如果一天找不到,他就找一年,一年找不到,他就找十年……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他收到属下的消息,说在烟波城一带疑似有司重雪的行踪。 而依据却是曾有人见过极为相似的梨花玉。 这个理由未免牵强。 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司九渊也不愿错过。 他生怕一旦错过,这辈子都再也见不着司重雪了。 要到烟波城,需乘船横渡烟波江。 而司九渊就是在渡江的过程中被人设计了,等他再度醒来时,便是躺在棺材里对上了时非离那张蜡黄木讷的面具。 司九渊说了去姜家后就再没说过话,一路上多是在沉思。 时非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安安静静地在他身旁跟着。 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时非离才终于忍不住叫停了司九渊。 “嗯?” 司九渊似乎是才回了魂,有些不解的看着站在他身旁的时非离,给了她一个疑问的单音。 他不仅是不解她为何突然叫停他,更是不解她为何还跟着他。 好像她也没说过她要去姜家啊。 “天要黑了,你再往前走,待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露宿街头不成?你看你跟着走的那几个游侠都已经在前边打尖住店了。” 时非离的下巴微微抬了抬,示意司九渊看前方的小客栈。 司九渊一路上心事重重的不在状态,这才发觉天色已晚。 如今他们人已经身处城郊,再往前走真的就要错过食宿了。 “姑娘说的是……” 司九渊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时非离已经快步走进了面前的客栈。 这家客栈虽然看起来不是很上档次,但在城郊这已经是最好的一家的。 比起那几个游侠在前面住的那一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 司九渊连忙跟上时非离,在心中腹诽道:眼光倒是不错,只是穿成这样,钱袋带了吗?! 司九渊刚迈进客栈的门槛,就听时非离冲着掌柜的道:“一间上房,挑你们店最好的菜送几样上去。” “好嘞!小二,快带这位客官上楼!” 掌柜的吆喝店小二去伺候时非离,转头向刚进门的司九渊热情道:“这位客官,您……” “那是我家少爷,你忙你的去吧!” 时非离连忙截住了掌柜的话头,说完话不给司九渊任何反应的机会,拖着他就跟着小二往楼上走。 第11章 耍赖 掌柜一路目送时非离和司九渊和上楼。 自言自语道:“这谁家的贵公子哟,连个丫鬟都如此美艳,当真是个尤物……若是再稍微打扮一下,不用穿得这般破烂,岂不是惊为天人……” 司九渊虽然觉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确是有失体统。 但时非离用内力擒住了他的手,他根本就挣脱不开。 只能任命的由着时非离拉着他穿过大堂,走上楼梯。 又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小二给他们安排的房间前。 “没你什么事了,饭菜好了就送上来。” 时非离打发走了店小二,将司九渊拉进房间后关上了门,这才松开了司九渊的手。 “你怎么只要了一间房?”司九渊看着时非离,肃然问道。 “因为我没钱。”时非离回答得理直气壮。 她说完话,越过司九渊径直走到桌子前坐下,倒茶喝。 司九渊:“……”你这做派说没钱谁信,没钱还点最好的菜。 但司九渊的身份是不会说出这般没有素养的话来的,只能道:“我有。” 说着当即掏出钱袋,幸好从坠江到被人装进棺材,也没有人将他的钱袋给顺走。 时非离充耳不闻,看也不看司九渊,端着茶盏慢慢品着。 司九渊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跟她说话她爱答不理的。 但好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司九渊也不愿跟她一般见识。 他走到时非离的身旁,将钱袋放在桌子上,又重复了一遍:“我有钱,用不着只要一间房。” 时非离这回没法假装听不见了,但她接下来的话比她假装听不见还要气人。 她慢慢放下茶盏,抬起脸望着司九渊。 无辜道:“那你刚才怎么不跟掌柜的强调要多加一间客房?” 时非离的言下之意是:你自己想要多开一间客房,刚才怎么不跟掌柜说?如今在我面前叨叨,我能怎么办? 司九渊:“……”。 是他不想吗?是她根本就不给他说的机会,他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 “那现在有钱了,你再去向掌柜多要一间客房。” 司九渊将钱袋推到了时非离的面前,已经是极力忍耐不让自己发火了。 “我不去。”时非离冷声拒绝。 司九渊给人的感觉永远都是那么清雅温和,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 但毕竟身居高位惯了,即便是平平淡淡说出来的话,也给人一种带着威仪的命令感。 而时非离身为天虞宫的宫主,哪有人敢跟她这般说话。 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话音未落就被打飞出去了。 可那是司九渊,时非离自然下不了手,只能独自生闷气。 看到时非离不悦,司九渊莫名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 于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学着时非离阴阳怪气的语调道:“我不是你家少爷吗?少爷的话你都不听了?” 独自生闷气的时非离没想到司九渊竟然会拿话呛她,突然就来了兴趣。 于是,她起身凑到司九渊的耳畔,有些羞涩地轻声道:“刚才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们相携上楼,如今我又下去多要一间房,是不是不太好?” “还是说,少爷是嫌我伺候得不好?”时非离拉长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微温的气息呼在司九渊的耳畔,痒痒的。 司九渊顿时如遭雷击,万分后悔说了刚才的那一句话,简直是自己挖坑埋了自己。 若论脸皮厚,他这个自小便在皇宫里接受最高礼仪教养的人,绝对不是那没脸没皮的时非离的对手。 意识到了这一点,司九渊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他迅速退开四、五步后,话锋一转:“你究竟是谁?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看着此刻的司九渊像一只即将炸毛的老虎,时非离不敢逼得太紧,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桌子旁。 从容自若道:“我叫阿离,在阁楼已经和你说过了,有神秘人花重金让我救你。不过那人到现在都不见踪影,承诺我的银两也没付,我自然是要跟着你了。” 时非离真假参半地说着,听着倒是让人难以反驳。 司九渊想了想,试探道:“既然你救了我,自然不会亏待了你,你前往风华府,到煜王府领取赏银吧,我翻倍给你。” 时非离嗤之以鼻道:“你当我傻呀,我到了煜王府口说无凭的,府里凭什么付我赏银。再说了,从这里到风华城打个来回至少也得一个月,我才懒得费这功夫。” “而且,神秘人不止承诺付我银两,她的手中还掌握着我那失踪师尊的线索,除非我师尊来领我走,不然你去哪我去哪!” 时非离的理由一个比一个充足,怎么说都有理,让司九渊无从反驳。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司九渊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店小二已经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了进来。 司九渊在棺材躺了数日,今天又经历了那么一场变故,还几次被时非离气得要紧,倒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进食了。 如今香气四溢的饭菜摆在面前,才觉得自己早已经饥肠辘辘。 时非离点的都是店里招牌,别看这里虽是城郊,这招牌菜倒也不比城里的逊色。 有羊皮花丝、三鲜笋炒鹌子、锅烧猪蹄儿、冬菇白果老鸭汤、双色马蹄糕、高汤水饺等一共九菜一汤。 “少爷,快过来用膳罢。”时非离本就坐在桌子旁,店小二布好菜离开后,她就已经开动了。 眼见司九渊还矜持地站在一旁不动,但肚子已经发出了“咕噜”响。 时非离难得正经地说了一句:“放心吧,这饭菜没毒。你看,我正吃着呢。” 说着夹起了一个水饺送到嘴里,三两下就咽下了肚,又立马喝了一大口老鸭汤。 司九渊在时非离的对面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吃着。 时非离却和他相反,她吃东西很快,每样都吃了一点,三两下就吃饱了。 司九渊一边吃,一边暗中观察时非离。 他发现时非离吃东西速度虽然快,但却不是狼吞虎咽,反而显得十分地优雅。 她举手投足间优雅又洒脱,看起来倒是颇为赏心悦目。 第12章 月影三十六卫 时非离吃饱后看了司九渊好一会,估摸着他也快吃饱了。 便起身道:“我还有些事要去处理,你早些休息。” 还未等司九渊有所反应,时非离就已经迅速离开了,还贴心地轻手关上了门。 她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如若不是存在得过于真实。 司九渊真的会怀疑此刻已经再无半分时非离气息的房间,是否真的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这个自称是阿离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司九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在阁楼的时候,他有可能会相信那个面色蜡黄木讷的女子是个被人买通来救他的杀手,可事到如今他不敢再这么天真的以为。 他只知道,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疑团。 而她的语焉不详,也让他无从分辨她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司九渊吃了个八分饱,用茶水漱了口后店小二刚好上来收拾桌子,同时门外还有几个伙计端着沐浴用的木桶和热水在等候着。 等饭桌一收拾好,就抬进了内室,紧接着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和沐浴用品被送了进来。 一切安排妥当后,那些伙计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不用想,定是时非离下楼时交代店家做的。 时非离离开客栈时已经是戌时,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 今夜无星无月,离客栈不远处的小山道黑漆漆的,借着客栈那边投来的光才勉强看得清脚下的路。 时非离此刻就站在那里,对着暗处低声吩咐了几句后。 几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了黑暗中。 那是时非离的五个影卫,她将这五个影卫四一分。 一个去给柳飞霜送话,另外四个则领命去暗中守着司九渊。 时非离有月影三十六卫,分为月卫十八人和影卫十八人。 他们是时非离精心调教出来的,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他们没有自己的名字,分别冠以月姓和影姓,称为月一到月十八,影一到影十八。 月卫和影卫所学的本事都是一样的,从本质上来说他们并没有区别。 若真要说有,那就是用途不同。 影卫若无特殊的任务指派,他们都会暗中跟着时非离。 负责时非离的安全,供她随时调用。 月卫也是如此,但必要的时候他们多被时非离放在明处。 就像此刻,月卫十八人都被时非离留在了天虞宫。 因为天虞宫的执事楚江月尚在闭关。 在天虞宫的炼狱阶段,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暗影。 暗影与正主休戚与共,都是从尸山血海里一起并肩走过来的。 如果正主成了天虞宫的宫主,那么宫主的暗影则会晋升为天虞宫执事。 就像如今的三大坛主都有自己的暗影,但也只能是暗影。 时非离七岁加入天虞宫开始,楚江月就是时非离的暗影。 时非离从天虞宫的一名普通弟子到天玑坛的坛主,再到如今的天虞宫宫主,是楚江月陪着她一路杀过来的。 如今楚江月在天虞宫闭关,而天虞宫还有三个居心叵测的坛主。 时非离人在天虞宫时他们不敢妄动,但若是他们得知时非离已经下山,那可就不好说了。 因此,时非离下山之前将月卫十八人都下给楚江月护法。 这样一来,三大坛主若想趁机对楚江月动手,不得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有能力能在时非离得知消息赶回前得手。 安排完了影卫,时非离骑上影卫给她带来马,快马加鞭赶回了碧水城。 即便此处城郊距离天虞宫算不上远,但时非离并没有选择回天虞宫,而是进城后寻了一处无寄楼探子的据点。 该处据点是个小茶馆,时非离没有走前门,而是径直落入了后院。 后院的管事看到自家宫主衣衫褴褛的到来,连忙张罗人给时非离准备沐浴的热水和全新的衣裳,还要命人去酒楼打酒点菜。 时非离连忙摆手拒绝,她可不是来视察或是来享受的。 她只想沐浴更衣处理一下伤处后,尽快把手头上的事情办完,然后回去陪她的九渊哥哥。 时非离只不过是受了些皮外伤,血早就止住了。 她沐浴完细细检查一遍,都没有沾到绝命童的毒,上好了伤药后便穿上夜行衣离开了。 在碧水城的城东,有一座错落有致的宅院,门楣上“琳琅绸缎庄”几个大字在硕大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时非离不费吹飞之力地腾空落入了琳琅绸缎庄,目光很快锁定了其中一处最为华丽的院落,那里正是此处主人的居处。 时非离故意跃上屋顶,轻轻踩踏两下发出声音后,才跃窗而入。 窗台前正有一把锋利的长剑等着,手持长剑的是一身着水蓝色软绸锦衣的男子。 男子身型修长,眉目俊朗,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他是听到了脚踩房瓦的声音,而后窗台又有动静,故而持剑而来。 就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私闯琳琅绸缎庄倒也罢了,还闯到他的院子来。 时非离此刻就站在男子的身后,而男子却毫无所觉。 “彦修,人在你身后呢,拿剑对着窗干嘛。”时非离幽幽开口道。 彦修闻言松了一口气,将长剑归入剑鞘。 转身打趣道:“天虞宫的宫主莫不是有怪癖不成?彦某诚意相邀宫主到琳琅绸缎庄做客多次,宫主总不肯赏脸,如今倒是偷偷摸摸来了。” “若真偷偷摸摸,还会特地踩了屋顶给你发现?”时非离淡淡揶揄了一句,紧接着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帮我挑几套你这最好的衣服,我着急带走,不然也不用深夜造访了。” 看时非离一脸正经,不像是在说笑,彦修有些不解道:“天虞宫的宫主已经缺衣服到这种地步了?” 彦修说着上下打量了一下时非离,觉得自己一定是说中了,天虞宫的宫主已经沦落到要穿夜行衣的地步了。 不然以时非离现在的身手,何至于潜入他琳琅绸缎庄都需要穿夜行衣? 她就算是穿着白衣过来,那些废物守卫也连她的衣角都见不着啊。 只是……天虞宫不至于这么惨啊! 时非离看着彦修脸上的表情从疑惑转变为了然,再逐渐转变为莫名其妙的同情。 心知这家伙一定是脑补得太厉害,误会了。 第13章 琳琅绸缎庄 于是,趁着彦修要开口说一大段同情安慰的话语之前。 时非离连忙补充道:“不是为我自己选,男子,他身型和你相仿,比你高半个头。” 时非离说完,正犹豫着要选什么颜色,也不知道十三年过去了,司九渊如今的喜好如何。 彦修自然不知道时非离此刻在想什么,他抓到了“男子”这个重点。 立马把他所认知的,和时非离关系较好的男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是楚江月?”彦修的话刚出口,就见时非离一脸狐疑地望着自己。 不等时非离说话,彦修就知道他猜错了,不是楚江月。 可若不是楚江月,那莫非是…… “慕辰然?”彦修惊得张大的嘴巴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慕辰然哪里好啊,虽然人长得不差,但是嘴巴毒。 他创立的花魂谷被武林正道划为邪魔外道,让人恐惧的程度和传闻中的魔宫宫主不相上下。 可除了楚江月和慕辰然,彦修实在想不出和时非离关系较好的男子还有谁了。 总不能是他自己吧,如若是,时非离也不用深更半夜到访求衣了。 彦修把慕辰然的名字又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心中暗叹道:若是时非离和慕辰然真的好上了,魔宫宫主和花魂谷谷主两大魔头在一起的消息传出去,整个江湖非得沸腾不可。 这都什么跟什么? 时非离实在是理解不了彦修的脑回路,随手捏起桌子上的一枚果脯,朝着彦修张大的嘴巴狠狠砸了过去。 “不是楚江月,也不是慕辰然,找你拿几套衣服你胡思乱想什么呢!” 时非离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不该你知道的你也别问。” 彦修侧头躲过了那一枚果脯,啧啧有声道:“听你这话怎么感觉你私藏了一个小情人似的……” 话还没说完,时非离又捏起了一枚果脯。 彦修知道,这回时非离是要动真格了,连忙收回了还未来得及出口的话,改口道:“我这就去给你拿衣服去。” 看着彦修逃也似的离开,时非离将手中捏着的果脯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果脯嚼完,彦修已经搬来了七、八套锦衣,正色道:“这几套是新制出来最好的了,原本是打算这两日就送往都城。不过既然是你的……” 彦修措辞了一下,接着道:“心上人,那就尽管拿去,我彦修最够意思了。” 琳琅绸缎庄声名远播,几乎每座城都有铺面,而且在当朝的进贡之物里,就有琳琅绸缎庄的丝绸锦缎。 彦修是个富家公子,却偏生不愿意被他爹拘在风华城整日看账本做生意。 这才跑到碧水城来,表面上是掌管碧水城的绸缎庄,实际上游手好闲,还喜欢结交江湖侠士。 在江湖里混久了,说起彦修,鲜少有人会联想到琳琅绸缎庄,而是误以为他是武林世家的公子。 时非离和彦修结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当时的彦修在酒楼喝多了酒,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了一个绝美的青衣身影。 为一睹美人的芳颜,他当即冲上去拦住了时非离的去路。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时非离易容后的脸,那张脸平平无奇,不美也不丑,丢在人群里就再也找不出来了。 但彦修就是不相信眼前所见,他觉得有这么绝美身影的人,定然是个美人。 如果看到不是,那一定是这张脸被做了手脚。 他自诩风流潇洒,阅美人无数,从来不会看走眼。 于是,他借着醉意就将手伸向了时非离的脸,想要证实他的想法是对的。 结果可想而知,彦修别说是碰时非离的脸了,就连时非离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教训了一顿。 当时酒楼人多眼杂,而彼时的时非离还没当上天玑坛的坛主,她到酒楼又是有要事在身,不好将事情闹大,彦修也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 在当时酒楼里的看客们看来,那不过是一个翩翩风流公子,酒后不长眼调戏一个貌不出众的姑娘,结果被脾气火爆的姑娘当众教训罢了。 当时的彦修被打了一顿,酒就醒了。 想要记一个易容的人难,但要是能记住她身边的人,那找到她就不是什么难事。 彦修就是这样,幸运的见到了和时非离接头的楚江月,将他记了下来。 后来,彦修干脆整日盯着时非离和楚江月。 他自幼学武成痴,身手可不弱,他一定要找时非离报当日在酒楼当众丢脸的仇。 时非离自然是懒得理他,毕竟他当日之所以当众出丑,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可彦修不依,多番堵截,硬缠着时非离跟他交手比试。 结果可想而知,彦修打一次输一次。 彦修在江湖里混了那么久,鲜少遇到对手,更别说输得那么惨。 因此,他对时非离那是佩服不已。 就这样不打不相识,他认下了时非离这个好友。 而时非离那时常在江湖走动,也需要人脉,便交下了彦修这个朋友。 时非离对彦修口中的那句“心上人”不置可否,选了三套深色的衣服就要告辞。 彦修连忙拦下了时非离,嘴角微微一勾,笑容有些轻挑,但却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他道:“你就打算穿成这样去给你的心上人送衣服?我也给你准备了衣裳,换上再走吧。” 说着翻出了最底下那一套,是时非离平日里常穿的颜色,宛若夜雨染成的天水碧。 时非离想到遇见司九渊时自己穿着的是破旧粗布衫,如今若再穿着夜行衣回去确实不太妥当。 好不好看还另说,白日里赶路夜行衣终究是不合适,到时候还得再另外置办两身衣服,不如就直接拿琳琅绸缎庄的好了。 时非离觉得今天晚上,彦修总算是说了句正常的话了,接过他递来的衣服。 顺便道:“既如此你再多给我拿两身这样的衣服好了,账先记天虞宫上。” 彦修边走边碎碎念道:“庄里还不缺你这几个钱,宫主大人下次不请自来可别踩房顶神出鬼没的吓人便好。” 时非离意味深长地笑道:“我那不是特地给你提个醒,免得听到些不该听的嘛,谁知道风流的彦公子,深夜读书竟也没个红袖添香。” 彦修有些头疼,这魔宫宫主美则美矣,就是……不好相处!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真是为她的心上人感到烦忧啊…… 第14章 夜归 时非离从琳琅绸缎庄回到客栈,已经是子时。 司九渊沐浴之后又坐了一个多时辰,直至眼睛都要困得睁不开了,还未见时非离回来。 他心里暗忖着即便她行事乖张,但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估摸着也是逗他玩,不会真的要死皮赖脸要与他共处一室。 于是,司九渊闩上了门,放心地睡觉去了。 时非离从窗户风一般的飘进室内时,就看到睡姿规矩的司九渊已经发出了平缓匀称的呼吸。 只是他的剑眉微微地蹙着,似乎在睡梦里也被烦心事纠缠着,不得解脱。 外间的烛火还未燃尽,借着透过轻纱屏风昏黄微弱的光。 时非离静静地欣赏了一会那张清雅温和的脸,轻手轻脚地燃上了半截安神香。 翌日,日上三竿。 司九渊突然从楼下传来的熙攘人声中醒来,夏日明晃晃的光已经从窗户照了进来。 司九渊有些意外,他向来勤勉,即便是再累,他也从未有过睡到这个时辰才起的。 不过,昨夜倒是这么多年来,难得睡的一个好觉。 但很快,司九渊就收回了刚才的想法。 因为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在他眼前放大的妖孽脸。 时非离竟然躺在他的身畔,和他近在咫尺。 近得他能看清她那浓淡得恰到好处的远山眉,每一根眉毛的走向。 近得她此刻微温的呼吸和他的气息在彼此之间狭窄的距离里相互交融。 司九渊一下就烧红了脸,直至耳根都火辣辣的。 这些年他执意不肯迎娶王妃,他的皇姨母也拿他没办法,但他也拗不过他皇姨母私自做主给他纳了两房妾室。 毕竟,一来君无戏言,文珏帝绝无可能再收回成命。 二来,煜王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即便推得了这次,也还会有下一次。 司九渊不想再为迎娶王妃或者是纳妾的事情烦心,也就默许了下来。 只不过他的那两位妾室,平日里连司九渊的面都见不到。 更别提是侍寝了,不过空挂了个煜王殿下妾室的名号罢了。 在煜王府,司九渊的卧房都不是随便能进人的,更别说有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他的床。 可如今时非离非但是敢,还在他的身畔睡了一夜! 司九渊腾的一下坐起来,恼怒地一脚踹向睡得心安理得的时非离,差点把时非离整个人都踹到床下去。 时非离吃痛微微皱眉,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慵懒地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红着脸,正对她怒目向相的司九渊,不以为意地道了一句:“你醒了啊。” 紧接着又闭上眼睛,侧了侧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看着架势很快就又要睡着过去了一般。 司九渊气极,冲着时非离喝道:“阿离!你给我起来!” 时非离慢悠悠地坐了起来,半曲着一条腿懒洋洋地靠在床头。 她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这么大声干嘛,好好的名字,怎么就被你叫得那么难听。” “你昨夜回来便罢了,怎么不声不响睡到我的床上来!”司九渊冷声质问道。 “谁说那是你的床,我都不介意我的床被你先睡了,你反倒介意起来。” 时非离说着冷哼了一声,又继续道:“那么介意的话,昨晚我回来你怎么不把床让给我睡?现在睡也睡了,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神经。” 司九渊本来有点无语,毕竟昨晚时非离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压根不知道。 他的功力已经完全恢复,向来在睡梦中也很警觉。 可昨夜他非但不知道时非离什么时候回来的,就连她爬上了床,在床上睡了一夜都不知道。 但时非离后面那句“现在睡也睡了”怎么听怎么刺耳,司九渊一下子怒火中烧。 想也不想就挥出一掌,朝着时非离的胸口打了过去。 时非离看清了司九渊的动作,她本能的刚要避开,但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于是,一念之间,她又一动不动,硬生生受了司九渊的这一掌。 时非离在行走江湖的时候,为了不过分引人注意,都会收敛了血莲神功的护体罡气。 司九渊这一掌带怒而发,带着几分内力。 他本以为以时非离那样的身手,他这一掌绝对不可能打到她的身上。 可他却没有想到,时非离非但不还手,就连躲避都不曾。 若是这样硬生生地受他一掌,绝不可能安然无恙。 即便时非离真的很气人,但她确实救过自己的命,司九渊并不想真的伤了她。 可眼下他再要撤去掌力已经来不及了,他和时非离的距离太近,这一掌打过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时非离生生受了司九渊这一掌,闷哼一声,嘴角有一丝血线流下。 被她抬手用手背随意地一抹,淡淡晕开的血迹,衬得那张魔魅妖异的脸更为妖孽动人。 “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躲?!”司九渊没来由的心头一颤,质问的声音也有些微颤。 她这是疯了吗?倘若他刚才再多用几层内力,她的心脉都会被震碎! 时非离微微敛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这抹浅笑里难得的没有戏谑,没有邪气,反而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司九渊怎么也看不明白的落寞。 “你只需要知道,我值得你信任,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时非离边说边起身走向外间,她的声音冷冷清清的,随着那一袭浅青色慢慢远去。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有如千斤的重石,将司九渊的头砸得嗡嗡直响。 时非离离开后,司九渊这才注意到床头旁的案几上整齐地叠着几套衣服。 这料子和样式并不比他在王府里的差。 司九渊轻叹了一声,这个自称是阿离的姑娘,身份绝对不简单。 只是她若是不愿意透底,他只怕也是问不出。 司九渊束发更衣,走出房间时看到一位伙计就候在门前,看样子应该是等了好一阵了。 伙计见司九渊出来,连忙上前憨厚地笑着道:“这位公子,与您同住的那位姑娘已经点好了菜,小的这就引您过去。” 司九渊道了一声“有劳”,就在伙计的引领下往前厅走去。 第15章 共乘一骑 时非离坐在摆着两大碗面的桌子前,冲着跟在伙计身后信步而来的司九渊招手。 司九渊身着一袭黑色长袍,衣摆和袖子上是滚着金边的云纹。 他去掉了原本束发的玉冠,换上了与衣物同色系的发带。 精致俊美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但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那般的清雅温和。 可他的清雅温和并不会给人过分的亲近之感,反而带着一丝丝清贵疏离。 司九渊在时非离的对面落座,两人默契的都没有再提刚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 时非离受了司九渊那一掌,受了些内伤,脸色比平时白了些许。 但她浑然不在意,这点内伤对她来说好好休养一番,不出两日便可痊愈了。 相反,她还觉得自己受了这一掌赚大发了,毕竟司九渊现在非但不赶她走,还换上了她送的衣服。 时非离边吃面边悄咪咪地看着司九渊,眉眼间皆流露出得意的笑意,活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同时,她又暗恨自己竟然丢失了记忆十三年,若是能早点记起来便好了。 可是,若是一早就记起来了,那她又会怎么样呢? 时非离想了想,最终给自己下了一个定论。 那就是她肯定会成为夜阑皇宫里的梁上君子,成为煜王府里的梁上君子。 她一定会忍不住,偷偷地跑去看司九渊的罢。 唉,竟然平白无故地少看了十三年,这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啊! 时非离默默地在心中感慨,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似乎碗里的面也不好吃了,她干脆撂下筷子,单手托着腮定定地看着司九渊吃面。 司九渊吃着吃着就听到时非离无故的一声叹息,紧接着就感觉到有灼灼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脸上。 他抬起头,迎上时非离的目光,突然问道:“好看?” 问完才在心里哀嚎一声,真是受了这妖孽的影响,自己也越发变得没脸没皮起来了。 可跟这样的人相处,要脸皮又有何用? 只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上策。 这样一想,司九渊也便心安理得了。 “嗯,好看!”时非离认真地点点头,毫不矜持地回答道。 她的九渊哥哥当然好看,连带着看琳琅山庄的衣服也特别顺眼了起来。 彦修若是知道时非离此刻的想法,一定会后悔昨晚帮了她这个忙。 笑话,他琳琅山庄的衣服什么时候不是特别的顺眼了? 当季的新款那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好不好! 司九渊继续埋头默默地吃面,很难想象,一个本身就倾国倾城的妖孽人物。 竟然还会这般看重皮相。肤浅! 此刻的司九渊却不知道,时非离她看中的不是他的皮相。 而是他司九渊本身,而是很久以前就被她放在心尖上的九渊哥哥。 看着司九渊吃完了面,时非离才恢复了正经的神色,对司九渊道:“昨日我们跟着的那些游侠,他们一早便启程赶路了。” 司九渊心道:那是肯定啊,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都快午时了。 可是这也怪不了时非离,毕竟他醒过来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更何况他还出手打伤了时非离。 想到此处,司九渊的心底竟还有些内疚。 若是让他知道,他之所以会睡过头,之所以时非离躺在他的身边他都毫无觉察,是因为时非离点了安神香。 司九渊一定会觉得自己的这一掌打得十分漂亮,让她活该! 时非离见司九渊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再次开口道:“不过你下楼之前我打听了姜家的所在,姜家在方河城,我们骑马赶过去,明日日落之前就能进城。” “嗯。”司九渊用茶水漱了漱口,微微点头认同了时非离的提议。 司九渊在烟波江遇袭后,他人醒来就在碧水城了,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怎么样了。 但他知道,即便他的手下侥幸没有完全遇害,再另外召集人手来寻他,也得再花些许时日。 而眼下,他除了与这个让他看不透的时非离同行,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至少,时非离虽然行事古怪,但看着确实不像是要害他的样子。 否则以她的身手,他恐怕早够死一百回了。 如果她所说的,她值得他信任是真,那再好不过。 如果她接近他是另有图谋,那以他目前的情况,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尽管是这么想的,但司九渊还是希望,时非离所说的那一句“你只需要知道,我值得你信任,我永远不会伤害你”是发自真心的。 时非离和司九渊返回房间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后,便退房离开了客栈。 他们的行李说简单,那着实是简单,不过是一人两三套换洗的衣物,还有两个水囊和一些干粮。 从头到尾,司九渊的钱袋一文钱没花。 而他也从不见时非离有过钱袋之物,她甚至就连刀剑之类的兵刃都没有一把。 不过对于时非离这样神秘的人物,不管在她身上发生什么,司九渊都见怪不怪了。 可是很快,司九渊又被时非离的另类操作刷新了认知。 在客栈的大门前等了一会,客栈的伙计才给时非离牵来了一匹骏马,点头哈腰地将缰绳递到时非离的手上。 从伙计的态度不难看出,时非离让他帮照料这匹马一夜给了不少赏银。 可是出手阔绰的时非离为什么只带来了一匹马? 就算她昨夜出去办事只能带回一匹马,她也可以再向客栈买一匹,或者是趁着刚才吃面的当口使唤店里伙计替她去再买一匹啊。 司九渊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会大一些,可是直到时非离在马上挂好了包袱,人也翻身上马了,还是没见有人给他们送马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上马啊。”时非离坐在马上转过头看着司九渊,催促道。 “我……” 司九渊有些回不过神来,好一会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要共乘一骑?” 司九渊实在是搞不懂时非离,她总是在不该省的地方省。 说节省都是在夸她了,她简直就是抠,还死抠! “不然呢?”时非离笑眯眯地反问。 不给司九渊反应,她又立马收敛了笑意真诚道:“你可别说你有钱再买一匹马,我可不是没钱,而是被你打成内伤,自己骑不了马。” 第16章 气怒 司九渊闻言嘴角有些抽搐,敢情时非离硬生生受了那一掌就是为了此番算计啊! 早知如此,那还不如自己让她打一掌好了。 但司九渊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依时非离那没脸没皮的样,若是被打伤的是他,只怕也是如今这个结果。 而且,她还可以说得更理直气壮一些,美曰其名照顾他这个伤员。 想到自己死活也逃不过要和时非离共乘一骑的命运,司九渊认命地翻身上马。 如个机械木偶般,双臂环过时非离握住缰绳,轻踢马腹。 骏马立即欢快地撒足飞奔,在官道上扬起一阵黄尘。 眼前的景致飞快地往后倒退,时非离和司九渊一路无话。 时非离受的内伤虽然对她来说算不得什么,调整两日便可痊愈,可若是这般赶起路来,总归是不舒服。 将近一个时辰后,时非离干脆放松了身子,这个人往身后的司九渊靠了靠。 她原本只是想借点力,好让自己能坐得舒服点。 可这一靠,整个人都被司九渊的气息所环绕。 她甚至在狂奔的马蹄声中,听到了身后之人沉稳的呼吸声和砰砰砰的心跳声。 不知不觉间,时非离整个人都依偎到了司九渊的怀里,闭上眼睛放任自己贪恋那个温暖的怀抱。 司九渊在时非离靠过来的时候身子僵了一僵,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推开她。 可不知怎么的,他的手却没有动,仿佛大脑失去了对手的控制。 时非离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水雾清香,就好像让人置身于水汽氤氲的莲池一般,让司九渊莫名地感到心安。 等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才发现时非离依偎在他的怀里已有些昏昏欲睡,她脸色看起来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好。 “你的内伤似乎不适宜骑马赶路,不如到前面小镇换辆马车如何?” 司九渊勒了勒缰绳,让骏马奔跑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询问时非离道。 时非离眼睛都没睁,就想打趣一句:“怎好劳动煜王殿下给我驾马车?” 可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睁开眼睛的同时,眸底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欣喜。 轻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 司九渊心头一颤,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干脆沉默。 时非离也不在乎司九渊回不回答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蹭在司九渊的怀里。 得寸进尺道:“多谢关心,只是马车不必了,你让我靠一会就好。” 司九渊就没见过这么嚣张,这么混账的人。 当即冷着脸一把将烂泥一样靠在他怀里的时非离给拖了起来,话语冰冷且疏离道:“还请姑娘自重!” 时非离似乎是被司九渊的疏离所刺痛,突然拽着司九渊身子一歪,两个人就同时从马上摔了下来。 哪知不远处就是个斜坡,等时非离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和司九渊就这样相拥着,顺着长长的斜坡滚向了无底的地边。 斜坡上乱石嶙峋,等时非离和司九渊终于停在了坡底,两人身上的长袍已有多处被碎石划破,谁的身上都免不了挂了彩。 “这回你满意了?”司九渊这回是真的动了怒,一贯的清雅温和被冷漠所取代。 他虽然只是平平淡淡地发问,话语里甚至听不出任何一丝责备和不悦。 但是时非离知道司九渊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她也终于意识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不仅仅是她的九渊哥哥,更是夜阑王朝的身份尊贵的煜王! 时非离静静地看着司九渊,司九渊也定定地凝视着时非离,他没有再开口,微微蹙起的剑眉间全是沉沉的压迫感。 那是身居高位者独有的威仪,即便是沉默,即便是脸上不显任何一丝怒容,那也削弱不了为王者的气势。 如今的司九渊,准确来说是煜王殿下,他就这样静默地站着,但这样的静默反而更生出一股如山石骤然压下的沉重。 若是换了旁人,在这样的威仪之下只怕是忍不住会双膝发软而跪下。 但此刻站在司九渊面前的不是旁人,而是时非离,是天虞宫的宫主。 从尸山血海中走过来的天虞宫宫主,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伫立于一旁,那份森然冷意就足以让人胆寒。 就宛如人在千军万马前,即便马声不嘶,人身不动,单单大军压境的沉重,就足以让人心惊。 司九渊和时非离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谁也没有落入下风。 最终,是时非离沉不住气率先迈出了脚步。 若说她此刻心里不气,那绝无可能,她的气怒甚至不比司九渊少。 她朝着司九渊走去,随着每一步的踏出,时非离脸上的冰冷都化为了怒气。 那股腾然升起的怒气就像沸腾的滚水,越是强行压下,越是沸腾得厉害。 “司九渊你告诉我,难道我竟连你府中的妾室都比不过?!” 时非离终于在距离司九渊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紧紧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望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问出来的话语声因为气怒而带着微微的轻颤。 时非离此刻最后悔的,是当日让柳飞霜派人去打探了司九渊的消息。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当做不在意,可是她还是做不到。 她只要一想到就连煜王府的妾室都可以接近司九渊,而她一次又一次主动地讨好接近,还是换来了他的疏离。 她就恨不得立马将司九渊绑回天虞山,让他除了自己之外,再也不给任何人看见,再也不被任何人接近! 可是她不能,她刚说过了她永远不会伤害他,可这才半日的功夫,她就害他滚落了山坡,逼得他身上的清雅温和尽数消失。 司九渊也是气在头上,根本不理解时非离问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眼下他也不想去理解,他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没有必要,也没有心思去管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司九渊径直转身离开,沿着斜坡原路返回,错过时非离眼眸里的那一抹苦涩和哀伤。 直至那一袭黑衣身影在视野里渐行渐远,最后彻底消失,时非离才知道,他竟是连个答案都不屑于给她。 第17章 林中遇险 可时非离同时也庆幸,司九渊没有给她答案。 若是他给出的答案是肯定的,那只怕自己会更加承受不住罢。 时非离并非是那种伤春悲秋之人,她的经历也决定了她不可能成为那样的人。 她深吸了几口气,迅速调整好了情绪。 淡淡地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影卫。” 四条黑影迅速出现在时非离的身旁,单膝跪地,抱拳异口同声恭敬道:“宫主!” “影十八,你去给我再准备一匹马。” 时非离吩咐完影十八,又冲另外三个影卫道:“你们继续跟着司九渊,别让他出意外。” “属下领命!”影卫们各自领命而去。 只剩下时非离一人在坡底临风而立。 时非离武功高强,通常情况下并不需要影卫出手守护她的安全。 因此即便她一直将影卫带着,没有她的吩咐,影卫们也是和她保持着很长的一段距离。 影十八等四人是那晚时非离离开客栈时吩咐他们暗中留在司九渊身边的,时非离没有将他们撤走,所以此刻才会跟着一起出现在了坡底。 冷静下来的时非离暗怪自己刚才冲动,嘴上明明说着永远不会伤害他,却害他滚下山坡受了伤。 也不知道司九渊现在还有没有在怪她。 总之,时非离一时半会还不敢立马跟上去,免得司九渊万一还在气头上,弄巧成拙。 更何况,时非离现在也没有马匹,内伤还未痊愈也不适合一路用轻功跟过去。 想到有三个影卫暗中保护司九渊,时非离也并不担心,干脆在坡底寻了一处地方运功疗伤。 坡底下树影重重,凉风习习,时非离双目轻阖,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手捏心决打坐。 等内息运行了两个大周天,时非离有些苍白的脸色已经有所恢复。 影十八早已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在前方等候了,吩咐影十八去和守护司九渊的影卫汇合后,时非离翻身上马在坡底另外寻了一条小路转回到方才的官道上。 漫不经心地策马往前,时非离暗暗盘算着等到了方河城,该以什么样的理由继续死皮赖脸的跟在司九渊的身边。 只可惜半个时辰过去了,时非离也还是毫无头绪。 经过今天的这么一场不愉快,时非离觉得一定是自己太心急了。 毕竟她的九渊哥哥认不出她了,她这样死缠烂打的,着实是容易吓坏人。 可也就能吓坏司九渊吧,以她这等倾国倾城的绝色,司九渊真的是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不!是非常的不识好歹!时非离的心中很快又更换了定论。 就在时非离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半空中快速升起一个红点。 时非离的眼眸中霎时间流转起月白色的光华,一抽马鞭疾驰而去。 马蹄飒踏如流星,马上的时非离整个人都紧张得崩直了身子。 那个红点是影卫发出的求援信号,司九渊有危险! 等时非离赶到信号附近时,远远的就见自己的四个影卫和司九渊被上百名蒙面黑衣人团团围住。 他们有的用刀,有的用剑,有的用匕首,在外围还有弓箭手配合。 每一个黑衣人的眼中都精光暴涨,都是训练有素的好手。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只取司九渊,干脆利落每一招都是杀招。 黑衣人人多势众,尽管四个影卫对司九渊已经是舍身相护,但他的身上还是出现了多道刀伤。 此时四个影卫已经被黑衣人围困牵制住,一个黑衣人趁机横刀向司九渊砍去。 司九渊向左侧退了一步,堪堪躲过。 手中在打斗中夺来的匕首带着寒光旋身向黑衣人的心口刺去,被挡开之后力道不减,顺势滑下,急削黑衣人的面门。 然而就在司九渊即将得手之时,他的身后又有几个黑衣人冲了过来。 他不得不一脚踹开面前的黑衣人,回身去招架背后的袭击。 这时外围的弓箭手瞅准了时机,一发长羽箭急速朝着司九渊的脖颈射来。 这一下十分危及,司九渊若是要躲过箭矢,必然就躲不过朝他挥来的刀刃。 司九渊已经做好了受这一刀的准备,毕竟如若他不躲箭矢,就会被射穿喉咙,当场丧命。 而闪身躲箭矢的同时,他还能趁机抵挡一下砍来的刀刃,这一刀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袭青衣身影快如鬼魅,在扑向司九渊的同时一掌震开了挥舞着长刀的五六个黑衣人。 司九渊还未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已经被对方扑倒,同时被带着就地几个打滚。 “九渊,我来迟了。”清冷的女音在司九渊的耳边响起,带着心疼和自责。 司九渊一下子就认出了时非离的声音,她的到来让他瞬间安心。 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对她这般信任,这般依赖。 时非离将司九渊护在身后,两个凌厉的掌风就将迎面冲来的十数个黑衣人击飞出十丈之外。 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突然来了这么一个强劲的对手,余下的黑衣人手持着兵刃慢慢地朝着时非离逼近,但却不敢贸然动手。 在强敌面前,没有人敢毫无顾忌地往前冲,毕竟那意味着送死。 但那些黑衣人却不是那种一看到情况不对就四下逃命的人,他们显然是有组织,有纪律,训练有素的队伍。 只见为首的一名黑衣人双指一捏,以手做哨发出了一个信号。 刚才还围在时非离面前的一众黑衣人立即闪身推开,外围的黑衣人个个弯弓满月,密密麻麻的箭矢对准了时非离和司九渊。 四个影卫还在不远处被围堵着,根本抽不开身前来支援。 时非离却根本不把这些弓箭放在眼里,她放在眼里的,只有司九渊。 箭矢如雨般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时非离直接动手,催动了血莲神功。 同时顺影移形般以司九渊为中心,将抵达的箭矢横扫开来。 箭矢反向飞出,在空中宛如被一双双无形的手生生折成数段,哗啦啦掉落地面。 在黑衣人纷纷大惊的同时,十数条黑影骤然出现,那是收到信号赶来支援的其余影卫。 第18章 上药 时非离已经重创了一部分黑衣人,如今影卫十八人齐聚,她也丝毫不恋战,携起司九渊施展轻功离开了混战的范围。 司九渊的手臂上有多处划伤,但在那一袭黑衣之下看不出究竟流了多少血。 时非离浅青衣袖下的手紧捏成拳,用力得掌心都要渗出血来。 竟然有人敢三番两次要加害她最在意的人! 她周围的空气急剧降温,就连司九渊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从星曜山庄救出司九渊后,时非离让影卫给柳飞霜送了口信,让无寄楼调查究竟是何人所为。 可眼下无寄楼的消息还未传来,司九渊竟然又遇刺。 上百个训练有素的刺客! 如果没有暗中跟着他的那四个影卫,如果自己没有及时赶到,时非离不敢想要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 究竟是谁要如此处心积虑的要对付司九渊? 不过短短的两日,时非离就亲见司九渊一直行走在风口浪尖上。 那么在过去的十三年,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司九渊是不是也过着这样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的日子? 时非离的眼眸在她尚未觉察的时候,已经慢慢升腾起了水雾。 在月白色光华的流转下看不出她已经眼泪盈眶,只觉得这一双眼睛此刻就像一汪清泉。 时非离深深地闭了闭眼,将这猝不及防的穿心之痛按压了回去。 却而代之的是一股腾然而起的恨意,不管是谁要伤害司九渊,她一定要让他百倍千倍的奉还! 她要让他知道,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他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 “宫主,一百零九个刺客尽数丧命,没能留下活口。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宫主责罚!” 影卫首领影一赶来汇报完后,带着身后的十七个影卫,齐齐地单膝跪在时非离的面前。 他们身上都挂了彩,可知那一战都多惨烈。 只是可惜的是他们没能擒到任何一个活口,那些刺客自知难以脱身,在被擒之前竟已服毒自绝。 其中有一个刺客自断一臂试图逃离,却被暗处飞来的一把带毒利镖要了性命。 等影卫派人去追时,那人已经施展轻功走远。 影卫追了一阵未能追上,恐前方有诈,便放弃了追踪赶回复命。 时非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问询几句后,向影一拿了些伤药,就摆摆手让影卫退下了。 对方既然是要对付夜阑王朝的煜王殿下,自然不会是请些不入流的江湖杀手,时非离本也不指望能从这一众刺客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时非离拿着伤药半蹲在司九渊的身旁,二话不说就给他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极为熟练流畅,若是不知她身份的人,指不定还会以为她是做惯了这等活计的医者或是下人。 但其实那不过是因为之前的时非离也经常受伤。 刀剑无眼,她能走到如今这个位置,背后的艰辛绝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只是,世人通常只会看到强者的风光无限。 往往忽略了强者也是百炼成钢,强者也是一步步滚着刀尖,躺着血海走过来的。 没有一个人是容易的,就如同天虞山里最基础的炼狱。 能活下来的,才有机会够得着普通人所向往的生活。 而在尸山血海中化为皑皑白骨的,没有人能够记住他们,他们只能成为存活者的垫脚石。 被伤药洒过的伤口先是火辣辣地疼,继而便是清凉的舒适感。 司九渊知道这些伤药虽比不得皇室里的伤药,但在江湖中那也是一等一的了。 他的心底对时非离是心怀感激的,但此刻却变扭的说不出“多谢”这样的字眼。 生怕这古古怪怪的时非离,又会接出些什么让他难以招架的混账话来。 幸好时非离也不主动和他搭话,只是快速地、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 她总是这么的奇怪,速度极快却一点都不会显得鲁莽,相反还给人小心翼翼和轻柔这样的错觉。 司九渊从不知道,本就矛盾的两者,为何在时非离的身上却是这般的毫不突兀,就好像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最为理所应当的。 两人彼此的沉默中,只能听到时非离给司九渊包扎伤处的窸窸窣窣声。 司九渊实在是不习惯之前话多,且一开口就能把他噎住的时非离如今对他半个字都没有。 回想起来,她从刚才骤然出现到现在,只对他说过一句话:“九渊,我来迟了。” 那话语里的心疼和自责是这般的情真意切。 而此刻这样一回想,那一句话就一直像魔咒一样,在司九渊的脑海里不断地盘旋,萦绕得他的耳根子都有些发热。 为了打破这一份无所适从,司九渊最终还是先开口了。 他看着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处,迟疑了一下道:“你之前是经常受伤吗?” 其实不用问,司九渊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听那十数个神秘人刚才恭敬地叫时非离宫主,可见她身份并不一般。 而她这种身份不一般的人,这般熟悉处理伤处,绝少会是因为他人,更多的可能就是她自己本身曾经常受伤。 司九渊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忽略了一个非常有可能的可能。 那就是也不一定是因为时非离她自己,如若是对时非离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比如说心上人之类的,那也是很说得通的。 听到司九渊的问话,时非离语调毫无平仄地回答道:“是,这些伤对我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顿了一顿之后,时非离又补充道:“只是煜王殿下身份尊贵,这些伤这两日还需好好养着。” 时非离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在她的心里,司九渊身份尊贵,他就像是这时间完美的璞玉,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定是不能因为这些刀剑之伤落下伤疤的。 她如今只恨自己没有什么灵丹妙药,或者什么神仙法术,能立马就将司九渊如今的伤给尽数移走。 时非离一句正正经经的“煜王殿下”虽是说着无心,但却听者有意。 在司九渊听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是一下就拉开了。 第19章 为他牵马 这本来对于司九渊来说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这样即便时非离再执意跟着他,他也不用担心时非离会像之前那样时不时就有僭越之举了。 可不知道为何,此刻他却一点都不觉得轻松和高兴。 甚至于想到时非离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还有可能把他的情况都摸清楚了,而他却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若不是今天他突然遇刺,他还不知道她竟然不知在什么时候在他身边安插了人手,她的人还叫她宫主。 司九渊对江湖之事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能被称为宫主、庄主以及门主之类的,那在江湖中是有一定威望的。 若非今日被撞破,指不定这古怪的什么宫主还不知道要瞒着他多久,搞不好就连她告诉他“阿离”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思及此处,司九渊心中莫名地有些不悦。 说话的语气也难免阴阳怪气了起来:“能劳烦宫主两次出手相救,着实是本王的荣幸。” 司九渊受了伤,时非离眼下没有心思和他斗嘴,也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坦诚道:“我是天虞宫的宫主,时非离。刚才你见到的那些,是我十八影卫。” 时非离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天虞宫可能你没听过,在江湖中那些武林正道都称天虞宫为魔宫。” “魔宫。”司九渊默默低喃了一遍这个词。 原来是魔宫的宫主,也难怪如此身手不凡,如此行事乖张。 司九渊没有和其他人一般闻魔宫色变。 一来他不是武林中人,没有武林中人那种谈起邪魔外道就要么恨之入骨,要么嗤之以鼻的态度。 二来,他的命可是两次都是这魔宫宫主给救回来的,她除了有些时候对他在言语和行为上多有僭越之外,扪心自问,也真的没有哪里不好。 时非离自然不知道司九渊眼下在想些什么,见他不在说话,生怕他是还在为落马一事生气。 她原本是打算先和司九渊拉开一定的距离,让他不至于对自己的冒犯反感,也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下,免得弄巧成拙。 可眼下出了遇刺这等事,即便是十八影卫悉数皆在,她也不放心。 她必须要让司九渊待在她的身边,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可。 “你一个人上路我不放心,还是让我随你一道吧。” 对于请求这种事,时非离自然是不擅长的,她也只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 司九渊微微颔首,他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安全。有时非离在他身边,这确实是不失为一件好事。 见司九渊同意,时非离牵过了自己骑来的那一匹白马。 这一次并非是她故意,而是司九渊方才的马已经在他遇刺的时候中箭身亡了。 眼下,他们二人的处境又回到了原点,二个人,一匹马。 司九渊这回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了,因为他也知道这回怪不得时非离。 他若是再计较,那倒是他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然而出乎司九渊意料的是,时非离这回是把马让给了他,她自己则牵着缰绳在前面走,倒像个十分合格的婢女丫鬟似的。 可任谁也不敢把时非离当成婢女丫鬟来看,即便是身份尊贵的司九渊。 他此刻坐在马上,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坐立难安。 此刻给他牵马的,那可是倾国倾城,功法非凡的魔宫宫主。 而且司九渊不用问也知道,在他们的身后,还远远的跟着魔宫宫主的一众影卫。 走了不到一里地,但这短短的一里地让司九渊觉得分外漫长难熬。 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对时非离道:“要不,你还是上来两人同骑吧。” 司九渊倒不是怕时非离在前面牵着马会累,毕竟以她这样的身手牵匹马,走点路自是不在话下。 别说马上就坐着他一个人了,就算是坐着个大金佛,她也能一口气拉出个数百里吧。 然而司九渊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永远都不可能出现,如若不是司九渊,让时非离替对方牵马,时非离保准让那人连骨头灰都不剩。 看到时非离对自己的好心提议充耳不闻,司九渊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好歹是宫主,让你的属下看到你替我牵马,有损你的威望。” 有不有损时非离的威望司九渊不知道,他只知道他总感觉身后有冷冰冰的目光,如芒在背。 时非离轻笑了一声,回过头冲着司九渊粲然道:“他们不敢,你身上有伤,安心歇着吧。” 时非离的这回眸一笑,灿若此刻天边的霞光,甚至于司九渊觉得,眼前的一切景致都失了颜色。 从小便在皇城长大的司九渊,什么样被称之为美的他没见过? 可他独独没有见过像时非离这样的。 司九渊的思绪渐渐飘远了,今年二十的司重雪应该也和时非离差不多年纪吧。 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她长大了,应该也是这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的吧…… 寻找司重雪,一找就是十三年,这些年少的可怜的线索在司九渊的脑海里又过了一遍。 紧接着,从在烟波江到今天的遇刺,一个名字在司九渊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那就是司正清。 司正清是当朝靖王,比司九渊年长一岁,是齐王司齐信的儿子,而齐王则是文珏帝的兄长。 按理来说,文珏帝膝下只有一女司重雪,那么储君之位毫无疑问就是司重雪的。 只是司重雪七岁那年被刺客掳走,文珏帝被刺客打成重伤。 至那之后,文珏帝郁郁寡欢,再无所出, 朝臣们只知追捕刺客的禁军回来时没能将司重雪带回,而文珏帝没有再下令寻找。 再结合文珏帝的郁郁寡欢,众人都以为司重雪已死,更不敢在文珏帝面前提起此事。 文珏帝身为夜阑的女皇却无子嗣,这着实是让朝臣们不安,为帝者没有子嗣就意味着社稷不安。 于是,朝臣们一本又一本奏折劝谏女皇陛下再填子嗣的奏折在文珏帝的书房堆积成山。 文珏帝实在是受不了如山如海的奏折,终是收了几位王君在后宫,暂时堵住了朝臣们的嘴巴和奏折。 第20章 巧遇李姝持 只是,文珏帝虽然收了王君,却迟迟不见有子嗣的动静。 一年两年倒也罢,三年五年还是如此。 于是乎,朝臣们再一次坐不住了…… 然而这一次,文珏帝另辟蹊径堵住了朝臣们的嘴巴和奏折。 她将司九渊和司正清分别封为煜王和靖王,并下旨凡是有司氏皇族血脉的,均有争夺储君之位的资格。 这样一来,朝臣们倒也无话可说,毕竟若是女皇陛下再无子嗣,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只是,这夜阑王朝是女子称帝,而前任女皇文惠帝子嗣单薄,到了如今,有司氏皇族血脉的,竟连个女子都没有。 然而这也不是不可更改的祖训,毕竟夜阑王朝三代之前,也是男子称帝的。 最近的一代男帝便是桓顺帝。 只是据说桓顺帝险些因为一异族舞姬而葬送了夜阑王朝,史称尹姬之乱。 尹姬之乱平息之后,太后做主废了桓顺帝,改立长公主为帝,并定下了夜阑王朝女子称帝这一规矩。 由此一来,到了文珏帝这一代,如若实在是没有合适的女子作为储君,男子也未尝不可。 此事一出,朝臣们不再盯着文珏帝是否还会再有子嗣了,而且转而关注煜王和靖王的夺储之争。 烟波江遇袭,醒来便在星曜山庄之时,司九渊还只是猜测与司正清有关。 而今日遇刺,才让司九渊真正把目标锁定在了司正清的身上。 毕竟,在他所有能想到的人当中,这最符合司正清的行事风格。 只是,司九渊还有一事想不明白,那就是如若他在烟波江遇袭,背后的策划者是司正清,司正清当时又为什么不当即要了他的性命。 反而是装他装进棺材羞辱一番,又送往了星曜山庄? 这星曜山庄和司正清之间又有什么样的关联? 而今日司九渊遇到刺杀,那就只能说明他活着离开星曜山庄的消息已经被司正清得知了。 司正清自知错过了星曜山庄的这一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他至于死地。 只可惜他司九渊福大命大,两次都未能如了司正清的意,倒真是让司正清失望了。 一想到司正清得知消息后,那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司九渊的嘴边忍不住浮现起了一丝冷酷的笑意。 司正清的这一笔笔账,他司九渊将会替他记得清清楚楚。 路上接连两次意外,时非离和司九渊自然是无法按照原定计划在天黑之前赶到方河城了。 眼见天色已晚,他们不得不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里凑合一夜。 林子的不远处有条小河,几个影卫打了些鱼,在河边生火烤了起来。 时非离和司九渊则和影卫拉开距离,他们二人并肩靠在一棵大树后,面前也生了火。 尽管已经是夏季,但山林里夜间露水重,也是有些许寒意的。 之前司九渊独自骑走的那匹骏马虽然已经死于刺客的箭矢,但是包袱还在,时非离临走前带了过来。 那些水和干粮她自然是不稀罕,只不过这好不容易从琳琅绸缎庄弄来的衣服可丢不得。 否则这一路上只怕也没处能给司九渊再置办这么好的衣物了。 吃过了影卫们送来的烤鱼,时非离和司九渊也各自换好了衣服。 虽然一样是露宿山林,但两人容貌出众,气质不凡。 再加之有琳琅绸缎庄上好的衣服撑场,倒显得这两人不像是赶路错过了投宿,反而是在外游山玩水,亲近自然一般。 时非离慵懒地靠着树干闭目养神,却突然坐直了身子,三两下就把面前燃得正旺的火堆熄灭了。 司九渊不明所以,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响动,目光也变得警觉了起来。 因为他直觉有危险正在靠近,虽然他屏息凝神听了一会,也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他知道功力深厚的时非离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时非离熄灭了火堆不出片刻,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影卫也纷纷灭了自己面前的火堆,用地上的尘土快速掩盖了生过火的痕迹。 而后刷刷几下,十八影卫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林子里。 影卫们的耳力自然还跟不上时非离,但看他们宫主这般举动,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等十八影卫都在暗处隐藏好后,司九渊终于听到了远处的动静,车马声由远及近,听声音来的起码有数十人马。 时非离此刻又慢悠悠地生起了火,依靠着树干拔开水囊的塞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这恣意潇洒的样子,让人看起来倒颇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游侠喝酒的感觉。 那一队人马应该是看到了时非离燃起的火光,正朝着这一头赶来。 “李姑娘,前边有人,要不我们还是到前边寻一处安静的落脚罢。” 有男子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对话中所提到的那个李姑娘颇为看重。 “有人?那想必也是江湖人士吧,此处是去往方河城的必经之路,如若他们也是听闻了姜家之事正要前往,大家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温柔好听的女子声音继而传来。 很快,约莫四、五十人骑着马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在时非离和司九渊的面前停了下来。 看他们的打扮都是江湖人士,个个手持长剑,为首的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浓眉大眼,一身正气。 他冲着时非离和司九渊抱剑一礼,朗声道:“在下雷泽寨唐承平,这些都是寨中弟子,马车里的是星曜山庄的李姑娘。” 唐承平的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被从内伸出的一双纤纤玉手挑开。 李姝持身着一袭绣着杏花的紫罗兰色长裙从马车上下来,娉婷而至。 听到“星曜山庄”四个字时,时非离和司九渊默默地对视了一眼,面上都不动声色。 星曜山庄的李姑娘只能是李翰海之女李姝持了,而这位李姝持,时非离在宴席上远远见过一次,因此她对这个即将从马车上下来的李姝持并没有反应。 时非离此刻想的是:星曜山庄的人按理应该早到方河城了,如今却在这里遇上他们,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备而来? 第21章 阿九师兄 司九渊远在风华城,此前对星曜山庄并无接触。 眼下倒是好奇这星曜山庄的李姑娘究竟是何人,会不会与司正清有所关系。 夜里的火光照亮不了多大的范围,直到李姝持走到了唐承平的身旁,才看清了眼前之人。 司九渊和李姝持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心中具是一惊。 这李姝持,司九渊曾在文珏帝的寿宴上见过一次。 但司九渊只知她是当朝李丞相的表侄女,随着李丞相借着女皇陛下寿宴之机进宫见见世面的。 却不曾想,李姝持竟然还是星曜山庄庄主的千金。 李姝持见到司九渊,心中欢喜却大于震惊。 她虽然震惊煜王殿下竟然会出现在这山林之中,但能遇见自己心心念念之人的欢喜瞬间淹没了她,让她顾不得去思考其他。 早在女皇陛下的寿宴之上,她就对煜王殿下一见倾心了。 只那么惊鸿一瞥,就已情根深种。 是的,她从不知道,有人曾将司九渊装在棺材里,妄图将这个巨大的惊喜送给她做生辰贺礼。 看到李姝持一脸深情地就要冲到司九渊的面前,时非离往前一步,伸手将司九渊拦在了身后。 话语客气而冰冷道:“在下阿离,师兄阿九好洁,不容他人近身,李姑娘还请自重!” 李姝持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行为举止一点都不得体。 毕竟,煜王殿下应该连她是谁都不认识吧。 看到李姝持僵在原地,神情有些不自然。 唐承平连忙上前解围道:“阿离姑娘,阿九公子,李姑娘向来喜欢结交英杰,看到二位气质不凡,这才有些激动了。不知阿九公子有不愿让人近身的习惯,多有得罪了。” 唐承平这话说得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倒是让人完全挑不出毛病。 毕竟不知者不罪,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 时非离冲着唐承平微微一颔首,没有再说什么。 李姝持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听了时非离这番说辞,也知道煜王殿下的身份非同一般,自然是不想在外泄露了他的身份。 更何况,是她自己对司九渊一厢情愿,她若是因为一时冲动泄露了司九渊的身份,只会败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而且,既然上天让她在这里遇到司九渊,那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皇城,碍于身份她想接近煜王殿下简直难于上青天,可在这江湖中,那事情似乎也就没有那么难了。 打定主意后,李姝持面露歉容,向时非离和司九渊微微欠身行礼道:“在下李姝持,方才多有唐突之处,还请阿九公子莫怪。” 这温声细语的一句,配上李姝持楚楚可人的脸,简直让人心都酥了,只想着怎么安抚美人,谁还会怪她失不失礼呢。 可司九渊就是司九渊,不解风情地顺着时非离刚才的话。 淡淡回了李姝持一句:“不知者不罪,李姑娘不必自责。” 淡淡的话语带着说不出的疏离之感,李姝持的脸色惨白了几分。 唐承平及雷泽寨的弟子们都不由在心中暗暗感叹:这个阿九公子真的是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啊。 这种时候非但不出言安抚,反而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表明上看虽是礼数周全,可怎么听怎么像他就是打心底里认定了刚才李姑娘对他有所冒犯似的。 但很快,他们又似有所悟:李姑娘虽然花容月貌,在武林中数一数二,众人追捧,但比起阿九公子身旁的那位阿离姑娘,那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那位阿离姑娘美则美矣,却像是冰池之上的绝尘寒莲,让人只能远远地悄悄瞧上一眼,不敢恣意欣赏,更不敢妄图幻想靠近和拥有。 时非离看到司九渊对满腔深情的李姝持这般态度,心情大好,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她一把拉过司九渊的手,嫣然笑道:“师兄,这里人多,我们上那边去。” 司九渊没有拒绝,任由时非离将他拉到了影卫方才驻扎过的地方,看着时非离装模作样地找了几根枯枝,重新生起了火堆。 “阿九,你认识李姝持?”时非离朝司九渊凑近了点,小声地问道。 对于临时替司九渊想出来的阿九师兄这个称谓,时非离颇为满意,叫起来也显得很亲切。 重要的是,有这么多人都亲耳听到了,司九渊往后想不认她这个师妹都不行。 司九渊也没再反对这个称谓,毕竟眼下他反对已经没有什么用了。 而且,他要去姜家,混在一众江湖人士中,也确实需要一个假的身份。 “我也直到刚才才知道她是李姝持。”司九渊没有对时非离隐瞒,因为没有必要。 说完话,他看时非离似乎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解释道:“我在女皇陛下的寿宴上见过她,当时她以李丞相表侄女的身份随李丞相进宫为女皇陛下贺寿。” 时非离了然,看着司九渊道:“阿九,你看没看出来,她应当是很喜欢你,否则刚才见到你也不至于如此失态。” “我和她也就在女皇陛下的寿宴上打了个照面罢了,她是认出了我。”司九渊不以为然。 他知道李姝持应该是认出了他的身份,至于李姝持是不是喜欢他,他不知道,也不在乎。 “就一面啊。”时非离想了想,单挑起左边的远山眉,下定论道:“那她一定是在寿宴上就对你一见倾心了。” 毕竟,司九渊这般人物,任谁第一眼见了都会忘不掉的吧。 时非离又想起了在星曜山庄,踢开棺材盖,第一次见到司九渊的场景。 她不知道,如若不是因为她意外记忆恢复,认出了他就是她的九渊哥哥,她会不会也对他一见倾心。 幸好啊,老天爷没有将这样的绝世难题留给自己。 时非离在心中又是感叹又是幸灾乐祸。 司九渊看着时非离脸上神情数变,最后竟神采飞扬起来。 不由奇道:“她对谁一见倾心那是她的事,你怎么现在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时非离自然不会告诉司九渊她刚才在想什么,至少现在不会。 第22章 各取所需 于是,时非离又往司九渊的身旁凑近了一点,几乎已经是肩并肩了。 才侧过脸调皮地冲司九渊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悄悄告诉你,因为我多了一个师兄。而且我师兄有洁癖,除了我之位,不许任何人近身。” 司九渊的太阳穴突然有些疼,他真不应该嘴贱去问时非离那个该死的问题。 时非离倒也没有再得寸进尺,而是见好就收地又坐回了方才的位置,和司九渊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阴谋得逞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有几分说不出的邪魅与妖孽。 翌日,晨光熹微,天边的弦月还未完全褪去。 雷泽寨的几个弟子已经架起锅,蒸起了包子馒头来。 好家伙,原来雷泽寨出行竟然还腾出了两匹马来载锅载粮。 若是赶不上打尖住店,就可以就地解决吃饭问题。 时非离瞬间觉得委屈了自家阿九,如今她的十八影卫不便现身,他们连口热乎的都没有,只能勉强拿包袱里的干粮凑合了。 然而就在时非离拿出包袱里的干粮时,唐承平十分友好的让一名雷泽寨弟子将几个包子用干荷叶半包起来,给时非离和司九渊送去。 只是那名雷泽寨弟子刚迈出几步,就被匆匆赶来的李姝持拦下了。 她温声细语道:“你快和大伙们吃早点去吧,我给他们兄妹二人送去便好了。” 看着李姝持的笑脸,那名弟子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将手上的包子递给李姝持后,便返回和自己寨中的弟兄们一起吃早点。 看着李姝持手捧包子款款走来,时非离有些无奈。 好不容易就要有口热乎的包子吃了,却偏生经过了李姝持之手。 这样一来,雷泽寨蒸出来的包子似乎也没有那么香了,而且,好像比起自己手中的干粮来,还差了点。 “阿九公子……”李姝持刚开口,时非离就已经先一步截住了她,不允许她靠近司九渊。 “阿离姑娘,我给你和阿九公子送来了点包子,你们快趁热吃了吧。”被时非离拦住,而时非离身后的司九渊也没有让自己过去的意思,李姝持只得改口,向时非离热情地说道。 李姝持嘴上虽这么说,可是手上捧着的包子却丝毫没有要递给时非离的意思。 时非离知道她是想要亲手递给司九渊,于是绽开了一个客气的笑容,对李姝持道:“多谢李姑娘,只是我师兄有洁癖,不愿从别人手上接东西,你把包子给我便好了。” 时非离说着,摊开了双手,一副等着李姝持将包子递给她的样子。 李姝持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毫无办法,只好把包子递给了时非离。 时非离接过包子,再也不和李姝持搭话,径直走回到司九渊的身旁。将干荷叶打开,挑了个被包在最里面的包子递给司九渊。 “阿九师兄,你快趁热吃吧,吃完了咱们好赶路。”时非离一脸乖巧的模样,看着还真像是个对师兄关怀备至的师妹。 司九渊接过包子默默吃了起来,扮演着一位有师妹多加照顾的洁癖师兄。 时非离刚才那句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一旁的李姝持听清楚,又不显得是刻意说给她听。 虽然说时非离打心底里不想和不自量力,觊觎司九渊的李姝持一路同行。 但既然李姝持愿意保密司九渊的身份,这对于他们这两个需要掩饰身份的人来说是一件好事。 毕竟他们两人容貌、气质出众,要去姜家即便是混在一众江湖人中,也是颇为引人注目的,到时候他们随便编造的假身份可能不足以让众人信服。 但若是他们跟着李姝持一行人,以李姝持星曜山庄庄主之女这个身份,她只消向众人轻描淡写地介绍一句他们师兄妹是她在路上遇到,顺便结伴而行的,就不会再有人过多去关注她和司九渊。 时非离想到的,司九渊也想到了。 有时非离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妹在,司九渊倒也落得个轻松,要怎么去搭上李姝持这条线,就交给时非离去折腾了。 果然不出所料,李姝持听到时非离那句话,当即就朝他们走了过来。她正想着该怎样找他们搭话才不显得唐突,如今机会来了。 “阿离姑娘,不知你们师兄妹二人是要出发去往何处?”李姝持这回学乖了,没有跳过时非离去和司九渊搭话。 因为经过昨晚和刚才,她算是看明白了,司九渊话少,再加上时非离护“兄”心切。 她若是想亲近司九渊,只能采用迂回战术,先亲近司九渊信任的时非离。 至于当朝的煜王殿下为何会在江湖中有一个师妹,这眼下反而不是李姝持应该考虑的问题。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师兄妹,她李姝持想要获得司九渊的好感,也只能他们说是,她便当他们是。 “我和师兄初出江湖,听说了姜家被灭门一事,看到各路英雄都纷纷前往,就想着和师兄也去看看。” 时非离神色认真地对李姝持说道,看她那样子倒还真像是初入江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李姝持一听,心里已经乐开花。 她本还想着若是目的地不同,她该如何向司九渊二人晓以江湖道义,让他们也一同虽她去姜家。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每天都见到司九渊了。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姝持暗自庆幸当初没有拒绝父亲让她去通知雷泽寨的提议,否则就不会在此处遇上司九渊了。 李姝持自然没有把心底的这份狂喜流露出来,相反,她清秀的眉宇间有些担忧。 对时非离道:“阿离姑娘,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姜家一事牵涉甚广,危机重重,可不是个看热闹的好地方。” 这老气横秋的话由武艺平平,年方十八的李姝持说来未免有些好笑。 但时非离却很配合的露出一个惊疑不定的表情,连忙看向身旁的司九渊,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师兄,既然那么危险,那我们还要去看吗?” 第23章 姜家线索 司九渊在心底暗自佩服时非离的精湛演技,简直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于是,他故作为难的样子,微阖双目,一双剑眉轻轻蹙了起来。 “师兄……” 时非离的话刚一开口,李姝持连忙打断道:“阿离姑娘,不如这样吧,我和雷泽寨的少侠们也正是前往姜家,你们兄妹二人随我们一道,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时非离闻言眼睛亮了亮,但却没有说话,又转头去看司九渊,似乎是有所顾虑。 李姝持又道:“你们尽管放心,家父和星曜山庄的好手已经到姜家了。你们与我一道,等到了姜家,就算有危险,星曜山庄也是能保你们安全的。” 目的已经达到,时非离和司九渊对视一眼,司九渊在时非离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无声地认同。 时非离立即喜笑颜开,对李姝持道:“既然如此,那我和阿九师兄就多有打扰了。” 李姝持和时非离又客套了几句,这才步履轻盈地先行返回她的营地,让时非离师兄妹二人安心用早点。 就这样,半个时辰后,时非离和司九渊依旧共乘一骑,跟在了一众雷泽寨弟子的队伍后面。 李姝持自然是不想见时非离和司九渊共乘一骑,只是她也实在没有身份立场去管那对师兄妹的事。 干脆坐回了她的马车,重重地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 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方河城时已是日薄西山,霞光万道将方河城的城门都染成一片金黄。 大家都没有留宿的打算,进了城径直赶往姜家。 被鲜血浸染之地,整座屋宅在夏夜里也给人略显阴森之感。 此刻的姜家灯火通明,门庭打开,里面隐隐传出诵经木鱼之声。 李姝持下了马车便领着唐承平、时非离和司九渊以及一众雷泽寨弟子进了姜家。 姜家的尸体已经被敛收,一百零九具尸体蒙着白布,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后院。 身披袈裟的大师领着自己身后的弟子,正专注地给姜家之人诵经超度。 其余武林人士则静默地立于一旁,大家脸上神色各异,或惋惜,或悲伤,或愤怒,或无奈…… 等到诵经木鱼之声停止,才有为首的几个江湖人率先对刚才诵经的大师道:“辛苦了空大师了。” 此刻来的迟的,站在后排只能看到前面黑压压一片人影的江湖人中,有人小声议论道:“原来是菩提寺的了空大师,竟连了空大师也来了。” “看来这事闹得还挺大的,听前辈们说啊,了空大师已经有三、四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 “可不是,菩提寺向来不参合江湖中的恩怨是非,更别说是了空大师那样的得道高僧了。” ……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时非离和司九渊已经在李姝持的带领下,来到了稍微靠前的位置。 李姝持是星曜山庄庄主之女,星曜山庄近年来风头正盛。 她一来,自然就有江湖人士相互挤了挤,给她和她身后的人勉强让出了条道来。 听了李姝持的介绍,时非离才知道原来唐承平是雷泽寨的少寨主,也难怪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大方沉稳。 介绍时非离及司九渊这对路上偶遇的师兄妹时,时非离和司九渊都注意到了星曜山庄庄主李瀚海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是惊讶?是慌乱?亦或者是害怕? 还未等时非离和司九渊看清楚,那一丝异色便已经一闪而逝,快得就仿佛是他们眼花看走了眼一般。 李瀚海毕竟是老江湖,脸色瞬间恢复,也是故作不识司九渊。 本来他不认识司九渊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即便他在江湖中再如何有声望,也是进不了皇宫的人。 可刚才他的那一番表现,已经出卖了他。 即便他掩饰得再好,但一个人第一反应的那一瞬往往是难以掩藏的。 时非离和司九渊心下了然,也配合着装出初出江湖的,第一次得以亲见久闻威名的星曜山庄庄主的激动模样,和李瀚海寒暄了几句后自觉退到了一旁。 “千鹤观张道尊到!” 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吆喝,众人都纷纷朝外张望,随后又自觉让出一条道来。 “贫道来迟了!”抑扬顿挫的洪亮声音率先传入在场众人的耳朵。 紧接着一个头戴道冠,身着蓝黑道袍的道长手持拂尘,身背道剑疾步而来。 此人便是千鹤观的张道尊了,他虽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神态飘逸,颇有几分仙人之姿。 他的身后跟着四名道士,个个低眉顺眼,紧跟在自己的师傅身后。 人群中不免又传来私语之声,毕竟来了一个了空大师已经是实属稀罕了,如今竟然连千鹤观的张道尊都来。 了空大师和张道尊早已避世不出数十年,但他们在江湖中的声望极高,是一代宗师级别的人物,武学上的造诣更是寻常人等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 “既然了空大师和张道尊都已经到场,依李某看,今夜就将姜家一百零九人火化了,让他们早日安息罢。”匆忙将张道尊迎到了前排,李瀚海提议道。 在场众人闻言都纷纷表示认同,毕竟人死了已经三天了,了空大师及菩提寺的弟子也都已经为他们诵过经,也该让他们早些上路安息了。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另外一个考量,那就是夏日天气炎热,尸体难以久存。 眼下这停放尸首的后院除了血腥味,已经散发出了腐尸的臭味。 饶是点了除味的特制熏香,也着实是用处不大。 没有人提出异议,很快,姜家院子里就燃起了熊熊烈火,照亮了整座姜宅。 在场众人皆沉默不语,静谧的夜里只有木架子被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偌大的宅院,上百条人命,最终只留下这么一场耀眼的大火。 而后便彻底尘归尘,土归土,着实是让人唏嘘。 处理完姜家的后事,众人并没有散去,所有的人都毫无睡意。 因为接下来的事情,比起姜家一门被灭更牵动人心。 李瀚海等一众江湖人士赶到姜家时,除了一地惨不忍睹的尸首,以及姜家大门上西域妖人留下的符号外,他们还找到了一个线索。 那就是一块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碎片。 第24章 余舟晚 这张羊皮地图碎片并没有被藏在什么难以发现的角落,而是就那么光明正大地,摊开在姜家之主姜峰书房的案桌上。 与此同时,姜峰的书房里乱成一团,香炉里还有半张未能完全燃尽的纸张。 而从纸张残迹里的内容依稀可以辨出,与那张羊皮卷上所绘的地图所差无几。 众人经过诸多猜测,最终见解达成了一致。 那就是将姜家灭门的西域妖人誊抄了羊皮卷上的地图,而后把真迹留在了案桌上。 至于西域妖人为什么不带走真迹,而是选择费时费力誊抄一份,众人却是想破脑袋也得不到一个更为合理的推测。 直到他们敛收了姜家人的尸体,发现尸体尽数移走之后,地上可怖的众多血迹里,能勉强辨别出一行血字。 血字上书:通知菩提千鹤! 菩提和千鹤,自不必说,指的就是菩提寺和千鹤观。 也正因为如此,早已归隐的菩提寺了空大师和千鹤观张道尊,才会再次现身江湖。 姜家人的后事处理妥当,众人连夜聚集在姜家大厅议事。 看过那一片羊皮地图碎片后,了空大师和张道尊不由对视了一眼。 他们的眼眸中,都有着在场众人所看不透的深意。 半晌之后,了空大师才缓缓开口,叹了一声:“流涡蚀魂一旦现世,江湖将再无宁日,阿弥陀佛。” “流涡蚀魂?那是什么,绝世神功吗?” “没听说过,一过一听这名字就知道厉害得很!” “蚀魂,怎么听怎么像邪魔外道!” “看了空大师如此忧心忡忡的样子,别管什么邪魔外道,魑魅魍魉,可别当真被西域妖人夺了去!” …… 了空大师的话音刚落,大厅里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姜家的大厅不能完全容纳在场的各路江湖人士,但进不了大厅的人也都没有走,就在大厅外等着。 听到里面传来的消息,也跟着面色凝重,三三两两地凑到了一起,议论纷纷。 “如此说来,这羊皮卷上的地图碎片,莫非就是独步图之一了?” 还未等张道尊说话,一个年迈的声音悠悠问道。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看起来约莫六旬的消瘦老者。 他衣着朴素,手上还拄着拐杖。如若不是出现在此处,而是行走在闹市当中,大约没人想到他也会是江湖中人。 说话的老者年经的小辈都不认识,但在场颇有些阅历的都能将他认出来。 就比如李翰海,他已经迅速上前将老者迎到了自己原来坐着的座椅上。 笑得颇为殷切和恭敬,道:“原来是杨太公,能得见杨太公,李某着实是荣幸至极。” 李瀚海口里的这位杨太公,年轻时在江湖中跻身前十。 他就像是凭空出世的少年英才,无人知他师承何处,只知他的一套拳法另辟蹊径,出神入化。 他也最喜相邀功法了得之人,在山巅之上切磋武艺。 他从未说过他的拳法叫什么,世人也只能将那套拳法冠以杨姓,称之为杨拳。 其实细细想来,别说不知道他的拳法,甚至直到现在也无人得知他的名号。 年轻时江湖人称他杨少侠,而后是杨大侠,到了现在就是杨太公。 中年之后的杨太公就仿佛是消失在了江湖中一般,以至于如今的年轻一辈都曾听过有关杨太公的事迹。 得见目睹过杨拳风采的人还颇为惋惜,如若杨太公不曾收徒,杨拳在江湖中就彻底绝迹了。 美好的东西昙花一现,总是让人叹惋的。 “只要独步图凑齐,流涡蚀魂谱将现世,若是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浩劫在即啊!”杨太公也不谦让,往太师椅上一坐,就继续把话说完。 他的拐杖随着他的叹息,在地板上敲了一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杨太公所料不错,羊皮卷上的地图贫道和了空仔细看过,与我二人之前所藏的地图碎片衔接得上,确实是独步图之一。加上这一块,独步图已经完整。” 千鹤观的张道尊接过了话,但这一句话宛若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众人又再次沸腾了起来。 张道尊的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很直白,他和了空大师的手上原先就有独步图的碎片,而如今,姜家又出现了一块。 有了姜家的这一块,独步图完整,只要顺着独步图上的地图,就可以找到流涡蚀魂谱! “既然独步图已经完整,张道尊和了空大师可是想将它据为己有?!” 一道声音宛若惊雷,径直劈在了大厅的房顶之上。 时非离闻声暗道一声不好,那个声音的主人她认得,正是天虞山的天枢坛主余舟晚。 余舟晚的话音一落,大厅之上的屋顶就被一阵强劲的内力之风,哗啦啦地尽数刮走了。 大厅里的众人挥舞衣袖,扫落纷纷扬扬洒下的碎瓦飞尘,这才看清一黑衣男子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他嘴角的笑容乖张狂妄,继续道:“你们这么多人挤在一个大厅里不热吗?本坛主替你们掀了屋顶,也好凉快凉快,哈哈哈……” “魔宫妖人,狂妄!” “在座武林正道前辈面前,岂容你魔宫放肆!” …… 武林正道之人最是看不惯邪魔外道,纷纷叫骂了起来。 然而这一点都不影响余舟晚的心情,相反,那些人骂得越难听,他就笑得越畅快。 可是当他在人群中扫视,发现了时非离的身影时,笑声戛然而止了。 他们三大坛主联手都打不过时非离,即便在暗地里再怎么看时非离这个宫主不爽,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招惹时非离。 余舟晚本想着也来掺和一脚,若是能拿到流涡蚀魂谱,他便可以从此独步天下了。 却不曾想时非离竟然也在此处,还混在了一众江湖正道中。 莫非,时非离也是一早就觉察到了姜家之事有蹊跷,早就暗中盯着了? 那她此时岂不是也在打流涡蚀魂谱的主意? 早知道时非离在此,自己就不该如此行事高调了。余舟晚心中后悔万分,生怕下一刻自己的小命就会在这里交代在时非离的手上。 他正想离开,却转念一想,时非离如今混进了武林正道人士中,自然是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只要自己不戳破时非离的身份,她就不会贸然动手。 这样一想,余舟晚也便安下了心,正想着如何嘲讽回击那些武林正道几句。 第25章 慕辰然 “我当是谁一出场就这么大的阵仗,夺了我的风头呢,原来是天虞宫的天枢坛主啊。”未等余舟晚再开口,轻佻逗弄的话语从远处传来。 又来一不速之客?众人连忙顺着声音传来方向望去。 一个白影飞速掠进黑夜,两个起落后稳稳地落在余舟晚所在的那一棵树上,所站的树枝比余舟晚的高了一头。 “天枢坛主今晚可真是好威风,这么快就忘了上次在天虞山,你们三大坛主联手,却还是成了你们家宫主的手下败将了吗?” 朗朗的男音说着不住啧啧有声,似惋惜,更似嘲讽。 紧接着话锋一转,又道:“当初我就说了,像你们三个这样的废物直接杀了得了,省得哪天出去丢人现眼,你看,现在可不就是?” 余舟晚的伤疤被人当众揭开,瞬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大怒道:“慕辰然!天虞宫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余舟晚的话一出,一众江湖人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慕辰然来。 慕辰然这个人虽然今年才二十四岁,但在江湖中却是争议颇多的一个人物。 有人说他丧心病狂,邪魔外道。也有人敬佩他有仇报仇,洒脱不羁。 慕辰然十岁那年慕家就遭遇了灭门之灾,之所以遭此劫难,不是因为什么深仇大恨,而是因为慕家的凌绝散。 凌绝散是慕家的家传绝学,但慕家却将它束之高阁,只因修习凌绝散的首要条件是断情绝念。 也不知慕家先祖是出于何种心境创下的这一门绝学,只是慕家的后人都认为人活一世,之所以区别于牲畜草木,无非就是一个情字。 若是为了所谓的神功而断情绝念,即便天下再无敌手,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于是,慕家的家传绝学就这样断了。 这本是慕家的一个秘密,外人绝不会轻易得知。 可慕家的家主,也就是慕辰然的父亲慕凝山,在一次酒后竟失了言。 当日与慕凝山对饮的是他的之交好友斩荒门门主吴松,慕凝山酒醒后虽觉不妥,但他相信吴松的为人,毕竟他与吴松交好多年。 可谁知,慕凝山最终还是看走了眼,吴松虽表面信誓旦旦一定会替慕凝山保守秘密,暗地里却谋划着要如何夺走慕家的凌绝散。 除夕那一夜,吴松伙同天宗门、赤阳门门主借口给慕家送酒,设计将慕家灭门。 当日慕家的管家刚好将自己的儿子接到慕家一起过年,管家的儿子与慕辰然年纪相仿,一见如故,两人很快就一起玩起了捉迷藏。 就这样,在别家都是欢声笑语,推杯换盏等着迎接新年的时候,慕家被鲜血染红了,比喜庆的爆竹、灯笼还要红。 捉迷藏时躲在假山里的慕辰然躲过了一劫,他将手背塞在嘴里,死死地咬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他的眼泪模糊了双眼,继而簌簌落下,他仿佛要被眼前的鲜血压得透不过气来。 他想冲出去,但是他不能!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着:只有活下去才能复仇!只有活下去才能不让他的父母,不让慕家的每一个人枉死! 由于慕家管家的儿子来的突然,吴松等人并不知情,再加上他和慕辰然年纪相仿,身型相似,所以他们在清点尸体的时候,直接就把管家的儿子当成了慕辰然。 至于凌绝散,吴松等人未能得偿所愿,他们将慕凝山折磨至死,也未能问出凌绝散的下落。 将慕家之人尽数灭口后,慕家被翻了底朝天,也没有凌绝散的任何踪迹。 吴松一起之下,竟丧心病狂地将慕凝山的尸首砍成数十块泄愤。 没有拿到凌绝散,吴松等人放了一把火后就气冲冲地离开了慕家。 凌绝散他们自然是找不到,因为慕凝山在那一次酒后失言之后,就让慕辰然将凌绝散背了下来,而后彻底将其焚毁了。 慕凝山选择相信他的之交好友吴松,却也留了一条后路。 却不曾想,这一场信任的豪赌,他终究是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不仅葬送了慕家,还落得个死无全尸。 背负血海深仇的慕辰然之后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世人只知道,慕家被灭门后的第十个年头,斩荒门、天宗门以及赤阳门,在万家喜庆的除夕之夜被血洗。 三大门主的头颅高悬于门梁之上,无头之躯则被碎尸万段,其惨状让人见之作呕。 除了十岁以下的孩童幸免于难,斩荒门、天宗门以及赤阳门共计二百五十八人无一人幸免。 一夜之间血洗此三门的正是已经成立了花魂谷的慕辰然,慕辰然还给留下活口的五个不足十岁少年放话道:“我慕辰然今夜就是替我慕家报仇,留你们一命,日后若想报仇,不怕死的尽管来!” 慕辰然血洗三门手段之残忍让人斥责他丧心病狂,他留下稚子性命,放话让他们复仇让人斥责他狂妄。 但是练成凌绝散的他确实有狂妄的资本,他放过那五个稚子,不代表他好心。 他是想让那五个人也像当年的他一样,活在被灭门的无尽伤痛和仇恨中。 更重要的是,他要让他们有报仇的念头,却终其一生都无法手刃仇人。 那种绝望,比死更能折磨人。 此事之后,慕辰然和他一手创立的花魂谷自然被武林正道划到了邪魔外道。 武林正道认为,慕辰然年幼时遭此大难着实是让人同情,可他应该寻找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替他主持公道,而不是以这种残暴的手段去复仇。 否则,他和吴松等人又有何区别。 对此,慕辰然则是嗤之以鼻,他的血海深仇自然是要由他亲自来报,他不在乎什么正什么邪。 他只知道,自己所遭受过的伤与痛,他要让对方千百倍偿还。 当然,如若斩荒门、天宗门以及赤阳门的后人有能耐杀了他复仇,那他也无话可说。 毕竟江湖就是这样,你杀了别人的家人,别人的后辈要找你寻仇,那是天经地义。 你若是技不如人,那你无话可说。同样的,若是你的后辈能替你复仇,别人也一样无话可说。 第26章 针锋相对 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血海深仇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那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血海深仇而不报的人,终究过不了自己心底的那一道槛。 所以若是不报,那只能说是时候未到。 慕辰然一袭白衣胜雪,嘴角上挂着惯有的轻佻笑容。 他眉目俊朗,风度翩翩,轻佻的笑容让人看起来竟也不显得失礼,反而还有几分风流潇洒。 若是他冲着年轻的姑娘这般笑,想来是少有姑娘能拒绝得了他这般模样的人,和这样的笑了。 “天枢坛主真是说笑了,我可不是来和你讨论你在天虞宫那些陈年丑事的。若是要讨论,那也是和你家宫主,还轮不到你这等货色!”慕辰然看到余舟晚恼怒,故意火上浇油道。 “又是天虞宫,又是花魂谷,你们这些邪魔外道来此意欲何为!”有人实在是看不惯余舟晚和慕辰然目无他人的在这里斗嘴,怒喝道。 此话一出,又有了私语之声,从目前的形式来看,他们认为极有可能是这些邪魔外道也是冲着流涡蚀魂谱来的。 余舟晚正待重提独步图一事,却被慕辰然抢了先。 慕辰然风流一笑,朗声道:“听闻江湖人士齐聚,我自然是来看看,这里可有美人了。” 慕辰然的话刚说完,他人已经飞身到了时非离的身旁。 也不知手中何时突然多出了一把折扇,他挑起时非离的下巴感叹道:“还真是没白来,果真有个倾国倾城的绝色。” 在场众人绝大部分人都在暗骂慕辰然无耻,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调戏一个姑娘。 但身怀凌绝散的慕辰然让人忌惮,更何况在场德高望重的前辈,比如了空大师、张道尊等人也未发话,众人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时非离和慕辰然是好友,且相交多年,她早就习惯了慕辰然的调笑,脸色都没变一下,就这么任由慕辰然打量。 如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时非离定是要跟慕辰然打上一架。 慕辰然也知道时非离是隐藏身份混在了这一众江湖人中,他自然不会坏了时非离的好事。 只是他有一事不明,虽说江湖人中从未有人见过天虞宫宫主时非离的真面目。 但她的这张妖孽的脸着实是祸害人,她平日里行走江湖都会易容,为何今日竟这般抛头露面? 真是不怕遭人惦记! 不过以时非离的身手,惦记也是白惦记。 慕辰然很快就发现了时非离身边的司九渊,这个男子雍容清贵,温和俊雅。 属于那种只要静静地站在那里,女子多看一眼都会脸红倾心的那种。 也难怪时非离不易容了,莫不是看上这小子了吧。 慕辰然想着,就拿手上的折扇又去挑司九渊的下巴,调笑道:“哟,这公子真俊,不如随我一同回花魂谷罢。” 众人闻言在心底骂慕辰然骂得更凶,这家伙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这慕家以前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竟出了这么个无耻狂徒! 司九渊极为不悦,这个慕辰然简直是比时非离还要过分千万倍! 时非离连忙拉着司九渊往后退了一小步,对慕辰然怯声道:“这是在下的师兄阿九,还请公子莫要拿师兄说笑,否则……” 时非离装出犹犹豫豫的样子,最后一咬牙道:“否则休怪阿离不客气了!” 在场众人瞬间对这个容貌倾城的阿离姑娘佩服不已,自己可以忍气吞声,却为了自己的师兄敢向慕辰然叫板。 据说这慕辰然可是堪堪能和天虞宫宫主打个平手的人物啊。 众人只觉得时非离是在硬着头皮和慕辰然叫板,慕辰然却知道时非离这是在对他出言威胁。 于是见好就收,笑眯眯地找了个台阶下,回收折扇向时非离和司九渊道:“阿离姑娘好胆识,你和你的阿九师兄今后由我罩着了!” 司九渊瞥了慕辰然一眼,腹诽道:“那可是天虞宫的宫主,你等着自求多福罢。” “哼!慕辰然,如今群雄聚集于此,是商议武林大事的。你要是想发疯,尽管去勾栏瓦舍,少在这里碍大家的眼!” 人群中终于有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仗着人多势众,冷哼一声道。 一旦有人开了头,纷纷有人跟着响应,毕竟单独跟慕辰然叫嚣少有人敢,但现在各路英雄都在,量慕辰然不至于恼羞成怒当众要人性命。 更何况,还有了空大师、张道尊等前辈高人在。 慕辰然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他手腕轻翻,“哗啦”一声摇开折扇,风流潇洒地轻轻摇着,转身向了空大师和张道尊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个礼。 而后朗声道:“既然是群雄聚集,慕某人怎么着也算得上一雄吧。方才你们说道如今独步图已经完整,那敢问接下来应当如何处置?” 话题终于绕回了原点,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张道尊和了空大师的手上原先就各收藏有一份独步图,如今在姜家的那一份他们二人也都看过。 只要他们二人互通有无,那么独步图就成为了他们的掌中之物。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想要拿到流涡蚀魂谱一点都不难。 可这样的一个结果却不是群雄们愿意看到的,试问一份能够掀起江湖狂澜的绝世秘谱,又有谁不想得到?又有谁心甘情愿地要让他人拿到? 即便是了空大师和张道尊这样避世不出的德高望重之人,私下里,也没有人愿意流涡蚀魂谱落入他们的手中。 现场静可闻针落,大家都各怀心思,等着了空大师和张道尊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交待。 于是,张道尊于了空大师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请听贫道一言,贫道与了空大师自然不会将独步图据为己有。” “眼下姜家的独步图碎片真迹并未被西域人拿走,而只是进行誊抄。贫道与了空大师都认为,先前的两份碎片,西域人或许也有。” 张道尊的话音一落,众人的脸色都有所变化,当即有人发问道:“这么说来,西域岂不是已经有了完整的独步图?” 第27章 蒙在鼓里 “那可不是,说不定西域妖人已经赶在我们的前面,顺着独步图去寻找流涡蚀魂谱了!” “那可不行,要是被西域妖人得了流涡蚀魂谱,他们定会卷土重来,为祸中原武林!” “那些西域妖人着实是可恶至极!” “可是西域妖人为什么不把姜家得到的这一块碎片真迹也给毁了,那样就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岂不是更方便他们暗中寻找流涡蚀魂谱?” “对呀,他们这么做明摆着就是让我们知道,莫不是在示威?” …… 各种声音不绝于耳,最后是了空大师说出了自己看法:“老衲以为,这些西域人故意给我们留下独步图,一来是想让我们中原武林之人为了争夺独步图自相残杀。二来,若是我们能够先于他们找到流涡蚀魂谱所藏之地,他们也可来个坐收渔翁之利。” 了空大师说得不无道理,毕竟有了独步图并不等于就能得到流涡蚀魂谱。 流涡蚀魂谱相传是数百年前天下第一高人流潋所创。 创下之后流潋思来想去,又觉得这样的功法若是流传下来,若被不轨之人得之,极易为祸武林江湖。 可又不忍将毕生心血毁去,于是与其弟子一同将流涡蚀魂谱尘封。 流潋过世后,其弟子每每思念师傅,都会前往尘封流涡蚀魂谱之地醉酒。 他所有的思念,在一次次的醉酒中,化为了独步图。 至于独步图后面是如何流传于世,引起江湖的腥风血雨,已经无人得知了。 只知独步图后来彻底销声匿迹,逐渐淡出公众的视野。 而了空大师和张道尊各有的那一份,也是由菩提寺和千鹤观的主持和掌教代代相传,耳提面命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可取出。 独步图和流涡蚀魂谱毕竟始于中原武林,西域人想要更快的找到流涡蚀魂谱,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中原武林牵扯进来,想从中得以一窥捷径。 “这么说来,西域妖人是想借助中原武林的力量寻找流涡蚀魂谱。那如此一来,若是我们中原武林按兵不动,亦或者是干脆销毁了独步图,西域妖人岂不是白布了这个局?”有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西域妖人已经先我们中原武林得到完整的独步图,想来便是没有中原武林,他们迟早也会根据独步图找到流涡蚀魂谱的所在,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李瀚海忧心忡忡地说道。 “李庄主此话不错,我们不能心存侥幸,坐以待毙,必须抢在西域妖人之前找到流涡蚀魂谱!”李瀚海的话音一落,立即有人附和道。 “对!咱们中原的东西,绝不能让西域妖人夺了去!” “不错,还请了空大师和张道尊拿出独步图的碎片,还原独步图。” “还原独步图,抢在西域妖人之前找到流涡蚀魂谱!” …… 一说到要寻找传说中的流涡蚀魂谱,众人纷纷响应,情绪高涨。 仿佛流涡蚀魂谱已经摆在了眼前,像一块巨大的磁石一样将人彻底吸了过去。 了空大师和张道尊低声商议了一番,最终由了空大师发话道:“诸位请先静一静,听老衲一言。” 所有的喧闹嘈杂声瞬间消失,一双双眼睛都将目光投在了了空大师的身上。 “老衲与张道尊商议后一致认为,眼下情况危急,应复原独步图,抢在西域人前寻找流涡蚀魂谱的下落。只是,流涡蚀魂谱一旦出世,将祸患无穷,找到之后,需得彻底将其毁去!”了空大师一字一句慢慢道来,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像流涡蚀魂谱这样的绝世神功秘谱,谁人不想拥有? 若要同意将其毁去,必然让人心痛难当。但眼下,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有些人认为,反正自己就是无名小卒一个,即便这流涡蚀魂谱不被摧毁,也轮不到自己。与其落入他人之手,自己他日或将成为被人刀俎上的鱼肉,不如毁了妥当。 有些人则认为,如今流涡蚀魂谱还未找到,说什么都不过是一句空话。 等到时候真的找到了,这流涡蚀魂谱究竟是被摧毁,还是各凭本事抢夺,还说不定。 总之,即便是各怀心思,但大家都一致认同了了空大师的提议。 此刻已经是寅时,正值日与夜的交替之际,也是人一天之中最易犯困的时候。 更何况在场的众人多是这两日奔波赶路而来,如今事情大致已经定了下来,便各自散去,寻地方休息调整了。 因为到了辰时,大家又该集合,先随张道尊一同去取由千鹤观保存的那一份独步图碎片。 姜家宅院颇大,大大小小厢房百余来间,那些不是特别讲究的江湖人士也懒得再外出寻客栈了,随意收拾收拾便住了进去。 众人如潮水般散去,余舟晚自然早已经溜了,生怕时非离或者慕辰然来找他麻烦。这两个人,无论是对上哪一个,他都毫无胜算。 星曜山庄在外头包了两家客栈,李姝持自然是殷勤地来邀请司九渊和时非离。 只不过还不等时非离出言婉拒,慕辰然就突然去而复返,凭空插了一脚。 “哎,我都差点忘了,阿离阿九这对师兄妹颇合我眼缘,李姑娘若要请客,可该知道先来后到吧。” 慕辰然嬉皮笑脸地说着欠揍的话,可偏偏他这副模样反而显得倜傥不羁。 李姝持的爹早忙着亲自去给了空大师和张道尊等德高望重的前辈鞍前马后去了,李姝持也算是有点眼力劲,不敢去招惹慕辰然。 可她依旧心有不甘,固执地杵在一旁不愿走,落在司九渊身上的目光满是不舍与不甘。 直到几个对李姝持有好感的年轻人过来,七嘴八舌地跟李姝持搭话,李姝持这才收回了望着司九渊逐渐远去背影的目光。 时非离和司九渊骑马跟在慕辰然的身后,往前方策马而去。 感受到自己身后的目光,时非离微微侧过了头,温声安抚司九渊道:“放心,慕辰然虽然看着不是很靠谱,但是友非敌。” 司九渊不由瞪大了眼睛,有些气闷,敢情你们两认识,还是友,就我被蒙在了鼓里! 第28章 只加一间房 这回好了,不能指望天虞宫的宫主秋后算账,教训那不知死活的什么慕辰然一顿了。 搞不好,自己日后还得随这两个一个比一个奇葩的人同行。 司九渊在心底哀叹一声,紧接着又感慨道: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时非离那行事乖张的样,交的朋友想来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不过司九渊想着想着,心里突然就有点变味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时非离交什么样的朋友跟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可他现在就是看在前方快意策马的慕辰然十分不顺眼。 尤其是一想到慕辰然前不久还噙着轻佻的笑,用折扇挑了时非离的下巴时,心中就有火气。 更气人的是,时非离竟也由得他看,由得他出言轻薄! 这两人的关系,莫不是…… 司九渊胡思乱想着,脑海里涌现的全是时非离躺在他的身畔,一张近在咫尺的妖孽脸,还有她在马上依偎在他怀里,萦绕在他鼻端淡淡的水雾清香…… 司九渊更生气了,下意识地不断往马后挪,想要离时非离远一点,再远一点。 自从司重雪失踪之后,司九渊的心就像是死了一般,可如今,突如其来的慌乱让他烦闷和抗拒。 司九渊把这一切都归咎到了时非离的头上,想着只要离她远一些,他就不会再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时非离觉察到了司九渊的不对劲,紧了紧缰绳,让骏马放慢了脚步。 她伸手向后拉过司九渊,淡淡揶揄道:“你再往后挪就要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时非离说的是事实,司九渊无从反驳,但他还是在生气。 气时非离,也气他自己,只从鼻端发出一声冷哼。 时非离感受到了司九渊在生气,但却不知道他在为何生气。 皱眉苦想了一会后,终于恍然大悟,一定是因为慕辰然那个家伙刚才轻薄了司九渊,而自己却告诉司九渊慕辰然他是友非敌。 想明白了缘由,时非离连忙对司九渊好言相哄道:“阿九,你别生气了,我保准让慕辰然后悔刚才对你出言不逊和动手动脚。” 司九渊闻言有些哭笑不得,时非离这人一副机灵样,可抓重点怎么只抓到了一半。 但至少,她是愿意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司九渊这么自我安慰着,心情舒畅了不少。 不舒畅也没用啊,难不成让他说出口,说:“还有他对你的出言不逊和动手动脚也要一并讨要回来?” 这怎么听怎么怪异,他司九渊怎么可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到了慕辰然所说的落脚客栈,还未等时非离和司九渊开口,慕辰然看了一眼身后的时非离和司九渊,折扇一敲柜台,冲掌柜道:“掌柜的,加一间上房。” 掌柜的一见慕辰然,吓得一个机灵,就好像这俊眉朗目,此刻笑得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是个厉鬼似的。 连看都没来得及去看时非离和司九渊一眼,掌柜的立即颤抖着手,招呼离他最近的一位伙计,让伙计赶忙把慕辰然以及他身后的人迎上楼。 “掌柜的……”时非离生怕司九渊会生气,正想叫掌柜的再要一间客房。 那知那掌柜连头都不敢抬,一边哆哆嗦嗦地假装认真看账本,一边打断时非离的话,语无伦次道:“贵客请……你们的客房……客房已经……准备……准备好了……” 废话,那掌柜的哪敢抬头。 他这辈子都忘了不了,那个英俊风流的白衣公子,他脖子后的衣领上突然蹿出一条绿油油的蛇,那蛇的眼睛滋溜溜转着,跟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场面。 伙计已经低头哈腰地迎着慕辰然上楼了,时非离无奈,只好拉过司九渊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看掌柜那个架势,时非离就知道,慕辰然准是又拿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毒虫吓唬人了。 慕家虽是武林世家,可慕辰然的母亲却是个巫医,一年到头回慕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多是躲在深山里专研医术和毒理。 惨遭灭门之灾的慕辰然不但练成了慕家绝学凌绝散,还将他母亲的兴趣学了个十成十。 如今的花魂谷里,草药味不歇,稀奇古怪的毒虫更是层出不穷。 时非离和司九渊所住的客房就在慕辰然的隔壁,刚一上到所在的楼层,就有两个白衣打扮的弟子笑嘻嘻地迎了过来。 时非离认得,那是花魂谷的弟子,还是经常跟在慕辰然身旁的左右二使。 花魂谷的弟子皆和他们的谷主一样身穿白衣,只不过弟子们的白衣样式没有慕辰然的讲究,也没有慕辰然那般好的容貌气质。 因此那左右二使尽管如慕辰然一般笑嘻嘻,也没有风流倜傥之感,反而给人一种吊儿郎当的感觉。 “谷主,你可算是回来了,要不要磕点瓜子?”白衣弟子说着一边摊开手将一把瓜子递到自家谷主面前,一边侧头呸了一下,两片瓜子皮就飞了出去。 “哟,谷主还带了两位贵客,一看就是人中龙凤,玉中翡翠呀!两位磕点瓜子不?”另外一名白衣弟子也没闲着,一眼瞥见自己谷主身后的两人,立马人来疯地冲上前招呼。 时非离是认得慕辰然的这左右二使,可这左右二使却从未见过时非离,自然是认不出这位容貌倾城的女子便是和自谷主相识多年的天虞山宫主。 司九渊不由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这名白衣弟子等下也呸一下,将瓜子皮呸到他的身上。 他总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上梁不正下梁歪。 有这样不靠谱的谷主,底下的弟子能靠谱才真是稀了奇了! “南星,扶桑,我都和你说了,出门在外少吃点上火的东西。你们看看你们的行囊,正经东西不多带着点,清火的凉茶倒是带了一大堆。我花魂谷中人是专制凉茶的江湖游医不成?”慕辰然一手扯过一个弟子,没好气地训话道。 他这左右二使,寻常没事的时候,还会四处兜售凉茶,真的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慕辰然虽然是在训话,但是依旧是和颜悦色的。左使南星和右使扶桑早就摸透了他家谷主脾气,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根本没动真格。 第29章 被抢 于是,左右二使笑眯眯地收起了手上的瓜子,一边连声称着“谷主教训得是”之类的敷衍之语,一边一左一右将自家谷主迎进了客房。 时非离和司九渊进了房间,放好包袱后就神秘兮兮地对司九渊道:“阿九你等我一会,我去替你出口气去。” 司九渊还未来得及说话,时非离已经人影一晃,离开了房间。 一阵过堂风被刚阖上的房间门关在了房间里,轻轻拂起了司九渊的衣摆。 司九渊没有跟出过去看,毕竟不管是慕辰然还是他的那两个弟子,司九渊都不想和他们有过多的接触。 时非离来到慕辰然的房间前,直接一脚就把房门给踹开了。 南星和扶桑一下子就从凳子上弹起来,一齐冲到了时非离的面前。 他们的嘴巴里还塞着糕点,还未等他们急急咽下糕点对时非离兴师问罪,已经被时非离一手拽着一个衣领,扔到了门外。 慕辰然看到时非离来势汹汹,一点也不意外。 他慢条斯理地咽下糕点,又拿手帕擦了擦手,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这才开口对自己那两个丢人的左右二使道:“你们二人在外边守着,顺便把门给带上。” 时非离快步走到桌边,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边倒边对慕辰然道:“我来跟你拿点好药。” 慕辰然闻言一怔,随即看着正在喝茶的时非离,勾了勾唇角,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神色暧.昧地说道:“阿离,我看你和那小子关系非同一般,可没想到,你俩进展得这般神速啊。” 时非离一时还没反应得过来,直到慕辰然又紧接着来了一句:“不过,我这出门在外的,哪会带那样的药你说是不是?” “噗——”时非离这回总算是知道慕辰然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一下子没忍住,一口茶水尽数喷到了慕辰然的脸上。 “慕辰然你有毛病吧!给我拿点最好的伤药,就那个什么玉肌膏。”时非离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对慕辰然正色道。 玉肌膏,是慕辰然研制出的上好膏药,能去腐生肌,绝不留疤不说,药效极快。便是伤可见骨,只要坚持擦上三天,包管伤处的皮肤光洁如初。 时非离说完,生怕慕辰然又会想歪,随口解释了一句:“来的路上阿九受了不少外伤。” 慕辰然三两下擦干了脸上的茶渍,话语轻佻地问道:“上哪捡来的阿九?还有没有什么阿七阿八或者阿十?我也去捡几个。” 早就习惯了慕辰然的不正经,时非离也没指望他能好好说话,呛了一句:“棺材里抢来的。” 随后就一把将慕辰然推开到一边,自己去翻慕辰然一行人的行囊。 慕辰然连忙跟过去,只见时非离翻出他的两盒玉肌膏就往怀里揣,还毫不客气地开了一瓶上好的内伤药,一下子就倒了两颗,吃糖一样往自己的嘴里塞。 慕辰然的这些药效果极佳,所用的有不少都是极其珍贵稀有的药材,多少人慕名前往花魂谷那都是重金难求。眼下被时非离土匪似的扫荡一圈,慕辰然心疼得都要滴血了。 时非离从慕辰然那拿了好几样宝贝,这才拍了拍慕辰然的肩膀,笑着道:“别招惹我的阿九,这些就当你赔不是的了。” 说完话,时非离再也不看慕辰然那张哭丧着的脸,拿着自己的战利品满意地回了隔壁客房。 时非离一走,南星和扶桑连忙冲了进来。 “谷主,那些可是你的宝贝啊。这次出门就带了这么点,就算人家姑娘好看,你也不用出手那么大方,送这么多吧。”南星一脸的心疼,不说别的,单就那两盒玉肌膏,整整两年时间,花魂谷也就制出了三盒。 慕辰然一掌拍在南星的脑袋上,没好气道:“你哪只眼睛看到谷主我是送出去的?我那是被抢好吗?!” 竟然有人敢抢他们家谷主?是谁这么胆大包天!不知死活!南星和扶桑顿时面面相觑。 “我可告诉你们,刚才那个就是天虞宫的宫主,你们两个不长眼的可别给我去招惹她,还有她身边的那个什么阿九。”慕辰然连忙郑重警告他的左右二使。 他今晚不过是跟他们两个开了个小小玩笑的,没想到时非离就毫不客气的卷走了他那么多珍贵的药品。 要是他的左右二使不知情玩脱了,他的花魂谷起码得倒退五年。 “谷主,被天虞宫的宫主抢,就算说出去也不丢人!”扶桑的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这么安慰慕辰然道。 扶桑说着还拿手肘捅了捅一旁的南星,冲他挤眉弄眼道:“南星,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南星连声应和着,突然又道:“只是,这天虞宫的宫主怎么没拿点凉茶?你说,咱们要不要送点过去,也好显得咱们谷主大方呀。” 慕辰然已经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了,一拍桌子后伸手指着门外。 南星和扶桑对视了一眼,秒懂自家谷主的意思,谷主这是叫他们滚。 于是,他们识趣地迅速离开,还不忘顺走了桌上的那一袋糖炒栗子,替自家谷主关上了门。 隔壁房间,时非离献宝似的把自己从慕辰然得来的战利品一股脑摆在了司九渊的面前,笑眯眯地道:“阿九,你的仇我已经替你报了。” 司九渊一脸狐疑地摆弄了一会这些瓶瓶罐罐,发现是些外伤药和内伤药。 他不知那些药每一样都是别人求之不得的,腹诽道:“就被这么些药打发了?难道不应该打上一架吗?果然是朋友就是不一样。” 时非离自然不知道司九渊在想什么,她突然拿起一盒玉肌膏,就去脱司九渊的外袍。 司九渊蓦然被下一跳,就算是扮演师兄妹,也不至于这样吧。于是一边紧着自己的外袍,一边往后退,惊道:“时非离,你这是要干什么!” 时非离饶有兴味地噙着笑,一步步慢慢逼近司九渊。 司九渊一直往后退,直至后背已经抵上了冰凉的墙壁,再无退路才停了下来。 第30章上药 “叫我阿离。”时非离凑到司九渊的耳边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往日清如流泉的声音如今竟有几分喑哑,显得有些魔魅。 温热的气息就萦绕在耳畔,司九渊的耳根不由渐渐染上绯红,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恼怒。 时非离在心中暗自好笑,本想再逗司九渊一会。 但想到他身上的伤要紧,连忙收回了一脸的调笑,微微退开一些,认真道:“你身上的伤该换药了。” 像是为了证实自己此刻不是在说笑,时非离打开了手上的玉肌膏,向司九渊解释道:“这是花魂谷的玉肌膏,能去腐生肌,功效极佳。” 司九渊向时非离伸出了手,神情有些不自然道:“把它给我,我自己能换药。” 时非离不置可否,乖乖地把玉肌膏放在了司九渊的手上。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司九渊,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司九渊也不去看时非离,拿了药径直走向内室,脱了外袍自己给自己换药。 时非离也不知道是该跟进去,还是不该跟进去,犹犹豫豫地在外站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见司九渊换好药出来。 这人到底是会还是不会,时非离终于是沉不住气了,轻咳了一声就进了内室。 室内昏黄的烛火下,司九渊额头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赤.裸的胸腔上肌理起伏,他的药只上了一半。 时非离叹了一口气,快步走过去。 玉肌膏虽然功效极佳,深可见骨的伤三日便连疤都不会留下。 但用药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擦上玉肌膏的伤处就像有万千只毒物同时噬咬一般。 因此,要用玉肌膏,速度就要快,越是一点一点上药,就越是折磨人。 时非离拿过一旁的干净帕子替司九渊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对他道:“你忍着点,你越是慢慢上药,越是难受得久。” 说完话,时非离同时用四个手指的指腹挖出一大块玉肌膏,迅速且动作温和地替司九渊把所有的伤口都上了药。 其实时非离在上药的同时也有些后悔,以司九渊的伤,也没有必要一定要用玉肌膏。 影卫给她的那些伤药,用上个七八日,也是能做到彻底愈合的。然后再过个把月,伤疤自然也会慢慢淡化消失。 只是,她太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用在司九渊的身上了,她甚至都没有想过要问一问司九渊如果明知如此,是否还愿意。 玉肌膏所带来的那种疼痛对她这种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人说不值一提,可她忘了,司九渊和她不一样。 司九渊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身份尊贵如他,又岂能忍受这种万千毒物噬咬的疼痛。 整个上药的过程,司九渊都咬紧了牙关,没能说出任何一句话。 如若不是愿意相信时非离,他真的会怀疑这什么玉肌膏根本就不是治伤的药,而是折磨人的药。 上好了药,时非离替司九渊将衣裳披上,而后默默地垂眼坐在他的身旁。 她很想抱住他,但她知道她不能,她现在没有身份,也立场这么做。 半个时辰过去后,司九渊身上伤处那种折磨人的噬咬感终于彻底消失了,他整个人汗涔涔的,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虽然折磨是折磨了一点,但此刻身上的伤处一点都不痛了,若不是还能看到刚愈合的痕迹,司九渊都要怀疑自己曾经受过伤的真实性。 看司九渊神色恢复如常,时非离松了一口气,柔声安抚道:“你现在感觉好多了吧,你好好休息两日。” 时非离说完话,起身往外走,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她生怕司九渊又担心她会像上次在客栈一样趁人之危,不肯好好休息。 于是立马保证道:“你尽管放心,这次客房都让给你一个住,绝对不会发生上次那样的事。” 司九渊刚才本来是想问时非离,大家都商议好辰时集合,一同随张道尊去取独步图碎片的,她却让他休息两日,这是不打算跟着去看看了吗? 但没想到时非离却率先表了态度,不仅表示不会冒犯他,还将整个客房都让给了他,那么她住哪里? 看掌柜那副样子,只要慕辰然还在,他应该是不会搭理时非离了,更别说还能给时非离再加一间房间。 莫非,时非离是要到隔壁去,和慕辰然住一间? 脑海里掠过这个念头之后,司九渊莫名地感到不悦,这种不悦比时非离先前屡次对他冒犯还要不悦得多。 不行!不能让她去! “你别走!”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司九渊莫名其妙地开了口。 时非离闻言一怔,她本来是打算看在司九渊有伤在身,需要好好静心养伤的份上,把房间让给他,自己去睡屋顶的。 毕竟对于时非离来说,她睡树枝上,睡屋顶上,甚至是睡在悬崖边上,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 可既然司九渊开口让她别走,那她自然是乐意留在房间里的了。 看来,司九渊是慢慢地对自己放下戒备心了。 时非离心中欢喜,这可是个好的兆头啊。 可心中欢喜归欢喜,时非离也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得寸进尺,生怕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与好感被打破。 她突然有所了悟,那就是上赶着只会司九渊对她疏离和防备,只有适当的拉开距离,才能达到以退为进的目的。 于是,时非离十分善解人意地道:“那我睡外间的竹榻,你有事就叫我。” 时非离说完,在即将离开内室的时候,又扭头语笑嫣然地补充道:“阿九,记得要叫我阿离,时非离这三个字随便叫出来,是很容易吓坏人的。” 时非离刚躺上了竹榻,便听到司九渊唤她:“阿离。” 于是时非离迅速起身,一阵风似的就到了司九渊的床前,她俯下身子半跪着,刚好和侧过身的司九渊视线持平。 “阿九师兄唤阿离,可是因为睡不着?”时非离微微歪着头,单眨了一下左眼调皮道。 时非离眼下这个样子看着很像一只狡猾又可爱的狐狸,司九渊恍惚了一会儿,忍住了想要伸手抚摸她发顶的冲动,问道:“那些武林人士要去寻流涡蚀魂谱,你不去吗?” 第31章 不是被偷 在司九渊看来,流涡蚀魂谱那样的绝世秘谱,应该是每个江湖人都梦寐以求的。 而且从慕辰然的话里,他也得知了不少信息,天虞宫的三大坛主和时非离不和。 天枢坛主既然已经现身,那就说明他肯定是对流涡蚀魂谱有想法的。 即便时非离不想得到流涡蚀魂谱,让自己的功力更上一层楼,那她会让自己的敌人拿到吗? 万一她的敌人拿到了,练成之后功力在她之上,那她岂不是会很危险? “九渊,你想要流涡蚀魂谱吗?”时非离听了司九渊的问话,不答反问道。 她问得非常地认真,甚至不叫他阿九或者是阿九师兄,而是叫他九渊。她的眼神里都是坚定,郑重而坚定。 司九渊一愣,他从未想过时非离会这么问他,也不知道她为何会这般问他。 “九渊,你想要我一定会帮你拿到。只是眼下不着急,他们去拿独步图我们就不跟着去凑热闹了,等真正要寻流涡蚀魂谱的时候我们再去也还来得及。”不等司九渊开口,时非离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司九渊对那流涡蚀魂谱没有什么想法,但他觉得与其落入他人之手,不如由时非离拿下。 不过时非离说得对,眼下不过是去拿独步图,他们完全没有必要参和进去,不如先原地修整。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看见司九渊没有再说话,时非离说完这一句就不打扰他休息,转身离开了。 时非离之所以不跟着那些江湖人士去取独步图,除了想让司九渊能够安心休息几天,彻底将伤养好之外,自然还有其他考量。 一来,去取独步图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不去盯着,慕辰然既然来了,他自然会留意。只要有慕辰然在,天枢坛主余舟晚总不至于有胆量打着天虞宫的名号胡作非为。 二来,她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就是将三番两次想要对司九渊不利的幕后之人揪出来,尽早解决掉。 此前时非离已经让无寄楼的人去查探消息了,想来这两日消息也该送到她手上了。 司九渊一觉睡起来已经过了午时,得益于慕辰让的玉肌膏,整个人都舒畅了不少。等他更衣妥当,走到外室时,时非离早已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站在角落里的一名影卫。 影卫见到司九渊出来,上前抱拳恭敬道:“影十一见过公子。” 影十一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此刻的他身上未佩戴长剑,做普通人打扮,站在司九渊的面前咋一看倒像是某一贵公子和自家的小厮。 “你家……主人呢?”司九渊差点脱口而出你家宫主,幸好反应快,及时改口成了主人。 “主人外出办事去了,吩咐属下照顾好公子。”影十一从善如流回答道。 时非离身在宫主之位,自然是有她自己的宫中事务要处理的。司九渊也没多想,他身边刚好缺个使唤的人用,如今时非离把影十一留给他,他便也没有推辞。 隔壁房间的慕辰然和他的左右二使早已不见人影,司九渊倒还真怕又撞上那三个奇葩。 比起南星和扶桑,影十一就让司九渊省心多了,除了两人初次打个照面,影十一主动说过话之外,其余都是只要司九渊不发问,影十一就不会多说任何一个字。 影十一作为影卫,向来是习惯了潜藏在暗处,如今不得已让他扮做司九渊的小厮,他还是不太习惯。 站在屋子里,他总是习惯性的站在各种物体投下的阴影里,将气息都隐藏了起来,时常让司九渊错觉影十一根本就不存在。 用过了饭,司九渊不想再继续待在房间里,便径直出门到街上转转。他没有招呼影十一,但影十一在他出门后已经迅速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正巧是方河城的赶场天,除了街道两侧已经摆满了各种摊位,过路上还有小贩或推着车,或挑着担子吆喝叫卖,好不热闹。 与天子脚下井然有序的风华城不同,这里纷繁杂乱,时常遇上什么物美价廉的东西,就有一堆人一拥而上将小贩给围了起来,一时半会的其余行人想要过路都难。 司九渊对于买东西什么的自然是没有多大兴致,毕竟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些民间的小玩意还入不得他的眼。 他不过是想出来散散心,顺便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镗镗镗的敲锣声在前方响起来,紧接着是嘹亮的吆喝声:“瞧一瞧看一看咧,都是宫廷里头的好东西咧,簪花刺绣都有咧……” 听说是皇宫里头的东西,不少人都争先恐后围了上去。 司九渊对这些没兴趣,他不用想也知道,能流落在此处的,多是些嬷嬷宫女的手作,偷偷托人送出来换点银子补贴一下生活。 当然,也会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甘愿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偷盗些好东西出来。不过这些东西多是被富裕的商贾高价购买了去,断然不会出现在这里。 尽管司九渊是想要避开这一份热闹的,但他却被身后蜂拥而至的人推挤着不断向前。他低估了那些热情老百姓的力量,他被挤得满头是汗,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司九渊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往他身上探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有贼人想要趁机盗他的钱袋。 虽然这些银两对于他煜王殿下来说算不得什么,丢了也就丢了。 可今时不同往日,他的属下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他,他只有这些银两傍身了,可不能随意让他盗了去。 于是,司九渊在一片混乱中伸手捂向自己的钱袋,不出他所料,他果然当场擒到了贼人摸向他钱袋的手。 那只手被擒,却也不慌,抢在司九渊反手将它扭下的同时,将一块冰冷之物塞到了司九渊的手中。 入手之物冰冷光滑细腻,只消一瞬,司九渊就知道这是一块上好的玉。 他心中一震,对方竟不是要偷他的钱袋? 第32章 再见司重雪玉牌 否则但凭这般触感的玉,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价值连城了,何至于还要行窃?又为何要塞到自己的手上? 就在司九渊一愣神的这功夫,那只手早已经从司九渊的手中挣脱而去。 司九渊左右四顾,可在这拥挤的人潮中,他根本没能发现任何异样。他被推得离那个敲锣的小贩越来越近了,镗镗镗的铜锣声震耳欲聋。 司九渊握紧了手中的那一块玉,从形状来看,那是一块玉牌。除此之外,司九渊不能得知再多的信息。 因为他被拥挤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根本没有机会看清自己手中的东西。他也没能好好摸索一番,生怕被人潮碰落了,只能就这么紧紧地握着。 司九渊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张开手掌的那一瞬间,他的心砰砰狂跳着,仿佛就要冲破胸腔。 那一块玉牌,是象征着司重雪殿下身份的玉牌! 司九渊仔仔细细地将那块玉牌检查了一遍,心情越发地激动,因为那一块玉牌是真的,而绝非仿制。 这块玉牌是司重雪的身份象征,一直带在司重雪的身上,直到那一夜司重雪失踪,这一块玉牌也随之彻底失去了踪迹。 没想到时隔十三年,这块玉牌竟然再次出现了,这就证明司重雪一定还活着,而且顺着这块玉牌的线索就一定能够找到她! 司九渊的心里此刻只有一念头,那就是要找到司重雪。 他激动的心情尚且还未平复,更无暇去细想这块玉牌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好巧不巧被人送到了他的手上。 那块玉牌的挂孔上有一条细长的丝绸绳系着,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上面似乎是绣有字。 司九渊解下丝绸绳,将其展开,只见上面果真绣有字迹:浮云崖。 即便对方河城并不了解,但司九渊也从那三个字里迅速判断出那是一处地名。 也就是说,他想要知道这块玉牌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就必须前往浮云崖。 事关司重雪,司九渊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丝线索,不管在浮云崖上等着他的是他苦苦寻找多年的司重雪,还是什么未知,他都必须要去。 将玉牌收好,司九渊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时非离。他在想要不要给外出办事的时非离留句话,免得到时候她回来找不到自己。 可随后一想,时非离有时候对他的一些过分亲昵的举动,让他实在是有些分辨不明。以往,他的心里除了司重雪,再无波澜。 可如今,他也不知道他自己为何会在要去寻找司重雪的关键时候想起时非离来,一想到这,他就有些莫名的心慌和心烦意乱。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眼下还是先去找司重雪要紧。司九渊甩了甩头,下定了决心。 司九渊本想着叫上影十一一同前往,可这个念头刚一动,就立马被他否决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打心底里不想让时非离知道他要去找司重雪。 不是出于对时非离的不信任,要瞒着她。而是,而是什么司九渊自己一时半会也搞不清楚。 总之,他只知道他眼下不想让时非离知道,而若想瞒过时非离,他就必须甩开影十一。 若是要在其他地方想要甩开时非离的影卫着实是困难,可眼下这人潮拥挤的街道,对司九渊来说就是最容易甩开影十一的。 司九渊装着无事人那般,哪里人多热闹他就往哪里凑。又像方才那般故意被人挤着,涌往几个街道中间的流动小摊点后,司九渊已经顺手买好了一顶斗笠和一件外袍。 就这么摇身一变,方才的锦衣贵公子顿时与路人无异。为了能起到更好的混淆视听效果,司九渊还压低了斗笠,微微躬着腰。 影卫们所受的训练是有针对性的,隐藏行踪、护住杀人、传送消息等那些事情做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可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们如何给人当个小厮。 于是,影十一在客栈的时候还能保证司九渊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可一进了这摩肩接踵的闹市,他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再怎么样,他还是保证自己的目光一路追随着司九渊的背影。 可半个时辰之后,他发现他彻底地失去了眼前的目标。影十一慌了,一边推挤着路人,一边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司九渊的身影。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刚才还看见司九渊被挤在那一堆人当中,怎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如浮光掠影般流散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头? 影十一干脆也不顾那些寻常百姓的目光了,推开挤着他的人,一纵身就上了高处的屋顶,施展轻松在各处屋顶奔走,想要尽快找到司九渊的身影。 可眼下司九渊早已经进了一家热闹不已的茶馆,坐在角落的位置上喝起了茶。影十一还在长长的热闹里寻他,自然是寻不着的。 司九渊喝茶的功夫,顺道向上茶的店小二打听了前往浮云山的路。 打算着影十一寻过了这边,往别处去时就出发前往浮云山。 直到拥挤的闹市行人渐稀,影十一也没有寻找,更没有等到司九渊。他心下忐忑,当即离开,将消息汇报给了影卫的首领影一。 时非离一大早就收到无寄楼传来的消息,她冷冰冰的重复了一遍“司正清”这个名字,手上的密信瞬间化为了灰烬。 在她覆手的刹那纷纷扬扬洒下,而后尽数被她身上冰冷寒气吹得无影无踪。 司正清,时非离想起来对他还有那么一些印象,逢年过节文珏帝举办家宴的时候,司正清会随着他的父亲齐王一同入宫赴宴。 司正清比时非离大了三岁,家宴时去了君臣之别,那时的小司重雪还得叫他一声正清哥哥。 按理来说,如今皆被封王的司九渊和司正清都有争夺储君的资格,两人互为对手不和自然再正常不过。 历朝历代,储君之争少不了你死我活。 可司正清短短一月之内就两次要置司九渊于死地,而且这般不入流的下作手段也着实让人不齿。 第33章 调虎离山之计 时非离倒是懒得去管这些,眼下她也没有耐心去看无寄楼传回的消息中那些详细经过。 她只知道,司正清敢动司九渊,她就留他不得。 本来还想着这两日要好好陪着司九渊休养的时非离临时改变了主意,她想尽快地了解了那个碍眼的司正清。 因此,还未等司九渊醒来,时非离留下了影十一,嘱咐了他几句后就带着其他影卫离开了。 要无寄楼去打探消息时,时非离还没想过自己会这般着急要一个人的命。 于是,无寄楼送来的消息中并没有司正清的准确位置,只提到随着星曜山庄的人一同离开了碧水城。 也正因为如此,时非离不得不把其他影卫派出去打探消息,她此刻能尽快调用的人手,就是她身边的影卫。 至于在客栈中的司九渊,时非离不是没有考虑过他。 而是她认为由她亲自出马,解决一个司正清费不了多长时间。 再者,司九渊用了慕辰然的玉肌膏,身体恢复得不错。 他自己身手不弱,再加上有影十一在,她暂时离开并无大碍。 更何况,只要散出去的影卫探查了司正清的位置,他们就会回到客栈守着司九渊。 再不济,一旦出现什么意外,她人总归还在方河城,赶得及回来。 可事情终究不如时非离所料想的那般简单,入夜后她潜入重重星曜山庄弟子守卫着的宅院,如鬼魅般晃到了司正清的身后,轻而易举地抹了他的脖子。 对于时非离的身手来说,要杀一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可如此简单,却也让她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详。 她掰过司正清,屋内的光线让她一眼看不出异样,那确实是司正清的脸。 时隔十三年,她记不得他,可无寄楼送来的画像不会有错。 可时非离凭着直觉将手指探到了司正清的耳后,一下撕下了司正清的易容面具。 此人果然不是司正清! 中计了!时非离一脚踹飞面前这具冒牌的尸体。 与此同时,院外的重重星曜山庄弟子杀了进来。 时非离迅速解决几个,就要寻路脱身。 她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浪费时间在此,一个假的司正清让她突然意识到她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她太着急想要司正清的命,这才中了司正清的计。 她中计不要紧,就算整个星曜山庄的人倾巢而出,也奈何不了她。 可要紧的是,司正清既然在这边布了局,那么司九渊那边那么好的机会,他一定不会错过。 眼下,司九渊定然已经深陷危险之中! 时非离着急着脱身,可星曜山庄的弟子却不依不饶,个个都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拖住时非离,能拖一会算一会。 时非离之前受了司九渊一掌,受了些内伤。只是略做调息就又碰上司九渊林子里遇袭,催动了血莲神功之力,之后一直没空将养。 本来昨夜吃了慕辰然的两颗内伤药,只要这两日不再动用血莲神功,内伤就可痊愈。 可如今时非离管不得这许多了,她催动血莲神功,强劲的冰寒气流同时横扫将她团团围困住的人。 那些人一个个惨叫着,横七竖八像烂菜叶似的飞了出去…… 时非离看也不看,提气纵身离开,像一直青鸟飞入了暗夜苍穹。 时非离刚奔出不远,就碰上了火急火燎向她赶来的影十八。 在见到影十八的瞬间,时非离的眼眸暗沉了下来。 她命影卫守着司九渊,若不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他们断然无人敢违背她的命令私下离开,哪怕是来寻她。 “宫主,公子他被人劫走了!”影十八见到自家宫主,不等问话,当即回禀道。 时非离一把抓过影十八,一边往前赶,一边训道:“废物!人现在何处!” “浮云山,一众人当中竟然有余舟晚的人,属下们生怕余舟晚会伤了公子,只能远远跟着,未敢妄动。”连忙将目前的情况快速说了一遍。 司正清便也罢了,余舟晚竟然也来插了一手。 此去浮云山还得两个多时辰的路程,时非离又急又担心,一时间急火攻心,真气不稳,竟噗出了一口血。 影十八惊得手足无措,想上前去搀扶却又不敢,他何曾见过他们宫主这样?! 他们的宫主一直都是如冰池的寒莲一般,冰冷从容,孤傲悠然的,何曾会显露一丝急躁? 即便是崇山峻岭粉碎崩塌,海翰江河倾覆倒流,他们的宫主也该是面不改色,从容镇定的。 “影十八,去找两匹马,我们尽快赶去浮云山。”时非离一抹嘴角的血迹,语调又恢复如常,迅速向影十八下了命令。 她眼底一瞬间的焦虑,惊慌,害怕,无措,已经如风吹过的流云般消散,被深沉如山的压迫感所取代。她还是那个时非离,还是那个天虞宫宫主。 她强迫自己不能乱了阵脚,她从尸山血海走来的经验告诉她,那些没用的情绪只会成为她救司九渊的绊脚石。 只要她时非离还活着,谁也别想伤害司九渊! 两匹骏马一路踏碎了星光,时非离和影十八抵达浮云山脚时已经明月高悬。 余舟晚一柄短剑横在司九渊的脖颈上,他们的身后便是浮云山的万丈山崖。 十七个影卫与余舟晚僵持着,但碍于司九渊在余舟晚的手上,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等影十八和他们的宫主赶来。 余舟晚的身旁站着他的三名手下,皆是黑衣蒙面,手持兵刃立于一旁。 余舟晚自然不是自信满满的只带三名手下,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时非离的月卫竟然会突然出现在方河城。 他的其余手下被月卫缠住了,只余三人和他挟持着司九渊上了浮云山巅。 自那一夜在姜家看到时非离身旁的司九渊后,余舟晚就知道那个人在时非离心中的位置不一般。他派人暗中调查设法接近司九渊,却不曾想有了意外之喜。 除了他之外,还有另外一股势力的目标也是司九渊。 第34章 挟持 于是,拿着玉牌想要趁乱塞给司九渊的人,被余舟晚的人杀人灭口后顶替上了。 余舟晚还未来得及查清楚这另外的一股势力究竟是谁的人,又与司九渊和时非离是否有什么关系。 不过,他对这些也没有多大的兴趣,甚至他也不在乎恰好被他撞上的巧合,是不是那股神秘的势力在拿他当刀使。 他只知道,他余舟晚能将司九渊拿捏在手中,他就有资格和时非离叫嚣,得到他想要的好处。至于其他的,他也没空去关心别人的恩恩怨怨。 司正清本来是打算用代表司重雪身份的玉牌引出司九渊,却不曾想被余舟晚横插一脚,余舟晚与司九渊有何过节司正清不得要领。 不过他在星曜山庄有人,得知余舟晚是魔宫的天枢坛主,与魔宫宫主素来不和。 当晚在姜家被与魔宫宫主交好的慕辰然当众奚落,慕辰然更是拉拢司九渊那对师兄妹。 想来司九渊落到余舟晚的手上自然也没有好果子吃,于是,司正清干脆就放手此事,想看看那些江湖人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至于司正清弄的一个易容替身,那不过未雨绸缪。 可没想到,好巧不巧真的等来了时非离,这无形之中也为余舟晚争取了不少时间。 如若不是时非离的十八月卫突然出现,想必单凭影卫,还不一定能将余舟晚留在浮云山上。 司正清派出的人只打探到余舟晚挟持司九渊上了浮云山,魔宫宫主的人出现。 而原本跟着众人一起去寻独步图的慕辰然突然不见了踪影,就再也没有其他消息了。 浮云山上如今除了司九渊,都是魔宫的人,司正清的人不敢贸然跟上山。 不过司正清也甚在意,浮云山上即将会发生什么,对他来说都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他此番也没花什么功夫,就让司九渊卷到了魔宫的内部争斗中,平白遭受一场无妄之灾,这让他心中快意得很。 反正,他和司九渊明争暗斗了那么多年,他也没指望司九渊能那么容易就死掉。 此番,若是司九渊能死在浮云山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他能活着离开,那他司正清也谈不上失望。 甚至,司正清眼下想得更多的反而是,此事之后,该怎么让余舟晚为他所用。 听起来,魔宫宫主和那个慕辰然他轻易招惹不得,可若魔宫的坛主能成为他的一把刀,倒也是件好事。 “天虞宫的天枢坛主,你怎么会有那块玉牌?”司九渊的脖颈上被剑刃架着,但他依旧神色如常。 毕竟如若对方向想要他的命,早就可以要了,何至于耗到此时。 能知道用玉牌引自己上钩,司九渊能想到是司正清,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与天虞宫的天枢坛主有何关系。 即便是那一晚天枢坛主看到他和他们宫主时非离站在一起,想要用他对付时非离。 可天枢坛主又怎么会有玉牌,且知道这块玉牌一定能成功引出他? 难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天虞宫的天枢坛主就和司正清达成了合作? 还是说,司正清的势力一早就已经涉及到了江湖之中,甚至于天虞宫也有他的人? “与其关心一块死物,本坛主建议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若是你这条小命在时非离的眼里不值一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余舟晚等了许久也不见时非离的踪影,心中本就不耐烦,如今听到司九渊发问,当即出言威胁道。 看来,那个天枢坛主对玉牌和司重雪的事并不知情,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还不知道。 司九渊的脑海里迅速得出了结论,于是慢悠悠道:“我与你家宫主不过是萍水相逢,她恰好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才屈尊当了我的师妹。拿我威胁她,天枢坛主未免赌得大了些。” 余舟晚没有说话,似乎是在考虑司九渊说的究竟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时非离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需要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法子多的是,可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绝对有问题。 见余舟晚不搭话,司九渊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这无名之辈小命不值钱,可堂堂天虞宫的天枢坛主难道命也不值钱么?你看看现在的处境,若我死了,岂不是还有天枢坛主陪葬?” 司九渊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就像春风拂面那般让人舒服自在。 可说出口的话就像是刀子,那种嘲讽让余舟晚恨得牙痒痒。 “你给我闭嘴!”余舟晚厉喝一声。 随着自己的一声厉喝,余舟晚发现围在他前面的十七个暗影似乎动了动。 他们手上出鞘的长刀在月光的映照下白晃晃的,充满着杀气,似乎迫不及待想要用更多的鲜血来投喂。 “呵呵……”余舟晚突然发出了一串得意地冷笑,对司九渊打趣道:“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啊,你看看那些影卫,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模样。你以为他们在怕我?他们是怕你万一有个什么差池,没法跟他们的主人交代!” “都这样了,你以为你说的那些鬼话我还会相信?我自然是赌得有点大,不过,我才是赢家,哈哈哈……” 余舟晚狂妄狰狞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随后被山峰送至远处。 “呵呵……”司九渊也跟着笑了两声,嘲讽道:“天枢坛主可还真是自信,要我说你家宫主也真是肤浅,不过就是看上我这张脸罢了。” “我不知道你抓了我想找你家宫主换什么,若是换些阿猫阿狗倒也罢了。否则我劝你还是自求多福,可别……” “这么俊的一张脸只能换些阿猫阿狗?”还未等司九渊把话说完,余舟晚就打断了他。 一手握着短剑抵住司九渊的脖颈,另一只手抚上了司九渊的脸,一脸兴味地反问道。 站在余舟晚身旁的三名黑衣人额头上微微冒汗,暗自佩服他们的主人,竟然敢这般摸宫主看中之人的脸。若是宫主知道,非将他们主人戳骨扬灰了不可! 第35章 条件 虽然天枢坛主才是他们的主人,但是宫主的厉害天虞宫里的人都是知道的。 他们此刻只希望,若是他们的主人死了,宫主千万不万迁怒他们。 若实在是要迁怒,好歹手下留情留个全尸啊。 毕竟他们这些可怜的下人只能各为其主,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啊。 “既然你这么笃定,我不介意先划了这张俊脸。也好让你知道没了这张脸,你在时非离的心中还重不重要。” 余舟晚一边淡淡揶揄着,一边将短剑从司九渊的脖颈慢慢往上移,抵在了他的脸上。 司九渊跟余舟晚废话那么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时非离的影卫生怕余舟晚伤了他,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可他不一样。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受制于人,时非离会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但他相信时非离绝对不会弃他于不顾,因此,他不能因为他让时非离受制于人。 就在余舟晚手中的短剑移开他的脖颈,抵在脸上的那一瞬间,司九渊骤然发难,向后一掌直击余舟晚的心口。 可司九渊在落入余舟晚手上时就中了软筋散,这一掌软绵绵的,对于余舟晚来说可谓是毫无力道。 司九渊明知如此,却还是出手打了这一掌。 因为他和余舟晚此刻站在悬崖边上,若是他年内力具在,猝不及防击出这一掌,搞不好他和余舟晚会一同坠崖。 而正因为使不出内力,司九渊才放心击这一掌。 他的目的只是让余舟晚有瞬间分神,这样一来,时非离的影卫就可以趁机动手。 可司九渊高估了这些影卫,又或者说是他低估了他在时非离心中的位置。 那么好的机会十七名影卫愣是没有动,因为在司九渊击出那一掌的同时,余舟晚持短剑的手紧了一分,司九渊的脸上已经见了血痕。 司九渊是不在乎自己会受些伤,可时非离的影卫在乎,他们不仅仅是不敢拿司九渊的命冒险,他们连司九渊身上的一根寒毛都不敢拿来冒险。 更何况是司九渊的那一张雍容清贵,丰神俊朗的脸。 影卫们也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他们只知道,宫主的命令不能违背。 宫主绝不愿看到因为他们的妄动伤了司九渊! 司九渊的突然出手虽然对余舟晚来说毫无威胁,但却也激怒了余舟晚。 余舟晚的短剑再次抵在了司九渊的脖颈上,同时在他的膝盖弯上狠狠踹了一脚。 这一脚让司九渊险些跪下,但他身为皇族的尊严让他断然不会轻易下跪。 他挺直了身子,眼中的沉郁让此刻的他看起来颇具威严。 就仿佛此刻的他不是受制于人,而是屹立于高处的王者。 十七个影卫暗自在心中感叹:不愧是宫主,眼光当真是不错! “你最好给我老实点,也能少吃些苦头!”余舟晚在司九渊的耳旁恶狠狠地威胁道。 嘴上说着是为司九渊考虑,其实余舟晚是生怕司九渊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会一怒之下弄死司九渊。 司九渊若是死了,他可就没有什么把柄能拿捏时非离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从未见时非离有什么软肋,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一个,不能好好利用倒真是暴殄天物了。 司九渊刚才被余舟晚踹了一脚,尽管余舟晚适时稍微松了送手,但司九渊的脖颈还是撞上了剑刃。 此刻正细密密地渗出了一条血线,他的脸颊上亦是如此。 在冰冷的月光下,司九渊那张俊逸不凡的脸更像精美的白玉,只可惜染上了一道血痕,让人见之心生惋惜。 时非离赶到浮云山巅时,看到的便是余舟晚一脸得意地,将短剑横在司九渊的脖颈上。 司九渊的脸颊和脖子上都渗出了血,只是那么两道浅浅的伤痕,但时非离就像是心上被人狠狠剜了两刀。 看到时非离出现,余舟晚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嘲弄道:“没想到宫主大人也能有今天,哈哈哈……” 余舟晚嘴角称呼着宫主大人,却半分虚情假意的恭敬都没有,有的只是得意和讽刺。 时非离冷着一张脸,眉宇间染着浓重的森煞之气,她大步朝着余舟晚的方向走去。 她的身后,跟着的是影十八。 影十八手持着长刀,很快归入了影卫的队伍。 “时非离,你给我站住!”眼见时非离一步一步地逼近,余舟晚连忙出声喝道。 “你再往前一步,我就割断了他的喉咙!”余舟晚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剑刃立即收紧,司九渊脖颈上的鲜血已经染上了刀刃,在冰冷的月光的下有些瘆人。 时非离果真立即停住了脚步,她抬手打了手势,十八影卫立即整齐有素地退到了她的身后。 “余舟晚,本座当真是低估了你。”时非离的声音除了冰冷,没有任何一丝情绪。 “能听到宫主的一声称赞当真是不容易啊,想要他活着,就拿出你的诚意来!”余舟晚阴鸷的盯着时非离大声道。 “放了他,你想要什么尽管提。”时非离的目光落在司九渊脖颈上的伤口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悦。 她现在恨不得当场就要了余舟晚的命,但司九渊还在余舟晚的手中,她不得不耐着性子跟余舟晚周旋。 “把伏羲玉交出来!”余舟晚稍稍松了松抵在司九渊脖颈上的剑,让他的伤口没有再加深,那也至于能让时非离抢人。 时非离闻言当即从怀里掏出了那半枚伏羲墨玉,拿在手中对余舟晚道:“既然你已知道,那你也应该明白我手上就只有这半枚伏羲墨玉,把他放了,它就是你的了。” 伏羲玉代表着历代天虞宫的宫主之位,除此之外它还有别的作用。 天虞宫现在除了宫主和三大坛主之位,还有几位长老。 长老之辈不会去管他们内讧,也不会去管谁坐那个宫主之位。 想要驱使天虞宫的长老,必须得有伏羲玉,长老之辈只认伏羲玉,不认人。 “时非离,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只能乖乖把伏羲墨玉交给我。” 余舟晚看到时非离果真拿出了伏羲墨玉,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 第36章 妥协 时非离看了一眼横在司九渊脖颈上的短剑,不敢轻举妄动,应承道:“好。” 余舟晚微微侧了侧身,示意时非离将那半枚伏羲墨玉投到自己的外袍口袋里。 同时还不忘提醒她,要是她敢打什么歪主意,他瞬间就能让司九渊人头落地。 时非离自然不敢乱来,同为天虞宫的人,她了解余舟晚。 她可以用伏羲墨玉为暗器要了余舟晚的命,但那一个瞬间,也足以够余舟晚拉着司九渊陪葬。 她不敢拿司九渊冒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失误,她也不敢。 因为那个万一的结果,是她无论如何也承受不起的。 在司九渊诧异的眼神中,时非离及为配合的将伏羲墨玉稳稳投入了余舟晚指定的衣袋里。 司九渊不知道伏羲玉对天虞宫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从余舟晚抓了他,大费周章等时非离来索要伏羲玉,他就知道这伏羲玉相当重要。 可时非离竟然为了他,这么轻易就将伏羲玉交了出去,司九渊的心底多少有些愧疚。 毕竟,他是为了寻找司重雪才会中了他人的奸计,而时非离却甘愿为了他,交出了对她来说应该极为重要的东西。 可余舟晚抓了司九渊,自然不单单是为了那半枚伏羲墨玉那么简单。 “伏羲墨玉你已经拿到,把他放了,我让你和你的人安全下山。” 时非离说着侧过了身,她身后的十八影卫也默契地归刀入鞘,让出了一条路。 “时非离啊时非离,若是他的命只能换半枚伏羲玉,是不是显得有些廉价了?” 余舟晚半点没有要放人的意思,反而阴阳怪气地反问道。 “余舟晚!本座建议你见好就收,不要得寸进尺!” 时非离眸色冰冷,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冰渣似的,让人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脊窜起。 余舟晚极力克服着这股寒意,怪笑道:“看来宫主大人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得寸进尺,本坛主今夜就让宫主大人好好见识一番,哈哈哈……” 时非离冷哼一声,死死盯着余舟晚,那道冰冷骇人的目光如有实质,恨不得能将余舟晚刺穿粉碎。 “封了你身上的内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余舟晚被时非离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那双流转着月白色光华的眼眸如今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这让他惊惧,也让他愤怒。 余舟晚此言一出,时非离身后的十八影卫长刀已经出鞘了一分。 司九渊也不由绷紧了身子,那个余舟晚果真是在得寸进尺,若是时非离答应他的要求,保不准他下一步还会有什么更过分的要求提出来。 司九渊刚要出言让时非离不要听余舟晚的,但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时非离嘴角已经勾着一抹残忍魔魅的弧度,动作流畅利索地迅速在自己身上的关键穴位点下,封住了自己周身的内力。 “哈哈哈……”余舟晚看着时非离突然狂狷地笑了起来,他没想到,时非离竟然这般配合,能为司九渊做到这个地步。 “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做了,放开他!”时非离的眼睛一直盯着横在司九渊脖颈上的剑刃,剑刃上已经染了血,刺得她目眦尽裂。 余舟晚知道了自己手上的筹码有多重要,越发不会轻易放了司九渊。 他不傻,若是此刻放了司九渊,他根本就没法活着下浮云山。 “时非离,若是我让你在自己的心口上扎上一刀,只怕你也是愿意的罢。”余舟晚仿佛是笑累了,终于收起了自己得意的笑声,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 时非离紧皱着眉头,微微敛目,余舟晚这是一步一步地在逼她,恨不得能要了她的命。 可司九渊在余舟晚的手中,她别无他法,只能先顺着余舟晚,保住司九渊的命。 看到时非离在沉思,余舟晚不想给她思考的余地,当即微微紧了紧手上的短剑,警告她千万别忘了司九渊的命还悬在他的手上。 司九渊却强忍着脖颈上刀刃陷入皮肤的疼痛,突然将藏在袖子里的玉牌拋到了时非离的跟前。 “阿离,你没有必要受他的威胁!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因为这块玉牌才中了他们的计,你我萍水相逢一场,我不值得……” 司九渊快速地说着,他的喉结每滚动一下,脖颈上的剑伤就会加深一分,但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顿。 他的心里一直装着的都是司重雪,从未有过他人。 可自从时非离的出现,自从时非离时不时的故意亲近,让他一直以来的坚定似乎出现了裂缝。 眼下他还弄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他那一直被司重雪完全占据的心,在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一小部分被时非离侵占了。 愧疚,从未有过的愧疚之感蔓上司九渊的心头,就像此刻沉沉压迫而下的夜色一样,压得他仿佛快要窒息。 他不仅愧对于司重雪,也愧对于时非离,因为眼下对他来说,她们二人如论要从他的心中抹去哪一个,他都会心痛很忍。 如若让他为了寻找司重雪,而让时非离为了他陷于危险之中,他更是无法原谅他自己。 时非离慢慢俯身拾起那一块玉牌,她恢复了记忆,自然认得出那是属于她的。 在她还是司重雪的时候,这块象征着她殿下身份的玉牌就一直悬挂于她的腰间,于她形影不离。 原来,司九渊之所以刻意甩掉影十一,就是因为这一块玉牌。 就是因为司重雪,才会中计落入余舟晚之手。 时非离恨不得狠狠扇自己一巴掌,虽然此刻的她还没有搞清楚,为什么司九渊顺着这块玉牌中计会落入余舟晚之手。 但倘若司九渊此番中计不是落入余舟晚之手,而是落入了司正清之手呢?那么等着司九渊的将会是什么? 司九渊落在余舟晚的手上,余舟晚的目的是对付她,司九渊尚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若是换了司正清,司九渊很有可能根本等不到她的到来。 第37章 司重雪 一想到这里,时非离就禁不住后怕,她的额头上、背脊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握着玉牌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时非离自责不已,恢复记忆,认出司九渊后,她吩咐无寄楼去查了司九渊,也查了有可能对司九渊不利的人和事。 可她独独忘了让无寄楼查司重雪,因为司重雪就是她自己,所以她忽略了。 如若不是她的疏忽,她就不会漏下象征司重雪殿下身份的玉牌那么重要的一个线索。 皇城里的人或许只知道,当年自司重雪失踪后,那一块玉牌也随之一起失踪了。 可时非离却知道,那一块玉牌是她随着父亲逃出皇城后,随便寻了一偏僻之处扔掉了。 因为她的父亲和她说,文珏帝根本不是她的母皇,她也不再是什么殿下,那些天大的错误就让它们留下,他们什么都不带走。 “你给我闭嘴!”余舟晚大声喝止了司九渊的话,狠狠踹了他几脚的同时点上了他的哑穴。 因为余舟晚也明显得感觉到了时非离情绪的不对劲,生怕司九渊再说下去,时非离就会彻底改变主意,他手上原本让他得意的筹码就会变为一颗废棋。 余舟晚的大喝声让时非离倏然间回过神来,看到司九渊被余舟晚连踹了几脚,痛得脸色都变了,连忙厉声道:“别动他!” 余舟晚闻言心中大喜,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还怕时非离当真毫无反应呢。 于是,他故意面露难色道:“那小子刚才不知死活的说他不值得,我和宫主好歹是同门,也是替宫主你气不过啊。” “如若他真的不值得,所幸就让本坛主杀了他,也省得他再胡说八道,寒了宫主的心。” 余舟晚装模作样地说着,手上的短剑也没闲着,当即又加了几分力道。 司九渊被点了哑穴,自知说不出话,所幸闭上了嘴。 他认为,自己刚才所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时非离听了他的话,拾起玉牌时整个人都在颤抖,想来是被他的话气得不轻,也伤得不轻。 虽然司九渊一点也不想说这些话伤了时非离的心,他甚至不想在时非离的面前提起司重雪,可眼下他别无选择。 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时非离受余舟晚的威胁,为了他而当真在自己的心口上刺上一刀。 如若她真的这么做了,司九渊真的不知道他要如何原谅他自己,更不知道往后该如何面对时非离。 “我不许你动他!”眼看司九渊脖颈上鲜血越流越多,时非离的这一声怒喊已经有些声嘶力竭,回声在山间荡开,夹杂着风声,听起来有些骇人。 “时非离,你知道我的耐心向来没有多好,我数到三,你若是还想让他活命,就在自己的心口上刺上一刀。”余舟晚的声音似喜若狂,急不可耐地威胁催促着时非离。 “一……”话音一落,余舟晚就开始数起数来。 “二……” “影一!”在余舟晚数到二的时候,时非离伸出了左手,冷静地唤了一声影一。 影一像先前无数次接到自己宫主的命令那样,悄无声息地出列,将一把匕首放在了时非离摊开的左掌上。 司九渊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时非离这是认真的吗? 他已经告诉了她真相,她还是愿意为了保他的命伤害她自己吗? 司九渊挣扎着想要阻止时非离,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发出一连串什么都听不出的调子。 其实,只要时非离稍微冷静一下,她就会知道即便是她拒绝,余舟晚也不会真的在这里要了司九渊的命。 否则,司九渊一死,余舟晚除了跳崖别无出路。 而这深不见底的山崖,便是跳下去也是凶多吉少,即便不死,也难逃影卫的追杀。 这一点,司九渊十分清楚,他想提醒时非离冷静,不要轻易上当,可他被点了哑穴,毫无办法,只能拼命给时非离打眼色,干着急。 而时非离,她并不是不冷静,相反,此刻的她十分冷静和理智。 正是因为冷静,正是因为理智,她才不会拿司九渊的安危来冒险。 即便知道余舟晚要想活命,不会轻易绝了自己的后路,杀掉司九渊这个筹码。 可时非离想要的不仅仅是让司九渊活着,而是不想要他收到任何的伤害。 所有加诸在司九渊身上的伤害,对时非离来说,都比在她的心窝上刺上一刀要疼痛得多。 将司重雪的玉牌收好,时非离从容地拔出了匕首,刀刃上闪着冰冷的寒光,在月色下明晃晃的。 余舟晚的“三”刚要出口,时非离就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了自己心房。 她的右手紧紧地握着刀柄,鲜红色的血液慢慢染上了浅青色的衣袍,像宣纸遇上墨滴一样迅速的蔓延开来。 司九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时非离握紧刀柄的手,她的右手食指缝处,有一颗朱砂痣,妖红似血,在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就像皑皑白雪中展露出来的一点红梅。 那一刹那,有什么在司九渊的脑海里,轰然一声炸开来,让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脑中一片空白。 在这一片空白中,他只看到了一只手,那是记忆中司重雪的右手。 司重雪的右手食指缝处,就是有着这么一颗朱砂痣! 往事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席卷了司九渊,恨不能将他整个人灭顶。 司九渊并不是从小便这般清雅温和,小时候的他也顽皮得很,御花园里的树没几棵是不被他爬过的。 那一年,石榴树上开了花,花枝繁茂处隐约可见一个精致的鸟巢。 司九渊让司重雪找借口打发走了一直跟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太监宫女后,就爬上了树。 司重雪骗走了太监宫女,赶回来时,仰头就见司九渊站在枝头上,手中举着一个鸟蛋在冲着自己笑。 司重雪在树下拍着手,欢呼着直夸自己九渊哥哥厉害,司九渊见状更是得意。 可就在司九渊得意着要下来的时候,忽然脚下一滑,失去了重心,整个人就从枝头上栽了下来。 第38章 坠崖 那时比司九渊还要少小两岁的司重雪,个头并没有司九渊那么高。 可看到司九渊从那么高的枝头栽倒下来,顾不上多想就冲到树下,张开双臂要接住司九渊。 比司重雪要高要重的司九渊带着冲击力掉下来,司重雪自然接不住。 结果便是两个狠狠地摔了出去,滚了几滚,直到撞上了不远处的小假山才停了下来。 司九渊立即爬起来,顾不上去看自己身上的多处擦伤,就把司重雪抱起来,检查她身上的伤势。 司重雪的身上也是多处擦伤,更要紧的是她的右手被两人的力道砸到了假山上。 碎石刺破了她的手掌,整只手都是血淋淋的,砂砾泥土都陷在了伤口处,看着就让人心惊。 司九渊捧着那一只手掌,心疼得当即眼泪就流下来。 司重雪却非但没有哭,反而还笑了,她说:“九渊哥哥别难过,雪儿不疼。雪儿现在每天都有认真在跟武师习武,等以后长大了,肯定能好好保护九渊哥哥。” 司重雪和司九渊一起学文习武,武师一直说司重雪根骨极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奇才。 武师这般说是情况属实,还是为了讨文珏帝高兴,司重雪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一直把武师的话当真,并且暗暗的下定了决心,一定会好好习武,保护好他的九渊哥哥。 司重雪右手手掌的伤再太医的精心治疗下,七八日便结痂脱落了。 自那以后,每天司九渊都会拿着上好的祛疤药,仔仔细细地给司重雪擦上。 因此,司重雪右手无名指指缝上的那一颗朱砂痣,司九渊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也正是因为出了那一次事情,司九渊的性子一下子就沉稳了,他不想司重雪再因为他的莽撞,再受任何一点伤。 看着月色下,时非离那一只带血的手,司九渊眼前的视线模糊了。 十三年了,他找了十三年的人,原来已经在他的身边了。 只是,是他一直没有认出她来。 他那么在乎她,可是不管她是司重雪,还是时非离,他还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让她因他而受伤。 时非离闷哼一声,说话的声音有些难以为继,“放开他,本座许你平安下山。” 余舟晚看着时非离眼下这副惨状,不屑地笑了。 她总是这般高高在上的模样,都要自身难保了,说出来的话还是这般狂妄,这般不中听。 余舟晚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时非离,那宛如冰池里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孤傲寒莲,让他有种想要把它狠狠地踩碎在淤泥里的冲动。 就在余舟晚得意地幻想着要如何将这朵绝美孤傲的寒莲,拖入万劫不复之地时,他身旁的手下瞅准时机,如离弦的箭一般骤然朝着他扑了过去。 等余舟晚回过神来,他手中横在司九渊脖颈上的短剑已经被对方一掌拍飞。 可余舟晚能成为天虞山的坛主之一,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任人拿捏的。 若不是刚才他过于得意走了一会神,朝他骤然发难的人也绝无可能在不危及司九渊性命的情况下得手。 电光火石之间,威胁着司九渊性命的短剑虽被打飞了,但余舟晚却毫不犹豫地拽着司九渊,和那一名骤然向他发难的手下一起坠入了山崖。 “楚!护住他!” 三人一起坠向山崖的那一瞬间,时非离认出了那一双宛如鹰眸般犀利的眼睛,那是天虞宫的执事楚江月。 那可是深不见底的山崖,时非离喊着扔了手中的匕首,就要往山崖冲去。 她的十八影卫自然是不敢阻拦自家宫主,只能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往山崖而去。 就在时非离要毫无犹豫地跃下山崖时,一道白影袭来,拉过时非离在她的后颈上抬手一击,敲晕了她。 十八影卫当即松了一口气,他们宫主如今封了内力,身上又有伤,若是强行跃下山崖,就算有他们跟着,只怕也会加重伤情。 赶来的那道白影正是慕辰然,他敲晕时非离后,将她打横抱起,提气而起,快速下了浮云山。他们的身后跟着慕辰然的左右二使者和时非离的十七影卫。 影一没有随着他们一同离开,他拾起匕首收好后,另外寻路下了山崖。 影一递给时非离的匕首自然是有玄机,刀刃当时确实是刺破了时非离心口处的皮肉,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刀刃的冰冷,以及心头温热的鲜血汩汩涌出,由内而外渗透了衣裳。 然而,刀刃却没有更进一步,反而是缩回了刀柄。 时非离的手一直死死抓着刀柄不放,也不过是为了不让余舟晚看出端倪罢了。 时非离没有想到楚江月已经出关,并且已经易容混在了余舟晚的身旁。 她原本是想着先自伤放松余舟晚的警惕,再伺机解救司九渊。 不过楚江月的出现将这个计划提前了,时非离松了一口气。 但与此同时,他们三人的坠崖又让时非离好不容易放下的心悬了起来。 她封了内力,又在心口处刺了一刀,虽然匕首另有玄机,但也不过是让她不至于致命罢了,她的伤不算轻。 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无力做些什么,只能让楚江月替她护住司九渊。 可即便她相信楚江月,她还是忍不住要奋不顾身地跃下山崖。 慕辰然带着时非离下浮云山,在方河城找了个大客栈,包了一个院子。 此刻,时非离心口上的伤已经上了药,慕辰然吩咐南星和扶桑正在院子里熬药,浓浓的药味弥漫着整个院子,让人光闻着就知道极苦。 “你们家宫主可真是能折腾。”慕辰然看着时非离此刻苍白的脸,对整整齐齐站在床前的十七影卫道。 影卫们在心中腹诽着:我们家宫主怎么样,轮不到你来置喙。 可他们却无一人敢把自己心中的不满表达出来,毕竟,在他们眼里慕辰然可是个神医,而且还是个脾气古怪的神医。 看到自己宫主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十七影卫按之前影一的吩咐分成了三波。 四个留下守着时非离,七个去寻对付余舟晚手下的十八月卫,余下六个则前往浮云山崖底下,与影一汇合寻找楚江月和司九渊。 当然,若是逮着了余舟晚,想必他们的宫主会更高兴。 第39章 楚江月 余舟晚挟持着司九渊,在落入山崖的过程中和楚江月多番交手。 楚江月碍于司九渊,出招不得不有所顾忌。 而余舟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在山崖上时中了楚江月一掌,如今正气息紊乱,再加上还要一手着司九渊,和楚江月过招逐渐落入下风。 在他们不断下落的过程中,有两个黑影被从山崖上扔了下来,带着血腥味直坠而下。 余舟晚知道,那是他的两个手下,定是他们坠崖后被时非离的影卫杀人后抛尸至此。 他亲眼看着时非离将匕首刺入心口,眼下不知道时非离是个什么情况。 手上的筹码只能威胁时非离,若是时非离有个好歹,楚江月和一众影卫定然不会放过他。 到时候一定是双拳难敌四手,为今之计自然还是安全脱身更为重要。 余舟晚打定主意后,突然出手一掌将司九渊击晕,而后将他往楚江月的身上推过去。自己则趁此机会,借助山崖边上的树丛藤蔓快速往山崖下落去。 此番劫持司九渊,余舟晚得到了那半枚伏羲墨玉,又重伤了时非离,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而在往山崖下快速落去时嘴角还带着自得的笑意。 楚江月在余舟晚骤然出手击向司九渊的那一瞬间心中大惊,所幸余舟晚并没有要了司九渊的命。 在司九渊被推过来的同时,楚江月只能牢牢接过已经昏迷不醒的司九渊,眼睁睁看着余舟晚脱身。 楚江月一手揽着司九渊,一手在下落的过程中,不断抓住藤蔓树丛等一切能缓冲力道的东西。 耳边山风呼啸,月光下眼前的景致带着重重暗影飞速往上,楚江月和司九渊两人的衣袂都在山风中鼓起,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落入了崖底。 后背重重地装在崎岖嶙峋的山石渣子上,身上又压昏迷不醒的着司九渊,楚江月被砸得眼冒金星,险些晕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楚江月总算是稍稍缓了过来。 他费劲地去推还压着他的司九渊,却推了好几次都推不动,心中暗骂着这昏迷的人比个死人还要重。 楚江月此番是提前出关了,柳飞霜探到时非离救了人并未回天虞山,而是不易容出现在了姜家。 而余舟晚也有所异动,生怕时非离在外人手不够,这才去了一趟天虞山,将消息传给了楚江月。 楚江月听闻消息后当即出关,任柳飞霜怎么拦也拦不住。 柳飞霜本以为,楚江月会让部分月卫前往支援的,谁知他竟然强行出了关。 但楚江月要做的事情,柳飞霜无法阻止,只能任由他去了。 楚江月强行出了关,又经历了这么一着,推了几次没推动司九渊后,实在是力竭,迷迷糊糊地竟昏睡了过去。 司九渊是被冰冷的雨滴砸在脸上砸醒的,他睁开眼睛,入眼的是郁郁葱葱的枝叶,耳边响着哗啦啦的雨声。 大滴大滴的雨滴顺着枝叶滴落,透过繁密的枝叶,能看到黑沉沉的天。 一袭胸口处被鲜血染红的青衣蓦然闯入司九渊的脑海,他打了一个机灵完全清醒了过来。 时非离就是司重雪,将匕首扎入心口,也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司九渊焦虑地起身,这才注意到被他当成肉垫的男子。 想起坠崖的瞬间,时非离喊出的话,司九渊猜测这男子一定是时非离的人。 见他此刻昏迷不醒,雨势又渐大,只能先将他拖到了一旁的大树底下。 司九渊一边费力地拖着楚江月,一边心想这个男子看着瘦弱,怎么这么沉,该不会是摔下来的时候被自己砸死了吧。 这么想着,司九渊又连忙放下楚江月,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幸好,还有气,就算是等下死了,也不算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司九渊暗暗松了一口气,倘若这人真的为救自己而死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时非离交代。 被司九渊这么一折腾,楚江月坠崖时的多处外伤都疼得像是被浸在了盐水里,总算是醒了过来。 骤然对上一双眼神无比犀利的眼睛,司九渊立即松开了抓着楚江月肩膀一直拖着他走的双手。 楚江月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就这么仰头盯着司九渊问道:“你没什么事吧?” 司九渊动了动嘴皮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哑穴还是没解,摇了摇头,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楚江月替他将哑穴解开。 楚江月看了司九渊一会,确定他确实没有什么事,总算是没有辜负了时非离的交待,心里轻松了不少,这才起身帮他将哑穴给解开了。 “雨大,先避避雨吧。”司九渊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尽管对面前这个宁可自己受了一身的伤也要护自己周全的黑衣人心怀感激,但他身为煜王殿下,还未有人敢让他说过谢字。 更何况,当初对着时非离他都说不出感谢,而今面对时非离的属下,他自然更加说不出。 于是乎,司九渊只能邀请楚江月避雨以表示他的感谢。 楚江月不置可否,大步走到了树底下,随意甩了一下黑衣上的雨水后,他左右摆动着脖子,发出一连串咔咔的关节作响声。 司九渊看着楚江月奇怪地摆动脖颈后又伸展手臂和腿,就像是在伸懒腰似的。 可不一会儿,他就发现楚江月不止是伸懒腰那么简答。 他面前的人随着那简单的动作,整个人竟然长开了不少,就好像是破土而出的幼苗迅速茁壮成长了一般。 司九渊难以掩饰眼底的惊讶,原本消瘦的人此刻完全变了样,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面前这个肩宽腿长,有着常年习武之人该有的健硕体格的男子。 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颀长的身高,身型比自己还要略宽,司九渊觉得自己刚才害怕他被自己给砸死了真是个笑话。 也幸好是他垫在了底下,否则就算自己不被砸死,指不定现在还醒不过来。 楚江月为了潜伏在余舟晚的身旁,用的是缩骨功,如今总算是换回了自己身子,觉得畅快了不少。 他愉悦地呼出一口气后,一把扯下了脸上的易容面具。 第40章 谦让 既然对方会缩骨功,那么易容在司九渊看来就不足为奇了,是以他看到楚江月揭下面具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想起第一次见到时非离时,她也是易了容,司九渊心想天虞山的人想来每一个都是易容的好手吧。 楚江月除去易容后,露出了他原来的面目。 一张小麦色的脸,面目线条和五官都像是冰冷凌厉的线条勾勒而成。 加上一双目光犀利的鹰眼,楚江月给人的感觉都是凌厉冷峻的。 可他的脸上却有又偏偏有两个酒窝,在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带来了几分平和。 但也仅仅只是平和,跟温和,柔和之类的完全沾不上边。 “你叫楚?”司九渊想起他坠崖时听到时非离是这么喊他的,他跟时非离的影卫气质完全不一样,想来即便他是时非离手下,那地位也是颇高。 “我叫楚江月,只有阿离会那么叫我。”楚江月看着司九渊,淡淡地回答道。 经过昨夜那一事,楚江月明白在时非离的心中眼前这个司九渊很重要,对时非离来说重要的人,他楚江月自然也会看重。 只是看重归看重,除了时非离,没有人能叫他楚。 “阿离她……”司九渊很着急时非离的伤势,只是现在他们在山崖底下,又下着暴雨。 抬眼望去草木丛生的山间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头顶水雾缭绕的,根本不知道这山崖有多高。 就算是再着急,他们眼下也得先等雨停了,再寻路离开。 “你放心吧,影一的匕首,阿离不会有性命之忧。”楚江月本想说虽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那青衣上染了那么多的鲜血,能骗过余舟晚,也是很遭罪。 只是话说了一半,看到司九渊眼中满满的担忧和心疼,楚江月硬生生闭了嘴。 时非离甘愿为了这个人做到这般地步,想来也不想让他过于担心。 司九渊还要再说些什么,楚江月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一小瓶伤药扔给了司九渊。 他脸上和脖颈上的剑伤还没处理,在雨水的冲刷下血迹已经消失,露出惨白色卷边的伤口,看上去颇为瘆人。 楚江月的身上只有这么一小瓶外伤药,还是杀了余舟晚的手下,换上他的衣服时留下来的。 司九渊接过伤药没有动,楚江月除了一张脸没有受伤外,坠崖时身上到处都是伤。 一身黑衣外袍也破破烂烂的,雨水落在他的黑衣上,淌到地上的都是血水。 很显然,他比司九渊更需要这一瓶伤药,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扔给了司九渊。 “还是你身上的伤比较需要。”司九渊将伤药还给了楚江月。 身为煜王殿下的他,往常即便是别人为了他而死,那在他看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更何况眼前的楚江月只是受了伤,离死还差远了,司九渊本可以不在意,可那是时非离的人。 自从认出了时非离就是司重雪后,他在意她,也在意与她有关的一切。 楚江月似乎是不习惯这一瓶药谦让来谦让去的,这让他感觉到很别扭。 他拿过药,嘣的一下拔开了瓶塞,拉过司九渊就要往他的脖颈伤处上上药。 司九渊吓了一跳,这雷厉风行的手段着实就和时非离一模一样,只不过时非离动作快归快,却是轻柔的。 而这个楚江月,别说轻柔了,架势完全和要打架差不多。 看到司九渊惊吓过后,一脸嫌弃的表情,楚江月又将药瓶塞到了司九渊的手里。 面无表情道:“我身上的伤无妨,再说这点药对我来说也不够。你这细皮嫩肉的,一张俊脸可别破了相。” 楚江月有点想不明白,时非离难道真的是看上了司九渊这张脸? 若论起容貌,不管是楚江月自己,还是与时非离关系不错的彦修和慕辰然,那都是一等一的好。 此前也不见时非离对谁的容貌上心,他们一直都以为时非离是自己有了天人之姿,对容貌皮相不会看重,可这司九渊难道就成了一个例外? 为了他,时非离甚至抛头露面也不易容,否则余舟晚也没那么快抓到这个机会。 楚江月说起那话并没有半分揶揄,他也是真心觉得司九渊着实是长得好,若真的留下了伤疤确实可惜。 可司九渊此刻却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了,回想起时非离对他的种种刻意接近,他也不由怀疑时非离难道真的是看上了他的模样? 若是以往,时非离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可以不在乎。 可他现在认出了时非离就是司重雪,他欣喜激动的同时又有些不自在了。 因为时非离没有认出他,他苦苦思念寻找了她十三年,可她却认不得他。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很难接受时非离会这般刻意地去亲近一个人。 司九渊的脑子里混乱不堪,他发现他竟然是在吃味,而且对象不是别人,还是他自己。 这种认知让司九渊浑身不自在,又气又恼,药瓶不自觉地被司九渊握碎在了手掌心,被从枝叶漏下的雨水彻底冲了个干净。 他甚至有些赌气地在想,若是自己这张脸留了疤,时非离还会不会像之前一样亲近他。 司九渊认出时非离就是司重雪的那一瞬间,他很想告诉她这十三年来他有多想她。 可如今这个念头,仿佛被眼下的这一场暴雨给彻底冲散了。 他不知道,他念念不忘,苦苦寻找了十三年的人,为什么会忘了他。 是不是他在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重要。 他忽略了,如果不是认出了时非离右手无名指缝的那一颗朱砂痣。 他也认不出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反反复复想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再也记不住她容颜的人。 夏日的雨来的快,也去得快。 半个时辰不到就云消雨散了,阳光冲开繁茂的枝叶散落下来,四处都混杂这泥土的气息和草木清香。 楚江月看见司九渊握碎了那一瓶伤药,也没去管他。 他出关时简单听柳飞霜说了一下司九渊的身份,心底里已经认定了那些个皇室贵族,指定是看不上江湖上这些不入流的伤药。 第41章 忘了自己 只是再怎么说,司九渊眼下的伤有伤药就不错了,他还挑三拣四的,也指定是脑子有点毛病。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楚江月自然不会开口去询问司九渊为何把药瓶毁了这等无聊的问题。 只会在心中默默感叹,时非离看上什么样的不好,偏偏看上这么一个。 从前他只觉得慕辰然和彦修那是一个赛一个的古怪和脑子有坑,现在倒好了,又多了一个。 也不知道司九渊在想什么,整个人像丢了魂似的,就连雨停了也没有发现。 楚江月不得不轻咳两声,提醒他该寻路离开了。 司九渊默不作声地跟在楚江月的身后,楚江月看看了附近,并没有发现余舟晚的踪迹,也或许是被暴雨给冲刷掉了。 但最有可能就是他们落下的地方和余舟晚不是同一处,且余舟晚早就已经设法脱身了。 否则就凭他们昏睡过去的功夫,被余舟晚找到,只怕此刻要么已经结伴上了黄泉路,要么成为了余舟晚的阶下囚。 在足足有一人高的荒草丛里踩着崎岖的碎石,两人朝着光线比较亮堂的方向一路摸索过去。 司九渊突然问道:“你一直跟在阿离的身边吗?” 尽管司九渊问得有些突兀,但眼下这山崖底下只有他们二人,楚江月自然知道他是在问自己。 楚江月很少会回忆起过往,像他们这样的人,锋利得就像一把刀,他们只会向前看。 只有像刀尖一样一直向前,他们才会成为强者,才会有资格活下来。 可不用刻意地去回忆,他也会记得过往的一切,受过的每一次伤,踩过的每一滩血,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他一直跟随着的正主时非离,他更是再清楚不过,没有人能比暗影更了解他们的正主。 司九渊许久都没有等到楚江月的回答,他一直在前面开路,他紧跟其后,回答他的只有他们穿过草丛时的窸窣声。 “从她来到天虞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一直跟在她的身旁了。”就在司九渊以为等不到楚江月答案的时候,楚江月低低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了。 听声音,他似乎有些感慨,与其说是在回答司九渊的话,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 司九渊有些激动,这么说时非离过去发生了些什么,楚江月应该是知道的。 于是,他恨不得能立即拉住楚江月,迫不及待地将一大堆问题都抛出来。 可想了一想,又怕这样不妥,毕竟谁的手下看到有个人突然疯狂地打探自己的主人消息,也会心生警惕。 司九渊耐着性子又走了一会,才波澜不惊地装作和楚江月闲聊搭话,缓缓道:“她的名字一直都是叫时非离吗?” 若是对于平常人来说这么问着实是奇怪,可时非离是江湖中人,又是天虞宫的宫主。在江湖中声名显赫的人物,名字并非是真名那是极为常见的。 “阿离是师尊将她带回天虞宫的,她醒来后连她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名字还是师尊替她取的。” 楚江月记得,那一年他十一岁,原本他该是一个正主,有自己的暗影。 可是因为时非离的突然出现,师尊将他指给了时非离当暗影。 原来,她并没有忘记他,而是忘了她自己。 司九渊的心情有些复杂,她忘了自己是司重雪,变成了真正的时非离,这十三年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也不是他。 没有了司重雪的记忆,对于时非离来说,他司九渊在她心里就什么也不是。 记忆里的司重雪和如今时非离,在司九渊的脑海里慢慢重合成一个人,他决定暂时隐瞒司重雪的身份。 一来,司重雪的身份若是曝光,她才是名正言顺的夜阑王朝储君人选。这样一来,司正清一定会设法对付她。 二来,司九渊也有私心,不管是司重雪还是时非离,他还是想要她的心里只有他。既然她忘了和司重雪有关的一切,那么一切就重新开始。 司九渊不在乎她是司重雪还是时非离,只要是她,是他心中的那个人就行。 从山崖底下往上望,浮云山高耸入云,山壁刀削般险峻。 楚江月和司九渊没有办法沿着山壁攀爬而上,只能寻路绕开浮云山出去。 走了大半日的路,司九渊也没见楚江月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他但心时非离的伤势,也想快点见到她,即便又累又饿,也一直没有吭声,快步赶路。 但走着走着,在前面开路的楚江月突然停下了脚步,司九渊险些就撞到了他身上。 荒草丛生的,视野并不好。察觉到了楚江月的警惕,司九渊也微微躬下了身子,凝神静听着四周的动静。 除了风拂过,树叶草丛细微的沙沙声外,司九渊什么也没听到。 但他知道,楚江月一定是听到了什么。 就像上次夜宿在林子里,时非离先于他人一早就察觉到了前方的动静一般。 等了一会儿,楚江月微微侧过头,朝着司九渊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噤声待在原地。 司九渊微微点头,而后就见楚江月纵身而起,身影快若闪电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眼前。 紧接着,前方传来了一声闷哼,继而就是交谈的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前方楚江月在和来者说些什么,但也能知道来者并非是敌人。 司九渊缓缓从荒草丛里走出,果然看到和楚江月一起朝着他走过来的是影一。 “你们主人她怎么样了?”看到影一,司九渊立即快步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 “公子放心,主人没事。你和执事坠崖后,主人也要跟着下来,被赶来的慕谷主拦下了,有慕谷主在主人的伤势休养段时日便好。” 影一说完见司九渊还是忧心忡忡,便又简单和他解释了一下那一把匕首暗藏的玄机。 司九渊听完这才安心不少,慕辰然的医术那天时非离和他说过一些,能让时非离信任的人,司九渊自然信任。 他在心底也万分感谢慕辰然来得及时,否则就如影一所说的,时非离要跟着跃下这深崖来,只怕身子会遭受不住。 第42章 等药 影一是绕过了浮云山寻路过来找楚江月和司九渊的,有了影一的带路,三人赶起路来顺畅了不少。 在即将离开山崖底时,他们又碰上了一路沿着影一留下的隐秘联络符号寻来的六个影卫。 等他们一行九人抵达慕辰然包下的院落时,已经是子时。 司九渊一进门就着急要去看时非离,自然是被慕辰然拦下了。 “都深更半夜了,阿离需要静养。所服的汤药我加了安神的药物,她明日才会醒过来,你去看了也没用。”慕辰然还是那一副轻摇折扇,眉眼带笑的模样。 “你们两个也去处理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吧,可别明日阿离醒过来,说我连药都舍不得给你们用。” 慕辰然说着用折扇比了比司九渊和楚江月两人,跟在他身后的南星和扶桑当即会意,笑嘻嘻地一人拉着一个去上药。 司九渊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南星这种热情,被南星领着到了为他准备好的客房,接过伤药后就将南星打发走了。 伤药还是上次他用剩下后的玉肌膏,客房内还有时非离之前送他的衣裳。 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在他失踪后,影十一退房前替他收拾好的包袱。 司九渊正想着去打些水来沐浴更衣后再上伤药,房门就被敲响了。 来的人还是南星,他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模样的打扮的青年人,手脚麻利地给他送来沐浴用的热水和还冒着热气的饭菜。 “一点小事不必言谢,等你伤养好了,改天一起嗑瓜子。”还未等司九渊开口,南星就笑嘻嘻地说完,领着那几个伙计走了。 司九渊有些不明白,这南星和扶桑怎么就这么热衷嗑瓜子?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时候,司九渊早已经又饿又累,吃饭沐浴后就径直躺到了床上。 他脸上和脖子上的剑伤不轻,想起上一次擦玉肌膏后仿佛万千毒物噬咬的那种折磨感,司九渊有些不想用。 可一想到上一次时非离替他擦药的情景,他又鬼使神差地将玉肌膏的盒盖子打开了。 质地丰盈的乳白膏状体上还有上一次时非离剜过的痕迹,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 司九渊没再犹豫,学着时非离上次的样子,剜了一小块膏体在掌心用指腹揉搓开来,然后慢慢地擦上自己脸颊和脖子上的伤处。 司九渊自己上药自然是没有时非离那般得心应手,毕竟他身份尊贵鲜少受伤,即便是受了伤也是有煜王府里的医师或者是皇宫里的太医替他医治上药。 思及此处,司九渊的心一阵一阵的疼,如若当年司重雪不是被刺客掳走,她便是身份尊贵的殿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江湖里过着腥风血雨的生活。 虽然在皇城里也会危机四伏,但至少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去伤一个殿下。 而时非离,之前不知是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才换来了今日天虞宫的宫主之位,才会将上药包扎这种事做得如此得心应手。 十三年,司九渊没法想象那十三年时非离是怎么度过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困难和伤痛将原本养尊处优的司重雪,变成了如今这个能将刀刃往自己心口上扎眉头也不皱一下的时非离。 司九渊只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狠狠地揪紧了他的心脏,那种疼痛盖过了玉肌膏的药效反应。 心灵和肉体上的双重疼痛折磨,让早已疲惫不堪的司九渊终于沉沉睡去。 当司九渊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他甚至有些怀疑玉肌膏是不是有安神的效果。 上一次用了玉肌膏之后,他一觉醒来已经接近午时,时非离已经不见了踪影。 而这一次他打算一大早就去看望时非离的,却还是睡起来时辰已经不早了。 司九渊刚出了房门,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扑鼻而来。 他经过院子时南星和扶桑正忙着往碗里倒汤药,瞅见司九渊迎面而来,南星立即热情地朝他挥手招呼道:“九公子,你来得正好,一块喝杯凉茶啊。” 时非离向慕辰然介绍司九渊时说他是阿九师兄,慕辰然跟他的左右二使介绍时说的是天虞宫宫主的师兄阿九。 可到了南星和扶桑那里,司九渊就变成了九公子,他们觉得叫起来好听,亲切。其余的都是浮云,都不重要。 司九渊自然是不想领教南星和扶桑的凉茶,对他们二人温和道:“不了,我去看看阿离。” “九公子,阿离姑娘的药马上就好了,不如你在这等等,一会儿还得劳烦你将药端过去。”扶桑看到司九渊就要与他们擦肩而过,连忙叫住他。 虽然知道了时非离的真实身份,但他们谷主特地交代过不准泄露天虞宫宫主的身份,因为南星和扶桑只好硬着头皮称一句阿离姑娘。 可尽管这句阿离姑娘称呼得亲切,但他们还是需要有人替他们将药送过去。 毕竟以他们聒噪的性格实在是不适合去打扰时非离养伤,再者,喝凉茶嗑瓜子吃点心这么好的事情摆在眼前,他们二人谁也不想跑一回腿去送药。 司九渊闻言顿住了脚步,他现在才发现那一股浓重的药味并不是从南星和扶桑所说的凉茶罐子里发出来的,而是他们身旁的另外一个此刻壶嘴正在升腾起烟雾的瓦罐。 尽管着急着去看时非离,但一听说是熬给时非离的汤药,司九渊还是留了下来。 南星和扶桑见状,连忙邀请司九渊到一旁的矮桌前坐下。 矮桌和几个小矮凳置于院子里一棵大树下,只零星漏下些许阳光,偶尔有凉爽的夏风吹过,颇为惬意。 矮桌上还摆有一碟瓜子,一碟花生米,一碟杏仁酥,南星给司九渊添了个杯子,杯子里自然是浅棕色的凉茶。 知道司九渊定然是还没有用早膳,南星和扶桑一个劲地邀请司九渊和他们一起吃些东西。 可司九渊实在是没有什么胃口,耐不住那二人的盛情相邀,只抿了一口凉茶。 凉茶入口虽苦,但却余味清冽甘甜。可即便如此,司九渊也没有多喝,毕竟他还从没见过有谁是一大早就喝凉茶的。 第43章 叹为观止 “扶桑,九公子似乎是吃不惯,你去厨房给九公子煮点面吧。”南星的花生米在嘴里嚼得咯嘣响,看了看司九渊,觉得不能怠慢了他。 毕竟,那可是天虞宫宫主的人啊。 “你自己不去,倒来使唤我了。煮面还得烧水,这么费事,还没等面煮好,九公子就该给阿离姑娘送药去了。”扶桑拿起颗花生米就往南星的面门砸过去,嘴上念叨道。 南星张嘴接下了扶桑砸来的花生米,得意道:“就使唤你,别忘了刚才划拳是你输给了我。” “嫌烧水费事,你看这凉茶也正烧开着呢嘛,你直接端到厨房去,下个面条一会就好了。”南星说完又赶紧补了一句建议。 愿赌服输,扶桑只能任由南星使唤这一回,又听了南星给他的建议,立马恍然大悟,一拍手喜道:“这注意不错!” 扶桑说完就要起身,司九渊连忙制止了他,“不必麻烦了,我真的不饿,你们还是看看阿离的药什么时候能熬好?” 饿不饿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南星和扶桑打算用凉茶当水煮面,尽管他们一本正经不似说笑的模样,但司九渊可不敢吃那所谓的什么凉茶面。 南星和扶桑自然不会想到司九渊不敢吃这一茬,毕竟他们在花魂谷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做过,没吃过?凉茶水煮面对他们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司九渊说了不吃面,扶桑自然也不会强求,而是转身去看给时非离熬的汤药。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只浑身长着长毛,通体血红的蜘蛛顺着一根白色坚韧的蛛丝缓缓落到了矮桌上。 司九渊仰头一看,蛛丝是沿着他们头顶的繁茂树枝上垂落而下的。 他从未见过将近有成年人巴掌那么大的蜘蛛,而且还是血红色毛茸茸的,不禁头皮有些发麻。 就在这时,南星朝着血红蜘蛛伸出了手。 司九渊默默松了一口气,不管是要把那蜘蛛从矮桌上扫走,还是要将它弄死,司九渊都不愿意亲自动手。 可南星的举动却出乎了司九渊的意料,他既没有把蜘蛛扫走,更没有把蜘蛛弄死,而是将手伸到蜘蛛的面前后就停下了动作。 血红蜘蛛左右瞅了两眼,顺着南星的手掌心哗啦啦地一下子就爬上了南星的胳膊,在南星的肩膀上站了一会儿后还嫌不够,又爬到了南星的头顶上。 此刻,它正耀武扬威地站在南星的头顶上,对司九渊怒目而视,似乎是一早就察觉到了司九渊对它的不友好。 司九渊被蜘蛛直勾勾地盯着,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生怕它会突然从南星的头顶上直扑自己的面门。 但司九渊绝不允许自己被一只蜘蛛看得落荒而逃,只能硬着头皮坐在那里,和那只血红蜘蛛四目相对。 反观南星,倒还优哉游哉地嗑着瓜子,时不时喝上一口凉茶,发出一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舒服喟叹。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南星才终于发现了坐在他面前的司九渊似乎有些不自在。 他刚要凑过身询问,就见司九渊身形微微往后仰了仰,动作颇为僵硬。 南星这才想起来自己头顶上顶着只硕大的蜘蛛,于是一边用手将血红蜘蛛捞下来,一边有些不好意地朝着司九渊赔笑道:“九公子莫怕,这血蜘蛛红蔻是我们花魂谷豢养的,顽皮是顽皮了些,但它绝对不会无故伤人。” 南星说着已经从矮桌底下掏出了一个小竹篓,将血蜘蛛扔了进去,然后盖了个严严实实。 司九渊有些无语,感情这红蔻还是那血蜘蛛的名字?这花魂谷里出来的人或物果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今日天气好,我和扶桑就想着带红蔻出来溜达溜达,红蔻小的时候……”看到司九渊一个人坐着似乎有些无聊,南星就这红蔻这个话题噼里啪啦地讲了起来。 讲到一些他自认为有趣的事情时,还笑得被刚入口的茶水给呛到了,咳嗽个不停。司九渊实在是不想听一只蜘蛛的趣事,他到现在都还忘不了那红蔻对他怒目而视的眼神。 “九公子,阿离姑娘的汤药熬好了,你快趁热给她送过去吧。”扶桑的一声吆喝终于让司九渊光明正大地从南星关于红蔻的那些回忆中解脱了出来。 司九渊三步并作两步,到扶桑跟前端过那一碗刚出炉的汤药后,淡淡道了一声“有劳”,就快步离开了。 司九渊端着药来到时非离的房门前时,就听里面传来的时非离的声音,“我师兄来了,你们先去吧。” 时非离的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就被打开了,出来的是楚江月,还有紧跟在他身后的影十一。 看到影十一,司九渊的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那天是他故意甩开的影十一。 也不知道影十一跟丢了他,被时非离唤过来是不是要受到责罚。 “影十一,他……”对上楚江月的目光,司九渊还是开口询问道。 “影十一任务失败,自然是要领罚,阿离在等你,快些进去吧。”楚江月说完就带着影十一离开了。 司九渊进了门,转过屏风,就看到时非离半靠在床头,目光正落在他的身上。 “幸好你没事。”时非离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她的声音很轻,清如流泉般的好听。 司九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明明伤得这么重,原本白皙的脸上此刻一点血色都没有,可她却还惦记着他。 自从认出了时非离就是司重雪,刚进门见到她的那一瞬,司九渊就很想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抱住她。 可他最终没有这样做,他朝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落在时非离的眼里,那个笑明媚得就像春日的阳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司九渊冲着她笑,这样和煦温暖的笑容,让她觉得她所受的一切伤都值得了。 看到司九渊端着药碗坐在了自己的床边上,时非离伸手想要接过,却见司九渊却用勺子在药汁里慢慢地搅拌着,似乎是有要亲自喂她喝药的意思。 第44章 答应我 时非离微微敛目,掩下自己眼眸中惊喜的光芒,看着药碗里黑褐色的药汁在勺子的搅动下泛起圈圈涟漪。 此刻她的心也像这碗汤药一般,被司九渊搅得动荡不安。 汤药升腾而起的薄薄雾气在时非离和司九渊两人之间氤氲,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不想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和温馨。 司九渊一勺一勺,动作轻柔缓慢地将汤药吹凉后喂给了时非离。 花魂谷那苦涩的汤药这么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实是有些折磨人,若是换了平时,时非离宁可长痛不如短痛,一口气将汤药都灌下去。 可今日不同,因为司九渊,在苦涩难闻的汤药喂到了嘴里,时非离也觉得甘甜如蜜。 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司九渊,仿佛怎么也没看够,仿佛要把这十三年缺失的时间都补看回来一般。 她的九渊哥哥,心里还是有她的。否则,他不会一直带着她送他的梨花玉,他也不会因为一块代表着她以前身份的玉牌而被人设计。 一碗汤药在二人的沉默中见了底,司九渊没有拿帕子,也没有拿自己的衣袖,而是直接用指腹温柔地替时非离拭去嘴角边的一丁点儿汤药残汁。 在他宛如墨玉的眼眸中,时非离看到了一丝极为熟悉的宠溺。 原本属于司重雪独有的那一份宠溺,即便如今她已经是时非离,她也依旧可以获得吗?时非离的心里涌上一丝甜蜜。 她想明白了,不管是司重雪也好,是时非离也好,她都想要单独的占有司九渊。只要是她就行,她是什么身份那并不重要。 只是,她更愿意自己是时非离。毕竟,关于司重雪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可是,即便明知这是一个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她也不愿意抹杀掉关于司重雪的一切。因为如果没有司重雪,她或许也不会遇到司九渊。 对于夜阑皇宫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荒谬的,唯独司九渊不是。 时非离摸出了被她放在枕头底下的玉牌,拉过司九渊的手,将它放到了司九渊的手心里。 这块象征着司重雪殿下身份的玉牌,早在十三年前,她从自己父亲的口中得知真相时就被她丢弃了。 可这对于至今还未知情的司九渊的来说,应该对他很重要,所以时非离决定将它留给司九渊,给他留个念想。 等到她哪天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司九渊后,她再毁了它。 认出了时非离就是司重雪后,这块玉牌对于司九渊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他从始至终在乎的都是被他放在心里的那一个人,如今那个人找到了,这块玉牌反而成为了横在他和时非离之间的一道阻碍。 司九渊没有忘记在浮云崖上,时非离听了他的那一番话,拾捡起玉牌时微微颤抖的样子。他生怕她没有了司重雪的记忆,他的话和这一块玉牌会伤了她的心。 可偏偏,如今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向时非离解释。 所幸的是,时非离将这块玉牌交到他的手中后,情绪并没有什么变化。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柔声地对他道:“我答应你,你要找的人我一定会替你找到。” 司九渊闻言怔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时非离会这么跟他说。她明知他心里已有他人,她还是愿意为了他,帮他去寻找吗? 她对于自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如若她不在乎他,那她之前对他的各种设法亲近是为了什么? 如若她不在乎他,她又何必为了他受人威胁,交出了对他们天虞宫极为重要的信物,甚至心甘情愿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 可如若她在乎他,她就丝毫不在乎他的心里已有他人吗?还是她对他在乎到甘愿这般委屈自己的地步? 司九渊的心泛起了疼痛,即便他明知他的心里装的始终是她,本质上她并不曾受半分委屈,可这对于没有司重雪记忆的她也甚是不公平。 所有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且无力,司九渊突然一把揽过时非离,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时非离的话还在司九渊的耳边继续,“可你也要答应我,往后不许再为了她这般冒险。”不许,她用的是不许。她不许他在以身犯险,哪怕是为了她自己也不行。 “司九渊,你答应我。”没有等到司九渊的回答,时非离加重语气催促道。 “好,我答应你,我相信你能替我帮她找回来。”司九渊在时非离的耳边郑重地向她承诺,他的声音有些微不可觉地颤抖。 因为激动,也因为自责。如若之前他没有对时非离的刻意亲近而觉得她举止僭越,对她唯恐避之不及,他或许就能发现她就是司重雪,就不会让她为了他承受了那么多。 “阿离,你的伤怎么样了?”感受两人的心跳以相同的频率剧烈地鼓动着,司九渊连忙松开了时非离,生怕碰到了她的伤处。 即便影一已经向他说明了那一把匕首另有玄机,刺入皮肉寸许,刀刃就会反向缩回刀柄。可虽然不至于致命,但那毕竟也是在心口上扎了一刀。 而且,司九渊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看到时非离那一身浅青色的衣袍渐渐被鲜血渗出,染红时的那一种惊慌与害怕。 即便是让他去死他都可以接受,但他绝不能接受已经离开了他十三年,好不容易才失而复得的人就这么再度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都说世间有八苦,最苦莫过于求不得。可是比起从未得到过的求而不得,得到了又失去反而令人更不堪折磨。 求而不得,最多就是相思入骨,尚可以熬下去。可一旦得到,有过深入骨髓的美好,又怎么能再度回到原来的日子,去坦然接受就当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就像从未看到过明媚春光的人,永远体会不到无尽的黑夜究竟有多漫长,从未在酒醉中得到过片刻解脱的人,永远体会不到一直清醒的苦痛究竟有多漫长。 而比起得到了又失去,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无疑是在大喜大悲,又喜又悲中将人折磨至万念俱灰。 第45章 脸红 “我的伤已经不妨事。”看着司九渊一脸的心疼与担忧,时非离不忍心看他如此,柔声地安抚他道。 时非离心口上的伤用了玉肌膏,如今已经止住了血,正在结疤。只要这几日好生休养,不扯动到伤口,很快就会恢复。 至于她的内伤,有南星和扶桑一日三次的给她熬汤药,不出十日便可痊愈,她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甚至,时非离觉得,如若她每日所喝的汤药都是由司九渊亲自喂给她的,那么她一点都不介意再多喝上些许时日。 看到时非离说起自己的伤势来,一脸的云淡风轻,显然又是没将自己的伤当一回事。司九渊有些不太高兴,难道这十三年来她都是这般地不知道心疼她自己吗? 司九渊不自觉地微微皱眉,落在时非离的眼里,他便是皱眉也是这般的赏心悦目。 只是,她不希望司九渊皱眉,如他这般清雅温和之人,就应该像天际的流云荣辱不惊去留无意,绝不该有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九若是不信,不如亲自看上一看好了。”时非离说着眨了眨眼,带着几分逗弄之意地抓过了司九渊的手。 若是换了往常,司九渊定然会觉得时非离举止僭越,慌乱地避开她。可如今,司九渊非但没有避开,反而是眯了眯狭长的凤眼,反手抓住时非离的手,顺势倾过了身。 “阿离都这般说了,如此也好。”司九渊的话语有些低沉,一改往日的温和,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危险的气息。 司九渊今日的反常着实出乎时非离的意料,面对突然凑近的脸,能感受到司九渊灼热的呼吸拂在脸颊上。 时非离莫名地觉得有些慌乱,耳根子也不由热了起来。不用想,时非离知道此刻她自己肯定是红了脸。 想到自己之前喜欢撩.拨司九渊,看着他微微红了脸,不自在模样,而如今自己撩.拨不成,反倒被对方将了一军,闹了个脸红。 时非离顿时有些心虚,她甚至不敢抬头迎上司九渊灼灼的目光,只好迅速地躺下了身子,一把将被子卷起来,将自己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司九渊见状有些失笑,这个人也真的是。之前三番两次撩.拨于他,既无耻又无赖。如今,他不过是顺着她的意思,想看看她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 他自己都没有多想,而且比起她之前的过分之举,他更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反倒是自己不自在了。 司九渊有些懊恼没有早点认出她,不然先前也不至于白白被她逗弄了去。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到时非离从被褥中探出头来。屋内虽然凉爽,可总归是夏季,司九渊生怕时非离真把自己给闷坏了,也收起了要逗的她的心思。 毕竟来日方长,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让时非离赶紧将身上的伤养好。 “阿离,午膳想吃着什么,我出去给你买。”司九渊轻轻拍了拍鼓起的被褥,语气如常般平淡,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确实也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想起先前南星和扶桑想要用凉茶来煮面一事,司九渊有些头疼。生怕他们两人会过于热情,给时非离做些什么了不得的午膳送过来。 对于花魂谷左右二使的作风,时非离自然是比司九渊更了解。但比起这些稀奇古怪的暗黑饮食,时非离更关心的司九渊的安危。 无论如何,她也是不放心让司九渊再单独出去的,哪怕只是在附近买些吃食。 “跑腿这种小事用不着你亲自去,想吃什么让人去就好了。”察觉到司九渊已经起身,时非离立即从被褥里钻了出来,顾不上去理自己已经有些凌乱的发丝,一把就抓住了司九渊的衣袖。 时非离的一头墨发披着,原本柔顺垂落的发丝如今有些凌乱了,有一缕还遮住了将近半边脸。 衬得她原本就精致的鹅蛋脸更显苍白,比起往日的魔魅妖异和清冷孤傲,如今凭白增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 平日里,任谁也不会敢将柔弱这样的字眼形容到时非离的身上。她给人的印象,永远都是冰池里的寒莲,可如今的模样落在司九渊的眼里,竟有几分雾雨梨花的娇媚。 司九渊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替时非离将垂落遮脸的那一缕发丝轻轻拨开。可手伸至半空又硬生生地停下了,最后变成了不着痕迹地替时非离挪了挪床头前的靠枕,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太想和她亲近了,所以才会这般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过于突然的热情会吓到了她,让她觉得不自在。 “那你午膳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去买。”司九渊说完话方觉察到不对。他贵为当朝的殿下,可是如今身边却连个能使唤的人没有。 如今这整个院落里静悄悄的,今日他除了时非离之外,就只见到过花魂谷的左右二使,以及楚江月和影十一。 楚江月和影十一,估摸着是有他们自己的事情要去做了。至于南星和扶桑,那毕竟是慕辰然的人,如今慕辰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司九渊自然是不好去使唤别人的人。 更何况南星和扶桑,不到不得已,司九渊也不愿去找他们,生怕他们奇奇怪怪的想法和行为让他接受不了。 时非离似乎是感受到了司九渊的为难,开口唤了一声:“月卫何在?”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在房门外恭声道:“月八在。” 得到了时非离的许可,月八推门而入。乍一看,月八的打扮和影卫并没有什么差别,如若司九渊不是知道时非离的十八影卫都是以影字冠首,定会以为进来的是影卫之一。 “月八,你去附近的酒楼买几个菜,这几日阿九的饮食起居就一并交给你了。”时非离吩咐完就挥手让月八退下了。 她要吩咐月卫完全可以隔着门吩咐就好了,之所以特意叫了月八进来,就是想让司九渊认识一下月卫。 第46章 你值得 如今十八影卫除了影十一任务失败要受罚外,十七人均潜伏在院子的各处。 只是影卫不善于抛头露面,所以时非离才将月八指给了司九渊,让他也好有个人使唤。 “月八是月卫之一,和影卫一样,月卫也有十八人,他们合在一起就是我的月影三十六卫。”月八退下后,时非离不等司九渊询问,就主动说起了她的十八月卫。 时非离从不曾想隐瞒司九渊什么,她如今还在隐瞒她的身份和她已经找回的记忆,也不过是向他坦白的机遇还未到。 至于其他她拥有的一切,她都愿意与他共享。在她看来,她的月影三十六卫是她的,也一样是他的。 “影十一上次之所以跟丢,是我故意甩开了他。”说到影卫月卫,司九渊又想到了影十一。听楚江月说影十一任务失败受罚,那也是他的责任。 “你这是在替影十一求情?”时非离有些不确认,她觉得司九渊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又只是在简简单单的陈述那一天的事情。 至少,时非离还从未见过有人求情会是这样的。 可对于司九渊来说,他又怎么会知道该如何替别人求情?如他这样的身份,也犯不着需要做那样的事。 本来,一个属下因为他受了罚,那对于他来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犯不着替人求情,他甚至根本都不需要在意。 很多在常人看来该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放到他煜王殿下的身份,根本就不值一提。 “是。”司九渊给了时非离明确的回复。 影十一是时非离的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的人受到责罚。 “任务失败,责罚难逃,这是给月影三十六卫立下的规矩,规矩不能坏。”时非离淡淡地说着。 她也知道以司九渊的才智和身手,要想甩掉对他还不足够了解的影十一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还是在繁闹的街区。 只是,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哪怕情有可原,影十一难逃这一次责罚。规矩不能破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影十一这次任务失败所造成的后果。 时非离她自己的那一份她可以不算,但是司九渊所受的伤她不能不计较。她甚至毫不怀疑,如若司九渊因此而丧命,她一定会破例取了影十一的命。 按照规矩,月影三十六卫,只要不存在叛主的行为,所有的罪责都罪不至死。 只是,那是在司九渊出现之前,司九渊出现之后,时非离觉得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已经不重要了。 为了司九渊,她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哪怕是背信弃义。 她原本是一个没有软肋的人,可是如今她有了。司九渊就是她的软肋,也是她那不可让他人触及的底线。 司九渊闻言没有再说什么,毕竟那是时非离的月影三十六卫,自然是她说了算。 他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外人,不好插手,更不能因为他而让她坏了自己定下的规矩。 更何况,司九渊向来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如若不是因为时非离就是一直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根本就不会过问这些。 “不过对影十一的责罚也不会过重,你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看到司九渊不再说话,时非离生怕他觉得她不近人情,忽然补充了这么一句。 “那枚伏羲玉对你们天虞宫有多重要?”司九渊的思绪早已经不再影十一受罚那一件事情上了,他现在想知道,时非离损失的究竟是多重要的东西。 “余舟晚拿走的伏羲墨玉不过是伏羲玉的一半,还有另外半枚是伏羲白玉,我也还在查。”说到伏羲玉,时非离顺带着提了一些伏羲玉的作用和她师尊失踪三年后突然出现的线索。 另外的半枚伏羲白玉,时非离一直让无寄楼的探子帮她留意消息。只是时至今日,非但伏羲白玉毫无进展,就连上次找上柳飞霜的神秘人也再没有出现过。 时非离不由陷入了沉思,只是眼下她也猜不透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阿离,以后别再像那晚一样……”司九渊看时非离说着说着,忽然眼神已经飘忽,似乎是陷入了思考当中,他突然开口道。 他让她以后再也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来,以后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是为了他的性命,他也不愿她再拿自己来冒险。 时非离突然被司九渊的话唤回了神,说到那一晚,她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不允许他再说下去,她不想再听一些他不值得之类的话。 “你值得!”不给司九渊把话说完的机会,时非离直接将他的话截住,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司九渊值得她这么做。 司九渊对上了那双神似冰冷莲花瓣的桃花眼,没有了月白色光华在眼眸中流转,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一双极浅的瞳孔里映着他的身影。 她说得认真,从她的眼眸里,他看到那一种决绝,那是一种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坚定。 司九渊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他眼前的那一双眼睛忽然化去了那一层冰冷决然。 时非离眉眼弯弯地笑了起来,此刻她的眼睛含情带笑,让司九渊竟从中看出了几分司重雪那双妩媚含情的桃花眼来。 “月八回来了,我们用午膳吧。”时非离不想再让司九渊继续刚才那个沉重的话题,反正她说了他值得,他就是值得。 他再要说什么也没有用,她就是这么霸道,她堂堂天虞宫宫主说了值得的事情,向来是不容许别人置喙的。 被时非离这么一打岔,司九渊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起身去搀扶就要下床的时非离。 时非离这些伤虽然不轻,但也不至于连下床去用膳也要有人搀扶。可为了让司九渊不再有心思去想刚才那些扰人的烦心事,时非离双脚一落地就装出了一副眩晕的样子。 司九渊看时非离身形不稳,往他身上靠了靠,所幸抄起了她的膝弯,将她直接抱到了饭桌前。 第47章 雁兰溪和封洛 等时非离在桌前落座好,月八刚好敲了门,将买好的饭菜送了进来。 时非离并没有限制司九渊外出,只是要求他外出时必须带上月八。月卫比影卫更适合给人当近身护卫,因此时非离也不必担心月八会像上次影十一一样在拥挤的街区把人跟丢。 不过司九渊倒是让人省心的哪里也没去,时非离的此番养伤确实是静养,吃饱了也就是坐上一会,随意和司九渊搭上几句话便会回到上床躺着休息。 司九渊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房间里坐着,静静地陪着时非离,然后估摸着南星和扶桑的汤药快熬好了就去替时非离端来。 这样平淡而温馨的日子一晃就过了十日,时非离的脸色早已经恢复如常,眼眸里又可以随心所欲地流转起了月白色的光华。 司九渊脸颊和脖子上的剑伤早已经看不出来,他还是没有亲眼见到时非离心口上的伤处恢复得怎么样,但想来有玉肌膏,也该是连伤疤都没有留下了。 南星和扶桑终于完成了他们每日三餐的煎药任务,院子里随处都可以听到他们玩闹的声音。 留在院子里的有四个月卫,才不过一日的光景,就受不了那花魂谷左右二使时不时地到他们面前闹腾,干脆选择了像影卫一样,没有时非离的召唤就隐于暗处。 于是乎,偌大的院落仿佛就像只住了时非离和司九渊,以及花魂谷的左右二使四人一般。 只是,花魂谷的左右二使也不过是闹腾了一日,第二次一早,他们的谷主慕辰然就回来了。 时非离的内伤外伤都已经痊愈,用不着南星和扶桑煮药了,慕辰然自然是要来带他们二人一同离开,免得那两个不知轻重的人得罪了时非离。 慕辰然刚来不久,时非离就收到了月卫传来的消息,说是楚江月和余下月卫正在赶过来,他们还带了两个与司九渊有关的人过来。 时非离得到消息后自然也告知了司九渊,在她养伤的这几日,除了留下的四个月卫,余下的十二人都被楚江月派出去了。 十二月卫以及无寄楼的部分探子在替司九渊打探随他一起离开都城的下属。 司九渊之前跟时非离提过自己是在烟波江与下属失散的,时非离便命人在烟波江一带开始查探。 只不过这件事她一直没有和司九渊提及,毕竟若是人能找到,等人带来时司九渊自然会知道。 若是那些人早已经遭到了不测,她和司九渊提及那也是多说无益。 见到与楚江月和十二月卫一同回来的一男一女时,司九渊多少有些震惊。 他这次带了三十护卫前往烟波城探寻有关司重雪的消息,如今回来的是他的护卫之一封洛。 他们一行人在烟波江遭人算计,封洛能够活下来已经是实属万幸。只是司九渊不知道,雁兰溪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主人!” “少爷!” 见到司九渊,封洛和雁兰溪都颇为激动,远远的就喊着各自对司九渊的称谓朝着他奔了过来。 “封洛,你没事就好。”司九渊拍了拍封洛的肩膀,他的脸上添了两道刀疤,可见他的三十护卫后来处境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余下的二十九护卫司九渊并没有追问,既然此刻没能活着回来,想必已经是凶多吉少。 封洛想汇报司九渊被劫走后的情况,向他请护主不利之罪。司九渊直接拉起了他,让他晚些时候再说,他现在有更想知道的事情。 那就是雁兰溪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与封洛一同被时非离的人找到带来见他。 雁兰溪虽是女儿身,却做男子打扮,她眉目俊秀,英气逼人,今年已经二十九岁,却看不出年近三十,说她二十出头并不会有人怀疑。 雁兰溪是司九渊的母亲司云岚一手栽培的,司云岚不仅替她的妹妹,也就文珏帝打下江山,还一直亲自带兵镇守夜阑的北疆。 司云岚虽是女子,贵为岚王殿下,但她更是守夜阑王朝太平的镇北大将军。 为了能让文珏帝在帝位上坐得安稳,为了夜阑北境的百姓能够过上太平的日子,司九渊才半岁,司云岚就将他留在了皇宫,穿上一身铠甲一头扎进了军营。 司九渊六岁那年,司云岚在战乱中战死。镇北军由其夫周弈统领,两年后周弈战死,镇北军就由年仅十五岁的雁兰溪挑起了大梁。 雁兰溪是司云岚在战乱中救来的孩子,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在军纪严明的军队中长大,一身拳脚功夫也是司云岚亲传。 雁兰溪继承了司云岚的狠辣手段,靠着自己的实力成为了夜阑王朝的第二任威名赫赫的女将军。 除了必要的回朝述职,雁兰溪只有每年司九渊过生辰的时候会回都城,虽然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但却一年都不曾落下。 在雁兰溪看来,只要司云岚的血脉还在,她就还有根。司云岚将她似如家人,她也把自己当成司家人。 即便司九渊如今已经女皇陛下亲封的煜王殿下,私下里,她还是会称呼他为少爷。 “你不是在镇北戍守?如今出现在这里,可是镇北军出了何事?”司九渊看着雁兰溪急切地询问道。 雁兰溪身为镇北大将军,不得擅离职守,若是被司正清得知她出现在了方河城,少不了要让自己的党羽参她一本。 司九渊的背后有着整个镇北军的支持,这一直都是司正清的心头之患。在雁兰溪还未在镇北军站稳脚跟时,齐王司齐信就设法想要夺了镇北军的兵权。 只是镇北军是由司云岚一手带起的,在他们的眼里,他们只服司云岚。司云岚死后,相比有司云岚亲手栽培的雁兰溪和一心只想夺权的齐王,镇北军自然更愿意接受雁兰溪。 镇北军多是些只会行军打仗的粗糙汉子,他们远离皇城,自然不懂皇城里那些弯弯绕绕,阴谋诡计。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追随,必须得拿出真本事来让他们信服。 而雁兰溪,自然没有辜负司云岚多年的栽培,随着年龄阅历的增长,她的身上渐渐有了司云岚的影子。 第48章 不用言谢 “兰溪听闻少爷烟波江遇险,生死未卜,这才寻了过来,在烟波城一带遇到了封洛。”雁兰溪腰杆站得挺直,三言两句就简单说了经过。 她只字不提这一路她有多担心,又有多艰难,这些情绪在她见到司九渊,确认司九渊现下安好的那一瞬就已经被她深埋于心底。 她只是又如释重负地轻声补了一句:“少爷没事,那便最好了。” “让你忧心了,是阿离救了我。如今我没事,你快些回军营去罢。”司九渊对雁兰溪说完,简单地向时非离介绍了雁兰溪。 时非离对雁兰溪并没有什么印象,之前在皇宫听是听说过,不过也仅有过一面之缘,时隔多年自然是早已经认不出了。 听司九渊说起阿离,雁兰溪这才有空去打量此刻就站在司九渊身旁的女子,那女子魔魅妖异般的美艳让人移不开眼,就像是存活于世间的妖孽。 可她的美并非勾人的媚,而是冷若冰霜的,身上的冰寒森煞之气足以让人胆寒。 即便是雁兰溪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对上时非离时,也莫名的觉得周围的温度有些下降。 “多谢阿离姑娘出手相救,雁兰溪代少爷在此谢过了。”雁兰溪嘴上说是谢,但话语间却听不出什么谢意,反倒是有些刻意拉开距离的生疏。 时非离闻言有些不悦,她和司九渊之间的事,何时轮得到雁兰溪一个外人来插嘴。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替他谢我。”时非离的话语冷冰冰的,也不管此刻周围还有一众人在看着,一点也不给雁兰溪面子。 天虞宫和花魂谷的人自然是见惯了时非离这样的,但封洛就不一样了,他不禁有些暗暗咂舌,觉得江湖人就是不一样,就算不给镇北将军面子,好歹也得给煜王殿下面子啊。 但封洛看自己殿下和那个叫阿离姑娘的关系颇好,又听闻是阿离姑娘救了殿下,也不敢对那个阿离姑娘有什么意见。 雁兰溪鲜少回都城,就算是回,除了文珏帝和司九渊外也不会见什么达官贵人,在军营十万镇北军为她马首是瞻,她还从未有低声下气的时候。 如今她出口言谢,却被时非离这么冷漠无情,毫不留情面的给驳了回来,不由脸色有些难看,僵在当场说不出话来。 时非离自然不会去管雁兰溪怎么样,她气定神闲地侧过脸看着司九渊,容色稍霁地问道:“你也和她一样,要谢我?” 时非离自然是不需要司九渊谢她,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他来言谢,他们之间,用个谢字反倒是见外了。更何况还是由着他人来越俎代庖? 司九渊看着时非离,自然是知道她因何不悦,他没有接她的话,冲着她微微露出温和的笑意,算是给了她安抚。 然后转头看向雁兰溪道:“雁兰溪,我与她之间用不着言谢,这里有封洛在就可以了,你军务繁忙,快些回去吧。” 虽然一年到头也就见那么一两面,但司九渊也勉强可以算得上雁兰溪看着长大的。抛开身份不提,说句僭越的话,雁兰溪可以算得上是司九渊的长姐。 司九渊是什么样的人,雁兰溪可以说是再了解不过。毕竟除了军务,她最在意也就是司九渊了。 可司九渊如今竟跟一众江湖人混在了一起,时日没有多长竟还到了不必言谢这样的地步,眼下她反倒成了个外人一般。 雁兰溪有些气不顺,瞥了时非离一眼,她家少爷是被那妖孽的美貌迷昏了头不成。 他可是当朝的煜王殿下,这些年储君之争危机四伏,水深火热。庙堂和江湖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存在,她绝不能看着他陷在江湖之中,这对他的将来并没有什么助益。 雁兰溪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她一把拉过司九渊的手,几个大步将他扯到了一旁,压低声音道:“少爷,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江湖这种地方就不是你该待的,更别说是还和这些江湖人搅和到了一起。” 稍稍顿了一顿,雁兰溪没有给司九渊辩解的机会,又道:“找了十三年了,少爷也该死心了。女皇陛下连找都没有再找,重雪殿下应该早没了,少爷又何必这般执迷不悟。” 雁兰溪说到此处不由微微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因为司重雪,司九渊何至于会跑到江湖来,又怎么会遭人暗算。 就连女皇陛下都放弃了的事情,为何司九渊十三年了还放不下。 司九渊选择了沉默,他明白雁兰溪的这番责备是在担心他。 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雁兰溪算得上是他的一个亲人,可眼下他不能告诉她,他已经找到了司重雪,就是方才站在他身旁的阿离姑娘。 尽管雁兰溪已经避开人群,将司九渊拉到了一旁,又压低了声音,可凭时非离的耳力,她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被时非离听了去。 不仅时非离听到了,以慕辰然和楚江月的功力,自然也是尽数听了去。 慕辰然和楚江月在半空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在心里为时非离不平。虽说司九渊贵为殿下,又容貌出众,可以他们阿离那样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偏偏那个司九渊还这般不识好歹,心里竟然还装着他人,阿离不惜自伤换回了他,当真是不值当! 慕辰然和楚江月偷偷将目光移到时非离的脸上,只见时非离除了冰冷着一张脸外,并没有什么反应。 阿离今日这也太能忍了,慕辰然和楚江月不由有些诧异,若是雁兰溪和司九渊此刻当即丧命,他们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时非离如今这般看不出究竟有没有生气才让他们感到奇怪,因为她从不会和一个死人生气。 可,怎么她还没动手? 慕辰然对他自己的医术足够自信,自傲点说句天下第一也不为过。 他能确定,时非离眼下定是内伤外伤皆已经痊愈。退一万步讲,即便她身上有伤,也绝不会耽误她杀人。 第49章 剑拔弩张 时非离不动,慕辰然和楚江月即便此刻再看那雁兰溪和司九渊不顺眼,也断然没有插手替时非离出气的道理。 “少爷!你今天必须随我离开这里!”那边,雁兰溪倒是硬气起来,紧紧拽着司九渊的手腕,看架势是不管司九渊愿不愿意,她都要强行带走他一般。 “放开他。”时非离终于开口了。 声音清清冷冷的,宛若流泉一般说不出的好听,只是她的眼底已经酝酿起了风暴,目光冰冷骇人,就像随时都能要人性命。 “若我不呢!”雁兰溪对上时非离的目光,与她针锋相对。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已经松开了司九渊的手,上前一步将司九渊护在了身后。 在她的认知里,时非离虽然救了司九渊,但也迷惑了他,如今竟不让司九渊离开。她绝不能容忍司九渊被一介江湖妖女囚禁在身畔。 时非离没有答话,朝着雁兰溪一步一步走了过去,她每走出一步,四周空气似乎就下降了一分。 雁兰溪看到时非离的眼眸中流转起了月白色的光华,她虽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有些功法修炼到一定的高度就会在人的周身形成护体罡气。 可见,此刻她眼前之人并不简单。 即便如此,雁兰溪也不曾有半分胆怯,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近半辈子,她只有在看到司云岚的尸首时惊慌害怕,不知所措过。 她说了今日要带司九渊走,那么便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做到,除非死,否则决不妥协。 时非离很欣赏雁兰溪的骨气,但她若是一定要将司九渊从她身边带走,她一定会杀了她。 十三年,她已经失去了司九渊十三年,她不能再失去他。 眼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司九渊想去拉开雁兰溪,但雁兰溪避开了他。他想去拉时非离,雁兰溪也不给他有靠近时非离的机会。 司九渊给时非离使眼色,时非离视而不见,他喊她,她也充耳不闻。 眼下,时非离不想去理会司九渊,他想要说什么,等她料理了碍眼的麻烦,她自然会给他机会说。 “阿……阿离姑娘,有话好好说,将军她已经身中剧毒,不过是护主心切,这才多有冒犯。”封洛突然冲了出来,一边硬着头皮冲着时非离说好话,一边快速扯开了雁兰溪的衣袖。 只见雁兰溪的右手臂上有一根一指粗的黑线,有点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果真是中了毒。 时非离停下了脚步,那个雁兰溪即便没有中毒也不会是她的对手,只不过眼下她已经中了毒,她也不想被人说是趁人之危。 更何况雁兰溪好歹是司九渊的母亲给他留下的人,只要她不妨碍到她和司九渊,时非离也不想要了她的命。 “你这毒是?”司九渊看到时非离和雁兰溪暂时已经没有了动手的打算,松了一口气,看着雁兰溪问道。 除了月卫和影卫,其余人也一并围了过来。 “这是在北疆时中的毒,军医也说没有办法。”雁兰溪说起自己中了无解之毒,神色并没有什么异常,就好像是在说不过是被蚊虫蜇了一下似的。 她快速掩起了袖子,若不是一路和封洛结伴寻司九渊不小心被他看到了,她还不打算这么快将此事告知司九渊。 但眼下既然已经瞒不住了,雁兰溪也不藏着掖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册本子,塞到司九渊的手里。 “少爷,兰溪时日已经无多,兰溪这些年查到家主之死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这些你收好,兰溪死后,你只能靠自己了。”雁兰溪的话听起来俨然是在交代后事。 她口中的家主自然是指司云岚,在雁兰溪的眼里,司云岚将她当家人,她将她当主子。 什么岚王殿下不过是个名号,随着司云岚的离世,这个名号也鲜少再有人提及。只是司云岚一直活在她雁兰溪的心中,永远是她的家主。 听到雁兰溪提及自己的母亲,司九渊有些恍惚,从他开始记事起,他就一直生活在皇宫里,虽然锦衣玉食,身份尊贵,可是却并没有双亲的陪伴。 他的父母只有过年的时候会回来几日,年幼的他在皇宫里有了司重雪的陪伴,日子也并不难熬。 他总以为他和自己的父母来日方长,等他长大,或者等北疆太平,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可是,他没能等到自己年长,也没能等到北疆太平,等到的是父母的相继离世。 他身为皇族之后,自然知道那让人称羡的尊贵身份和富足的生活是需要代价的,像他父母那样战死沙场就是代价。 只是,为国捐躯,保一方百姓平安,并不是一件值得委屈的事。 可如今,突然有人告诉他,他母亲之死或许另有真相,要让他如何去坦然接受? 若是年少时的他不懂倒也罢了,可如今他已经经历过权势下的种种黑暗,他又如何不知道雁兰溪的话意味着什么? 如若他的父母真的是被人害死,那么这个仇他自然是要报。只是,眼下当务之急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重要的是解了雁兰溪身上的毒。 军中的医师不能解的毒,不代表慕辰然不能解。 司九渊是见识过慕辰然的本事的,别的不说,单就那个玉肌膏,别说是军医,就是皇宫里的所有太医加在一起,也制不出来。 雁兰溪自然不知道司九渊眼下想的是什么,看到他收好了她给他的小册子,面色凝重。也不想在此处再多说些什么,拉着他就要离开。 “阿离,雁兰溪身上的毒……”司九渊想着事情,被雁兰溪拉着走了几步才回过神来,当即停在了时非离的面前,想让时非离开口让慕辰然替雁兰溪解毒。 “兰溪身上的毒无解,少爷请随兰溪一同离开。”雁兰溪打算了司九渊的话,虽然她也知道司九渊是想替她求医,尽管她不知道在场的究竟谁精通医术。 但她不需要,军医折腾了半月有余,已经说了她的毒解不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在她死之前,她还有很多的事要做,自然也包括将镇北军交到司九渊的手里。 第50章 若我不答应呢 除此以外,雁兰溪也不想司九渊再和那些江湖人有什么纠葛,她甚至不希望他在出现在江湖,以免再被司正清寻了机会对他不利。 在司九渊经过时非离的身旁时,时非离突然伸手抓住了司九渊的手腕。 没等司九渊接雁兰溪的话,时非离已经率先开了口,话语冰冷瘆人道:“既然你口口声声称他一声少爷,可明知他不愿随你走,你还要强迫他。” 时非离没有看司九渊,就这么抓着司九渊的手,冰冷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雁兰溪看。 雁兰溪在女子中算得上是高挑的,穿上铠甲站在十万大军前常常让人忽略了她是一个女子。 可时非离并不比雁兰溪矮,甚至她这么慵懒随意地站着,还比腰板挺直的雁兰溪略微高了寸许。 此刻的时非离宛若冰池寒莲化身的神祇,让人不敢去直视,仿佛她只需冰冷的眼神就能将人洞穿。 “少爷与你们身份有别,不该有所交集。少爷心中也没有你,若是这些日子让你有所误会,也是一时被你给迷惑了。”雁兰溪迎上时非离的目光,一身正气此刻也有些寒煞,仿佛刚从战场上浴血奋战下来。 雁兰溪估摸着时非离是看上了司九渊,掷地有声地用话语直戳她的心窝子。毕竟不管司九渊如今对她怎么有好感,司九渊一直放不下司重雪这是不争的事实。 便是当着司九渊的面对时非离说出这出话,雁兰溪也是理直气壮的。 司九渊认出了时非离就是司重雪,但是她失去了与司重雪有关的记忆,如此一来司重雪确实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一道坎。 可这一道坎经过上次他们的谈话后,彼此双方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及,如今经由雁兰溪提起,时非离和司九渊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 在场的其他人更是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听起来倒像是时非离一厢情愿看上了司九渊似的。 以司九渊的清贵俊朗,能让人一厢情愿的多了去了,这一点说出来一点都不奇怪。可用在时非离的身上就着实牵强了,别人上赶着想让她一厢情愿那都是不能够。 “雁兰溪!”司九渊沉声打断了雁兰溪,他的声音不大,更谈不上狠厉,但是有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叫了雁兰溪的名字后,司九渊没有再说什么,雁兰溪却识趣地闭了嘴。 她该说的也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司九渊终究是她的少主,是司云岚唯一的血脉。若不是不得已,她也不想忤逆他。 时非离这才去看司九渊,可司九渊再开口和她说的依旧是雁兰溪中的毒。 雁兰溪身中剧毒,确实不宜再拖延,可除此之外,司九渊眼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于司重雪那一回事,眼下着实不是解释的好时机。 时非离也没有在意雁兰溪说的话,毕竟她就是司重雪,她和司九渊之间以前如何,如今如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但是她在意这个不应该出现在此,还妄图想要将司九渊从她身边带走,妄图想让司九渊和她划清界限的雁兰溪。 “你想让慕辰然救她,你就这么在乎她?”时非离显然很不高兴,她看得出来,雁兰溪对司九渊的感情并不简单。 用在乎来形容司九渊对雁兰溪的感情也着实不为过,雁兰溪是司云岚一手栽培出来,留给北疆,也留给司九渊的。 她就像司九渊的亲人,不管是为了司家,还是为了北疆的太平,只要她身上的毒有解,司九渊就不会弃她于不顾。 司九渊与雁兰溪之间的羁绊,不是简简单单的主仆之情可以说情的。即便司九渊坐上了帝王之位,他与雁兰溪之间也绝不仅仅是君臣那么简单。 但显然,在司九渊的心里,他对雁兰溪的在乎和他对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不管她是司重雪也好,还是时非离也好,雁兰溪都不能与她相提并论。 司九渊不明白时非离这莫名其妙的言语是在有些吃味? 他迟疑了一阵不知该如何回答时非离的问题,若说不在乎,那也不是,说出来时非离也不信。 可若是说在乎,他对雁兰溪的在乎定然与时非离所想的不是一回事。 总之,时非离的这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不能让时非离满意。 就在司九渊迟疑的那一阵,时非离的眸色再次转冷,她的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嘲讽弧度,“若我不答应呢?” “为何不答应?”司九渊也知道雁兰溪惹了时非离不痛快,想要时非离答应开口让慕辰然替雁兰溪解毒有些难,可是事关雁兰溪的性命,他必须坚持。 “你知道我并不会随雁兰溪离开,而若是我要离开,你定然也是不会阻我的不是?”司九渊将时非离拉到了一旁,他的话语依旧如往常那般的温和,他在问她,但是语气是笃定的。 他了解司重雪,尽管如今她是时非离,也忘却了关于司重雪的一切。但她还是她,只要她心中有他,她就不会强迫他,而是尊重他的决定。 “是。”时非离如实地回答司九渊。 司九渊是夜阑的煜王殿下,除却寻找司重雪之外,他自然有他该做的事情去做,她不会将他拘在身边。 他若是要离开,她会设法跟着,若是另有打算或者抽不开身,她也会让她的影卫暗中保护他离开。 但是,这是她和司九渊之间的事情,与雁兰溪毫无关系。时非离向来把事情分得很清楚,她想做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含糊,可是她不想做的事情,她也不想费半丝神。 “你把我拉过来,和我说这些,就是想让我出面,让慕辰然医治雁兰溪?”时非离是在明知故问。 慕辰然虽是绝世神医,但却没有半分医者仁心,而且行事古怪。这些也是这些日子里,司九渊从南星和扶桑那里听来的。 因此想要慕辰然替雁兰溪医治,让时非离出面那是最便捷的方式了。 “是,雁兰溪身上的毒要解,我不能眼看她丧命。”司九渊的语气很肯定,雁兰溪中毒一事他不知道便也罢了,既然知道了,他断然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