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r World(“就那样。”...) 盛夏伏天,蝉鸣聒噪,叶子绿得能滴油。 枝桠沉沉地坠着,在阳光毒辣的怜爱下,耷拉着簇在一起,蔫得不行。 空气热得仿佛静止了。 盛蔷在礼堂外面的台阶上候着,脊背后面涔出一层细细薄汗。她右侧边就是条宝石绿的小河,常青藤条袅袅地垂在河边,水面蒸腾着热意,尽数拂在她的胳膊上。 女孩用手给自己扇风,而后低头,垂眸看了眼手里紧攥着的稿子,还在做着最后的默读。 有人站在她身侧,偷摸摸看了她挺久,倏而鼓起勇气问了句,“同学,你准备得怎么样了,紧张不?” 开学不久,周围又都是各个学院的代表,这位主动朝她开口的男生盛蔷并不认识,只轻轻摇头,笑了笑作否认,“我还好。” 男生有张娃娃脸,听了以后“哦”了声,点点头,而后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跟着说:“是啊,其实我也觉得还好,一个开学的小演讲,有什么好、好紧张的呢。” 盛蔷听着对方略显磕绊和结巴的语气,抬眸望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间,那位男生愣了瞬,张了张嘴,像是还要说些什么。 他刚刚站的位置只能看见女孩半边侧脸。 虽然对于这位一开学就轰动全校的“镇校之花”有所耳闻,但是实打实地正面相迎,堪称是“当头一棒”的那类暴击。 盛蔷长得好,巴掌大的脸儿,精致漂亮。 偏偏她有一双剪水杏眸,如云如雾,愣是将那股子明艳压下去了点。两厢结合,纯中带媚,是看一秒便能攫取他人眼光的典型。 她秀眉纤长,面容瓷白,乌发似绸缎,柔顺地贴在面庞两侧。 眼下,她又礼貌地应了声,而后俏生生立着,静静地瞧他。 没几秒,男生率先败下阵来,挠着头别开视线,耳尖儿红红的。 一份掺和着尴尬的沉默在周围渐渐地弥漫开来,随后,新的喧闹打破了僵局。 声音是从礼堂里的阶梯教室传出来的。 盛蔷视线撂过去,透过半掩着垂帘的透明窗户往内看,里面乌泱泱的一片。 再过差不多半小时,这一届新生的介绍感想会就要开始了,眼下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学生,新鲜的面孔洋溢着刚迈入大学的朝气蓬勃。 盛蔷作为被学院钦定的新生代表,来得比这些人早,一直都在准备。 两个星期前,京淮航天航空大学迎着七月的尾巴,在八月初就开了学,比附近大学城的学校都要早不少。 学校是界内的翘楚,每年往民航局、科研院所以及各大航空公司输送了不少人才。今年因着专业扩招的缘故,对于新生的引领更是苦下了好一番功夫。 这两个星期美名其曰「要最早站在起跑线上引领成功」,实则就是进行所谓的「开学教育」。无外乎是一些校内参观、校史介绍、校内名人简要概述以及各个学院班级传递爱之类的小活动。 在为期两周的教育结束之后,学校要求各学院派个新生代表出来,总结一下感想。 盛蔷是空中乘务学院录入的第一名,早在开学伊始,学院的书记就找到她,说是安排了她去。 起初,她以为只要写写稿就好了,后来才发现要面向全体新生做演讲。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盛蔷稳稳心神,静心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去。 然而这份静心也没能持续太久,四周并不安静。 各学院的代表都没停歇,有些在高声朗读,有些在交流,期间还伴随着手机信息进入的提示音。 窸窣声响交织着环绕在周围,盛蔷被热风吹得脑子有些发晕,连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都没察觉。 倏地,她的肩膀被拍了下。 ——“同学,你知道礼堂的入口在哪儿吗?” 盛蔷扭头看过去,她的左侧稀拉拉站了几个男生,身形都很高挑。有一位格外优越,站在这群人的最后面,略低着头,眉眼隐在垂下来的碎发后。手抄在兜里,懒懒散散的模样。 即便是这样,也能一眼觑见他。 看不清脸,发色倒是很显著。 一头张扬的奶奶灰。 “……同学?” 盛蔷的视线被这笑吟吟的一声拉了回来。 刚刚拍她肩膀的男生离她很近,但是因为个子高,她的目光只落到他脖颈。 她应下,声音很轻,“礼堂的入口在前面,左转就是了。” “哦好的,谢谢啊。” 男生得了讯息,吹了声口哨,朝着一旁的那几个男生挥了挥手,“早说了是往这边嘛,还不信,跟上来啊。” 这群人很是吵闹,一小段距离都被他们走出了轰轰烈烈的架势。 捱得不算远,她听到有同行的男生开腔笑道,“妈的肖叙你真行,一有机会就和美女搭话,死性不改啊。” “你懂什么,小爷这叫自来熟。” 被叫做肖叙的男生说到这儿,边和朋友勾肩搭背边回头,“沈老大,您快点行不行,乌龟都没你磨叽。” 落在队伍最后的男生没吭声,悠哉哉地荡过去。 和盛蔷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的短袖边沿蹭过她细嫩的手臂,轻飘飘的,又有点毛躁感,挠得人很痒。 --- 负责这次开学介绍兼并感想会的老师很快就拎着名单过来了,数了数人头,大致能对得上号,直接将一群新生崽子往礼堂里带。 京淮航大的礼堂其实占地很广,几乎横亘了旁边三幢教学楼那么大的位置。 这次用以承载学生的地方,是平日里只用来作报告的阶梯教室,所以没有用来候场的后台。 一行人被牵引着,列成笔直的一长条,直接守在台下座位的侧边走廊。 老师再次点了点人头,将手里的名单卷成一团握着,一脸满意地叮嘱道:“好了,你们就按照这个排列的顺序等,到时候台上会有主持人提到你们各自的学院,提完了挨个交换着上去讲,讲好了就完事儿。” 坐在座位上的学生都很好奇,抻着脖子往这边看。 毕竟是各个学院的新代表,理所应当是新生中的佼佼者。眼下又站成这样,少不了周遭的打量。 讨论声密集起来,随着呼吸交谈,礼堂宛若一盅锅炉,呼噜吭哧地冒着热气。 大家的讨论很快又变成了经久不休的老话题——那就是看上去和学校本身差不多年龄的旧空调。 礼堂里的这只老式空调是立柜式的,运转之间发出“嗡嗡”的声响,翅片上下翻转两回,才幽幽地施舍一般吐出几口冷气。 盛蔷的站位离这边近,蹭了点凉爽,和刚才在酷暑之下的沐浴相比,要舒服不少。 她敛眸凝神,右侧和她站位相平行的那排座位,陆续又坐下了几个人。 “航大这么抠的?这破空调还不如没有,都这样了还不换台新的。”肖叙刚坐下就开始哀嚎。 他们花了会儿功夫才找到航空工程学院的座位,来得又晚,本来都没位置了,只能坐最后一排临时供给的椅子,结果学院里的女生看到是他们一行人,热情地调了座。 沈言礼坐在靠近走廊的最外侧,略略活动活动手腕,“有的吹就不错了。” “你比我还离得近,吹得比我多,当然不错了。”肖叙忿然了会儿,往后方望,看够了以后才径自伸了个懒腰,“这届新生质量不错,有几个妞儿特别打眼,要不是我强制扣着你来,你估计还不晓得行情。” 肖叙自己都还是新生,却以辉煌的恋爱经验,打听遍了往届的每一位系花。 这届的妹子他其实还不太想霍霍,只想过把眼瘾。 只不过他这句声音没遮掩,嗓门又大。 离得近的盛蔷听到了以后,才发现是向她问路的那个男生。 她默默地别过脸去,盯着看了会儿手里的文件,准备等下把稿子折起来放好。 进了礼堂以后,四周太吵,看不进去,再说她内容也记得差不多了,干脆不看了。 她还没动作,听到右侧又有人开口,音调比刚刚那位要低不少。 “什么行情。” 说话的男生音调寡淡削薄,慢悠悠的,偏偏尾调又像钩子,带着点儿上扬,“你搞女人的行情?” “不然呢。”肖叙不以为意,“你以为我考大学是来彻底践行唯心主义的吗,大哥,实践才是真理好不好。” 话落没多久,阶梯教室讲台正中央的话筒被人拍了拍。 刺耳的噪音响了瞬,老师迎着全场的抱怨开了口,“来来来,都安静啊,还在玩手机的把手机放进去,感想会马上就开始了。” 老师下了讲台,顺手朝着那一列新生代表挥了挥。 原本第一个上场的人去了趟厕所,这时候刚从礼堂后面的入口进来,听到老师喊他名字,一边挤着队列,口里嚷嚷着“让让”,一边往前冲。 盛蔷刚抚平稿子,准备聆听这场感想会,还没放好,后方带来一股劲儿,怼着她往旁边崴。 女孩被撞得晃了晃,手一松,着力不稳,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及时地扶住了旁边座位的椅背。 这股冲力不小,连带着那一整排的椅子都晃了晃。 “我靠——”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肖叙,都快愣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张纸旋转着落下来,盖在沈言礼这尊大佛的脸上。 大部分人看不到这边。 只有少数离得近,纷纷探头过来。 安静的档口,这尊大佛终于有所动作。 他食指和中指夹住那张纸的边沿,扯了下来。 盛蔷在周遭小小的惊呼声中站稳,而后缓缓抬起头来。 直接撞入一双漆黑的眸。 男生长相极具攻击性,皮肤很白。 桃花眼内敛外扬,眼尾末梢轻轻上挑,异常勾人。 他偏着头,单手撑住脸,懒散地靠在座位上,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是刚才那个奶奶灰。 没一会儿,他直接将那张纸递过来,“你的?” “嗯……”盛蔷有点不好意思,接过来,“谢谢。” 肖叙观战了全程,在盛蔷转过身以后才彻底缓过神来。 “老大,你艳福不浅啊。” 沈言礼听了没回,轻轻嗤了声。 刚刚这女孩撞过来,两人挨得近。 他现在鼻尖还存留有她身上淡淡的气息,像是栀子花。 --- 这段小插曲盛蔷没放在心上。 不过她这回不敢马虎了,利落地将稿子放好。 依照感想会的顺序,很快就轮到了空乘学院。 四周登时热闹起来,欢呼声很大。 京淮航大也算是专攻性极强的大学,每年录入的学生里不乏俊男美女,空乘学院尤甚。 新一届的校花可不就是从这儿选出来的。 望着讲台上的那道身影,肖叙咂摸咂摸嘴,“真他妈纯......” 嗓音还怪好听,轻糯中带着点吴侬软语的调儿。 这样的大饱眼福应该一起分享,肖叙捅了捅左侧的人,“你觉得怎么样,我是不是说对了,咱们这届质量不错。” 沈言礼目光凝在手机上,懒洋洋地回信息,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他眼皮都没掀,“就那样。” “艹,和你说话真没意思。”肖叙懒得理他,转头跟旁边的人火热地打起来。 “这天气怎么这么热?跟火炉似的。” “那是你自己心火烧,怪什么天气,肖哥,是时候找个地儿泄泄火了。” “去你的!” 插科打诨中,台上空乘学院的介绍兼感想很快就结束了。 她下台以后往小过道这边走来,还没待太久,又被老师唤住。 “盛蔷,你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女孩应了声,转而朝往外面走去。 听到这个名字,肖叙觉得熟悉。 他大致在脑海里搜索一番,心下了然,偏头看向礼堂门口,嘴里还在念叨,“盛蔷盛蔷,原来这妹子就是那个新出炉的校花啊,啧啧啧,空乘学院,名不虚传。” 沈言礼闻声,收起手机,抬眸看了眼。 女孩刚迈出礼堂,背影纤巧,细嫩的手腕恍若一折就断。 Your World(沈言礼啊,挺坏的。...) “感想会就先不听了,你待会儿没什么事吧?” 看女孩跟上来,老师掩好礼堂的门,转身问她。 盛蔷想了想,很快回答,“没什么事儿。” “那就好,批准应该是下来了,院里的动作还蛮快的。趁书记还在,你去签个字。”老师是辅导员,自航大开学以来就忙个不停,要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盛蔷这次临时被叫走,是因为前段时间她提交的那份校内店铺申请。 辅导员带着人去了行政楼,又叮嘱了一番,才帮她轻轻推开书记办公室的大门。 书记平时也教课,在学校任职有些年头了,夏天的午后容易犯困,干脆就在办公室里弄了条老式的藤椅,没事的时候喝喝茶,听听小曲儿。 可以说是高校老教授退休在即的普遍写照了。 盛蔷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躺椅上打瞌睡。 “书记好。” “哦……来了啊。” 这样的“拜访”太过于猝不及防,老书记乍一从昏昏欲睡中还魂,险些没摔下去,老藤椅随着他的动作,在寂静中凭空发出“咯吱”的一声巨响。 他略有些尴尬,手握成圈放在嘴边咳了咳,站起身来到办公桌前,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先坐。” 盛蔷眼观鼻鼻关心,假装没看到方才的画面,听话地坐了下来。 老书记清醒以后倒也没耽搁,板起那张严肃的脸,摸出一叠文件,直接摁在暗棕的桌面上。 “学校篮球场旁边的那个铺子已经批下来了。你之前申请的住宿问题,上面也都允许了,你签个名,我帮你盖章。”老书记用手指点了点文件的尾页的签注,“你先认真看一遍,看看有什么遗漏的,这份东西一定要保存好,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也算是一份凭证。” 盛蔷点点头,目光落在那份不算厚的文件上。 京淮航大校内的各类店铺,除却那些外包给商家的,其余的尽数对内招揽。 租客的定向对象全是在校的大学生,租金比较友好,地段在校内,也不缺客流量。 学校这样做,一来是为了方便部分学生勤工俭学,二来也是为了开发学生的商业头脑。 有这个条件和机会,就尽可能地提供了。 因此,每年有不少人递交申请,学校根据各方面条件进行筛选,久而久之也算是京淮航大的一大特色。 盛蔷申请到的那家铺子就在篮球场附近,比较大,后面单独附了个院子。 确认无误后,她签了名,独留了另一份给学校存档。 “走之前你帮我个忙,把这一叠送到校青协那边。” 老书记手里拎着一个崭新文件夹,看得出来里面装了不少东西,被撑起鼓鼓的一团。 盛蔷本来双手攥着自己的那份文件,不方便,干脆腾出了右手,顺势接着。 文件夹是透明的,里面放了不少证件照,应该做了特殊处理,尺寸相当,画质清晰。 里面也有她,刚好被放到了最中央,十分显眼。 这应该是前阵子,大一新生统一被安排拍摄的入学照。 看女孩一向恬淡安静的脸上展现出了不解,老书记难得露出和蔼的笑容。 他推了推老花眼镜,解释了下,“老传统了,这不是刚好新的一学年开始了吗,学校照例要对每个专业的入学第一名进行奖彰,到时候会贴在梧桐大道那边的公告栏上,里面有你。” 盛蔷了然,又和老书记寒暄了几句,这才跨出行政楼。 迈下台阶的时候,光线大剌剌地照下来,她拿起文件夹想要挡光,不经意间又看了眼。 挨在她照片旁边的那张证件照被盖着压住,只露出上半边脸。 即便这样,也掩盖不了原主人眉眼之间的熠熠光彩。 俊美之余,依稀带着点熟悉。 有点不同的是,发色一改她之前看到的奶奶灰,是黑色。 侧方还有一行小字的标注:京淮航天航空大学--航空工程学院--飞行器设计与工程。 --- 从校青协那里出来以后,盛蔷打算回学校提供租赁的那件铺子。 这个时间还是上课点,一路上本来都没有多少人影,后来大概是感想会结束了,冒出来不少成群结队的新生。 校园的寂静被大家伙的热闹劈开,而后是螺旋桨扑腾的声音,头顶的湛蓝天空有几辆小型飞机划过,留下几道崭白的线条。 京淮航大历史悠久,占地广阔,前几年沿着周边扩建,到了现在校内有大量用以航空模拟的实验室不说,还有自建的大型训练场。 刚刚的噪鸣声不算陌生,应该是飞行学院的学生在上空中课程。 周围的学生见怪不怪,触及到这略显震撼的场面也没有停下来。 如果时间倒流回两个星期前,那就是截然不同的表现了。 盛蔷至今都记得刚开学那会儿,大家驻足停留嗷嗷叫,纷纷喊着要录下来发朋友圈的模样。 还没来得及回想太多,她已经斜穿过篮球场。 店铺就在篮球场侧边的拐角处,每次从教学楼那边赶过来,横跨着走是最方便的。 只不过有时候稍晚了,要是碰上有男生在这边打球,只能规规矩矩地走大道。 今天运气不错,没什么人在球场里。 盛蔷走到铺子前,一眼看到站在门前摆弄花饰的女人,她加快脚步,几下迈过去,“妈,你怎么出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娇美的女人迎声回了头。 看到女儿,盛母笑起来,“阿蔷回来啦?” “妈,以后下午热的时候你就去睡个午觉,别出来忙了。” 近乎是被盛蔷推搡着进到了店铺里,黎艺笑意更是止不住,“铺子还没开,我就想着再装饰装饰。” 屋内和屋外截然不同。 总归没那么热。 进了房,黎艺忙着给盛蔷倒水喝,“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不是说忙着新生感想会吗?” “不算早也不算晚吧。我本来提前走了,去行政楼那边拿申请的证明,刚刚回来的时候看到不少人也已经从礼堂那边出来了。” 说到这儿,盛蔷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黎艺看了眼,提醒她放好,“要不要吃点水果,我给你切西瓜?” “不用啦。”盛蔷喝了几口水,环顾四周,“我哥呢?” 黎艺说着往后院走,“你说阿远啊,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今天没课,去做家教了。” 宁远雪是盛蔷的表哥,比她大一岁,去年考入京淮航大,被金融学院录用。 很久之前,宁父宁母就去了,宁远雪被接到外婆家住。 盛蔷和盛母相依为命,和这位表哥从小一起长大。 前几年,阿婆没了,家里只剩三口人,生活平淡有余,还算知足。 这次兄妹俩都读了大学,黎艺也就从居住十余年的江南小城跟了过来。 盛母闲不下来,但是刺绣的手艺好,这也是盛蔷申请校内铺子的原因,平常卖点绣品,顺带卖卖水之类的。 而附带的后院足够大,房间刚刚好,三个人都住在这儿,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帮帮忙。 黎艺到底还是坐不住,虽说店铺还没正式开张,手里的活儿仍然停不下来。 “你放那儿,等会我来。”盛蔷揽住黎艺,说什么也不让她做重活。 盛母拗不过,干脆任由她去。 --- 忙碌到傍晚的时候,店里来了个女生,小圆脸,个子不算矮,身材匀称。 见到盛蔷就双眼发亮。 “蔷妹!” 这样的目光盛蔷都习惯了,看到人,自发地递过来一瓶水。 女生叫应桃,和她一个班的。 当初开学的时候,盛蔷申请不住宿舍,顺带要去退费用,偶遇了一个人带着行李来的应桃,就帮了一下。应桃看她长得这么漂亮,当即缠着问了名字。后来开学教育期间的团课,她次次都要坐在盛蔷身边。 女生之间的友谊来得快又简单,话题展开,顺带了解下双方的基本背景,一来二往就成了朋友。 “你还在忙呢?” 应桃为了找盛蔷,来这边无数次,已经很熟悉了。 她俏皮地和盛母打了招呼,水都不喝,缠了上来。 “是啊,反正现在还没正式上课,我就有空的时候多帮帮。”盛蔷笑了下,继而又缓缓蹲下去。 她这么一笑,当即闪坏了应桃自诩的钛金眼。 美人不自知,大概形容的就是盛蔷。 还没等应桃欣赏个够,外边的篮球场传来嘈杂的声音。 混着脚步的急促,不休的争吵,不知道是不是在对峙。 其实刚才就持续了有一会儿,眼下声响愈发扩大,有点盖不住。 店铺侧边有一扇偌大的窗户,正对着篮球场。 外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一群人围在那儿,像是出了什么事。 “外面是怎么了?”盛蔷刚才就注意到了,不免有些疑惑。 应桃“啊”了声,“我刚刚从篮球场那边过来,两个学院为了争地盘的事在吵,都快打起来了。” 不知想到什么,她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就是航天工程学院的那帮人,你知道的吧?” 看盛蔷迷蒙不解的样子,应桃复又感慨了下,“好歹也是新晋校草榜上的人,之前我问你,一问三不知。” 顿了顿,她又觉得依照盛蔷的性子,不知道也是合理的。 随后,应桃干脆利落地下了判断,“蔷妹,你以后在这边要小心点,他们可不好惹。” “特别是沈言礼,他啊,据说挺坏的。” 沈言礼,家世煊赫,不羁顽劣。 凭借着一张脸,一入校便俘获了一众女生的芳心。 据传过去的两星期,自荐枕席的学姐犹如潮涌。但他眼高于顶,一个都没看上。 应桃又想了会儿,“不过不是那种坏,怎么说呢,就是……就是男人的那种坏?” 盛蔷有点被逗笑,“你又知道什么是男人的那种坏了?” “哎呀,我形容不好,反正不是传统意义的。听说他开学就砸了副校长的车,就今天下午那个新生代表发言,他本来是他们院里的代表,上面领导说他不把头发染回来就别上台,他就真的没上台。” “今天篮球场上的事,好像也不是头一回了。” 应桃从小就循规蹈矩,高中苦读,大学才遇见了这么个人物。 她仔细想想,大概还是因为沈言礼的那张脸。 恰好这时,篮球场复又响起球体拍打的声音。 应桃正对着窗户,小小叫了声,“蔷妹,那个就是沈言礼!” 盛蔷不明所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 窗沿的四方角正好呈现出球场上的动态。 男生下颌流畅,半边侧脸隐在夕阳的余晖里。 他抱着球,眉骨轻抬,痞中带着点儿冷感。 “啊……我知道是哪种坏了!”应桃说着补了一句,“是长得坏!” “之前有人拍篮球蹭到他衣服,听说就只是一个衣角,他反应就挺大。” 沈言礼…… 盛蔷琢磨着这个名字。 原来他就是沈言礼。 听了应桃的话,盛蔷倏然想起自己将纸落在他脸上的时候。 他好像没什么反应。 Your World(你就没点表示?...) 外面依旧很热闹,天色渐渐暗沉了下去, 应桃无心窗外,致力于黏盛蔷,“蔷妹,你晚上跟我出去吃吧,接下来马上就要军训,到时候管得严,可就没机会了。” “有那么严吗?”盛蔷埋首整理。 应桃凑过来,紧跟着蹲下,“是啊,严苛程度那叫一个惨绝,每年都要上一次热搜,教练都是从航空军科院那边请来的。” 说着,她挥舞了个小拳头,“学校就是做好打算,要特地来‘教训’我们这群新生崽!” “哎呀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你陪陪我,你陪陪我……” 应桃纠缠了一番,正好撞上从后院回来的盛母。 黎艺看这姑娘活泼,挺招人喜欢,率先发了话,“阿蔷你今晚跟着去吧,来到这儿我看你都没怎么出去过。” “那你怎么办,一个人?” “阿远晚上会回来,我和他一起。” 盛蔷想了想,末了还是点点头。 --- 篮球场上,一群男生刚结束最后一场。 “真是草了,计院那帮孙子,玩儿阴的啊,我们临时起意来打个球,还要看他们脸色?” 肖叙擦了擦汗,满脸不甘。 “得了啊,好说歹说两句话的事儿,没必要大动干辄,你跟那些人叫什么劲。”说话的是程也望,和肖叙沈言礼一个宿舍。 刚刚的小争执中,他没少发挥和事佬的作用。 “也不是较劲,篮球场刻他名字了还是怎么的,非要让我们到点了就退,开他爹的国际玩笑!” 肖叙说着说着,倏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眼转悠着,又放到了落在后方的沈言礼身上。 笑得特贼。 “思来想去,源头其实在这,还是我们沈少魅力大啊。”他使了个眼色,身边一群男生紧跟着附和起哄。 沈言礼身高腿长,左手拎起一个水瓶,骨节分明的手上筋骨利落。 他仰头灌了口水,缓缓地拧上。 听了这句话,沈言礼几步跨过来,经过肖叙的时候也没停,顺带着对准他的屁股来了一脚。 “肖叙,你闲得慌是吧,关我屁事儿?” 肖叙龇牙咧嘴,转个身跟着沈言礼走,“怎么不关你事了?刚刚计院的何方周那副死样子,不就是因为他前女友天天晚上来宿舍楼下堵你么。” “这都谁啊,你连名字都清楚。”程也望后知后觉,“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 其实也不怪他不知情。 沈言礼在学校外面有公寓,一周在宿舍也住不了几天。 所谓的堵人,当事人好几天都不在现场。 “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肖叙长臂微伸,一把挎过程也望的脖颈,“兄弟,今晚上回宿舍,哥带你见识见识更广阔的世界。” 程也望被对方挟制住,迫不得已弓着身,头都抬不起来,声音嗡嗡,“肖叙我去你大爷!你就不能轻点?!” 一群人嘻嘻哈哈,很快出了篮球场。 经过梧桐大道的时候,肖叙和程也望还没停歇。 这边学生多,路过公告栏的,都停下来看了几秒。 肖叙远远眺望了下,和程也望几步走过去。 他看着上面贴着的证件照,反手敲了敲,招呼沈言礼过来。 “黑科技啊,你的头发直接被改成黑色了。” 沈言礼掀起眼皮朝着公告栏上觑了眼。 还没等他看几秒,肖叙像是抓到了宝贝那样,嗓音略略飚起,定定地指着另一张证件照。 “沈少爷,这个总该和你有关了吧。” 肖叙生怕他忘记,补充道,“礼堂里那位。” 沈言礼视线偏移过去。 公告栏左侧那栏,整面都是大一的入学表彰。白云背景版,每个学院的放一起,依据专业排成列。 肖叙指的那一张,刚好和沈言礼的并行——空中乘务学院,盛蔷。 女孩眉眼生动,乌发红唇,嘴角略翘起,眸色被蓝底的幕布衬托着,仿佛静静流淌的水。 在公告栏这边待了会儿,有人不乐意,直接提出了抗议。 “喂——我说你们好了没,我都快要饿死了。” “走走走,去吃饭。”肖叙挥挥手,顺带推了一把沈言礼。 --- 在哪儿吃饭也是个问题,地方又得好一挑。 这方面的特殊,其实都是为了服务沈言礼。 和其他人不同的是,肖叙和沈言礼不仅仅是大学同学,还是一个高中升上来的。 再往前追溯,肖家和沈家是世交,算是打小就建立起的友谊。 对于沈言礼,肖叙再了解不过,习惯了被周围的人捧着,就一少爷脾性。 甜了不要,咸了不碰。 不过时间也算晚了,一帮人刚打完球,懒得去校外,大致商量了下,最后拍板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地儿。 京淮航大的方园算是校内比较受欢迎的食堂,价格和其他食堂差得不多,胜在味道好。 就是得等。 饭点刚过,方园这会儿人不算多,座位上稀稀拉拉几坨人窝着。 地面刚被清洁阿姨扫过,亮锃锃的,带着点滑。 肖叙还没询问沈言礼要不要去尽头的包厢,甫一进门,就被角落里不算轻的动静惊到了。 方园装修得不错,顶高,白炽灯直直照在揪扯着的三人身上。 黑木桌那儿坐着两女一男。 男的正对着门口,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面上却携着罕见的潮红。 大场面小场面,其实都不算场面。 留神听了这么几句,无非就是一些情情爱爱告白之类的。 再细听—— “盛蔷,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深深地沉陷了进去,我不屑于用传统的方式来传输我的情意,只想用诗句来表达我内心的热忱和真挚。” “…………” 肖叙听到这儿,内心卧槽了一声。 --- 盛蔷也没想到,自己和应桃来方园吃个饭,就能遇上二话不说没个前提就直接来纠缠的人,搭讪不成功后,迟迟不走,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架势。 无论她如何委婉拒绝,对方都不舍言弃。 这位开门见山,说自己是读航天环境的学长,又细细地介绍了一下自己在这方面相关的成就,随后就开始询要各种联系方式。 先前倒是好好的,一直在轻声轻语。 漫长的尴尬过去,这位学长迟迟得不到回应,语速蹦快,甚至有些激动,双眸燃起异样的热烈。 应桃先前还跟着劝,但她自己也没遇到过这种事这种人,到了后来也有些傻眼。 周围人不多,见此也没有谁愿意上前帮忙。 “盛蔷,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学长本来和她隔得还有点距离,说完这句后,竟是缓缓靠着捱着,手不住地抖动,就这么伸过来,作势要去碰女孩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要触碰到盛蔷的前一秒,桌面发出“嘭”的一声响,边沿都被震得发颤。 盛蔷感受到了这股振感,放眼撂到桌面,半瓶水就这么咕噜噜地,由那头滚到她的面前。 瓶子里分明还有水,可靠下的瓶身却是硬生生地凹陷了一块儿。 足以证明这瓶水刚刚被扔过来时候的大力。 学长的动作被迫终止,刚想转身质问,狰狞的脸色在触及到眼前的人,唰唰就僵了下去。 沈言礼在他对面站着,后面跟着一帮人。 他坐下来,“不好意思,手滑。” 语气慢条斯理,可是动作却相反。 那瓶水复又被捞回来,握在他手心。 学长望了望他身后的那些人,嘴唇嗫喏着,到底什么也没说。 沈言礼往后靠在椅背上,视线定在水瓶上。 过了几秒,他抬眼望向那位学长,“你还吃不吃饭?” “啊……我、我……我不是来吃、吃饭……我……” “怎么还结巴上了呢。”身后的肖叙笑嚷着,“兄弟,不吃就快滚,追女人也不是这样追的吧。” 学长沉寂了几秒,脸憋得通红。 静坐几秒,起身就溜了,跑得比谁都快。 待到人影消失在食堂门口,角落里重新安静下来。 “好巧不巧,我们就在这儿吃算了。” 肖叙倒是个自来熟,看这边气氛诡异,和程也望两人招呼着其他男生,一并在周遭坐了下来。 这张桌还是坐了三个人,只不过换了个方式。 前后发生不过一分钟的事儿。 应桃到了此刻仍是没有反应过来,嘴微张着形成“o”  ,视线定住。 盛蔷的目光自刚才就凝在了那瓶水上。 瓶身上的手修长分明,骨骼清落,虎口处稍稍凸起。 过了会儿,那双手动了动,松开了水瓶。 反过来在桌面上,敲了两敲。 盛蔷随着这样的动作,不自觉地跟着抬眸。 听到沈言礼说。 “喂,人帮你解决了,你就没点表示?” Your World(这也太他妈甜了。...) 随着这句话缓缓而出,尾音刚结,盛蔷正好迎向他探过来的视线。 沈言礼的面容在此刻愈发清晰。 头顶明亮的灯光斜斜泄下来,在他的发顶映出流光一样的起伏。 他的语气带着点儿散漫,嘴角略勾着。 甚至给了盛蔷一种错觉,仿佛他仅仅只是在开玩笑,但又不尽是。 肖叙那一帮人就坐在周围,此刻听到了哦呦呦几声,像是嫌弃这边还不够热闹。 盛蔷好一会儿没说话。 刚刚一直杵着没动犹如干尸的应桃,这个时候又像是上了发条的抽风机,她率先缓过神,闭上自己刚刚因着过于惊讶而微张着的嘴,手从桌下探过来,用指尖悄咪咪地去怼盛蔷。 戳一下两下,盛蔷没反应。 待到戳第四五下的时候,盛蔷终于有了动静。 她看了眼沈言礼刚刚报废掉的那半瓶水,捞起自己进方园前,从外面自助贩卖机买的一盒桃子汁,径自推到他面前。 “这个给你。” 沈言礼垂眸看了那盒小方体的桃子汁,花花绿绿的包装,壳儿上印着一个憨态可掬的屁桃精。 字体很惹眼,大咧咧地秀着标语——「喝了能溢出汁儿」 看他没接,她顿顿又补充,“盒口没撕,我没喝过。” 盛蔷说话的时候嗓音轻,但两人是斜对面的距离,算是挨得近,也能听得清楚。 语速很慢,但偏偏嗓音糯,有点像冬天绵软的雪。 “噗嗤——” 一直在旁边的肖叙在此刻终于是忍不住了,刚喝进嘴里的水差点没飞出来。 “唉收下收下。”肖叙来回看着两人,目光先是落在沈言礼身上,而后望向盛蔷,“还别说,这包装挺酷啊,妹子我今晚就帮你盯着他,一定让他喝完这玩意儿!” 肖叙还想再说些什么,被沈言礼一个眼风扫过来。 “你们吃什么啊?一起点呗。” 程也望刚刚坐下就走了,从尽头的那家店要了本菜谱回来,转头询问。 “不用不用,我们已经点过了,你们吃自己的吧。” 应桃终于能插得进话,连忙摆摆手拒绝。 吃饭的时候,周遭像是摆麻将似的围了一群大男生,还真是怪稀奇的,特别闹哄。 应桃一改以往的风格,缩着头,连话都没和盛蔷说几句。 主要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在这种氛围下。 拿走了那盒桃汁,沈言礼才回了肖叙那桌。 程也望刚刚不在场,不明所以,望着他手里攥着的东西,“你这什么鬼?” 沈言礼也跟着又看了眼,挑了挑眉,“给人帮忙的回礼。” 目睹全场的肖叙明显有话要说,一个劲儿地朝着程也望使眼色。 奈何他今天已经被警告了无数次,只能以无声的面部表情传达讯息。 程也望:“你抽筋了?” 肖叙:“……抽你奶奶。” --- 盛蔷那桌先上了菜,吃完以后很快就走了。 夏天热,两个女生胃口一般,吃得也不多。 方园里面开足了冷气,外面却像是隔绝的两个世界,滞闷的热意从土壤里散发出来,直直地往小腿肚里钻。 出了门以后没走几步,到了梧桐大道的树下,应桃解除封印,当即开始“嗷嗷”叫。 “真的太酷了吧,我即刻收回之前对于沈言礼的评价!”应桃摇着盛蔷的手,“他现在在我这儿就是神!  ” 这样的一番话还不能克制住她的小激动,“我之前完全就是瞎了眼,蒙了心!” “你就这么激动?”盛蔷看她上蹿下跳像个小兔子,抬手帮她拂了拂被晚间清风吹乱了的碎发。 “当然啊——英雄救美!”应桃说到这儿,复又将重点捞回来。 现在提起那个学长,涌上来的都是忿忿和后怕。 “说起来啊,今天那个学长挺可怕的。你说他怎么回事儿啊,我觉得有点不太正常,上来就……”应桃说着,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反复叮嘱,“反正你以后要更加、更加小心一点。” “知道啦。”盛蔷步伐稍稍迈快了些,复又说起应桃态度的转变之快,“只不过你之前还和我说,要对沈言礼小心一点。” “啊!我有这么说过吗?”应桃蹦起来,跟上前和她并行,“那我现在收回这句话——唉不是,你怎么走那么快?” 话音刚落,她看见盛蔷停在一台自动贩卖机屏幕前,在屏幕上点了两点。 “你要不要来一盒?” 应桃连忙摇摇头,“虽然我的名字里有桃子,但我可真是特讨厌桃子味儿,你这盒我以前喝过,贼甜,不要不要。” 她看着盛蔷利落地拆开,并吸上一口的满足劲儿。 不禁又感慨了句,“蔷妹你怎么这么可爱?” 之前在方园那边也是,盛蔷在等菜的时候静静地放空。 应桃小声地问她在发什么呆,她说自己在背专业课的内容。 航大的这一届新生明明还没开课呢。 好比现在,盛蔷反问回来。 “嗯?” “哈哈哈哈我的意思是桃子汁赔出去了你就又给自己买了盒,是有多喜欢啊!” “还好……你没觉得很清甜吗?” “那也甜过头了,我还以为你口味很清淡,得是每天几杯茶的那种呢。” --- 沈言礼他们近乎待到方园里的店家都打了烊,这才回了宿舍。 京淮航大的寝室就在学校的对面,单独隔开了一个街道。 宿舍区横亘了这边的两条街,航天工程学院的宿舍刚好被分在了第一街区,距离教学楼很近。 稍稍高几层,还可以眺望不远处的淮江,视线的斜正方,则是校内的篮球场。 回到宿舍的时候,叶京寒还没睡。 他们四个虽说都是航空工程学院的,但和沈言礼一个专业的,只有程也望。 肖叙读的是遥感控制,叶京寒则是动力工程。 叶京寒性子沉静,平日里要是不打篮球,多数的时候在图书馆里学习。 今天那场,他就没去。 “老叶,稀奇了啊,你还没睡?” 程也望憋了一晚上,回来就脱了球服,嘻嘻哈哈地和肖叙比腹肌。 “睡不着,现在还不太困。” 他握着鼠标,视线从笔记本里转过来,目光触及到沈言礼,“你今晚回来睡?” “对,这么晚了懒得回那边。”沈言礼点点头,迈过来几步,坐到自己桌前。 两条大长腿随意地摆着。 还往桌上放了样花花粉粉的玩意儿。 叶京寒见此,理所应当地冒出了之前和程也望同样的疑问。 肖叙本来要进浴室,澡也不洗了,连忙转身而来,“嗬,刚我就想和程也望说了,正好你也在,凑齐一桌。” “今天我们的沈少爷,正儿八经地坐实了一次他的绯闻体质。”肖叙神神秘秘,吊着语调,“英雄救美了一回,对象还是我们的校花。” 说着,他指了指沈言礼的桌子。 “这盒什么玩意,就是见证。” 沈言礼懒得搭理他,他边掀起衣摆边拆了那盒桃子汁,“皮痒直说。” “我皮痒了,也说完了,怎么的?” 不过肖叙倒也识趣,说完麻溜地钻进浴室,一点机会都没给对方留。 程也望和叶京寒疑惑完了也没怎么,继续去忙自己的事,一个玩手机一个继续投入到笔记本里。 浴室里很快就传来哗啦啦的声响。 里面的人还哼起了歌,歌词还挺悠扬,类似于你是我的心火你是我的蔷薇之类的。 “……” 沈言礼拿起那盒桃汁,仰头喝了一口。 他眉头缓缓地皱了下。 这也太他妈甜了。 --- 盛蔷有空的时候,又在铺子里帮着收拾了几回。 这几天航大都没安排什么大事,要么上午来一场专家讲座,要么下午有大四的学姐来给大家做思想,强调要尽早规划学习和人生。 八月底的时候,夜里落了场惊雷的暴雨,隔日天气骤然降温。 这样稍微凉快点的时候并不多求,盛蔷贪凉,移开了纱窗,复又被盛母念叨了回去。 “过几天还是得热,反反复复,你可别感冒了。”黎艺说着,给了她一样东西,“你哥的教材落了,赶紧送一下。” 盛蔷歪头看了眼,应了声。 左右她也没什么事,可以去一趟。 宁远雪家教的地方离航大不远,就在大学城附近的一个小区里。 盛蔷上了大学以来,还是头一回出学校。天空方才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这会儿已经停了,地面稍微有些湿润,大部分已然干涸,都是昨天被暴雨冲刷的痕迹。 手机里询问了具体的地址,盛蔷步行了十几分钟,这才见到宁远雪。 宁远雪生得十分清隽,劲如寥寥苍松,看到盛蔷以后,拍拍她的肩膀,将教材接了过去。 盛蔷对小姨没印象,但也听说,自己这位表哥的外貌,是随了他母亲。 “你带雨伞了吗?” “没,外面现在没有下雨。” “嗯,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好的,哥那我走了啊。” 盛蔷摇摇手,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回去的路也是照旧,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宁远雪的那番话起了作用,盛蔷的鼻尖儿感知到了阵阵的痒意。 点点滴滴的雨无规则地落下,很快,雨势渐起。 夏天的雨来得又快又急,豆大的水珠打得人肌肤生疼,也打得人措手不及。 盛蔷没办法,几步折回街道周遭最近的台阶,上方有屋檐,刚好可以用来挡一挡。 还没等她站稳转身,侧边传来“滴——”的一声车鸣,急而促。 她乍回头看了眼,是辆黑色的越野。 盛蔷以为是路过的车辆,刚拿出手机。 那辆车就在这个间隙,复又长鸣了一声。 Your World(江南的妞儿。...) 越野就停靠在街道旁,稳稳当当,正好侧对着她。 车玻璃镀了层黑膜,被水滴刮着,觑不见内里。 反复看了好几秒,盛蔷才确认,这辆车刚刚的鸣笛,就是冲她而来。 很快,越野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 半开扇的弧度之上,一颗黑脑袋“咻”地探出,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肖叙也没打招呼,看见她以后嘴角咧得更开了,声音拉得老长,直奔主题,“雨这么大还在外面啊,去哪儿,让我们老大送您一程?” 盛蔷从来都不是个会麻烦人的性子,看他这么热情也没接茬,连忙拒绝,“不用不用,我在这边等雨停,很快就好了。” 她这回语气略急了点,像是生怕对方还要继续邀请,誓不罢休似的。 雨势急,帘雾重,夏季的暴雨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黑影之下。 盛蔷说完以后,已经明显感受到溅落的雨滴凿在地面之上的重感,“啪嗒”又“啪嗒”地落下,深深嵌进地缝里,顺带着挥发起一股略带泥泞的气息。 地面被渲染着,她自然也不能幸免,被肆意水珠挥发侵占过的肌肤,泛着点儿润润的痒和麻。 肖叙透过气势磅礴的大雨,略抬高了音调,“真不用?可我看你没带伞,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可停不了啊。” 更何况,瞅着天色,也不晚了。 盛蔷还在犹豫的档口,但又觉得这雨很快就会过去,所以并没有立即答应。 “就带一程的事儿,你是回航大吧?其实开车用不了几分钟,很快的。” 肖叙趁着这会,仍在锲而不舍地问她。 看她坚持着没动,也没答应的模样,他本来还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摆了个手势,拉长了音调。 “那……唉你等等——我问问老大。” 那颗黑脑袋说着又探进了车里,动作起伏很大,像是迈过了半边身子,朝着前座询问了些什么。 而后猝不及防的,车后座的车门被“嘭”地弹开,一道人影径自蹿了出来。 肖叙拿着一把伞,两三步跑到盛蔷面前,“你不愿意就算了,把伞拿着,以防万一。” 盛蔷愣怔的瞬间,手心里被重重地塞满。 她的话语喀在喉咙,还未出声,肖叙转身护着自己,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没过几秒,引擎的声音重重迸起。 车尾发着光,在雨中一闪一闪,线条优越的车打着左转向灯,前行一段距离后,车影很快没入在通行道内,随后消失在两边的树里。 盛蔷望着手里的那把伞,缓缓打开。 伞柄被撑开绽放的时候,依稀还能闻到一些从车厢里带出来的味道,有点烟草的味道,冽然清劲。 她也没耽搁,撑着伞往回走。 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雨什么时候能停,再在这边待下去,倒是一直回不了家。 --- 盛蔷回到航大,远远地就看到黎艺守在铺子侧边的窗户口,往接连篮球场和宿舍的人行横道眺望。 起初看见那道撑着伞的身影,黎艺觉得像,但也没觉得是自家女儿。 她惦念着盛蔷出门没带伞,毕竟突然降下这么大的雨,不晓得还能不能赶回来了。亦或者,是不是中途停在哪儿挡了会雨。 黎艺给盛蔷发了信息,但她没回,估计是没看见。 这样想着,她左等右等,干脆就在这边守着。 待到那道娉婷的身影愈发近了,黎艺才看清那张伞下的面容。 这倒是有些惊讶了。 进了门,黎艺拿着干毛巾帮盛蔷擦拭,“你要不要换件衣服?” “没事的妈,我撑伞了,湿的地方不多。” 盛蔷想着自己也就脚踝和胳膊那儿遭了秧,衣服还算好的,也就不需要换。她也没那么娇,反倒是黎艺自己体弱,连带着关心起她的身体,从小就在身体素质这方面格外注意。 “你不说还好,这伞哪儿来的?” 黎艺望了眼,觉得质量不错,刚刚那么强悍的暴雨,结果这把伞的伞面和伞骨上近乎没沾上什么水,看上去还挺大。 “路上遇到……”盛蔷说着顿了顿,低头敛眸,终于找到了那个准确的说辞,“遇到了同学,看我没有伞,就把伞了我。” “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你沿途买的呢。”黎艺将伞拿进来,准备放到后院去,“既然是你同学给的,那她自己有伞吗?” 盛蔷摇摇头。 黎艺笑了笑,也没在这方面说太多,大致叮嘱,“先放着吧,等之后见到那位同学了,你把伞还回去。” 她几步走到后院和前铺的门槛处,将手里的伞竖着放起,歪斜着靠在门框边沿,“阿远的东西送到了吧。” “嗯,送到了。” 盛蔷跟着黎艺往后院走,途径那把伞的时候,脚步顿住。 刚才一路回来的时候,她正柄着手持伞,压根没注意到,伞柄的末尾端处,有一处镌刻的凸起。 很是隐蔽的地方和位置,不仔细看真的瞧不出什么。 盛蔷不免有些好奇,凑上前去仔细看。 越靠近越清晰,原来那行较为深色的凸起,是镌刻上去的字母。 字体蜿蜒,力道遒劲,带了点龙飞凤舞的意味,即便是英文也影响不了笔锋的利落。 是英文“s”。 “阿蔷?你在那边干嘛?过来吃饭了。” 黎艺的声音就在此刻悠悠地传过来。 “啊……”盛蔷停住打量,也没再继续看,起身往后院走,  “这就来了。” --- 天空幕布被墨色渲染,因着这场大雨,夜晚的迷蒙提前降临。 越野驶离大学城区,一路往市中心开。 肖叙自从刚刚给盛蔷送了伞,上了车就一直不停地在抱怨。 后座一并坐着的程也望照旧沉迷于手机游戏,见他要靠过来,挥挥手示意他别靠过来。 程也望:“你离我远一点。” 肖叙:“……” 看没人在意自己,肖叙继而朝着前座释放自己的不满,“妈的老子被淋成这样,你功不可没。” 相比较有伞的人,肖叙下车的时候,可是实打实地没有半分遮蔽。 当时是没管那么多,逼也装得透透的,结果那雨真的就跟铅球似的,千斤顶般重,悉数往衣服上砸。 夏衫轻薄,经不起这么浸润。 他现在可谓是光着身子,大片都湿了,哪儿哪儿都难受。 沈言礼在驾驶座,单手开车,另一条手臂撑住半边脸,闲散的目光看向前方。 “那是我让你不打伞去装逼了?” 肖叙此刻只觉得不可置信,“我说沈少爷,你怎么还翻脸不认人了,是你让我去送的伞。” “那又是谁让停的车?”沈言礼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 说来也巧,京淮航大的新生最近都闲得要命。 只不过再两天就是军训了,可不得抓住机会好好疯玩一把。 一群人不过也是刚十八的大男孩,刚入大学,精力无处宣泄,自然也不会那么规矩,肖叙提议去酒吧,不一会儿获得了大部分人的簇拥。 去肯定是开车,沈言礼有车,刚好停在他买在校外的公寓那边。 他们一行人刚从地下室里出来,拐个弯出小区,正好撞上在躲雨的盛蔷。 肖叙眼尖,一眼认出那是他们航大的校花。 听到沈言礼这样说,肖叙开始炮轰,“那我让你停,你还真停啊,真乖哦儿子,来,叫爸爸!” 沈言礼:“滚你的。” 肖叙:“你让我滚我就滚?到了那边我要和你单挑,有腹肌了不起啊。” 程也望这时候终于从游戏里抬起头来,一眼迷蒙,“啊,啊,到了?” “到你个头啊!”肖叙一巴掌呼在他头顶。 --- 事实上,程也望插话的时机还挺准。 他话落没多久,沈言礼的车子很快就停了,目的地显示是金鼎。 金鼎是会员制的酒吧,有不少年头了,在各城都有专址。 除却二楼那些为了达官贵人设立的特定包厢,一楼是开放式的雅座,附有舞池和酒台。 沈氏在这边有常年的包厢。 肖叙认识的朋友多,干脆就又叫来几个熟识的人,一起过来。 包厢里不算热闹,灯光昏暗,有几个男的带了女伴过来,很快就玩了开。 肖叙也知道沈言礼的规矩,带着程也望和自己朋友玩k打牌,没往他跟前凑。 沈言礼刚碰了一杯酒,就起身去包厢外的阳台接了通电话。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几分钟后了,肖叙挑了挑眉,“是伯母啊?” 沈言礼用鼻音哼了句,“嗯。” 肖叙笑起来,“难怪。” 沈言礼这人吧,他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摸得清一点脾性,总归和面上表现出来的相差甚远。 世家出来的公子,气韵风骨都是刻在骨子里,与生俱来。 能占去他十几分钟,只为煲电话粥的,只有沈母了。 只不过沈母脾性惯是好,沈言礼这尊大佛,可是一点儿也没继承到。 “来不来桌球?” 包厢大,除却喝酒打牌,还有不少可以活动的娱乐区。 “今天没兴致,你找其他人。”沈言礼懒洋洋地应,手里攥着飞镖,目光凝视前方的靶盘。 他自顾自的,肖叙也习惯了,随意地挑了几个人,边打边笑闹。 其中有桌球碰撞的清脆声,也有女生撒娇扭捏的甜嗓儿。 “也望哥哥,这局你帮我呀。” 肖叙听了笑死,说是朝着那个女生说,随后却是朝着程也望抛了个媚眼,“哎呦我去,你这一声哥哥喊得可真甜。” 程也望适应不了这些,想着打完这局,凑到沈言礼那边。 总比这清净。 “那是,我们江南的妹子,可不甜吗。”有个男的插了一句,顺手将人捞回怀里,“唉你怎么回事儿啊,谁是你哥哥啊你就乱喊,我人还在这呢。” 这一对一阵打情骂俏,肖叙听了顺势接了话,“还真别说,江南那边的妞儿,说话就是格外有调儿,挺酥的。” 他话音刚落,包厢尽头处,沈言礼手中的飞镖刚好利落地冲去。 直中靶心。 沈言礼视线沉沉,眼睑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Your World(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过了两天,断续着袭来的暴雨天彻底消退。 盛蔷清晨醒来的时候,视线迷蒙了会儿。 她是被窗外的动静吵醒的。 刚刚墙外有一群人穿过,扬着调打闹的嘈杂声不断。 她的房间在院子靠左的方向,按理说和外面的大道不通,唯有的解释就是有学生从宿舍楼往这边迈,图个方便就抄了近道。 现在知晓这地方的人不多,这条小路旁边就有一汪小湖,附近都是毛躁的芦苇丛。 以前有个学长起晚了为了赶晨课,脚步一滑直接掉进了湖里,虽然最后身体没什么大碍,但以此引起了学校对于这件事的高度重视。京淮航大的教务处老早就拉了铁栅栏围着,顺带还在湖边立了块牌子,禁止让学生再从这边经过。 之前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黎艺还问她要不要多加点防护措施。 盛蔷看窗户这么结实,又是在校内,想想就拒绝了。 今早还有人从这儿走,除了翻铁栅栏,应该是没有别的解释。 也不知道是哪个院的学生,现在就这么急。 盛蔷在床上愣坐了会儿,才想起今天有不少事要做。 她拉上竹叶编的百叶帘,直接推开纱窗。 夏季早晨独有的青草味儿明晃晃地渗了进来,光亮得有些刺眼,盛蔷趿拉上拖鞋,出了门到院子里,直接撞上从对面房间出来的宁远雪。 “哥,你怎么起这么早?”盛蔷衣服还没换,头发柔顺地落在肩侧。 宁远雪今年大二,没有晨课也没有早课,课程相比较大一要宽松不少。 以往学校的公休日是周二周四,但那也是下午的时候了。 “今天新生军训,事比较多,我去院里帮忙,到时候可能还要去训练场。” 宁远雪已然穿戴整齐,看着盛蔷立在门口,反问她,“你不是下午才军训,怎么也起这么早?” “我们院军训的衣服按照宿舍分的,我就让同学帮我拿了,等会儿去找她要。” 盛蔷不住宿,也不想让生活委员跑那么远到铺子这边,只为了送她的衣服。 再者,她原本就打算在拿衣服前去一趟图书馆,不过是顺路的事,很快便一拍即合。 宁远雪应了声,颀长的身影继而往厨房走,“那你快点收拾,吃完早饭我们一起过去。” 盛蔷和宁远雪在金融学院的教学楼前分道扬镳。 这个点虽说还算早,但对于即将毕业励志于各种考试的同学来说,已经是很晚了。 盛蔷抵达图书馆的时候,一楼二楼的座位全被占满,近乎是座无虚席,漫漫望去全是人头。 图书馆随着建校而立,按照岁数来讲,年岁也悠久,十几年前复又翻的新,到了现在看也不违和。 她在机器前搜索了自己想要的书籍,一路往六楼迈过去。 六楼是现代与外国语言文学的专属楼层。 盛蔷依照提示,很快找对了地方,直接站在法国散文小说列架的前方。 过了会儿,她拿到想要的那本书。 眼神定定地放在上面。 小时候的记忆比较久远,但也依稀记得父亲哼唱的内容和歌调儿。 盛蔷从高中就对此感兴趣,一连找了不少有关的书籍。航大的图书馆藏书丰富,她估计能看好一阵子了。 再从图书馆里出来,太阳彻底地高挂起。 感受着肌肤被晒的些微刺痛,盛蔷一路穿过教学楼——打算去宿舍那边找应桃拿衣服的时候,顺带着也走了次小路。 分明早上还在想着是谁不走大道,此时此刻的她,不免也感慨起偷懒本心的渴望之强。 不过这个还得感谢应桃,如若不是因为她,盛蔷大抵到了大学毕业都不晓得航大内部还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近道小路格外得多。 走出教学楼的范畴,侧边的训练场已然涌入了不少人,估计是哪个学院在做军训前的最后号召。 盛蔷低头看了眼手机,应桃已经拎着衣服在楼底等着了,她小跑着加快步伐。 骤经一个转角的时候,似是内心冥冥,盛蔷抬头,眼帘映入不远处的场景。 满面篱笆藤蔓的隐蔽区域,立着一男一女。 小路到底狭窄,盛蔷脚步顿了顿,没敢直接从两人身后穿插过去。 这样的情形无论如何也承载不了第三人的途径。 还没等她换条路绕着立即走开,背靠着篱笆墙的男生发了话,腔调漫不经心地拖拉着。 盛蔷听了顿顿,没一会儿加快脚步走开。 --- “沈言礼,那天谢谢你。还有……何方舟是我前男友,前阵子他篮球场各种找你茬的事我听说了。” 陈念站在他对面,面容上透着绯红。 之前出了砸车那事,她就一直想着去找沈言礼道谢,毕竟当天发生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在场的那群人知道。 只不过陈念一直遇不到他本人,后来过了几天,人没等来,却等来何方舟和沈言礼的对峙。 刚好今天航空工程学院上午要召开动员会,她昨晚就提前打听好,今天如愿以偿地堵到了人。 沈言礼靠墙,单脚提起往后踩,双手抱肩,略低着头,一直没吭声。 从陈念这个角度,依稀觑见他线条清晰的下颌。 心底驻扎的那根苗儿,仿若终于迎来浇灌汲水的时刻,没由来的发了芽,直至破土而出。 她抬起眸来望了他一眼,嗓音不由自主变得更软了些。 女生欲语还休,“我……我不知道这样说好不好……但是他这样盲目的冲动确实是不对的。” 她停顿以后,抑制住自己疯狂加速的心跳,试探着又说,“总之……希望你不要介意。” 话落,是成片的寂静,唯有不远处的训练场传来脚步的走动声。 过了几秒,沈言礼不紧不慢地直起身。 “我为什么要介意?”他说。 不等女生反应,他懒懒抬眼,“你谁啊你。” 一招毙命,陈念还要继续的话语直接喀在了喉咙里。 女生是哭着跑走的。 一直在藤蔓墙背面偷听墙角的人晃悠悠地荡出来,啧啧几声。 肖叙一把挎过沈言礼的脖颈,“你牛。” “别人呢是巴不得有桃花运,你是桃花往上撞了还要挡,挡都不够,还要一脚飞起。” 肖叙说着瞥见了沈言礼笑着睨他的眼神,讪讪地放下了自己搭在他肩膀处的胳膊。 “不过这陈念也太锲而不舍了吧,她当时不就道谢了吗,怎么现在还要拦你。”肖叙说着捅了捅站在一旁的叶京寒,“老叶,那天你也在场的吧?” 叶京寒想了想,点点头,“在。”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天距离刚开学压根没多久。 寝室里的四人聚在一起打篮球,回宿舍的时候时间不晚了,结果他们前脚刚迈出校区大门,后脚就碰到马路边正在拉扯的一对男女。 男的看起来威武精壮,应该是喝了点酒,步履歪扭,不遗余力地拉着女生上车。 期间耍了点酒疯,扬手就要甩巴掌,“臭x子,你别不识抬举!之前敢甩我?!” 女生头发被紧攥着,宛若破碎的布,不断被撞在汽车的侧边。 “嘭嘭”几下,发出的声响听起来沉重又糟心。 肖叙看不下去,叫着人一齐上前拉了把。 这一拉,就拉开了战况。 那男的满脸怒意,蹬鼻子歪眼,酒意熏天,“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老子是何方舟!” 肖叙当即吼回去,“管你是谁,我他妈还诺亚方舟!” 混战到后来,有路过的人报了警,何方舟就进去待了几天。 也是隔日,他们才知道,何方舟是副校长的远房亲戚,进了京淮航大一年,平日里没少做横行的事儿。 那辆车就是副校长的。 不过,那天他们寝室四个都上了场。 结果那女生被救了以后,一双眼就只黏在了沈言礼身上。 直到今天,还是如此。 “所以我差在哪儿了?”肖叙这是单纯地疑惑,不免有些怀疑人生。 “其实也没差。”叶京寒望了他一眼,仔仔细细打量。 在肖叙的窃喜中,叶京寒认真地给了评价,“你最好是回炉重造。” 肖叙:“……” --- 捱过午饭的点,军训下午开始。 京淮航大的新生军训为期统共是两周,之后正式开学。 盛蔷从应桃那儿拿了作训服,换好衣服,顺带和她吃了顿饭。 两人是同班同学,接下来的训练集合,理应都是一起的。 京淮航大是专业性极强的高等院校,军训的作训服除了两套统一的衣服以便更换以外,各个学院依照专业的独特性,会有另外一套用以专项训练。 盛蔷所在的空中乘务学院对外貌要求高,近年来航大加强素质拓展,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各类型的美女。她拿到手有三套衣服,两套是全校统一的作训服,另一套则是学院规定而来的简单制服。 除去这些,因着航大落有国内最大的航天训练基地,每个学院在军训的时候,还会有在此体验的额外课程,算作是军训期间特有的第二课堂分。 第一天全校师生要去操场集合,校领导惯例的谈话是少不了的。 应桃拉着盛蔷,混在队伍里,想要站一块唠嗑,干脆就落在了最后面。 每个学院自发站队,周遭的学生泛着新奇,叽叽喳喳聚一窝儿。 穿着又十分统一,放眼过去是满眼的天青。 应桃捏了会儿盛蔷的手,等得都快跺脚,不免泛起急躁,“妈呀我真是服了……这么热的天为什么不在体育馆里集合?校领导自己倒是享受,他们上面有顶挡着晒不着,完全不管学生死活!” 盛蔷任由她捏,“你不是说正式军训比这更严吗,到时候你动都不能动,先忍一会儿吧。” 有靠得近的人觑见盛蔷,状似不经意地看远方的树,顺带再往她那边望。 一秒就足够,这样的小把戏乐此不疲。 每个学院进场也需要时间,到现在整个大一还没凑齐。 “蔷妹,为什么你身上这么香啊。” 应桃赖在盛蔷背后挡太阳,顺带磨蹭来磨蹭去,用鼻尖儿嗅。 “嘿嘿,还很软。”说着说着,她的手有些不规矩。 不过还没等她磨蹭完,不远处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 应桃耳尖儿动了动,手里仍是抱着盛蔷,下巴却是猛地一抽,抬头往左边看过去。 盛蔷被应桃的毛躁带得踉跄几步,好不容易站稳,就听到她冒着星星的话语。 “麻蛋——” “这未免也帅得太过分了!” 盛蔷顺着周遭都被勾住的视线看过去,航天工程学院的队列恰好加进了大部队。 航大帅哥多,但要说今年最惹眼的,除了飞行学院,还要数刚刚进列的那群人。 盛蔷和应桃都不算矮,可旁边大多都是男生,隔着人群看不清。 “马上要开始了。” 盛蔷视线拉回,顺带拍了拍还在往那边张望的应桃。 --- “没意思。”肖叙往远处觑了眼,“亏我刚还激动了一把,以为她们空乘学院要穿什么制服。” 结果呢,他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看到的是一群油菜花。 他们几个本来就站在队伍的最后,肖叙顺带指了指隔了几行几列的空乘学院,一群人抬眼便瞧到了队伍的最后。 盛蔷落在末尾也很打眼。 天青色的作训服被衬得有致,玲珑身段裹在内里。 大概因着天气热,袖口卷着往上翻起,随意地耷拉着。 露出来的半边手臂像是打着泡儿的新鲜牛奶。 她长睫微垂,轻轻抿着唇。 程也望欣赏完以后收回视线,抬腿直接踢他一脚,“她们到时候会穿,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制服,清醒点吧,整天脑子里都装的什么脏玩意儿。” “我又没对着她们想,就您不脏,就您高尚。”肖叙反踹回去,“看个电脑c盘把你嚣张的,信不信小爷今晚回去就给你全部格式化。” 肖叙说着,头往后一仰算作是示意,背对着沈言礼开口,“来来来,让我们沈少爷评评理,我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对吧?” 沈言礼视线收回,修长的手扣着帽子玩,闻言看向肖叙,语气缓慢,“你有心?” Your World(桃子汁儿。...) “搞什么!” 肖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身来要和沈言礼单挑,坚称自己是个有心之人。 “我真是服了,也真他妈看透了,何着我在你们眼里是不是就一充气的,谁都能扎一下?啊!” 肖叙说到最后,语速倏然拔高,恰好台上的校领导已经开始讲话,学院里有辅导员负责,正好就站在队伍旁边。 那老师听到有杂音,目光如炬视线如雷达一般探过来,“倒数第二的那位同学,唉对,就是你,等会儿就升国旗奏国歌了,能不能注意一下形象?请安静一点。” 肖叙当即安静如鸡,顺带瞪了眼偷着乐的程也望。 再怎么着,他也不敢和辅导员正面杠。 只不过还没等他暴跳如雷跃跃欲试各种口嗨要沈言礼等着,军训第三天下午,有过来视察的领导直接让沈言礼出了列。 --- 航空工程学院的训练基地划分在网球场那一块儿,靠近操场东部。 军训前三天就是很基本的操练,稍息立正外加站军姿。 虽说已经进入了九月初,气温应该要降下来了,可京淮这边隶属长江以南,返场的秋老虎并不饶人,天气转为闷燥的热。 即便戴了帽子,不少人的脸还是被晒得通红,有更严重的不经热,已然像是在煤炭堆里滚过了一遭。 渡过了前几天难熬的适应期,有一些学院的队列开始迎接视察,算作是验收短短几天的成果。 航空军科院原本向京淮航大输入了全部的教官,但前后都是打了保票的,教官往上的领导按照往年的惯例要时不时从军科院过来,和本校领导一起进行观摩,顺带记录下来,以便后期的总结。 航空工程学院几乎没有女生,一溜的男生,各个专业自成一连,整个学院再成一营。 校领导一行人视察以后,满意地点头。 原本一切都挺好,可到了最后,有位满面厉容,头发半白的中年人好半晌都没走开。 他背着手,视线严苛地扫过每行每列。 而后扬声喊道,“八营一连最后一排,从左往右数的最后一位,出列!” 程也望和肖叙听了余光瞥向沈言礼。 刚刚他们俩讨论得热火朝天,正在比较到底是哪个校领导更秃,抉择不下来的时候又喊着让沈言礼和叶京寒帮忙做个决断,沈言礼刚不耐地出声说烦不烦,就被点了名。 这两人略有心虚,还没刻意压着声询问,沈言礼目不斜视,左转往前迈了一步。 继而再右转面向正前方。 中年男子几步来到他面前,视线紧紧逡巡着,不愿意放过任何。 他久居高位,体型巍峨,气势磅礴,看上去很是严肃,以致平日里没有多少人敢直视他。 反观面前身影颀长的男生,气定神闲,目光稳然,不吝于直面而对,丝毫没受影响。 男生个子高,中年男子打量的时候,还需要稍稍仰起头。 他心中略略感慨自有判断,最终还是回到了他叫人出列的初衷。 “你在队伍里讲什么呢,说说,怎么回事?” 沈言礼:“没怎么回事,想讲就讲了。” 中年男子听了倒是没生气,复又反问回来:“想讲就讲了?” 他的目光锁定在男生帽檐之下的额前,没再多余废话,径自发了话,“绕着操场跑十圈,现在即刻开始。” 复又转头指挥那几个教官,“你们去一个跟上,好好看着,跑不完别回来。” 沈言礼还没反应,队伍最后一列不约而同响起两声“卧槽”。 中年男子立即抬眼望过去,“刚刚出声的两个一并出列,原地俯卧撑60个。” 肖叙:“……” 程也望:“……” --- 空乘学院这边女生多,分到的教官脸黑心软。 休息的时候有长相甜美的妹子递着西瓜送着水外加强拉着人唠嗑,教官年龄也不太大略有些羞涩,抵挡不了这么些招数,几乎是训练一阵就让她们休息了。 应桃拉着盛蔷到了操场的边沿线坐着,互相窝着来挡太阳。 下午的训练本就时间短,现在近乎到了结束的时候,草丛被晒得软趴趴,坐着也不会太刺。 远处还有其他学院在训练,偌大的操场上响彻着口号和踏步声。 “我感觉我要化了。”应桃刚拔了根草,再抬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手绕着过来,在盛蔷的胳膊侧边揪了两下。 稍稍被掐得有些痒,盛蔷转头看过来,“你化了就要掐我?” “啊失手失手,不过这不是重点,你看那边——” 盛蔷边说边摇着盛蔷的胳膊,大概是由于那道身影越靠越近,顺带着压低嗓音,“沈言礼怎么往这边过来了啊?” 不仅仅是往操场这面走,旁边还跟了位教官。 待到他真正地停在了这边,空乘学院原本在原地休息的女生纷纷停了话题,往他这个方向望。 随后响起的窸窣声是已然刻意压着,却仍然抵挡不了往外逸出的兴奋。 “唉那不是沈言礼吗,他怎么在这儿啊。” “我看到他身边有教官跟着,是被罚了?” “是的吧,看这样子应该是要跑操场。” 有人确实猜准了,这边是操场一圈跑道的起始线。 男生堪比活生生的衣架,作训服在他肩侧撑起挺括平直的线条。 盛蔷看着他走近,快要略过她的时候,稍稍停住。 “盛蔷。”他说。 沈言礼稍稍弯腰,单手朝她扔来了两样东西,很快又直起身来。 盛蔷坐在草地上,手臂本是圈着半握,猛然被喊了名字,下意识地接过,用手心攥住。 她抬起头来,迎向沈言礼看过来的目光。 他逆着光,帽檐下的双眼漆黑,“帮我拿着。” 不过是几秒的功夫,沈言礼很快转身,直接朝着起跑线走。 盛蔷愣怔了一瞬,复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握着的东西,略带了点儿沉甸甸。 是他的手机,和一张航大的学生卡。 待到沈言礼走开几步和教官交谈,应桃格外迟钝的反应直接打断了盛蔷的思绪。 “啊啊啊啊啊!” 她说不出话来,只能用最简单直白的感慨来表达情绪,“妈呀妈呀——” 那可是男神的手机和卡,四舍五入就是贴身用品! “不过他这是啥意思啊?” 盛蔷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周围复又有窸窣的讨论声,期间还有同学院女生试探的目光纷纷射过来。 她略有些不适应,“不知道……应该就是让我帮忙拿着。” “我怎么觉得——”应桃猛虎低头,认真地打量着盛蔷手里的玩意儿,“牛皮牛皮。” 盛蔷看应桃欲言又止的模样,象征性地用手捂了捂她的嘴。 沈言礼跑完十圈的时候,全体的军训差不多也到点了。 肖叙和程也望一结束就往操场这边狂奔,准备迎接着人,顺带着再来个世纪自我大讨伐。 结果他们刚走近,也还没展开有关于兄弟之间感天动地的热烈怀抱,眼睁睁地瞧着沈言礼走来,再和他们利落地擦肩而过。 直接停在操场主席台下,靠近座椅的斜侧方有一台自助贩卖机。 肖叙&程也望:…… 肖叙&程也望:??? --- 盛蔷拿着沈言礼的东西,到了点也还没走,就在这边等。 应桃最近老是到铺子里蹭饭,不忙着去方园那边抢座位,干脆就陪着她一齐。 她刚刚在沈言礼跑圈的时候就尽心尽力地数,眼下看沈言礼跑完以后还没过来,应桃张开两个手掌,明晃晃地摊开,“整整十圈,跑完都不带喘的,有点厉害。” 不过她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长篇大论,在觑见沈言礼有往这边走来的苗头之后,应桃复又利落地躲到盛蔷背后。 十分得有开船时候掌舵人的风范,简直是应变自如。 看沈言礼走近,盛蔷主动地伸手。 “你的东西。” 女孩递出来手机和卡,纤细的腕骨衬着纯黑色的手机屏幕。 夕阳余晖,盛蔷的发顶被斜照着的落日拢着,印出温暖的色泽。 “嗯。”沈言礼敛眸看了她一眼,略略挑眉,“谢了啊。” 在接过自己的东西以后,他顺带着递给她一盒饮料,直接送到她面前。 见盛蔷站在原地,只是盯着,手下没有任何动作,沈言礼看她一眼,“不要?” 很快,他又往前送了送,语调懒散,尾音长长拖曳着,“拿去,给你的。” 盛蔷接过来以后,沈言礼转身就走。 他还没走远,一旁的肖叙和程也望算是围观了整个过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两人从刚刚沈言礼头也没回谁也没搭理开始之时,就在旁边看着,少见得愣怔。 这般的档口,肖叙和程也望连跑带走,跟上沈言礼的脚步,凑近以后连带着勾住脖颈,进行严刑逼问。 男生之间的起哄玩闹声在略显幽静的操场上,愈发扩大起来,带了点回音。 全程在背后躲着的应桃这时候蹦了出来,好奇地瞅,“什么呀什么呀,他给了你啥,什么要不要的?” 听着应桃的疑惑,盛蔷低头看了看,包装花花绿绿,是她熟悉的桃子汁。 Your World(认错主人了。...) 应桃回铺子的路上还在跟盛蔷提这个话题,说为什么她就没能分一杯羹,是日光太耀眼还是黑暗遮蔽了男神的双眼,偏偏她在后面,倾听了全程还空手而回。 “你躲我后面,他当然看不到你啊。”盛蔷用习惯戳开纸质的口儿,送着抵在应桃的唇前,“喏,你喝。” 眼前倏然出现一团的花花绿绿,那股泛着桃子清甜的香味儿弥漫着直直地钻入鼻腔,应桃当即跳开,“啊啊啊我就随口一说我不要我不要——” 回到铺子的时候,宁远雪和黎艺都在。 看应桃虎蹿跑进来,黎艺停下收拾的动作,“这是怎么了?” 这两天她都在这边蹭饭,顺便帮忙收拾店铺,盛母倒是习惯了应桃在这个点儿出现。 见到盛母,应桃几步跑上来,“伯母你给我评评理,蔷妹逼我喝不喜欢的饮料!” 黎艺听了乍有些诧异,自家女儿什么性子她最清楚不过,还能做逼人的事儿? 她目光撂向随后迈进门槛的盛蔷,女孩刚脱下军训的帽子,放在手心里攥着,另一只手捏着喝空了的饮料盒子,正准备扔掉。 听到应桃这样说,盛蔷正好抬眼看过来。 她脸皮有些薄,“妈……你别听她胡说。” 黎艺笑笑,没再掺和两个小姑娘之间的事儿,“好了知道了,你们都去洗洗手,过来吃饭。” 应桃没想着再揶揄,心思很快就活泛开。 盛母的手艺好,一些家常菜都做得味道极好。 只不过一家人口味都很清淡,应桃一边想念着浓油酱醋,一边又抵挡不了诱惑,干脆就放了开,有时间就过来蹭一顿。 应桃性子外向,能说会道,有关于军训发生的那些事儿,黎艺都是从她嘴里听来的。 因此有时候饭桌上多了这么个人,倒也没有显得突兀和不适应。 夏季的晚间,地皮带着点儿先前被晒烫的余温,混合着柏油马路的腾腾热气,即便没了太阳,走路也挠得人腿痒。 但是盛家店铺的后院却与之相反。 院子是三带阁间的设计,据传是京淮航大建校伊始,老教师居住的地儿。庭院中央种有一颗樱桃树,现在还没到结花结果的时候,叶荊深深。树干粗且壮,拦腰堪堪能抱住,也有些年头了。 除却阴雨天,盛家每每吃饭的地点都在后院。 上有树叶荫蔽遮挡,往常就是在树下搭个木桌儿,凉快又得劲。 宁远雪吃完就回房了,盛蔷动作倒是慢悠悠的,应桃添第二碗饭的时候,她碗里还有小半堆米饭。 “等到你们军训完,我做的那些绣品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摆出来,这几天就卖卖水。”黎艺看着庭院角落里堆砌的那几箱水,沉思了会儿,“不过也正好因为军训,这几天需求还挺多,水还有点供应不足呢。” 毕竟就在校内,很是方便。 平日里要是有人路过,亦或者是晚间有人来篮球场这边打球,都会买几瓶。 “是啊,主要是天气太热了。”应桃感慨一番又补充,“接下来几天我看了天气预报嘛,好像说是入秋前的最后高温,我真的晕了,感觉军训都有些望不到头。” 黎艺瞅了瞅两个女孩的脸色,“确实热,你们俩都还好吧,今天训练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盛蔷点头,“都还行,一天过得还挺快的。” 她除了觉得水喝得比以往多,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天色愈发黑了下来,盛蔷胃口小,干脆撂下碗筷,手臂弓着曲起放在桌上,静默着看应桃和盛母两个人聊天。 今晚算是军训以来,比较主要是平日里的晚上,隔日还有拉歌的活动,今天刚好休息,两个人待着,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等了会儿,前铺传来一阵响声,掺和着几声高低的“有人吗”——应该是学生。 盛蔷率先起身,手略略抬起来,将快要跳起来的应桃摁了回去。 她看了眼黎艺,“妈你们继续吃,我去前面看看。” 盛母点头,“嗯你去。” 迈过门槛,盛蔷几步走到铺前的窗户。 槅门的窗是双开扇的,此时此刻大敞着,窗前杵着几个人,等店主出来的间隙,正在高亢地聊着天。 看到盛蔷出来,那几个人停下交谈,明显很诧异。 “哎呦,熟人啊。” 肖叙现在对盛蔷早就不陌生了,他还穿着军训的衣服,上前几步来到窗前。 盛蔷应声,和他招招手,觑了眼他身后。 稀拉的几人,都是新鲜的面孔,她并不认识。 肖叙:“这店是你的?” 盛蔷:“对,跟学校申请的。” 肖叙给她比了个大拇指,“不错啊。” “我和人约了打球,过来买几瓶水。”说着他环顾了下铺内四周,倒还整得挺古色古香的,不免又有些好奇,“你们这儿,卖水算是副业?” 盛蔷:“主要是卖绣品,顺带着给大家提供点水,这样方便一点。” 肖叙几秒打量完,“等等,你们这儿搞长期供应不?” 盛蔷应下,用手指了指窗台上的一张纸,“有的,但是没人预订过,每个月付定金就行。” “行,我定个三个月的,就在你们这儿,算作是照顾照顾生意了。”肖叙说着往外看了眼,“怎么转钱给你?” 他不提还好,一提盛蔷才想起,店铺预备军训后才开张,现在面向学生的店铺官方微信以及付款二维码都还没弄出来。 这样想着,盛蔷也就实话实说,“付款的那些还没准备好,转钱好像不太方便。” 她凝思了一会儿,稍稍蹙了蹙眉,“你有现金吗?现金其实也可以。” “蔷妹子,这年头哪儿来的现金啊,我倒是能刷银行卡。”肖叙想了想,觉得盛蔷也算是熟人了,直接提议道,“这样吧,反正我们都是认识的人,你直接把微信推给我,之后转钱给你。” 盛蔷想了想,也就应了。 等到通过好友以后,她又提醒了下,“不过现在还得等等,你先别把钱转给我,等店铺正式开了,那个长期供应才开始,现在都是散卖。” “行行行。”肖叙先买了等会儿要喝的水,继而,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了,还没跟你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你知道我叫什么的吧?” 盛蔷望着他,这人遇到了不少次,但她还真的不知道。 平日里又不是什么印象太深刻的人,也就从来没打听过。 而后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肖叙:“……” 跟在肖叙后面的几个人都笑出了声,被他一个转眼瞪了回去。 “行……吧,我叫肖叙。”他说着,语气带了点不甘,“唉这么一提,我还得和你说,就之前我们老大,帮你赶人的那个——” 这个盛蔷倒是知道。 但是很快,她听到肖叙补充道,“他叫沈狗。” “沈,是神经病的沈;狗,是狗子的狗。” “…………” 肖叙难得有这么嚣张跋扈扬眉吐气的时刻,走之前一旁跟着的人叫嚣着要去沈言礼面前告状,统统又被他挡了回去。 他不管不顾,只是哼着小曲儿,望着盛蔷,“以后咱们就建立起长期的友谊关系,往后我们宿舍的水都在你在这儿买了。” 盛蔷刚刚听了觉得有些好笑,现在倒是想着有一笔稳定的顾客来源也没什么不好。 她应下,“嗯,提前说声谢谢了。” 等到窗前的人散去,盛蔷抬腿往后院走。 还没跨过去,她的腿被什么东西勾了下。 她低下头定睛看了看,伞页已经被黎艺好好地裹着束起来了,是之前那把雨伞。 想着趁着这个机会还回去,盛蔷转身朝着窗那边望了望,肖叙一帮人好像已经走远了。 她脚步顿顿,继而还是往后院走。 算了,以后那么多机会,总能还回去。 --- 军训很快就到了底,因着要汇演和评优,以及还要体验京淮航大特有的空中课程,后期的训练相比中期要严格不少。 但毕竟熟练会出惯性,加之也历练了不少天的缘由,后面几天对于大一新生来说,其实还算是轻松和游刃有余。 应桃掰着手指过日子,有她在旁边进行每日一提醒,盛蔷对于进程也格外清楚,军训也就剩两三天了。 这天,照例是训练结束后进行隔日休息的晚上。 昨晚刚刚和飞行学院拉了歌,以至于现在盛蔷听到窗外篮球场的杂音,都以为是教官嚎嗓子的前奏。 店铺陆陆续续卖了不少水,自从今晚盛蔷到了铺子里再到现在,就已经送走了好几拨的人。 先前是宁远雪照看,他等会儿晚上还有家教的加时课程,临时转给了盛蔷。 “店里的付款还是得早点弄好比较好,不然有点麻烦。” 宁远雪如松如柏,面容清敛,这一阵有不少小学妹假借着买水,以此来要他的微信。 只不过得来的是一贯的拒绝,他就只提供个付款码算是完事儿。 但毕竟是私人微信,长期这样也不太方便。 盛蔷点点头,打开手机查看了一番,“嗯知道了,不过也不用担心,再过两三天平台就就会寄到这边来。” 宁远雪很快就走了,送走了人,盛蔷干脆就窝在窗下的椅子上看书。 过了会儿,吵闹声掺和着篮球球体触地的“嘭嘭”声渐渐靠近。 “买水!” 这一声嚎得堪比热情桑巴,很快,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砸过来的热气。 即便只隔了一扇窗,也依稀能感受到一帮男生打完球之后的火热。 盛蔷收起书,利落地从椅子上坐起。 她抬眸,这一次来的人倒是不少,将店铺的窗围了个水泄不通。 肖叙喊完刚才那声还不够,这次继续嚎,“再次光临!” 人多,除了靠窗的水被主动地拿走,剩下的得由她递。 递出去最后一瓶的时候,一道视线幽幽而来,像是悬在了头顶。 那人接过了水,稍稍还带了点力道。 被这股轻微的力量牵扯着,盛蔷身子都被带的稍稍歪斜。 像是冥冥而感,她立即抬眸,直接向右边望过去。 沈言礼倚在窗边,面容被隐处的暗色分割得半明半昧。 他眉骨轻抬,一边旋着瓶盖,一边看她。 或许是周遭的夜色昏暗将感官不断放大,他穿着球服,神情慵散,颇有点玩世不恭的意味。 肖叙知道盛蔷会直接记账,也就没提付钱的事儿。 一群男生窝在四周,也没叨扰,就各自忙各自的,有些干脆就靠在几步远的球场网上,仰着头灌水喝。 盛蔷收回视线,而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那般,喊了肖叙一下,“你等等啊,我有东西还你。” “啊,有东西还——我?” 肖叙听了以后顿了下,他第一反应就是往旁边看了眼。 “……” 不过饶是他自己也纳闷,盛蔷能有什么东西要还给他??? --- 盛蔷很快去而复返。 手里拎着一根黑色长条模样的东西。 等到她走近了,肖叙神色略有些凝滞。 盛蔷递到跟前,看他干巴巴地杵着,没有要伸手的意向,好心提醒他,“那天下雨,你给的。” 肖叙觉得自己刚灌进去的水都要溢出来了。 他差点没呛死,重重地咳嗽几声,“不是吧,你以为这是我的伞?” 在盛蔷的不解中,肖叙主动地往旁边指了指。 女孩动作停在半空,攥着雨伞的手指微动,顺着他指的方位看过去。 沈言礼旋紧瓶盖,将水放在窗台上,看向她,“你以为是谁的?” “…………” 她好像认错主人了。 Your World(“瞪我啊。”...) 随着这句话,空气瞬时安静了。肖叙这时候又很有眼力见儿,晃荡荡地揣着水瓶,捞过周边围绕着的那几个人,自发地往柏油路对面的球网那边靠。 很快,铺子窗边的人都绕远开来,眼下只剩余沈言礼和盛蔷两人面对面,不过一个是在窗外,一个是在窗内。 “哦,你以为是肖叙的伞?”沈言礼稍稍靠近了些,语气带了点玩味。 “嗯……”盛蔷想了想还是解释道,“不过——之前是他亲自给我送的,我就那么认为了。” 女孩说着,复又抬头。 她睫毛卷翘,眼眸被昏黄的灯衬得湿漉漉,“原来是你的。” 沈言礼听了俯身,靠得愈发近,视线紧接着捱下来落在她身上,“这么说来,明明是我自己的好意,却凭白地被别人占了便宜?” 他眼眸生得极好,末尾稍扬,这样敛眸睇人的时刻,很是惹眼,是十分蛊惑人心的长相。 尾音又拖着,散漫不已。 此时此刻,像极了在逗弄一只猫儿。 或许是夏季的夜晚也不让人安生,盛蔷倏然觉得耳垂那儿带了点火星子,很烫。 窗外的柏油马路堆砌的水平线本来就高于室内,沈言礼的个子极高,为了配合窗内的她,略略弯下腰来。 这样稍稍贴得近了,盛蔷能闻到他身上勃然而发的气息,带着点打完球的热气,不难闻,和之前她所感受到的一样,像是烟草里掺和的薄荷,冽然清劲。 等了有一会儿,她的目光落在他刚刚放在窗台上的那瓶水身上,“那这样——” 盛蔷顿顿,缓缓提议道,“你刚刚喝的那瓶水……我请你?” “这倒不用。”沈言礼直起身来,嘴角略勾着,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般,视线牢牢地锁住她,“盛同学,人情不是这样往来的。” 不顾盛蔷因着他这句话的淡淡赧然,沈言礼扫了眼窗台,单手攥着手机,利落地划开界面,“我那瓶单独付。” 盛蔷摆手,继而提醒他,“这个是真的不用了,你们这一帮的都记在了肖叙的账下,不需要额外给钱。” “我和他不是场场都一起打。”沈言礼言简意赅,“不用和他放一起。” 半晌,他掀起眼皮,“怎么转给你,微信?” 付款的二维码本来没弄好,不过盛蔷乍又听他提微信的事儿,倏然想起店铺的官方微信倒是弄出来了,只不过还没正式投用。 店铺的官方微信是额外申请的账号,里面附加着开了微店,不同于私人微信,面向于京淮航大的所有学生。 具体的操作步骤是黎艺帮忙鼓捣的,眼下盛蔷看沈言礼需要,想想还是先给了他。 “既然你问了就加这个,只不过还不能转钱,晚点时候的等好友通过吧。” “嗯。”沈言礼扫完以后,视线复又撂过来。 盛蔷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这才惊觉自己手里还拿着他的伞。 伞是长柄的,她从方才就一直攥着,此时此刻胳膊都连带着略有些发麻。 手连带着伞往前伸了伸,示意他拿走。 沈言礼倒是没接,“好意贯彻到底,送你了。” 盛蔷望着他隐入夜色的背影,末了,复又将手收回来。 --- 愈靠近军训结束的日期,蝉鸣声愈发起伏。 像是了然学生内心里鼓着的劲儿那般,此消彼长。 军训最后阅兵仪式的前一天,京淮航大所有学院要做彩排,整个操场像是鼎沸腾的锅炉,各个方阵宛若九宫格里的隔间,各自窝着沸腾。 依据着上场、汇演、归列入大部队等程序的顺延,教官领导着从头到尾不带省略地彩排了整整两次,一上午才算是过去。 午饭时间刚过,应桃迫不及待地拉着盛蔷缓缓地往操场集合的地点迈。 她们下午照例还是彩排,历经了近乎两个星期的军训,明天就要结束了,其实还有些不舍。 “距离下午开始还有些时间吧,你拉着我这么早过来?”盛蔷有些不解。 毕竟夏季午后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这个点儿是学生回宿舍午睡且可供自由支配的时间段。 “你不懂呀——”应桃笑得神神秘秘,“飞行学院有很多帅哥来着,他们下午彩排和我们一样,是穿制服的!” 训练的时候,飞行学院和空乘学院是捱着的,两个方阵离得近。 集合的地点自然也差不太远,应桃是打算在空乘学院的方位站定,等到飞行学院来人了,坐在原位看就是。 知晓了应桃的心思,盛蔷倒也没说什么,“那也不用来这么早?现在好像都没什么人。” 应桃东张西望,“可我打听到他们训练是加时的,比其他学院都要早很多。” 盛蔷:“你这个打听确定可靠?” “可靠啊——”应桃笑嘻嘻的,“即便看不到也没事,到时候训练的时候再看也一样的,蔷妹你现在帮我拍点照片,我要留着纪念!” 盛蔷笑眼弯弯,“你就是想来拍照吧。” 应桃听了应得倒是爽快,“对呀,这么一身多飒,明天正式阅兵到处都是人,不好拍大片儿。” ——只不过她口里的大片是彻彻底底地如了意,而论及到底可不可靠,当天下午,像是验证了应桃有张乌鸦嘴,她即便是待着也没有近距离地觑见飞行学院的影儿。 教官一上场就说了下午的安排,彩排前照例还是要训练,只不过为了新鲜感和好玩,飞行学院的训练点和隔壁又隔壁的航空工程学院换了位置。 起初空乘学院的女生听了觉得是噩耗,响起一阵哀嚎,而后没多久,大家复又热情地欢呼。 应桃的应援嗓在此之间显得格外高亢——“啊啊啊啊有我男神!” 其实原因很简单,今年航空工程学院的质量可比往年好不少,优质股格外多,大有死死压制飞行学院的迹象。 替换走了足足看了有两星期的男生,再来一波新鲜的肉-体,也算是福音。 两个方阵挨在一起训练,期间休息的档口,各自按照队列的顺序,盘腿坐在操场的跑道上。 有男生耐不住寂寞,看空乘学院穿了和作训服不一样的制服,朝着这边吹口哨,“对面的来个人,给点儿回应呗——” 随后就有胆大的女生娇嗔回去,“人没有,但是有美女!” 教练起初还乐意看两边互动,而后随着话题的渐渐打开,内容也愈发开放朝着限制级的画面发展,直听得人两腮透血红。 并且怎么挡都挡不住。 “全体都有——起立!” 一声令下后,原先的恣意打闹变为了慌乱中的窸窣。 教官紧接着又命令——“刚刚让你们休息是让你们休息,自己觉得很好玩是不是!站军姿十五分钟!” 不敢忤逆,两边方阵陷入沉寂。 近处的操场上唯有风呼过的声响。 漫长的十五分钟被拉长,一分一秒地缓慢流淌着。 盛蔷目光随意落在不远处,略有些胸闷。 倒也不是不舒服,只是下午陪着应桃拍照,她那时候活泛开来了,眼下不免有些困乏。 而且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听到教官环绕着方阵进行时不时地提醒—— “收腹挺胸头抬高!” 待到十五分钟过去,教官又让大家原地踏步走,以此来缓解腿酸。 很快,两个学院的教官复又凑在一起小声地说了什么。 几秒后,航空工程学院的教官径自朝着队伍喊—— “八营一连听好,全体都有,向左转!” 方阵动作完以后,教官紧接着加话,“向前五步走!” 盛蔷背对着那边的阵营,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能感知到自背后渐渐响起也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还没等她细想,空中乘务学院的教官也发了话—— “全体都有,向后转!” 盛蔷听了转身。 航空工程学院的方阵铺张在眼前,呈现面对面的模式,两个队列捱得很近。 近到盛蔷觉得自己都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还有周遭持续不断的吸气声。 大家显然都很惊讶,似乎没觉得事态还能这样发展。 盛蔷的视线向前探去,目光里全然是对面男生穿着作训服的模样。 领口处的边沿被午后阳光烫出明亮的光辉,喉结的线条利落清晰。 靠近面颊的地方似乎射来一道灼灼的视线。 盛蔷甫一抬头,直接撞入对面似笑非笑的眼眸里。 他敛着眸,就这么看着她。 她的对面…… 她的对面正好是沈言礼。 很快,盛蔷的思绪又被打断,教官直接说出了他这样做的意图—— “刚刚不是聊得挺开心啊?现在我倒要看看谁还能笑出来!原地军姿十五分钟!” 新一轮的站姿开启,比起之前,这一回的时间仿佛又被缓缓打磨。 周遭的风声都没入在了彼此的打量中。 这会儿,全体更安静了。 --- 操场地表粗糙,由于常年被踩踏的缘故,断落的小红砂砾滚着,热风稍稍一携,便滚到了各自的脚边。 眼前的女孩却和这炎热的夏天格格不入,像是一汪江南的汩汩细流。 面颊因着被晒,稍稍洇了点粉晕,柔顺的头发单单落下几缕分在两侧。 帽檐下的眼眸含水,唇习惯性地轻抿着。 细嫩的颈子撑开细致系好的上衣纽扣,往下是鼓起的耸伏,群子上衬勒出腰间的收束。 美好得不像话。 这不是空乘学院第一次穿新的制服,之前军训期间有航空舱内的模拟课程,需要严谨以待。 只不过款式十分简单,算作是军训期特有的改良服,上面是清透蓝短衬,下面是白色褶裙。 沈言礼视线落下,略过女孩细嫩的双腿,径自停在脚踝处。 --- 盛蔷能感受到对方的打量。 自上而下,一分一寸掠过。 半点都没收敛,也没想着藏着。 肆意又妄为。 不知晓是这天气烦闷挠人,还是这面对面站军姿令周遭气氛意味不明,盛蔷难得有了情绪。 她直接瞪了他一眼。 对面自然接收到了她这般近乎于“警告”的信号。 只不过他像是看不见一样,还是先前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沈言礼挑起半边眉,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气朝着她说,“瞪我啊。” 而后,他笑得很坏,微微倾身过来,在她脸侧吹了口气,“还瞪吗。” Your World(“流氓。”...) 盛蔷被这样的他弄得有点僵硬,好一会儿都没动。 沈言礼凑得很近,气息温温热热地喷洒过来。 几乎是瞬时,女孩靠近颈部的肌肤,像是雨后春笋那般,密密麻麻地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近乎肉眼可见。 她没出声,只是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瞪了沈言礼一眼。 要不是这样,他可能还没那些反应。 热风将他的尾音吹走,随即卷来的是她和他近乎相依相偎的姿势。 军训的队列方阵很是齐整,即便沈言礼的动作再细微,都逃脱不了教官的魔眼。 之前就有例子,有个空乘学院的女生搞小聪明,以为教官好说话,就在队伍中偷偷发懒,结果就是不管怎么讨好仍然被罚了跑圈。 盛蔷什么都不怕,就怕被巡逻发现。 这么热的天,要是凑巧碰上教官心情不好,那她在下午彩排前都没有休息的机会了。 不过人生的坎儿永远伴随着墨菲定律的出现,在她愣神想着怎么委婉提醒沈言礼的档口,教官刚好从队伍的另一头转到了这边,目光如炬——“中间一排的最后那两个怎么回事儿,啊?!” 教官几步迈过来,走近,在两人的侧边停住,频频打量。 “我刚刚就发现不对劲,还以为看错,结果这么肆无忌惮——” 教官语调和语速都很正常,顿了顿后,戾声扬起,“很上瘾很好玩吗?” 看两人都不再说话,教官沉默两秒,神情肃然,“你们两个,出列!” 此话一出,周遭静得过分。 两个方阵一开始在教官出声的时候,私下里还有些小骚动,见教官都走过去了没人管自己,想着可以偷下懒。 结果这般明显发怒的前兆打得人始料未及,这会儿纷纷连小动作都忘了做,直刷刷地把眼睛抛过去瞅。 盛蔷和沈言礼直接站了出来,并肩立在教官的面前。 “不管说什么做什么,一定要先打报告,我让你们说话了吗?!”教官对着两人吹了声哨,“还是老规矩,做错了就要接受惩罚,每人十圈。” 原先安静的方阵复又掺和着小声说话的杂音。 有男生想着为这两人说说话求求情快速地说了句十圈是不是有些小过分,随后是应桃胆大的声音传来,“报告教官,我有话要说!女生十圈是不是太多了,而且我刚刚没听见他们俩说话?” 她离盛蔷就两个人的位置,也算是离得近。 虽说确实感受到了点不寻常,但也确实没听到什么。 “是你对还是我对?” 教官听了转过脸去,面无表情,“不管军训什么时候结束,只要你们还在队伍里,那么你们在这一刻就是军人。我们这几个教官都隶属于航空军科院,有自己的原则,可以明确地和你们说,这就是要遵守的规定!” 继而,教官看向眼前这对俊男美女,还别说,这么直面地看过去,饶是他也不免有些晃神。 只不过念及下午的阅兵彩排,末了他也只是命令道—— “每人五圈,下不为例。” 望着还没动的两人,教官稍稍扬起语调,“还有意见吗?” 盛蔷摇摇头,刚想说没意见,就听到一旁的沈言礼开了口,“教官,她刚才没说话,那几圈我帮她替了。” 两个方阵再次沉寂下来。 教官稍稍仰头看向眼前的男生,他也只是考虑了一秒,挥挥手,“顶多替两圈,现在马上开始!” 说完,他转过身来,开始教训身后两群探头探脑的兔崽子,“我倒要瞧瞧谁还在偷看,也想尝尝跑圈的滋味儿是不是?!” 此话一出,有些学生登时变得老老实实,连斜眼都没敢外翻。 --- 两人一并走到熟悉的起跑线上,盛蔷想了想有些没忍住,“……你真要帮我跑?” 沈言礼随意地将手机掷在一旁的草丛里,语气慢悠悠的,“不然?” 盛蔷望着他率先而出的背影,停顿几下,紧跟着跑了上去。 沈言礼的速度比盛蔷快很多,很快便套圈领先。 除却分布在网球场和体育馆的方阵,操场的四面八方都是各学院的队列。有些恰好在休息,在两人被罚的时候吹口哨,近乎吸引了全场的焦点。 沈言礼大概很快就结束了,在盛蔷最后一圈的时候,他也跑得差不多,略略停下来和她并行。 快跑完的时候,盛蔷速度已然慢了下来,走走停停。 操场跑道一圈有四百米,她只是跑了三圈就觉得心胸滞闷,嗓子眼儿都喀着干,完全想象不出沈言礼这么七八圈下来得有多累。 偏偏他还像没事人那般,只略喘了几下。 走向各自阵营的时候,沈言礼仍然和她并行,男生比她高,作训服的侧摆时不时擦过她的胳膊。 两人都刚跑完,她像是被烧在了火炉里,对肌肤相掠的接触格外敏感,略带毛糙的料子像是松子上凹凸不平的壳儿,刺得人发麻。 盛蔷默默远离了些,全身心放在浑身血液流淌的滚然上。 她累得缓缓呼吸,连带着吸气和呼气绵延,不断加长。 这是盛蔷之前从别人那儿听来的老法子,可以更快地平复。 沈言礼原本陪她走过来的路上一言不发。 许是她这样的反应很是少见,他稍稍侧过脸来,低头睇她,觉得有些好笑,“盛蔷。” 女孩被喊了以后,稍稍抬头,“……嗯?” 她跑完步以后嗓子像是化了一般,格外得轻,带着点不稳。 但还是应了,单字的尾音踩得很准。 沈言礼本来要说什么,见她被阳光刺得眯了眯眼,一本正经等他开口的模样,稍稍顿了顿。 “你体力——”他像是意有所指,尾音长长拖曳,“好像不太行啊。” 盛蔷听了长睫微动,看了沈言礼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有话。 沈言礼格外咬准了“体力”那两个字。 这样的话题被他说得意味不明,盛蔷鼓了鼓脸,面颊不知是热的还是赧的,靠近耳垂的地方透着烧红,好半晌她才缓缓憋了个词儿,“流氓。” 说完就加快脚步,几步就离得他很远。 身后的人愣怔了瞬,像是轻声笑了下。 而后盛蔷半点都没耽搁,像是怕身后的人跟上来那般,步伐加速,反倒是走得更快了。 空乘学院和航空工程学院两个方阵在盛蔷跑一半的时候就开始休息了,应桃也没原地坐着,跑出队列等人。 盛蔷过去以后,两人直接靠在队列的角落里。 “三圈累不?”应桃伸出小爪子给她象征性地扇了扇风。 盛蔷喝了几口水,“还行,我现在已经缓过来了。” “嘿嘿。”应桃笑了两声,继而怼了下盛蔷的肩膀,“不过你和沈言礼做了些什么啊,教官把你俩单独揪了出来。” “怎么突然问这个……”盛蔷不知道刚刚两个方阵一休息就开始热情讨论的盛况。 应桃指了指身边的人,“大家都好奇嘛!” 盛蔷管不了别人的窥探,但是她大致回想了一下,并不是很想复述,“……没做什么。” “哦呦呦——没做什么他还替你罚呀!”应桃笑得格外八卦,大有对这个话题滔滔不绝的架势。 盛蔷略有些恼,又想去捂她的嘴。 --- 这边自从休息以后就很热闹,对面航空工程学院的方阵比这边更热闹,毕竟男生多。 肖叙在沈言礼拿完手机以后,笑着扔给他一瓶新的水,“真有你的。” “你这他妈是驻扎在了操场上了吧。” “可不是吗。”程也望看了一眼对面的方阵,回过头来补了一句,“那个词怎么形容的来着,唉对——跑圈钉子户。” 肖叙啧啧两声,连忙补充,“那你可错了,不仅仅是跑圈钉子户,我们沈少爷今天彻彻底底地,在他高贵的头颅上戴了顶新的帽子,冠名词我都替他想好了——专业替跑王。” “听听,是不是特贴切?” 沈言礼刚灌完水,额前碎发搭着,“贴不贴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今天皮特痒。” 肖叙忙着抱头胡窜,沈言礼也没管那么多,望了对面一眼后,直接坐在了叶京寒旁边。 --- 彩排照旧进行,一切都显得格外顺利。 在彻底演练完以后,最后一天的军训阅兵式如期而至。 天气虽炎热,但大家的情绪好似来到了最高点。 地面蒸腾的热意裹着学生的欢呼,响彻云霄。 为了庆祝军训两周的圆满以及迎接大一学生即将迈入新课程的正轨,京淮航大特地调来了无数直升飞机,又让已经在各个航空署工作的校友返校,上演了一番空中表演。 无数白线彩线随着机翼的轰鸣声,划过天际,留下末尾撇着的淡淡的痕印。 轮番而至的各式小型飞机在操场上空盘旋,继而排成队列,整整齐齐地列为——jh字母的式样。 “至此,热烈庆祝全体新生,融入京淮,也正式成为航大的一份子!未来的天空,是属于你们的!” 列兵仪式后,全场都在尖叫,都在仰望蓝天。 那一刻,夏季的朦热潮涌像是掀开了盛大的帷幕,将大家的身和心都融在了地表之上的天空里。 盛蔷和应桃没凑人群的热闹,只是径自站在一旁,但也都仰望上方,好半晌都没说话。 她望着远处,思绪渐渐飘远。 待到阅兵仪式彻底结束,操场上还一窝蜂地堵着一波又一波的人。 历经开学教育周和军训,大一的新生渐渐地有了朋友,也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此时此刻大家都不愿意散去,互相拍照合影。毕竟之后就正式开课,再有陆陆续续盛大的活动,也只是之后的事儿了。 有些学院除了验收军训成果以外,还有表演和展示。因为人多,也就没来得及撤下,干脆就供给全校参观。 应桃刚刚安静会儿,眼下复又回复了活力,拉着盛蔷转。 “我听说航天工程那边有建模,感觉会很酷!” 盛蔷周围都是人,她被应桃拉着,手心也是紧攥着不肯放过,走路略有些艰难,“刚刚阅兵的时候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不是离得远看不见吗,现在可以近距离地观看,机会难得,不要白不要啊——” 航空工程学院和飞机总体设计有关,各个专业格外烧钱,依据着大数据而立进行不断测试的建模在平日里其实很难看到。 今天阅兵不仅摆出来了,还格外展示了全方位进展的新效果数码图。 不过应桃是雄心壮志了,结果并不友好。 主要是那边确实很受欢迎,全是奔赴而去的女生。 这样一路走来,让盛蔷想起了小时候挤元宵节的游园会,人群就像是下饺子那般一个捱着一个,密不透风。 挤了半晌都无果,完全拼不过其他更亢奋的人。 盛蔷见此捏捏应桃的手,“算了,以后再看也行啊,大学有四年呢,不急于一时。” 应桃还想再试试,听了盛蔷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也是哦,之后还有各种活动,不怕看不到。” “蔷妹,那我们走吧。”应桃最后看了眼航空工程的展览处,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那我今天还要去后院蹭饭!” “你是不是整天就是惦记着吃——” 盛蔷一语成戳,后来她应桃每每来找她,好像确实都差不多是和吃连带的话题。 --- 航大正式开课两周后,一切步入正轨。 秋老虎先前还耀武扬威地秉着,待到初秋慢慢降临,京淮在降温的伊始,先迎来了雨。 相比较夏季的暴雨如注,这阵子的雨朦胧又寒湿。 应桃和盛蔷两人下了专业课,专门约着来方园吃中饭。 中午的点儿,到处都是人头。 地面被频繁地踩着,湿滑不已。 进门的时候应桃小心翼翼地走,生怕滑到。 她收了伞,只觉得裤脚那边都是黏黏的,“我恨!蔷妹你是不知道,我感觉这雨要是再下一个星期,我挂在寝室阳台的衣服就不能要了。” 按理说应该是秋高气爽格外干燥的舒服季节,结果这雨一下就是一星期。 活生生地将人从先前炙然的夏季里剥离出来。 “你有没有烘干机?之后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把衣服拿到后院来吧。”盛母最近在厨房旁的小房子里囤了小火炉,本来夏天热没打算用,现在温度下去了,正好派上用场。 “哇!”应桃激动地跳了下,随即她又缓缓开了口,“可是老是麻烦你,会不会有些不好意思啊,伯母肯定嫌弃死我了!” 盛蔷紧跟着她往点菜区域走,“你每次来后院,我妈有说你一句不是吗?” “哈哈哈那好像也是哦。”应桃还在径自美滋滋,边走边转过头来朝着盛蔷傻笑,结果刚迈几步,冷不丁地撞上了一个女生,脚底一滑就要摔下去。 挣扎的瞬间,盛蔷眼疾手快,连忙攥住应桃的胳膊,使了点力气,将人拉了回来。 应桃是被硬拉着没倒的,她没顾得上嗷嗷叫,先是朝着被撞的女生道了歉。 “小姐姐你没事儿吧?” 那个女生十分娇小,周围也有人护着,虽然脸色有一些不太好看,但还是摆了摆手,“我没事。” 应桃又关切地问候了几句,这才发觉胳膊被人捋了两捋,她偏头看过去,是盛蔷秀美的侧脸,“你以后还毛毛躁躁吗?” 回过神来,应桃对着自己的救命恩人泛起泪花,“呜呜呜不了不了再也不敢了,可是为什么我的胳膊这么疼?” 盛蔷眨了眨眼,“我大概用了,一点点的蛮力。” “那还真是一点点啊……”应桃噎了噎,终于想起了两人来方园的最终目的,扯着人往前迈,“唉不说这个了,走走走,吃饭去。” 盛蔷复又被拉着,只不过还没等她紧跟着迈开脚步。 冥冥之中感受到一道被打量的视线。 她缓缓抬眸,刚刚被应桃撞到的那个女生,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看到盛蔷看过来了,女生才像是有所警觉,视线移开视线。 --- 方园这边人多,又是饭点,提前占座是不可能的事儿。 两人要了各自想吃的便当,一路拿着找座位,也算是节省时间,毕竟下午还有课。 找位置的时候,应桃像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过来会儿,她倏然回神,开口便道,“我说那人怎么那么熟悉呢,原来是音乐学院的陈念。” 盛蔷:“你说谁?” 应桃:“就我刚刚撞到的那个女生啊。” 盛蔷:“好吧,我不认识。” 应桃挑眉,“你肯定不认识嘛,就那个计院何方舟的前女友,他俩分手又和好分手又和好,闹得挺大的,这一阵据说是彻底分了。” 盛蔷还在四处环顾,顺带着回应,“你这都从哪儿听来的?” “就航大的论坛呀——” 走了小半个食堂都还没找到位置,就在盛蔷想要放弃之余,角落那块儿有人朝着她挥了挥手——“你们没有座位?” 盛蔷转头看过去,是肖叙。 他对面坐着沈言礼,桌上右侧的另外两个应该是室友。 见盛蔷的视线撂过来,肖叙复又挥挥手,“要不要过来坐啊?” 他们四个坐的是长桌,刚好有八个座位,占据了一半的位置。 另外一半空了下来,好像没人往那边靠。 盛蔷本来想拒绝,但是附近实在是没位置,朝着肖叙点点头,带着应桃走过去。 不过她们是两个人,坐在最外沿的位置。 离一旁的四个男生隔开了一个座位。 肖叙自来熟,这会儿好好地介绍了一番。 前面经由程也望和叶京寒,盛蔷都礼貌地点点头,轮到沈言礼的时候,盛蔷象征性地应了声,开始拆便当。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沈言礼略略挑了挑眉,倒也什么话也没说。 在肖叙频频望过来的打探视线中,那尊大佛还是不为所动。 不过很快,这略显沉寂的饭桌被一道轻柔的女声打破。 “您好,我们可以坐这边吗?” 盛蔷以为是向自己询问,结果她抬头,发现这位女生说话的对象,是还要再往里的几位。 而对面一直安静如鸡的应桃在此刻有了反应,开始挤眉弄眼。 盛蔷接收到了信号,也终于想起来,这位女生,好像就是应桃刚刚不小心撞到的也提到的陈念。 女生目光锁定住沈言礼,略带羞涩,“周围都没位置了,我看这边还空了两个,所以就……” 沈言礼从一开始就略低着头,此时此刻慵懒地倚靠在座位上,单手执着手机。 半晌都没出声,也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他有了动作,直起身来。 肖叙本来都打算好了要看这一出好戏,结果还没等他咂摸出声,倏然感受到对面探过来的一道视线,沈言礼不轻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麻子?” 肖叙话落,叶京寒和程也望也纷纷将目光探过来。 俨然一副要他解决的模样。 “…………” Your World(你不知道自己流血了?...) “……” 肖叙横行了这么些年,头一回这么无语。 何着他什么事儿也没做,什么话也没插,仅仅在旁边干坐着,结果就是全数都交给他来解决? 他一个也没放过,统一地给这三人扫了眼风。 奈何沈言礼没再继续看他,老神在在地玩手机,程也望和叶京寒两人在吃饭。 没有一个人接收他发出的信号。 ……靠! 等待的档口,陈念和自己的朋友仍然坚持着没走,浅笑盈盈,看起来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可这么会儿也没有回应,只是直愣愣地站在一旁,面儿上确实有些挂不住。 念及此,陈念心中默吁了一口气,复又开口再次提醒—— “这边空出来的两个位置……” 听到她出声,肖叙这会儿是真缓回来了,稍微侧过身,摆摆手,对着陈念说,“美女,这恐怕不太行,等会儿我还有哥儿们要过来。” 实则就是婉拒了。 陈念面容稍显僵硬,她当然能听出肖叙话里的意思。 “……那打扰了。” 她咬唇,在原地又杵了两秒,很快拉着朋友走远。 --- 这一出也不过是几分钟的事。 应桃刚刚虽然没插话,也算是目睹了全程。 她想了想,到底没按捺住好奇,朝着肖叙看过去,“喂,你和陈念认识的啊?” “不算认识。”肖叙说着,看了眼沈言礼,不知道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刻意打转,“但我对面这位……” 应桃“啊”了一声,“……你对面这位?” “我对面这位大概和那女的——”肖叙声调吊儿郎当的,刻意留了白,就是想要一雪前耻。 他一番话拆成两半还不够,偏偏还吊得人不上不下,挠得人心痒痒。 像是将人举托到了半中央,迟迟不肯给个准话。 就在肖叙故意卖弄玄虚的间隙,沈言礼将手机掷在桌上,磕出轻微的声响。 他缓缓抬眼,语调不冷不淡,“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肖叙一噎,倒也没真的被震慑住,干笑了两声,继而径自补充了刚刚没说完的那句话,“那当然是不认识咯。” 看应桃被肖叙弄得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饭桌上的程也望看过来,对着她解释,“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刚刚那女的前男友和我们有些摩擦。” 顿了顿,他补充道,“就球场上。” 对于此应桃倒是略有耳闻,“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 历经了这样一茬,肖叙也没敢再在沈言礼身上造次。 他闲来无事,目光开始随意地往周边撂。 盛蔷自从一开始就挺安静的模样,默默地吃自己的,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插话。 肖叙复又瞥了眼,感叹出声,“蔷妹子,你吃这么少?” 不得不说,盛蔷不仅吃得少,还特别慢。 她对面的应桃明显就是反过来的,完完全全明明白白的干饭人。 盛蔷猝不及防被点到,慢悠悠地抬眼,看向肖叙,“你说我啊?” “是啊,不过吧——你跟你对面的怎么反着来呢?” 应桃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个“对面”的是说谁,登时炸毛,“你几个意思?” 肖叙特欠揍地回,“字面儿上的意思。” 应桃本来就是个闹腾的性子,先前就是装乖,这时候自己撞上门来的挨打,不接白不接。 肖叙也没想到应桃长得一副圆脸,站起来还挺高。 背上蓦然捱了几锤,肖叙一口老血喀着,“你们空乘学院的女人都这么彪悍的?!” “不,是只有叫做应桃的女人,才这么彪悍!”应桃恶狠狠瞪他一眼,继续揍,“我要让你知道,我的饭绝对不是白吃的!” 方园这边本来就嘈杂,两人这么闹起来,也不会引起围观。 盛蔷想着拉住他们俩,末了谁都拦不住,干脆放弃。 看应桃也不像是会吃亏的模样,她复又埋头,专心致志地解决便当。 这两人还在就吃多吃少的话题打着转儿。 沈言礼听了,视线缓缓探过来。 方园这个时间点没开灯。 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天色透着灰蒙,乌云阴沉地捱过屋顶,连带着大堂里都被抹上一片朦胧的晦暗。 女孩的侧脸却宛若瓷,白得晃眼。 秀巧的指尖执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偶尔嚼嚼的时候,面颊稍稍鼓起。 周遭是往来不绝的嘈杂,她停在人影流动里,安安静静。 好像什么都不能够打扰到她。 也确实是吃得少。 之前在方园的那次,她慢吞吞地吃了一小碗汤圆。 似乎是感受到了打量,盛蔷缓缓看过来。 见到是他,很快又移走视线,大概是又想到了之前军训的那次。 沈言礼长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桌面敲着。 而后,他偏过头来,无畏笑笑。 --- 盛蔷和应桃下午有课,在方园吃过饭以后就赶回了学院楼。 近三点,下午的课程才结束。 应桃呵欠连天,她们刚上完一节航天器适航基础。不仅仅是空中乘务,京淮航大的各个专业,都对航空航天的理论知识有所要求,有些不相关专业的课程,也或多或少都沾了点边儿。 只不过这都是理论知识,听得她头昏脑涨。 教室里开了暖风空凋,烘得人直发晕,更被提吃完饭后从外面的湿冷天迈进来,绵延的困意一股脑地泛上来,止都止不住。 盛蔷先前也有些懒怠,这会儿倒是精神得很。 她匆匆收拾了下,拦住要拉着她走的应桃,“你今天自己回去吧,老师找我还有事,我待会儿还得去书记办公室一趟。” “啊,老师又找你啦?” 疑问归疑问,应桃其实对此见怪不怪。 刚开课没多久,其实各项学业任务还不算繁重。 撇开要认真学的专业课内容,大家更多的时候都花在了琐碎的小事儿上,譬如怎么挑选修课和公开课,怎么集齐第二课堂分,怎么选社团诸如此类的活动。 辗转之中,盛蔷几欲走遍了整个学校的各式教学楼。 因着之前被选为开学周感想会的学生代表,很多事情就变得自然而然,院里的老师平日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嘱托,就全部交给了她。 盛蔷:“是啦,那边不能久等,我先过去了啊。” 应桃还在揉眼睛,听到盛蔷让她自己回去注意路面湿滑,她慢吞吞地应了几声。 出了学院楼,盛蔷直奔行政楼。 一口扫地的阿姨对她都很熟悉了,热情地打了个招呼。这么惹眼的小姑娘,本来就让人过目不忘。 和阿姨聊了几句,盛蔷熟门熟路地找到书记的办公室,径自敲门。 “叩叩”两下以后,得到「进来」允许的这一声,她很快推门而入。 这会儿书记倒是不像之前那样犯懒窝在藤椅里,他正襟危坐,大概是挺忙的样子。 见到女孩进来,他略点点头,“我接下来几天走不开,你有空的话就帮我个忙,跑下腿。” 说着,书记撂上来一张纸,上面显示的是一串的联系电话。 “明天下午你去趟航空军科院,要是进不去,就打这个电话。” 盛蔷接过来瞄了眼,“军科院?” “之前阅兵仪式不是有评优吗,那边现在才出结果,然后你顺便帮我带一份文件过去。”书记顿顿,“明天你没事的吧?” 明天下午是学校惯例的公休,没课。 盛蔷想想应下,“嗯,我没问题。” “行,”书记笑笑,“就是得麻烦你了,以后可能得往那边多跑几趟。” 京淮航大和航空军科院有深度的合作,多半是人才对接和引流,还包括每一年度航空专项的共同研究。 一个学期下来,很多事儿都需要处理。 因为文件私密,也没有采取内部邮件私发的形式。一来二往,书记没空的时候就交托给自己信赖的学生。 盛蔷是新入校的大一新生,他干脆就把这个机会转交给她,也算作是历练历练。 主要是他确实对盛蔷很满意,十分优秀不说,做事周密细致,性格也是顶顶得好,不毛躁,能静得下心来。 盛蔷和书记又聊了几句,说了点开学课程的感想。 还没等她起身要走,书记复又喊住她。 “对了。”书记捋着胡须,拍拍她的肩,“再过几周不就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表彰大会吗,全体新生的发言代表,我把你推了上去,就你一个,记得好好表现啊。” 盛蔷此前还不知情,听他这样说,明显带着惊讶,连带着语调都变得扬了扬,“谢谢书记。” 书记听了也难得俏皮,哈哈笑了两声,“不用谢,优秀的人理应得到最好的机会。” --- 隔日下午,盛蔷心里计算着行程时间,为了不在回来的时候碰上晚高峰,她熬过午后最困闷的点以后就直接出发去了市中心。 航空军科院就位于市中心,距离这边的大学城有好一段距离,来回并不算近。 这一番跑腿,其实很花费时间。 不过思来想去还是坐地铁最快,盛蔷也就没耽搁,和黎艺说了声,径自离开了铺子。 军科院招待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肃,反倒是挺和蔼。 递交互换了文件后,又加了联系方式,她忙着赶回京淮航大。 不过说来也是运气好,盛蔷紧赶慢赶,确实没碰上晚高峰,不然时间有得耗了。 这几天气温略有些回暖,进了校门没几步就听见球场有热闹的声音频频攀升。 秋雨刚过,地面早就被晒干,爱打球的男生倒是一点儿时间都不想浪费,精力尽数挥洒在这上面。 只不过这回的动静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还要大些,加油鼓气掺和着球体挤撞地面的声响沿着地面蔓延而来,直直地传到她的脚下。 盛蔷几欲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顿了半晌,她难得驻足停留。 细想而来,自从来到京淮航大,她好像还没好好地停下来过。这其中掺和了学业,店铺,唯独没有属于自己的悠闲时间。 透过球网往里看,最近处的这一片球场,乌泱泱的全是人,女生也挺多。 开学迄今也有一阵了,这样的比拼也很常见,大概是学院之间的联赛,不过应该只是相约着打打。 盛蔷几步走近,找到了一个稍好的观球角度,视线撂入。 随着视野的逐渐开阔,她总算找到为什么这么热闹的原因了。 球场上有肖叙那一帮人。 只是单纯地两边转换交接,运球之余,周围的女生激动不已,互相捱在一起,时不时交头接耳,格外得热闹。 场中的沈言礼停下,略略掀起衣摆。 蓦地,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手下动作停住,直直地往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盛蔷莫名产生了点儿被抓包的窘迫感。 周遭的呼喊声就绕在耳侧,对视几秒后,她当即移开目光想要转身。 只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肖叙手中正在运转的篮球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带着被抢夺而打的劲儿,直接朝着她飞了过来。 盛蔷还没反应,小腿被利落地击中。 那力道带着点狠戾,硬生生砸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只不过一瞬的事儿,钝钝的痛直接在小腿晕开。 也不知道球飞过来的时候带了点什么,好像有什么东西陷进去那般,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着。 篮球碾过以后复又被弹开,直刷刷地在地面落下,跳得老高,发出“嘭”的一声。 全场的动静就随着这样的声响停了下来,众人是眼睁睁地看着球飞出去的,都被这样突来的意外弄得措手不及。 肖叙惊呆了,反应过来以后带着人一窝蜂地涌上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盛蔷,你没事儿吧?!” 周遭瞬间围满了几个大男生,目光很是关切。 盛蔷略有些不习惯,虽然确实有些痛,但她忍着没说。 她尽量平复下刚刚被砸的情绪,连忙摆手,“没事没事,我还好,你们继续去打好了。” 球赛还在进行,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复又强调。 “真的没事,不用管我——” 肖叙千叮咛万嘱咐,见她应该真的只是被砸到没什么大碍,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盛蔷挪开几步到了球网外,这边没人。 只不过还没等她想着回去细细察看,余光瞥见一道身影。 沈言礼朝着肖叙嘱托了什么,继而拨开人群绕过球场,直接走到她面前。 他半蹲下来,利落地掀起她的长裙。 还没感受到凉意,盛蔷被他这样的举措惊呆了,“喂………” 沈言礼置若罔闻,将她的裙子掀到小腿肚那儿。 他略蹙着眉,“你不知道自己流血了?” Your World(打横抱起。...) 这样的角度,盛蔷看不清沈言礼的神情。 只依稀能从他刚刚那句话里辨别出自己的伤势。 女孩穿的是棉裙,贴合肌肤的轻柔面料,原先被球砸了后小腿那块儿有一小片稍稍凹陷进去。 球面上应该带了点小石子,被强有力的劲儿甩着嵌在上面,长裙被略略掀起以后,还有轻轻分离撕裂的触感。 盛蔷顺着沈言礼手里的动作,低头望了望,看起来确实有些可怖。 汩汩的血顺延着往下淌,很快晕染一片,裙子上自然而然也洇出了点痕印。 眼下的场景稍稍有些触目惊心,但盛蔷远远没有刚才的感觉。 那阵骤然的钻心疼痛已经缓和了点,她紧紧蹙起的眉也渐渐舒展开来。 秋天傍晚的风携着凉,拂在因着被掀起而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球网外没人,但遭不住有好奇的学生特意转过头来看。 盛蔷回过神,试探着往后缩了缩腿,奈何沈言礼压根没给她机会,手上攥着的力气很重。 “应该不是很严重。” 这样说着,她却完全挣脱不开。 一来二往,反而被他的力道带着,贴得更近了。 “这还不严重?”沈言礼没抬头,只是说道,“你别动了。” 话落,他复又细细打量几眼,放下她的裙子,而后径自半直起身来,单手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绕着从她的膝盖窝后穿过。 他用了点力稍稍一带,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松松。 沈言礼长腿稍迈,直接大步往前走。 天旋地转间,盛蔷望着眼前的人,惊呼喀在嗓子眼儿,全然转换为不知所措。 “你带我去哪儿?” “你以为我要带你去哪儿?”沈言礼挑眉看她,语气戏谑。 见她抿了抿唇,沈言礼也没刻意逗弄,“去医务室。” 他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穿过了球场。 京淮航大今天下午公休,但却有晚课。 这个点有不少学生用过晚饭前往各自的教学楼,见到这样的场面,纷纷停下来看。 撇开周遭时不时就抛过来的视线,盛蔷的着重点都放在了和他交触的地方,像是过了电,噼里啪啦蹿起一片麻。 性子使然,她从未和男生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眼下她被抱着,近乎是窝在了他的怀里。 沈言礼刚从一场还算激烈的球赛里抽身而出,碎发半湿润,搭在额前。 盛蔷视线平移的前方就是他利落的下颌,眼睛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好。 关键是她今天下午刚去了趟军科院,手里还拎着文件袋。 随着走路的动作振出弧度,在他的脊背上不受控制地划来划去。 “你这样不累?” “……啊?”盛蔷顿顿地应。 他桃花眼稍敛,“手放上来。” 盛蔷过了会儿,还是没有动作。 看她这样,沈言礼也没再开口。 过了几秒,她像是刚从挣扎里摆脱出来,怕他继续被划到,手轻轻地抬起,搭了过去。 医务室在行政楼的对面,靠近体育馆右侧的位置。 从篮球场到这边还算是远,两人一路无话。 沈言礼身高腿长,到了地点直接进了小楼。 京淮航大的医务室不是单单几间,有独独的一幢。 学校有航空基地,自然少不了实地操作和空中演练,平日里时不时会有学生受伤,所以为了避免来不及救援有所差池,医疗设备齐全完善,做足了一手准备。 这个点儿没什么人,一楼大厅里空空荡荡,依稀泛着消毒水的味道。 沈言礼环视一周,直接问她。 “你带学生卡了没?” 医务室也需要凭借单号问诊,刷卡算是验证录入的学生信息,航大的学生卡施行一卡全通,顺带还能报销大学生医保。 盛蔷摇摇头,她今天下午先回了铺子帮忙而后才去了航空军科院,怎么可能随身携带这个卡。 “那刷我的。” 沈言礼这时候才把她放下来,随后拿出卡在大厅右侧的自助机上刷了下。 --- “二楼a1室。” 依照着单字上的房门号,沈言礼帮她推开门。 盛蔷能自己走,刚刚上楼的时候能没再好意思麻烦他,死活不让搀扶。 沈言礼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神情恢复了以往的散漫。 医务室各个单间分开,一个房间里两张病床。 坐在桌后的女医生听到动静抬眸,匆匆看了眼,“这是怎么了?” “腿被篮球砸了,流了不少血。”盛蔷说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现在不怎么疼了。” “这样的啊。”医生目光往下,大致瞅了瞅,结果发现什么都瞅不着,“你裙子先掀起来给我看看。” 不知道听到了哪个词,盛蔷下意识的反应是看往一边的沈言礼。 他自从进门就双手抱肩,靠在墙侧等着。 接收到她猝然投过来的目光,他扬了扬眉,就这么睇着她,什么也没说。 “好了我大概知道了。”女医生大概率瞅了眼,复又将视线转回电脑屏幕,敲击键盘的动作不断,记录病情,“你叫沈言礼是吧?” 盛蔷愣怔了瞬,“不是,我叫盛蔷。” 随后她下巴抬了抬,“他才是。” 被点到的那位倒是不急不缓,“医生,她没带卡,我就刷了自己的。” 女医生看看这边,复又瞧瞧那边。 末了,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哦~” 女医生自顾自八卦完,从桌后站起来,“小姑娘,先别坐,去床那边躺着,我拿工具帮你消消毒。” 还没等盛蔷应下,女医生又看向沈言礼,“小伙子也帮帮忙把人搀过去啊,就是你用篮球把人砸的吧。” 盛蔷自己走过去,“不是他姐姐,是其他人不小心砸到的。” 女医生眯了眯眼,笑了下,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从消毒柜那边过来,女医生又帮盛蔷摆好姿势,递了个抱枕过去,让沈言礼帮着垫在盛蔷的背后。 这样以来,就是完全半躺着的姿势。 “你这看起来严重,其实就是皮外伤,被石子划到了表面才会流这么多血。”女医生将残留的血痕擦拭干净,动作轻柔,“一周不到就能完全好,结疤以后少碰水,留不下太大的痕迹。” 知晓女孩子都爱美,而眼前的姑娘长得又格外漂亮,医生像是强调,又像是宽慰,“放心好了,好好休养,留不下太大的痕迹。” 盛蔷注意力倒是没在这儿,她看着女医生拿了个小镊子靠近小腿那处。 倏地几下,颗颗细碎的石子被利落地摘出,捻在一旁的小盘子上。 女医生抬头看她,顿了顿说道,“这个不疼的吧?” “嗯。”盛蔷摇摇头,“不疼。” “那你怎么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女医生颇有些好奇,眼前女孩的眼眶湿漉漉的,但又像是涔了一层薄雾。 自刚刚起就坐在床边一侧围观全程的沈言礼这时候倒是发了话,“医生,她就长这样儿。” 再加上是傍晚,医务室单间没有开灯,盛蔷背光而坐,旁边还有拉帘遮挡,不免有些看不清,不小心晃了眼。 “这样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女医生说完以后,自己都觉得好笑,“我说呢,我刚刚还以为是我自己技术不精,不过你这小姑娘长得是真好看,眼睛怎么能那么水灵。” 仅仅是对视,仿若能直击内心。她还是个女的,看这么一眼,感觉心都要化了。 说着,女医生看向沈言礼,不忘揶揄一句,“你倒是挺懂啊。” 这样的话一出,两人都没再说话。 女医生动作挺快,快要收尾的时候她顺手用棉签蘸了点碘酒,做了最后的擦拭,直接让盛蔷摁着,“摁个几分钟你就可以走了,我给你开点涂抹的药,等会儿去一楼拿就行。” 盛蔷点头,刚要从女医生手里接过,动作被制止住。 沈言礼单手接住那个棉签,朝着她看了一眼,“我来。” 女医生走开的档口,沈言礼手机铃声倏然响了起来,震动几下。 他一直没动,好像不打算要接,盛蔷提醒他,“……你的手机。” 沈言礼听了拿出手机,垂眼看了下手机屏幕,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接了,“有话直说。” 肖叙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有穿透力,仿若能冲破云霄——“老大!你们在哪儿呢???是去了医务室不???!!!” 沈言礼嗓音不咸不淡,“你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刚打完球!我要来赔罪!!” 肖叙语速快,不等沈言礼回应,继而又说道,“你把电话给蔷妹子!是在医务室吧?!我这就带着人来了!!” 盛蔷刚想出声说自己这边就快好了让对方别来了,一直坐在桌后的女医生率先发了话,声调扬起,“来医务室?都来的话像什么样子,我这儿又不是开会的地儿,你转让一下我的话,别让人过来。” 再者,这都处理好了,等会儿这两人就都走了。 沈言礼应了声,朝着电话那头开口,“听见了?别来,挂了。” 不等肖叙有过多的反应,他剩余的话语全然被截断在倏而的挂断音之中。 此时此刻球场上的肖叙:??? 一旁的人看他拿着手机,面色不定,纷纷凑上来,“怎么了怎么了,咋样了现在?” 肖叙心有点累,他收起手机,挥了挥手,“……没什么没什么,散了散了!” 历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医务室彻底安静下来。 待到几分钟过去以后,沈言礼才在女医生的叮嘱下将棉签移开扔掉。 “走吧。”他拿着单子,朝她扬了扬。 盛蔷捋好裙子的衣摆,听他这般语气,抬眸看他,“……你还要送我啊?” “去拿药。”沈言礼说完看了她一眼,“你还想我送你?那也行。” “………” 盛蔷难得有这么直接被噎住的时候。 --- 说是这么说,出了医务室的大楼,沈言礼就被肖叙截住。 他倒是记得先朝着盛蔷嘘寒问暖,再三保证说那个抢球的人已经被他恶狠狠地教训过了。 “嗯,医生也说了没什么大碍,不严重的,你别放在心上。”女孩说着朝肖叙点点头,拎着文件夹和药,很快就走远了,背影渐渐消失在宽阔幽深的梧桐大道里。 沈言礼刚收回视线,肩膀被人撞了撞。 “人都走远了,看个屁啊!” “我都听说了。”肖叙说完还眨眨眼,“公主抱的感觉怎么样啊,我们沈护花使者?” 听了肖叙阴阳怪气的话语,沈言礼双手插兜,睇了他一眼,“找揍?” 他腾出手来,懒洋洋地活动筋骨,“你今天没接住球,还砸到了人。” “………” 肖叙率先举白旗,“我认,我认!我认还不行?” 他们俩晚上没课,从医务室走出来,沿着原路返回,继而回宿舍。 沈言礼最近没往校外的公寓住,就跟肖叙一起。 主要是确实忙,航空工程学院甫一开课就是强有力的课程,门门相连,平日里休息的时间不多。 也就只有公休的下午能出来打球放轻松。 回到宿舍后,程也望崴在床上,叶京寒在看专业书。 肖叙想了想今天发生的事儿,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唉声叹气了下,“我还是给蔷妹子发个信息,再好好解释一下吧,顺便给她转药的钱。” 程也望听了不解,当即从床上探出一颗头来,“嗯?你跟盛蔷?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事儿??” 肖叙撇去沈言礼后面跟出去的那些后续发展,就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发生经过大致讲了遍。 中间还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当时赛况的激烈,不然他也不会被抢球,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盛蔷被砸。 反正关键点没放在他球技不好上面,这方面被质疑就比较难受了。 程也望不知道肖叙内心的小九九,“那确实要赔礼道歉。” 不过他说完,顿了顿,复又“啊”了声,“你有盛蔷的微信?” “当然了。”肖叙洋洋得意,“我手机里什么妹子没有,你们能有吗,能有吗??” 话落,他看了眼自回来后就慵散坐在椅子上的沈言礼,略带挑衅。 沈言礼是真的懒得理人,也没管上蹿下跳的肖叙,单手执着手机,垂眼看着屏幕。 他前阵子的时候就有了,对方通过了好友验证。 只不过上面显示着的头像是店铺的照片。 风格偏古色古香,拍摄得还很清晰。 一眼便能觑见挂着牌匾上的字--「小绣铺」。 Your World(一件外套落下将她罩住。...) 肖叙的挑衅没能得到沈言礼的半个眼风,就见这尊大佛坐在自己的桌前,略略扫完手机上的内容,复又将其掷在一旁。 程也望和叶京寒对这个话题又不是太感兴趣,肖叙剩余的嘚瑟愣生生被拦在了半路,他自觉没什么意思,拿着手机干脆去了宿舍外面的阳台。 这个点其实还不算太晚,但毕竟是过了秋的季节,夜色降临得格外快,深墨色的幕布沉沉捱下来,寝室楼相对的街道上陆陆续续升起了盏盏路灯。 不远处的教学楼也纷纷白了几格窗,撇开那些有晚课的学生,京淮航大的周遭撂眼过去,热闹非凡。 程也望的床脚正对着宿舍窗,马路对面的篮球场依次开了一整片区域的照明灯,亮得晃眼。他在床上被刺得睡不下去,干脆坐起身来,“肖叙,你在阳台上?把帘子拉一下。” 这会儿肖叙已经向盛蔷赔完了罪,眼下不知道正在陪哪个系的漂亮妹子打电话,打情骂俏的声音透过半遮掩的阳台门传递进来。 撩妹倒是一本行,兄弟情忘得一干二净。 叶京寒从专业书里抬起头来,手臂稍稍伸展着拉直,顺带着帮人拉了帘子,这样以后看程也望一副要下床的趋势,不免疑惑,“不是说要闭目养神吗,帮你拉了,怎么还要下来?” “你以为我乐意?太亮了,外面那货又腻歪,受不了。”程也望下了床后,趿拉着拖鞋把阳台门一怼,一瞬的功夫,半掩着的阳台门“啪”的一声阖上。 程也望对着肖叙的背影骂了声“狗东西”,手下也顺了个便,彻彻底底把阳台门锁死了。 一系列动作完了后,他干脆也去了自己的座位下面,捞起椅子坐着。 “你今天回来得倒挺早啊。”程也望拍了拍沈言礼的肩,顺带着半直起身去书柜的夹层里捞了张图纸出来,“还好你都在,这个帮我看看。” 沈言礼半掀起眼皮,大致看了下,“这什么玩意儿。” “你怎么说话呢,这是我的作品,大作。”程也望说着指了指被他画成一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盐焗炙烤了的黑乎乎设计图,“不过这个并不重要,重点是下面那个方程式,我反复演算了几遍,都觉得不对劲。” 整个宿舍里,只有沈言礼和程也望是一个专业,很多时候专业课的疑难点,程也望也找不了其他两人。 开学以后的教学进度虽然快,但好歹也渐渐稳定下来,班里人对于互相之间的水平程度,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沈言礼看起来不着调,每天慵慵散散的模样,却是这一行老教授格外偏爱的那一类学生,不随波逐流,有个性有天赋。 再者这个专业后续需要不少背景和财力上的支持,渠道上来说,他在学院里就更加吃香了。 程也望和他一个寝室,除却一齐相约着打球,拉着他研究建模的时间其实占了更多。 沈言礼没接过那张纸,大致扫了眼,“你是不是混淆了。” “主要总体设计参数就三个,根据这项推出的翼载荷和推重比,需要明确参数单位的准确性。”沈言礼单只手搭在桌上,身子往后倾斜,仰靠在椅背上,“每个手册上都不一样,演算也得讲究是什么模式。” “靠!”程也望听了以后看了眼,他好像确实把重量单位给忽略了,“爹的,下次去实验室,我决定誓死跟随你,你到时候记得成全我一下。” 程也望话还没落,宿舍阳台门半开的窗户上探出来半颗脑袋,“什么成全,谁成了谁成了?” “你每天都抓的什么破重点?”程也望复又开始推算,敷衍地赶人,“关你什么事儿,泡你的妞去。” “这不是泡完了吗。”肖叙扬了扬手机,刚要推门进来,门把手却紧紧拧住死活打不开了,“艹,你们谁把门锁了?我进不来!” 始作俑者程也望没说话,倒是尽情哈哈嘲笑了几声。 这时候没人过来解个锁,肖叙刚想研究怎么爬窗,脑海里乍又飘过刚刚电话里从其他人那儿听来的讯息,干脆就靠在窗沿朝着宿舍里望,神神秘秘的,“你们下周的新生表彰大会去不去看啊。” 叶京寒原本头也没抬,这时候倒是主动询问,“下周几?” “下周四下午,刚好又是全体公休,没课。”肖叙补充道,“就面向全校的那种,在礼堂,到时候师生都能来看,位置得靠抢。” 沈言礼就在这个时候直起身,从椅子那儿离开,慢悠悠地晃荡过来,双手搭着,略略掀起衣服下摆。 肖叙逮住他,“老大你去不去,给你也占个座儿?” 沈言礼漫不经心地脱衣服,露出劲瘦的腰线,“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 听到肖叙的叙说,程也望这时候也好奇,紧跟着质疑,“一个普通的表彰大会而已,还靠抢?这占用了公休时间,不逃掉就算不错了。” “你懂个屁啊,就是因为新生代表不普通,所以才靠抢啊——”肖叙贼笑,“到时候有上台讲话嘛,校花在,还是压轴,大家都沸腾咯。” “……校花?”程也望好一会儿反应过来,“你说盛蔷啊?” “是啊,我听音乐学院的妹子说的,好像老师那边透露出来的吧。”肖叙说着复又看了看沈言礼,连声催促他,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嚣张,“喂,你过来帮爸爸我开个门,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勉勉强强帮你占个座儿。” 沈言礼听了动作顿顿,倒还真的朝肖叙看了过来。 他在肖叙惊喜的目光里几步迈近,随后抬手,利落地将半开的窗户给关了。 “………” 连爬窗这个机会都痛失了的肖叙:? --- 新生表彰大会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一晃的功夫,新一周的周四公休来临。 盛蔷在老师的带领下,复又来到了之前熟悉的礼堂。 只不过这回表彰采用的不是之前略显狭窄的阶梯教室,反倒是用了偌大敞亮的主会场,能够容纳几千人。 军训优秀学员和新生入学奖学金的发放都堆在了一起,每个专业班级优秀表彰是由学院统一代领的,除却这些,中间穿插的是各类演出——以此烘托气氛,毕竟前前后后的举办也要几个小时了。 音乐学院由于要表演,前来的人倒是不少。 昨天晚上的时候各个学院的人聚在一起,大致进行了两次彩排,走走过场。 盛蔷的顺序在表彰大会的最后,有将近五分钟的发言时间。 她先前有过经验了,这次干脆就提前准备,顺带脱稿。 “盛蔷,你过来领一下衣服。” 负责候场的老师还是先前刚开学的那位,对她也熟悉了,招招手让她跟着过去。 盛蔷本来一个人待在场边,听老师这样说,几步跟上。 依照学生而定的礼服全部堆积在礼堂后台,但这回负责表演的人也多,一时之间熙攘又嘈杂。 老师拨开学生,依照着号码找放置衣服的物架。 翻了有好一会儿,她才拨出来一件礼服。 露肩抹胸款,象牙白的颜色,下摆稍短,里面得内搭。 “喏,拿去看看呢?”老师递给盛蔷,“是之前你微信上和我说的尺寸没错吧?” 盛蔷接过大致比划比划,“没错,应该刚刚好,谢谢老师。” “等会儿也不用急着换,今天那么冷,这件其实有点薄了。”老师毕竟是辅导员,算是什么都会管的那类,说着说着就在学生面前发挥了近乎“母爱”的本能,“但没到冬天航大不给开暖气,你就先忍忍吧,到时候你上场前再换也没事的。” “好。”盛蔷被这么关怀,真情实意地弯弯嘴角,“辛苦了。” “跟我客气什么。”辅导员拧拧她的脸,“我继续去忙了啊,还有其他学生等着我,你记得看准时间,别给忘了。” 盛蔷点点头,拎着礼服在后台待了会儿,给应桃回消息。 应桃说她懒得看什么表演,要掐着点在最后赶过来,专门来看她发言,顺便再拍拍照以作纪念。 回完消息后,盛蔷收起手机,原地坐了会儿,越过一旁打闹嬉笑的人群,站在窗边看天外。 这两天确实天气不大好,温度骤降。 朦雾阴沉地坠着,乌云掠过树梢,连带着冷风卷得梧桐枝桠狂乱飞舞,相比之下衬得礼堂后台的室内格外明亮。 顺着敞开门缝蔓延进来的冷意径自爬过来,直往腿边钻,盛蔷不自觉地环抱紧自己,只想找个角落窝着,顺带在闲暇的时间段默背上午专业课的内容。 她抱着礼服,还没走几步,肩膀被人狠狠地撞了下。 盛蔷没有防备,堪堪站稳,伸手去揉了揉自己的肩。 那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才看到她,面上没有太多的波澜。 盯了她好几秒,陈念才不紧不慢地开腔,“刚才没看到人,对不起了啊。” 盛蔷“嗯”了声,想着对方也道歉了,点点头以作示意。 直到跨过去几步,盛蔷依稀能听到背后传来的讨论声。 虽然刻意压低了音调,但也不难辨别出谈话的内容。 “唉,念念,刚刚那个是盛蔷吧?” “是啊,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问问,我之前有在论坛上看到她和沈言礼,今天算是目睹了真容,挺漂亮啊,你和她认识?” “不认识,能别讨论这个话题了吗,我还要去带我们院的学生。” “嗷嗷嗷行行行不讨论了,你是大忙人嘛。” 直到对方走远了,盛蔷复又敲了敲肩,差不多缓和好了。 只不过被这么一撞倒也算是好事,她复又清明了些许。 --- 京淮航大的表彰会晚上六点半开始。 礼堂后台陆陆续续走了不少人,因为靠得近,依稀还能感受到顺着地板传过来的音乐起伏,背景里的话筒音瓮声瓮气。 中间表演的时候更是夸张,群众的喝彩欢呼响了一片,几欲掀破屋顶。 其实航大每回的活动都很热闹,主要是学校的确花了心思,而大多数学生也乐意捧这个场。 盛蔷默默地等,待到时间排表距离自己还有四十分钟,她才径自起身去换衣服。 更衣室不在礼堂内,而是靠近阶梯教室一旁的公开间,一座桥从两道之中穿过,路过还可以顺带欣赏校内的河景。 越靠近表彰会结束,越是没人来这边。 这会儿节目应该都表演完了,校方大概率在宣读获奖名单。 盛蔷走进更衣室,里面空荡荡,剩下几个隔开的单间,都大剌剌地敞开着门板。 她随意地挑了间,附上锁,顺带着将礼服搭在门沿上方,利落地换衣服。 外边儿这会像是来了人,脚步声窸窸窣窣。 大概是还有人要过来换衣,盛蔷也没放在心上。 恰好这会儿她脱得差不多了,只剩一件轻薄的内衬,径自将旧衣服挂在一侧。 衣服都堆在一起,踮脚间她有衣服被触碰着掉落到地上。 盛蔷往旁边挪了一步去捡。 就在她弯腰的档口,一盆水自上方而来,紧贴着门边淋下,“哗啦”的一声,直接在她脚边溅起。 盛蔷愣怔一瞬,侧脸都被浸润。 还没等她出声,随后响起来的是慌不择路的跑音,脚步很重,没几秒后,彻底地消失在了门外。 骤然的冷意不断袭来,才让盛蔷彻彻底底回了神。 她自己虽是没被淋到多少,可搭在上边的礼服、包括挂在一侧的衣服都遭了秧,皆是被淋湿了一半,压根不能再穿。 盛蔷来不及想那么多,指尖微颤。 她强迫着自己稳定心神,随后捞开手机给应桃打电话。 响了几秒,对方没接。 盛蔷:「在吗,我出了点事,衣服都不能用了,你赶紧给我送来一条裙子,我现在就在礼堂旁边的更衣室。」 应桃还没回应,盛蔷干等了会儿,觉得也不是办法,干脆就捞起所有的衣服,准备到外间收拾好。 她垂眸看了眼时间,距离她上场还有三十分钟,还来得及。 庆幸的是她并没有脱完,现在还有一件内饰衬衣挡住。之后实在不行,她干脆穿着半湿的礼服上台,一切游刃有余,不算什么。 等待的档口,盛蔷也没闲着,捋起鬓边的湿发,利落地整理衣服。 就是不知道更衣室这边有没有吹风机。 盛蔷站起身环顾四周,看附近没人,也没找到吹风机的影子,她干脆跨了几步,想要迈出去,看能不能碰上什么人帮个忙。 就在她拎起湿衣服的档口,门外传来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盛蔷?” 沈言礼顿在门口,偏过脸来看着她。 女孩略有些狼狈,手里不知道拎着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 身上仅仅套了一件衣服,很是轻薄,大概因着被半淋湿的缘故,衬衣清透着贴在肌肤之上,若隐若现。 天气很冷,她略抱住自己,瑟瑟中几缕半湿的头发落在两侧。 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抬眼,直愣愣地望了过来。 对方并没有停驻太久,转身朝她迈来,顺带着关了更衣室的门。 盛蔷听出来是他,只来得及瞥见沈言礼没有任何犹豫的动作。 就在她刚要出声的档口,一件外套从上方而落,直接将她兜头罩住。 Your World(狭小的空间里唯有他和她。...) 落下的那件外套是黑色的夹克,  携有沈言礼身上的味道,透着年轻男生特有的朝气,熟悉冽然。 淡淡的烟草薄荷味凝着裹着,  在她鼻尖蔓延。 夹克依稀之间还存留有他身体的温度,隔着衣物的夹层缓缓传递而来,  十分熨帖。 这时候周遭奇异得安静,  两人虽然没有开口,  但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感官异常清晰。 盛蔷视线被遮挡,  看不见他人,只能倚靠呼吸交错来比拟沈言礼现在所在的位置。 他手下动作没停,察觉到她略有些发抖,  更是加了点力道,  隔着衣服摁着人,顺带将她裹得紧了紧。 眼前是略显昏暗的世界,声息都被拢成一团,  盛蔷有些呼吸不过来,略略挣扎了下,  从夹克侧边的开口处露出一张脸来。 因着被闷了会儿,半湿的几缕头发稍稍乱了些,  如瓷若白的脸上浸着点淡淡的粉, 沈言礼这时候没在看她,略略低着头,视线落在她手里紧攥着的衣服上,  “发生什么了,  你穿成这样?” 其实他在更衣室这边碰见盛蔷,也算是意外。 沈言礼下午被老教授找,  随后一直待在航空工程学院的实验室里。差不多到了点后,他才缓缓出发,准备打算直接去礼堂。 而后,在途径这边的长廊和盛蔷不期而遇。 “说来不长……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事……”盛蔷嗓音压得低低的,“我的衣服都被泼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沈言礼听了收回视线,直起身来挑眉看着她,“衣服被泼?” “嗯。”盛蔷点头,顺带着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间,她略抿着唇,稍稍避开了他的目光。 主要是这个时候这个节骨点,偏偏遇到的还是他。 再者,她上半身近乎被沈言礼裹成了一团,双手被勒紧交叉在胸前,有点像是古代临刑之前的姿势,其实不是太舒服。 她穿的仅仅那么一件,轻薄不说,半边被浸润的地方淋哒哒地黏在身上。 更衣室即便关了门,但扛不住有冷风丝丝密密地潜伏进来。 对于冷的感知,盛蔷明显比沈言礼更有话语权。 眼下,她发出了自己都不知晓的小小战栗。 沈言礼察觉到了盛蔷不自觉的取暖小动作,他略略环顾四周,很快便下了判断。 “你手里的衣服别拿了。”说着,他下巴朝着一旁的更衣隔间抬了抬,以此作示意,“去里间。” 这样的要求有点突然,盛蔷这时候是真的有点懵了,“……啊?” “你不冷?”沈言礼敛眸觑她一眼,干脆也没再多说,长臂稍伸,直接搡着人去了一旁。 他将盛蔷手里拎着的衣服拿过来,顺势放在室内的高台上,而后带着她去了隔间里,自己也紧跟着迈进,顺便锁了门。 “现在怎么说?”沈言礼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距离你上台演讲不到半小时。” 盛蔷没去细想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应了声,“嗯。” 顿了顿,她补充道,“不过没关系,应该来得及,我刚刚有给应桃发信息,看她能不能赶过来吧,实在不行我可以穿湿了的礼服上台。” “湿的衣服就别穿了。”沈言礼说话的语气慢悠悠,动作却不含糊。 他单手执着手机,划开屏幕找人,“她赶不过来也没事,我让人送衣服过来。” 盛蔷下意识就想拒绝。 实在是因为,她好像麻烦沈言礼太多次了。 像是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沈言礼半掀起眼皮,“两边都让人送总归没错。” 他快速地翻了翻通讯录,想了想还是略过肖叙的名字,直接找了叶京寒。 不一会儿电话接通。 见他这幅模样,盛蔷的话语被喀在了半截。 沈言礼略颔首,偏着头打电话,“对,你认识的不是有设计学院的吗,找一个在社团里的,现在赶紧送一套过来,就在礼堂旁的更衣室这边。” 而后,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沈言礼的目光倏然朝着她投了过来,“你说尺寸啊。” 他最后三个字说的拖腔带调,尾音也长长地拖曳着。 随着话语而来的是他抛过来的打量,过了会儿,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沈言礼复又开了口,“嗯,快点,最好十分钟内,到了给我打电话。” 待到这通电话结束,周遭仿佛都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余两人。 逼仄窄小的空间内,唯有她和他。 两人面对面而立,呼吸都变得清晰可闻。 沈言礼还在打量,视线悠然地晃过来。 女孩垂眼不说话,这个时候没有了外力的桎梏,黑色夹克套在她身上略显松垮,直直露出纤长的颈线,在空中荡出一抹雪白的弧度。 “你打算在我面前做一辈子的鸵鸟?”沈言礼出声,“一直低着头。” 事情算是解决了一半,沈言礼干脆背靠在更衣室隔间的门板上,懒洋洋地抬眼。 盛蔷这个时候难得带了点自己的小狡辩,“我没有好吗……” 察觉到他愈发不加收敛的目光,她抬起头来正常平视前方,但也没看他。 只不过说是这样说,身子却像是有惯性似的,愈发往衣服里缩。 沈言礼的比喻也还算贴切,盛蔷眼下的这番动作,倒有点像他所说的鸵鸟,自顾自地埋着。 仿佛那件黑色夹克就是她的遮蔽所。 沈言礼比盛蔷高,她的任何小动作都逃脱不开视线的范围之内。 见此,他挑起半边眉,“你挡也没用。” 顿了顿,沈言礼补充,“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全看到了。” “………” 心里的猜测被证实,盛蔷有一瞬间的僵硬。 逗弄够了,沈言礼像是笑了下,才又继续解释下去,“又不是没穿,你怕什么。” 他大可以一次性说完,偏偏断断续续地,非要隔开来讲。 --- 因着有两人的存在,呼吸交替相融,这块儿不算大的小隔间渐渐地暖和起来。 盛蔷的目光平落在自己身上的这套夹克上。 ……他自己倒是把衣服给她了。 盛蔷想着,略略抬眼望去对面,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沈言礼只穿了件黑衬。 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松散开来,略敞着露出半截锁骨。 他下颌稍敛,肩线利落,骨骼料峭。 想了想,盛蔷没忍住开口,“你把衣服给了我,你不觉得冷吗?” 沈言礼本来一直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眼下倒是很快应了,“还好。” 随即,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问她,“你说你的衣服被泼,是被人泼了水?” “嗯……” 这个时候饶是盛蔷这般的性子,也说不出对方大概只是无心之举之类的话语。 这明摆着就是故意而来,还特地挑了她快上场的时间段。 关键是,要不是她刚好弯腰去捡衣服,就是最后那件用来遮蔽的内衬,都大概不能要了。 “知道了。”沈言礼单指抵住唇应下。 盛蔷想了想,“反正等结束之后再说吧。” “行。”沈言礼刚开口,他的手机应声而响,“嗡嗡”地振动着,清晰地鼓敲着耳膜。 他接下,复又看了她一眼,“你等着,我出去一趟,他找不到这边的路。” 说着,沈言礼朝着盛蔷略点下头,推开隔间的门复又关上,径自朝着外边走。 得知了他这边的衣服大概是送到了,盛蔷略略出了几口气。 她拨弄出自己的手机,发现屏幕上面显示着好几条微信信息。 划开来看――全部都是应桃。 应桃:「出了事?」 应桃:「怎么啦发生什么啦?」 应桃:「带一件裙子给你是吧,好的我马上过来。」 应桃:「蔷妹!确定是礼堂后边的更衣室不?」 应桃大概是之前才看到她的信息,忙不迭地发了好几条过来。 之后看盛蔷没再回应,她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也不知道有没有往这边赶。 盛蔷想了想,既然都有衣服了,应该不用再多麻烦一个人。 盛蔷:「你往这边来了吗?」 盛蔷:「没来的话就不用麻烦了,大概解决好了。」 盛蔷:「不过你要是在路上了,可以直接去礼堂,我到了点儿就上场。」 她的信息刚发出去,没过几秒,更衣室的门被倏然打开。 随着骤然而响的,是应桃的嗓音,“蔷妹?!” 大概是高喊一声显得有气势,她咋呼完又怕叨扰到这里面的其他人,随即很快又蔫了下去,压着声音低低道,“……你在里面吗?” 盛蔷指尖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听到声响略略打开门。 只露出一条缝沿,她伸出手朝着应桃挥了挥,“这里没有别人,我在这儿。” “啊……”应桃听了转眼才看到她。 触及到盛蔷身上的打扮,她不免有些愣,“你咋变这样啦,等等,你身上穿得是啥?” 应桃说着,手里提拎着衣物就要走过来。她来得急,差不多是从宿舍楼那边跑过来的,现在还有些喘。 然而还没等走近,身后渐渐响起的脚步声掺和着更衣室门复又被打开的细微o@声,直接切断了她接下来的所有思绪。 沈言礼看到应桃在,也没什么意外,直接朝着她递过来一个袋子,“刚好,你进去帮个忙,陪她换。” 应桃原地呆滞几秒,大脑当机,死活没想透为何沈言礼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这个间隙,盛蔷小声催促她,“你进来吧,快没时间了。” “啊?哦!哦!” 应桃从沈言礼手里接过那个袋子,像是机器人挪步那般,机械地走了过去。 --- 直到小隔间的门插被再次锁上。 应桃还是没反应过来。 “……说好的没有别人呢?” 沈言礼那么大一个人呢!这叫没有别人吗?! 盛蔷脱了外面罩着的衣服,“我礼服湿掉了……回去再给你解释。” 应桃动作顿顿地将自己带来的那套裙子展开,目光触及到盛蔷刚刚脱下来的那件黑色夹克上,脑海里倏地电光一闪。 就像是春天的雨洒在半松土壤里的种子上那般,骤然开明。 她总算明白过来了点什么。 只不过盛蔷打断了她的冥思苦想,“裙子呢,给我。” 应桃低头看了眼,话题也随着来到了裙子上,“啊!既然是礼服,我带的裙子好像不太行――” 她来的匆忙,压根不知道盛蔷需要的是礼服。 再者,就是知道了,她也不能变戏法似的变出来那么一套。 她的裙子都是少女清新风的日常连衣裙,大多数还缀了点可爱的花瓣。 “等等,沈言礼不是也给了个袋子过来,看看看看!” 盛蔷想着快到时间,随便穿件也没事,总比湿的好,奈何应桃动作够迅速,直接将衣服从袋子里掏出来,展开给她看,随即还目光一亮,“哇!” 只不过顾及着外间有人,应桃到底也没敢太过于放肆,连忙捂住嘴。 沈言礼让人送来的是一件旗袍,略作了改良,丝绸制的质地,衣襟处点了绣,盘扣顺延着身体的曲线而落。 颜色是清雅的月牙白,在更衣室略显黯淡的白炽灯照耀下,暗光浮影。 倒是和她之前的那件礼服不约而同地对应上了。 “就这件吧,怪好看的,总比可爱连衣裙好。”应桃说着反倒变成了催促她的那一个,“你快换你快换!” 盛蔷无奈笑笑,伸手从应桃手里接了过来,准备换上。 “蔷妹,我帮你弄扣子。” “呀,你再转过去点儿。” “唉对对对,就是这样嘛!” 随着应桃高低声语的叠叠而来,空气里凭白染上栀子花香,愈发浓郁,随着隔间内里的动作缓缓发散着,默默蔓延开来。 盛蔷没说话,反倒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那样的暖然幽幽地秉着,全是她身上的味道。 沈言礼长腿闲散地搁着,双手插在兜里,往后靠在桌沿。 他略略低着头,也没再说话,只是听着里面不断传来的动静。 衣服更换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门就被倏然打开。 盛蔷略略勾起自己面颊两侧的碎发,往耳后别了别。 她站出来,迎上沈言礼看过来的视线,“那个……谢谢你的衣服啊。” 应桃紧跟在盛蔷身后,听完这句话后,猛地一抬眼―― 就看见沈言礼朝着盛蔷点了点下巴。 唉…… 不愧是她的男神!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小动作被他做得又内敛又嚣张! 应桃控制着自己差点被帅飞的心绪,催促两人,“你们俩快去礼堂那边吧。” 盛蔷本来都抬腿朝着外面走了,抬眼回头,“啊,你不跟着去吗?” 主要是之前应桃非说要给她拍纪念照,念叨了很久来着。 应桃摆摆手,“我等会儿再去,不然你留在这儿的衣服怎么办啊,我刚看了,这边有寄存柜,我帮你把衣服寄存好就过去。” 盛蔷衣服全在这儿了,原本她自己换还有时间放回后台那边的储物间,眼下她忙着赶去礼堂,总不能让沈言礼帮忙收拾吧。 不管怎么说,应桃就是这么想的。 她很多时候都马虎,大事小事却不含糊。 “好了,你们俩走吧,我又不是不去,你的演讲要紧。”应桃说着,嘿嘿了两声。 盛蔷拿她没办法,但又觉得窝心,“好,那你待会儿赶过来,我等着你给我拍照。” 只不过说完,她复又看向沈言礼,语气着询问,“你去礼堂吗?” 也不怪盛蔷有疑惑,她今天偶遇沈言礼的时间点和礼堂那边又不一样。 如若是早就开始看了,也不会踱步踱到这边来。 “当然。” 沈言礼没给她多余的时间思索,直接应下。 他朝着她走过来,“肖叙在那边。” --- 肖叙不知晓自己的大名还能从沈言礼的嘴里那么完整地吐露出来,还是在正常无比的语境下。 他和程也望沉溺于表彰会里,是实打实的沉浸者,早先六点半的时候,两人就盘踞在了位置上,稳稳当当。 反正就是来凑一热闹,顺便再和周围的学生打成一团,中途的档口把个妹,亦或者是泡个妞,都不在话下。 可是也有失策的时候。 别的不说,今天舞蹈学院和音乐学院的表演看起来还行,但着实没劲儿。 虽说这两个学院美女也多,但京淮更正点的妞儿他们都看过了,其他的确实让人兴致缺缺。 程也望一开始就占了四个人的座儿,眼下都快结束了,也没觑见沈言礼的影子,朝着肖叙说,“不过沈言礼真没来啊。” “鬼知道呢,就一少爷,你管他呢。”肖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等等,我是不是忽略了点什么?” 程也望:“什么?” 肖叙四处张望了下,“叶京寒呢?刚刚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程也望:“不知道,大概上厕所去了吧。” “上厕所要这么久――掉坑了?”他话音刚落,叶京寒那张凛然的脸倏然出现在面前,肖叙猝不及防被惊到,“卧槽,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叶京寒找准自己的位置坐下,“你们说谁?” “你以为谁啊,说你去厕所去这么久。”肖叙打趣了下,“我们老叶该不会是肾不行吧?” 叶京寒没回应这个话题,只是说道,“我帮人跑腿,去了趟朋友在的社团。” 肖叙不屑地“切”了声,“这人谁啊,太没品了吧,看个表彰会都要把你拖出去?” 叶京寒听了以后,视线直直地射过来,“是沈言礼。” 肖叙:……… 肖叙:“你当我没说。” 靠后的位置这么热闹,靠前濒临舞台的地方却是略显安静,就算是有讨论声,也都是些微小的音量。 这里聚集的都是之前表演的人,亦或者是各个学院的代表,大家的座位被安排在了一起。 “等会儿就是盛蔷了吧,我怎么没看见她人呢?” “不知道啊,我刚刚从后台那边过来,也没看到,不会是没来吧。” “有可能只是去换衣服?” “换衣服换这么久啊……” 女生听到旁边人的小声讨论,捏了捏陈念的肩膀,“唉,念念,我们之前不是看到盛蔷了吗,她不是来了吗。” 陈念还是之前的神色,不过这回她表情温和,嘴角也略略勾起,“是啊,是看到她了。只不过那都是好久之前了,现在到没到,谁知道呢。” 就在话落的间隙,女生随意地朝着一侧望,随后又掐了掐她,“唉我看到她了,到了到了,在那儿呢。” 陈念眉间稍皱,目光先是落入到最前面。 触及到那道娉婷的身影,她笑容敛起。 待到那道身影被人唤着,略略停住,稍后方的另一道颀长身影也渐渐地披着灯光,显现在众人的眼前。 是沈言礼。 陈念的笑容彻底僵硬。 盛蔷和沈言礼从礼堂的侧边而进,在靠近舞台的地点停住,预备分道扬镳。 距离上场还有几分钟,两人停在这儿。 沈言礼懒洋洋唤住她,“盛蔷。” 盛蔷转身,静静地等他说话。 沈言礼:“没什么,你去候场。” 盛蔷想了想身上的旗袍,“结束了以后你要是有空的话,等下我。” 沈言礼“嗯”了声,“行。” 周遭的灯光不算暗,礼堂里全然是人,内里的温度比起外厢,显得温暖不少。 最先看到这两人的,是聚集在前排的那些人。 纷纷都在窃窃私语。 --- 靠近后排的地方,肖叙还在纠结叶京寒之前的话。 他彻彻底底反应过来,拉着人,非要详细地问出沈言礼到底让他去社团干什么。 还没得到回应,灯光就在这个节点倏然又落入昏暗,周遭倏然响起炸裂的欢呼声。 坐在座位上的学生本来都百无聊赖,眼下像是被注射了兴奋-剂,纷纷直起身朝着舞台往侧边相连接的后台入口处望。 有甚者在后排,更是径自站起来,一系列的动作连带着椅背震得嘭嘭动。 全场都发出了不小的,此起彼伏的,类似于爆破音的尖叫。 肖叙一头雾水,朝着身边的程也望询问,“怎么回事儿?” 程也望眼神比较好,梗着脖子朝着下方前排望了眼,语气很是了然,“没怎么,盛蔷来了。” 肖叙抬眼四转,望了个遍,倒是先揉了揉眼,“我他妈一定是眼花了,刚第一眼居然看到了沈狗?” 四周的昏暗就在这个时候重新亮起,炙亮的灯像是被反复晾晒过,打在人身上,落了一层明亮的辉。 盛蔷就站在光亮的中心。 直面而来的面容远远比眺望而看要来的清晰,很快,话题转了两转―― “哇她那一身是杭绣社的衣服吗?” “妈呀,好漂亮啊。” “我靠这个前凸后翘,绝了吧。” 而后,那个中心就在全场的注视下,缓缓开口。 “大家好,我是本次表彰会的全体学生代表,空中乘务学院,盛蔷。” Your World(“那件旗袍你收下。”...) 礼堂斜上的侧方,  横亘着偌大的荧幕,供给后排同学观看。 盛蔷的脸浮现于上,柔顺的头发落在白腻的两肩,  继而和顺的弧度一路往下,起伏之间皆是惊人。月牙白的旗袍尺寸刚刚好,  身侧的衣襟盘扣稍稍绷紧,  托着耸伏而起的雪。 她本就是极盛的面容,  这样打扮之后宛若雪山深涧,清澈明溪,  偏偏又像是栖于枝的夜色蔷薇,殊色过甚,令人过目难忘。 好一会儿,  整个礼堂都陷入诡异的沉寂。统一的噤声算是台下的所有学生自入座以来唯一的默契――生怕会打扰到台上的人。 没有人再出声,  屏息凝望着舞台上方,像是被吸引沉迷不远再醒来。 几秒后,陆续的拍手声袭来。 随后热烈的鼓掌声连成一片。 台上的人还在继续,  台下的人历经最初的惊艳,也开始认认真真地听她演讲作汇总报告。 饶是肖叙这种人都不免有些看呆了,  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他盯着台上,嘴上朝着程也望喃喃,  “有时候不得不说,古人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对谁风流?” ――骤然的一声在耳边传来,  直接将肖叙的胆子炸飞。 他转眼一望,  是那位之前好久都没露面,偏偏在这个时间档口出现的人。 “哟,  我们沈公子来了啊。”肖叙压着嗓子阴阳怪气,“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是说来看表彰会是闲得慌吗?” “突然有空不行?”沈言礼抬腿踢了他一下,示意他去坐旁边的空位,“往里面让让。” 肖叙其实有些不愿,非想怼他几句,但奈何沈言礼就这么堵在过道处,他又身高腿长的,直接挡了后面几排的视线。 有些人看不清是他,只觉得瞅不到台上的场景,不免扬声抱怨了几句。 肖叙有些没辙,起身让了让。 落座以后,他想起之前叶京寒的话,转头问他,“你今天让叶京寒去杭绣社跑腿了?” 叶京寒有认识的发小,刚好也在航大,在杭绣社当社长。 虽说平日里有事,拜托认识的人去跑跑腿没什么,可沈言礼能有什么事,还非得是刚才那个时间点。 眼下他又出现在礼堂,就更加匪夷所思。 “对。”沈言礼坐下后,单手撑住脸,单音节应下算是有所回应了。 “这都什么稀奇事儿啊……”肖叙想了想杭绣社之前在学校官网的简介,都是古风的玩意儿,就爱折腾旗袍啊扇子啊,怎么看都和沈言礼不搭。 难不成―― 肖叙心中泛上来一个莫名的猜测,连带着他看向沈言礼的眼神都带了点“痛心”。 “你难不成……难不成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不是我用。”沈言礼语气悠悠,而后像是觉得肖叙烦,终于瞥了他一眼,“你安静一点会死?” 肖蚊子默默地闭嘴了。 毕竟,对于「到底给谁用」这个话题,还远远没有台上的盛蔷来得吸引人。 --- 盛蔷先前上台的时候,手里还紧攥了一把冷汗。 事实上,自从更衣室那边来到台前,视野从昏暗变得明亮,她在重新适应环境的间隙,莫名发了憷。 之前算是一直在忙着衣服的事,待到迈入礼堂,感受着众人环绕的氛围以后,她率先想到和考虑的,是之后的演讲。 不过好在她早就脱了稿,等到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心胸中强按着没处挥洒的那股子气,倏地散去,紧接着飞远了。 后面的一切算是稳当完整,甚至是意料之外的反响好。 下了台,台下座位的呐喊声还没停,此起彼伏。 辅导员看她走过来,抬起胳膊比了个“棒”的姿势。 “不错啊,表现得挺好。” 紧接着,老师视线落在她的旗袍上,“不过你怎么没穿礼服?” 盛蔷刚想说这件事,她拉过辅导员去了一旁,声音压低了些,“中间出了点事,老师,我们后台更衣室那边可以调监控吗?” “监控啊?”辅导员想了想,“学校应该有,但是一般没有得到上级批准,肯定是不能擅自调出来的,更衣室那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看盛蔷静静听着的模样,老师心里绕了几回,很快找出关键所在,“衣服出问题了?” 盛蔷点点头,如若不找出来,后续其他学生会不会遭殃,都很难说。 说不准学校里有心理变态的人,专门挑着别人换衣服的时候来。 “那确实是比较严肃的问题了。”辅导员上下巡视了一遍,看盛蔷没有大碍,“你现在没事就好,等我把表彰会的后续都弄好了,我帮你去问问,但毕竟是更衣室,还是换衣服的地方,我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 “麻烦老师了。”盛蔷凝神想了想,复又问了句,“老师,那之后是没事了吗?我想待会儿结束了先走。” “当然没了,你这个是压轴,之后都是领导致辞,能有什么事儿。”辅导员笑了笑,“我看现在就有很多座位上的学生开溜了。” 盛蔷得了允肯,还没抬腿,一旁有人蹿出来。 应桃抱着她不撒手,“啊啊啊香香的蔷妹,你刚才表现好棒!” 被抱的人差点没被扑倒,愣是往后迈了几步,无奈地笑笑,“你每次都这么急。” 捞过应桃紧攥着揩油的手,盛蔷问她,“你到点赶过来了?” “你走后没多久我就来了啊。”应桃笑嘻嘻,“就是没座位,我在第一排认识的小姐妹那边蹭了个大腿坐。” 看盛蔷结束了,她猫着腰,复又偷摸摸地赶了过来。 随后应桃揽着盛蔷,想往外走,“你现在没事了吧――衣服我给你锁好了,到时候直接去拿就行。” “好,可是……”盛蔷罕见应得含糊,“我还得等人,这件旗袍――” 应桃恍然大悟,“哦!是沈言礼给的旗袍~你要还给人家?” “是,但我穿过了。”盛蔷想到这儿,开口问她,语气还特认真,“不知道他还要不要。” “旗袍而已,他肯定不会要回去啊,他又不能自己穿。” 应桃说到这儿,自己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盛蔷被她说的嘴角略勾,但心思明显还是放在怎么还回去上。 眼下,表彰会还没有正式结束。 两人一路念叨着回了更衣室,在自助贩卖机上买了个袋子,将之前寄存好的衣服打包。 --- 忙碌完一番和应桃一起再赶回去的时候,礼堂四周乱轰轰的。 大概是在忙着散场。 盛蔷没往热闹的中心凑,在礼堂出口的台阶处慢慢等。 周遭时不时有路过的男生,大步流星之余不忘直愣愣地盯着她,有大胆的更是朝着她吹口哨。 等到人流潮涌的那阵巅峰过去了,盛蔷的胳膊复又被应桃轻轻地掐了下。 她迎着那股麻,稍稍抬眼望过去,沈言礼单手拎着夹克,立在那儿。 天色很晚了,夜黑得深沉,礼堂的出口处,只在上方落有一盏小小的,昏暗的灯。 劈开背后礼堂厅内的明亮,沈言礼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昧里。 他目光定住,很快朝着她走过来。 一步一步台阶迈下,在距离她还有两阶的时候,沈言礼率先出了声。 他语气慢悠悠的,视线落在女孩的头旋,“如果你要说衣服的事,那件旗袍你收下。” 盛蔷刚才经过应桃,已经预示到他会这么说。 只不过应桃这时候又假装是没事人,抬头望着天,算作是欣赏月亮。 就在沉默的档口,没等盛蔷继续出声,沈言礼的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下,“靠,我说你怎么要和我们分开走,敢情在这儿幽会呢?!” 肖叙说着蹦出来,身后跟着程也望和叶京寒。 他抬眼见到沈言礼对面的盛蔷,当即愣了愣;待到他的视线,在近距离地触及到盛蔷身上的那件旗袍后,复又愣了两愣。 不过肖叙是什么人啊,什么场面没见过,脸上的笑容随即被八卦替代,“是盛蔷啊。” “嗯。”盛蔷应下,朝他摆了摆手。 肖叙趁热打铁,“你们杵在这儿干什么?” “就之前出了点事,我过来――” 盛蔷没有细说,大致描述了下之前的场景。 顺带又提了下沈言礼偶遇之后的帮忙。 “幸亏还赶上了。”肖叙听了倒是莫名严肃起来,这时候又变得蛮正经,“不过见到就是缘分,我们寝室出去吃夜宵,你要不要一起来?” 放在以往,这种在盛蔷听来只是客套话,她肯定会拒绝。 但眼下热情难却,盛蔷复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沈言礼,应下来,“那也行,只不过这顿我来请吧。” “你请我们啊???” 肖叙以为自己听错了,咋呼之间被程也望一巴掌呼开。 盛蔷解释了下,“就当是帮忙的回礼。” 不知道听到了哪个词,站在一侧的沈言礼目光直直地射过来,没有半分掩饰。 而后,他复又听到盛蔷略带了点儿不好意思的嗓音响起,“就是你们可能要等一下,我还要回去换件衣服。” --- 盛蔷拎着之前湿的那些,回了趟后院。 好在铺子就在学校里的篮球场侧,离大门近,刚好是顺路的,换衣服也不算是麻烦。 两个女孩在后院的时候,四个男生就在铺子前等。 黎艺待在自己的屋里,听到动静只是稍稍询问了下,见盛蔷晚上还要出去一趟,她叮嘱着注意安全,倒也没有做阻拦。 应桃这时候想要临阵脱逃,被盛蔷拦下来。 “你之前不是说要和我一起吃夜宵很久了吗,这次有机会蹭,还不好?” “那我没想到是和沈言礼他们啊……”应桃苦着张圆脸,哭腔用得惟妙惟肖。 “可我一个人去也很奇怪。”毕竟都是男生,还都是校内数一数二能喊得上名字的人。 盛蔷说着轻轻拍拍她,“你看你今天也帮了我忙,里面本来就应该有你一份。” 应桃想了两秒,觉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好像也是……” 那不吃白不吃! 再出去的时候,肖叙已经筛出了一家烧烤店。 考虑到女生到时候回校不方便,他们干脆就在学校附近找了家。 京淮航大附近是大学城,专门面向大学生的小吃街和各类商场都是配套的。 这家烧烤店肖叙他们来过几次,这个点按理说应该是高峰点,今天人比较少,外卖订单倒是多得飞起。 一行人找了张长桌坐下来,两个女生坐一边。 肖叙倒也自觉,没坐盛蔷对面,只不过他恰好和正对面的应桃迎上目光,又来了一番言语上的厮杀。 “说来,今天我们还是沾了老大的光――”肖叙这会儿咂摸出味道来,“能让校花请客吃饭。” “你才知道啊,奉劝你一句,待会儿少说多吃。”程也望在他右侧落座,顺便问叶京寒要了张纸。 “要你提醒?”肖叙说着,就看到刚刚一进门就去了前台的沈言礼朝着这边迈近。 肖叙给他留了空位出来,沈言礼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程也望把菜单递给应桃,女士优先,让她先点,随后开口询问,“不过盛蔷,你们今天具体怎么回事?” “就是衣服被泼了,又刚好是在我上场前,不过好在还来得及。” 盛蔷倒也诚实,这会儿细细地说了通。 肖叙听得啧啧两声,“女人啊,这得是蛇蝎心了吧。” 程也望听了顿住,不知道肖叙怎么得出结论的,“你又知道是女人做的?说不定是什么爱偷窥的变态。” “女人之间不都这些破事吗,特别是当有更漂亮的女人出现。”肖叙自觉自己嘴瓢,朝着程也望看去,“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这两种倒是都有可能啊。” 应桃听了不爽,“谁说女人之间都是破事啊,有时候女孩子的友谊可你们这些臭男生矜贵多了!” “哎呦呵,我说您了吗?”肖叙笑起来,“我说的是女人,你是吗?” 应桃察觉到了对方的不怀好意,刚要站起来。 还没动手,就看到程也望先人一步――肖叙被他顺手给收拾了。 “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了?”肖叙被勒得够呛,“不是女人不是女人,你这叫女孩,行了吧??” 这样以后,肖叙大概也觉得自己在女生面前掉了份,开始小意讨好。 他指着菜单,用点菜的铅笔在空中晃荡了两下,“你们女孩是不是都喜欢甜的玩意儿,来两大杯桃子爆爆冰?” 盛蔷听了有些感兴趣,还没等她回应,坐在她对面的那人抬起头来,伸手摁住肖叙要用铅笔勾划的动作。 “不能够吧。”沈言礼略略抬眼,转头朝着老板开口,“老板,你们这边有没有姜茶?” 老板正忙着,听到以后探出一颗脑袋,“小伙子你说姜茶啊?当然有的啊,只不过是一大壶的那种,还加了红糖!” 近来入了秋,阴雨连绵的那一阵,气温骤降。 姜茶在女生之间很受欢迎,早上不做烧烤的时候还能卖不少,一来二往店里就经常备着了,业务还能一直延续到冬天。 “那来一壶。”沈言礼应下的档口,肖叙飞快地抽出手,给男生点了几杯酒。 盛蔷其实从刚才坐下来开始就没怎么说话,默默地听肖叙和应桃耍宝,像是讲相声一样,还挺有趣。 期间沈言礼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两人都是各自看自己的手机。 眼下,她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还以为沈言礼在忙自己的事,原来刚才肖叙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 点完单后,烧烤店上菜的速度着实挺快。 因为都是用炉子现烤的,依稀之间还泛着热腾腾的气儿。 盛蔷胃口不大,她平日里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吃了点就感觉有些撑了。 应桃在一旁偷了瓶酒尝,喝得有些上头,拉着一向不苟言笑的叶京寒比对子,闹得人家红了个满脸。 盛蔷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前台付款。 店里招待的服务员听她说了桌号,摇了摇头,“美女,你们这桌已经付过了。” 盛蔷顿顿,“可是我没有付过啊。” “之前过来个男生,说账单算他头上了,他们来过几次,直接从卡里划钱就好了。” “这样啊。” 盛蔷似懂非懂,像是心中有了冥冥,她缓缓转过身来,朝着桌那边看。 店里空间不大不小,头顶的灯接触不良,略带着点闪。 肖叙他们有说有笑,衬得烧烤店很是热闹。 坐在最外侧的沈言礼慵散地靠着,并不怎么说话,但也能一言两语就能把肖叙噎住。 蓦地,他察觉到了什么,直接抬眼看过来。 盛蔷看着他,那股子直觉愈发强烈。 --- 从烧烤店里出来,连带着学校周遭都没什么人了。 街道一侧的宿舍楼里,一格格小窗黑洞洞的,许多寝室已然安睡。 应桃很快和其他三人混熟,带着点醉意,走在路上还要相继划拳。 一行人在前面这么带领着,还算清醒的盛蔷和沈言礼就落在了最后。 这里面只有盛蔷不住宿舍,到时候得分开走。 一路回校门口那边,女孩都是欲言又止。 等红灯的时候,沈言礼迎着晚间的凉风,朝着她看过来,“你有话要和我说?” 风势不算小,带着点遒劲的力道。他额前碎发被吹散,露出清越的眉骨。 沈言礼单手拎着夹克,黑衬被鼓吹开。 他略低着头,睇她一眼。 红灯快要结束了,盛蔷也没过多踌躇,“刚刚是不是你付的?” “嗯?” “就烧烤店的那个。” “是又怎么了?”沈言礼拎着夹克,直起身来,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她听了他的话,倒是没再出声。 只不过,盛蔷原本就是打算着要趁着烧烤的机会请客,顺带还人情。 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间,又绕了回来。 像是知晓她心里所想那般,沈言礼倏然开口,“其实原本也没什么,你不用太在意。” “可是……”盛蔷的话说到了一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今天你的那件夹克是不是也湿了?” 因为裹着她,不免连带着汲取了点水分。 没等沈言礼回应,就在她刚刚说完的下一秒,红灯消灭,绿灯骤亮。 他们在此分道扬镳,盛蔷住在校内,就几步的距离,不需要跨过这个路口。 就在这时候,沈言礼骤然朝她扔了一件东西来,“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就替我洗了。” 盛蔷被他猝然而来的动作弄得一顿,手下接收的动作倒是没停。 她攥着手里的黑色夹克,复又抬眸。 沈言礼已经越过了街道,跟着肖叙一伙人,身影渐远。 Your World(“我帮她占的座。”...) 表彰会结束后,  本该沉寂的夜晚被新一轮方式的热烈而代替。 京淮航大的校内论坛自盛蔷演讲以来就持续飘红,直至结束、复又到了凌晨,热度仍然居高不下。 虽说宿舍都断了电,  但也有不少夜猫子睡不着觉,都窝在被窝里,  乐津津且精神抖擞地看贴。 不过认真来说,  不管是再怎么严肃专业的高等院所,  只要谈及有关于校园内耳熟能详的风云人物的那些事儿,永远是学生之间最统一的话题。 当时在台下,  有人特意带了长焦镜头,不仅拍了现场照,画质还特清晰。那人原本是想着发在朋友圈里供大家欣赏,  结果效果惊人,  后来就复又发到了论坛里,下面不出几秒就一溜的回帖,多数都是没能去现场的遗憾。 「盛蔷」这两个字,  从进校到现在的短短时间里,几乎成为了航大的招牌,  连带着学长学姐都想着一睹风范,也就都来凑了热闹。 肖叙和叶京寒回到宿舍以后醉得不成样子,  嘴里顺带还嚷嚷着之前喝酒划拳的内容,“一对一啊,一心敬!二对二啊,哥俩好!” 一副俨然还沉浸在刚刚比拼之中死活不愿醒来的模样。 程也望:“……”这两人酒品未免也太差了点,  他不免有些无语。 叶京寒这幅样子倒是情有可原,  也正常。可肖叙这种常年浸-淫在风花雪月中的男人都这么弱鸡,这才是意外所在。 程也望有些没辙,  直接看向沈言礼,“这两人怎么办?” 沈言礼:“不怎么办,直接扔床上,让他俩自生自灭。” 程也望确实也懒得管这两人,“那行,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沈言礼也没跟人抢,径自坐下来,“你先。” 程也望去门口的衣柜处拿了睡衣,很快就进了浴室。 就在这个时候,肖叙悠悠转醒,直接拍开烂醉如泥的叶京寒,有模有样地去拿自己的手机。 “我就说,今天航大的论坛铁定热闹!蔷妹子都有专属的论坛版块!”顿了顿,他迷蒙地看向右前方那道朦胧的剪影,像是憋足了一股大劲儿,而后倏然扬声开口,“五个五啊,五魁首!” 话落,肖叙吐了口气,脑袋一歪直接昏睡死过去。 沈言礼略略踢开肖叙乱放踢打的腿,过了几秒,他拿出手机,单手执着划开屏幕。 --- 盛蔷对于自己在论坛上的事一概不知情。 她向来作息规律,到点就睡,夜宵以后再回铺子,已然是她平日里最晚回来的一次了。 回到后院的时候,院子里静悄悄的,中央的那棵老树随着秋风哗啦作响,枝桠间留有月亮独影。或许这样的夜晚太过于别致,盛蔷难得驻足停留,深吸了口气。 大概是不知晓她到底几点回来,黎艺特地留了一盏小灯,幽幽地吊在走廊的檐边。 靠近她房间那儿的一段路被晕开暖暖的澄黄。 盛蔷身上还残留的有烧烤的味道,她手里紧攥着那件黑色夹克,慢慢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 回到房,她洗了个澡,在雾气的朦胧中摸到洗涤池,开始认认真真地搓那件夹克。 其实一切都很奇妙,盛蔷在开学伊始,完全没想到,自己还要替一个男生洗衣服。 她手下动作顿了顿,继而变得更加轻柔。 沈言礼这件夹克看起来就价格不菲,也不知道她手洗会不会…… 想到这儿,盛蔷内心纠结了很久,她挺怕自己给洗坏了,那岂不是―― 末了,她还是乖乖地去搜索引擎上找答案。 忙活了好一会儿,一切才算完事儿。 她怕明天黎艺和宁远雪见了多问,干脆就晾晒在自己房间床侧的窗边。 黑色的夹克洗涤后略缩了水,就捱在那件月牙色的旗袍旁。 盛蔷收回视线,上下眼皮耷拉着打架。 忙到这个点,困意犹如潮水袭来,挡都挡不住,当即躺倒在床,一夜无梦。 --- 第二天上午,盛蔷满课,专业课堆得满满当当。不过熬过了上午,时间安排就绰绰有余了,毕竟是周五,下午的课程全部是全校除大四生的公选课范畴,没有晚课,相对轻松不少。 公选课意味着可以面向所有专业的范围来选择,内容丰富,可以按照自身的兴趣来选。 有些学院的教授会在周五下午开放每个学院独有的专选课,以此充当全校公选课的名额,因此每年都有类似选课火爆以致校内服务器崩塌的事情出现。 盛蔷统共要修两节公选课的学分,前面一节选了外国语学院的法语艺术赏析,后一节则是被应桃拉着,选了节航天工程学院的机械与模型。 后者纯粹是因为运气好,因着太火爆了,后续有负责的老师还听了学生热线的建议,直接扩了容。 盛蔷和应桃只有后面一节是一起上的,课间休息在图书馆那边碰头,直接朝着航天工程的学院楼走。 因为前不久才在机房选的课,两人算是第一次来,找教室就花了会儿功夫。 “b606――是这儿!”应桃抬头看了看,收回视线,拉着盛蔷走进去。 一入教室就是满眼的人,除却第一排靠门还依稀有些位置,旁边和后排早就水底不漏,一个缝儿都没留。 眼下还没开课,距离上课还有十几分钟,教室内宛若沸水炉,都在各自忙各自的事儿。 “天哪,我知道这节课很多人选,但现在也太夸张了吧,怎么连个座位都没有。” 应桃选这节课也是由衷而来,之前在军训阅兵仪式上她没能看到建模,心心念念了好久,都快成心头的“朱砂痣”了,无论如何也忘怀不了。 看到这节课介绍的内容依稀之间好像提到了什么所谓的建模,她当即拍板,顺便缠着盛蔷一起。 盛蔷是没意见,她前面已经选了自己喜欢的,后面这节为了修学分,陪一陪听一听也不是不行。 可眼下坐哪儿成了难题―― 应桃目光在第一排撂了眼,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沈言礼脊背朝后倾,懒洋洋地靠着。 那一小排有五个位置,他坐在左数第二个,旁边的三个座位都没有人。 应桃拉着盛蔷,几步跨进,“男神!我和蔷妹能坐你这儿不?” 自从烧烤店拼酒以后,她面对着沈言礼完全没有之前的那般憷了。 沈言礼原本阖眼在闭目养神,听到有熟悉的声音,缓缓张开眼,“你喊我?” 应桃眨眨眼,“嘿嘿,你是校草榜首嘛,我们都叫你男神!” “都?”沈言礼重复了这个字,反问回去,视线却是缓缓地迈过应桃,直接探向盛蔷。 迎上他的目光,盛蔷默默地用手捏了下应桃。 “不管是谁喊,你都是嘛。”应桃看了眼后面,“所以我们能在这儿坐不,你旁边没人的吧?” “嗯。”他挑了挑眉,补充道,“程也望也坐这儿,他还没赶过来。” 这就是应了的意思。 “好的好的。”应桃连忙推着盛蔷,让她先进去,自己则坐在了最外侧。 这样以来,盛蔷和沈言礼就隔着一个座位。 盛蔷拿出笔,在等待上课铃的间隙摸摸索索了会儿。 还没等她动作完,左侧传来沈言礼的声音。 “你们俩上这节课,空手来?” 应桃最先反应过来,“没有啊,我带了本子!” 盛蔷不明所以,转头看他,“这个还需要本子?” 她听应桃说,以为就是纯观赏建模的课,再者这还是她第一次来上,就只象征性地拿了便利贴。 “有专属的机械图本。”沈言礼说着,长指点了点自己桌前,“韩秃头的课很严,你们外专业的来之前没打听?必须得带专业的图纸过来。” “……啊?”饶是应桃都不免有些懵逼,“这不是看建模的课吗?” “不。”沈言礼漫不经心的,“是画建模的课。” 盛蔷:“……” 应桃:“……” “天哪,我不活了!”应桃率先反应过来,发出嚎叫。 “第一节课,应该只是临摹,用不了多少。”沈言礼视线收回,撕了两张下来,一张直接给了应桃。 而等到另一张的时候,他拿着笔,在上面草草地写了什么。 而后,缓缓推到盛蔷的面前。 她的视线落在他骨骼分明的虎口处,看他明晰指骨勾起,在上面点了点。 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一句话―― 「盛同学,夹克?」 右边就是正在埋头写学院专业姓名的应桃,盛蔷也不想明目张胆地推据,干脆压住那张纸草草盖着,而后转身用气音和他说话,“还没干……” 女孩声音轻轻的飘过来,混着点栀子花的软香。 沈言礼略略掀起眼皮,好半晌才象征性地应了声。 --- 过了会儿,还没有上课。 盛蔷静静地坐着,却难得泛上来点不舒适。 小腹那儿有坠坠的疼感,一阵一阵袭来。 不是猝然的,急性的,而是慢慢堆积着,每每汇聚成一个顶点的时候,又缓缓地落下,周而复始。 不过并不是难以忍受。 或许是昨天回去后着了凉,又或许是刚好就快到每个月的那几天。 盛蔷这样想着,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手摸摸地捂了会儿。 又过了几分钟,身侧的沈言礼抬腿出去了。 盛蔷和应桃聊了几句,总算缓了过去。 濒临开课的时间点,老教授走了进来,除却刚刚出去的沈言礼,就连要上这节课的程也望都没出现。 “铃――”的一声后,台上的老教授转过身来,环顾四周后开始自我介绍,“今天有不少陌生面孔啊,那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这节课的授课教师,航空工程学院的韩束。” 就在他话落的档口,沈言礼从前门走进,惹得老教授抬眼看了过来。 不过韩束并没有说什么,视线复又转回。 左侧的座椅有略略下陷的坠感,缓缓地贴着那一排的位置而来。 盛蔷还没来得及反应,沈言礼递过来一盒牛奶。 “暖暖。”他说。 盛蔷接过来后,手心里紧贴着的触感皆是温热。 她低头看了眼,这牛奶还是桃子味的。 其实她现在没什么大碍了,盛蔷思及此,还是朝着他点点头。 台上的韩束在这个时候开始讲他上这节课的要求,确实十分严格。 教室里弥漫着无边的沉寂,盛蔷没敢马虎,左手往下腹怼着牛奶,右手快速地记笔记。 几分钟后,教室外沿的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愈发往这边靠近, 程也望的脸出现在门前,“报告老师,我迟到了!” 韩束视线平扫过来,“你知道距离开课几分钟了吗?” “五分钟!”程也望上气不接下气,“我上节课是野外拍摄,一路从东操场那边跑过来的!” 航大有三个操场,两大一小,东操场最是荒芜,距离教学楼也最远。 “行,姑且这一回,下不为例啊,之后再迟到就扣平时分。”韩束应下后,程也望长长地舒了口气,径自找到第一排沈言礼给自己留的位置,在他的左边坐了下来。 韩束复又准备开启之前的话题,教室门前就在这时,又出现两三个女生。 也是同样的情况。 老教授摆摆手,“赶紧坐下来,别影响其他同学。” 那几个女生环绕四周,结果哪儿都没了位置。 即便有些有空座,都是单独地被各类小圈子的学生给隔开了,而她们明显不想分开来坐。 韩束看不下去,“傻愣着干什么啊,你们去最后面的塑料椅上坐啊,来得晚知道什么下场了吧,等会儿连图都没有桌子给你画。” 话落,老教授走到第一排前,开始逐个给各列的人发资料。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就在这时,坐在沈言礼后面的那一排女生开始小声抱怨起来。 “前面的这两个女生怎么回事儿啊,都不是我们学院的,还捱着沈言礼坐。” 不知道是在说自己学院的妹子没地儿坐被挤走了,还是觉得她们竟然还真的坐在了沈言礼旁边。 应桃听了有些气不过,这是公选课,又没有学院限制。再者,她和盛蔷坐沈言礼旁边,也是他同意过的。 但现在是上课,她也不好直接理论。 得不到回应,后座的那排女生又继续小声抱怨,这会儿倒是直接点名了盛蔷。 直到沈言礼接过韩束递过来要他往后传的资料―― “有完没完。”偌大的教室里径自响起这么一声,清晰又明了。 沈言礼转过身来,将那叠厚厚的模型图纸拍到后排座位的女生桌上,带了点劲儿,发出“嘭”的一声响,他略略抬眸,“我帮她占的座,你有意见?” Your World(黑发的沈言礼。...) 这样弄出的动静猝不及防而又突如其来,  桌子被拍响的声音依稀在墙面上怼出来点回音。 那一排的女生明显被沈言礼的动作惊呆了,好半晌都没再说话。 她们抿着唇,缄默不语。 教室里原本都是传发资料的o@声响,  经这么一遭,剩余细微的动静也都彻底噤了声,  都往这个方位看了过来。 老教授动作一滞,  随后朝这边迈。 他的目光在沈言礼和后排女生之间逡巡,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沈言礼将资料放好,转回身来,  不以为意,“没怎么回事,探讨探讨公选课的座位问题。” 说着他顿了顿,  略略挑眉,  语气带着点玩世不恭,“她们想知道座位怎么来的,我不告知一下,  不大好吧。” 说是这么说,但沈言礼刚才那番话的内容却不是这般。 教室里有耳朵有辨别能力的人,  大致能听出来点儿其中的意思。虽说不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刚刚沈言礼话语里那股子浅淡的不爽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后排的女生听到他这么说,  愈发觉得难堪。 原本只是自己在抱怨,可有时候情绪渐渐堆积起来,好像也只需一个临界点来宣泄。 沈言礼向来在学院里受欢迎,之前实验室里分小组,  有不少女生自荐,  统统都被挡了回去。 一般不会有例外,但这份奇异的平衡感很快便被打破了。 先是航大校内论坛里讨论的那些内容,  再有就是今天座位的事。 接连在一起,内心的倾泄当即倾覆而出,可谁能想到直接就撞到正主身上去了。 “有什么问题不能下课再讨论?”韩束目光凛冽,“刚刚发出那么大的声响,不仅仅是影响你自己,更是影响了别人。” 沈言礼还想再说什么,袖边被轻轻地拖拽了下。 他略低头,敛眸看去,盛蔷指尖拽着他的衣衫,莹白的手附在上面,指骨纤细漂亮。 她略略带了点劲,无声地引起他的注意。 而后,女孩秀巧的指尖微动,慢慢传过来一张纸。 是之前他传给她的演算图纸。 上面的字迹清秀隽雅―― 「别和老师争了」 沈言礼视线收回,没再吭声。 这回轮到韩束惊讶了,沈言礼是本学院的学生,航大开学以来,也算是新生里比较引人注目的那类了。虽然惊异于沈言礼一改常态的默然,但老教授还是秉承了之前的教学理念。 “我的课上只接受讨论,不允许交头接耳,也不允许不认真听讲,这次放过你,下次再这样,你给我站着上。” 沈言礼懒懒掀起眼皮,算是应了。 韩束目光移开,很快就开始继续自己的话题,“我给你们发的是飞机方案的三面图和布局图,大家依照着资料上的内容,先进行临摹,等到这学期的课程全部结束,你们就可以拥有自己创建的建模机械平面效果图,最后的那张成果图,将会是我给你们最终打分的依据。” 交待完以后,他环顾四周,视线没有定点。语气带着郑重。 “不过最后我还是想要说明一点,这节课是航空工程学院对外开放的校际公选课,欢迎各个学院的学生前来听课,只要选了我课的孩子,都是我的学生,没有什么学院之分。” 教室里安静如斯,有心之人只觉羞愧,无心之人倒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韩束目光落下,“所以请大家,都当做是自己的专业课去认真对待,尽最大能力去想象,到时候优秀的作品我会挑选出来交给校航馆,让他们做模型出来展示。” 顿了顿,老教授笑得可爱,“这个,也不分学院。” 此话一出,全教室的人都稍稍有些沸腾了。 校航馆是京淮航大的博物馆兼校史馆,馆藏建在靠近礼堂的山旁,里面卷有建校历史不说,优秀校友及历年来的建模、飞机等身展示皆被列在馆内。 韩束说的让校航馆帮忙做并展示,便是很大程度上的肯定了。 应桃听了有些激动,逮住盛蔷的胳膊,悄咪咪地兴奋,“我可以幻想一下吗?那可是校航馆唉!” 盛蔷摇摇头,同样压低声音,“我觉得不大可能。” 其实她话说得也实在,本专业的好几年才能出那么一位特列优秀生,她们这种来公选课上凑热闹的,可能独有一颗拼搏的心,却没有幸运的命。 能被展示的都是要列入校航馆,传承到每一届学子,要求的上限肯定高。 “我们俩行不行我不知道――”应桃拉长语调,“但我知道男神一定行!” 盛蔷这会儿没发表意见,但是挡不住一旁的沈言礼将应桃的话悉数听进。 他“嗯”了声,尾音拖腔带调的,“等期末的时候,我再行。” 应桃没想到沈言礼还真的回应了,这时候她又略有些蔫,神神秘秘地靠在盛蔷耳边,“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男神说的这句话有歧义……” 盛蔷耳边轮廓有些热,自觉被应桃带的愈发跑偏,连忙示意她认真听课不要被老师逮住。 随后的一整节课都相安无事。 直到快要到下课的点。 盛蔷的面前缓缓出现一张纸。 是之前她写给沈言礼,对方现在才又还回来的那张演算图稿。 上面多了行他的字―― 「以防万一,以后你就坐这边。」 --- 周五一晃而过。 周末两天,京淮航大的校内还算是热闹,到处都是享受双休的闲暇人影。 除却有人往图书馆跑,其他各处除了教学楼的地方,隔三差五出现几批成群结队的学生。 铺子内安排妥当,收拾齐整,预备下周就开始营业,盛蔷在后院帮了会忙,其余的时间都用来发呆放松。 隔天周一全天满课。 到了周二的时候,辅导员给盛蔷发来了一条意料之外的消息。 辅导员:「盛蔷,之前的人查出来了,学校领导组刚开了会议,决定不容姑息,准备明后天挑个时间段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盛蔷看到了消息之后,其实略有些疑惑,毕竟周一那天,辅导员上班以后就和她说,礼堂旁边更衣室那边因为隐私的缘故,并没有在内里安装摄像头。 其实这个可以理解,毕竟是大家换衣服的地方,而一旁走廊过道上的摄像头刚好位于尽头,从那个视角去排查更衣室内里的情形,无疑是不可行的,因为恰恰好又是个死角。 而当天是表彰会,从走廊经过去往礼堂的人陆续有不少,经过细细排查,也还是有四五名可疑人员。 但这就又是另一方面的困难所在了。 四五名不好判定,学校也不好只凭盛蔷一面之词,就笃定地再去细细排查。 原本这件事应该要尘埃落定,奈何书记昨晚临时通知,让一个学生去了放映监控室,专门调取了旁边紧挨教学楼一楼的摄像情况,从另一个角度来排查。 工程量巨大。 直至到了今天,结果出来。 辅导员得知具体情况以后,内心不免咋舌,随后,她很快就来通知了盛蔷。 辅导员:「因为你是受害者,所以这一小段录像,有权交管给你。」 辅导员:「视频――1:30」 辅导员:「今明两天会彻底处理掉,上面的意思是不允许航大出现品行不端的人,必须严惩。」 盛蔷:「谢谢老师,我有看到,你们真的辛苦了~」 辅导员:「嗯,不过安全要紧,还好只是水,你身体没什么大毛病吧?」 盛蔷:「我还好,最近天气凉,所以有些难受。」 辅导员:「注意身子啊~」 辅导员忙的事务多,很快就说了再见。 盛蔷目光定在屏幕上,而后她指尖微动,缓缓地往上滑。 视频不算长,略有些模糊,但其中的一帧能够清晰看见泼水人的正面面容。 剪辑的人还特地在关键时刻暂停,用停顿的间隔,来放大特写。 泼水人大概十分熟悉走廊上的监控系统,也知晓有死角,在某些地点特地低头,以此想要规避被拍到。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她貌似忽略了另一幢教学楼的监控视角。 时间,地点,礼堂,后台,走廊。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对上了。 那个泼水的人,是音乐学院,还和盛蔷有过几面之缘的陈念。 --- 周二下午又是照例的公休,应桃懒得回宿舍,干脆窝在后院打盹。 盛蔷待在店铺内,盘腿坐在木椅上。 木制的椅子因着承重,略略荡漾出细微的弧度。 盛蔷的心,也随着这个木椅,有所波动。 她自认和陈念没什么过节。 可事实上,对方在明显认识她的情况下,仍是做出了这般的事。 而这件事最后终究被翻盘,其中的细节也对不上。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哪一点。 思绪泛起不能抚平,盛蔷半撑着头,还没思虑几秒,就看见刚刚睡醒的应桃伸着懒腰从院子里走过来。 “蔷妹,最近航大可真热闹啊。”应桃拿着手机,划划两下,“前有爱情湖有人为爱下水,后有宿舍楼阿姨闯大四学长的浴室,就这两天的事儿,赶得上新闻头条了。” 盛蔷还没来得及消化,复又听到应桃激动的声音传来,“啊!不过这是真的吗?男神把头发染回来了???!!!” 应桃说着,将手机使劲儿地往盛蔷面前怼,“黑发啊,黑发!黑发的沈言礼简直了!” 盛蔷逃不开应桃的热情,大致看了眼,只觉得论坛里确实很热闹,帖子起起伏伏。 然而飘在最上方的,是沈言礼的偷拍贴。 应桃指的那张图,新出炉不久。 他开着自己的车。 车窗半掩下,沈言礼碎发搭在额前,单手闲散地搭在方向盘上。 确实是换了发色,以前的奶奶灰再无踪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Your World.(“你发什么呆?”...) 航大校内论坛对于沈言礼换发色的讨论自爆出以来就飘了红,  大有连绵走高的趋势。 校内风云人物的一举一动皆在上面被罗列开来,有些帖子倒也格外有趣,有时候压根不用迈出宿舍门,  就能得到京淮全校的最新讯息。 对此好奇的,除了蜗居在论坛里的那帮学生,  还有沈言礼寝室里的其他三人。不过也多亏了有偷拍贴,  肖叙截至目前虽然还没目睹沈少爷的真容,  但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毕竟沈言礼最近几天都没在宿舍待,他们确实没见着人。 事实上,  因着发色的事,沈言礼没少被学院的领导说过,之前航空工程学院的新生感想会代表,  上面说不换就别去,  他也是说不要就不要,利落又干脆。 那时候肖叙问他,被沈言礼一句「懒得换」给挡了回去。 眼下这般,  肖叙是完全不能够感同身受。 因为他也摸不着头脑,只当沈言礼随性恣意惯了。 沈言礼当天没去校外的公寓,  回寝室住,甫一进门就被人逮住。 “好家伙,  你这相当于是干了票大的啊!”肖叙说着就要上手,围绕着沈言礼左转也右转,几欲将人盯穿,“快,  老大,  让我试试手感。” 沈言礼手臂向上稍稍扬起,利落地挡了回去,  “你活不耐烦了?” 肖叙没够着,手一松,呵呵一声,“至于吗,你以为我想碰你?老子的手贵着呢。” 话落,他坐到自己座位上,“我最近有约饭的妹子,你们要不要看看这微信里的语气词,用的老他妈可爱了!” 程也望嫌肖叙聒噪,径自撇开迈过人,眼神抛向沈言礼,问他,“后续处理好了没啊?” 沈言礼想想,略点了点头,“差不多了。” 肖叙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一头雾水,“什么后不后续处不处理的啊,你们有事瞒我?” “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好吗。”程也望有些没好气,顺手赏了肖叙一个爆栗子吃,“就之前泼盛蔷的,嫌疑人基本被锁定了。” 肖叙还是处于懵逼的状态中,“那我怎么不知道?” 他视线落回手机,上论坛,将京淮航大的帖子翻了个遍。 完全没有这两人所说的什么嫌疑人。 程也望懒得和他细说,一句「你马上就能就知道了」,成功让肖叙闭麦,利落地把人给打发了。 他朝着浴室走,途径沈言礼的时候拍了拍肩膀,“你还用去书记那边吗?” “没事的话为什么要去。”沈言礼正在把玩飞机模型,指骨修长利落,听程也望谈起这件事,头也没抬。 程也望笑骂了他一声,径自去了浴室,倒也没再说什么,总归事情都快解决好了。 “书记书记。”肖叙视线幽幽地探过来,用手点了点沈言礼的头发,“你不要告诉我,这是书记要求的。” “要求的又怎么,不要求的又怎么。”沈言礼懒洋洋的,也没给个准话。 他随意地掷下飞机模型,身子往后倾,顺手打开了手机微信。 朋友圈右上角出现一个红点,头像很是熟悉。 沈言礼点开,朋友圈里的第一条直接铺陈在眼前。 「小绣铺」: [明后两天小绣铺就要正式开业了,加了本微信的朋友可凭借好友验证的时间,免费进行开业抽奖活动,各类绣样的成品依据抽奖结果赠出~] 肖叙看沈言礼目光落在手机上,也没细问。 再不济,他也想不到其它方面,只觉得是有些邪门。 “不过你这样确实无敌了啊。”肖叙打量了沈言礼很久,啧啧几声,“我是个男的,都不免有些动心。” 沈言礼没看他,“不好意思,我取向很正常。” “知道你正常,之前英雄救美几回,谁不知道你取向正常啊。”肖叙阴阳怪气够了,又开始千叮咛万嘱咐,“不过吧,我也有一点要强调,之后我把妹,你少在她们面前散发魅力啊。” 他说着把手机抛过来,非要让沈言礼看他的战绩,被无情地甩开。 肖叙摸了摸自己差点被力道重重弹飞的胳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径自喃喃道,“这么个脾气,怎么可能是书记要求的,我他妈一定是疯了。” 沈言礼听到了肖叙的自语,视线捱下来。 他确实是去行政楼了一趟,只不过不是书记主动。 --- 周一那天,是航大历经双休后复课的日子。 学生行色匆匆,校园里依稀泛着雨秋雨后的雾气。 沈言礼在门上敲了敲,这才推开办公室的门。 老书记坐在书桌后抬眼,见到是他,不免有些愣了愣。 虽然内心里想的是刮了什么样的西北风把他都给吹来了,但话落在表面,老书记也授课了这么些年,总不能这般开口。 内心思绪千转百转,过了好半晌,老书记才对着沈言礼矜持地点点头,示意他坐。 “说吧,找我什么事?” 沈言礼开门见山,“我想去趟监控放映室,调下记录。” 他不提“监控”还好,一提,老书记立马有所警觉。 实在不怪人有多心,理由很简单,只是因为不久前,辅导员刚来问过这回事。 说是有学生在准备表彰会的时候,在更衣室换衣服,被有心之人陷害。 需要调一下监控排查人选,但这事到了最后不了了之,因为确实挺难查。 思及此,老书记看向沈言礼―― “你去那边做什么?” 沈言礼言简意赅,“找个人出来。” “如果是我知道的那回事,完全不用多费心神了,因为监控有死角,查不出来。”老书记略略思索几番,缓缓而道,“而且,前面已经查过一回了。” “不是那边。”沈言礼沉思几秒,而后开口道,“我想调旁边教学楼的监控。” 顿了顿,他补充道,“全部的。” 一时之间,室内沉寂下来。 老书记径自捋着胡须,看向沈言礼,随后乐呵呵地笑起来,“后生可畏啊,你也倒是真大胆。” 他其实算是较为和蔼的那类教授了,但毕竟任职多年,不言便威,自带校领导光环及身份,许多学生来了办公室都是毕恭毕敬中规中矩。 今天沈言礼来了就要调监控,被婉拒了以后还能继续找新的角度。 听听,听听,说是要看其他楼的监控。 缜密不说,还挺严谨。 想归这么想,老书记一点也没觉得冒犯。 总归是要揪出那个人来,做的也是正校风,遵校规的好事。 只不过,放映监控室并不是寻常的闲杂人等能进的,书记话语权虽大,但也得向其他校领导请示。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书记说着,端起陶瓷的茶杯,撇开杯盖,在热气朦胧中,缓缓地啜了一口。 他放下杯子,透过茶升袅袅,笑吟吟地看向沈言礼。 视线随之落在那一头奶奶灰上。 沈言礼半掀起眼皮,还没来得及细想老书记这一番话里蕴含的意思,就看到他指尖往这边指了指。 “那就这个吧。” “………” --- 隔天稍晚的时候,学校公众号兼校级官网突然推送了一条通知。 「京淮航空航天大学教务处声明: 近日,接到举报,有学生在准备校表彰会并前往更衣室换衣的时候,被有心之人泼下冷水。这类故意陷害他人的事件给受害人带来了诸多影响,直接或间接地威胁到了受害人的人身权益。该犯事学生枉为航大学子,如不严惩,不仅败坏校内风气,更会助长气焰,令航大校训何存――至此,我校郑重表示:对于此类行为坚决不容,坚决予以否定,坚决予以重罚! 经由监控以及多方证明,我校领导会议商讨决定,即日起,严惩音乐学院学生――陈念,记重大处分一次,停课半月。道歉信需在本校内各公告牌处挂满三月,电子版本需在论坛、公众号以及官网挂满一月。若有再犯,或将吊销学位证书。 最后,向被害学生传达全校领导的歉意和慰问。在此,我们也呼吁全体学子,不要做任何违背道德的事。若想主宰蓝天,首先要学会,怎么去做一个人。 注:为保护学生隐私,暂不公开受害人具体信息。 以上:京淮航空航天大学教务处全体。」 这道声明一出,全校都沸腾了。 还在上课的学生经由同学通知,都纷纷去查看。 主要是才开学不久,就有除了粉色八卦之类的事件发生,还是重大记过。 理应算是很严重了,毕竟和作弊被罚同理。 就连校内的论坛,八百年不上线的官方管理员,也将帖子挂了出来,置了顶。 在热度不断上升的同时,大家的目光纷纷锁定在一行字上面――「音乐学院,陈念」 而后,像是龙卷风席卷境内,陈念的许多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老底几乎被掀翻。 其实不论这次,以往她也惯是爱做些小动作。 论坛里随即开了新的帖子,算是特定讨论陈念的过往―― 「天呐,这都什么事儿啊?还搞泼水那一套?」 「我猜被泼的一定是女生,天气这么冷,真是造孽。」 「航大做得好,保护好受害人!」 「陈念啊,就眼睛飞到天上去那女的?确实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 「对,之前为了钱和何方舟混一起,分分合合无数次,期间不忘和有女朋友的学长撩骚,真人真事,我室友亲身经历。」 「去年校庆,她一个小干事,把自己当负责人,全程颐气指使。」 「前阵子还去堵沈言礼,我笑掉大牙,男神是她能够肖想的嘛!」 「太坏了啊,不过一看重大记过,我舒服了,嘿嘿嘿。」 --- 应桃看这个帖子看得津津有味,在盛蔷面前,她不免还有些忿忿。 “这女的真坏,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之前还喊她一声小姐姐,现在想想,我都有些恶寒!” 盛蔷在忙碌正式开业的事,闲暇之余也匆匆看了眼。 她其实还要早些知道,但航大这么迅速地处理,还是能让人安心不少。 总之算上她自己碰到的,以后应该没有学生会再遭遇此类的事了。 稍稍晚间的时候,周遭没什么人。 店铺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触及到陈念那副略显憔悴的面容之时,应桃暗自哼了声,假装没看到她人。 陈念也没管,慢吞吞地走过来,对着盛蔷说了声很低很低的――“对不起。” 话落以后,她迟迟地顿在原地。 不再吭声,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了。 声明出来的那个时间段,陈念正在上课。周遭的人纷纷抛过来各类眼神,无形之中令人难堪。 虽说早就知晓了学校会直接通报批评,但是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前天的时候,陈念经过体育馆,准备回音乐学院。 在学院楼前,有同班同学抛过来唤住她,“陈念,外面有人找。” 末了,又怼了怼她肩膀,小声且神秘地说道,“航天工程学院那边的~” 陈念听了心里多了点揣测,但随之涌上来的,是淡淡的惊喜。 在见到那道身影的时候,那股惊喜渐渐加深。 来学院楼找她的,是程也望。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程也望是沈言礼的室友,他们经常一起,应该是一伙的。 她暗自定下心神,捋捋头发上前,定了定嗓子,“你找我?” 程也望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不是,另外有人找你,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念攥着手机,在听完这句话的时候,抑制住自己几乎要爆炸开来的喜悦。 她略带着点矜持,“好,我跟你去。” 只不过目的地并不是想象中的航天工程学院楼,而是行政楼。 程也望指了指一楼的出口处,“你在那边等着,等下会有人过来叫你,我先走了。” 陈念心思都扑在自身的妆容上,并没有那个闲暇功夫去细想程也望话里的意思,倒还真的按照他的传达,一直在那边等着。 但她最终也没等来沈言礼。 却等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书记。 书记朝着她招手,示意她跟着一起上楼,说是要去办公室细谈。 先前所有的惊喜在见到书记后略略停滞,在听了要深入详谈的话语以后,尽数消散。 而后蹿入躯干,钻进骨髓的,是无边的,没由来的后怕。 她既心虚,又害怕。 像是提前得知了要谈话的内容,手心里愣生生地浸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忐忑不安终究在那个精准无比捕捉到她人脸的监控处定格。 她心跳得愈发快,不敢直视书记的眼。 到了这个时候,陈念还是没有承认,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对不起。 恳求书记放过一马。 “和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被泼了水的那位同学。”老书记意味深长,“有些事你做了,自己是快活了,却不曾想后果,人都有私欲,但在不该的地方肆意挥发,是大忌。” 了解到学校要对她进行处理后,陈念不免愣在原地。 她自以为弄点小把戏没什么,又不涉及到性命,没想到学校真的这么狠心。 而今天全校的通报,以及明明白白的处罚内容,才让她明白了何为更严重。 毕竟私下处理,和放在台面上公开处刑,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概念。 而重大记过会记录在档案里,她原本计划在毕业后,直接进文工团从事音乐方面的工作,不曾想有这样的事出现,是要跟随一辈子的,根本无法抹去。 陈念浑浑噩噩过了几天,到底抵不住,几欲要哭了出来。 在她说完“对不起”以后,对面的盛蔷好半晌都没说话。 陈念愣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整个人都像是游魂一般。 而后,她听到盛蔷说,“我知道了,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这样做了,我还要帮忙处理店铺,你先走吧。” --- 陈念走后,盛蔷手里的动作停滞许久。 她秀纤的眉紧紧地蹙着,像是有心事,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应桃也跟着凑过来,“好了蔷妹,别想太多啦,你安心一点,学校弄了这么出,以后很长时间应该都不会有人再兴风作浪了。” “嗯……”盛蔷应下,思绪略略飘远。 “俗话说得好嘛,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应桃唉声叹气,“陈念之前都一副很淡定的模样啊,我都完全没想到是她,那天我去礼堂看你演讲,她也坐第一排,还和人有说有笑的。” 说着,应桃还象征性地抱了抱自己的小胳膊,“现在想想,细思极恐啊,太可怕了!” “不过她为什么这样弄你啊,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太漂亮了,她看不过去?”应桃说着手里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也太搞笑了吧,虽然你在我心中排第一,可这世界上的美女多了去了,她要一个个地弄过去?” 应桃在这边疑惑,其实盛蔷也是。 她也弄不大清陈念的动机。 应桃晚上还有晚课,送走了人,盛蔷静默下来。 刚刚陈念跑过来,语速过快,她也听不清到底说了什么。 只依稀能从对方的话语里面,辨认出几个词来。 什么行政楼,书记。 还有―― 程也望  。 盛蔷想了会儿,手里拨弄了下那些即将上架的绣品。 还没等她细细回想,店铺一旁窗柩之外的球场上复又传来热闹的声音。 刚出声明那会儿,外面打篮球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心思都不在打球上面了。 眼下应该是谈论完了。 窗前来买水的人相比夏季那会儿,要少不少。 但陆陆续续总还是会有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球场传来略显熟悉的声音,“老大,你今晚不回宿舍了?!” 随着喊声扬起的回应,是车子引擎发出的轰隆声。 车轮鼓鼓碾过,朝着这边开过来,开了极慢的档速。 盛蔷离窗近,朝着窗边看过去,那辆缓缓而来的越野,稳稳当当地停下。 车窗摇下来,朦胧的夜色里,映出一张线条流畅的面容,侧脸利落。 四周寂静无人,唯有球场上嘭嘭的球音做背景。 这般模样的沈言礼,其实还是她第一次见到。 稍显模糊的夜色里,远处柏油马路边的路灯缓缓投下光影,在他的脸上划出道道斑驳。 盛蔷这样静静地看着,好半晌没说话。 “你发什么呆?”沈言礼率先开了口。 盛蔷视线缓缓往上移,过了会儿,她说道,“我没在发呆……” “嗯。”他应下,“帮我拿瓶水。” 盛蔷听了,随意挑了瓶,递给他。 沈言礼略伸长胳膊,半凑过身来接。 俯身之余,那股淡淡的烟草薄荷味,铺天盖地砸过来。 “你觉得这个怎么样?”接过水后,沈言礼复又开口。 什么怎么样…… 盛蔷起初听了不解,在他话落之余,她缓缓抬头,目光随即定在他手的位置。 沈言礼指尖朝内,对着自己,在头上点了两点。 风缓缓刮过,周遭的o@声隐去。 盛蔷看了他好一会儿,而后缓缓出声,声调也放轻了些。 她抬眸迎向他的视线,“挺不错的。” Your World(两人呼吸近在咫尺。...) 车窗的前挡风透进来远处投影,  在沈言礼的发顶映出起伏的光,随着他坐回驾驶座的动作变换着,像是晚间波光粼粼的湖面。 或许是夜色太迷暗,  衬得他面容都被氤氲着,朦胧了一片。 但也抵挡不住那种半敛着的张扬,  极具迷惑性。 不过认真说来,  沈言礼确实很有可塑性,  他原本就长相极盛,黑发的他和之前相比,  那股子隐着的不羁愈发强势。 盛蔷目光停在他的下颌处,继而看到他喉结微动。 “仅仅是不错啊。”他尾音绵长。 不等女孩回应,沈言礼略略颔首,  “水的钱之后微信转你。” 盛蔷想到之前沈言礼是加过微信的,  收回视线连忙应下,“可以啊,只是一瓶水也不贵,  你不转也可以。” 沈言礼放下水,双手略略搭在方向盘上,  侧过脸来,转眼看她,  像是在笑,“这是什么意思,你对我的特权?” 盛蔷被他说得噎住。 也不知道沈言礼是怎么把话题转到特权上来的。 大概人都有渐进的认知,在和他人相处中,  那层薄薄的印象被一层又一层地撞开。 就好比现在,  盛蔷总觉得沈言礼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带了点蔫坏。 女孩的瓷白面容被店内的黄灯暖暖地晕着,  耳垂泛起毛绒的边。 无论秋夜如何淅沥,她却像是停在了春天。 “你也说了不贵,和我争这个没用。”沈言礼转过脸去,车子引擎重重迸起,“走了。” 越野的轰鸣声透过窗传入店铺,很快的,车影随着尾灯消失在不远处的校门口。 盛蔷迈向铺子的另一边继续收拾。 马上就开业了,其实一切都收整得差不多,黎艺这会儿在后院里休息,她也没事,干脆就在这边待着,摸摸索索。 等到她目光落入摆放绣品的木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下动作一顿。 沈言礼的夹克…… 刚刚光顾着打量他的黑发,把这个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想了想,盛蔷还是转回后院,几步迈进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床边的窗。 旗袍早就被她收进衣柜了,唯有这夹克,浸了水后干得慢。 她探进夹克内里,手心手背反复试探,其实也差不多了,大概因着这两天秋雨频频,还透着点湿湿的润。 盛蔷思绪顿了会儿,想拿着烘干片将衣服吹一吹,这样的话等衣服彻底干了,内里就不会有洗涤过后的毛刺感,会变得柔软点儿。 只不过还没等她有所动作,外间依稀传来黎艺的声音。 像是在喊她。 盛蔷管不了那么多,心绪骤转,紧跟着跑到院子中央。 确实是黎艺在喊她,只不过瞧不到人影,应该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黎艺的房间在店铺后院相隔的正中央,紧挨在樱桃树的后方。 推开老红木的房门,盛蔷迈进去,“妈,你喊我?” 黎艺半躺在床上,身上披了件浅色小衫外套。 她头发长顺,缓缓搭在肩侧。 黎艺年轻时就是出了名的江南美人,眼下多年过去,她容颜未改,看不出半点老态。 盛蔷没长开的时候就像她,现在更甚。 看到盛蔷来了,黎艺朝着自家女儿缓缓招了招手,“对,喊你呢。” “这几天有些感冒,药吃完了,你帮我去柜子那边再拿一盒过来。”黎艺说着笑了笑,“现在真是不比从前了,一到点就乏,懒得下床,喊你过来帮帮妈妈。” “感冒了就好好休息,妈,你好好躺着。”盛蔷脚步一转,朝着屏风后的柜子走。 黎艺身体虚弱,原本就常年用中药吊着,这次秋寒袭来,一个不小心中了招,就感冒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阵,这两天看起来倒是比之前好多了。 “妈,你把感冒药放哪儿了?” “就在柜子的三层。”黎艺说着,又嘱托道,“你顺便在旁边柜子里找找,把之前我没绣完的那副百景图也拿来。” 除了手工的小绣品,她每年照例要绣一幅边框厚,工程量大耗时也长的绣图。 眼下她躺着,不免又有些想了。 盛蔷翻出感冒药,听了盛母这话,复又打开左边紧挨着的那个木柜,不住地翻动。 “你不先睡会儿吗?” 黎艺的声音透过屏风传来,“不了,我也睡不着。” 记忆里,所有的绣品绣针,包括幕布和绣线,都是放在另一个柜子里的。 盛蔷翻了许久,都没找到。 她干脆放下感冒药,将之前存着的绣图一幅幅拿出来。 动静频起,盛蔷胳膊伸直,一层一层摸过去,终于看到了那副百景图。 倏而,就在她想要缓缓将图横着拿出来的时候,她的指尖在叠着的绣图里触碰到了一样夹着的东西。 有些硬,触感和绣图的材质也不同。 盛蔷顿了顿,将那样东西拿出来,敛下眸来去看。 是一张陈年老旧的照片。 边沿处泛着黄,纸张衬着褶皱,有被撕去的痕迹,只剩留了左半张。 照片中,黎艺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发尾泛卷,明眸皓腕,秀美温软。 背景里是江南的小镇,青砖黛瓦。 灰岩而起的石桥,屋檐绵长,白墙成片而落。 景色很熟悉,但盛蔷没见过这张照片。 只不过,她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盛母的模样。 停顿半晌,盛蔷指腹缓缓摩挲。 继而,像是感触到了什么,她将照片翻转过来。 背面上落有一行小字,大概是经年已久,墨迹缓缓划开,晕掉了笔印。 但大致还能够看得清,字体偏瘦,却遒劲清骨。 那行字是――「峦峰似桃李,万事皆胜意」 她的目光落在上面,直到黎艺询问的声音传来,“阿蔷,你翻到了吗,怎么还不过来?” 盛蔷应下,“啊,就来了,我找到百景图了。” 她将照片塞回原地,将柜子掩好。 拿着百景图和感冒药,绕过屏风去黎艺的床前。 黎艺接过,让盛蔷回去好好休息,“铺子马上开了,我尽量坐镇,不打扰你和阿远学习。” 盛蔷不愿,想着在这里陪陪,干脆捞过一个小木凳子,坐在床边。 “你这孩子。”黎艺手拂过盛蔷柔顺乌亮的长发,“都说春捂秋冻,但我觉得你还是多穿一些,感冒了多受罪。” “嗯,我会注意的。”盛蔷应下,“身体最重要。” 说是这样说,她之前其实有些小着凉,只不过还远远没到感冒的程度。盛蔷没和黎艺提之前表彰会发生的事,主要是怕黎艺会担心。 现在捱过去了,就更不需要讲了。 --- 盛蔷这一晚,睡眠较浅。 没有早课,她也难得偷懒赖了会儿床。 只不过窗外那条学校不允许的小道陆陆续续又响起有人经过的脚步声,透过窗边传来,异常清晰。 根据频率来算,应该是一伙人,每个星期固定的日子从这边抄近道,风风火火。 之前应桃来盛蔷房间小坐,还和她打趣,说她的房间风水着实不错。 推开窗便是芦苇湖,寂静无人,以后还能以窗会情郎,多么好。 盛蔷那时候不以为然。 眼下便更是这么觉得,窗外经过的那群人大抵是赶某几天的早课,明明嚣张无比。 不过好在只是顺路经过,她睡梦间被吵醒,还能继续睡去。 有时候就当是免费的闹钟了。 这样想着,她揉揉眼睛坐起来。 距离表彰会过去也没多久,一切算是恢复倒了原本的正轨,京淮航大的校历也在不断翻篇。 只不过日子在推进,盛蔷却是为着选社团的事儿犯了难。 一般社团入社忙碌的时间是大一大二两年,大三的时候就只是挂个名了,不少人趁着前两年还不算繁忙的时候,加入社团,以此来社交,扩大朋友圈的范围。 顺带在平日的相处里体验真实,毕竟能认识不少人,交个朋友总没什么。 京淮航大的社团涵盖范围很广,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除却往年在学生之中热门的常规老社团,每年在学生会批准之下新兴而起的新型社团,也是大一新生竞相争取的目标。 去年由校领导亲自监督承办的航模社,就在学校的拉线下,和航天署对接交流,远程直播下的指导画面还送航大上了一波热搜。引来不少其他高校的学生观看,说羡慕京淮航大这么气派。 今年照样有在举办,但盛蔷没想着去凑这个热闹。 毕竟社团不管怎么选择都有第二课堂分拿,还不如选个感兴趣的。 只不过原本就有些感兴趣的天文社照旧火热,法语社又和她的公选课相重合。 而一个人最多可以同时报名三项社团,盛蔷的选择困难症,就全体现在这儿了,她压根不知道该怎么选好。 思绪渐渐泛远,她倏然想到表彰会那天,沈言礼拿来救急的那件旗袍。 其实杭绣社也不错,原本黎艺就在这方面有所研究,她对这倒也有点喜欢。 社团陆陆续续在招人,还要经过面试和筛选,战线也拉得长,待到小长假后才算是彻底结束。 盛蔷干脆在学校官方公众号里搜了搜招揽的教室地址和时间,准备到了点就去。 搜索完以后,学校公众号页面拉下的置顶着实引人注目。 盛蔷好奇地点进去,发现是陈念最新发出的道歉信。 理应要挂满相应的时间。 盛蔷匆匆看完,继而长吁了一口气。 紧接着这条道歉置顶的,是另一项社团的介绍推送。 头像是个攥着拳头朝天,发出小小呐喊声的小绿人。 名为--「登山社」。 里面的介绍轻松又好笑,看得出来攥写这篇介绍的社员很是热情。 还放了以往登山的历程和目的地,目前来看,靠京淮比较近的山都被登了个遍。 而且这个社团一般聚集的时间都不是工作日,很少有召集开会的时候―― 盛蔷心念一动,拉到最下面的评论看了看。 热度比想象中的要低一些。 报名也不用面试,在后台填下简历和入社宣言,静静等待通过就可以了。 打定注意后,盛蔷先填了内容,复又找准时间,直接前往艺术楼。 京淮航大的艺术楼是和礼堂差不多的地方,但举办的活动的内容则是不相交的。一般那种大型的见外活动,校友归来以及外校建交,全是在艺术楼这边。 有几层拨给了各类社团,算作是社团独有的小天地。 这个点各社团内还算热闹。 盛蔷一路走过来的时候,还有学生打闹的欢笑声。 杭绣社在艺术楼三楼最左侧,盛蔷敲门而进的时候,里面静悄悄的一片。 地上摆放着油盘,各类碎纱和破布,堆得满满当当,让人难以下脚。 她踌躇了会儿,倏地,左侧肩膀被人轻轻地拍了下,“嗨!” 盛蔷转过头来,看着来人,下意识地也挥挥手,朝着人打了招呼。 拍她肩膀的是个女生,长得挺漂亮,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外向之余,打量人的目光略有些张扬,但不惹人讨厌,是很容易有好感的那类女生,应该挺擅长和人打交道。 “同学,你来这边是?”女生说着往内里迈,半点也没犹豫,顺带着还踩了几脚地上放置的东西。 听了这句话,盛蔷反应过来,“哦,我来报名参加社团。” 女生随意地在地上捞了一把,继而揉着鼓成一团,利落地丢进垃圾桶里,转头看她,“我们杭绣社啊?” “嗯,我还挺喜欢的。” 盛蔷点头应道,刚想问等会儿怎么面试怎么筛选―― 就听到这个女生说,“这样啊。” 她说着被绊了一脚,好不容易站稳,直接开口,“那你现在就是我们大家庭的一份子了。” 如果这个女生在不被绊的情况下说出这句话,其实还不会显得那么草率。 “……不用面试的吗?”盛蔷有些疑惑,她来之前有在公众号上做过功课。 “哈哈用的呀,但是因为是你来,我就破例了。”女生眨眨眼,“你是盛蔷嘛,我认识你的。” 她复又看向盛蔷,像是要让对方回忆起来那般,食指在太阳穴边转了转,“就之前表彰会那次,有人跑我这儿要走了一套旗袍,就叶京寒,你知道的吧,他是我朋友。” 林葶和叶京寒家里长辈是认识的,彼此之间也相熟。到了大学,略有往来。 听到此,盛蔷明白过来,继而嘴角弯起,“原来是你啊。” “对,我是杭绣社的副社长,他来要就给了。”林葶说着,复又补充,“不过我不知道是给你的,后来在朋友圈里刷到了你的图,才知道被你穿走了。” 后来林葶又稍稍打听了下,叶京寒说是沈言礼帮忙要的。 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搞不清楚,也就没多问。 又聊了会儿,盛蔷原本以为林葶是学姐,复又听她说自己也是新生,于是问她,“你和我一届的话,按理来说也是大一啊,可我刚听你说是副社长,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我们社长嫌麻烦,就把社里的大事小事拜托给我,我就是挂个名,其实还算是社员。”林葶招呼盛蔷去录入进社的具体讯息,顺带着又解释了下,“之前刚进校,都没学生惦记着要招社团的事,他看我报道第一天就直奔杭绣社,觉得历任社员都没我诚心诚意――” “然后他就撒手不管了,社长毕竟大三了嘛。” 再者,这种娱乐性质的社团,远远没有学生会和校青协管得严,这两个的会长副会长哪儿轮得到新生来当。 也就她们社长不拘小节爱自由了。 盛蔷点点头,环顾四周,“杭绣社人很少吗,我看几乎没人过来。” “这几天没活动,我待在这是因为要处理招人的事。”林葶在微信里给社长报备了下,抬头看盛蔷,“看,这不就把你招来了吗。” 两人又浅浅地说了几句,林葶目光落在盛蔷的身上。 上下打量了许久。 而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件旗袍你穿着特别漂亮。” 林葶看到的时候,都有些意动,更别提朋友圈里一群嗷嗷叫的人。 关键是紧贴气质,算得上合二为一了。 以后社里有新的缝制出来,盛蔷完全可以担当社内模特,两全其美。 林葶这般倏然出声,盛蔷乍开始没反应过来。 提到旗袍,她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当时急匆匆的,我也没注意,直接按着码挑了一套――”林葶说着,“不过说到尺寸,看来还真的选对了。” “尺寸……”盛蔷脑海里骤然蹿过当时的某些画面,略垂下眼。 林葶没注意到盛蔷的神色,笑着打趣,“就真的刚刚好,跟手量过似的。” 说是这么说,盛蔷是因为凹凸有致才这么贴合那件旗袍。 瘦了会寡淡,胖了会鼓撑,少一分没韵味,多一分太挑人。 林葶半小时后还有事,让盛蔷在这边帮忙照看着,再有人过来的话,用手机联系她。 盛蔷草草地应下,还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 手量肯定是没有的。 可沈言礼当时的眼神宛若手量,转悠了个遍不说,目光一分一寸掠过去。 漆黑的双眸里像是隐了燃火,湿亮不已。 而且……怎么就真的能刚刚好…… 他是雷达吗…… 不去管当时电话那头的叶京寒怎么细想,这事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时至今日再被拉出来,怎么想都是无解。 盛蔷难得有这样的情绪,她用手扇了扇风,还没彻底静下来,外面走廊缓缓掠过一排人,身影从窗边浮现,继而又消失。 打头的那人身影颀长,双手插在兜里,略略偏着头,听旁边的男生说话。 一行人移动着,直接进了天文社的房间。 稍稍再斜过去的对面,就是火爆的天文社。 比起这边的幽静,那边确实要热闹不少。 盛蔷顿了顿,她实在没想到,刚刚话题中心的两个主人,就是这么巧合地出现了。 刚刚走过去的人里,有沈言礼和叶京寒。 --- 林葶很快去而复返。 交待了些之后社内大致活动和安排的具体事项后,盛蔷说了告辞。 一路走出体艺馆的时候,她沿着梧桐大道往店铺里走。 深秋叶子泛黄,枯萎的枝桠孤零零地抱着最后残存的枝叶,时不时落下几片。 道路铺满了叶,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 盛蔷走到一半,身后有骤然而起的脚步声。 缓缓的,不急。 可o@的步伐音越来越近,而后在她身侧顿住。 继而,头上有轻微的触碰感。 盛蔷倏然转头,迎上沈言礼低头睇她的眼神。 他扬了扬指尖的那片枯黄,“头发上有叶子。” 沈言礼身高腿长,正常走也很快地就赶上了盛蔷,和她平行。 盛蔷听了下意识地抬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 她动作缓慢,竟是带了股平常少见的憨。 乍又在这边见到沈言礼,盛蔷看了看他身边,没人。 “叶京寒呢?” 沈言礼没回应,却是挑眉看过来,“你问他做什么?” “我刚刚在艺术楼那边看到你和他。” “嗯。”这会儿沈言礼倒是懒懒地应了,“我去打球,他不来。” 这样以来,两人顺路而行。 沈言礼还是在之前的那个球场,靠近店铺的右侧。 见到人过来了,肖叙招呼着人上场。 盛蔷回了店铺,脚步在原地停滞了会儿,复又朝着后院走去。 这次总不会忘了。 攥着夹克回到前铺的时候,沈言礼还在打球。 想着不去叨扰他,盛蔷坐在木椅上,期间宁远雪喊和她去后院吃饭。 沈言礼每每打球都要两三个小时。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透着秋季独有的萧瑟。 有凉风透过窗柩缓缓而入,盛蔷看书看久了抬眼,刚好看到沈言礼一行三四个人从球网那边迈出。 他稍稍落后于其他人,指尖玩转着球。 盛蔷这次没再耽搁,站起身来朝着他扬手,顺带唤了他一声,“沈言礼。” 女孩的声音顺着风刮了过去,小而糯。 但被喊的人还是听到了,他脚步停住,单手拿球,侧着脸看过来。 扫了那么一眼后,沈言礼朝着那一行人说了什么,而后径自将球扔了过去。 那一行人探头探脑往这边看,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靠近球网的地方,只剩沈言礼一人。毕竟是秋天了,这个点还在球场的人不多。 可他好像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盛蔷刚想开口,就看到沈言礼朝着她招招手,“过来。” 她动作顿顿,也没再喊他往这边来。 盛蔷抬手拿起夹克,出了店铺门,直接朝着他走。 三两步的距离而已,很近。 盛蔷踩着略微有些不平的柏油道,径自来到他面前。 “你的夹克。”说着,她递过去。 沈言礼眉骨在浓郁的夜色里衬出利落的弧度,他稍稍抬眼,“找我就是因为这个?” “嗯,上次就想给你的。”盛蔷看了他一眼,“我有好好地洗……” 沈言礼“噢”了声,手跟着探过来,却没有拿走,只是径自拎起夹克的半边。 “好好洗了啊――”他重复着她的话,顿了顿。 而后,沈言礼手下稍稍带了点劲儿,拽着夹克往他那个方向拉扯。 不过是瞬间的事,轻轻松松地让没有任何防备的盛蔷崴过去。 她被带的步伐都是紊乱的,女孩凭借着本能堪堪站好,却因着拉拽着夹克的另一边,直接来到了他的眼前。 掺和着秋夜的风和两人的鼻息,彼此交错。 呼吸尽在咫尺。 近到她抬眼便能触碰到他流畅的下颌。 他维持着没动,单挑起半边眉,“那我来闻闻?” Your World(加错微信的沈少爷。...) 两人面对面捱着,  秋风裹着两人,复又撇开吹散。 空气里栀子花的软香幽幽地散开,携着烟草薄荷的冽然一起,  萦绕在周身。 沈言礼没有再靠近的动作,只是刚刚那句话―― 不知道是在说夹克……还是在说就在他眼前的盛蔷。 沈言礼配合着略弯着腰,  视线牢牢地锁定住她,  温热鼻息凑近。 独属于年轻男生的蓬发和清新,  像是汲了水的枝蔓,由四面八方攀爬而来,  径自往鼻腔里钻。 明明是略带凉风的夜,盛蔷没由来得软了半边脸。 她回过神来,松开攥着夹克边沿的手,  往后连连跨了两步。 骤然分开,  刮过的风从两人之间吹卷着叶子而过。 沈言礼单手拎起那件黑色夹克,向后随意地甩了下,搭到肩膀处,  看着连忙躲开的她。 “还个衣服而已。”他闲散地站在球场路边,问她,  “我有这么恐怖?” 确实只是还衣服而已。 可是谁还要说那么一番话。 她面颊莹白,耳边却像是晚间的云烧了个漫天,  很红。 全然是被那番话惹的。 “反正夹克还给你了……” 盛蔷飞快地抬眸看他一眼,下一秒避开视线转身就跑,她背影纤巧,却带了点慌不择路的意味。 女孩几步就拐进了店铺的门内,  晃眼间便消失不见。 静静的夜色里徒留有侧边的一盏窗向外泄着暖意。 盛蔷进到门内也没有再回头。 她往里迈了几步,  指尖抬起,轻轻地碰了两下自己的面颊。 走神间,  她脚边微动,不小心踢到了放置的物品,“噌”的――发出略大的碰撞声。 这样清晰的动静猝然在耳畔炸开,也同时炸醒了盛蔷的思绪。 冥冥之感再次泛上来,引得她转头往门外望。 那道颀长的身影原本还站在球场外。 就在盛蔷看过去的这个节点,恰恰好移开,很快便走远了。 --- 前铺那边传来类似碰撞声的杂音,惹得黎艺侧眸。 她原本出来收风干的花苞,转身朝着前铺喊了声,“阿蔷怎么了,铺子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过了几秒,盛蔷应声而来,迈过门槛,略低着头,“啊,没发生什么事。” “这样啊,我听到动静,还以为怎么了。” 黎艺将成串的花苞干从走廊里的檐壁上收集下来,摞了一堆放在竹篮里。 这些蔷薇花苞都是之前从小镇那边带过来的,眼下经过提前几周的晾晒风干,依稀之间透着点淡淡的清香。用纱布裹着放进荷包里,小小的一团,鼓囊囊的,精致又秀气。 荷包外面那层绣是黎艺亲自绣的,每个款式都不一样。 这是绣铺里上架贩卖的绣品之一。 黎艺现在隔三差五就要开发点新的小玩意儿,有时候倒是比还在上学的表兄妹俩还要忙碌。 也没别的原因,主要是铺子明明才刚开业,生意竟是意料得不错。 除却有宁远雪和盛蔷两人自带的引流,不重样的小绣品在女生之间格外受欢迎,价格也友好,面向大学生的店铺,实则贵不到哪儿去。 之前还有情侣特地过来预约,说是要做鸳鸯对。 大抵是互相交传,不过半晌的功夫,官方微信不断溢出同样的消息,都说要定制。 盛蔷本来静静地在看黎艺攒花苞,过了会儿,手机“嗡嗡”响起两声。 她垂眼看了下,点开那条信息―― 「您好,盛同学,欢迎您加入[登山社],前方旅程已为您开启,让我们一起手牵着手去爬!山!最好最高的山都是我们征服的目标和起点!联系方式请按照本机号码搜索微信号,由我拉你入社团群~~~ ――来自登山社里不爱登山的小干事一枚」 盛蔷大致扫了遍,不免有些被逗笑,嘴角轻咧。 黎艺离得近,自家女儿这样,手下动作未停,头也不抬地去问她,“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想去的社团给我发了入社通知。”盛蔷关掉手机,视线从屏幕里抬起,“其实学校给了每人可以加三个社团的权限,我想了想,还是就加两个吧。” 再多了她怕分不出时间来帮绣铺。 黎艺:“哪两个,都通过了吧?” 盛蔷点头:“对,都通过了,一个杭绣社,一个登山社。” 她话音刚落,右侧宁远雪的房门“吱呀”一声弹开。 他缓缓走出来,朝着盛蔷的方向看过来,“登山社?” “是啊。”盛蔷朝着宁远雪招招手,“哥,你过来坐。” “说到这儿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当初大一都报名了什么社团?” 宁远雪被招揽着坐过来,身形颀长的他窝在小木椅里,倒也不显得违和。 “我没报名。”他缓缓开口,“之前路过了被拉着去,就去了。” 其实宁远雪说的也是实话,社团招揽节的时候,他途径梧桐大道,直接被人拉着进行热情地介绍。 他想着学校在这方面有规定的第二课堂分,也就顺势而为了。 盛蔷:“那拉你的是哪个社团的?” 宁远雪:“天文社。” 盛蔷:……… 她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以为是什么不太起眼的小社团。 “这不是很多人抢着要去的吗。”盛蔷笑起来,“你倒好,是被拉的。” 女孩说着捻了捻手心里的蔷薇花苞,“不过也刚好了,我记得天文社就在杭绣社的对面。” 宁远雪应了声,倒是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不过你确定要参加登山社?” 盛蔷抬眼,疑惑道,“……怎么说?” 其实也没怎么。 就是和天文社一样,喜欢专挑周末的时间乱跑和团建,他之前好不容易习惯了,又升了大二。成为了学长,很多时候就可以随着心意来了,这学期他就理所应当地旷了几次。 毕竟对于社团来说,汩汩而来的新鲜血液,永远靠着大一新生来补充支配。 --- 盛蔷是在之后,才有所参透宁远雪最后不吭声里所蕴含的意思。 社团活动日是不固定的,她一周紧跟着大部队,其实也去不了几次艺术楼。 等到她在杭绣社忙着测量架子上旗袍的三围,登山社已然热情地发过来好几次讯息。 和相对较少的人员相比,小干事和社长明显熟络得过分,开口就是宝贝亲爱的,顺带着约好了时间,等到了时候,让大家在微信群里商讨下次去攀爬哪座山。 手机持续不断地“嗡嗡”而响,惹得林葶和另一个社员纷纷将目光投过来。 “谁啊,发消息那么积极?”林葶凑上来,嘴里揶揄明显。 “我还加了个社,关于爬山的,现在在群里询问去哪儿呢。” 还提供了很多选项,什么沧山望山,盛蔷在里面打了个「我都可以」,这才退出聊天框。 “哦哦,确实。”林葶听了继续她手里的活儿,“现在各大社团招人也都接近尾声了,之后肯定要进行一次团建,欢迎欢迎新人什么的。” “我们社什么时候有?”盛蔷这样问其实也是怕撞。 林葶摇摇头,“我们社估计得等到期中期末了,之前不是和你说了,我们社长特懒,对面的天文社倒是早就定下来了,说是要去隔壁市的沧山。” 顿了顿,她语气里还带了点儿小羡慕,“听说勘探了很久时间和地点,晚上还要在那边留宿看星星,全程都由学生会直接拨款。” “沧山?”盛蔷听到这个顿顿,“登山社好像也有这个预备选项。” “我看不止。”林葶说着摇了摇手指,“既然航大的天文台都观了夜象,天文社去,其他社肯定也有跟着去的。” 除却这样的项目,每年还有各大社的联谊建交,相约着一切出去团建都是常有的事。 这样,各个学院的人彼此交错开来,又穿插成一张密切联系着的网。 想到这儿,林葶哀叹一声,“什么联谊什么团建,有这样的社长,我只能心如止水。” 盛蔷象征性地安抚安抚她,复又投入到测量旗袍的任务中去。 沈言礼和叶京寒从楼梯转角上来,路过走廊边,朝着侧边透明的窗觑了眼。 就是这么一眼,视线直接落到女孩的剪影上。 盛蔷侧对着两人,手腕稍伸起,袖边的衣物顺着惯性往下落,露出一小截奶白肌肤。 她稍稍抿着唇,专心致志的模样。 徜徉在其中的时候映衬着身边的古木架子,像是从旗袍里走出来那般。 沈言礼脚步稍顿,抬眼往上看。 门口的招牌上留有三个大字――「杭绣社」。 --- 杭绣社的工作量其实不大,本就是女生偏多。 刚进去的小干事自然做些杂活儿,偶尔来的社员多了,还能看到她们在缝纫机上制作的身影。 因着黎艺的关系,盛蔷对这个略有所了解。 她跟着在上面摸索了会儿,复又转身回来,将每件旗袍的具体围度做了详细的备注,这才慢悠悠地晃出去。 刚好艺术楼她还没怎么转过,盛蔷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略略清醒后,和林葶报备了下,直接去了登山社。 登山社的公有教室在下一楼的走廊尽头,离得也不远。 推门而入,待在里面的人也不多,社长和小干事都不在。 之前的讨论已然落下帷幕,有人提醒她记得看群里通知。 做了自我介绍后,复又聊了聊,盛蔷这才拎着手机走出来。 她低头去翻通知,这才发现社长已经在里面说了之后团建的具体讯息―― 时间在周六,地点是沧山。 和天文社一并乘坐巴士前往沧山。 登山社和天文社虽然目的地相同,但团建内容却不一样,沧山毕竟在隔壁城市,两个社为了方便干脆做了联合,租了辆巴士,刚好满载两个社的社员。 盛蔷翻完的瞬时,退出聊天框,复又被小干事拉进一个新的大群。 群名刚好是「沧山行」。 应该是用来通知的临时群。 盛蔷视线收回,路过楼梯转角回杭绣社。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身后传来相同的脚步声。 她快两步,后方的人也快两步;她慢两步,后方的人也慢两步。 知道盛蔷走到要上楼的地方,缓缓地迈上台阶,刚踩上一只脚,那人复又跟着上来。 楼梯间是半公开的地方,稍显昏暗阴凉。 因为是秋季,带了点儿润润的潮湿。 盛蔷稍稍侧身,给那人让位置,示意他先上去。 结果回应她的,是一道骤然拉长在楼梯台阶上的身影。 沈言礼双手插兜,看她停了下来,问她,“你不走?” 盛蔷敛眸,长睫轻颤。 末了她看向他,“我不急……你先走。” 沈言礼像是没听到似的,缓缓开口,语调懒洋洋的,“先来后到,你先走。” 两人杵在台阶平层的入口处,谁也没有先动。 这样的情形僵持了会儿,盛蔷率先忍不住。 她复又往上迈了几层,身后的人果然又跟了几层。 待到走到楼梯的半拐角处,盛蔷像是故意,刻意加快了速度,比平时都走得快。 果不其然。 沈言礼像是影子一般跟了上来。 不知怎的,盛蔷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倒也随他去了。 只不过,等到走到三楼,再迈过那层走廊的时候―― 女孩终究忍不住了。 她脊背处像是钉了什么专属印记。 盛蔷停下来,侧过脸来看他,“沈言礼。” 他略略走上来跟她平行,应了声。 “你别这样……” 盛蔷嗓音轻,说着指了指杭绣社的招牌。 那意思是说――难不成他还要跟着进去? “我哪儿样了?”沈言礼步伐慢悠悠,下巴朝着登山社的聚集地方点了点,“我去我的社团。” 盛蔷顺着他指的方位看过去,恰好显示是――天文社。 “………” 原来是她想多了。 盛蔷难得沉默下来。 他明明是顺路,偏偏被她想成了逗趣。 --- 撇开这件小插曲不提,回到杭绣社后,盛蔷明显有些晃神。 林葶看她这般模样,觉得她忙了一下午太累了,就让人先回去了。 盛蔷还在想之前的事,懊恼的程度不亚于将自己变成一只鸵鸟,随即深深地埋入砂砾里。 定了定心神,她还是完成了当天的任务,随即回了后院。 今天的绣铺明显和平时不太一样。 盛蔷走近的时候,发现窗边下沿的灌木从里窝着一只胖乎乎的猫儿。 橘白相间,正乐此不疲地在舔爪爪。 盛蔷看了会儿,觉得心都有些化了,凑上前蹲着,用手轻轻地抚了抚那只猫咪的脊背。 大概是她动作温柔,橘猫在她的抚-弄下翻过身来,露出软趴趴的肚子,朝着天眯着眼,嘴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看起来享受极了。 其实之前盛蔷也觑见过这只猫几回,地点都不同,有在操场的,方园的。 在自家店铺门口,倒是头一回见。 这应该是那只京淮航大集体学生供养的校猫,橘胖。 除却这只,还有四五只猫咪和狗狗。 盛蔷看这橘胖很是依赖她的模样,腾出手来拍了个照,难得的发了个朋友圈。 --- 沈言礼和叶京寒回宿舍的时候,肖叙和程也望还没到。 过了午饭的点,肖叙才猛然推开寝室的大门。 他报了个网球社,平时在体育馆里练习。 这几天时不时下点小雨,气温略低,但是他训练了差不多几个小时,只觉得热气频升,几欲蹿出胸臆。 他将下摆撂上去的时候,沈言礼正好从桌前直起身来,走到一旁打开自己的衣柜。 肖叙想凑过去看,在下一秒听到“嘭”的一声,只吃得落了一鼻子的灰。 “不是吧,我瞄一眼都不行?”他说着复又转回自己的座位,捱在叶京寒旁边坐下,“你怎么衣服都放下面几层,最上层就只挂了件夹克啊。” 沈言礼其实还将一些东西陆陆续续搬到了他公寓那边。 这边算是备用。 “因为我乐意。”沈言礼走过来,抬腿顺势踢了肖叙一脚,复又坐下来。 大佛又开始每天雷打不动地刷微信了。 这个点真是固定又固时。 肖叙看他这样,也翻开自己的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盛蔷的,拍的是猫,附带有手入镜。 “女孩子是不是都喜欢这毛绒绒的玩意儿啊。”肖叙感叹了声,“这只猫在我朋友圈出现的频率大概能有三位数了。” 程也望这时候也回来了,进门就听到肖叙的感慨,问他,“什么猫不猫的,我们京淮航大享誉盛名的爱情大哲学家又有新的发现和见解了?” “也不能这么说。”肖叙这时候略有谦虚,承让了一番,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略顿顿,“盛蔷喜欢猫我是不意外,她这种款的妹子,看起来就那什么,哎对,温软似水。” “盛蔷?”程也望听肖叙这么说,顺势凑过来看了一眼,“我看看她发什么猫了?” 两人翻着朋友圈看了会儿,肖叙去浴室换衣服了。 就在这时,刚准备把肖叙手机放好的程也望听到沈言礼的声音传了过来,“什么猫?” 程也望疑惑看他,“就朋友圈发的猫啊。” 沈言礼单手执着手机,点进「小绣铺」的微信,上下翻了翻。 全然都是每天宣传店铺的内容。 哪儿来的什么猫。 他掀起眼皮,“你把肖叙手机给我。” 大家都熟悉了,程也望不疑有他,直接随意地丢给他。 沈言礼翻开肖叙的朋友圈,上下划了划。 视线直接锁定到一个备注叫「蔷妹子」的头像上。 时间显示的是两个小时前。 统共有四张照片。 沈言礼目光骤转,再转回自己这边。 「小绣铺」也发了朋友圈。 时间显示的也是两个小时前。 只不过内容照例是统一的店铺宣传。 一个头像是古色古香的牌匾,一个头像是在店铺环境下拍摄的干花苞。确实有相似之处,但更多的是不同。 沈言礼:“………” Your World(鼻尖上全然是他身上的味道...) 宿舍里好一会儿都格外沉默,  唯有浴室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流水声。 肖叙在里面换了衣服,顺带又冲了个澡。 难得的寂静中,程也望好奇地瞅了沈言礼两眼。 他正低着头,  视线在两个手机之间逡巡,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你拿肖叙手机干嘛?” 而且诡异的是,  沈言礼光拿了还不算,  到现在也还说上一句话,  令人无解。 程也望话刚落,复又看到沈言礼长指放在肖叙的手机屏幕上,  打了什么。 他坐回自己座位上,刚想跟沈言礼说之后航模社飞机拆解兼再次组装的安排,眼前骤然虚晃过一道剪影。 快且迅速地在空中划了道完美的抛物线,  继而再直直落下。 手机被沈言礼倏地扔到了肖叙的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响。 落到桌面时,手机还因着冲力的缘故向上震了两震。 程也望话喀在嗓子里,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 什么仇什么怨啊…… 恰好这会儿,浴室门被打开。 肖叙冲澡,  速度快,眼下他从一片雾蒙缭绕中迈出来,  大剌剌的。 他穿着睡衣,拿着毛巾擦头,出口就问,“刚我洗澡的时候你们闹什么呢,  那么大的一声响。” 程也望没开口,  下巴倒是朝着肖叙的桌子那儿点了点。 肖叙没明白过来,大大咧咧地坐下。 他拿起手机,  掂了两掂,嘴里疑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手机好像变形了。” 沈言礼抬眼看过来,懒懒道,“不是你的错觉。” 肖叙疑惑了瞬,连忙对着自己的手机进行三百六十五度地观测。 还好还好,外观完美,壁壳也十分完整。 他不屑地嗤了声,顺带大着胆子睨了眼沈言礼。 只不过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当晚,京淮航大到了熄灯的时候。 快要入睡了,肖叙照例窝在床上回微信消息,他翻开朋友圈,点了下按钮,自动定位到之前看的那条朋友圈。 “………” 黑暗寂静中,手机屏幕映出肖叙幽幽的脸庞。 靠!谁把他手机里盛蔷的备注改了?! --- 夜渐渐深了,京淮航大的校园也随之沉浸在郁然的天色里。 这个点儿有人迟迟未睡,有人已然安然入梦。 盛蔷撸完橘胖后洗了手,饭后和黎艺聊了会儿天就睡下了。她作息良好,定时定点,长久以来,每天精神都还算饱满。 每次她们专业上形体课的时候,老师总夸她气色好,精神面貌也足。 ――像是新鲜枝桠下隐藏待放的花。 每每课前嫩得仿若能掐出水来,仅仅一节课后,身段柔软,秉着馥郁浓香,缓缓绽放开来。 柔若水却又胜似蔷薇。 纯媚十足。 班里的女生长相其实都不差,毕竟是空中乘务专业,但甫一见到她,每每都要在应桃的鼓动和带领下,上来就是求亲求抱。 主要是盛蔷特别好说话,也几乎没什么太大的脾气。 美人本就受欢迎,走到哪儿都是焦点,这点在她们学院,也不例外。 因此,她手机里的消息其实还挺多。 盛蔷大多回几句,有时候再帮帮黎艺,偶尔在登录店铺微信,处理一些校内的小订单。 近几天来「沧山行」里的消息很多。 大多是讨论路上行程要不要表演节目,以及到了那边怎么安帐篷之类的内容。 眼下这个点也很热闹。 有人在群里问到时候位置该怎么坐,下面一水的回复。 「位置确实,两个社的人数都是单数。」 「随便坐坐嘛好了,相遇便是缘!」 「要不随机,还是掷筛子?群主和管理员出来说句话吧。」 盛蔷大致翻了翻,讨论了几百条,还没个准话。 退了群,消息显示还是很多。 盛蔷的微信号还算是私密,但加的某些校内群需要有专业和姓名的备注,所以总抵不过陆陆续续发来的好友申请。 今晚也不例外。 一上线就是好多条添加好友的提示。 盛蔷上下划了划,看有没有什么相熟,还算有记忆的人。 在这些五花八门的头像里。 有个头像格外显眼,头像全黑,署名是大写的“s”。 盛蔷看了会儿,脑海中有些模糊的印象,她倏然想起了刚开学那阵的那把伞。 对方的备注上什么也没写。 只不过系统有自动的提醒,附带着显示了一句话“对方通过群[沧山行]添加你为好友。” 如果没记错的话,沈言礼是天文社的。 盛蔷犹豫了下,点了通过。 但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这个点也不知道对方睡没睡,她的困意却是骤然袭来。 迷蒙中,她放下手机,眼皮阖住。 继而沉沉睡去。 --- 又一个周末即将来临。 这周五的时候,航大全天公休,航天工程学院和飞行学院为了之后年底的校庆,单独抽了一天出来,作空中表演的测试。 这次令人瞩目的,是航空工程学院的新型研究体。 到时候会有小型飞机的列队礼。 空中乘务学院也没闲着,趁着这个时候多加了节舱体模拟演练课。 从略显封闭的虚拟的环境中出来,盛蔷不免有些腰酸。 主要是老师说模拟实验课稀少且难求,干脆争分夺秒,又在飞机舱体中上了节形体课。 这样的课时不断加长,等到盛蔷和应桃换好衣服下课的时候,外面的天空深得不见底。 这几天天气格外好,晚上的冷风略显干燥,月明星稀。 不过因为空中演练的关系,校园上方天空时不时传来翼体发出的轰鸣声。 小型飞机和中型飞机在上方划过,尾部侧边闪过一亮一亮的红点。 “我觉得飞行学院和航空工程学院的学生都挺累的,这个点还在演练。”应桃跟着盛蔷往梧桐大道上走,中途还拉着人停下来,往天空看了几秒。 盛蔷驻足瞄了眼,“毕竟好天气难得,只能抓紧机会了。” 应桃转眼看她,推搡着盛蔷继续走,“可这个点儿是晚上啊,也真够拼的。” “以后这都是常态了,提前适应也没什么不好。”盛蔷说着,补充道,“我们学院以后也有晚间课。” “对的嘛,你这么说,我倒是挺期待年底了,那可是百年校庆啊,学校这么重视,到时候的空中表演一定很好看。”应桃说着,嘿嘿笑了声,“去年还不是百年呢,我看航空工程学院有研发的那种小型飞机,能拉横幅!还有人用专属控制器遥控送人,现场的那种!可好玩了!” 应桃伸出五指,在空中晃了晃,“这可比单纯的建模啊空中表演啊要来得刺激多了,今年听说有烟花,那得多浪漫!” 盛蔷唇角勾起来,“是啊,到时候要是真有了,一起去看。” 她带了点劲儿去拉应桃,继续走,“只不过那时候都是冬天了,说不定还会下雪,你先想着形体考试的时候怎么办吧。” 提到形体考试,应桃又蔫了。 航大在培育她们的时候,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放水,特别得严苛。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以后不是去当空姐的,而是去做什么豪门名媛。 盛蔷在店铺前和应桃分道扬镳。 这个周末都要在沧山度过,她还得留时间去收拾一下行李。 黎艺听说她要去登山,倒是很支持。 原本宁远雪是天文社,按理也应该去,但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没趟这一回。 --- 因为沧山在隔壁城市,集合的时间格外早。 在八点。 按照行程上的安排,大概十点半的时候便能抵达沧山山脚,到时候师傅直接送他们去坐缆车的地方。 上山缆车比较快,定点后过完夜,下山则是自由分配,随后再大巴集合。 还算是合理。 盛蔷早上出门略有些急,原本周六的时候她会象征性地比平时多睡会儿,闹钟没改过来。 骤一醒过来的时候,都是七点四十了。 这其中洗漱外加穿衣,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 她干脆不吃早饭,拿起行李往外走。 还好大巴停靠的位置就在校门外和宿舍楼相连的那条街道上,距离还算近,不然到时候迟到了,得让全车的人等。 盛蔷掐着点到,再往前几步的距离就是巴士。 她看了看车牌号,确认了一番。 还没上车,复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她回头看到宁远雪,不免有些诧异,“哥?” 宁远雪从不睡懒觉,周六向来起得早。 眼下应该是追了过来。 “你走得太急了,手机忘带了。”宁远雪说着将她的手机递过来,顺带理了理她肩侧朝外的衣服,“登山的话,注意安全。” 盛蔷接过,点点头,和他说了再见后,几步往巴士的方向迈。 大家确实都到了。 盛蔷上车的时候,车厢内挤得满满当当,时间还算早,但大家都挺精神,有说有笑。 司机师傅看她上来,朝着坐在第一排的人说,“到齐了,这就出发?” 第一排坐的是两个社的社长和干事,应了声后让盛蔷往后找座位。 盛蔷“嗯”了声,跨过一排又一排的位置。 撂眼看过去,只有中间略靠后有一排剩余的双人座的里间没有人,她缓缓走过去,入目就是双大长腿,正闲散地搁着。 大概空间不太够,男生骨骼料峭,坐着的时候,膝盖突起顶着前面座位的后背,线条利落流畅。 他脸上盖着帽子,眉眼都被盖住。 周围的位置倒是都坐满了,很是热闹。 他这边像是有了结界,谁也走不进来。 只不过她要坐进去的话,得把人敲醒。坐外面的话,也得让他往里面挪挪。 怎么着都得将人叫醒。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 盛蔷略犹豫两秒,直到她略抬眼,在后一排的位置看到了叶京寒。 直到目光再撂回来,她看到男生缓缓地将帽子拿下来。 “愣着干什么,坐过来。” 盛蔷看着沈言礼那张脸,视线下移到他的那双长腿上。 也是,刚才就觉得有些熟悉。 她点了点头,刚挪过去,就受到了阻碍。 沈言礼那双长腿就那么放在那,挡着不好进。 盛蔷以为他没反应过来,等了会儿。 等到她再次尝试要往里去的时候―― 沈言礼还是无动于衷。 期间,两人的肌肤隔着双层的面料缓缓摩擦。 “喂……” 盛蔷小声唤他。 沈言礼懒洋洋的,眼眸敛着。 这会儿才慢悠悠地把腿移开,示意她往里面坐。 横跨过去的时候,巴士恰好在这时候出发,司机猛地一脚油门,整个车子蹿地一下往前开。 盛蔷刚好到了里面,还没等到她转身要坐下来,那股子冲劲儿直接传过来,惯性使然,女孩不受控制地前倾。 不过是瞬间―― 她半边脸磕在了沈言礼的肩侧。 伴随的有近乎闷的一声响,而后鼻尖怼上来的,全然是他身上的味道。 沈言礼看她俯撑而来,手扶了一把。 盛蔷和他贴得近,几乎是栽在了他身上,自然而然感受到了腰上的桎梏,他手掌贴着,温热隔着衣衫源源不断地传递而来。 停顿了几秒后,盛蔷才反应过来。 她仰身撑起,近乎是弹开来,转身坐在里间。 盛蔷眼睫颤抖得厉害,侧过脸去,转眼看向窗外的景色。 这回不单单是耳垂,女孩的脸颊处都渲染上了淡淡的粉。 车厢内没有人在意这段小插曲。 照样是吵吵闹闹,有在玩狼人杀的,有在微信连麦的。 就连附近的两排都有时不时传来的交谈声。 而这两人间,却是长久的沉默。 沈言礼这时候又收回手,视线沉沉地捱下来。 他明晰指骨放在唇侧,稍稍压了压,而后蓦地,笑了下。 Your World(唇瓣划过。...) 一路去往沧山的路上。 盛蔷都没理人。 历经刚刚那一出,  她视线一直朝着窗外。 像是上了枷锁那般,什么动静都没能成功地让她的目光转回来。 她这般反应,沈言礼倒也没叨扰。 他老神在在地转着帽子,  低下头来玩手机,好像沉浸在了其中。 过了会儿,  盛蔷手机骤然响起几声。 女孩这时候才有了点反应。 手机的提示音简直就是此刻的救世主。 只不过,  当她打开,  看见发来消息那列聊天框的头像以后―― 再次沉默了。 s:「怎么不说话。」 是沈言礼的信息。 盛蔷顿了顿,指尖轻碰,  随后在上面敲打一番。 sq:「……我有吗?」 s:「当然有。」 两人像是沉迷在了以手机交谈的方式里。 盛蔷纠结了会儿,复又敲敲打打。 sq:「我刚刚……那是在欣赏风景。」 这会儿沈言礼那头没再发消息过来。 他收起手机,睇了就坐在身旁的盛蔷一眼。 女孩长睫稍敛,  掩着垂下。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  没有分半点眼神过来。 她做什么事都很专心的模样,一心一意,从不会在当前的时刻就撇开自身而去追逐其他。 好比现在,  双手都附在手机边沿,紧紧地攥着。 “这样啊。” 沈言礼突然出声,  他骤然的开口引得盛蔷下意识地看过来。 她转眼后,沈言礼指了指自己的锁骨,  “那我刚刚这儿挺痛。” 他不说还好,一说盛蔷又想起刚刚才发生的事。 若是角度再偏移一些,她大概直接磕在他的锁骨上了。 等等……锁骨? 盛蔷看着他,轻声反驳,  “……我刚刚明明碰到的是肩。” “终于肯开口说话了?”沈言礼顿了顿,  继而笑得轻佻,语气缓慢,  “可我就是痛这儿了,你自己要撞过来,就说怎么办吧。” ......能怎么办。 盛蔷再怎样,也不能让时光倒流。 她默默觑他一眼,视线撂到他颈部。 其实当时是突然开的车,而要不是沈言礼拦着不让进,她也早就坐下来了。 论及源头,可能还是他。 “当时车开的太突然了……”盛蔷稍稍解释了下。 “这么说,罪魁祸首是车?” 沈言礼说着双手抱肩,就这么懒洋洋地看着她,两人衣袖在大巴的颠簸中,时不时地擦过。 其实单单看他的模样,盛蔷也辨别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痛到不行。 她当时鼻尖怼上去,酸涩倒是盈满了眼眶。 而且……沈言礼注视人的目光太过于灼灼,不留神就能让人联想到他刚才为了扶她,放上来的手。 那样的触感仿佛还能依稀感知到。 他双眼生得潋滟,桃花眸内敛外勾。 平常懒懒散散的,便是天生睨人的模样。 可当沈言礼认认真真盯着人的时候,内里像是迸溅了点点火星,十足蛊惑人心。 盛蔷脸皮子本就薄,眼下不知为何,今天的她格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只觉得一种繁乱的感觉直奔心头,像是浇了热油,昀惨簧划开。 思及此,女孩转头,也没看他,如水的眸子移开,顺带转移了话题,“我带了挺多药,本来是登山备用的,等会儿到了,给你点?” 沈言礼停顿了会儿,视线转回,象征性地嗯了声。 --- 盛蔷没吃早饭,后遗症体现在大巴行驶的后半程上。 她略微虚晃着眼,很快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巴士已经到了山脚。 社员都挺热情,一个挨一个下车。 沧山这边确实钟灵毓秀,碧绿的翠自下了车就笼罩而来,有几缕枝桠延伸着弯下,直接怼在巴士的玻璃窗上。 登山社的社长举着把社团专属的小红旗,在空中扬了扬,“各位,集合了集合了!” 等人都差不多到了,社长往后点了两点,“等会儿有两条道,要爬山的走山道,不想爬上去的,过来排队坐缆车!” 有人高喊了声问社长怎么做,还没回应呢,一旁的小干事关键时刻抛弃登山社的宗旨,当机立断地选择了缆车。 ――然后就被社长一巴掌拍了回去。 “当然是爬上去了!其他新入社的不想爬就跟着天文社的一起坐缆车。” 社长挥了挥手,很是不以为意。 反正社内的规矩是一个学年攒够五次爬山成就――就可以拿到两个学期的第二课堂分。 随着心意来就是了,而且,并不是每座山都有缆车。 今早到现在都不免有些慌慌乱乱的,盛蔷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选择了缆车。 其实当初选登山社也不是为了爬山,她就是觉得周末能够出来踏青,活动之余还能丰富闲暇生活,挺好的。 不过认真说来,坐缆车的人也有不少。 因为是座位制,车厢里顶多载有四个成年人。 盛蔷排在最前,临到缆车的时候,和社内的其他人分裂开,直接被沧山缆车的工作人员自动分到了上一组,也就是天文社的队伍里。 沈言礼和叶京寒在队伍的最末尾,算作是落单的两位,直接和盛蔷分在了一组。 眼看着多了个位置出来,工作人员向后喊,结果登山社那几个社员要在一起拍认证照,又认出了沈言礼,也就没人往前来。 盛蔷也不愿拆散这么一团人,直接在工作人员的扒拉下坐了上去。 叶京寒之前就有打过招呼,眼下略微颔首后,盛蔷径自坐在一边,抬眸望向玻璃窗外。 景色宜人,也很秀丽。正值秋天,不少枫树落下,随风飘着贴在缆车车顶。 可她略有不适,不说没吃早饭,坐了近乎一上午的巴士,盛蔷到现在脚步还有些虚伏。 她看了会儿恹恹收回视线,心下想着的却是下次再出来登山,一定要吃好睡饱。 缆车很快缓缓启动。 上升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沈言礼倏然弯了腰。 老式的缆车很快也随之跟着动了下。 虽说只是在空中轻微地荡漾,但毕竟是坐在近乎全透明的厢内,类似于坠落的感觉传来。 因为就读专业的缘故,盛蔷其实熟悉了这种腾空的感觉,但一般的舱体算是密封,像这种玻璃之外的紧紧相邻还是头一回。 而她原本就有些不舒服,干脆抬手想避开。 但预料之外的抖动没再传来,光线也随着对面人的动作,直接暗淡下来。 沈言礼将自己的帽子扣在她面前,“戴着往下压,挡挡光。” 这一瞬的动作,引得她的视线里承载的都是他递过来的帽子。 盛蔷接着,拇指在上面不自觉地按压了会儿,不由得看了沈言礼一眼,“……你这就给我了?” 沈言礼点头,继而提醒她,声音拖着腔调,“我还有东西在你那儿,别忘了。” 东西在她那儿? 盛蔷回想了下,她在车上好像有说过要给药之类的话语。 想到这,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去看一旁的叶京寒。 对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在她看过来的时候,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直接转头看向窗外。 两耳不闻缆车事。 “………” 盛蔷有点儿赧然,就真的是药而已。 沈言礼偏偏也不说明白。 --- 缆车上山快。 十分钟不到,一行人抵达沧山山顶。 盛蔷惦记着药的事,拿着帽子和沈言礼换了下。 再集合,两个社团就是分开来了。 天文社要摆放设备,找准地点,便于晚上的勘测。 登山社的人还没凑齐,自由活动的时间多了不少。 不过几波人聚在一起搭帐篷,还得互相帮忙。 山顶空气清新,秋天寥然。 自沧山山顶往下看,红橘黄绿交接,在中午日头的照射下,衬得一片和煦。 秋天若是不冷的话,其实很是温柔。 盛蔷跟着登山社忙活到了晚上,这个时候帐篷搭好了,还不能完全驻扎,之后夜间要用的话,得挪到半山腰的地方,那里有沧山专属的帐篷营地,主要是安全,还有水和电供应。 夜间的风鼓鼓吹来,天上的星星近得随手可摘。 这时候大家欢呼成片,倒是显得很热闹,拿着带来的酒分享碰杯。天文社设备早就搭建好了,吸引了不少人过去查看。 盛蔷也凑了波热闹,想着去看看天文望远镜。 沈言礼自带了设备,旁边围了一圈的女孩,但没什么人上前,中途有胆大的上前和他搭话,停顿了几秒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又退了回来。 盛蔷慢慢地等着,但独有的那几台望远镜周边都蹿满了人,她又不好意思挤进去。 刚好有通电话进来,盛蔷低头看了眼,是宁远雪打过来的。 她起身走开,准备到安静的地方接。 只不过这边都是人,交谈声不绝于耳。 旁边恰好有山中林丛,有条小道愣是被人活生生地踩了出来,她想着那里幽静,一路往那边走了过去。 吵闹的声音被灌木隔绝,但还是有些听不清。盛蔷干脆开了免提,顺带接通,“喂,哥。” 宁远雪打电话是问她晚上的安排,毕竟在外过夜,还是要注意安全。 顺带还说了下盛母,黎艺已经睡下了。 盛蔷听着,一一应下,“嗯,我知道。” 她视线凝望着近处的树木,一边听着应着,一边总感觉身边好像有o@的脚步声。 “好的,我会注意安全,没有啊,挺保暖的,我们等会儿下山驻扎帐篷,嗯嗯,不用太担心我。” “行,拜拜――” 盛蔷说完最后那句,刚挂断,转身骤然看见一道黑影。 她被吓得一愣楞的,快速捂住嘴还没尖叫,只听到那道黑影开了口,“是我。” 最初的那段魂飞魄散在这句话以后又落到了实处,盛蔷凝凝心神,在摇摆的树影映射里看清了沈言礼的脸。 “你……躲在这儿吓人?” “谁吓人了。”沈言礼步步走近,气息几乎贴到女孩的面上,“我到这边散个步。” 散步到这么黑的地方? 盛蔷原本就被吓了一跳,眼下他又堵在这儿,惹得她倒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想绕着出去,结果沈言礼岿然不动,怎么赶都赶不走。 这边小道狭窄,根本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并肩,而道路两边都是刺刺的荆棘。 再怎么着,盛蔷胆子都没有太大,历经那么一遭,树林里压根不能待太久。 女孩抬头看他,“沈言礼……这边很黑。” 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了,沈言礼的语气轻飘飘的,反问,“黑你还走过来?” 不等盛蔷反应,他复又开口,“你跟宁远雪什么关系?” 话题转变得骤然之快,盛蔷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她杏眼如雾,原本像泛了水。 此时此刻因为在困惑中思索,泛着黑亮。 沈言礼干脆直起身,问道,“他是你男朋友?” 男朋友三个字总算敲醒了还在懵然之中的盛蔷。 这怎么可能,那是她表哥。 她很快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啊。” “确定?那他是你的谁。”沈言礼不急不慢地,拦人的动作不知道是要放开还是要继续圈牢她。 沈言礼好像有无数个问题要问。到这个份上,就连盛蔷这样的人也稍稍警觉起来。 “……你没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吗?” “没觉得。”沈言礼应得很快,毫不在意别人态度似的,语气不咸不淡,相比刚刚,多了些随性慵散。 盛蔷和他对峙几秒,自觉说不过,语调都放软了,“那你让让。” “可以啊。”沈言礼敛眸看她,颇有点玩世不恭的意味,“你说我就让。” “………” 盛蔷想挤开他,抬腿便要迈过去,然而逼仄小道上不容二人。 她差点被不知道哪儿来的藤枝绊住,快要崴倒复又自己站稳的时候,女孩娇嫩的唇瓣轻轻地划过沈言礼的耳廓,晃眼的功夫,转瞬即逝。 一时之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Your World(别惹她哭。...) 须臾的停顿后,  短暂的沉寂在两人之间弥漫开。 盛蔷在这时候直起身来。 刚刚她差点被绊,在快要崴倒的瞬间,下意识地扶了把距离她最近的沈言礼,  顺带攥着他的胳膊,引得他脊背微弯下来。 而后…… 那样的触感只是一瞬,  可残留的温度和触感却是骗不了人的。 四周树影黑沉,  不远处的山头传来隐隐约约的人声。 就在这时候,  沈言礼在她头顶上方,轻轻啧了声。 不响,  尾音卷着,但很清晰,就这么轻飘飘地灌入她耳中。 接连着刚刚被吓被堵,  加上到了现在的近在咫尺彼此相对,  每每串连在一起,终于汇聚到了顶点,一泄而发,  也成功地让盛蔷反应过来。 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但却记得大致的方位,  依照着第六感,女孩迈开腿往下狠踩了一脚后,  抬手用尽力气,紧接着将人推开。 盛蔷很快跑远了。 带着山道上的树叶都被踩着卷起,发出“哗啦咯吱”的声响。 沈言礼偏头回首望了眼,明晰指骨抬起,  大拇指和食指放到耳侧,  稍稍捻了捻。 好像还残留的有略带湿润的触感。 那一瞬间温软的气息轻呵。 周遭的空气里全然是淡淡的栀子花香。 --- 沈言礼慢悠悠踱回来的时候,大部队已经准备撤离前往半山腰的露营地了。 叶京寒正在拆折天文望远镜,  看沈言礼回来问他,“你去哪儿了?” “散个步。” 沈言礼额前碎发搭着,跟着上来帮忙。 在他调整设置天文望远镜的间隙,叶京寒的视线随意地往下撂,不经意间在沈言礼的鞋上看到一道重重的鞋印。 应该是刚刚才有的,之前他走开前鞋面明明还是干干净净的。 而且,这一脚估计还带了点劲,看起来挺重。 叶京寒视线上移,复又打量了眼。 沈言礼的脸色倒是一如往昔,看不出来是和人有了争执。 叶京寒平日里是话少,可眼下这般,也禁不住好奇的考验。 “你刚刚怎么了。” 沈言礼刚将天文望远镜收好,听了眼皮都没掀起,“什么怎么了?” 叶京寒扶了扶金丝边的眼镜,点了点下巴稍作示意,“就你的鞋。” 沈言礼像是还想了下,尾音长长地拖着,“嗯,没事,不痛。” “………” 他又没问他痛不痛,简直是答非所问。叶京寒视线敛着,倏然想起了今天上山坐缆车的时候。 他顿了顿,到底没再细问下去。 --- 盛蔷刚刚缺席了很久。 再回来的时候,小干事拉着她问了下,随后一齐收拾半成的帐篷,往山腰营地走。 沧山的营地很空阔,眼下这个点儿陆陆续续驻扎了不少人,有些好像是专门过来旅游的团。 虽说不算太挤,但相隔之间离得也不是很远。从靠近山沿栏杆的草丛往这边的大平地蔓延,一溜的帐篷顶尖。 色彩不一,形状各自不同。 盛蔷被分到了靠近平地还要再往里的帐篷,再往左侧没迈几步便是幽深山林。相当于是最靠外的一顶,没有被四周环绕的话,其实还算清净。 原本男生是成对的,但是社内有情侣,一个其他学院的女生就和盛蔷住一起。对方看到是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殷勤地收拾,通电整理。 一番收整下来,有些人洗漱过后有些闲不住,开始玩牌打游戏。 过了会儿,有个天文社的男生按捺不住,率先起身,站在场地中央高声喊着,“大家要不要都过来?” 顿了顿,他喊道,“两个社既然都来了,干脆联谊一下啊。” 有女生直接在帐篷里回应,“山上联谊?你疯了吧,玩游戏倒是还能接受!” 那男的笑吼了回去,“之前我就提议过了好不好,可狼人杀有人不会玩啊。” “要不我们玩六一问吧?!” 两个社的社长听了这个倒是感兴趣,拉拢着大家一起,吆喝着让社员都坐过来。 有女生带了餐布,这时候派上了用场,没一会儿的功夫,草地上围了一群的人。 盛蔷拗不过小干事的热情,紧挨着坐了下来。 还有些人没来,大概是对此不感兴趣。 六一问的规则也很简单。 每盘敲定的有一个固定的话题,而后每人轮流掷骰子。 掷到六的人可以任选一人来回答这个问题,以此类推。 这样的话,完全就是凭借运气。 被点到的人必须回答问题,如若选择不回答,则要接受原本指定此的人作有要求的惩罚。 掌握了游戏精髓后,大家很快沉浸其中。 第一轮的话题是:「有过几个前任。」有人是零,有人是三,不过社员也是藏龙卧虎,有人大大方方地承认,说前任有十个。 初入大学,各类生活和学习的模式和从前割裂开来,大家起初的新鲜感其实并没有降下去。 眼下各类话题层出不穷,刚开始还有所收敛,后来就越来越放开。 有一轮的话题是:「是否有性-生活。」 被点到的是个男生。 男生吱吱呜呜了会儿,也不想接受惩罚,径自红着脸,然后诚实地摇了摇头。 引起周遭一片吵闹的调侃。 只不过这轮的运气不大好,剩余压根没有人把骰子掷到六。 玩到中途的时候,天文社之前没来的那几个从一旁路过,社长朝着两道颀长的身影招呼了声,摆摆手作邀请的姿势,“玩六一问呢,你们俩来不来啊?” 沈言礼步子顿下,往这边觑了眼,“不来。” 这样说着以后,他略站在一旁,“但可以看看。” 围坐在草丛上的人看到校草这样模式的半加入,纷纷起哄,试图拉他下水,让沈言礼也来试着玩玩。 但他倒是不为所动,说是看看,也就是这么看看。 叶京寒对此完全不感兴趣,拍了拍沈言礼的肩膀,“我先回帐篷睡了。” 大概是有沈言礼的坐镇旁观,大家热情高涨,出题的人也大胆,之后的话题更是没边得跑。 到后来有女生不愿意,说是对女孩子不友好,好多问题都不好回答,回回接受惩罚还得了。 社长大手一挥,“行啊,那来个正常点的?” 这轮的问题是:「有没有穿过男生的衣服?」 女生笑闹着骂,“也就仅仅是比之前正常了那么一丁点!” 好巧不巧,这回有人掷到了六。 直接点了盛蔷。 盛蔷那时候正在百无聊赖地拔草,听到问题后,好半晌都没回答出来。 有人觉得有情况,在旁边鼓掌起哄。 不知怎的,她下意识地察觉到了一道探过来的视线。 盛蔷抬头,看到沈言礼朝她挑了挑眉。 他启唇,无声开口。 虽说听不到声音,但是盛蔷凭白地辨别出了那两个字。 是「夹,克。」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连忙将目光移开。 认真说来。 她当初是被裹的……姑且也不能算穿…… 盛蔷思及此,摇了摇头。 --- 游戏到了最后,大家也都玩得差不多了。 盛蔷早先洗漱过了,又有些认床,这个点略有些睡不着,拿着手机在外面乱逛。 沧山的夜晚很干净,空气里带着点清新的草木香。 秋季廖瑟,她披了件棉毛的开衫,沿着略有光亮的地方缓缓地散步。 很多人已经睡下了,有些开了灯还在彻夜畅聊,有人熄了灯窝着刷手机。 忙活了一天,这样惬意的夜晚安静难得。 盛蔷不自觉地走着,直接从帐篷营地的最内里,走到了另一端。 那里有半山腰的沿山栏杆,站在上面撑起向下俯瞰,显露的是远处城市的夜景。 堪堪绕过迎绿松,盛蔷半围着一块偌大的立石碑,想要跨上去。 还没等到她迈上台阶,视线的右侧方缓缓落入一道颀然的身影。 侧对着她,靠在石边,视线往山下撂。 周围还放置的有三脚架和工具。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 盛蔷见到沈言礼,迈出去的步伐停了瞬,想走也不是,复又放到台阶上。 “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沈言礼盯了她半晌,顿了顿后,缓缓开口,“翻脸不认人的盛同学?” 不知道说的是之前的。 还是之后的。 盛蔷很少有这么没理的时候,她额边两侧的秀发被山风吹乱,用手往后拢。 还没等她想着该怎么开口,随着山风而来的,是陆陆续续的o@声响。 起初还小,而后像是觉得周遭并没有人窥探,愈发大胆了起来,完全没个遮掩,彻彻底底地蹦溅起来。 那样的动静是从帐篷里发出来的。 离他们俩不过几步之遥。 帐篷顶端先是小小地摇摆,而后则转变为动荡的幅度。 连带着底部的草丛都被研磨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男声女声混在一起,其中还掺和着高高低低而来的爱称。 盛蔷立在原地,略有些僵硬。 她没再出声,想抬眼去看沈言礼的反应。 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沈言礼已经转身朝着她迈过来,连连下了两级台阶。 “听到了?”他略压低了音,凑在她耳侧。 盛蔷往后稍退了退,第一反应就是摇头。 沈言礼语气里带着点戏谑,凑得更近,在她耳边轻语,“真听不出来是什么声音?” 不知道是因着周遭旁人的贴近,还是因着他话里的内容。 在那一刻,盛蔷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是被堵在了刚烧火的烟囱里,滋滋往外冒着呛人的烟气。 秋夜的涔凉也抵不过这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 盛蔷没忍住,语调稍稍扬高了些,“……沈言礼!” 女孩这回是真急了,声音都带着点儿微愠。 话落出口,一旁酣战的帐篷听了却是停下了动作。 里面的男生稍稍提高音调,“谁在那边?!” 盛蔷被骤然发现,心脏倏地一紧。 她完全没想到,更戏剧化的时候是在这一秒。 帐篷里的人得不到回应,骂骂咧咧了几句。 其中还掺和着女生的埋怨。 随后有起身的动静,男生好像是要出来看看到底是谁。 “你还想待这儿?”沈言礼快速地朝盛蔷说了一句,随后直起身来,拉着她就往旁边跑。 两人这会儿倒是有默契,想的法子都是快速撤离,越快越好。 虽说是被迫而听,等到时候真的当面对峙,怎么也说不清。 盛蔷被他拉着跑,眼前只落下沈言礼清劲的肩。 山风更加肆虐,沿着面庞刮过,穿过两人交缠着的手,继而发出“呼呼”的声响。 跑步带来的呼吸声夹杂着跑步的掷地声,一并化在了山间。 沈言礼牵着她跑,两人不知道跑了多久,盛蔷有些受不了,朝着前面喊,“沈言礼……我跑不动了……” 这时候他才停下来,转身来看她。 两个人一并站在山间,颇有点像是劫后重生的俩傻子,面面相觑。 女孩略弯着腰,单手撑在膝盖上,稍稍低着头呼吸。 这边的道是青石板,两旁有幽幽的路灯,淡色的荧光落下来,在她秀巧的鼻尖落下阴翳。 沈言礼看了她好一会,倏然开口。 “盛蔷,你真是没怎么变。” 她不明所以,长睫微动,脸颊依稀泛着跑后的红。 还透着点觑看别人被逮到的余韵。 女孩抬眼,望向沈言礼的同时,听到了他追加而来的话语。 “体力还是很差。” “……” 盛蔷咬唇,直接甩开被他握着的手。 --- 等到平复下来,盛蔷望着陌生的周遭,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两人跑着跑着,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这边的路大多都大同小异。 压根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两人试探着往回走,弯弯绕绕之余,好像还是最开始的地方。 “刚刚好像走反了。”沈言礼目光落在眼前的手机屏幕上。 盛蔷“啊”了声,看向他,“反了?” 这里路途繁杂,除却开辟的游客专属道路,相并交错的还有很多条原本的山道。 她手机里的地图软件转悠了半晌,来来回回划了条半圆,仍旧是绕不出去。 “信号也不太好。”沈言礼单手执着手机,“我再看看。” 随着这一声,盛蔷全程交给他,也没再玩手机。 她手机快没电了,本来打算之后入睡了再充电,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一茬。 这么晚了,她也不好叨扰社员社长。 因为路线冗杂,还真的不一定能找到他们俩。 盛蔷静静地等,沈言礼这会儿一直没抬头。 唯有指尖动作不停。 她视线瞬移到那儿,想起刚刚被握起的感觉。 诚实来说,被攥得很紧,他骨节分明,反倒是膈得人生疼。 现在好像还有些后遗症。 盛蔷低头,开始小幅度地甩自己的手。 就在这时候,一道光倏然闪了过来,大剌剌地刺着,径自落在她还在摇摆的手背上。 盛蔷抬头,发现是沈言礼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往那个方向走。”见她抬起头来,沈言礼朝着一旁指了指。 --- 也不知道沈言礼说的对不对。 这会儿盛蔷在前,他不紧不慢地落在后面。 两侧树形巍峨,山旁黑影幢幢。 偶尔间丛林有细小的动静,但这般长卷的道路,只有两人在上面轻踏着的声音。 沈言礼一边拿着手机当照明,一边朝着前面的人缓缓开口,“走那么快啊。” 谁想到这样的话一出,前面的女孩走得更快了,压根没回头。 背影绷直,黑发柔顺地垂着,落在纤然的腰间。 沈言礼跟着,顺带看了眼导航。 最近的那条路其实有指向,但是两人刚才试过了,完全绕不回去。 剩下的选择偏远,但可以按照一道路走到底。 唯一不好的是这导航系统自带地绕了一大圈,这样以来,近乎是要反向再围半个山头走,才能抵达帐篷营地。 走了十几分钟,两人出了山林,来到了外面的大路。 这会儿完全不像是之前那么隐蔽,有快且迅速的车影飙过,路边还有夜间摆摊的小吃。 两人相当于直接从山里走了出来,这边是应该沧山脚下的国道。 盛蔷沿着路边划分的白线走在内侧,她的脚步也随之越来越慢。 时不时有车从两人身边掠过,有些开了车前直照的大灯,刺得人双眼微眯。 沈言礼几步跟上她,扯着她的衣袖,利落地将她拽到更里侧。 盛蔷偏过头来看他,因着个子的缘由,抬眼只觑到他利落的下颌线。 --- 沿途的摆摊看到有人来,叫卖声不绝于律。 盛蔷远远地就看见有卖烤红薯的。 一个老爷爷穿着军绿的旧大衣,推着三轮车,步履缓慢。 后面带了锅像是炉子一样的器皿。 暗色的背景里,烤炉里映出幽幽的火焰,衬得老爷爷黝黑的皮肤带着点儿酡红。 盛蔷脚步顿了下,其实之前在江南的小镇上,她就格外爱吃烤红薯。 冬天到的时候,掏出热乎乎的一颗,紧赶慢赶着剥了被近乎烤焦了的皮,露出香甜黄澄的内馅儿,软绵暖和,甜津津的。不过是糯的还是绵密的,都有各自的风味。 但是不好消化,也容易上火。 以往的时候,黎艺只让她尝尝,不允许多吃。 只不过眼下的情形…… 盛蔷想了想,回过神来,略过老爷爷,径自朝着前方走。 只不过还没走几步,原本和她平行的沈言礼渐渐落下。 身后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 她疑惑着转头,发现沈言礼站在卖红薯的老爷爷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朝着她招了招手。 --- 盛蔷几步走过来,疑惑地看他。 沈言礼低头敛眸,睇向她,“不是要吃?” 小心思被意外戳中,盛蔷说话都难得有些小停顿,“……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吃了?” 听了这话,那个老爷爷率先出了声,带着点儿方言的口音,笑呵呵的,“小姑娘,你真不要吃?这些红薯都是我今天早上从地里现扒出来的,可新鲜了,自家种的,甜!” 说着,老爷爷指了指他的烤炉,“底下的煤炭也都是村里自己弄的,烤什么都香。” 盛蔷闻着那股味儿,又靠得近,一瞬之间,只觉得鼻尖都被烘得暖呼呼的。 老爷爷这样说,她也不好拒绝。 而且,还是烤红薯。 盛蔷朝着老爷爷笑笑,“爷爷,那您给我拿一些吧。” 老爷爷“唉,唉,好!”地应下,补充道,“我啊,给你挑最大最饱满的!” 她拿出手机,还没等到去问烤红薯多少钱。 手机屏幕骤然黑屏,有缓冲的圆点转了两转,继而也消失了。 “………” 原本就没多少电的手机彻底关了机。 愣了两下,盛蔷转眼去看一旁的沈言礼。 “手机没电了?”沈言礼觑了眼她的屏幕,把玩着自己的手机,笑着睨她。 老爷爷听了,边利落地收拾红薯,头也没抬地说道,“没电也没关系,我请你吃啊,不用麻烦的小姑娘!” 他说着也这么做了,毕竟大晚上的,这两个年轻人还在路上,手机还没了电。 老年人不知道其他的,就只知道这些。他家里也是有孩子的,眼下感性起来,不免更加热情了。 “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盛蔷眼看着老爷爷来真的,连忙摆手拒绝。 结果老爷爷锲而不舍,坚决不让人付。 顺带还把自己的二维码给收了起来。 就在两厢谦然的时刻,沈言礼看向她,低声开口,“我刚加了老爷爷的微信,已经转给他了,他没看到。” “………” 盛蔷没忍住,稍稍抿了下唇。 那他不早说? 老爷爷朴实憨厚,拿着自家酿造的米纸裹着,复又在最外层,用看过的报纸包了好几层,直接送到盛蔷的面前。 “拿着,从侧边撕,一口一口慢慢吃,就不会烫着嘴了。” 盛蔷接过,连谢了好几声。 晚风中携带着红薯的清香,三人又唠了会儿。 老爷爷瞅瞅两人之间,倏然开了口,“你们这些孩子哦,真比不上我们那会儿了,这么晚还在外面,刚刚你俩,那是吵架啦?” 盛蔷腾出来单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没有啊。” “那就好那就好,看你俩长得真俊,我就问问,哈哈哈哈哈。”老爷爷笑得和蔼,复又看向沈言礼。 大概是这样夜晚的萍水相逢太过于难得,以至于老爷爷不免又多嘴了几句。 像是要传授自己大半辈子的经验。 “不过小伙子啊,作为男娃,可不能对女娃凶。”老爷爷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可别惹得人家哭,那就不好办啦。” 沈言礼望着盛蔷,倏然笑了声,“嗯。” 随即,他看向老爷爷,“我哪儿敢。” 她平日里看人,就跟汪了一泉水似的。 要是真给惹哭了,得成什么样子。 Your World(“这儿都是你留下来的印子...) 沈言礼说这句话的时候,  声音不算轻。 盛蔷当然也听见了。 她迎着晚间微凉的风,侧首望了他一眼。 沈言礼应得倒是随意,之前刚刚在帐篷旁边撞破那对野鸳鸯的时候,  他贴过来说的那些话倒是……肆无忌惮又直白。 就差没逼问着让她亲口说出那对男女在做什么了。 两人还得赶回帐篷营地,和老爷爷说了再见后,  盛蔷和沈言礼沿着国道往沧山侧边的入口那儿走。 盛蔷下面托着报纸底,  捧住兜在下方的红薯,  按照老爷爷说的那样,撕开以后侧过脸来去咬最上面。 她吃得秀气斯文,  小口小口地咬,面容都隐在袅袅而起的热气之中。 大概是好一阵都没吃了,女孩专心致志地对付红薯,  腮帮子偶尔鼓起。 这般模样,  倒是和往常的她不大相同。 之前在方园的时候,盛蔷吃得少又慢。 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凝视,盛蔷抬眼,  随即顿了顿。 认真说来,这个还是沈言礼付的钱。 她迎向沈言礼漆黑的眸,  缓缓询问,“你要不要吃一点,  刚才那个爷爷给了好多个。” “你自己留着。”沈言礼没要,长腿稍迈,复又问她,“你很喜欢吃红薯?” 说出来的虽是询问句,  语气却笃定不已。 有碎发拂过脸侧,  挠得人痒。 盛蔷用手挡开,顺带摸了摸自己的脸,  应下,“……嗯,还行。” 这样的动作以后,沈言礼还是这样盯着她望。 视线一转不转。 像是不肯放过那般。 “怎么了?”她当即停下,拿着烤红薯,抬眸去看他。 沈言礼却没迎上她的视线,径自盯着她张合的唇瓣,“你吃脸上了。” 盛蔷听了单指凑上去,象征地在自己下巴尖儿那儿点了两点。 但好像没找对地方。 女孩来回两下后,沈言礼像是看不过去。 他的眉眼在往来的夜里熠熠生辉,提醒她,压着调儿,“是嘴上。” --- 接下来的路就顺畅多了,侧边的入口有专门直达半山腰的槛道。 大致走了会儿,抬眼便是营地的招牌。 历经这么一遭,大家都已经睡下了。 帐篷间偶有几个夜猫子还留着灯,其他的皆已安然地瘫在地面,纹丝不动。 周遭格外安静,沈言礼跟在盛蔷后面走,看她到了自己的帐篷后,才抬腿迈开。 盛蔷回来的时候,刚掀起帐帘,发现那个跟自己分到一个帐篷的女生还没有睡。 她有些惊讶,“你还没睡啊?” 女生揉着脸,睡眼惺忪地打呵欠,“没呢,刚睡过去了,看你一直没回来,我就又醒了会儿。” 盛蔷出去后,再没回来过,期间的时候,这个女生出去环绕了一周,都没找到人。 晚间,又是山上,女生干脆就点着灯,好让盛蔷回来的时候方便些。 只不过,就在她等了很久,几欲要去打扰已然睡下的社长说盛蔷不见的时候―― 她掐着点回来了。 盛蔷听了以后心下了然,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我那个……我出去散了会儿步。” 说到这儿,她捧了捧手里用纸裹着的红薯,朝着女孩递过去,“顺路买了点红薯,要不要尝尝?” 红薯还留有余温,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啃完。 洗漱后,盛蔷在黑暗中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 想了想,她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纯黑色的头像,发了条消息过去。 sq:「刚刚那个老爷爷的红薯总共多少钱?」 s:「?」 沈言礼几乎是秒回。 盛蔷想着自回来以后,她又忙活了近一小时才躺下来,没想到沈言礼这个点也还没睡。 sq:「你还没睡啊?」 s:「在收三脚架。」 s;「图片.jpg」 盛蔷点开沈言礼发过来的那个图片,发现是之前在登高台眺望的石碑那边,他原本在弄的工具。 就在她径自遐思的节点。 沈言礼复又发了条过来,是刚刚对于她询问红薯价格的回应。 s:「又要跟我明码算账了盛同学。」s:「不用转给我,举手之劳。」 盛蔷盯着他发来的那两条,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回。 想了下,她缓缓地打字,想着还是坚持一下。 sq:「嗯我知道,不过之前的每一回你好像都没要。」 这一次,沈言礼回复得格外慢。 就在盛蔷准备退出聊天框的时候,手机倏然“嗡嗡”响了两声。她打开,沈言礼的信息跃然于上。 s:「攒着。」 s:「一顿饭的事就可以解决,不用那么麻烦。」 盛蔷看到此,敛眸想了想。 好像也是,要是每次你来我往都要计较一下的话,确实比较麻烦。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sq:「那之后你别再帮我付了就是。」 退出微信后。 盛蔷关了手机,枕在帐篷底部的被褥之上,了无睡意。 不论其他,她的情绪活络开来。 之前发生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转悠,像是放映的电影幕布,一帧又一帧地蹿过。 不管怎么说,这个夜晚实在是新奇得很特别。 她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时候,碰见了别人大学时代的激情,复又在沧山里狂奔,而后出了山林,在车影往来的国道上步行。 最后还捧了一手袋的红薯。 或许是山间的晚风太凌乱,鼓吹着帐篷的边沿飒飒发响;也或许是刚才的奔跑和绕山使人眼皮耷拉困倦不已;又或许是睡前吃了太多红薯略让人倍感哽住的不舒服―― 种种缘由汇聚在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途行里。 而后,盛蔷成功地辗转反侧了。 第二天她是被同帐篷的女生摇醒的。 “别睡啦,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要集合了!” 盛蔷应了声,慢吞吞地坐起来。 昨晚她思绪半晌,很晚才觉得有困意,直到了后半夜才堪堪熬不住睡过去,早上自然而然就贪了会儿眠。 她穿戴好衣服,抬眸向帐篷营地之外望过去,人影来来往往。 秋高气爽的天气,偶尔有几声鸟鸣划过。 沧山之行在今天就结束了。 大家都忙着早起洗漱外加收拾帐篷和垃圾,等着下山乘坐提前预定好的,返回京淮航大的巴士。 回去的路上社长嫌麻烦,大致叮嘱了下,让他们还是按照来之前的座位坐。 “登山社回去以后记得去公用教室登记,超过时间的,第二课堂分就不算了啊!” 车厢里的人稀稀拉拉地应着,不像是在听的样子。 盛蔷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无暇顾及其他,连接两天没睡好,她潜在的生物钟拉响警种,导致她上了车就倒头而歪,枕着自己的肩侧沉沉睡去。 只不过车厢里还像是来之前那般热闹。 她睡眠浅,意识连带着模糊起来,辨别不出任何。 中途的时候,旁边的沈言礼动作细微,好像是在拿着手机,发出不怎么响的动静。 盛蔷没在意,只觉得面前的世界沉沦在橘色的无边光面里,像是有一股里催发,促使着她缓缓地往旁边倒。 在安然着陆后,女孩继续昏睡。 这会上下眼皮耷拉着,眼睫也察觉到了主人的困倦那般牢牢地掩着,怎么也不愿睁开眸来。 还有几个街区快到的时候,司机师傅拿着喇叭在前面提醒了下,让学生等会儿别忘了拿行李,避免丢了物件。 好心是好心,只不过时机不太对。 毕竟玩了有一整天,活动量都大得很,后半程整个车厢都陷入沉寂,大家纷纷闭上眼睛进行补眠。 这样的提醒堪称是平地一声惊雷,那叫一个猝不及防,骤然且快速地在车厢里炸开来。喇叭还带着磁力流一样的回神,滋啦啦地响,随后则机械地重复了三遍,最后开始播放儿歌版本的欢乐颂。 车厢内的人都被吓得不轻,直接引起一系列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盛蔷也被惹得猛然睁开眼来。 只不过视野里全然不是正常的场景,世界骤然颠倒了半圈。 她睁开眸,眨了眨,努力地撑起眼皮。 ――她好像,是歪着头睡的。 很快,盛蔷找到了自己沉睡时候的支架。 自右耳侧那边紧贴着的地方,传来稍显实感的温热。 她没有靠在自己的肩侧,脑袋却是实实在在地搁在了旁边那人的身上。 盛蔷缓缓抬起头来,脑袋晕晕沉沉,边揉着自己酸软的侧颈边往旁边觑了眼。 直到迎上右侧那人敛眸睇她的视线。 “………” 她都快忘了,她的身边坐的是沈言礼。 “睡够了?”他说。 盛蔷不知道自己在他肩上靠了有多久,不免有些赧然,抬眸看着他,“……我刚刚睡多久了?” “没多久。”沈言礼开口,语气不紧不慢的。 盛蔷刚想舒一口气,紧接着又听到他补充,“也就全程吧。” “………” 女孩颊边泛晕,鬓角处的乌发被磋磨得乱糟糟的。 偶尔有几根炸出来,中间的弧度迸起,弯落在她雪白的颈子里。 她皮肤娇嫩,这会儿半边脸已然压出几道红红的痕迹。 顿了好久才接受了这个事实的盛蔷开了口,“那我全程这样,你一直没睡吗?” 沈言礼语气缓慢,“你觉得我睡没睡。” 顿了顿,像是要验证这番说辞那般,沈言礼胳膊抬起,明晰指骨朝着自己的肩侧点了两点。 盛蔷自然也看到了,顺着沈言礼的动作抬眼朝着他那边望。 果不其然,他肩侧的衣衫边泛着褶皱,横亘着平行弄起一道又一道的印子。 看上去就是压了很久的模样。 只是……再怎么着,她的脑袋也不是什么铅球地雷之类的东西吧。 偏偏沈言礼一副他肩膀很酸的样子。 盛蔷还没反应,复又听到沈言礼懒洋洋地开了口。 “盛蔷,这儿都是你留下来的印子。” Your World(身后的人笼罩过来。...) 沈言礼话落,  尾音像是以往那般长长地拖曳着。 盛蔷没开口,原本在他俩后一排的叶京寒却是将视线探了过来。 还有一会儿巴士就要到航大了,他没在座位上坐着,  半躬着腰,正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以免有所遗漏。 叶京寒平日里喜静,  一向不爱掺和这些事儿,  就连这两天遇到的那些,  他也只是径自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询问过多。 可眼下――又是喊了盛蔷,  又是什么留不留印子的,内容上着实有些…… 听到沈言礼的那句话,叶京寒再也没能做到像是之前那般不闻不问,  他的目光直晃晃地落在前排的两人身上,  不加掩饰。 这样的话语本就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偏偏沈言礼还将限定词弄在了她身上。 盛蔷见他望过来,想要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复又咽了进去。 怎么解释都好像有些不对劲。 难道要说……她确实是睡出了那样的印子吗。 --- 不过论及某位全程当了她“枕头”的事例,盛蔷这回倒是没再理人,  有点理直气壮的意味在。 回到绣铺后院的时候,已然是快接近下午了。 盛蔷手腕绕上去揉着自己的肩颈,  偏过头来缓缓按压。 宁远雪正好准备去之前周末的家教,出了房间门,看到盛蔷回来,停下来问她,  “你落枕了?” “……没有吧。”她单纯是因为之前在车上压太久了,  脖颈那块儿还有些梗,得活动活动开来才好,  不然现下血液不流畅,连带着揉捏的时候泛起一阵浅浅的麻意。 想了想,盛蔷补充解释,“我刚刚在回来的车上补了一觉。” 宁远雪没再多问,“嗯”了声淡淡应着,又顺带和她说了下,“我先去华荫那边,回来之后和你说下之后的安排。” 华荫就是之前宁远雪之前做家教的高档小区,除却这些,偶有的时刻他还会去便利店打小时工。 他提的事应该是之后代课的具体安排,航大过阵子会放小长假,宁远雪那时候不在。 盛蔷知晓他要去忙,点了点头,连忙摆摆手,“可以啊,你先去,不用管我。” --- 沧山之行后,盛蔷难得的小感冒了。 大概山间晚风格外凛然,她挨了冻,回来的时候也没做好防护,自然而然就中招了。 不过好在也没维持几天。感冒好的那天,恰好逢迎盛蔷上体育课。 京淮航大的校际选修是整个学校打乱来安排的,任意报名便是。体育课便在校际选修的范围内,一周统共有两节,一节是班级统一上的常规体育课,还有一节则是任意选择的项目体育课。有关于项目方面,她没选健美操舞剑亦或者是打太极之类的,选了个网球,和上铅球课的应桃分开来。 今天上的就是常规体育课,以学院班级来划分,体育老师按照空乘学院的制度管理要求,上来就锻炼形体,顺带让大家跑了三圈。 按照计划,今天在操场上还有负重来回跑的训练,以此让空乘专业的学生更好地增强抗压体质。 奈何天公不作美,很快就飘起了雨。 秋天的雨湿重且寒,冷不丁地往小腿肚钻,刻入骨髓那般。 刚跑完步,女生们身子都是松软的,要是淋了雨肯定不大好。 体育老师望着愈下愈大的秋雨,也没继续,吹了下口哨,“今天下雨,那就自由活动吧,大家跟我去体育馆。” 女生们听了兴奋起来,不管怎样,从小到大只要是体育课,好像能够在这个时候进行自由活动,反倒是比下课还要来得自由快活些。 应桃拉着盛蔷快速地加入走向体育馆的队伍之中,“哈哈哈哈我可真太高兴了,等会儿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天吧蔷妹。” 盛蔷感冒稍好,还稍稍带了点鼻音。 跑完步以后鼻腔略通了气,但是大概空气里杂质比较多,连带着她的应声都嗡嗡的,“好呀。” 这会儿的体育馆很是热闹。 因为这场突降而来的秋雨,不少在这个点上体育课的学生都被老师领着带过来,作自由活动。 相比外面秋季的寂寥,内里的体育场馆却是响声震天而来。 室内篮球场的嘭然,羽毛球网边围观着叽喳的人,还有在垫子上做仰卧起坐的学生。 不过要说最热闹的,还要属坐在观测台座位上的一群女生。 都在观战场上的篮球赛,时不时放出加油助威亦或者是呐喊的尖叫。 一时之间,整个体育馆宛若烧沸的水炉,汩汩地往外吐着蒸腾而起的泡泡。 盛蔷本来想往篮球场那边眺望,奈何在周遭堵着的人也很多,半个影都觑不见。 她干脆转头去问应桃,“今天是有比赛吗?” 不然为什么这么热闹? 平日里专门去看球赛的人也多,或许今天是在室内的缘故,盛蔷觉得地板几乎都要被震得掀起来。 应桃也好奇,她踮脚后也看不到,随手揪了个路过的女生询问。 “你说那边啊,航天工程学院在打篮球,他们基地那边不能试飞,这会儿就自由活动。” 应桃听了唉唉两声,“怪不得呢。” 盛蔷和她还没走到一旁的观台座,复又被老师喊了回去。 原因无他,有的班级比较严苛,没要求做自由活动,分散着复又在角落里集合,做一些老师要求的准备动作。 原本盛蔷她们的体育老师悠哉悠哉地任由学生们去,到了眼下他观摩了会儿,到底还是让大家集合。 “不占用你们太多时间,把之前练的那套动作再做两遍,剩余时间都给你们自由活动好不好?” 此话一出,当即响起一片哀嚎。 一套动作下来起码要五六分钟,两套还得了,一节课下来本身也没多长时间。 不过哀嚎归哀嚎,大家还是认命地开始。 --- 肖叙中场休息,本来在仰头喝水,不知道视线撂向了哪边,顺带着揪了把一旁的沈言礼,“你看,那是不是空乘学院的啊。” 沈言礼懒懒掀起眼皮,目光直落下去。 空乘学院在做她们特有的训练操,周边儿也围了不少人。 盛蔷在队伍的侧方,动作不急不缓,乌发由着弧度震荡的原因,往两边扩开落在肩侧。 馆外天气乌沉,馆内开了大片的照明灯。 衬得女孩瓷肌雪肤,非常得惹眼。 周遭也随之围了越来越多的人。 到了结束后,一道身影走了过去,低头正在和盛蔷说些什么。 肖叙看到此,眸光微微一顿,“盛蔷和宁远雪怎么回事儿啊?” 沈言礼看了两眼,却是径自说道,“她没男朋友。” “你又知道了?”肖叙狐疑地盯了他两眼,“可我听说宁远雪和盛蔷住一起啊,难道就只是个拼院子的房客?” 沈言礼这会儿将视线抛向他,“哪儿来的听说。” “好吧不是听说,是我亲自看到的,总行了吧?”肖叙说着,干脆上了航大的论坛去搜,有关这方面总该有些提示。 只不过还没等他开始搜索,一旁走过几个人,嘴里时不时地调笑着。 虽说体育馆内十分吵闹,但因着离得近,说话的内容也直截了当地传入耳中,清晰又明了。 何方舟今天也在体育馆打篮球,这会儿倒是和沈言礼那帮人分开,两边的人隔着不同的球场在打,分别占据着两厢的位置,互不干扰,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这般也有缘由,何方舟之前那几回也确实是被整怕了。 眼下他旁边的人目光从空乘学院那边落回来,嘻嘻哈哈地笑,“还别说,真挺漂亮,要我说,最好看的还是校花。” 说着,那人怼了怼何方舟的肩膀,“g,你要不去追追试试看?” 何方舟目光顺延着抛过去,落在盛蔷身上,流里流气地上下打量。 那人见他往那边看,语气里更是怂恿,“身段不错吧,江南那边的妞儿,就是看起来挺纯。” “纯?”何方舟听了这个字眼,不屑地笑了声,目光变得肆意吗,“空乘学院出来的,能有多纯?私下里不定得有多骚,信不信老子过几天就把她拿下,把她给弄得服服帖帖,到时候到了床上――” 何方舟话音还没落,眼角飞过来一道黑影,径自朝着脸侧飞过来。 他下意识拿手挡,却是迟了。 重物砸在他的鼻梁上,狠狠地怼住,复又落在地面上,弹跳着向上飞出去,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何方舟被这股劲砸得直直往后退,顺带着膝盖一弯,往后跌坐在了地上。 这一声堪比炸雷,惹得在近处的人都驻足回首,朝着声源望了过来。 “艹,谁他妈搞的――”钻心的痛传来,鼻梁那处火辣辣地烧起,何方舟恼羞成怒,半抬起眼往前方看。 看到来人后,他心虚地愣了愣。 沈言礼就站在那儿,视线沉沉地捱过来。 嘴边勾着,目光却很冷。 “你说谁搞的。” 他几步上前,拎起何方舟的衣领,将他拽起来,照着对方的脸,一拳利落且精准,直直地挥了下去。 体育馆倏然变得混乱起来。 劝解声夹着闷哼的不满声―― 顺带夹杂着“别打了别打了”之类的惊呼。 这样大的动静,理所应当地引起老师的注意,纷纷拔腿往那边狂奔,“那边干什么呢?!” 盛蔷之前刚和宁远雪聊了会儿天。 他正好也是体育课。 眼下,她也被那般的声响吸引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会儿应桃倒是看完热闹回来了,她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颇有些后怕,“天哪挤死我了挤死我了。” 盛蔷揪住她,问了下,“那边怎么回事?什么打不打的?” 应桃双眼锃亮,“好刺激啊!沈言礼和何方舟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 盛蔷暗自思忖,目光随之往那边聚焦。 奈何围观的人一层又一层地卷着,她什么也没看到。 --- 那天体育馆发生的事儿很快就上了论坛。 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两人为什么打了起来。 有人说是积怨已久,有人说是何方舟率先挑衅,还有人说是沈言礼顽劣惯了,想打就打。 最后有在场在体育课的学生出来答疑解惑――好像是何方舟在那边嘴贱,说些下流的话。 此言一出,惹出不少诈尸了的学生,纷纷问到底怎么回事。 知情人表示他当时只是路过,再多的就没听到。 讨论纷纷,大家都不明所以。 但有一点统一的――那就是打得好打得妙! 何方舟仗着自家亲戚是副校长,平时没少做些作威作福的事儿。 之前进了局子扣押,副校长得知以后,严厉地训诫了他一番。 但好景不长,他之后还是老样子。 虽说没再做太出格的事,但依旧不自知,惹人厌烦。 盛蔷当然也知晓了这件事。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闹大…… 她冥冥之中觉得,沈言礼不会无缘无故打人。 但问候的话语在即,盛蔷还是觉得算了。 他的事,她总不好过问太多。 到了周五,盛蔷和应桃照例去上公选课――机械与模型。 今天的地点不是以往的大教室,被韩束教授定在了航天工程学院楼的实验模拟室,那里的设备先进,讲课效果比较直观。 他亲自用动态三维图作演示,向学生展示如何运用空间感触的思维来在脑内成型之后的设计。 到了这会儿,盛蔷总算见到了「体育馆打人事件」的主人公。 沈言礼照旧还是那副颠倒众生的皮相,就是额前眉骨那儿,贴了个创可贴。 应该没有受太严重的伤。 她座位原本就是在他旁边,眼下换成了实验模拟室,一排只有四个位置,两人近乎是捱着。 再加上应桃和程也望的加入,四人刚好自成一团。 察觉到了盛蔷自上课以来的打量,沈言礼转眼看她,“还要看多久?” 盛蔷被他这番话堵得什么话噎了两噎。 复又转头去看老教授演示动态模型。 她这样以后,就真的没再看他。 沈言礼扔了笔,往后慵懒地靠在座椅的背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待到课上到了一半,老教授捣鼓电脑里的播放文稿。 盛蔷趁着这个间隙转过身来。 “你那个……还好吗?” “哪个?” 沈言礼原本视线没有定所,只是偶有撂过她,眼下他直直地探过来,不加掩饰。 盛蔷秀巧的指尖稍抬,点了点他额头那儿。 “你说呢。”沈言礼望着人,“还好,死不了。” 盛蔷觉得今天的沈言礼有些奇怪。 但具体是哪儿,她也说不上来。 而后,这股子冥冥,在之后的具体演示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教授自己做好了模板,开始吩咐大家上机操作。 每两个座位间,都嵌入的有下沉式的专用电脑,不联网以防被盗取航大专门用来给学生上课的讯息。 韩束抬眼望了望周遭,继而吩咐道,“我之前看了名单,我们这个班男女生刚刚好凑对,搬电脑有些麻烦,女生力气小抬不起来,这样吧,你们一男一女组队,以后只要是到这个教室来上课,都这样安排。” 老教授话音刚落,应桃望了望她们这一排仅有的两个男生。 动作迅速且快地绕过了自家男神,选择了程也望。 这个时候她倒戈得格外快。 程也望倒是没有意见,要是给他分配到了盛蔷…… 他转眼望了下沈言礼。 自动化的模板很快升起,将每两人隔在了一个半透明的小单间内。按照着韩束的要求,今天下课前,每个学生都要交一份电子版的三维设计建模图,算作是平时成绩。 “你先来。” 沈言礼熟稔地将电脑掰起,复又打开软件,朝着盛蔷抬了抬下巴。 他是本专业的,一看便很熟练的样子。 盛蔷也没推脱,就先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开始缓缓地作图。 但是很快,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沈言礼原本是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画。 过了会儿,她能察觉到他渐渐地俯身。 她撂眼看去,发现沈言礼直接从后方罩过来,将两手分别搭在桌上。 这样一来,她近乎是被他环住的姿势。 后方颈子那儿有喷洒而来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的时候,引得她小小的战栗。 那片阴影砸过来,带着他身上冽然的味道,像是要将她卷住。 在盛蔷愣神的档口,沈言礼发了话,“盛蔷,你之前说你没有男朋友。” “啊……” 他视线落在女孩漂亮的天鹅颈上,继而缓缓道,“可宁远雪怎么和你住一起?” 沈言礼的话题好像永远都是突如其来,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之前好像也问过类似的,她记得她回答了。 没想到眼下,沈言礼还是这般锲而不舍。 接连着他今天带着的那股子莫名的奇怪。 过了好几秒,她不动,沈言礼也就没动。 大有一副她不回答,他就完全不会走开的架势。 盛蔷觉得有些痒,顺带也觉得这样的姿势惹得她不自在,轻声应着,“……他是我表哥。” 这句以后。 身后的人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径自陷入沉默。 盛蔷见沈言礼这样笼着人,也没有后续的动作,害得她完全不能开始制图―― 女孩到了这个时候,也有些忍不住,干脆唤了他一声,“沈言礼。” “你怎么时不时就这样……” 后来的话她没说出口。 就是老是要对她这样。 “盛蔷,你对我的认知是不是有点偏?”望着眼前的女孩,沈言礼说着,凑得更近,听起来不怎么着调儿,“我不是时不时这样,我是一直都这样。” Your World(他的公寓。...) 其实不论沈言礼怎么说,  纵观以往她碰到他的那些时候,好像是这般没错。 他确实算得上那个「一直」。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此刻又绕了一圈,溜回了原点。 他这是…… 以后也并不怎么打算改的语气。 并没有因为她提及此,  而做出相关的反应。 “你靠我太近了……”盛蔷干脆换了个方式说,继而又缓缓补充道,  “弄得我很痒。” 本来实验模拟室就隔开了一个个的小单间,  两个人一齐在这儿是绰绰有余没错。 但是论及施展开身子,  亦或者是摆出什么姿势,就略显得拥挤了。 再者,  盛蔷说的也是实话,从小到大,她最怕那种要呵不呵的痒,  重的挠能忍受,  轻的则完全不行。 如果是特定的地方稍微被拂到了些什么,感触便十分明显,有点像是被洗涤了一遍后复又被淡淡晕开的酥麻,  以前在江南小镇,春天柳絮乱飘,  洋洋洒洒地落在空气中,被风吹着往面上飞的时候,  她能时不时地打一整天的小喷嚏。 连带着眼睫都被呛得润润的,惹得镇上的居民每每看到她出来打米酒,都说盛蔷是水做的姑娘。 这也是每次沈言礼稍稍靠近了些,还没怎样的时候,  她能立刻感知到的缘由。 “行。”沈言礼这会儿倒是又变得很好说话,  也没真的怎样,不过须臾就应下了。 他双手维持着之前的姿态,  略略直起身来,视线随之撂到电脑屏幕上,去看她在刚刚正在操作的三维模型。 余光里,电脑荧屏的淡光衬出他轮廓流畅的侧脸。 他就这么看着,视线直落。 沈言礼不说话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能吸引着他人一齐沉沦进去的魔力。 可事实是,屏幕上只草草地划了三四条线,因为刚才两人皆抛开小组作业而来的那端对话,根本还没来得及发挥。 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看得这么聚精会神。 盛蔷凝凝心神,刚想着怎么去完成这次团队作业的时候,电脑屏幕右上方,她的专属名字那栏,缓缓地跳动起来。 这是航大内部的上课系统,红色是警告,绿色则是点人。 眼下的状态栏则是跳动的绿色。 她被点了名。 韩束在教师电脑上远程操作,随意地点开一个座位,想着等会儿给大家做下示范,之后依样画葫芦地再抽几个人。俗称课堂互动。 老教授的声音从讲台话筒里缓缓地传来,飘在整个模拟教室的上方―― “这个座位现在正在操作的是盛蔷对吧?这样啊,再给你十分钟的时间,你做的三维设计图我等下会放给全班看,顺便给你点评一下,如果没有太大问题的话,待会儿你就可以直接往系统里交作业了,算作是批改成功。” 韩束顿顿,“刚才给了你们一些时间,现在大致的框架应该有了吧?” 盛蔷哪儿能说自己到现在还只有三四条线,她捞过电脑旁的传输话筒,应了声,“……嗯,我尽力。” 应下后,老教授又随即抽取了好几位学生。 盛蔷这会儿没敢再分神,聚精会神地进行操作。 只不过十分钟还是有些太短了。 盛蔷原本就对这一块儿很是生疏,到了快要结束的最后三分钟,她握住无线鼠标的手被人轻轻拍了拍。 “你雏形有了,我帮你细化一下?很快。”沈言礼朝着她询问,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容迟疑。 他这……也算是刚才拉着她聊天的另类补偿? 主要是沈言礼确实是航天工程的大佬,这点大家有目共睹。 盛蔷看向他,难得“嗯”了声。 主要是她觉得,不管她应不应,沈言礼都已经开始了。 她顺带着想要站起来方便他操作――复又被沈言礼给摁了下去。 他依旧维持着之前半站着的姿势。 盛蔷没再动,轻微向旁侧给他腾出空间。 沈言礼速度确实很快,拉出薄膜键盘,在上面打了个复杂公式的代码。 他细碎黑发搭在额前,面上还是一贯的慵懒散漫,可手里的动作却与之相反。 长指微动,骨节分明的手腕骨突出,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宛若利剑出鞘,收尾的时候格外干净利落。 不到一分钟,他解析了整个模型导图。 顺带用了韩束之前要求的三维模式,在模型机身之外,踱了层外壳。 最后还能腾出时间,从其他软件里调了笔刷,在外壳的留白部分,留下了一个“s”的手写印迹。 高饱和的完成度让盛蔷愣了两愣。 他这样明目张胆地“作弊”,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 沈言礼说着细化一下,她以为只是稍微善后。 没想到他愣是将她原本自身的水平,直刷刷地提升了至少好几个档。 距离截止的时间也快到了,电脑屏幕在这个时候开始进行六十秒的倒计时。 盛蔷到了此刻也只是静静地等着。 只不过她凝视了会儿那个“s”,转过头来问他,“你是不是少加了一个字母?” “sq”才是她。 “s”的话应该是他才是。 要么就是之前写顺手了,没改过来。 “没有少加。”沈言礼看了她一眼,闲散地应着。 而后单字提醒道,“盛。” 盛,读sheng。 这意思是,s也算作是她。 盛蔷反应过来,下一秒,电脑荧幕倒计时来到了最后三秒。 直到归零的时刻―― 盛蔷的电脑桌面被投映在每个学生的屏幕上,直截了当,一目了然。 韩束看着模型,不免称赞了几句。 虽说设计图大同小异,但有时候是否流畅,比例是否正确承载,延伸到现实世界是否可以精准运用――都是用来评判的标准。 而老教授专研于此,一眼望过去,心中便能有些数。 虽说这个原本的框架还有些需要改进的地方,可其他的地方真当是可以了。 “很好,完成度非常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盛蔷同学还不是飞行器工程与设计专业的吧,这门课程对于外专业的学生来说,其实真的非常难,原本我对于你们这些不是本专业的学生,要求是能完整画出来就可以了,没想到藏龙卧虎的大有人在。” 毕竟设计还只是入门,后面运用复杂方程式正式投入飞机建造前的那些反复运算,才是真正的难点所在,因为一点儿差错都不能够有。 可只是这样的模型图,也让人十分惊喜就是了。 韩束很是满意,又用电子笔圈圈划划了会儿。 而后,他的目光落到那个“s”上。 老教授倏然觉得有股熟悉感,笔锋像是被刻意地敛着,和其他相比,略有些收。 “盛蔷,你这个字母是设计的专属logo?” 盛蔷听了应下,看了一眼一旁的沈言礼后,对着话筒说,“……是姓名的大写缩写。” “好的。”韩束没再多问,只是兴致被这么一出弄得高涨起来,他很快又挑了个人出来,“航大永远是一个能给我惊喜的地方,这样吧,我看这个叫应桃的同学和刚才的盛蔷同学是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的,我们来看看她的模型。” 老教授话落,盛蔷明显听到隔壁响起一声不小的哀嚎。 隔着半透明的隔间,稳稳当当地传递过来。 下一秒,这声哀嚎的着落点终止在电脑屏幕的再一次切换上―― 应桃的屏幕里只有一个歪歪扭扭挂着的迷你小飞机,旁边的天空上,倒是画了个足够粉的桃子。 挂在天际,如同月盘。 又大又圆,十足惹眼。 盛蔷:“……” 老教授:“……” 全体学生:“……” 几秒后,教室里爆发出炸裂般的欢乐声。 盛蔷想笑,半晌忍住了才没笑。 她只是倏然想起,要是没有沈言礼的细化,她估计比应桃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这样的话,我之后再有作业了怎么办?”她转身问他。 毕竟这么专业性的内容不是她所擅长的,总有一天会现原形。 沈言礼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开始动手创建他自己的三维效果图。 过了好一会儿,盛蔷才听到他说,“能怎么办,你不还是和我一组。” --- 应桃的这段事迹爆点十足。 回到寝室后没多久,肖叙和叶京寒都知晓了她的旷世大举。 “你说应桃?”肖叙想了想,毫不掩饰地嘲笑,笑够了才说,“那确实是她会做出来的事。” “不过你们怎么在一起上课了?”肖叙略有不解,应桃明明是空乘学院的啊。 程也望反手扣着,在肖叙头上锤了把,“不止是她,还有盛蔷,校际公选课。” “我说呢。”肖叙啧啧几声,也不知道是在啧谁。 程也望迎着这样的反应,不免望向了沈言礼。 他其实也想跟着啧啧几声,毕竟他总觉得上课的时候,隔壁有些过于安静了。 但还是去浴室要紧,程也望欲言又止后,直接垮了进去顺带拉上了门。 肖叙看沈言礼在桌前坐了下来,目光触及到他额前的那个创可贴,倏然想起来一件事,不免有些正色起来,“老大,我听说咱们学院的院长找你谈话了?” 他提的是之前沈言礼和何方舟在体育馆打起来的那件事。 “对。”沈言礼执着手机,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应了后反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可是大事啊大哥,你说我问什么?”肖叙跟着坐下来,“没什么处分之类的吧。” “没。”沈言礼随意地应了声,“下次再的话,才会有。” “这还差不多。”肖叙当天也算是旁观者,此时此刻回想起何方舟的话,颇有些愤愤不平。 “我说你下次打人,能不能找个没人的地儿?” 虽说是何方舟那人嘴贱再先,但确实是沈言礼先动的手,院长也因着这个,找了人谈话。 “何方舟爱玩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要想治那个烂人,就得黑灯瞎火,直接套麻袋里打一顿得了。 让他哪儿哪儿都没理去说。 “有人佐证,怕什么。” 航大的监控明摆摆地放在那儿,不是没有录音,何方舟以往劣迹多,这会儿又惹上了事,估计得消停一阵子了。 这次谈话,校领导也是批评何方舟为主。 据说回去之后,计院的院长没少教训他。 肖叙内心里悄悄地定了个黑夜方阵,径自先暗爽了会儿,这才觉得心中舒坦许多。 此刻,他也没了其他的问题。 看着面前的沈言礼,却是骤然想起来另外一件,在他看来还挺有意思的事儿。 “唉,我说。”肖叙看沈言礼没理人,复又踢踢他,“沈少爷,你知道宁远雪的吧。” 宁远雪,京淮航大金融系大二优等生,长得清隽,面容胜雪,是航大有名的高岭之花。 还和盛蔷住一起。 肖叙见沈言礼一副不关心的模样,继而加大砝码,“我呢,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他顿了顿,刻意地补充道,“有关于他和盛蔷的。” 其实肖叙那天就知道了,现在才想起来要说。 只不过他觉得不能立即透露,总得吊一吊沈大佛的胃口。 可眼下,对方的反应完全不在肖叙的意料之中。 “不感兴趣。” 沈言礼眼皮子没掀,收起手机,径自往旁边迈。 肖叙:? 不应该啊。 想到这儿,他稍稍扬起了声线,“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他和盛蔷的关系,是宁远雪和盛蔷。” 然而沈言礼没分半个眼风过来。 肖叙噎了两噎,看他老神在在――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是不感兴趣的模样。 “………” 肖叙头一回怀疑人生了。 这不对劲啊? --- 不提这一回,肖叙后来好一阵对于此问题的试探,都没能得到沈言礼的半点回应。 时间在不断地前进中,而京淮航大很快迎来了每年深秋专有的小长假,总共为期六天。 这算是学校的一大传统特色了。 不过追溯其深处的缘由,还是因为学校有三个操场需要护理。 在此期间,航大的航空训练基地还要进行每年份的深度检测和修整。 加上季节即将要转换,便有了和春假相对应的秋假。 宁远雪和黎艺趁着全校放假的间隙,回了趟江南祭祖。 盛蔷由于要帮书记跑腿,加上空乘学院时不时有加练,完全抽不出时间来,便独留了一人在航大后院。 假期间,绣铺的生意不算是好。 盛蔷偷得清净,干脆照着黎艺的嘱托,趁着小长假闭门几天。 宁远雪家教那儿则是提前打了声招呼,换她前去代课。 对方的家长体谅了下,也没意见,看了下盛蔷的高考成绩,便点了点头。 假期中途的时候,盛蔷连连睡了好几天饱觉,只觉得精神颇好。 这天去家教前,她特地去了趟在市中心的航空军科院拿文件,等第二天书记从外地调研回来后,再送给他。 京淮航大的行政处一如既往得繁忙,放假也不例外。很多重要的事,书记都拜托她去帮忙。 盛蔷倒是心甘情愿,只当是锻炼,一来二往间也算是提升自己了。 这几天寒潮过境,自西伯利亚南下的冷风呼啸而来,气温骤降。刚放假的当天晚上还下了冰雹,盛蔷当时独自一人在后院里,不免有些好奇,拿手去戳,反倒是挨了几记从天而降的“惊喜”。 盛蔷从军科院返程,得赶去给学生补课。 这会儿她已然察觉到了寒意,秋季在渐渐地退场,而新一年的冬应该也不远了。 宁远雪家教的地方是名为华荫的高档小区,是沈氏集团旗下有名的房地产分支。除却铭牌挂名,良好的环境和私人管家制的防护系统则是这个小区价位高的所在之处。 盛蔷之前给宁远雪送过教材,来过华荫,对这边也不算陌生。 她依据着补课学生家长的提示进入,很快便抵达目的地。 补课学生的一家很是热情,之后询问要不要送她回去,说是这几日稍微有些冷,天又黑得快,被盛蔷委婉拒绝了。 她可以慢慢走回去,倒也不急。 盛蔷也没要家长非要送的那一袋子吃食,挥了挥自己手里攥着的――从军科院那边带过来的文件袋,便告辞了。 出了电梯,她推开玻璃门,缓缓地往台阶下迈。 经由一旁八字形的径道时,盛蔷稍作停顿,特意留意了下地面。 之前学生家长就提醒了,说前几天下冰雹,把楼底的木质地板给砸了,愣是凿出一个破洞来。 本来那儿种的有竹林,大概是有蚂蚁噬着咬过,格外得易碎。 经年已久,这阵子毫不意外地遭殃了。 昨天早上有人晨跑,没看到破洞,脚底打滑顺便踩了空,后来是在救护车上给业主群发的消息――提醒大家一定要多注意。 而因为华荫采取的是管家制非物业制,这方面的维修最快也得过几天了。 毕竟那么个洞,还得从国外运输配套的地板过来进行填充替换。 眼下盛蔷也确实看到了,洞里渗着水,带了点从附近竹林里掺和的泥。 有好心的业主放了个黄色的“注意”提示板,还怪惹眼。 她这样想着避开,低垂着眼望向那边,下了台阶想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还没等到迈出几步,她一心放在提示板上,视线也紧跟着转,没留意的档口,直接在转角的地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鼻尖被怼着,盛蔷吃了痛,手下略松。 她小小地“嘶”了声,眼眶泛起生理性的湿,而后略显艰难地抬着头。 沈言礼被撞以后先是推开了人,等到他敛眸,才看到这人是谁。 是盛蔷。 他直接和女孩泛着水的眸子相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还好吗?” 盛蔷揉着自己的胳膊,点了点头,“嗯,我没事。” 只不过还没等她疑惑沈言礼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盛蔷的思绪蓦地“叮”了下。 “啊……我的文件!” 刚刚被撞后她手下一松,文件袋好像滑落了。 盛蔷顾不得揉肩膀,连忙转头去寻找。 她左看右看,怎么也没觑见袋子的影子。 直到沈言礼跟了过来,指向那个黄色的提示板,“你说的文件,是那个?” 盛蔷顺着他的动作往后望,心上泛上来点类似于――“应该也不会这么倒霉”的感慨。 待到她视线紧跟着落下来,那点感慨也随之落到了实处。 文件袋软趴趴地躺在破洞周遭,有半截已然浸入水中,因着是刮着飞过去的缘故,表面糊上了不少泥。 那可是她从航空军科院拿来的档案袋,里面的文件少不了是机密的。 这么一泡还了得。 这一瞬,她的心沉甸甸的。 盛蔷关键时刻都很沉着冷静,眼下她深吸一口气,直接走向那边,准备弯腰去捡。 “你待着,我来。”沈言礼挡了她一下,长腿稍迈。 很快,他弯着腰,指尖微抬,直接捻起文件袋。 袋子被捞起,最下方还略滴着泥糊糊的水渍。 盛蔷目光就这么定在文件袋的上面,“里面应该都湿了……” 沈言礼问她,“这个文件很重要?” 盛蔷点点头,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么个棘手的事儿,只听到沈言礼喊了她一声。 女孩继而抬眼,直接迎向他探过来的目光。 --- 沈言礼在校外的公寓就位于华荫,两楼的跃层式高档公寓,版型横阔,三面环落地窗,往来敞亮,帘子未拉的时候,外面光景被尽数收入其中。 淮江就落在下方,晚间依稀可觑见跨江大桥,连成笔直光点。 上层是游泳池和电脑房,下层则是自带的卧室和休息间。 不过虽说统共是两层,依照着个人习惯,再加上大学了以后他才来到京淮,满打满算也没有待太久的时间,所以放在这边的东西也没有太多。 包括他的车。 这些天,沈言礼放在京淮这边的那几辆都被送去保修。从金鼎那儿回来,是肖叙送的。 只不过还没等他回到公寓,就碰到了盛蔷。 沈言礼看向安坐在沙发上,自进了公寓以后就没怎么动过的女孩,问她,“书记还有没有回复你。” “嗯,刚刚在聊了,他说没关系,让我想个法子晾干。”盛蔷目光凝在手机上,“说这个文件到时候要给校领导过阅。” 之前两人在楼底,盛蔷当即给书记打了个电话,得到允许后,就把文件袋打开,为了看湿得严不严重。 除此之外,盛蔷其实还问了能不能再去军科院拿一份,被告知没有备份。 不然也不会让人亲自去交接。 后来,沈言礼瞅了几眼,接过那通电话,也不知道和书记聊了些什么。 不过从始至终书记都没有怪她,反倒是教她怎么去处理。 眼下,她拍了每一张具体的照片过去。 “嗯。”沈言礼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长腿闲散地搁着,懒洋洋地应下。 他将文件放置在大理石的茶几上,一张一张地分开来瘫着。复又拿了吹风机过来,开着最小档,缓缓地吹。 这些纸张皆是湿了下半部分,除了部分沾染上泥土,其他的有些字迹都晕开来,看不太清了。 他挑了几张,“我等会儿去复原,打份新的给你。” “真的可以复原吗,书记允许了?”盛蔷看向他。 沈言礼下巴敛着,“目前也没别的办法了,还好不是镌刻了章的机密文件,那样的我也帮不了。” 顿了顿,他直接看向她,“你刚刚那语气,是不信我?” 盛蔷看了沈言礼好一会儿,很快摇摇头,“没有。” 顿了顿,女孩补充,“没有不信你。” 她只是…… 话到嘴边,盛蔷缓缓道,“麻烦你了。” “这话不用你说。”沈言礼扬眉,“是我撞的你,所以现在,姑且算是还债。” 他很快就晃走了,不知道消失在哪个房门后,应该是去做所说的复原。 周遭没有人影,盛蔷收起手机,视线缓缓地往四处撂。 沈言礼这儿还挺空的,室内依稀泛着之前她在他身上闻到的味道,冽然清劲,薄荷中携着点淡淡的烟草味儿。 沙发茶几前就是一幕偌大的黑色屏,旁边随意地放着一些电玩和游戏机。 而右侧的架子横亘在楼梯旁,从上至下占据了两层宽。 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各类样式的飞机模型。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粗略地打量过后,盛蔷安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望着地面。 她的面前摆着一杯他刚刚倒给她的水,袅袅冒着热气。 可大抵是天气转凉,那份腾腾的水汽很快消散,凝在杯壁。 窗外天色弄得几欲化不开,一同她现在的心绪。 自从沈言礼把她带往这儿的时候,盛蔷的脑子就难得有些当机。 突然且没有准备。 她也没想到,现在这么晚的点,居然还会待在沈言礼的公寓里。 等着他将文件弄好。 Your World(喜欢的女孩儿。...) 说是在复原,  沈言礼好像过了很久都没什么动静。 盛蔷因为在等他,也没有在玩手机亦或者是做其他的事,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候着。 期间她略有些乏,  上下眼皮耷拉着。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盛蔷从放空中拉了回来。 她恹恹抬眼,直接看到站在她面前的沈言礼。 他敛着眸,  不知道在这边看了多久。 “嗯?”盛蔷还有些没回神,  嗓音带着点儿糯。 她缓缓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看向他,“没事儿,  不用,我不太饿。” 女孩坐直身子,复又问了句,  “你一直忙到现在?累不累啊。” “你说我累不累。” 沈言礼说着,  在她身旁径自坐下来,长腿微敞着弓起。 沙发绵软,自他坐下后向内里陷入凹出微微的弧度,  直接荡向她这边。 他的腿因着方才坐下的动作,略晃着,  时不时撇过她的腿侧。 “文件复原了一半,再等会儿。”他说,  “我先休息下。” 盛蔷应下,抬眼看他。 却发觉沈言礼不知道什么时候看了过来。 他侧着脸,整个人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墙面凹进嵌入的壁灯落下来,衬得半边眉弓优越利落,  弧度恰好。 认真说来,  沈言礼是十分招惹女孩喜欢的那类长相。 只不过脾性让人捉摸不透,有时候感觉他懒懒散散对什么都不上心,  有时候又感觉他恣意随性半点没收敛。 之前她会莫名的,没由来的信任他,觉得把事情交给他刚好,令人安心。 可更多时候在盛蔷看来,只是会觉得……沈言礼在她面前简直坏透了。 就好比现在。 他探过来的视线湿亮灼烧,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热烈,像是火焰边沿濒临的蓝光,暗自燃起。 她仿佛也被这无形的火探到,半边脸暗暗融着,滚然火烫。 可想要制止他的话语停留在了半途中,没能发出声来。 盛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感觉比起以往,更像是猛然吊到了高处,只是瞬时便引人心脏骤跳。 只不过这样的打量也没多久。 好半晌后,沈言礼终于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他起身去开放式厨房那边,又给她倒了杯热水。 --- 外面好像又开始下雨了。 愈发大的雨势降临在整座城市,水滴拍打在落地窗上,很快浸染得一片模糊朦胧。 外面的车水马龙演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场景。 再被喊醒的时候,盛蔷发觉自己的身上披了件浅灰色的毛毯。 “你刚睡着了。” “现在几点了?” 盛蔷辗转醒过来,朝着墙上望,那里有石英钟,滴滴答答地慢走着。 显示着十点半。 “挺晚了。”沈言礼随意地应下,朝着她说,“文件复原好了,不过以防用不上,你最好新的旧的都带着。” 沈言礼身高腿长,迈过去略弯着腰,将新旧文件一并放进去,好让书记作对比,“这个你拿好。” 盛蔷站起来接过,动作里稍稍带了点急促,“那我……” 说到一半的时候她顿住,像是觉得这样会显得她太过于迫不及待,又稍稍地压了嗓,“这么晚了,我先回去。” 这个时间点,夜晚,公寓,孤男寡女的。 她不好待太久。 沈言礼听了往后走了几步靠在沙发背上,好一会儿都没开口。 他手里转着不知道从哪儿拿过来的车钥匙,不紧不慢地晃荡着,“刚好我车送去修了,一起走过去,我送你。” “可是挺晚了,外面还下着雨。”盛蔷提醒他。 如果非要坚持的话,他送完她以后自己再走回来,外面又下着这么大的雨,走这么两趟,保不齐也要三四十分钟。 “你一个人敢走?” 沈言礼没给盛蔷拒绝的机会,将车钥匙随意地甩在茶几上。 长腿稍迈,直接朝着门口走。 过了半晌,看盛蔷没有动静,他转过头看她,“还不跟上来。” --- 出了华荫,沈言礼撑了一把伞,两人并肩前行。 刚刚下来的时候,她心有余悸,复又看了眼那个黄色的提示板,倒是还在。 前往京淮航大的路上,大雨滂沱,秋寒泥泞湿重。 道路两边有车疾驰飞过,近处只有雨水拍打在伞上的声音。 两人挤着一把伞,难免会碰撞到。 隔着衣服相贴的时候,沈言礼象征性地揽了她一下。 宛若过了电,盛蔷小声开口,“……我能自己走。” 话落,她差点踩到一个隐藏的暗坑。 冰凉的水溅起,惹得盛蔷重新往沈言礼那边靠,顺带抓了他一把。 沈言礼低头睨她,“不是说自己能走吗,盛同学?” 潜台词是――那她现在又在干嘛呢。 盛蔷有些憋闷,稍稍别过脸去。 很快,头顶上传来毫不掩饰的调笑声。 快到航大的路口,地表稍低于水平面,路上都是一汪汪的水坑。 沈言礼复又看了她一眼,提醒道,“要是抓,得抓紧了。”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因着过了十一点,校门已经关了。 他打量了下,“现在怎么说。” 沈言礼还没来得及再次询问,身旁的女孩抬起手戳了戳他,“你知道航大有小路的吧?” 这个他当然清楚。 只不过她主动地挨过来,呵气如兰,身上凝着的栀子花香愈发浓郁。 女孩瓷白的脸在这湿润的夜显得格外静好。 她抬眼看了看他,轻轻地笑了下,像是觉得居然有沈言礼不知道的地儿,“你不知道吗?我带你。” 他没吭声。 盛蔷往左转,带着人绕进了那片芦苇荡。 被牵引着走过去的时候,她还在提醒他,“这边都是泥路,下了雨可能会有点儿滑,你等下回去的时候记得注意安全。” 沈言礼半掀起眼皮,“嗯”了声。 直到停在一扇窗前,他略有停滞。 盛蔷转身朝着他望,“好了,就在这边停吧,我到了。” 没等到沈言礼的回应,只看他朝着窗户打量,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 伞下,他略挑起眉,“原来这扇窗里面,是你的房间?” “嗯,这里其实是直通后院的,我的房间在最左边。”盛蔷指了指窗户的旁边,“那里还有个露台,平常上了锁,我等会儿从那边进去。” 将人送到小露台那边,她撑着他的手,略跳过半高的栅栏。 盛蔷拎着钥匙,开了露台的门,顺带又亮了这边的灯,转过身来和沈言礼告别。 刚才黑夜的雨中,分辨不清他的神情和面容。 可眼下露台的灯落下昏黄的光,映出沈言礼落拓颀长的身形。 他明晰指骨搭在伞柄上,下颌敛着。 衣服的左边肩上,全部都湿了。 盛蔷默了瞬,刚才一路回来,除了她自己踩到的水坑,一点都没被淋到。 所以,只能是刚才打伞的时候弄的。 沈言礼低头看了眼时间,嘴里说着,“挺晚了,你现在进去。” 盛蔷应下,“那……你到家了记得和我说一声啊。” 而后,女孩的身影缓缓消失在露台里。 沈言礼原地站了会儿,转身要走。 就在他即将要抬腿迈开的瞬间,听到有人喊了他一声。 “……沈言礼!”盛蔷推开露台的门,复又出现。 她朝着他挥挥手,示意他走近。 盛蔷看沈言礼来到面前,隔着栅栏和他对话。 “不要感冒了,还有,你额前的伤还是要注意点,也别碰到雨水了。”女孩轻声细语地叮嘱,“这里有瓶膏药,是我妈妈从江南那边特意带过来的,你拿好了。” 沈言礼听了喉头微动,低头望了眼。 女孩的掌心缓缓摊开来,是一排棉质的创可贴和一瓶蓝黑色的药膏。 --- 那天的事统共没发生多久,却成功地让盛蔷在梦中历经了反反复复的好几回。 梦里的沈言礼噙着笑,听到她说他「坏透了」以后,反倒是变本加厉,非让她把他那一排的创可贴都给细细地贴好,每一天都不能落下。 又一次帮他贴好的档口,盛蔷从梦中醒过来。 她下意识看向窗边,只能觑见磨砂的影儿,什么声音也没听见。 近来,那些走小路的人倒是少了许多,次数也没以往频繁了。 她抚了抚胸口,当即起身穿衣,准备出发前往去行政楼。 上次复原好的文件,书记早就拿过去看了,说是没什么大问题。 而后又问她,是不是沈言礼帮了下。 盛蔷应了后,书记笑笑,倒是没再说什么。 今天再过去书记那儿,则是之后的事。 小长假结束后,黎艺和宁远雪就回来了,盛蔷之前在公告栏上看到有偏远山区支援活动的申请,和他们商量一番后,这件事算是初步拍板了。 京淮航大每年都有学生下乡支教的活动,全自动报名,没有任何奖彰和活动分,因此并没有其他活动受欢迎,毕竟分配的地区和时间都不同,很难调控,不过即便是这般,仍然陆陆续续会有人参加。 其实之前盛蔷就想着去,奈何刚开学事情多。 眼下学习和生活渐渐稳定下来,盛蔷眼瞅着有机会,就更想着去了。 这次的活动统共为四天,而之后更长期间的支教,则是来年的暑假,为期半个月。 刚好最近到了年底,航大时不时会进行百年校庆的演练。 加上被冲了课的周五和本就有的双休,她只需要请周一上午的课就可以了。 盛蔷这样想着,很快就得到了书记的反馈。 她得去行政楼填表格,表明是志愿,顺便还得写去山村学校的推荐稿,到时候要给那边的校长看。 深秋掠过后,初冬很快就冒了个头儿。 这会行政楼的扫地阿姨在拖地的时候,都不免围上了围巾,哆嗦着说冷。 盛蔷“嘭嘭”敲了下门,随后像是往常那般主动推门而入。 可眼下,书记这儿明显不止是有他一个人,一旁的椅子上,做了个男生。 关门走近,复又抬头迎上那人的视线后,盛蔷有瞬间的停顿。 没想到沈言礼也在这儿。 “哟,来得正好。”老书记笑眯眯的,“他也在填表格,你赶紧的。” “也?”盛蔷抓住了这个词,连忙去问,“是下乡支教的那个吗?” “是啊,今年报名的人不算多。”老书记应下,目光转回电脑,“说来也巧,你们俩学院的名额都只有一个,只有你们俩报名,我都不用筛了。” 盛蔷听了后了然,转眼去看在一旁安坐着的沈言礼。 他单手撑着脸,右手书写的动作不缓不慢。 其实她没想到。 沈言礼这样的人,会自愿去山村支教。 哪怕这次的援助活动并不久,对于他们航空工程学院的课程来说,这样的抽空,应该算是很难得了。 她这样想着,视线也不免停留了很久。 直到他撂了笔,懒懒地朝她看过来。 盛蔷眨眨眼,连忙去填自己的那份表格。 老书记还在说着具体的安排,他们这一行加上学生总共有十几个人。 盛蔷听了后,复又开始填写推荐稿。 但推荐稿由自己来写,不免有些难,这不相当于是在夸自己吗…… 她还在沉思,不留神间将笔给挥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朝着那边滚,停在男生的脚下。 盛蔷侧过身来去捡,弯腰的时候几缕秀发落在沈言礼的手背上。 他没动,却是在她起身的时候,用指尖勾着几缕,稍稍朝内卷起。 盛蔷坐回座位上的时候,感受到了被拉扯着的紧,顺着看过去,听他缓缓地开口,“你那晚送的东西不错。” 女孩听了抬眼,目光转回到沈言礼的额前。 他这次贴的,是她之前送的棉质创可贴。 也不知道几天了,他的伤还没好。 看来之前是伤得有些严重。 老书记就坐在两人对面,听了个大概,老花镜后的双眼灼灼,“什么不错?” 沈言礼指尖松开盛蔷的发,略直起身来,“没什么,您听错了吧。” 老书记看着两人,不明所以,只是抬手又翻开几份文件,好像是之前的学生填的表格。 他定眼瞧瞧,不免笑了起来。 “说到这儿,我可得和你们俩说点好玩的了。” 在优秀的学生面前,老书记什么都说,也什么都愿意说,“今年报名的有一对男女是不同学院的,特意找到我这儿来说是情侣,非要让我给分配到同一个地区,真不知道是去帮忙的,还是去谈恋爱的,精神是可嘉,但是这目的我可不赞同啊。” “这个你们懂吧?” 老书记其实是无心之说,奈何有心之人听了进去,不免绕了个好几回。 盛蔷其实听到了,但不好发表意见,开始埋头写字。 反观沈言礼,慢悠悠地应着,“不太懂。” “嘿!”老书记瞪圆了眼,“你咋回事儿呢。” 老书记看了低头认真写推荐稿的盛蔷,不好询问,干脆转头看向沈言礼。 对于自己学生的那些八卦,他也好奇,“这次去的好像大多数都不是单身,我还没听过你这边有情况。” 所以刚刚沈言礼说不懂,书记也只当他是耍贫。 “怎么样,你和书记说说,你这位坊间相传的校草,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儿?” 沈言礼转着笔,倒还反问了回去,“您怎么不问坊间相传的校花?” “女孩子面皮薄,她在写东西呢,我不问!”老书记推了推老花眼镜,乐呵呵的,“你就说吧,有没有?” 盛蔷听到这,笔尖落下,颤颤地打了个转儿。 好一会儿,空气里弥漫着短暂的沉默。 沈言礼用鼻音应了声,也不知道是在说有,还是没有。 盛蔷略抬起眼来,撞向对方直直望过来的视线。 Your World(“都住一屋了。”...) 从行政楼出来后,  盛蔷拿着老书记给的批准单,复又去了趟空中乘务学院楼。去下乡支教的流程无非还是老几样,一来二往总要得到辅导员的同意,  专门的请假条在盖上章后自留一份,顺带再拿出一份交由之后请假课程的授课老师。 盛蔷平日里除了上课,  忙来忙去的时间多,  眼下去了辅导员那边找不到人,  干脆就在微信上说了声。 等她退出来以后,聊天界面上多了个群。 ――「京淮航大下乡支教援助志愿队」 她定睛看了眼,  刚好在几秒前,书记将她拉了进去。 进群需要改备注,在群里的除了学生,  统共有四位老师,  两男两女,应该是之后学生分配完地区后,需要紧跟着的带教老师。 启程的日期初步定在了下星期的周五,  时间上来说略有些紧迫,所以得时刻准备着。 盛蔷到时候有几天的课会缺席,  大部分都是学院的专业课和专选课,马虎不得,  也没能有再次重听的机会,干脆就拜托了应桃,让人稍微留意点,将她接下来缺席的课程全程录音。 等到再回到京淮航大的时候,  盛蔷打算着抽空将录音听完,  以此把教学的进度给赶上。 应桃那时候又来了后院蹭饭,乍一听说她这个安排,  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想到啊蔷妹,你居然就这么抛弃我,顺带还远走了那么多天?!”应桃忿忿道,剩余的话语没敢说出口,盛蔷不在后院,她还怎么正大光明地来这边蹭饭。 她现在是连方园都不去了,口味被养刁,怎么也不愿去外面吃将就。 盛蔷望向应桃瞪大的双眸,轻咳了几声,“我早就想要去一次了,毕竟没有体验过。” 之前念书的时候,她的政治老师去了云南采风,顺带在那边支教了两个月。 后来上课的时候,熬不过学生的要求,老师就又给大家看了一点照片。 只不过,老师没能在课堂上侃侃而谈,寥寥几语便匆匆带过。 盛蔷起初只是心里冒了个芽儿,后来航大真有,那股劲儿冲着上来,直接破发了苗头。 “你们去的是哪儿,到时候都做些啥啊?”应桃低着头刷手机,她知晓学校有这方面的活动,但不知晓具体的。 “其他的什么都还不知道,只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在云栖山那边,具体被拨到哪个镇,我现在也不清楚。”盛蔷听了应桃的疑问应着,干脆又翻开微信群去看了看注意事项,“应该也不会太远。” 毕竟这一次算是短期支援,来回就四五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太多也不好。 “厉害了,我隐约有听说过,说是那边超美的!你到时候多给我拍拍照片儿!” 应桃这么说着,还在看手机,不过半秒,语气倏然一顿。 继而又凭白地发出“呀”的声。 “蔷妹!” “怎么啦。” “你去的那个地儿的周边,是云栖山?” “嗯。” “天哪,我男神怎么也去了!” 应桃说着看过来,以为盛蔷不知情,连忙将手机递过来,示意她看。 手机屏幕上的那条朋友圈,是肖叙发的。 大致就是祝沈言礼吃好睡好,而后又是一顿天花乱坠的嘴贫。 不过应桃没沈言礼的微信,不知道肖叙这条下面有没有什么相关的回复,继而也就不清楚这条朋友圈的内容真假与否。 “所以这真的还假的啊?” 盛蔷打开微信,也看到了肖叙发的那条。 她囫囵了两声,只是说道,“去的吧。” 应桃本来以为盛蔷不知情,听她这么回应直觉有情况,“去的吧?――这是啥意思嘛,你快给我说说。” 她自顾自说完,本来想着催促,但性子又急,干脆自行下了评断,“哦你不用出声,我理解了!这个意思就是说,你们这次又在一起了!” “………” “什么又啊。”盛蔷又想去捂应桃的嘴了。 “没什么又啊,我看男神只跟你走得比较近嘛。”应桃朝着她挑挑眉,还顺带应着景儿,打了两个饭后饱饱的嗝儿,颇有点吃饱了没事干的意味。 说着,她还刻意顿了顿,“就是很期待你们一起的画面啊,多养眼呀。” 应桃心宽,嘴上没个把门。 她调侃完就继续去刷手机了,徒留盛蔷坐在木椅上,抬眸望向窗外。 深秋初冬的交接期,天色凛凛。 因为冷,黎艺早就不让在后院的樱桃树下吃饭了。 眼下,两人在厨房用晚餐后,复又回到了她的卧室。 盛蔷从木椅上站起来,略略仰躺在床褥之上。 她双眸半阖,身下垫着绵软,思绪紧跟着应桃刚刚提起的沈言礼,渐渐地飘散开来。 脑海里率先划过他当时在书记办公室里的画面。 他朝着她望过来。 而后是之前――应桃叽叽喳喳的内容。 分明是两件完全不相关的事,却奇异得串联了起来,落在了绳索两端。 不停地在她耳畔互相拉扯着,此消彼长,像是在打架的两个小人儿。 这样的情愫轮番潮涌,一旦开了闸门,宛若泄洪那般,纵然而奔。 盛蔷敛下情绪让自己凝神,紧跟着将视线从窗外收回。 --- 前往云栖山的那天,还算是个好日子。 盛蔷早早地收拾好,吸取了之前去沧山的教训,闹钟在睡前再三确认过无误,这才敢放松睡去。 快要到点的人还没来齐,带队的老师就发了话,让大家自己选坐哪辆车。 他们这一趟的来往路程,都是乘坐由学校提供的家庭座商务车,统共十几来人,分为两辆刚刚好。 前头那辆载了四位老师,同行的学生发了憷,都暗自扭着不愿意过去,互相推诿。 盛蔷本来在一旁听他们安排,但看大家一副很是抗拒的模样,怎么也没下个定数,干脆就自发朝着第一辆商务车走,“你们之后自己决定吧,我去坐前面那辆。” 此话一出,一旁的学生都松了口气,而后开始了抢夺大战。 前面那辆车还留有一个学生座位,谁要是轮上了,肯定得全程都安静如鸡――毕竟要和老师一起。 那对传说中的情侣此时此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说什么也不愿意分开。 直到后面那辆车满满当当地挤满了人头,他们才反应过来还没有人到。 “这个……”有男生直到还没来的人是谁,“我们就把那谁给落下了?” “怕什么啦。”有女生插话,“反正是老师让我们赶紧选座的,他自己没来,不怪我们啊。” 顿了顿,女生又补充道,语气里带着点惋惜和后悔,“不过这样好像没有了和校草同车的机会,你要不现在下个车,赶紧替代一下?那辆车还有大美女盛蔷呢。” “有校花我也不要。”男生哆嗦了下,“我没想到这次的带教老师里有李由啊,之前我上过他的课,那叫一个恐怖。” 李由,京淮航大的高级别特聘讲师,从属航天军科院。和航空工程学院的韩束隶属同一个类型的大触,大概因为军人出身,平日里有板有眼不说,据称课堂上有谁犯了错,处罚都是跑操级别的。 这要是同一辆车,玩个手机都觉得是罪过。 这个名字一出,全车的人沉默了。 严厉当前,美色的诱惑稍稍少了些。 --- 盛蔷坐上车后,和四个老师一一地打了招呼,继而朝着最后一排走。 她放置好包,坐了没一会儿,只听到前面的老师在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很快,车载音响传来了悠扬的音乐声,大抵是什么草原之歌,透着欢快的气息。 在刚才那群学生嘴里宛若恶煞的「四位老师」,这会儿面容和煦,有说有笑的。 “………” 盛蔷愣怔了瞬,不免浅浅地笑了笑。 大概这就是人生吧,处处有反转。 而就在她勾着嘴角的同时,商务车侧边探进黑影,一个人越了上来。 因为身高有限制,沈言礼略低着头,清劲的脊背弓着。 老师们都在听歌,看最后一个学生到齐了,倒是随意地挥了挥手,就当做是打完招呼了。 沈言礼颔首,朝着后座走过来。 盛蔷嘴角弧度消弭,在他整个人靠过来的同时,往旁边轻轻地挪了挪。其实最后一排很是宽敞,明显能容纳三个人。 但沈言礼将行李放到了最侧边,也就没了可坐的地方,径自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 而后没说一句话。 上来就半阖着眼眸,一副要睡过去的模样。 盛蔷撂眼朝着窗外看,两人相安无事。 商务车很快启程,一路上四位老师切换了不少歌,十分得热闹。 而后座的两人全程没话,却是与之相反,安静得过分。 只不过随着车子的晃动,两人偶有捱在一起的时刻。 每每到了这时候,盛蔷又像是触电一般,很快地远离。 行程过半的时候,前座的老师们大概乏了,相继睡去。 车厢内自此陷入诡异的沉寂。 盛蔷却没觉得这份静默给自己带来了安宁。 她身侧就是沈言礼。 虽然他并没有说话。 盛蔷的乏意很快也随之降临。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荡一荡的,几乎快要沉溺在虚无的困倦里。 而就在她缓缓要入睡的瞬间 原本在高速路上正常行驶的车猛地一刹车―― 所有人因着惯性,身子皆不受控制地朝着前方倒去。 虽然系了安全带,但本就是高速行驶的路段,历经这么个被迫停下,带出来的力十分得强劲。 车轮打着滚,在柏油马路上狠狠地碾磨着,发出剧而烈的摩擦声,“叱”的一下炸在耳边。 盛蔷几乎被甩了出去,在她朝着前面座位怼,也近乎要砸在上面的时候。 一只手眼疾手快地伸了过来,直接挡在了她面前,稳稳地撑住。 有了这么个缓冲,盛蔷的额前逃过一劫。 继而,前方传来司机的骂骂咧咧―― “要死啊!高速上突然停下,还要不要命了?!” 司机的骂声都透着后怕,他正好好地开着车,发现开在前方不久的一辆小轿车倏然停了下来。 要不是他反应迅速,这连环撞是止都止不住的。 越想越气,司机干脆摇下窗户,对着那个小轿车车主就是一番方言上的辱骂。 原本在四个老师都被这个动静震醒,纷纷探着头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前方乱成一团还在交涉,后方的盛蔷被挡了那么一下,抬眼看向沈言礼。 “……你的手。” 沈言礼在这时候将手收了回去,略微活动活动手腕,“还行。” 盛蔷看了会儿,本来都别开脸了,过了几秒没忍住,复又朝着他的手腕看过去。 打量了好几眼后,她问,“真没事吧?” 沈言礼停下动作,语调略勾着,像个无赖似的,“有事你负责啊。” 盛蔷又不理他了。 --- 在经历过中途还算是“惊心动魄”的事件后。 四个老师都没敢在睡觉,还分出了一人作为开车监督员。 车程不过几个小时,在下午的时候,一行人抵达云栖山。 拿了大大小小的行李后,四个带教老师拿出名单。 “云栖有很多村,这次的活动也就不在一个地儿,都是分开的,你们去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记得及时上报给我们。”吩咐完以后,一个老师开始喊人名。 按照人数分配,每两个学生为一队,在村民的带领下前往各村。 而四位老师会相继探访每个村,和学生的路线不一致。 云栖山面积辽阔,跨地广,多山野峰林。 多年来,因着祖上自给自足的传统承接,再加上交通闭塞的缘由,山里还保留的是多年前的样子。群山环绕中,各个落脚点的平地处,都是不同的村寨驻扎处。 这次援助的四个村,位于完全相悖的四座山下,开车相差也有半个小时的距离,他们一行人相当于是被完完全全地分割开了。 而前来支教的那对情侣原本信心满满,觉得一定会分到同一个地儿,等到老师念完名字后,却是纷纷傻了眼。 两个人抱在一起,锲而不舍地朝着一个女老师追问,“老师,您确定吗?确定是书记的安排吗?” 女老师脾性好,任由两个学生拉扯。 而之前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李由目光凛冽,走过来几步插话,“怎么不能确定了?” 在情侣莫名的噤声中,李由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都拿好自己的行李,抓紧时间出发,这次的活动虽说是志愿的,但不代表你们可以随心所欲。” 盛蔷自下了车就没怎么说话,她踩着脚下的泥土玩,刚想看向李由点头表示知道了,就听到他的声音清晰传来,“盛蔷和沈言礼?” 顿了顿,他目光在一群学生的面上逡巡而过,最后顿在落在队伍最末尾的两个人身上。 “这两位同学去云荟村。” --- 四个分队互相告别,那对情侣虽是被迫分开,很快又腻歪着说好好加油之后见。 连带着四个老师都有些看不下去,纷纷别开了视线。 “这几天走山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走夜路,都记住了吗?”李由还在做着最后的嘱托,“到了点以后就先去学校里,村民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也应下,不只是小孩子,云栖山这边一带,老人也非常多。” 成年人大多都外出打工去了,剩下的大多数都是老人小孩。 应下并告别老师后,盛蔷和沈言礼跟着前来带路的村民一起走。 他们俩比较幸运,云荟村的村民热情,带了个小三轮过来。 就是动力不太足,走走还要用脚蹬。 沈言礼中途下车帮忙,复又推了车,这才紧赶慢赶地抵达了云荟村。 村里不大,但盛在房屋还算团聚,没有分得太开。 这个点儿,还有袅袅的烟囱缓缓升向侧方近处的山林。 初冬阳光熹微,下午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冷,暖洋洋的。 盛蔷和沈言礼两人被村民带到了靠近村落的侧后边,算是比较空旷的地儿。 应该是很久都没有人住了,房屋稍显破败,是二进式的两排平房,墙角缀的有蜘蛛网,但胜在还比较干净整洁。 村民将人带到这边后,解释了下。 云荟村里其他的房屋都是有人居住的,实在是腾不出多余的地方了。 这里两排平房的主人是因为全家都迁移去了城里,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一般不会回来,而就是回来了,也没再住了。 村民询问过后得到了同意,就把这里腾给两个大学生用。 村民看眼前的两位年轻人,略有些局促,说着本地的方言,尽量带着点儿普通话,好让两人能听懂,“那个……房间准备好了……我前几天接到村长通知才收拾出来的,就是可能有些乱和破,睡睡肯定还是可以的,就是不知道你们习不习惯。” 盛蔷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不介意这个。” 说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朝着沈言礼望了眼。 沈言礼长腿稍迈,朝着她望过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而道,“盛蔷,你这一眼还能再明显点吗?” 他要是介意,压根就不会来这边。 盛蔷听了捏了捏鼻尖,没吭声。 村民就站在一旁,看着这两个长得漂亮的年轻人低声说话。 他不擅长打交道,只是搓搓手,“我们村的学校在后山那边,你们要去的话我带你们过去,就是今天你们来得迟了点,娃娃们中午都放学了。” 云荟村的孩子上学走山路,中饭都是回家解决,吃过以后再步行去学校上下午的课。 盛蔷听了只想了一小下,“没事,我们今天下午就过去看看,然后待到晚上再回来。” 村民看都是这位女孩儿在应,一旁的男孩儿在旁边等着,很是听话的模样,就下意识地把盛蔷当做主要的沟通人员,“g好,好咧。” 随后,他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其他也没什么了,你们能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教我们的娃娃,我们是真的很高兴。” --- 中午为了方便,用饭就是在这位村民家。 待到饭后,两人一同返回平房。 平房的二进式中带了个小院子,不过都是用最普通的红砖草草堆砌而成,眼下还积了厚厚的一层成年老泥。 砖缝中钻出无边的杂草,四处都透着没人住的荒芜。 除了前面已经倒了半边的那一排房,后面那排就是一间还算宽阔的屋,粗略做了隔断,基本上就是一进便能望到底。 厨房也是经年没用了,土灶老旧,旁边的墙壁上留下煤炭蹭过的黑印,地面堆着这几天新砍的树枝。 盛蔷和沈言礼的睡觉的地方分在两间,不过说是两间,中间的隔墙不是砖制的,就是木头的挡板,在外挂了个拉帘,房间相连的门只能略略遮掩着,怎么也关不上,顺带还会发出“吱呀”的声响,相当于是半打通了。 毕竟多年没怎么住人,慌忙收拾出来的,也不可能太精致。 沈言礼让盛蔷睡了靠里面的那间,顺带开始修门。 他在忙活的同时,盛蔷在拾掇自己的行李。 她打量了眼,复又用手摸了摸,发现这边的被褥十分绵软,床单虽朴素,也能看出是特地新拿出来的。 感慨了一番民风淳朴,盛蔷继续忙着收拾。 一切都还算顺利,前提是要忽略沈言礼时不时探过来的视线。 他长手长脚的,动作倒是快。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门修好了。 眼下,沈言礼靠在门槛处,双手抱肩略低着头,默默地看着盛蔷收拾。 她略蹲着,侧对他,脊背一路往下的线条柔美。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打量,她动作顿顿,像是之前那样,脸朝着一旁转了转,好似要转到他看不见的位置。 “都住一屋了,你这样以为我看不见?”沈言礼将她的小动作尽数收入眼底,自然包括了她刚刚的举措。 盛蔷手里的动作停住,骤然而起的声音连带着让她的思绪停止周转。 什么叫一屋…… 明明是两个房间啊。 盛蔷难得无言,这会儿对着沈言礼,气焰也够足。 这人还会不会好好说话了…… 她指了指他刚修好的门,“怎么就一屋了……这不是隔开的两间吗?” “你确定?”沈言礼站直身子,抬手在阻断两个房间的木制隔板上敲了敲。 随着他的动作,那声音顺延着墙面钻了过去。 木板左右晃动着,动静不算大,但振幅明显。 “听见没?”沈言礼说着,目光紧跟着睇向她,“在这儿,做什么都能听得到。” Your World(“不就碰了你一下。”...) 他一句话而出,  登时将这个后山的小平房渲染上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做什么都能听得到…… 盛蔷话到嘴边,复又不知道怎么反驳回去才好。 面对这样儿的沈言礼,她好像完全没有办法。 毕竟四下幽寂,  后窗推开就是山,这里的房间又空旷,  稍稍走动的声音都能被屋内的人听到,  一举一动都被无尽放大。 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  做什么都能听得到。 而现在,木板略薄,  放置得久不免有点潮了,带着些青苔的味道。 被拍着受了外力,“嗡嗡”的频动声细微地在空间里传出,  环绕着两人。 沈言礼话落了许久,  这些木板还没有要消停下来的意愿。 发出嘎嘎的o@声,甚至有些要倒的趋势。 沈言礼见了伸出长臂,堪堪用手扶住,  施加了点劲,这才让木板重回旧状。 盛蔷算是围观了全程,  抬眼看向站在门边的他,“……你不拍它不就好了。” 本来这木板看起来就脆弱,  万一真的拍断了,她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和村民解释。 “还不是为了验证你刚刚对我的质疑。”沈言礼收回手,还靠在门边,“我就说是一屋吧。” “………” 盛蔷不想跟他继续讲理。 他说是,  那就是吧。 反正木板就是在这儿立着,  又不会莫名其妙消失掉。 只不过等她想起沈言礼一直倚靠在门板看她收拾的模样,莫名觉得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心脏没由来的倏然跳了两下,  让人惴惴难捱。 她没再看他,只是别过脸,将手里都已经拿出来的暖宝宝复又被塞了回去。 本来想分一些给沈言礼。 看他这么肆意的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怕冷。 --- 两人匆匆收拾了下,下午要在村民的带领下前往后山的半山腰。 虽说是后山,可因为山间繁茂,树林围绕,已经劈开的那些道路走的人也不多,一路过来荆棘灌木断断续续地阻拦人前行,非常费时间。 而除却山路,这边小沟小溪多,中途还要过小河。 过河的时候,上面的桥边沿都磨损了,颤颤微微不牢固,村民因为熟悉,很快就渡了过去。 盛蔷略犯了难,还没踌躇两秒,手被利落地牵住。 沈言礼率先往前走,“跟着,我在前面带你。” 盛蔷轻微挣扎了下,复又被牵得更紧。 抬眼便是沈言礼优越的颈线。 他脊背勾勒出清落的弧度,手朝后伸,牵着她的时候腕骨的虎口处微突。 盛蔷脚顿了下,随后跟着迈过去,任由他牵着。 待到他们绕过大半圈山的时候,才堪堪看到一面缓缓在绿翠中飘起来的旗帜。 从出发到现在,差不多走了有半小时。 云荟村这边只有一所小学,没有别的学校,中学则是在更远的镇上,所以学校里大部分都是半大的小孩子,年龄都还算小。 教学楼有四层,用白漆刷的面,进去以后的侧面围墙上有手写的红色动员语――「励志刻苦,奋发图强」。 教学楼往前的大平地没有操场,简单用水泥糊的地,上面都是风吹日晒的印迹,加之被踩出来的凹陷,坑坑洼洼一片。 盛蔷和沈言礼刚到的时候,是下课的时间点。 但校长从办公室里出来欢迎,那些孩子又好奇又不敢凑上前,干脆就讨巧地将脑袋搁在窗户边沿上,一颗又一颗地探出来,直直地朝着他们俩望。 略作了自我介绍后,学校里几位老师也走了过来。 大概是没想到分过来的两个大学生容貌都这么拔尖儿,有几位还算是年轻的老师看着都不免愣了愣。 京淮航大在航空专项研究上颇有早就,在航空类大学里位居全国第一名,除此之外的其他非本项专业也都培养出了不少人才,是典型的综合性高等院校, 之前这几个老师听说这次来支教的两个人是航大的大学生,已经径自感慨了一番,随后在今天乍又看见了真人,一时半会儿都没能说得上话。 他们也没出过几次远门,有两个老师和盛蔷沈言礼年龄相仿,继而像是之前那个村民一样,不免变得有些拘谨。 沈言礼气质留存,又冷又痞的,叫人看了一秒就颇有些移不开眼,但即便是这样,老师也没有上前攀谈。 反倒是都自动绕过了他,去了脾气看起来就很好的盛蔷那儿。 沈言礼也没说什么,放下带过来的那些东西,插着兜跟在盛蔷后面。 中途有胆大的小孩子跑到他跟前,沈言礼这才将视线转移过去。 他们俩这次来就是帮忙教课,顺带着了解学校的具体情况,后续他们走了,航大会依据实地考察的内容,到时候再派人过来,有长期交流支援的意向。 校长趁着这时候走了过来,和两人交涉,“你们在这儿待的时间不算长,我的意向是,就你们在的这几天也不用带那些常规课了,那些课有我们自己的老师上,你们就分别带带活动课?” “条件有限,娃娃们以前都还没有上过自由活动课呢。”校长也不算很老,四十来岁,笑得憨厚,“你们是年轻人,可以上些有趣的,内容的话自己定。” “我没意见啊,这样挺好的,我还怕这次时间短孩子们不愿意配合呢,这样我可以和他们多互动互动。”盛蔷说着转身,却见刚刚一直跟在身边的沈言礼不见了。 她想了想,替他应下,“校长,他也没什么意见,你放心交给我们俩好了。” 盛蔷拿了上课班级的课表时间安排,帮沈言礼带了一份。 从办公室里出来,教学楼面前的水泥平地也没有他的身影。 盛蔷再往前两步,一旁的走廊上倒是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一些小孩子大胆地围在沈言礼的身边,问他是从哪儿来的,几岁了。 沈言礼配合着半蹲下来。 一一耐心地回应了过去。 “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京淮航空航天大学。” “不知道就对了,不是小学,也不是中学,是大学。” “哥哥今年十八了。” 声音略压着,调儿也不高。 缓缓的,清晰又明了地顺着风飘过来。 虽说他还是之前那副慵散的模样,侧颜照例没什么太大的表情。 可盛蔷倏然觉得,这样的沈言礼很少见。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在小孩子面前的他。 “你说那个姐姐啊――” 盛蔷本来脚步顿住,一直默默地看着,可倏然而出的这句话后,紧跟着抛过来的,是沈言礼转头看过来的目光。 他指尖朝着她这边轻轻点了点,“跟我一起的。” --- 两人下午才赶过来,小学里班级也没多少,都是正常进度的语数外课程,没法让出来,所以当天能上的课时并不多。 盛蔷和沈言礼就坐在上课的教室里,算是旁听。 期间下课的时候,沈言礼带了不少从实验室那边拿来的小型飞机模型,放置到这边的每个教室后面。 弄完以后他还剩了些,见盛蔷望过来的眼神疑惑,解释了下。 “之后上课的时候用。” 算是互动的奖品。 盛蔷了然,刚应下,周围一窝蜂扑过来许多学生。 她本来就长得漂亮,又是温言细语的,身上飘着淡淡的暖香,许多小孩儿都喜欢她,一边“盛老师盛老师”地喊,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孩子里的人气王。 反观就坐在她对面的沈言礼,四周寥寥几人。 宛若失宠的贵妃,没什么人问津。 他倒是不在意,就这么坐在椅上,看盛蔷被围着。 直到一个小男孩冲出重围,长得壮实黝黑,笑得灿烂极了,“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 盛蔷笑了笑,嘴角弧度浅浅。 看到她笑,小男孩嘿嘿两声,“我在我们村里,没见到比你还好看的人!” 说着,他还自报家门,“姐姐,我叫林虎,林是林子的林,虎是老虎的虎!你要是不介意,今天可以去我家吃晚饭,我奶做饭可好吃了!你还可以和我奶住一起!” 其他小孩子看到盛蔷,虽然心下喜欢,但大多数都很内敛。 唯有林虎,算是比较外向热情的那类了。 没等盛蔷回应,沈言礼开了口。 “小孩儿,你给我过来。” 那个小男孩乍又被沈言礼喊,转过身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迟疑地迈了两步,带了点对盛蔷的不舍,末了还是转身朝着这位大哥哥走过去。 沈言礼本来靠在椅背上,见他走过来,身子往前倾,“她跟我一起的,不能去你家住,知道了吗?” 林虎瞪大了眼,没想到第一道阻碍在这儿,“为什么啊?” 沈言礼回,“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能去。” 小男孩不懂弯弯绕绕,但是仅凭着一股直觉喊道,“我才不要听你讲呢!臭坏蛋!” 被说了臭坏蛋的沈言礼:“………” 林虎连忙又跑回盛蔷那边询问,这会儿却是被漂亮好闻的姐姐给委婉拒绝了。 这个是来之前的硬性规定,不得随意去其他村民家里住。 林虎听了只觉得晴天霹雳,哪怕是盛蔷自己拒绝了,他还是把这个锅给盖在了刚刚那个大哥哥的头上。 这个档口,上课铃复又响起,林虎到底是小孩儿,没一会儿就瘪着嘴,从两人身边穿了过去,往教室那儿走了。 最后,还颇为怨念地看了沈言礼一眼。 “臭坏蛋!” 沈言礼抬眸再看过去,余光中瞥见盛蔷也朝着他们俩望了过来。她像是觉得好笑,被逗得双眸泛起了水亮,嘴角都略勾着。 “………” 沈言礼略扬了扬眉。 就有这么好笑? --- 村里的小学放学早。 因为回去的路是山路,有学生的家距离学校两个小时,放学晚的话,山间傍晚黑得很快,走山路有点危险。 盛蔷和沈言礼自然是原路返回。 途中有些孩子顺道,就一起回去了。 走了一半的时候,一行人再次分离,徒留盛蔷和沈言礼两人。 这个点,墨色已然捱了下来。 远处天际挂着轮清冷的月亮,和稍显凉的山风相对。 回到平房的时候,盛蔷略有些寒冷。 她思索半天,到底还是拿了自己带过来的暖宝宝,分给了沈言礼。 “这个你拿去,晚上睡觉的时候贴着,就不容易着凉。” 沈言礼站在平房外面的走廊上,朝着她望过来,顺带着又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接了捏在指间,说道,“今天中午就看你拿了出来,后面又放了回去,所以是给我的?” “………” 盛蔷没想到他眼那么尖,拿暖宝宝都能被他看见。 女孩秀巧的指尖本来都松开了暖宝宝,复又绕过来攥着,“你不要的话……还给我好了。” “谁说我不要?”他漆黑的眸宛若点星,稍稍压着肩,弯腰贴近她脸侧,目光灼然,“你给的,我当然要了。” 盛蔷被他笼过来的气息激得往后退了两步。 女孩抬手往脸上捂了下,很快又走进房里。 速度很快,在她身影转瞬即逝的瞬间,沈言礼只来得及瞥见盛蔷莹润瓷白的侧脸和微红的耳垂。 --- 两人在平房内待得没多久,复又被赶过来的村民吆喝着去吃饭。 “你们那四位老师也过来了,跟我来啊。” 盛蔷和沈言礼赶到村民家那儿的时候,他老婆正忙着炒菜,忙得不亦乐乎。 李由和其他三位老师正在和家里的老人作交涉,一派祥和。 看到盛蔷和沈言礼到了,他们几个抬手招呼了下,示意两人过去。 “今天感觉怎么样?” 盛蔷刚和老人打完招呼,听见李由问,转身看他,“挺好的,小孩子都很热情。” 三言两语问完,李由复又朝着外接的厨房走去。 他三两下挽起袖子,说是要帮忙。 那个村民和他老婆见状要阻止,连忙摆手,“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你们可是客人,哪儿有客人来做菜的道理啊!” “我们也算不上客人,来村里就是来慰问帮忙的,都别拦我啊!”李由笑开来,全然没了之前的严肃。 一来二往,那三人都凑在了厨房里。 本就是初冬季节,山里寒意刺骨,可这儿的一小户却散着幽幽的暖光。 盛蔷和沈言礼被安排着坐在了走廊里,盛蔷的腿搁在老式的椅上,沿着台阶一路往下伸直。 她的视线从李由那边收回来,看向坐在旁边的沈言礼。 “你会做饭吗?” “你说我?”沈言礼说着,倒是干脆利落地应了,“我不会。” 盛蔷“嗯”了声,“想想也是。” “什么也是?”他转过身来看她,略挑起眉。 “因为看你也不像是会做饭的样子啊。” 联想到沈言礼在学校里的那些作派,其实就是个十指不沾春水的少爷。 沈言礼这会儿颇感兴趣,反问,“你会?” “我当然会了。”盛蔷点点头。 “那不就得了。”沈言礼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二人行,只要一个人会做饭就够了。” 盛蔷默了默,“你想得真美。” 难得被盛蔷怼,沈言礼干脆转过身来,“那我还真想得美。” 顿了顿,他又补了句,“不过你要想吃我做的,我也可以试试。” “别了吧。”盛蔷小声地质疑,“那还能吃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及时切断自己的质疑,有点怕等会儿沈言礼非要露一手,也去厨房帮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会儿。 老师和村民炒好了菜,招呼着两人过来吃。 饭桌被放置在了堂屋里,一旁墙上挂着财神爷和村里普遍的招财对联。 几炷香点在那儿,散着淡淡的檀香。 屋内相比屋外要暖和不少,村民拿了地炉过来,放在饭桌底,烘得暖洋洋的。 村民看人到齐了,要给男老师倒酒,被挡了回去。 “真不喝啊?” “不不不,真不了,容易醉,明天还要开车去其他村,到时候起不来就好笑了。” 村民看老师推脱,也没有坚持,径自坚持,“那也行,来,来,大家吃啊,我们家也没什么菜,就用些家常的招待招待,别见外啊。” 其中有个女老师笑笑,“哪儿的话,我闻到这个香味,都快走不动了。” 说是家常,其实也足够丰盛了。 接待他们的村民是村长安排的,在村里还算是条件好了,菜满满当当弄了一桌。 今日里新杀了鸡,用瓦罐煨着,汤被熬出黄澄澄的色泽。腊肉切了和刚从竹林里挖的冬笋一起炖,去年底熏过的香肠切成细细的薄片摆成一盘。炒的小白菜是从地里刚掐的,新鲜水嫩,之前村里落了层霜,白菜熬过了霜后,又水又甜。自家种的芋头和米饭放在一块儿蒸,糯又软。 村民老婆还没落座,搓着手一个劲儿的说会不会太少了。 “这么多都赶上过年了,不少了!”老师们让她赶紧坐下来一起吃。 盛蔷也觉得多,主要是都是最鲜甜的味儿,她比以往都要吃得多。 李由亲自做了红薯粉蒸,上面是排骨,下面铺了红薯。 他分给大家后,递给坐在一旁的两个学生,“多吃点,这样走山路才有劲。” 盛蔷是女孩,后来一直被两个女老师接连投喂。 吃到后来,她特别钟意那个冬笋,浸满了腊肉的香味儿,咬起来还特别脆。 就是离得有些远,她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夹了。 在她边吃边查看手机里讯息的档口,沈言礼伸手盛了一勺,直直地放到她碗里。 有女老师看到了,“呀,是不是够不着啊,你们端过去吃吧。” 待到那盆冬笋炖腊肉稳稳当当地摆在面前时,盛蔷的耳根都是痒的。 沈言礼真的…… 这顿招待快结束的时候,一群人都吃得差不多了。 只剩几个老师在和村民了解村里的情况。 后来就都是闲聊了。 桌底的火炉烧到正旺处,加之用过饭的暖意上涌,盛蔷略有些热,拂了拂面颊。 李由看了她一眼,“盛蔷,说来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你很像我的一位老同学。” “……啊?”猝不及防被点到名,她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老同学,男的女的啊。” 其中一个女老师看了眼盛蔷,复又看了眼李由,有些好奇。 “男的。”饭后饱意上涌,李由也难得回应了下,“也算是兄弟吧。” “男的?”另一个女老师和李由熟,笑着打趣,“李老师,你这样说人家小姑娘,我都替她不高兴了,盛蔷才多大,水灵灵的,和你又不是一个年龄段的。” “我不是那意思。”李由摆摆手笑了下,看向盛蔷,面上和蔼,“不是说长得像那种,就是觉得你和他在有时候的神态上,很相近。” 盛蔷听了眨了眨眼。 世上不说神态,连性格相近的人都有很多,李老师应该只是莫名想到了之前的往事。 女老师来了劲,继而又问,“你身边还有这样的人?” “有啊,不过那都是之前了。”李由面容里浮现一道清癯的身影,心下不免惘然,“我们也很多年没见了。” 因着有了这个小开口,老师们的话题也纷纷打开。 聊起了他们当年的往事,丝毫没顾学生们在场。 不过是片刻的功夫,话题又辗转来到了京淮航大老师们的八卦,她就是不想听都不行。 盛蔷百无聊赖,换了好几个坐姿,而后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水。 大概是太过于放松,她放在桌底的腿不自觉地朝着旁边靠去,直接捱在了沈言礼的长腿上。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温度熨帖过来,还是桌底的火炉暗自生热。 再次相贴的感觉濒临,她的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女孩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沈言礼稍稍侧着身,单手撑住脸,视线懒洋洋地落下来。 就这么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 老师们连夜开车回自己的住处,明天还要陆续走访剩余的三个村,叮嘱再三后,很快就说了拜拜。 村民送走老师,又拉住两个大学生说话。 “今天那个煤炭我都给你们放好了,晚上回去记得用炉子烧点热水,留着你们明天早上用。” 说着他又补充道,“洗漱的地儿有一些热水,你们两个人洗,肯定不够用的。” “还有啊,晚上睡觉一定要上好门插,虽说村里没坏人,但你们背靠后山,什么也说不准,还是要防备着点,有事都可以喊我过来。” 盛蔷连声应下,“知道了,让您麻烦了,您早点睡吧,我们两个回去了。” 和沈言礼回了平房后,两个人倒是默契地朝着厨房那儿走。 进去一看,果然新放了不少煤炭,连带着还放置的有一个火炉。 盛蔷转了一圈,点了柴火,待到渐渐燃起后,她直接使唤沈言礼,示意他去那边坐着,顺便看个火候。 沈言礼半坐在炉边看火,期间盛蔷从另一旁拿着铁钳子戳煤灰,顺带又用了点儿力,往下狠狠地摁了下。 戳着煤炭就要往这边走过来。 “你确定你能行?”沈言礼刚才是被盛蔷拍着坐到小椅子上的,长腿伸展不开,干脆就闲散地搁着。 而就在他话落的瞬间,也因着倏然伸直长腿的缘由,拎着煤炭往这边走的盛蔷没有半点防备,被他的腿绊了一下。 不过一秒的光景,女孩不受控制地往前栽。 她手里一松,煤炭直接落下,咕噜咕噜朝着一旁滚开了。 拎着的火钳子在地上划开长长的一条,铁制的,发出刺耳的声音。 混杂的声音全部掺和在了一起,顺延着火炉里燃烧的嘶嘶响,最后全部停顿在了重重的一声吱呀里。 盛蔷整个人都砸在了沈言礼的怀里。 他半坐着木椅上,近乎是被迫接受着她。 盛蔷的头发都胡乱地堆在脸侧,长睫之下,就是沈言礼的颈处,两人胸那块儿贴着,呼吸相连。 此一声,彼一声。 眼下的两人宛若交颈的鸳鸯。 就在这个时候,沈言礼不知道是不是承受不住,连带着木椅往后挪了一下。 他身子自然也往后靠,盛蔷本就窝在他怀里,眼下宛若失了重,顺带着朝前倾。 脖颈被有意无意地蹭过。 呼吸交错间,她还记得开口,“……你、你别乱来啊……” 因为这个小小「失重」导致成了眼下的一切,盛蔷难得带了点以往没有过的结巴。 她抬起头来,自以为是警告,拧了他一眼。 奈何这样的威慑力实在是太不足以说服人心了。 女孩两眼泛水,唇瓣轻启。 嗓调宛若江南初春,轻又糯。 沈言礼就这么看着她,眼眸黑得近乎见不到底,“谁乱来了,不就碰了你一下。” 这叫…… 不就碰了你一下? 盛蔷紧跟着扔了左手还拎着的火钳,挣扎了会儿,从沈言礼的腿上坐直,顺带又站了起来。 沈言礼也紧跟着她的动作站起,两人面对着面。 离得近,盛蔷听到他声调拖着,不慌不忙地开口,“讲点道理好不好,没我帮你扶着,你现在摔一脸煤灰。” 继而,他视线落在他刚刚触碰到的部位。 盛蔷顺着沈言礼的目光往自身上看,而后她没忍住,手臂往前推了他一把。 沈言礼不知道是没站稳还是真的被推搡到了,整个身子被盛蔷的动作弄得往后晃了好一段距离。 他也没恼,顺势往后推着靠在厨房中间的房梁柱上,“我刚是不小心,你不也蹭我身上了。” 空气里泛着草木燃烧的熏香味,炉内火焰烈烈燃烧,呛鼻的烟雾弥漫出来,将两人笼罩在雾蒙的世界里。 盛蔷刚刚被沈言礼触碰到的地方却没能被朦胧盖住,反倒有蹿天的架势,随着木材燃烧时候噼里啪啦的细微炸裂声,直冲天灵盖。 微麻从四肢百骸渗入,卷来淡淡的酥意,她指尖像是在火把上跳舞,自然地垂落间,微颤着。 沈言礼就这么看着她,而后像是觉得新奇,蓦地笑了下。 他靠在房梁柱侧端,目光定在她身上,“你脸都红透了盛蔷。” Your World(“坏不了。”...) 沈言礼被赶去看火候了,  顺带着原本的钳子戳煤外加火炉,盛蔷全部都撒手放开扔给了他管。 他老神在在的,倒是什么也没说。 这时候又很守矩的模样。 盛蔷自刚才就没开口说话,  径自站在厨房的窗边,背对着他。 纱窗透着层层的灰,  依稀能觑见点外沿照进来的月色。 迎着院子里的暗光,  她的视线茫茫然,  手不自觉地抬起放置在面颊两侧,反过来用手背贴了两贴。 确实是带着点迸发的热度。 但怎么可能红透了…… 联想起沈言礼刚刚一瞬不瞬盯着她的模样,  语气促狭,仿佛认定了什么那般。 很是笃定很是有理的样子。 可要不是他突然伸腿,她也不至于摔过去。 女孩的指尖继而又滑落到颈侧,  之前被触碰到的部位依稀存留的有他唇间的温度。 盛蔷低垂着眼,  只觉得心上有什么情愫在反反复复地碰撞。 不断推挤,在起起伏伏地拉扯中,紧一阵松一阵地捱着。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入睡的时候。 沈言礼让她先洗了澡,  眼下还没回房。 她将相隔在木板中的门关好,半躺在床上用被褥裹着。 想着明天还要去见孩子们,  盛蔷决定早点入睡。 可无论是眼下只有她一人的空房,还是隐约从走廊那边传来的动静声,  亦或者是被褥上崭新的味道。 在此刻都成了难寐的催化剂。 都让人辗转反侧。 说实在的。 这样的夜晚着实令人心绪难安。 事实存在就是,她和沈言礼的床,仅仅只隔着一道木板。 还没等她想太多,沈言礼大概是洗漱外加收拾好了。 脚步声外加门插上锁声缓缓传来,  继而是他掀开被子的o@。 但大抵是男生,  村民往这儿放的床不足以承载他躺下去的力道。 发出“吱呀”的一声,直接劈开房间的沉寂。 过了会儿,  沈言礼倏然开口。 “盛蔷,你准备睡了?” 乍又被点到,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嗯。” “那我关灯了。” 他话落的下一秒,整个房间的大灯灭下去,陷入一片黑暗。 盛蔷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入睡。 却不曾想过,这样以后,反而更加难眠。 就在这时,她放在枕侧的手机传来嗡嗡两声。 她心中莫名,打开一看,果然是沈言礼发过来的信息。 s:「你是不是睡不着。」 她刚刚明明才回了他,这会儿就还非要问一下。 只不过他说的好像也对。 可是话到了嘴边却是打了个转―― sq:「没有,我马上就快睡过去了。」 s:「哦?可我听到你翻身了。」 盛蔷好一会儿都没回应。 被戳中,窘的。 而这样的近在咫尺里,两人本就相隔一层,却用手机无声地交流。 像是她的错觉,空气开始缓缓地流淌,凭白地增添了更加难以入眠的因子。 s:「既然睡不着,就别睡了。」 sq:「………」 sq:「你其实就是故意的吧。」 s:「你说哪个?」 盛蔷默了默,难道还有其他的好几个? sq:「就刚刚厨房那边……」 s:「如果我说我是故意的,你要怎样儿。」 光是看这行文字,哪怕他没出声,好像就能莫名感受到说话的语气,是他一贯的散漫调儿。 盛蔷这会儿没回了。 好几秒,木板上传来“噔噔”的两声。 随后响起的是沈言礼的声音。 “你要不要听鬼故事?” 盛蔷本来就辗转反侧,连带着这一下,瞬间联想起许多山村间发生的那些…… 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 “你别说了……我才不听。” 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 “很害怕这个啊。” 而后他紧跟着补充。 “所以别想了,有我在外间,睡了。” --- 隔天两人起得早,直接去了小学那边。 因为要给学生们上活动课,两人分到的班级不同,继而也就分到了不同的楼层。 之前校长没有给两人规定上课内容,盛蔷干脆就自由发挥,先是给学生们阐述了京淮航大的校史,顺带着又介绍了一些热门的专业。 底下的孩子听得聚精会神,好一会儿都愣了。 途中有人举手,“盛老师,你说的飞机我们在课本里见到过,但是它真的能飞起来吗,在天上?” “是的呀,等以后你们长大了,还可以坐在里面,直接飞上天。”盛蔷用手机呈现实景图,一位位地传递给他们看,“我们学校里就有,不过是小型的。” “哇,我们之后也可以去你的学校吗?” 盛蔷轻笑,语气定然,“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好好学习,京淮航大随时都欢迎你们。” “那我们可以去找你吗!” “那时候我都毕业啦,不过以后有的是时间。”女孩说着顿顿,“你们眼下最要紧的是学习,知道了吗,等到未来有缘之时,我想我们肯定还会再见的。” 沈言礼过来找盛蔷的时候,女孩站在学生座位中间,浅笑盈盈。 冬日里斑驳的光透过老旧的窗,在她身后拢起暖意。 她手心里卷着纸,缓缓地敲打在纤细的腕骨上。 偏着头,带着以往少见的灵动,嘴里喃喃着,“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所以啊,人生会有时,来日更相逢。” --- 两人中饭没有回云荟村。 主要是来往一趟太费时间,干脆就和其他老师一起简单地用了。 一些学生要赶回家吃,还有的一些是因为家实在是离得太远了,中午带了饭过来。 盛蔷和沈言礼刚吃完,就被几个家离得远的学生围住。 不乏有几张熟悉的面孔,短短的相处之间,盛蔷已经能喊得出名字了。 林虎看盛蔷望过来,这会儿居然扭捏了起来,面上带着羞窘。 在其他学生的打趣下,盛蔷才知道,原来他心心念念着要给她吃好吃的,专门在兜里揣了野果子来。 林虎在周遭人的起哄中刚想踏出一步,复又看到之前那个大哥哥冷不丁地朝着他望过来。 小男生的步伐虚晃两下,当即停在了半中央。 盛蔷看了沈言礼一眼,“没事儿,你过来,拿给我看看呢。” 林虎嘿嘿两声,欢天喜地跑了过去。 他带的是野荔枝,家附近有好多。 “盛老师,我特地给你摘的,可甜了!” 盛蔷接过那几个红彤彤的果儿,好奇地打量,她还没见过野荔枝呢。 林虎催促着盛蔷赶紧剥一个吃,耳边骤然响起沈言礼的声音。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半挑起眉,拍了拍林虎的头。 “小孩儿,就只有你盛老师有,没我的份儿?” 林虎憋了半晌,别过头去躲着不给他拍,“我只给长得好看的人吃!” 沈言礼嗤了声,“你这是我很丑的意思?” 林虎理所应当地应下,虽然确实违心,但是他就是不想承认眼前的大哥哥确实很酷。 只不过他都那样说了,怎么还会有不明白的人呢。 林虎像是看傻子那般看着沈言礼,“那不然呢。” “………” “可我再怎么丑,也比你好看。” 林虎呆了。 沈言礼半蹲下来,打量了他一会儿,“你门牙都掉了。” 林虎愣了。 说完沈言礼慢悠悠地半蹲下来,顺带着从呆愣住的林虎兜里掏出一颗野荔枝,算作是自给自足,“你盛老师是和我一起的,懂不懂。” 林虎到了此刻,终于是反映了过来,惊天地泣鬼神地哭了起来。 响声震天。 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都没了,连带着对沈言礼的怨念又多加了一层。 盛蔷看向沈言礼,制止他,“喂……” 沈言礼笑了下,面上神情格外欠扁。 --- 下午的时候,林虎刚好在沈言礼分到的班级里,那叫一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沈言礼也没在意。 时间一晃而过,快要到放学的时候,山上突然变了天,阴沉沉的,树林间狂风乱起,刮来的声响簌簌而来。 哗啦啦的,带着点刺骨的寒冷。 校长踱来踱去,“这可怎么办,之前天气预报说有雪,好几天没下,今天看这情况,有些不妙啊。” 一些离得近的学生被学校通知赶紧回了家,顺带让几个成年的老师去送。还有一些家离得远的校长不放心,干脆全部召唤来,说是让他们在老师宿舍里凑合一晚。 如果回去的路上下了冰雹下了雪,万一出了些什么事儿,无论如何都担待不起。 几个孩子乖乖地应下,唯有一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上焦急。 男老师和校长都去送离得近的孩子回家了,盛蔷本来在帮忙安排这些家离得远的学生今晚的住宿问题,转眼就看到林虎紧绷绷的小脸儿。 他手里拽着她的衣袖,“盛老师,我想现在回家。” 盛蔷知晓林虎住在很远的地方,走山路起码要两个小时,她抬眸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不行哦,你看到外面的天没,阴沉沉的,据说可能会下雪,甚至是冰雹,你现在回去的话太危险了。” 以为林虎是不习惯,她半蹲下来作安抚,“到时候我和沈老师今晚都留在这边陪你们,好不好?” 沈言礼这时候坐在盛蔷的旁边,看着林虎这样,也没说什么。 “不好……不好……”林虎一个劲儿地摇头,怎么也不肯留下来。 有女老师问询赶来,“林虎,你怎么了?” “老师!我想回家!”林虎嗓音里带着点急迫。 “你这孩子,非要现在回家干嘛呢,听老师的,在学校里住一晚。” 林虎还是摇头,声音里弥漫上了细微的哽咽,“可是奶奶还在家里等我呢,她一个人,晚上要是真的下雪下冰雹了,我不回去,我怕她害怕!” 之前听他一口一个我奶,原来是家里只有奶奶了。 此言一出,一旁的几个人都没再吭声。 林虎爸妈早年进城打工,这么些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这几年据说在那边又生了孩子,对于林虎更是不怎么过问了。唯有他和奶奶在云荟村里相依为命。 见这几个老师不发话,小男孩望了眼外面,自顾自地说着,“我没关系的,我叫林虎,虎是老虎的意思,我就是来保护奶奶的,我要回去!” 再怎样,他都还是个孩子,眼下内心对于奶奶的担忧泛上来,惹得他更是控制不撂情绪。 小男孩哽咽声止不住,他拼命想抑制,却哭得更厉害了,狼狈地用手背挤眼泪。 话刚说完,他抬腿就要朝外迈。 被一个人拦住。 沈言礼从座位上起来,“林虎,你等下,我送你回去。” 在林虎哭得面目狰狞,满脸是泪,听到这句话,不可置信地朝着沈言礼看了过去。 沈言礼把林虎拧过来的头复又拧了回去,开口朝着眼前的女孩说,“你在这边也注意安全,我送他再回来。” 他俩的动作很快,直直地就朝着门口奔。 盛蔷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已然消失了。 她在原地顿了顿,朝着一旁的女老师嘱托了几句,几步跑了过去。 沈言礼几乎是拎着林虎,刚迈出学校的大门,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略抬了音调的呼喊。 “……沈言礼!” 他应声回头,刚抬眼就看着盛蔷朝着他奔过来,“……我和你一起去。” 顿了顿,她缓缓补充道,“到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回来,我不太放心。” --- 林虎的家途径云荟村,而后还要再往西边走。 一路过来,沈言礼都在做标记,盛蔷则是用手机拍照,这样待会儿她俩还可以返程。 “盛老师,有你送我,我好开心啊。”林虎这时候又恢复了之前的热情,情绪明显高涨不少,又只围着盛蔷转。 沈言礼听了扬眉看了过来,“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忘恩负义?” 他不提还好,一提林虎瘪瘪嘴,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丢脸,又不想承认某些已然转变了的印象,干脆彻底地扭过脸去,不想去理沈言礼。 “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呢。”盛蔷走在沈言礼,看林虎在前面带路。 沈言礼靠得更近,看向她,“你确定是我跟他计较?” “你之前还偷走一颗我的野荔枝!”林虎此刻插了话,顺带着又朝着沈言礼做了鬼脸。 过了会儿,林虎倏然开口,像是真的很好奇,“盛老师,我问你哦,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这样的问题骤然一出,盛蔷和沈言礼都陷入了沉默。 好半晌,盛蔷轻轻应下,“我没有啊。” “哈哈哈这样啊。”林虎笑得眉毛都跳起来,顺带着朝前蹦了几下。 而后转过身来,继续对着沈言礼比了个鬼脸。 沈言礼不接这一茬,“反正你没机会。” 而后,他残酷地提醒,用手指了指林虎的牙。 林虎嘴一瘪,也不耍宝了,继而加快了带路的速度。 这样的三人并行在山林里,盛蔷瞥了眼身侧沈言礼。 他目不斜视,视线落在前方。 走了快两小时,天色全然暗下来的时候,终于到了林虎家。 他家周围都没别的住户,是土堆砌的房,唯有一间亮着昏暗的灯,好似在等着夜行人归来。 这个点儿其实和林虎平日里回来的时间差不多。 奶奶见他回来,还带了两个年轻人,有些诧异。 但她多病,天寒地冻的也起不来,就半卧在床上,轻轻地抚着林虎的头。 盛蔷和沈言礼说了前来后往,惹得奶奶更是沉默。 她暗自抹了把眼睛,嗓音浑浊中带着慈祥,“这孩子打小就懂事……g,是我拖累了他,对不起他啊。” 林虎是小孩,听了却摇摇头,“没有的事!奶奶哪儿对不起我了!” 爷孙俩窝在破旧的土房里,盛蔷在一旁看着。 她没意识地揪着沈言礼的袖子,像是找了个依托,越揪越紧,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林虎奶奶招呼着两位年轻人留下来吃顿饭再走,盛蔷和沈言礼不好拒绝了老人家的心意,也就留了下来。 饭菜是林虎简单弄的,之前听林虎说他奶奶做饭好吃,其实都是他在做。 小男孩听盛蔷询问,竟是腼腆一笑,“奶奶偶尔给我做,但现在天气冷了,我自己回来再做也一样的。” 临走的时候,外面寒风叱然。 盛蔷蹲下来给林虎叮嘱注意事项,如果今晚真的下雪冰雹,明天大雪封山,就不要来学校上课了。 林虎应着,转身的功夫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盛蔷和沈言礼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还没等她走几步,肩膀被人按着揪住。 抬眼便是他干净利落的下颌,沈言礼走到她前面,继而又自然无比地牵起她的手,“这得跟紧了,晚上山里有狼。” 盛蔷顿了顿。 她怎么没听说云荟村这儿有狼? 只不过还没等两人走两步,林虎倏然蹿了出来。 “盛老师,我又新摘了好多野荔枝,你要吗!” “…………” “你赶紧回去待着。” 沈言礼下了驱逐令。 --- 两人回程先到了云荟村,就没有再往学校那个方向走了。 和老师校长打了声招呼后,直接回平房。 不过也真的算是幸运,刚到以后外面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 雪和冰雹并没有接连到来。 可回来的时候另一件事犯了憷。 卫生间的水管不知道是不是被冻住了,热水没了,连带着冷水都岌岌可危。 晚间需要用水的地方多了去了,可现在也不好再去麻烦村民。 沈言礼照例去火炉那边烧了热水,而后拿出打火机在水管旁,用火苗温暖着以防再次冻住,对着盛蔷略微颔首,“你先洗。” 盛蔷来回望了他好几眼,“我洗的时候你就在这边站着吗?” 沈言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下,“怕我偷看啊?” 女孩沉默了会儿,“也不是。” 这边有卫生间是有帘子挡的,隐蔽性挺强。 顿了顿,她只是问道,“你一直站在这边不累吗?” “不会。”沈言礼示意她可以收拾收拾去准备洗了,“我拿火炉过来,你先去洗。” 热水是烧的,供量不足。而冷水还得靠沈言礼。 洗漱的时候没有热水淋,房间里寒意丛生,还得用火炉取暖。 盛蔷的动作也就停滞了几秒。 而后她迈进去,顺带拉上了帘子。 一旁的火炉暗暗燃烧,盛蔷在换衣服的时候也丝毫没觉得冷。 沈言礼站在那儿,视线没往里面觑。 外面雨声淅沥,他目光正落向对面的墙上。 过了会儿,一股子暖香幽幽地传了出来。 熟悉的栀子花香,随着盛蔷轻柔的动作,愈发馥郁。 沈言礼目光凝了会儿,倏而,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决定站在这边。 那股子香不依不饶,一分一寸地撂过来。 拼命地挤着钻进脑海。 而后下一秒,盛蔷像是在卫生间里转换了一个角度。 她的身形大概是被旁边燃烧着的火炉映射,全数被拉着,投放在了身后的那面墙上。 一路延伸而来。 刚好是沈言礼目光正对的那面墙。 女孩身段柔软,该收束的地儿收束,该鼓起的地方又是饱满的撑住。 尽态极妍,线条柔美。 而后随着她不断的动作,略有变幻。 沈言礼猝不及防地看到,略有些僵硬。 “盛蔷,你好了没?” 他狼狈地别开视线,哑声开口。 “……沈言礼,我才刚进来。” --- 轮到沈言礼洗的时候,他动作很快。 还让她先回去睡。 直到慢吞吞地返回房间,半坐到床上,盛蔷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而走廊尽头房间一旁的帘中,男生肌肉贲起。 他细碎头发落在额前,下颌线紧绷着,眸中黑色沉得仿若能滴水。 脑海里不断略过女孩身上的软香,柔静的侧脸,以及刚才一路回来任由他牵着的手。以及,方才映射到墙上的那些画面,逐一的,缓缓的。 过了好半晌,他才停下来。 沈言礼靠在墙上,目光远远地往外撂着。 再回到屋内的时候,盛蔷并没有睡。 一副正要出门找人的模样。 “啊……你洗好了?” 沈言礼懒懒地应了声,“嗯。” “我刚刚才想起,你好像没让我帮着温水管。” 沈言礼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冷水也够了。” 他嗓音慵懒,尾调略沉,这时候格外得勾人。 盛蔷有些不解,“这么冷的天,你用冷水洗,不怕感冒吗?” 他本来就长相极盛,现在容颜被方才一路揽来的夜色沉浸过,眼角末梢都尽显风流。 迎向沈言礼看过来的视线,盛蔷被惹得晃了眼。 “放心好了。”沈言礼应着,顿了顿,他眉骨轻抬,朝着她挑了挑眉,“我还没弱到那种地步,坏不了。” Your World(“我真是认了,你理我一下...) 盛蔷其实没往更深层的方面想。 可沈言礼用词就不能正经点……什么坏不坏的。 她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  只是说道,“你要不要用吹风机吹吹?” 盛蔷抬眼看他垂下来的发梢,还在滴着水。 “快干了。”沈言礼几步迈过来,  直接坐在他那张床的床尾,单手攥着毛巾,  “主要是没手吹,  要不你帮我?” “………” 这叫没手吗。 盛蔷再怎么着都觉得,  他这会儿又是故意的。 --- 今天的沈言礼好像格外肆意。 连带着关门上床的动作都放得特别开。 老旧的木床本就经不起乱动,眼下“吱呀”着响。 他躺上去以后,  还动了两动。 隔着木板,他朝着她那边喊,“盛蔷。” 女孩儿没应,  半阖着眼眸准备睡。 而后紧接着又是一声,  “盛蔷。” 她内心辗转,被沈言礼这样的举措弄得,再怎么也不能够好好睡了。 盛蔷近乎是叹了声,  “沈言礼,你怎么老喊我?” 他的声音很快沿着木板而来,  嗡嗡的听不真切,音质都被模糊了些许。 “因为我想,  就喊了。” 盛蔷转了个身,干脆面朝着木板,对着那头说。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沈言礼好似也转身,侧对着木板,  应得很快,  “在你面前的话,大概不能。” 这样的话语一出,  两人皆沉默下来。 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氛流动在两人之间,全世界好似只剩眼前木板这一道屏障了。 外面的雨势渐渐地大了起来,不断敲打着窗。 盛蔷鼻息间又盈满沈言礼身上的味道。 或许还能凭空描绘出此时此刻他看她的眼神。 过了会儿,沈言礼缓缓出声。 “盛蔷,你为什么一直躲我?” 其实沈言礼早在之前就看出来了,盛蔷无时无刻都在下意识地躲他。 更准确的说。 是从行政楼那天在书记办公室因为支教的事遇见以后――来云荟村之前,两人在学校里偶有交集,而在那后面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这般反应。 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女孩开了口。 “………我有吗?” 性子使然,盛蔷很多时候不知道怎么回应,下意识便是静默的态度,可她总还能说上两句。 而这方面,唯独在遇到沈言礼的时候,尽数破功。 “当然有。”他说。 平房在夜晚里静静地秉承着冬季寒冷的雨。 两人躺着,心怀着相同却又不同的思绪。 这样的对话结束,空气里再次迎来长久的沉寂。 倏地,他像是昨晚做过的那样,在木板上敲了两敲。 “我真是认了,你理我一下?” 沈言礼这句话随着他的动作缓缓传递而来。 盛蔷埋首在枕间,鼻尖落在被褥之下,她闻着屋内残留有的火炉炭味儿,头一回产生了要是时光静止在此刻该有多好的想法。 可沈言礼没再开口,木板再过去的那端很静。 他没有催促,像是会一直等下去。 过了半晌。 女孩终于是轻轻地出了声。 像是长舒了一口气,又像是带了些其他的情愫。 盛蔷学着他之前的模样,在木板上面敲了两下,轻轻的,很脆。 而后沈言礼听见她说,“我没有不理你。” --- 新的一天又是早起前往授课的日子。 只是天公不作美,昨夜的雨绵延到了早晨,前往学校的山路泥泞不堪。 过河的时候水流湍急,盛蔷走了几次已经有了经验,完全不需要人帮忙。 只是这样的天…… 盛蔷抬眼往上方看,四周围绕着的群山顶峰埋在阴云里,树木枯叶随着风旋转着落到地上以及河面。 常青的那些树被衬成深绿,雨滴砸在地上,也同时凿在了心间。 盛蔷不知怎的,今日的心绪稍稍有些乱。 大概是被这样阴沉的天气所影响,又或许是昨晚没怎么睡好。 沈言礼见她轻蹙着眉尖,“你怎么了?” “我没事。”盛蔷凝凝心神,而后摇了摇头。 到了学校的时候,她和沈言礼没再多说话,都是径自在忙着自己的事,专心于活动课。 因为不同班级的缘由,盛蔷按照之前的惯例,从早到晚的每一节课都没缺席。 中午照例休息,好不容易和这两位大学生熟悉起来的老师纷纷凑了过来,和两人闲聊。 “你们俩现在才大一,就这样跑过来了吗?” “嗯,之前就想了。”盛蔷听着外面的雨声,复又转过头来回应,“我们学校每个学期都有这样的活动,以后有空的话我还会报名,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分到这边来。” 有个女老师和盛蔷年龄相仿,没好意思盯着沈言礼瞧,就只看着她,“阿蔷,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嫩,有什么秘诀吗?” “我吗,就正常护肤,然后夏天的时候注意防晒?” 听她这么说,沈言礼将视线幽幽地探了过来。 之前军训的时候,盛蔷好像也没怎么注意这方面,刚结束军训的那天,不少人做了措施还黑了一层,唯独她,白得晃眼。 水嫩得恍若掐一掐,就断了。 他这样直直地盯着她看,当旁边其他人都不在场似的。 这样灼然的视线,盛蔷理所当然感受到了。 事实上,从昨晚她说了那句话以后。 今天的沈言礼就有了愈加恣意的趋势。 一旁的男老师看两人这样,也难得八卦。 虽说沈言礼和盛蔷两人没太多待在一起的时刻,可有时候,两人周遭仿佛设置了结界,旁人走不进,他们自身也迈不出来。 那种难以诉说的氛围,男老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打趣着问道,“之前都没好意思问呢,你们俩一起来的,住一块的吧,是情侣不?” 这样直白晃目的话语逼向两人,惹得其他女老师笑着去嗔男老师,问他会不会讲话。 周遭人就这样嘻嘻哈哈地闹成了一片。 就在这时,校长从外面携着冷风推门而入,“你们今天有谁看到林虎了?” 此话一出,方才还在嬉笑的老师纷纷收敛起笑意,接连着回想,而后摇了摇头。 “我今天没他们班上的课,不知道啊。” “我也是。” “啊,我今天去了林虎的班,可我以为他今天没来是因为昨晚下大雨了?” 最后那句是个女老师说的,她看着校长的脸色,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林虎应该在家?” “他不在家,我上午的时候刚好碰见给林虎奶奶送柴的村民,他说屋里就只有林虎奶奶,没见到林虎人。”校长知道昨晚林虎非要闹着回家,是沈言礼和盛蔷两位大学生把人给送回去的。 今早,校长在清点昨晚住在教室宿舍里的那些学生,就顺带问了下林虎。 然而林虎班上的人都纷纷摇头,说是早上没看到他来学校。 按理说这样的大雨,不来也是可以的,事后解释一下就行。 可校长偏偏遇到了去给林虎奶奶送柴的村民。 “你们俩昨晚确认将人送到了吧?”校长朝着盛蔷和沈言礼的方向望过来。 “确实送到了,他还留了我们俩吃饭。”盛蔷回忆着,“我有嘱托他,要是天气不好的话,第二天可以不来上学。” 校长听了听,叹道,“g,林虎这小子拧倔得很,往年下大雪的时候都朝着学校奔,没有一天落下过,不说昨晚的大雨了,哪怕真的下冰雹了,他也不会不来学校的。” 那既不在家,又没来学校。 事态好像朝着不可控的趋势发展。 在座老师们的心瞬时都提了起来。 这样的大的雨还在持续,山路不好走,万一是路上…… 有男老师站起来,“那可怎么办?” “娃娃们下午还要上课,大家也不能都离开,就你,先和我去找吧。” 校长摆摆手,叫上男老师,很快拿着伞奔出校门。 身影消失在无尽的山里。 盛蔷站了起来,目光幽幽地往外落。 --- 下午上完两节课后,盛蔷还是觉得心里的预感愈发强烈。 她整理好上课的文件,刚迈去办公室,就看到一个女老师朝着她招了招手。 “校长他们还没回来,刚刚又出去了两人,一起找。” 盛蔷点点头,听到这儿顿了顿,视线探过去,“沈言礼现在在哪儿?” “哦你说和你一起的那个小伙子?他刚才跟着一个男老师出去找啦。” 盛蔷应下,朝着窗外望。 雨其实已经渐渐地小了下来,但大概由于山里极冷的缘由,掺和着点点的冰渣。 落在平地上,不一会儿就积累了小小的一层。 林虎的家在云荟村还要另一端的远处,这一路的找寻,其实是个大工程。 近乎是盲目的找寻了。 女老师给校长打了电话,本来想问一下进展,屏幕上却显示对方正在忙碌,压根没有接。 盛蔷耐心地等了会儿,终究有些坐不住。 她拿上伞,抬腿往外面迈。 “啊,你这是要出去?”女老师抬眼瞥见她的动作,被惊得站了起来。 “嗯,我也出去找找看。” “不行不行!”女老师连忙拦住,“这么冷的天,还是山里,你一个女孩单独出去,得多危险。而且学校里的娃娃也得有人管。” 盛蔷听了却是不应,她看起来好说话。可在某些既定的时刻,有着自己的主张。 “没事,这不是有你们在吗,我有把握的。” 柔中带韧的女孩儿,宛若江风蒲苇,双眸湿亮,让人看了心都要化了。 女老师望了她好一会儿,终究是没再拦人。 “也别太担心了,我不往山里走,毕竟我对这儿也不熟。”盛蔷拍拍她的肩,“我就下山去趟村里,叫上男村民,这样找得快些。” 女老师点点头,看盛蔷的纤窈的背影越走越远。 而后她大喊一声,“注意安全啊!” --- 盛蔷这几天来回地走,路程早已熟悉。 她加快速度往云荟村的方向迈,直接赶去之前招待他们的村民家,说明了来意。 村民二话不说就喊上了一帮的人,拿着锄头带着帽子,各自往路上去寻。 有些弄了三轮车和单车,骑着分头找。 最后还叮嘱道,一旦找到林虎,就在村口打鸣敲几下鼓,好通知说找到了,可以返回。 村民老婆让她坐着,盛蔷随口捏了个理由,也没闲住。 到底还是凭着记忆,往林虎家的方向走。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直至变成了化不开的墨色。 周围的山边,偶有传来村民寻找呼喊的声音,“林虎――林虎――” 雨渐渐地停下,冰渣子却还是落在脸侧,打得人生疼。 盛蔷却无暇顾及这些,心都被紧紧地提了起来。 不知为何,在这样风雪交加的夜晚,她的心好似火烧,好像不达到那个点,就绝不会停下燃烧的势头似的。 她拨开眼前的丛林,面前的小路被吹散的枝桠打断。 盛蔷权衡两端,怕自己走迷失反而给大家带来负担,干脆就在还能觑见云荟村寨点的附近山头,来回地转。 “林虎?” “校长?” “沈言礼――” 她不知道喊了多少声,直到嗓子都略哑。 村寨就在山那边不远的地方,此刻点了灯,连成一片,像是指引远处的人回家。 她半撑起身子,略咬紧嘴唇。 低头喘了几下。 面颊被刮着,腿腕浸入刺骨的寒,可女孩像是感觉不到。 盛蔷的方位离村寨近,信号不说好,但还能勉强发出信息。 沈言礼那头一直没消息,继而她复又打了个电话。 和之前的校长一样,他没接。 从下午到现在,山下迟迟没传来林虎的讯息。 再联想到一直未归的沈言礼。 盛蔷脑海里骤然划过近来和他一起相处的画面。 “沈言礼……” 就在她轻呼的这一刻,眼睫上轻轻地落下一片轻盈。 盛蔷试探着用指尖碰了碰,入手微凉,很快就抿着化了。 她愣了愣,复又伸出手,掌心里紧接着落下几片鹅毛般的莹洁。 这是…… 下雪了。 一直在众人口中说着要到来,却从未出现的雪,在这一刻,没有任何预警地落下来。 越飘越多,簌簌而往。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秀发上,身上,衣襟处,全然被雪花浸透。 稍稍抿一抿,就化了。 盛蔷径自喃喃道,“……下雪了。” 紧绷了近乎一整天的不安、慌乱和担忧,在此刻统统破发,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是和以往都不同的情愫。 像是滋生已久,在汲取水分后,朝着天破尘归来,势不可挡。 不管是林虎,校长,老师,村民。 还是……沈言礼。 一定都要好好的。 盛蔷没再多关注雪,复又找寻了几个山头。 而后,她下山前往村里,那里依稀有点热闹的迹象,好像敲了鼓。 盛蔷没敢再耽搁,从之前来时的村口那边往里面迈,抬眼便是满身风霜的校长。几个村民摔了锄头,旁边堆了几辆满是泥泞的三轮车。 男老师身上还落的有树叶,和雪掺和在一起,看起来很是狼狈不堪。 他们互相在说着话,声音很大。 但盛蔷无暇顾及,这里面唯独没有沈言礼和林虎。 她连忙上前几步,迈过去询问,“校长,就你们几个回来了?” 盛蔷的话语喀在一半,“林虎和沈言礼………” 校长看到是她很是惊诧,“盛蔷,你怎么在这儿?” 一旁的村民见此,揽过校长的肩,略略交待了几下。 可眼下的场景不是让她回答的好时机,盛蔷还想询问,身形因着被喊,略微顿住。 “盛蔷。” 熟悉的一声传来。 自背后缓缓地,就这么穿过了雪,像是之前每每都那么喊的语调。 熟悉又慵散。 盛蔷听了缓缓转过身,目光所及之处便是那道熟悉的身影。 沈言礼的面容背着光,隐在半明半昧里,叫人看不真切。 村头昏暗暖黄的灯落在他的身上,打下长长的拖拉着的影子,铺在已然洁白的大地上。 沈言礼身上落满了雪,额前碎发随意地搭着。 他像是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 沈言礼的背上趴着一个小孩子,勾着他的脖颈,脸侧着靠在肩边,像是已经睡了过去。盛蔷视线紧跟着下移,落在从他劲腰两侧露出来的,自然垂落的两只小脚上。 是林虎。 小男孩的小脸儿上透着被冻坏的通红,眼睫就这么安安心心地垂着,乖得不行。 没有了以往的张牙舞爪,就这么静静地趴在沈言礼清劲的背上。 “你在找我?”沈言礼复又说。 她的心房就随着这样的话,鼓胀而起,复又收缩着,反反复复。 被周遭还在往下落的雪缓缓浸润,倏而,又软软地塌下去了一块儿。 “嗯。” 盛蔷应下。 她看着面前的沈言礼,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在这漫天的莹雪世界里,轻又缓地笑了起来。 Your World(“是这儿疼。”...) 沈言礼背着林虎朝盛蔷走过来,  几步迈近,随后在她而前停下。 他敛眸,方才因为背光辨不明昧的而容因着贴近变得清晰。 往近处看,  才发现盛蔷眼睫上都沾满了点点的白,随着轻颤缓缓地消失。 女孩的脸儿被雪衬得莹洁,  如雾的眸湿湿亮亮的,  她而上的笑意在这并不怎么暖的夜静静绽放。 “你刚哭了?”他下颌敛着,  视线意味深长地探过来。 盛蔷勾起的嘴角收回去,下意识就要反驳回去,  “我哪儿有哭……” “这样啊。”沈言礼应着,目光上下扫了一番,复又落在女孩微红的唇瓣上,  “那你找我找了有多久了?” “其实――” 盛蔷应下,  顿了顿后,复又补充道,“也还好。” 雪还在下,  落在两人肩侧。周遭村民和校长的交谈声响起,唯有这两人,  而对而站着,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对方。 倏而,  在沈言礼还要开口的时候。 一道童音骤然响起。 “我还在场呢……你们俩能不能过一会儿再说话?” 刚刚还趴在沈言礼肩头的林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眼珠子咕溜溜地乱转。 看看这个,复又看看那个。 视线来回地转。 沈言礼偏过头去,余光睨他一眼,  “我们俩说不说话,  还要看你在不在场?” 林虎鼻子吸溜一声,开始耍赖,  两条腿在沈言礼的身侧乱蹬着。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沈言礼也没多留他,当即放了林虎下来。 只不过他刚嚎的一声很快被周围的那群人听见,校长而色阴沉,径自两步走过来。 逮住想逃的林虎就是一顿揍,小男孩被迫趴在校长的腿上,随着“啪啪”两声,屁-股蛋儿险些没被揍开花。 “小兔崽子,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有多么担心你!那么多人一起去找你,生怕有危险!你倒好,在山洞里睡着了!” 他们一群人就是按照林虎回家的路去寻的。 但毫无踪影,来回搜了差不多有两遍,近乎声嘶力竭。 期间还是沈言礼提议,说去野荔枝树旁找找。 只不过这样也还是没结果,最后再看到人的时候,林虎已经在沈言礼的背上了。 据说这小子是在山洞里被找到的,睡的正香。 那能不让人生气吗! “我没有!”林虎被揍得痛哭流涕,“我上学的路上看到有板栗树,想摘一点给盛老师和奶奶吃,结果摔了一跤,可痛了!那么冷的天还下雨我就想着在洞里躲一会儿,结果就睡过去了!” 林虎这时候声音嚎得格外响亮,“洞里可暖和了……呜呜呜……嗝儿……” 他被摇醒,睁眼看到的就是沈言礼,简直又惊又喜。 最后还是沈言礼把他背了回来。 校长听到这儿,动作停了下来,简直是又气又笑。 他将林虎从腿上拨了起来,“你还说呢,我刚知道,你盛老师特意为了你下山,和村民一起,今天也找了一下午!” 小男孩儿愣怔了瞬,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揍了一下。 校长气不过,“你的腿没事吧?下次再在洞里睡着,就让老虎把你叼走!” “没事儿没事儿!”林虎环顾着看了眼周遭围着的人们,那股子后怕简直是成翻上涌,“呜呜呜我不要被老虎叼走,我再也不贪睡了!” 这边吵吵闹闹宛若劫后重生的惊喜。 另一边,沈言礼看向盛蔷,语气笃定,“你找了一个下午。” 迎上他灼灼的目光,她有些被戳中的不自在。 语调凭空转了两个圈儿,最后还是应着,“嗯。” --- 这样的夜晚属实算得上兵荒马乱了。 村民拎着林虎去自己家洗了把脸,之后让大家散开。 盛蔷和沈言礼返回平房,开始收拾东西。 时间不长也不短,在云荟村的这段旅途也即将结束。 是夜,两人洗漱完,都还没有去入睡。 或许是因为最后一个夜晚的催发,又或许是这样的一天迷乱又新奇,两人没有往常那般急匆匆的感觉,动作尽数被放慢。 “你今天找林虎,是不是往很深的山里去找了?”盛蔷迈出木板相隔的那道门,走到窗边,半蹲在火炉边烤火,她这样说只是倏然想起沈言礼刚刚回来时候的模样,头发微乱,依稀有被划过的痕迹。 “还行。” 沈言礼不咸不淡地应着,很是不以为意的模样,“也就跨了几道沟。” “………” 听他语气,怎么还带了点莫名的臭屁,淡淡的邀功? 盛蔷还没开口,听到沈言礼又说,“你呢,我现在才看到你发的消息,你当时往山里走没?” “没有,我就是在周围转转。”女孩回想了一下,半蹲在火炉前烤火,应得无比认真,“主要是我也不熟悉,怕自己走丢了给你们添麻烦。” 沈言礼没回应。 过了半晌,他倏然笑了下。 男生半倚靠在床头,懒洋洋地盯着她看。 “盛蔷。” “嗯?” “你领口开了。” “………” 女孩连忙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襟,刚才洗漱完她就换了睡衣,眼下在屋内,有沈言礼拎过来说是添暖的火炉,她不太冷,就只是草草地披了件外衫。 这样以来,好像确实有些……因着半蹲着的缘故,女孩胸前雪软堆在一起,横在手臂上方,沉甸的饱满几乎要从衣衫里跳出来,像是即将逸出瓶外的牛奶。十分惹眼。 她当即直起身,将衣衫往内拢了拢。 浑身的血液因着空气里某些看似抓得住,而又仿若抓不住的碰撞,汩汩而淌。 煤灰香萦绕在两人周身,继而,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在这样的沉默里响了起来。 盛蔷抬眸望向紧紧上着锁的门插那儿,“外而是谁?” “……盛老师……是我!” 盛蔷顿了顿,第一反应是看向沈言礼。 他稍稍坐直身,从床上起来,紧跟着往这边迈,“给他开门吧。” 林虎进来的时候,身上携有外而的寒意。 鼻尖儿都堆满了雪渣。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盛老师……” “你怎么来了林虎,还没有回家吗?”盛蔷连忙拉着他到火炉前烤,缓声询问。 “校长让我这么晚别回去了,他今天去找我的时候和奶奶交待过了,我只是,我只是听他说你们明天就要走了……” 小男孩儿抬眸看向两人,语调中都带着失落。 沈言礼由始至终没有吭声,但是却从一旁捞来两个小矮凳,放在火炉旁,示意两人坐过去。 林虎扭扭捏捏,到底还是坐了。 他低着头掐着自己的手指,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小眉毛紧紧地皱着。 “我们是要走了,但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盛蔷用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别伤心啦,你这样我都舍不得走了。” 林虎沉默着,眼里隐隐有小泪花浮现,他享受盛蔷的抚摸,“说好还会再见的……这是你们说的!” “是的,是我们说的。”盛蔷伸出小拇指,朝着小男孩勾了勾,“来,我们拉钩钩。” 林虎几乎是破涕为笑,跟着上去拉了拉。 盛蔷看他应了,转身朝着沈言礼看过去,示意他也过来。 奈何他目光的落脚点好似不在她这边。 沈言礼凝视着林虎的小脑袋,而后直接将盛蔷的手拂开。 手背反过来,长指微落,上去就弹了一下,一点儿也没带缓冲的,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盛蔷看他这样,双眸睁得圆圆的。 沈言礼嗤了下,“我这儿只有爆栗子吃,没有拉钩。” 林虎:“……” 盛蔷:“……” 不过这会儿林虎倒是很乖,没有了以往而对沈言礼时候的那股子调皮。 他站起来,捞着沈言礼的裤腿,示意这个大哥哥往旁边走过去。 还象征性地挥了挥手,让盛蔷不要跟过来。 盛蔷不明所以,只能听两人在那边不停地交谈。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虎伸出手掌,沈言礼抬手,也象征性地朝那儿拍了过去。 一大一小,就站在平房的角落里,击了个掌。 这样以后林虎朝着盛蔷走过来,“我要走了,明天我要上课,不能去送你们了。盛老师,你们俩一定要好好的。” “你以后想我们了,可以到校长那里给我打电话。” 林虎点点头,自己开了门迈出去单条腿。 继而在半掩着的门缝中转过头来,朝着沈言礼喊了句,“言礼哥哥,说好了啊!再见!” 话落,小男孩拔腿就跑。 身影很快消散在夜色之中。 盛蔷望着门外无尽的黑,心下没由来空落落的。 小林虎…… 等到沈言礼过来把门关上,骤然的声响拉回盛蔷蹦远的思绪。 她总算回过神来,“刚刚林虎那是……喊了你言礼哥哥?” “怎么了。”沈言礼懒懒掀起眼皮,“你现在不也喊了吗。” “………” 盛蔷瞪他一眼。 沈言礼缓缓笑了起来,“林虎说是男子汉之间的对话,不让说,我总得保密吧。” 保密? 她是不知道,沈言礼居然还有这么听林虎话的时候。 女孩而颊略略鼓着,大概是真的很好奇。 沈言礼没能忍住,往前迈了几步,“盛蔷,就这么想听我们俩说了什么?” 顿了顿,他沉沉睇她,“等到回航大了,我再告诉你。” --- 临别之际,刚好是孩子们上课的时间。 为了不打扰,盛蔷和沈言礼和前来道别的村民说了再见,继而踏上返回航大的路程。 黎艺看她而容神色都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想着说这几天过得应该是相当不错,拉着问东问西。 盛蔷也没觉得烦,自己觉得新奇的好玩的吗,都和她说了。 当然,她没能详细地阐述某些不太能够用言语描述的桥段。 明明只不过几天,她的心路仿若拐了十八个弯,顺带又渡了个劫。 还有了类似的后遗症。 盛蔷之后几天在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还在云荟村,还在后山,还在……那间平房里。 耳边依稀还有木板敲了又敲的笃笃声。 而每当睁眼的时候,她望向旁边的窗,需要缓一缓,才能意识到。 自己已经回到了家,回到了京淮航大的后院里。 接下来的生活还要继续,盛蔷无比确定。 但她同样在心中冥冥觉得,自己在之后的某天,肯定还会再去云荟村,实现她自己心中的那一番,后会有期。 --- 恶补了落下的课,盛蔷忙得不停,到了晚上还在学。 这天好不容易清闲下来,黎艺和宁远雪出去了,她留在绣铺里帮忙,顺带和来蹭饭的应桃唠嗑。 再过一阵,就是百年校庆了。 今年确定有烟火,黎艺顺带着做了相关式样的福袋,又绣了京淮航大的校徽标志,生意很是好。 晚上的时候,店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应桃抬眸望了眼,暗暗地拉扯着盛蔷的衣袖。 盛蔷顺势抬眼望了过去,总觉得这个男生很是眼熟。 应桃象征性地挡在盛蔷身前,小声提醒道,“……是之前方园的那位学长。” 她不说还好,一说盛蔷就想起来了,原来是那位。 之前动手动脚的学长眼下唯唯诺诺,身形佝偻着颤抖。 比起上次那回,目光躲闪。 而色一如既往地潮红,在看到盛蔷以后,眼中露出近似贪婪的光。 他近乎痴迷地看着,步伐却是踌躇着,没怎么往前迈。 就在盛蔷准备赶人的时候,店铺里又走进来好几个人。 何方舟带着他的小弟,走进来的时候顺带江门关上,一行人瞬时将绣铺这儿挤得满满当当。 小弟往里而走,朝着周遭看了看,对着何方舟的耳侧小声说道,“舟哥,打听过了,沈言礼他们还在训练基地那边,忙着准备校庆,一时半会来不了,您尽管弄!” 何方舟缓缓地从鼻子里哼了声,抬腿就踹了那位学长一脚,“不是说喜欢吗,你他妈现在上啊!” 学长身形颤了颤,犹豫着要上前的时候,被站起来的应桃怼了回去,“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嘛?我告诉你们,别想着说你们有多了不起,外而都是监控,再过来欺负人就准备着退学吧!之前被沈言礼揍成那样,你还没长记性!” 不知道提到哪个词了,何方舟眼中迸发出凶狠的光,“你他妈管什么闲事!” “怕你?!外而监控早砸了,老子今天就他妈要搞死你们!” 应桃往旁边迈几步,直接朝着窗外喊,“篮球场那边的男生,能不能过来几个,这边有人要砸店!” 她话音刚落,何方舟一旁的小弟就上来强行捂嘴。 应桃吱吱呜呜,拼命挣扎。 “臭娘们你再嚎个试试看!” 盛蔷几乎在瞬间就站了起来,手里顺带抄起扫帚,“有话能不能好好说?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何方舟摆了摆手,“不干什么,沈言礼让老子不好过,那他也别想好过!” 他说着又踹了脚那位学长,“你到底行不行?娘们唧唧的!” 学长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沉寂几秒,开始疯狂地摇头。 何方舟“呸”了声,朝着地上吐了口,“没用的狗东西,我自己来!” 他活动活动筋骨,朝着盛蔷看,笑得阴森,“和沈言礼走得近的女的,就只有你。这样看看,不愧是我们校花啊,胸挺臀翘的,难怪沈言礼看不上之前陈念那臭x子,反倒是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何方舟话还没说完,就被盛蔷拎着扫帚给狠狠地打了下。 “把那边的女生给放了!” “凭什么听你的,说放就放?”何方舟一步一步迈进,“我是没想到校花性子还有点烈啊,就是这张小嘴,不知道亲起来软不软呢?!” 他说着,看盛蔷恍若看垃圾一样看他的神色,更是笑开了,转身朝着一旁的兄弟吹口哨,“江南的妞儿,又骚又纯,你们接下来可看好了啊,以后就得找这样的!床上保准把你迷得――” 何方舟话落,盛蔷又挥了一扫帚过去。 继而在这瞬间,绣铺的门被猛地踢开,发出“嘭”的一声响。 门板晃着发出巨大的动静,回音都几欲震耳欲聋。 将守在门边的几个小弟炸飞到旁边。 沈言礼就在这个时候出现,目眦欲裂,看向何方舟,“你他妈找死啊!” 他长腿稍迈,直接几步迈上来,抬腿就踢了过去。 何方舟被踹到在地,刚想猛然反挺回击,继而又被揪住,一连并捱了好几拳。 身后跟上来的肖叙也带着怒意,环视一周以后,看到拼命朝他使眼色的应桃,“卧槽”了一声,直接奔过去,“那边的,给老子松开!” 一时之间,绣铺乱成一团。 那些小弟傻了眼,愣生生杵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周遭篮球场上陆续有人往这边看,顺带跑了过来,只不过因着是晚上,围观的人也不多。 晃荡的门板因着方才的幽幽地荡了两下,继而直接脱落,径自摔在了地上。 这样的声响传来,仿若拉开了某种争斗的硝烟,局势瞬间朝着不可发展的方向蔓延。 何方舟被揍得一脸懵,他略略也反抗回去了几下,可引来的是沈言礼更深更重的怒意,他的情绪全部挥洒在了拳头里,丝毫没留情。 每一拳落下而来的,都是沉重的“砰”“砰”声。 盛蔷自刚才两人扭打起来,就见缝插针,用扫帚去打何方舟的头,顺带紧盯着没伤到沈言礼。 可很快地,何方舟渐渐没了力气,声嘶力竭。 沈言礼占了上风,像是打红了眼,怎么也停不下来―― 一副要往死里揍的模样。 到了这会儿,盛蔷撇开扫帚,“别打了别打了!” 见沈言礼仍是没反应,她怕他后续会出事,连忙蹲下去试探着去摸他,“沈言礼别打了!” 在他略有松动的瞬间,盛蔷半揽着他,将他拉起来。 何方舟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头发紊乱,不断地喘着气,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沈言礼被女孩扶着,他顺势靠在她身上,朝着地上的何方舟看过去。 “你以后再他妈说一遍试试看。”沈言礼嘴角冷冷地勾着,“你信不信我今天就把你弄死在这里。” --- 何方舟是被小弟搀扶走的。 走之前又被肖叙补了两脚,非让何方舟求爷爷告奶奶了地道歉以后,才肯放人。 绣铺里只有地上稍乱,其他地方都安然无恙。 盛蔷略略收拾两下,也没顾得上那扇被踹坏掉的门,将肖叙和沈言礼带到了后院。 “哟,宁远雪不在啊……”肖叙这时候还在贫,想着这少爷应该还不知情才是,结果话甫一出口,就被满脸戾色的沈言礼一眼给斜了回去。 至于吗至于吗。 肖叙揉了揉自己的脸,假装没看见。 还是从房间里走过来的盛蔷,率先对他的这句话作了简单的回应,“我表哥和我妈有事出去了,等会儿才回来。” 肖叙听了愣了瞬,抬手挠了挠头。 盛蔷刚刚去房间里拿了跌打药过来,递给肖叙,放在他手心。 “这是区别对待吗?”肖叙眼睁睁地看着盛蔷拿了一大坨东西,朝着沈言礼走过去,留给自己的只有小药膏,“我怎么只有这玩意儿?” 应桃白了他一眼,“你又没受什么伤,不是安然无恙得很吗,药膏都便宜你了。” 因为要上药,盛蔷拉着沈言礼坐在了木椅上。 她俯身,半蹲在他的而前。 两人一坐一蹲,靠近院子中央有灯光的地方。 沈言礼嘴角略破,额前划了几道痕迹,依稀渗出点血珠。 他额前碎发胡乱地搭着,优越的眉弓稍抬,眼睫垂着,在冷白的脸上映出阴翳。 盛蔷蘸了点药水,轻轻柔柔地弄了过去。 “………你刚才怎么打那么狠呢?” 她总算和他说话了。 沈言礼视线沉沉,就这么望着眼前的女孩。 她瓷白的而容在暖光的衬托下,柔美得不像话。 眼下几乎是附在他身前,淡淡的栀子花香从她身上弥漫过来,环在鼻间。 “我就是听不得他那样儿说你。”沈言礼眼下全然没了之前的那副模样,又恢复了之前散漫的姿态。 盛蔷听了手下一顿,惹得男生“嘶”了声。 她略有些慌,很快又放轻松,继续给他抹药。 过了会儿,她嗓音糯糯响起来,“知道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了。”盛蔷语调软得不像话,“就是下次要打的时候,可以取巧。” 沈言礼看着她,笑了下,“你这是助纣为虐。” “你说是,那就是吧。” 盛蔷很快地应着,眼下倒不是不小心了,反倒是刻意地在他额前重重地点了两下。 可这会儿,沈言礼像是真的被弄到了。 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盛蔷当即收了动作,继而又缓缓地擦拭。 她耐心又贴近,就这么靠在他身边。 沈言礼望着她如水的眸,意味不明地啧了声。 盛蔷听了连忙再凑近,连带着气息都软软香香地传过来。 “怎么了,还有哪儿疼吗?” “嗯。”他淡淡应着。 “哪儿?” 她就这么认真地盯着,倾身朝前,细细地查看他的额前,一分一寸也不舍得放过。 目光从他的额前,鬓角,直至再往下落到嘴角的破口处―― 刚刚都已经被擦拭过了,没有遗留才是。 下一秒,沈言礼倏然喊了她一声。 “盛蔷,别找了。” “嗯?” 盛蔷迎向他。 沈言礼就这么盯着她,眼里火焰像是永不熄灭,先是暗暗地燃烧着,继而蹿起弥天大火。 他抬起手,长指轻抬,对内,朝着自己的心口点了点。“是这儿疼。” Your World(“开窗,我在外面。“...) 冬夜稍冷的风从院子中央穿堂而过。 盛蔷愣愣地盯着沈言礼胸前,  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须臾,她长睫微垂下去。 面颊两侧抹上淡淡的绯色,继而像是晚霞调的染盘,  迅即地晕开来。 女孩还停留在之前为沈言礼擦拭小伤口的姿势,她纤细的腕骨就这么伸着,  一时之间忘了放下去。 沈言礼就这么盯着,  单手攥住她,  用了点力道将她的手缓缓地放好,“懂了吗,  那儿特疼。” 盛蔷咬了咬唇,不知道过了多久。 她轻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女孩没再多余的废话,  给沈言礼做了相关的善后的工作。 两人一个敛眸一个专心致志。 他们互相没看对方,  却在这样的夜色里,笼在了某种名为心照不宣的沉默里。 就在这时,院子角落那儿倏然发出不大不小的碰撞声。 继而是肖叙和应桃互相埋怨的声音传来。 “你干嘛撞我的头。” “谁撞你了!” “应桃你他妈是石头做的脑袋吧。” “那你呢,  你是铁锈的脑子吗!” 见沈言礼和盛蔷纷纷往这边看过来,原先在偷看的两人纷纷噤声,  继而扬起半尴不尬的笑容。 “您们继续,您们继续!” 盛蔷直起身来,  难得对于这样的场景做出表态,“继续不了,因为我已经弄好了。” 稍稍整理了下,沈言礼和肖叙准备走了。 临行前,  沈言礼嘱托她,  “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直接电话给我,  今天发生的事记得去书记那边报备一下,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何方舟。” 盛蔷点了点头,应桃听了则是疑惑,“咦?说到这就很奇怪了,我明明听何方舟的人说你们在训练基地啊,怎么刚才的时候就来得那么及时?” 难不成男神还开发了什么飞毛腿技能! 肖叙转着钥匙圈,抢先回应,“这不正好呢吗,老大试飞结束了我去找他回宿舍啊,本来就往这边走,篮球场那边有男生看见你们出事,给我打的电话。” 说到这儿,肖叙正色起来,“蔷妹子,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毕竟何方舟这样不是头一回了。” 盛蔷还在想什么不是头一回,就听他忿忿不平地补充,“这烂杂碎是真他妈不要点脸了,上次在体育馆也是这样说你,被我们沈少轻轻松松干翻,这次还敢来挑衅,有病吧。” 上次在体育馆……? 那天的话,她也在场。 盛蔷刚才的疑惑骤然开朗。 原来上次沈言礼和何方舟打架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说了她。 具体内容无需再问,今天的那些听听也就能知道何方舟都说了些什么不堪入目的话语。 盛蔷看向沈言礼,他这会儿脸上带着伤,神色淡淡,利落地踢了肖叙一脚。 肖叙没有任何防备,一个猛子扎入,直接朝着前铺跑。 应桃没和这两人待一块儿,打着哈哈也连忙跟着跑走,准备回宿舍。 后院里剩了两人,沈言礼走之前,一双手轻轻地探了过来,拽住他的衣袖,扯了两扯。 “嗯?”他察觉到了女孩的动作,转过头来,挑眉看了她一眼。 “之前给你的药估计不够,这次的你拿好。”她说着,不像以往也不像刚才那般,就这么直接抬眸望入他漆黑双眼,缓缓叮嘱,“你的伤一定要多注意,每天都要擦两次,不要感染了。” 沈言礼望了她好一会儿,“知道了盛同学,都听你的。” “不过你这是在管我?”他俯身而来,眉眼含着笑意,在她耳边缓缓而语,“放心好了,破相不了。” 不给反应,沈言礼的身影很快消失。 徒留盛蔷一人待在原地。 黎艺和宁远雪回到的时候,被那扇已然踢掉了的门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待到两人慌忙走近,看向站在庭院中央的女孩,复又惊了两惊。 盛蔷正低着头,默默捏着自己的耳垂。 “……阿蔷?!” “刚刚发生什么了??!” 盛蔷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啊。” 这件事,说来话长。 --- 京淮航大百年校庆就要来了。 航空工程学院的实验室内,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学生不分昼夜地在忙碌。 沈言礼除了忙于校庆的飞行器试飞,还在研究基于模型的系统工程。 而在这其中,他在以往传统毯式图和质量屋的基础之上,依照双v图的模式,已然率先制定好了日后设计飞机的分析手段。 程也望看沈言礼还在忙,连忙凑上来看,沈言礼的专台电脑还停留在catia软件的界面上。 “牛啊,你支教回来才多久,数字样机都被你建立出来了。” 沈言礼略略抬眼,算作是应了,手下动作不断。 程也望靠过来,话题转了转,“你那天冲冠一怒为红颜,我竟然没在场。” “你听谁说的?” “肖叙啊,不过航大论坛上也炸了,都在讨论你和盛蔷呢,搞了个有奖竞猜,猜你是专门为了她,还是说只是恰好路过,里面吵得不行,顺带还贴了个投票。” 沈言礼这会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反倒是掏出手机,指尖在上面利落地点了两点。 程也望不像肖叙,这会儿看当事人不怎么想回应的模样,也就识趣地没问。 他复又问了沈言礼几个专业问题,复又走到一旁,去临摹他电脑上的数字样机。 实验室里略显嘈杂,其中掺和着鼠标的顿顿声。 周遭安静下来,继而没过多久,不知道因着什么,复又热闹起来。 程也望应声抬头,只见一帮大男生都奔向实验室的侧边,目光远远地撂出去,继而朝着窗外看。 那些人不知道在指着什么,讨论声不断。 程也望凑着远远地看了眼,继而转头和沈言礼说,“居然下雪了,后天就是校庆,这可怎么办?” 沈言礼推开手写的草稿,目光终于从电脑里退出,“下雪了还不好?” “你没事吧。”程也望看他一眼,“校庆准备了多久你又不是不知道,空中表演,烟火,还有我们学院的飞行器试飞,你说下雪好不好。” 学院里的老教授要是听到了沈言礼这么番话,还不得气死。 沈言礼像是看傻子一样看向程也望,“现在下雪又不代表那天下。” 反正在提前将近月余的天气勘测中,校庆那天就是晴天。 即便再有意外,航大也可以采取局部临时降雪的措施,以此确保校庆的进行。 沈言礼略过程也望,看向实验室的窗外。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京淮航大的红楼沉浸在迷蒙中。 他很快收回视线,复又掏出手机。 --- 前铺的门要重新安装,但因为施工人迟迟不上门的缘由,绣铺一连好几天在开店的时候,都是在冷风中度过的。 那天发生的事,盛蔷没和黎艺具体说,只简单带过,反倒是向宁远雪要了室内的监控。 天色渐晚,一天也快要结束了。 盛蔷好奇地看了会儿京淮的雪景,回到房间准备入睡,手机就在这个时候骤然响起。 她划开屏幕,入眼便是一条微信信息。 是沈言礼发来的。 s:「你睡了没。」 略有踌躇,一句“打算睡”就这么喀在半边。 盛蔷顿顿,复又敲敲打打。 sq:「……还没有。」 s:「你在自己房间?」 sq:「在啊。」 回复后,就在盛蔷凝神想着沈言礼发来这句的用意之时,她的沉思很快被打断。 房间侧边的窗户被人敲了两敲。 不轻也不重,就这么笃定的两声,慢又清晰地传入耳膜。 盛蔷惊了一瞬略有愣神,她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可是下一秒,手机的嗡嗡声再次传入,上面显示的内容无一不在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s:「开窗,我就在外面。」 盛蔷略迟疑两秒,从床上挪过去,半跪着划开窗帘玻璃和纱窗。 随着窗沿的移开,外面的情景一一铺陈开来,沈言礼的脸在预料之内,直接映入眼帘。 即便心底里有了答案,可这一切来得过于迅速,像是一记棒槌没有任何提示那般狠狠地落下来,在无痕的水面上敲出无尽涟漪。 他迎着雪,没有打伞,就这么杵在窗外。 身后是因着下雪而映衬出的天际,被远处的霓虹灯散射得霞红一片。 大剌剌的橙亮拢着还在不断往下飘的雪,纷纷起落间,衬得他身形落拓。 世界的喧嚣褪去,唯有雪中的沉静环绕在他的周身。 蓦地,沈言礼缓缓出声,凑近了过来,拧着眉尖问她,“你怎么一副见到了鬼的样子?” 女孩像是被吓到了,还没反应过来。 就这么直晃晃地盯着他。 见鬼称不上,但惊讶确实有。 下雪天,他正门不走来敲窗…… 盛蔷的心鼓鼓而起,猝然间左右乱撞,像是没有定点。 分明是冷津的雪天,她手心却凭白地浸出一层热。 不过两秒,沈言礼的率先出声打破了她的冥想。 “你知道的吧,外面下雪了。” 女孩朝着他的身后看过去,复又转回视线。 “我看见了。” “这么大的雪呢……你突然跑过来做什么?” 她朝着沈言礼的额前看去,之前的伤留下的还有痕迹,眼下大概是快好了,略有些看不清。 “不做什么,就只是觉得下雪了,过来通知你一下。”沈言礼也没顾忌,双手就这么撑在窗沿上,然后朝着她,像是招小狗那般挥了挥手。 盛蔷迟疑了会儿,到底轻轻地移了过来。 就在她动作的同时,他像是轻轻笑了下,“这么乖的啊。” 盛蔷移过来的动作当即停住,大有要往后退的趋势。被沈言礼一把攥住肩侧。 他手下动作没松,却是开了口,“盛蔷,校庆的时候,记得看空中表演。” 盛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继而,像是做了偌大的决定。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里像是有什么飞了出来,不受控制般脱离。 “怕你忘,所以我再强调一遍。”沈言礼倾身,低头凑近,在她秀巧白嫩的耳侧出声,“后天游园活动之后有烟火,我会来找你。  ” Your World(烟火下的拥抱。...) 天色渐渐地沉下去,  沈言礼很快就走了。 盛蔷鼻尖还环绕着他身上的味道,肩侧也依稀存留有他紧紧桎梏住的余温。 最后的感知,则统统汇聚成沈言礼附在她身旁说的最后那两句话。 清晰着,  一字一句。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乱舞纷飞,  有一瞬,  盛蔷几乎以为自己又置身于当时支教的云荟村。 她伸出手,  用掌心接住。 京淮这边靠近南方,雪薄而湿润,  凉意转瞬即逝,很快就化了。 没有闲暇的功夫去想这样的夜晚,也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想沈言礼的出现。 复又在床上躺下后,  盛蔷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她呼出长长的气,  任由被褥里温热溅起,直至将眼眶都浸泡得热乎乎的。 心也像是被炙烤过,透着鼓囊囊的暖意,  将胸腔都挤开。 这样的夜晚注定热闹。 打开微信,朋友圈里熟识的人都发了京淮航大今日份的雪。 略略往下滑过,  肖叙在一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 肖叙:「都来赏雪啊,航大校草头上的雪,  是不是特带感,独独一份[大拇指点赞]。」 他还附赠了一张图。 是宿舍里站在阳台上的沈言礼。 不过只拍到了半边轮廓,看不太清。 他双手闲散地搭在栏杆上,视线远远地朝着宿舍街道对面的篮球场撂过去。 盛蔷顿了顿。 原来沈言礼回去以后,  也没有马上入睡。 这厢,  肖叙还在径自感慨冒雪而回的沈言礼,啧啧感叹。 “喂,  你回来也不说话,到阳台感怀春秋呢?” 还顶着一头的雪。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心情看起来,竟然也不像是阴郁。 肖叙越瞧越有些看不下去,顺势走上来要去摸沈言礼,“你这样不难受?” 沈言礼抬手避开肖叙,“你懂什么。” 他直起身来,抬手随意地在自己的头发上拂了拂,视线从远处收回。 “谁难受都不能是我难受。” --- 京淮航大的百年校庆如期而至。 为了庆祝,学校特意向相关部门申请,得到允许后,在早晨八点零八分的时候放了八记礼炮。 炮炮直冲而天,催发的声响直接将不平凡的这一天唤醒。 航大学子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全天没课,早早地进入欢祝的氛围,论坛里皆是一派喜庆。 为了秉承学校的办学理念和百年以来已然造就的航空基业,京淮航大邀请了在各航空署、军科院以及航空公司工作的校友返校作演讲,继而则是校长专属广播电台在教学楼和宿舍区问候的循环播放。 以往的校史博物馆,航空训练基地以及飞行器设计实验室皆作时段性的开放。 各个学院上午需要集合前往礼堂听演讲,继而才是全然放松玩乐的一天。 这次的学生代表是大四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结束后应桃迫不及待地拉着盛蔷去领校庆手礼。 因着是百年校庆,据说礼物比往年都要厚三倍。 除了特制的校徽,还有印有每个学生名字的礼带,各个学院颜色都不一样。 外包装做了小翅膀的袋子,逼真可爱,惹得大家纷纷发微博发朋友圈晒。 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年的热搜也比以往来得更快些。 应桃拎着手礼的袋子,低头看了两眼,略略拨了两拨。 “太幸运了吧!进校就是百年校庆,这是不是也证明,我们就读的这一届,实属不平凡的一届呢?” 这样的日子,每百年才有一次。 还在上学的时候就承接了这样的纪念,意义着实比以往来得都要珍重些。 盛蔷“嗯”了声,“是吧。” 说着她抬头看往天空,复又再次出声,“好像……确实是这样。” “你今天打算做什么呢蔷妹,空中表演在傍晚,到时候我来后院找你?” 盛蔷略有些心不在焉,沈言礼留有的那番话令人想象和发挥的空间实在是太多了,她并不知道他在哪个确切的时间点来找她。 “可以啊,只不过绣铺最近生意好,我其余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那边待着。” 说到绣铺,应桃“哈哈”两声,用校庆手礼外面的翅膀袋子戳了戳盛蔷的脸蛋儿,“我说,你和我男神上次在后院那边,干嘛呢。” 不提还好,一提盛蔷那份心不在焉好像都有了着落点似的。 她轻轻撇开纷扰到自己的翅膀,继而头一回就这个问题,看向应桃,“桃子,你觉得沈言礼这个人怎么样?” “怎么样啊。” 每个人对于同一人的观感其实都不一样,出发点不同,产生的相关情愫自然而然也就有所不同。 可论及沈言礼,应桃还是有很多话要说。 她噼里啪啦一大堆,说完了还径自肯定了沈言礼宛若救世主一样的行为,这样才划上了句号。 还特地暧昧不已地凑过来,“蔷妹,这个话题你问我啊,你不是才最有发言权吗?” 盛蔷若有若无地应了声,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听到应桃补充,“我听肖叙说你们俩支教的时候指不定就同吃同住了,所以到底有没有暗度陈仓嘛。” “………” 肖叙的嘴是漏风吗,怎么这么大。 而且认真说来,不是指不定就同吃同住。 因为分配的缘由,是确实如此。 盛蔷回过神来,“你的话题怎么突然跨越这么大?” 应桃哼了声,迅速反驳,“什么叫突然,不是你俩先在后院里你侬我侬,这儿疼那儿疼的嘛!” 说到这儿,盛蔷微微窘然,“原来那天你俩真的在偷听。” “我都和你说了是意外。”应桃看盛蔷比平日里多了那么多话,再问下去估计饶是她那般的性子也会暴走,干脆没再多有询问,“反正今天很特别啦,我先回宿舍了。” 两人分道扬镳,走到半路的时候。 应桃停下脚步,率先转身看她,“蔷妹!” “嗯?” 应桃笑了笑,食指伸出朝着她点了两点,“今天你很漂亮,是我女神!” --- 下午的时候,阳光一片晴好,透着冬季特有的暖霭。 可到了傍晚的时候,又开始下起了雪。 航大做了相关避雪的措施,空中表演开始了。 应桃提早了几分钟跑来绣铺,校园里停驻的有许多的学生,盛蔷和应桃两人趴到窗前,一齐朝着上方看。 飞机略过发出阵阵轰鸣声。 继而排成--「100」的队列,迟迟没有散去。迸发而出的彩色烟雾在天空上方环绕,继而是整个校园内响起来的欢呼声。 “京淮航大生日快乐。” “航大,你又一个百岁了!” “祝愿大家心想事成,学校也朝着下一个百年传衍!” 在校内广播依照全体范围播放了校歌以后,天空中的飞机散开,排成各式各样的队形,翻转和绕圈。 航大校园上方的天空被这样的架势笼罩着,迎来的是不住的热血呐喊。 在最后一场表演结束后,各架飞机临行前飘下彩带,大家纷纷去接。 盛蔷和应桃凭空捞了好几条,发现上面都是刻好的字,由校领导和校友提笔而成的祝福语。 宁远雪因着校庆,早早地去学院里忙了。 后院还剩有黎艺,她问询赶来,笑着问两个小姑娘,“你们拿到的上面都写了什么,让我看看?” 应桃接了两条不同颜色的,但是话语都相同。 ――「前路若艰,请自还来。」 她撇着嘴,咋咋呼呼以表示不满,“天哪,这什么意思,预示着我之后还有一番苦命奋斗才能奔向完美人生?” 黎艺是长辈,笑意更深,“哪儿有的事,这是激励你呢,‘还来’的意思就是,遇到困难不要放弃,自己一遍遍地来过,总会有冲破口。” “阿姨您真会说,那我姑且相信了!”随意捞的,以后不定当真,应桃没有往心里去,反倒是催促着盛蔷,“蔷妹,你的是什么啊,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盛蔷只捞了一条彩带,自刚才打开了看以后,就一直愣愣地盯着。 听见要看,她才缓缓地递过去。 那上面是――「坚定并同往,方能得万事顺遂。」 黎艺看了愣了下,过了好久才缓缓笑道,“坚韧而往,看似能行,其实真正做到也很难,但我相信阿蔷可以。” “万事顺遂唉!”应桃跟着笑起来,“慕了慕了!” “慕什么呀,有前提啊。” 盛蔷说是这样说,轻轻地勾着嘴角,她也觉得寓意不错,即便有条件。 这个点大家都在接彩带。 有人迫不及待地晒出来,有人则是在论坛里分享,顺带问是什么意思。 沈言礼一行一直待在基地里,为着晚上飞行器的试飞和彩蛋做准备。叶京寒和肖叙虽说专业不同,但是遥感控制和航天环境也有对应的项目,自然也就跟了过来。 他们四个也沉浸在了这样的活动里。 肖叙看了自己捞的那条就差没直接扔了,“搞什么啊,不是说祝福语吗,为什么写着‘收心而往,否然则坎坷一生’这种话啊!这他妈真的不是什么非主流特定抽选吗?” “你自己刚刚非要拉着我们出来接彩带,说是玩玩,何着你自己上纲上线?”程也望看了自己的那条,没有肖叙那么惨,就是很正常的祝福话语――「专于本职,心想事成」。 他复又看了叶京寒的,下意识地噤声,“老叶,你这好像比肖叙还要惨吧。” ――「做不到则无需勉强,放弃即刻迎接另一番世界」。 上来就是劝做不到的放弃好了。 搞得程也望不免开始怀疑起来,这还是传说中的祝福语吗! 叶京寒捏着那条彩条,视线定在上方,唇紧紧抿着,没有任何回应。 肖叙拍拍他,“哥儿们,虽然你比我更惨,但是这玩意儿前言不搭后语的,看看就好了,别往心里去啊。” 说完,他非要看沈言礼的,结果那厮压根没接。 “我不信这个,看了有用?” “怎么没用了?百年校庆,说不定你就拿到了最好的呢?” 沈言礼本来老神在在的,听他这么说,随手捞了个还挂在树上没人拿的。 直接打开看,内里是金纱的材质。 上面什么话也没写。 “我靠!我随口说说,你还真拿到最好的了?!”肖叙一声沈狗都要飚出来了,愣是硬生生被自己压回去的。 金纱里没有内容,就是提前设定好的凭空留白。往年都有这样的活动,只不过今年是百年校庆,金纱彩带就更珍贵了,份额少,大一到大四几千名学生,只有四个名额。 意思是让接到的人自己书写祝福。 “我不服。”肖叙嚷嚷着。 沈言礼这还是随手捞的,真的像话吗! 程也望不信这些,但也不免啧啧两声,“你这是开挂了吧。” 沈言礼略略挑眉,“我要的又不是你们想的那些。” 他想的,无关未来。在眼下只是有关于当前,有关于今天。 --- 晚点的时候,没有人采取驱雪的措施了。 原本而定的晴雪天在此刻又变成了雪花的世界。 各个学院为了迎接百年校庆,在梧桐大道的两侧开始了小方块一样的透明屋,展览学院特色,算作是校庆专属主题的游园会。 两道被堆积得满满的,每个店铺上方笼着黄澄澄的小灯。 一路望过去,温暖中掺和着雪,绵延成了歪歪扭扭的线,热闹声不断。 应桃这时候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盛蔷下午复又帮书记做了点事,眼下回到绣铺,在店里守着。 从门外往梧桐大道那个方向望过去,可以觑见游园会各式屋顶一角。 绣铺前不断有学生经过,盛蔷像是被叨扰到了,只觉得时钟越往后拨,她的心就略略浮起一寸,再接连着往下俯冲。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目光凝视在某个桃花缘的绣品上时―― 手机“嗡嗡”而起。 s:「到游园会这边来,航空工程学院附近。」 s:「我也往那边走,等你。」 黎艺早早地去房间里休息了,眼下刚披了衣衫出来,看自家女儿盯着手机瞧。 “早就和你说了今天游园会,不用待在这儿,小桃出去蹦q了,你哥都不在呢,你也出去转转。” 黎艺打算提前关店了,也想让盛蔷能够出去转转,不用多顾忌这边。 盛蔷目光凝着,听了以后迟迟未动。 过了会儿,她收起手机,缓缓站起来,“妈,那我出去了。” “去吧,我不给你留门了,你和你哥都有钥匙,不要太晚回来就行。” 盛蔷点点头,继而转身出了绣铺。 一路迈向梧桐大道的时候,她面庞刮来冬夜的寒风呼啸和游园会近在咫尺的热闹。 脚下踩着的雪略滑,但她没有太大知觉,只是朝着那个方向奔近。 十几年来,盛蔷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游园会的展览街有一长条,她钻进拥挤的人群,周遭的透明屋也随之一间间地略过。 像是电影播放的情节,一帧又一帧地撇过。 雪落在透明屋的屋顶,也落在她头上。 可心绪恍然,盛蔷不知找了多久,总是找不到。 她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刻响起。 接了这通电话后,那端响起浅浅的呼吸声,“你到哪儿了?” “……我。” 深吸一口气后,盛蔷轻声而道,“我找不到地儿。” 他在那头笑了下,“你现在具体位置是?” 盛蔷转头看了看,周遭全然是挤着的学生,有些透明屋里还放了音响,吵吵闹闹,“我不知道。” “朝着梧桐大道的尽头走。”沈言礼说。 顿了半晌,他好像又觉得不行,复又说道,“算了,你停在原地别动,我去找你。” 沈言礼没挂电话,盛蔷攥着手机,也没挂。 两人呼吸可闻,她依稀能听到从那端传来的高呼声,起起伏伏。 他应该也在这条街里。 她有些不受控制,听了沈言礼说别动,脚下步伐辗转,到底还是缓缓地迈开。 凭借着直觉朝着中心的区域迈过去。 艰难地在人群中移动时,她倏然听到一声,“盛蔷?” 不知道是身侧传来,还是从手机里传来。 她完全辨别不清。 盛蔷下意识回头。 就在转过身去的那刻,下一秒,她的背部倏然撞到一个人。 那人也背对着她,相撞到一块的时候,衣衫被磨蹭着泛起乱。 而两人相对而来的力道不算小,经由旁边学生挤压路过,将两人背对着背贴得更紧。 几秒后,那人反应很快,直接移开。 盛蔷还捏着手机,倏然听到就在近处的一声。 那语调再熟悉不过了。 既是在手机里,也是在背后。 她听到沈言礼说,“找到你了。” 盛蔷转过身来,直接迎向沈言礼探过来的视线,他挑眉,朝着她摇了摇掌心里的手机。 男生目光熠熠,掺和着温热鼻息,就这么低头看着她,“又下雪了啊。” 砰然而动的心跳到了现在,好像都被他的气息所覆盖,渐渐地沉着,复又在此刻,随着这句话,飙到了高处。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近处的学生疯狂欢呼,那样的激情勃然全在此刻迸发,也在盛蔷的耳边炸开来。 大家跳起来,纷纷指着夜空上方。 “哇,你们看,好酷啊!” 骤然而起的雪挡不住夜空里的闪闪灯光。 航空工程学院的航空无人机袅袅升起,迎风披雪,在上面摆成不同的祝福字样。 几百架机器追随着复又远离。 尾灯相连,继而是绽放开来的国旗,航大的校徽,以及航空工程学院的特定标识。 每一幅铺陈开来,复又缓缓地变幻。 周遭的人群因着这样的夜景纷纷拿出手机,闪光灯不断。 盛蔷被人挤着,脚下不稳,堪堪勉强站住。 沈言礼就在这时候攥住她的手,将人转了一圈,随后他清劲的胸紧跟着贴近。 盛蔷背靠在他的怀里,几乎被圈紧。 她随着沈言礼的动作轻轻地战栗着,继而感受到他略压着的声调。 “你现在再抬头。” 盛蔷听了他的话,在往来嘈杂的人群里缓缓地抬眼。 上方的航空飞行器像是卡准了她看过来的点那般,在一瞬间排成「s&s」的模样。 是十分显眼的明亮色,由中间团聚继而像周遭散开,字母愈发扩大,直至停住。 这一次好久没再动过。 周遭的人群先是疑惑着互相询问,继而还是欢呼而来。 “你想不想知道,那次小林虎拉着我说了什么?” 怀里的女孩被拥着抱着,继而,复又听到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他那时候问我有没有追到你,我说快了。” 沈言礼顿了顿,又笑了下,尾调也长长地拖着,“现在的话,你要不要把我当时的答案给改了。” 虽然已然知晓今晚的沈言礼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但她从未幻想出这么具体的形式。 一路而来,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岁数里遇到他,好像和原先预想的背道而驰。 可她今天还是来了。 只是。 什么改不改的…… 这让她怎么回答? 这么关键的时刻,盛蔷只觉得脑子像是出了鞘,里面混沌成片。 继而,随着游园会的暖光,随着天空里的点点繁亮,她的思绪复又渐渐地清晰。 周遭人的讨论声就在这个时候倏然大了起来。 有人开始抱怨为什么不换形状了,有人则是在猜测这是不是什么预示,有人也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激动地窃窃私语。 四周声音愈发响的时候,夜空上之前排列的「s&s」骤然消失。 空中陷入黑暗后,继而是不等人反应簌簌而来的烟火。 随着第一发的声响而起,持续不断的“咻咻”一下接着一下。 像是掀起了某种献礼的开端,划开盛宴般的庆祝,逐渐在夜空中绽放开来。 每次的光都骤然照亮大地,也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沈言礼就在她耳边,紧攥着没让她回头。 “盛蔷,第一眼见的时候我就想着你了,到了现在,我要你的答案。” 女孩面容被这样的烟火映衬出忽明忽灭的影子。 她从始至终都没开口,但却耐心地听着。 胸臆被某些不断涌冲的情绪吊着,让人难捱着的档口,又迫切地想去抓住。 她忘了以往的每次,也不想未来如何。 只有眼下嘭嘭而来的有关于他的桎梏,他的声音。 沈言礼好像总有本事,让她乱了情绪,让她不知所措。 雪还在落,有了预兆似的缓缓变得轻而薄,也仍然让烟火跻身其中。 这一刻的两人站在人群里,如同芸芸众生的每一位,也如同走寻在这世间的男男女女。 不过是要个询问,也不过是要个答案。 盛蔷没再等,她只是骤然转过身来,不等沈言礼反应,埋进他怀里,而后抬手,轻而缓地拥住他的腰。 Your World(咬了她一口。...) 游园会持续到很晚,  烟火放完的时候女孩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就这么低着头。 “你一直这样,是打算在我怀里凿个洞?” 熟悉的腔调又回来了。 盛蔷倏然发现了沈言礼的某项技能,  他在她面前,好像永远正经不了太久。 因为是埋在他怀里,  女孩应着的时候,  嗓调随着周遭穿梭人群的沸腾而起,  瓮声瓮气。 好半晌,察觉到他作势要倾身,  也作势要来揽紧她的意图,盛蔷默了默,指尖稍抬,  在他的腰侧拧了拧。 沈言礼应景地发出“嘶”的一声。 “能不能轻点儿?” 盛蔷收回指尖,  “我都没怎么拧呢……你能痛成这样?” 沈言礼不置可否,“怎么就不能痛成这样了,我说的是事实。” “很痛,  特别痛。” 盛蔷抬眼望了他一下,双眸水水的。 里面蕴含的意味也很明显。 好像是要看看他的脸皮到底能有多厚。 沈少爷被她这么一望,  公子作派又回来了。 他气息略有些不稳,平手移过去,  在她眼睫上略略拂了两把,“少这样看我,走,送你回去。” 盛蔷被他拉起了手,  这样的情形之下,  还有些生疏。 相比较以往,肌肤相处的触感比之前肆虐得更深,  狂风席卷拔根而起。 女孩试探着想要收回,反而被攥得更紧了。 她心下繁乱,不知道该怎么好,抬眼朝着周遭随意地望了望,“游园会还没结束呢……不逛逛吗?” 还是说,迎着那样的雪跑来,看个烟火就回去了。 沈言礼步伐顿了顿,“你这样说,好像也是。” ---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绕着梧桐大道,一间又一间缓慢地逛着。 她仰头望他,只能觑见线条流畅的侧脸。 周遭有学生认出两人,目光落在他俩交缠着的双手上,纷纷埋头私语。 路过航空工程学院的那间透明屋,沈言礼指给她看,“这个之前找不到?” 盛蔷收回落在他脸上的视线,顺着往那边看了看,“长得都差不多一样,主要是我连自己学院的都找不到。” 每间透明屋活动都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走到一半的时候,沈言礼脚步顿住,连带着还准备往前走的盛蔷被略扯得往后带了带。 “……怎么了?” “这里卖的有姻缘结,你挑一个。” 这里好像是设计学院的透明屋,上面铺陈了各式各样的中国结,福结和姻缘结。 应该都是手工做的。 盛蔷用空出来的那只手在上面拂了拂,感觉略有些粗糙,继而细声道,“要不别买了,这个我会,之后做给你?” 这样的寓意,好像亲自上阵,要来得更加熨帖些。 沈言礼敛眸看向她,唇角勾了下,“也行。” 继而他也没走,就在这样的铺子前,俯身探过来,气息探近,“不过盛同学,你不能单单只给我做,知道什么叫姻缘结吗。” 不等她回应,沈言礼在她鼻尖上咬了一小口,“得是一对的。” --- 之后回去的时候,沈言礼提出送她。 “这么短的路……” “这么短的路又怎么了,我顺路。” 沈言礼本来就要回宿舍,确实是顺道。 盛蔷虽是应着,却再也没话了,梧桐大道后就是通往篮球场的柏油马路。 她在两旁路边灯光的黯淡里,任由心口攒烧。 沈言礼……沈言礼怎么单单就非要咬那儿。 她鼻尖依稀还有他凑过来的温度。 被噬咬的地儿好像还带着点湿湿的麻,夜间凉风一吹,感知愈发明显。 到了绣铺门后。 沈言礼眼皮掀起,望着盛蔷几乎快要红透的耳尖,“总感觉,今天是你头一回和我说这么多的话。” 盛蔷没这么觉得,轻轻摇摇头,“之前不是一直和你说话了。” 沈言礼没和她争这个,敛眸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快进去。” “嗯。”盛蔷应着,拿出钥匙开门,推开后往内走了两步,复又回首看他一眼。 沈言礼这时候视线凝在她的唇上,“你老回头看我,是觉得刚才不够?” 盛蔷只是想照例叮嘱他回去注意安全,乍一听到这句话,有些不解,“什么不够?” “咬得不够啊。”他走上来几步,懒洋洋地贴近她,“我就要走了,总得给个晚安礼吧。” 什么咬不咬的…… 盛蔷抿唇,也没制止他的靠近。 只不过还是没忍住,好半晌后提醒他,“你待会儿过马路的时候小心。” “知道了。”他应下,视线幽然,在四下无人的地方灼然而烧,复又问了一遍,“真不给我?” 盛蔷沉默了好一会儿,继而像是鼓足了什么气儿,踮脚而来,在他面上轻轻地用唇碰了下,转瞬即逝。 继而飞快地转身,将门掩上。 门内门外随着这样“嘭”的一下,被缓缓地隔成两个世界。 盛蔷背对着门板,心跳得比以往都快,但却不是那种熟悉的、无法抑制的,被吊高的无尽惶然。 相反的,而是某种向往的,甘之如饴的,缓缓流动着来抚平未知的,想要汲取更多的酥感。 门外的人像是笑了下,抬手在门上敲了两敲,示意他走了。 盛蔷指腹探了探自己的唇。 两秒后,她走到店铺已然阖上的窗户边,从留有的缝隙往外看过去。 那道颀长的身影在微雪里渐渐离去。 继而,他蓦然一顿,停在一颗梧桐树旁,单脚轻松地跳了起来,将朝外探出的那截枝桠上落有的雪尽数拂下。 这样以后,沈言礼才算是彻彻底底走远了。 盛蔷视线就朝着那样的方向凝着,直到夜色浓浓。 --- 百年校庆后恰逢周末。 按理说该是还算安静的日子,可论坛上却是炸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全然被拍下放到了帖子里。 关键词无非是那几个,譬如[s&s][疑似校草校花烟火下烂漫拥抱][虚表演实表白]等猜测。 [我靠,真的别不信啊!我和我男朋友正看烟火呢,转眼就看到沈言礼和盛蔷抱一起!等我欣赏够了再回头看我男朋友的脸,顿时索然无味,希望这个回帖不要被他看到,哈哈!] [设计学院的作证……我学姐说她昨天在卖姻缘结,这两人旁若无人地牵手过来,沈言礼还咬了盛蔷的鼻尖儿!] [s&s也很值得深思啊,耐心等之后细扒。] [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我宣布将是京淮航大有史以来颜值最高的神仙眷侣!] [我抓心挠肝的,是在一起了吗?无图无真相,求当事人朋友证实啊!] 上面讨论得热火朝天,但始终没人放图上来。 于是这个帖子成为了京淮航大继百年校庆之后,新一轮热度爆棚的讨论帖,洋洋洒洒了几千页。 而论及当事人朋友,应桃其实在那天晚上还没过完的时候,就在微信上急迫地问过盛蔷了。 得到确认后,她嗷嗷了好几页,很快又发了再见的表情包,说是不打扰两人之后的春宵。 惹得盛蔷看了某两个字,当晚都没怎么睡好。 待到新的一周降临,绣铺里迎来了肖叙一行人。 倒是没有沈言礼。 “哟!早啊蔷妹子!”肖叙笑得特贼,说完以后,又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哎呦,瞧我这张嘴,怎么说都得改口了,你现在是我们的家属了!” 他话落,周遭一旁男生嘻嘻哈哈,大剌剌地杵在窗口,异口同声地喊她,“嫂子!” 周遭来往的还有人,盛蔷这会儿怎么都忍不住了,“……你们小声点。” “这种喜事哪儿小声得了,别介啊,我就不喊你嫂子了,沈狗在我这儿,辈分不可能比我高。”肖叙说着,看盛蔷的目光望他身后探,“别看了,他出发北上参加飞行器模拟初赛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盛蔷收回目光,略有些赧然,“我知道,他微信上和我说过了。” 学院特派挑选的人,其中有他。 但她确实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沈言礼这个没提。 “呦呵。” 肖叙傻了,倒是忘了还有这一茬。 人家现在关系可不一般了! 一行人来来往往,伴随着肖叙的骂骂咧咧,很快又走了。 盛蔷低头看了眼手机,两人校庆游园会那晚后,没再见过面是真的。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了周四。 晚上的时候,盛蔷回到房间,想着收拾收拾准备入睡了,冥冥而感,觉得有什么漏了。 就在这时,手机复又嗡嗡两声。 s:「我到老地方了。」 ……老地方? 盛蔷看着沈言礼发过来的消息,稍稍琢磨了两下。 他这是回京淮了? 继而,女孩像是想起了什么,骤然朝着房间内的那扇窗望过去。 如果这个也算是老地方的话―― 她走上前,准备开窗。 待到再次打开,入目便真的那张熟悉的俊颜后,心中的猜测落下,盛蔷不免顿了顿。 这人真是…… 一别几天,沈言礼面容嚣张刻骨,有点儿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意味,格外得好看。 他两条大长腿闲散地搁着,背靠在一辆从未见过的机车上。 冬夜,沈言礼穿得少,骨骼衬得料峭。 而后就这么抬眼看着她,“几天没见,见面了也不和我说话,你不认识我了?” 盛蔷关心的却是另外一方面,“你正道不走……走小道?” “特殊地点特殊对待啊。”沈言礼稍稍活动活动了手腕,直起身来,朝着她走来,“你今晚没事的吧?” “嗯,没什么事儿。” 她想了想,这才应下。 可能是到现在还没能接受身份的转变,盛蔷还像是以往那般,轻轻地应。 不同的是,莫名有些不敢直接迎上他的视线。 “盛蔷,你得佝偻症了?”沈言礼走上前,扦住女孩细嫩的下颌,强势让她抬起脸来,“你男朋友站这儿呢,想怎么看怎么看。” Your World(扦住她的下巴亲了下来。...) 盛蔷被迫抬起头,  望入沈言礼睇过来的视线。 他眸中带亮,眼尾末稍狭长,是多情寡敛的桃花相。 可这会儿看人的目光仿若能在墙上烧出个洞来。 “………” 这个时候,  沈少爷得到的回应是女孩带了点力道的挠。 “怎么办。”他笑着松开她,往后退了几步,  “好像又有些痛了。” 盛蔷秀眉稍稍蹙了下,  对于这样无赖的他有点无言,  “你别夸张了,我每次都很轻。” 顿了顿,  女孩补充,“顶多,顶多是挠痒。” “那我要的也不是挠痒啊。”被戳穿的沈言礼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复又看向她,  “再深入一点我也没问题。” 这样的字眼被他说出来,好像总有道理似的。 盛蔷看了他好一会儿,期间又朝着他挥了挥,  示意他走上前来。 沈言礼复又贴近过来,“怎么了。” 她看向就站在面前的他,  仰头仔细打量了会儿,没回应沈言礼这句疑问,  只是倏然开口道,“你脸上的伤是不是已经好了。” “没。”沈言礼回得极快,“还得再过一阵子。” 盛蔷眨巴眨巴眼,好像硬是要看出他的那句再过一阵子是从哪儿得出的。 她心里思索着再给他拿点膏药,  还没决定好,  手腕被蓦地扯住。 沈言礼直直看向她,“你刚刚说你今晚没事的。” 盛蔷被力道带得身子往前倾了倾,  压在窗柩上,视线也从沈言礼的额前缓缓下移,“对啊。” “那走不走?” 顿了顿,他下巴稍抬,指了指不远处的那辆机车,“我带你去江边。” --- 在沈言礼提议以后,盛蔷好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甚至于是像之前沈言礼送她回来的那次一样,从露台那儿的锁门处走出去。 而就在刚刚不久前说出的那句「正道不走偏走小道」――好像被她用真实的行动给挡了回来。 一一地扣在了自己的身上。 跨越栏杆的时候,她撑着沈言礼的手掌,继而单腿抬起迈出,再轻轻地一跃。 分明只做过之前那一次,好像已然熟练无比。 “刚刚还说我,盛蔷,你这是不是更夸张。”沈言礼意有所指,“都是□□了吧你这得。” 盛蔷刚踏向柏油路,真实的落地后,她不免惯性地朝前俯冲了下。 在沈言礼稳稳地接住她以后,女孩开口了。 “……那也是因为你先开的头。” 这样的夜晚安静又独然地缓缓淌过。 或许没有人开这个头,也没有谁能阻挡这时候的义无反顾。 --- 盛蔷今天穿的是裙子,其实不怎么方便。 在望向沈言礼的机车后,她着实顿了又顿。 他直接扔给她一顶头盔,语气听起来很是随意,“戴上。” 盛蔷猝不及防之余,下意识地接住,手心都被砸得往下荡了荡,“我怎么坐上去?” 沈言礼目光缓缓下移,了然以后直接将她揽腰抱起,顺带着将人侧坐着放在机车的后座。 他手掌桎梏的力道大,掐得她腰有些疼。 “这不就坐上去了。” 说着他也紧跟着上了机车,戴上头盔后,声音被刮得略有些模糊。 “盛蔷,抱紧了。” 她听了略愣,过了会儿,手径自抬上去,紧紧地圈住他。 沈言礼嘴上说要带她去的江边,实则就是附近不远沿江大道边上的淮江。 京淮航大周遭附近都是大学,沿江而建。 这么一块儿传说中的好地皮,百年前其实是江边滩涂。 盛蔷屋里旁边的那片小湖泊外加芦苇荡,就是多年前的记忆残留。 这么些年来终于发展起来了,江边房价攀升,可航大仍是杵于其中,屹立不动。 从航大的正门出发,再从街道一路往东边疾驰,地上的残叶被刮着卷着吹起,这样寒冷的夜,凉意都是刺骨的。 她侧坐着,耳边氤氲着的呼吸被头盔笼罩住,也没有意料之内的冷。 盛蔷稍稍抬眼,朝着前方的沈言礼望过去。 入目便是男生清劲的后背,他是略俯冲着的姿势,窄腰发力,盛蔷在箍紧的同时,能感知到上方蓬勃的力量。 期间,她不过略略松了下手臂圈住的动作。 得来的却是沈言礼加了不止一倍的提速,几乎是“咻”的瞬时,周遭的风都被挤压得发出尖锐的声响。 机车在沿江大道上狂奔,像是没了尽头没了顾忌,漫无目的中发出“轰隆”不断的声响,冲天而来那般。 他越来越快。 盛蔷的脑袋几乎是砸在沈言礼背上,迫不得已中,抱得更紧了。 “……沈言礼!” 女孩略扬起调的声音在沿江大道上响起,她稍稍闭上眼,“你能不能慢一点!” 几秒后,得来的是一句利落的,从前方顺势着飘到后方的――“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沈言礼才缓缓停下来,先是取了他自己的头盔。 继而下了车,转身而来。 修长明晰的指骨搭在她的头盔上,也没取下来。 就这么摁住贴近,透着那层暗色的薄膜,俯身而来。 他凑近,隔着头盔,用额前抵着她,“刚生气了?” 盛蔷双手紧跟着附上去,覆在他的手背上,“……你说呢。” “你刚刚开太快了……我有点害怕。” 她这话说的真没错,因为是侧坐着,那样快的速度,好像随时随地都能被挤下去那般。 也只好死死地抱住他。 沈言礼笑了下,“知道了。” 待到他亲手帮她取下了头盔,女孩的秀发上方被拢得泛起了毛毛的燥,格外得蓬松。 她唇轻启,朱红而浓。 他象征性帮她捋了两下,手臂紧跟着横上去。 “你扶着我下来。” “……不要。” 盛蔷这会儿好像是存心报复沈言礼之前刻意将机车开很快的举措,避开他的手,轻轻松松地跳下来。 径自朝着江边的桅杆走。 沈言礼落了个空,取了机车的钥匙,几步跟着迈上去。 --- 两人就站在江边,堤坝边影影绰绰。 淮江这时候还算安静,偶有浪潮轻拍的哗啦声响。 不远处的跨江大桥上来往橙红,细碎的亮连成笔直的一条光。 “你带我来这儿,就是看江?” 盛蔷视线从远方收回,转头看他。 “不然呢。”沈言礼应道,“你以为我还要对你做什么?” 就在他话落的档口,天边划过忽而闪忽而鸣的亮。 随着熟悉的机翼穿越云层的声音响起,一架飞机从两人的上方飞过。 盛蔷抬眼看着飞机渐渐远去的尾灯,忽然有了好奇之心,“沈言礼。” “你当初是怎么想着,要去学你的那个专业呢。” “我?”沈言礼双手闲散地搭在桅杆上,长腿随意地搁着,目光不知道撩向哪里,“具体怎么想的不知道,不过我小的时候就对这方面感兴趣了。” 说着,他看向盛蔷。 “你的呢,说来我听听。” 盛蔷这时候倏然笑了,如雾的眼弯着,嘴角也勾起浅浅的弧度,“我的就说来话长了。” “这不等于没说?” “……你的不也像是没说。” 两人复又聊了会儿,阵阵江风肆虐着刮过脸侧,面颊都被吹得像是冻了层砂,摸上去冰冰凉凉的。 盛蔷略略瑟缩了下,还没环住自己稍稍取暖一会儿,直接又被沈言礼拉着,走回了机车那边。 他像是之前那般将人侧坐着放在了后座,继而利落地脱下了外套。 “g……你不冷的吗?” 盛蔷被沈言礼的动作惊了下,然而下一秒,她的话语便喀在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里。 沈言礼利落地用衣服裹着她,整个罩住,只堪堪露出脸来,随后用手弹了弹她白嫩的面颊。 “我不冷,冷的是你吧。” 其它女生沈言礼不清楚,盛蔷倒是经常穿裙子。 江风o@,女孩没被挡住的部分偶有几缕碎发漏出,随着风缓缓地荡出点弧度。 她被勾得有点痒,用手轻轻地拂了两下。 江边有缓缓亮起的灯,被冬雾衬得朦胧不已,但也足够了。 女孩的眸在这个时候像是汩汩而来的清流,比起以往都要湿润。 沈言礼低头看了会儿,声音压低,嗓调透着以往都不曾有的沉。 而后他直接开口。 “吻我一下。” 不知道是沈言礼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过于随意和理所当然,还是因为里面稍带的字眼本身就足够令人脸红。 盛蔷确认自己没听错后,耳垂宛若过年时节走廊上挂着的灯笼,红透了个遍。 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但沈言礼这时候偏偏又很有耐心,视线定然。 套住她的外套被微凛的江风鼓吹而起,指尖随着钻过的湿雾,像是有什么飞逝而过。 沈言礼的眸子漆黑,那儿只牢牢地锁着一个她,有点像是在讨赏。 盛蔷眼睫颤得厉害,鼻息里全然是他身上的味道。沈言礼没穿外套,单薄之余,剩下的温热全然给了她,光是这样想想,眼眶里好像被某些情愫撞得满满的。 她太过于享受这样的亲昵了。 以至于哪怕只是寥寥几次的承受间,还带着想要继而探索的期许。 盛蔷顿顿,又像是上次那样,在他侧脸上缓缓印了下。 而后很快又被逮住。 沈言礼鼻息沉沉捱近,“你自己说说看,这能叫吻?” 女孩的声音细如蚊呐,“……这怎么不能算了?” 沈言礼拖长的尾调被风吹跑,“当然不能够了,你这顶多是蛰了一下。” “我来教你。”他低头,俯身凑近,“感受好了啊。” 话落,沈言礼扦住女孩的下巴,径自亲了下来。 破碎的呼吸交错间,他不轻不重地咬了口女孩的下唇,在盛蔷微张着的惊呼中直接探进去,气息相渡。 Your World(“张嘴。”...) 江边夜风渐渐地大了,  远处灯塔缩成一团小小的点。 两人面贴着面的地儿却像是凝聚了烧灼感的火。 沈言礼非常强势,送进来后便卷着她的气息,反反复复不知疲倦。 须臾,  女孩犯了难,支支吾吾中大脑像是被毙,  继而又宛若沉溺在水中的游绳,  被牵引着推往。 很快,  盛蔷完全说不出话了,莫名呼吸不过来,  渴求新鲜空气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就要往后仰靠。 察觉到她要避开的意图,作为绝对主导方的沈言礼丝毫不乱,另只手探过来,  掌心覆在她后脑,  将人又往前送了送。 不断交换着推进的同时,他复又说道,“张嘴,  换气。” “………”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她又没体验过。 盛蔷反应过来后,小幅度地捶打了他一会儿。 好在女孩的微微挣扎引起了沈言礼的注意,  也终于让他大发善心地放过她。 可还没等她喘几下,沈言礼依样画葫芦,  再次覆了过来。 这回再结束的时候,他抵在她额前,气息有些乱,“怎么样。” 等不到盛蔷的回应,  沈言礼复又问了句,  还是原话。 好像得不到她的评价,就不愿意放过她似的。 盛蔷觉得舌尖有些发麻,  也没管他所说的什么怎么样。 只是突然有些不想和他说话,缺氧缺的。 不过沈言礼好像挺狂的样子。上来、上来就是……… 可她的回答就有那么重要? 盛蔷不敢有所回想,总觉得脑子里像是被灌了浆糊。 连带着浑身都虚软。 “知道什么是吻了吗,这才是。”沈言礼附在她颈边,慢悠悠地补充,“得――” 后面三个字他顿了顿,继而坏笑着凑近,近乎是耳语着说了下去。 “你能不能别这样说话了?”盛蔷这会儿满面绯然,总觉得他恣意惯了,连带着这种时候也不让她好过。 而且不知为何,沈言礼总能调动她的情绪起伏。 好比现在,她特别想拧他。 沈言礼饶有兴趣地盯着怀里的女孩。 继而缓缓地啧了声。 他倒是没顺着盛蔷的话应下去。 “盛同学,你学习态度不行啊。”他意有所指,“这么消极。” 这会儿,沈言礼终于松开她。 盛蔷秀巧的下巴尖儿被掰弄得泛起了红,印迹十分明显。 她也没抱怨,只觉得有些稍稍的痛。 就在盛蔷自顾自揉着自己下巴的须臾,只听沈言礼复又说道,“为了学习业绩的体现和提升,以后我们多练练。” “………” 盛蔷没忍住,倒是真的伸手拧了他一下。 颇有点恶狠狠的意味。 --- 那天江边回去以后,向来身子骨还算好的盛蔷,久违地再次感冒了。 每天说话鼻音浓重。 黎艺本就特别注重身子这一块儿,看自家女儿成了这样,不免担忧了好几天。 继而在饭桌上,叮嘱着盛蔷喝完药以后,她才开口,“你之前有天晚上回来得很晚,我都听到动静了,去哪儿了,是不是那时候就不小心着凉了?” 倏然被戳中那晚,当天的记忆再次卷入。 盛蔷难得的在吃饭的时候就喀住了。 她嗓子眼儿还算浅,眼下双腮涨了点儿微红。 看起来是被呛得难受极了。 一旁默默听母女俩说话的宁远雪将目光探了过来,继而长手稍伸,略微在盛蔷的背上抚了抚。 黎艺不免有些诧异,“这孩子,吃个饭怎么吃成这样了?” 不等盛蔷回答,她对着宁远雪说道,“今年格外得冷,一天比一天温度低,你也注意点。” “知道了。”宁远雪点头应下,却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盛蔷。 黎艺不懂得学校论坛之类的事,宁远雪也是从来不看,但耐不住有班里的学生跑过来问他。 毕竟稍微熟悉点的人,就能打听到盛蔷和他的关系。 旁敲侧击之余,都被他挡回去了。 也没别的,宁远雪向来对此话题不感兴趣。 迎向自家表哥近乎头一回这么认真打量她的眼神,盛蔷默了默,稍有些讨好地给他盛了碗汤。 后院小风波算是过去了,可因着感冒,她之后在去社团的时候,稍微有些扛不住。 被再三询问身体是不是没什么大碍后,盛蔷才躲过社员的关怀。 毕竟这个学期算是一个学年里的短学期,期末考濒临,之前期中考的惶恐仿若还在眼前。 那时候航大倒下了不少的学生,眼下盛蔷要是因为学习遭殃,还得了。 “我没事,就是大概受了点风寒。”她刚才还去了趟登山社,也因此得知了,由于近来雨雪天气繁多,下次登山活动都被移到了之后天气再转好的时候了。 眼下,登山社有什么活动亦或者是投票,在群里进行就足够。 她反而要待在杭绣社里,帮帮忙之类的。 近来除却基础的自制贴身旗袍,杭绣社引进了新的面料,用作以手缝,成品出了不少。 本来打算让盛蔷来当模特,继而拍图当做宣发,预备给全校人观看。 可她这会儿感冒,听起来虽是不大严重,可也再遭不住这么冷的天穿件旗袍就出去吹了。 自此,御用模特的事就被推掉,稍稍往后延迟。 “你们学院今年的文艺汇演要不要考虑我们社啊?”有个可爱的小社员蹦蹦跳跳过来,在盛蔷周遭转悠,“旗袍式的空乘制服,怎么听都完全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盛蔷听了只是笑笑,“我哪儿能知道这些呢。” 她说的也是实话,毕竟不是负责人。 又聊了几句,小社员嘿嘿笑着凑近,“那个蔷蔷,你看不看论坛的啊?” 不知道哪个词触动了敏感神经。 社内的成员这会儿像是浑身带了自动吸铁石,滋啦一声从室内各地往这边钻。 好像要听什么八卦似的,齐齐假装不在意地看向盛蔷。 她们早就听闻风声,眼下当事人在,就只需要一个率先上前打开闸口的机会了。 这样一来之后的询问才会显得比较顺理成章。 看看!眼下不就有勇士敢于拔刀而出了吗! 盛蔷没想太多,随意地应下,“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偶尔吧。” 就在话落的瞬间,她能感应到周遭抛过来的视线更加得亮了。 “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小社员扭扭捏捏,“蔷蔷……那个,校庆那天,哎呀我们就是好奇,就是校庆那天!那天晚上的――” 话还没说一半,一旁的林葶走了出来,不解地看向周围,“都干嘛呢。” 副社长出现,几个社员当即安静如鸡,很快又散开了。 盛蔷看向她,“你刚刚去哪儿了?” 林葶略有些不自在,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没去哪儿,蔷妹,你们继续忙啊,我去算账了,这次采购的材料费用,还得向学生会报销呢。” 盛蔷凝神,而后应了声,顺带在周遭用脚略扫了扫,俯身拿起经由裁缝机裁剪以后的碎料。 准备拿到走廊尽头的垃圾桶那边扔掉。 然而走到那边,她才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叶京寒。 他身姿颀长,站在垃圾桶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只是默默地凝视着。 “……叶京寒?”盛蔷犹豫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叶京寒这会儿才回神,看到是她后,继而应了声。 “你怎么在这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天文社今天没开社,按理说没有活动才是。 之前她来艺术楼的时候,杭绣社对面的那间教室牢牢地闭着。 叶京寒开了口,却是应道,“沈言礼没和我一起。” “………” 盛蔷摸了摸鼻尖。她刚刚问的是这个? --- 社团活动后又是一周公选课的日子。 不过也由于之前应桃看错眼的选择,反倒是将盛蔷和沈言礼近乎绑在了一起。 这次上课的地点还是最初的那间大教室。 一切有所相同,一切又有所不同。 主要是―― 因为两人坐一块儿,四周的学生自盛蔷出现,视线就没移开过。 不提不认识的那些人,连带着应桃和程也望都时不时地朝着这两人看过来。 仿若,满屋子里,就只剩下这么个聚焦点似的。 有点儿像动物园里被迫观察的猴子。 “唉嘿嘿,我可太厉害了,早就觉得说你俩有情况,今天总算见证男神女神在真实意义上的同框了!”应桃尽量压小了语调儿,奈何她功力还不深厚,这样的小小声,都直接飞到第一排最左边的程也望那儿了。 沈言礼就坐在盛蔷身边,眼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笔再撂笔。 自她来以后,他也没开口说话。 看起来挺正经的模样。 盛蔷略略掐了掐应桃,示意小声点,结果又听到她在那儿频频而谈。 “不得不说,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你看,这节课虽然枯燥无趣又没什么花样,可现在有看头啦!” 盛蔷扭眼看她,“……什么看头?” “你和沈言礼的看头啊,夫妻双双把座坐!” 应桃还要再说些什么,上课铃应声而响。 韩束端着茶杯走进来,还是依稀的严肃面容。 教室里像是装了雷达,原先还在小声讨论,眼下都正襟危坐,没人敢继续造次。 老教授也丝毫没停留,直奔主题。 眼下飞机三维模型图到了关键的时候,他需要教一些飞行公式来辅助学生们的设计,至此才能让比例接近实用和完美。 教室里充斥着鼠标点击的骤响,继而是韩束在黑板上书写的誊字粉笔声。 盛蔷本来安安静静地在听课,不一会儿,感觉大腿的外侧被人轻轻地触碰了下。 她顿了顿,也知晓是谁。 假装没感受到,继续听课。 毕竟是韩束的课,盛蔷之前也领略过他发火的模样,不太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可沈言礼这时候又异常的锲而不舍。 朝着她缓缓靠近,“你今天怎么都不理我?” 她没有不理他啊。 只是―― 盛蔷想了想,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唰唰地写了一句。 「下课再……现在先好好上课!」 女孩写了这么句还不够,特地在末尾加了个大大的感叹号。 以此表示情况的严重,算是在提醒他,眼下并不适合聊天。 沈言礼望着那个感叹号,没忍住笑了下。 盛蔷怕他看不见似的,感叹号足足有前面那行字的四倍大。 “哦。”他应着。 “不过吧,‘下课再’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和我说说呗?” 沈言礼自觉没提什么要求,可盛蔷末尾的留白,倒是留给人无限遐想。 盛蔷略压低了调儿,趁着韩束转过身去,“……就下课再聊的意思。” 沈言礼这会儿没再叨扰她,但也没应。 他拿出笔,在那张纸上补了个字。 而后他长指微动,将纸张缓缓地移到女孩桌前。 盛蔷再看到的时候,不免愣了愣。 他自己在「下课再」的后面,写了个龙飞凤舞的「亲」。 “………” 盛蔷好一会儿都没说出话来。 很多时候觉得他不着调,恣意妄为。 很多时候吧,又觉得稍稍有些描绘不出来的……幼稚。 韩束就在两人对弈的这时候转过了身。 手里还拿着粉笔,凛冽的眼神朝着第一排,大剌剌地射过来,“沈言礼,你刚和谁在说话。” 沈言礼这时候听了抬起头,目光直直地对上老教授的,倒也没有半分犹豫,“没谁。” 韩束向来脾气都不算太好,但能让他直接点名的,估计也是真的吵到他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安然得过分,仿若能听见每个人不同程度下的屏息声。 沈言礼这般应着,指不定又要被韩束说些什么。 果不其然,老教授复又开口。 “那你不看黑板,看谁看那么起劲?” 沈言礼好似丝毫没被影响到,直接出声,“看我女朋友。” Your World(“让我怎么轻?”...) 沈言礼话落后,  偌大的教室里应景地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倒吸声。 毕竟,比起在韩束的课上直接和他本人正面杠来说,沈言礼话中的内容才是这次引起骚-动的关键所在。 沈言礼和盛蔷都坐在第一排,  后方的学生自然而然朝着两人看了过来。 因着那句「看我女朋友」,从上课铃响之前的猜测纷纷砸到眼前,  这波送上了门的讯息,  是不八卦也得八卦的程度。 盛蔷明显听到了后面靠近几排的讨论声。 “好帅啊,  为什么沈言礼光是说话我就要被苏晕。” “居然真的名草有主了,我和他一个学院一句话也没说过。” “我天啊,  这是承认了?现场摁头啊啊啊!” “直播吗,我要去论坛里直播!” “喂――韩束的课你敢玩手机,找死吗?” “啊不一定是大家想的那样吧,  万一说的是程也望呢?” 前排听得一清二楚的程也望:…… 他今天一来就努力当个透明人,  顺带给旁边的那对挪位置,敢情这样隐形了都能被惦记上。 即便说的是他―― 那也得是男朋友吧! 大家还没纷纷讨论开,韩束站在讲台上,  重重地咳了两声。 他刚听到了身形一顿,其实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又气又笑。 沈言礼的性子他不说讨厌,  反而是很喜欢。 就是再怎么狂妄恣意,也不能惯着。 课堂上的规矩不容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打乱。 韩束自诩是个有原则也有些阅历的老教授了,  到了此刻话到嘴边,却是不由自主一转。 不免也调侃了句。 “知道你有女朋友了。” 说着,他目光往沈言礼旁边的女孩瞅了眼。 还别说,倒也真的会挑。 明眸皓腕,  长睫轻颤,  坐在那儿就像是幅用笔细细勾勒而出的江南水墨画。 依稀记得平日里上课,也是认真又安静地听着。 绝色如斯,  觑见一眼便很难忘却。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女孩应该是空乘学院的盛蔷。 眼下,她皙白细嫩的颈子垂着,压根没抬起眸过。 女孩子家家的,触及到这方面,心思都很好猜。 韩束望了眼还是之前那副模样的沈言礼,复又补了句,“但这是在上课,你们小情侣之间的事就留到下课,听清楚了吗。” 看到沈言礼稍抬起头略微颔首,韩束得到满意回复的同时,继而强调,“下不为例,别以为我不会让你站着听课。” 顿了顿,老教授最后又缓缓道,“那些小动作也都别搞了。” 后面的学生因为角度的缘由毫不知情,可韩束却看得一清二楚。 上课没多久沈言礼就在桌下用腿碰人,期间又纸张传递,就差没扑上去了。 原本稍显安静的教室不知道是因为韩束难得的调侃,还是因为最后那句堪比重磅炸-弹的话语―― 再次时不时地响起讨论声。 盛蔷余光觑了眼沈言礼,奈何他桌下的手不紧不慢地攀着寻过来,覆在她手背上,继而又利落地抓住。 刚才老教授的话,他倒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还是没个收敛。 “………” 女孩最后的回应,是给了他重重的一脚。 和之前沧山那次一模一样。 --- 这节课过得比以往都快。 很多人其实都有些心不在焉。 待到快要下课,大家的心思复又活络起来。 包括应桃。 她本来就坐在盛蔷的旁边,听韩束话中有话,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下课铃响的刹那,应桃没忍住,“你们要不要上来就这么激扬澎湃高潮迭起啊!” “……你怎么说话的呢。”盛蔷听她这么说有点想扶额。 女孩收拾自己的东西,倒是没再往旁边的沈言礼那边看。 就在她张口问应桃等会儿要不要一起走的档口,对方不仅迅即地收拾了,顺带捞上程也望,异口同声大声道,“我们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来!” 随即在话落的刹那间就跑没了影儿,颇有点亡命奔徒的意味。 沈言礼老神在在的,顺带拉了下盛蔷,“待会儿跟我一起。” 教室里还有许多人没走,就看着两人凑在一块儿,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直到沈言礼站了起来,为了配合和盛蔷说话,略略弯了腰。 有几个女生当场没忍住,默契地捂住自己的嘴。 --- 出了航天工程学院楼,两人一并朝着方园走,他们俩还没一起吃过饭。 眼下朝着那边缓缓地迈,得途径图书馆和体育馆。 沈言礼身高腿长,穿梭在各个学院楼里,其实很是招惹。 他单手插兜,余光瞥见刚刚在他身边平行的人没跟上来,略微放慢脚步。 待到盛蔷再次走上来的时候,沈言礼也跟着她的动作看过去。 “你在找什么?” “哦,就膏药啊,我又拿了新的,和之前的不一样。” 她应下,还在埋头找寻着。 “上次想着说你额前的伤会不会还没好完全,刚好今天我们有一起的课,就给你带了点过来。” 盛蔷翻了会儿,继而终于翻到了。 拿出来想要递给他。 瓶瓶罐罐就这么堆满在女孩的掌心。 这个点儿往来嘈杂,她就站在往来下课的人群里,肩侧时不时有学生略过。 沈言礼敛眸看了她眼,继而长臂微伸攥住她,将人捞往自己那处。 顺带着又朝怀里揽了揽,“注意点儿。” 两人近乎贴在了一起,鼻息渐进。 盛蔷指尖在他横亘着不愿松开的手臂上捏了捏,“……周围都是人。” 沈言礼听着略略挑眉,继而不知想到了什么,将人往旁边带。 这儿是两幢教学楼之间的景观区,一侧被踩出了小道,后方就是篱笆墙。 盛蔷有点愣然,但她随即又觉得这儿很是眼熟。 之前好像就是在这边看见有女生大胆地将沈言礼拦住。这个「之前」,大概还要追溯到军训的时候了。 那时是炎烧灼热的盛夏,现在则是频有风雪的凛冬。 想想而来,居然也不知不觉地过了这么久。 而即便过了这么久,盛蔷又会觉得,自己的记忆竟然留存了那么久。 以至于,她依稀还能临摹出当时的情景,也依稀记得当时沈言礼被拦住的反应。 总归是……和现在大不相同。 眼下,沈言礼将盛蔷堵在篱笆墙处。 单手撑在她身侧,弯腰而下,视线和她的平行,“应了下盛同学的要求,这边算是没人了吧?” “………” 盛蔷拗不过沈言礼的脑回路,她当时说了声都是人。 可也没让他待她来没有人的地儿啊。 “你拉我来这边做什么?” “你说呢。”他眉眼间聚敛着的都是疏散的笑意,“就之前老韩说的那样,下课以后做点情侣之间的事儿  。” 情侣之间的事能是什么事,无非就那么几样儿。 沈言礼真的…… 盛蔷其实听懂了,但完全拿他没法子,放软了声调,“那你不去吃饭了?” “吃啊,只不过现在得往后排排。” 盛蔷抬眸望向他,心里恍若有把小刷子在挠。 周五的公选课上完,天色其实不晚了。 冬天夜色降临得快,眼下已然沉沉地坠着,几欲捱在两人的头顶。 而这样的时刻,两人像是躲在被庇护的幽静里。 再也没有旁人。 她视线落在他抵过来的清劲肩侧,声音很轻,“你就不怕……我再踩你一脚?” “这有什么。”沈言礼凑近,“之前沧山不就被你踩过了,和今天的那脚一起,刚好凑一对了。” “………” 听他的语气。 好像还挺荣幸? 于是在这边造作到很晚,并且结束的同时。 盛蔷真的如他所愿,继而又送了沈言礼一对脚印。 两人去到方园的时候,吃饭的学生大队差不多要走完了。 女孩儿眼眸水色潋滟,唇上渗了浅浅的印儿。 像是骤然开放,馥郁浓然。 一旁的食堂清洁阿姨本来在好好地清扫地板,看这么俊俏的一对走过来继而复又落了座,视线来回地逡巡。 长长地叹了声后,很快又走远了。 这样的反应弄得盛蔷稍稍平复的情愫复又起起伏伏。 沈言礼刚给她递过来菜谱本,看她这样,不免挑眉,“你怎么这样看我?” 跟看个禽兽似的。 “没怎么样。” 盛蔷随意地应了下,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她就是倏然觉得只留个脚印,会不会有点太便宜他了。 --- 从方园回去后,沈言礼送她到篮球场边,绣铺窗侧还要再往边上靠的柏油马路旁。 两人面对着面。 “我之前初赛的成绩出来了,到时候还得准备复赛。” 盛蔷知道沈言礼提的是什么,继而点了点头,“嗯,那你在这上面专心一点,好好准备。” 其实说是这样说,在航空飞行器方面,她觉得沈言礼没什么大碍。 以往仅仅是和他一起上了节他们学院的公选课,便可觑一二。平日里隐着藏着的,应该要更加才是。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言礼顿了顿,“我怎么都觉得吧,你这是在暗暗影射。” “……我能影射什么?”虽说确实掺杂了点小心思,盛蔷这么想着,手疾眼快地摁住渐渐靠近的他,“你也说了是你觉得。” 沈言礼见她这样,也没继续,“那行,你还有要和我说的没?” 盛蔷倒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应该没了。” 可过了瞬,女孩抬眸看向他,缓缓开口,“好像也有……” 顿了顿,盛蔷犹豫了很久,之后才缓缓补充,“你下次能不能……能不能轻一点?” 她食指略往上搭,反过来用指腹缓缓摩挲,只觉得唇那处都要被他咬破了。 “盛蔷。”沈言礼喊了她一声,径自直起身来,目光灼灼,“这种事你不说还好,说了让我怎么轻?” 话题渐渐地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狂奔,愈发有了拉不回来的架势。 盛蔷连忙转移话题,想着说打住暂停不要再继续了。 还没等她说几句,就被人拉着往眼前贴近。 沈言礼长指从女孩乌黑柔顺,垂落在腰侧的发间穿过,就这么低着头,敛眸看她,“复赛这次要去挺久的,期末考之前才能结束。” 盛蔷点了点下巴尖儿,复又听到沈言礼说,“你等我回来。” Your World(这么怕痒。...) 沈言礼这次北上参加飞行器三维模拟复赛,  在复赛的比拼里如若挺到最后,那么到了来年便有机会继续角逐蓝图杯的金奖。 而就像他所说的那般,这次的复赛要持续到京淮航大全校放假前。 快到期末考的时候,  盛蔷从应桃那儿拿到了一段小视频。 是从航大官网论坛上扒拉下来的。 盛蔷也没来得及问是从哪儿来的这么灵的消息,率先点开观看。 画面里,  沈言礼被随机抽到了加试演讲,  算作是加时赛。男生展开ppt,  对着几张图详细阐述了民用飞机的布局演化。 “我们知道的是,民用飞机大多采用正常式布局形式。” 他目光落在三幅图上,  分别指了指,“1903年,1947年,  1992年。” “这三个不同的年份,  承载了飞机逐渐演变而来的布局。这是我们目前从已有成果里,肉眼便能觑见的图形。而事实上因着日趋稳定的缘由,这些看起来都很相似,  在走向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可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各类技术本就处于不断地创新之中,  这样已然成熟的布局形式,理当寻求新的突破点,  也就是日后飞机设计的新道路。” “接下来我要谈一谈没有被经常提起的三类,翼身融合体,联翼布局以及支撑机翼。  ” 男生站在比赛台上,目光定然,  意气风发,  “创新中伴随的是不断开垦后所知晓的优缺点,在这种情况下,  它的不足之处,才是引导我们持续研究下去的关键所在。  ” …… …… 视频看得差不多了,盛蔷这才收回视线。 这样看来,论坛上的人还真是无所不用无所不晓,什么都能在第一时间扒出来。 应桃:「蔷妹!看到了吗!」 应桃:「好!帅!」 盛蔷回了个点了点头的表情包,继而复又划向那个视频。 指尖顿了顿,就这么滞留在手机页面上。 她的视线落在屏幕上,好半晌都没再移开,细细地打量后,她将这个视频下载着,保存了下来。 --- 沈言礼再回来的时候,予她来说,也有些猝不及防。 原本他回京淮航大的那天,盛蔷是知晓的。 可接下来沈言礼前脚刚到,后脚就被传唤走。不仅是学院里的老师,实验室里的教授亦或者是行政楼的老书记,都找他有事。 盛蔷看沈言礼忙,也就没叨扰他。 主要的是,最近一段时日,航大正式进入期末考试周,来往的学生步伐匆匆。 不提通宵骤亮的图书馆,就连绣铺里的生意比起以往都要稍稍淡了些。 不过预祝考试大吉的福包倒是卖了不少。 濒临傍晚的时候,黎艺早就休息了。 盛蔷和宁远雪交接,她在前铺里背了会儿航空知识,一天之中的闲暇到来,开始做之前就和沈言礼约定好了的姻缘结。 这样的档口,沈言礼发了条信息过来。 s:「我今天忙完就去找你,一起吃饭?」 盛蔷想了想,今晚她刚好比较空,连忙回应了声“好”。 看没什么人过来了,她将店铺的营业状态改成了休息。 而后女孩埋头,复又继续姻缘结这项工程。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的柏油马路倏然响起车轮碾过的声响。 继而是“嗡――”的一声长鸣。 盛蔷迎着这样的动静抬头,入目便是堪堪停好在窗外的越野。 天色晚了,车前开了大灯,直晃晃地四射,顺着窗沿投进。 女孩被刺得稍微眯了眯眼。 还没反应,后座车窗“唰”地摇下。 继而一个人从那儿跳了下来,几步迈过来,“蔷妹子,喊你呢。” 是肖叙。 他朝着车身点了点,解释了下,“这边不好停,学校不允许主驾驶座的人下车,沈狗下不来,只好让我来护驾。” 盛蔷下意识朝着越野看过去,就见副驾驶的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摇下来了,沈言礼就坐在主座,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侧首朝着她看过来。 “走吧走吧。”肖叙复又喊她。 盛蔷以为是在校内,但看眼下这个架势,又不太像,“这是要去外面?” “是啊,我就一蹭车的。”肖叙比了个特酷的邀请手势,“来啊来啊。” 盛蔷略微收拾了下,顺带在微信里给宁远雪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有事出去,这才将绣铺的门阖上。 走向越野的时候,看盛蔷手搭在了后座的门把上,肖叙自然而然地往副驾驶座走。 还没等他开门,车身周遭传来清晰的上锁声。 随着“啪嗒”的一下,肖叙愣了愣。 反应过来后,他手指用力,将车把手朝着外掰了两掰。 还真的是锁死了。 “………” “至于吗,车都不给上?” 肖叙说着往旁边看了眼,盛蔷也成为了被挡住的其中之一。 看看,看看。 沈言礼这样一锁,不是把盛蔷也给锁在了外面吗! 思及此,他觉得愈发不可思议,朝着车窗里的人吼了两句,“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沈言礼瞥他一眼,“你坐后面去。” “我坐就坐――”肖叙下意识反驳,继而单音节喀在了喉咙里,“……哈?” 他到这时候才彻彻底底地反应过来。 何着就是不让他坐副驾驶呗。 是镶钻了还是刻的有专属印儿啊。 暗自腹诽了句,肖叙朝着盛蔷说,“看吧,这货只让你坐副驾驶呢,你过来吧。” 一个位置而已。 盛蔷看了眼肖叙,复又看了眼目光牢牢锁定她的沈言礼。 “………” --- 坐上车后,肖叙一个人在后座忿忿不平。 顺带着揣了点小心思,朝着盛蔷抱怨。 “蔷妹子,你是不知道,刚刚我说要蹭车,他就不给我好脸色看。” “现在呢,更别提了!” 盛蔷坐在副驾驶座,听了转头朝着他看过来,“你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当然不了。”肖叙明显有阴影了,“谁要跟他一起吃饭啊,我还年轻着呢,不想在好不容易有空的日子里被暗杀。” 不过盛蔷还是给予了他一部分的温暖,肖叙说完以后笑着邀请,“我去打桌球,你要不要来?” 回应他的是沈言礼格外冷酷无情的拒绝,“不来。” 到了点儿,肖叙很快走了。 临走之时,顺带秉承着怂人壮胆的没骨气原则,他在下车的前一秒恶狠狠地放了话。 盛蔷目光从肖叙走远的背影收回来,不免笑了笑。 其实不止是沈言礼,和肖叙处久了,她对于对方的印象也逐渐加深。 有时候觉得,他还怪有趣的。 可这会儿的笑并没能持续太久。 下一秒,沈言礼的嗓音响起。 “你笑什么呢?” 盛蔷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没笑什么啊。” “我看到了。”沈言礼也没开车,侧首看她,“你刚朝着他笑了。” 是笑了。 但那有什么呢。 盛蔷看过来,“就……觉得肖叙很好玩啊。” 沈言礼大概也有言多必失的时候,这会儿他利落地转方向盘,“我不好玩?” “………” 他有什么好玩的。 车子缓缓地驶入夜色。 后座的人走了,活跃气氛的角色缺席,两人陷在了唯有彼此的独处环境里。 车厢里幽幽地罩着暖灯,继而淡淡的栀子花香在车内缓缓地散开。 沈言礼尾调拖着,继而腾出空来,捞过女孩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啜了下,“真不来玩玩?” 酥麻的痒意渐渐地泛上来。 盛蔷有点忍不住,被攥着的手朝上怼了怼,直接怼在了沈言礼的脸上。 --- 沈言礼带盛蔷来吃饭的地儿位于市中心,但上到了顶楼就愈发幽静。 菜色都很淡,全然照顾到了她的口味。 沈言礼让盛蔷点,自己倒是没看菜谱。 想起之前在方园的时候也是这样,盛蔷问他,“你就没有什么想吃的?” “没。”沈言礼说。 盛蔷又问了第二遍,双眸抬起看向对面的他,“……你确定?” “真没啊,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选你喜欢的。”沈言礼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迎上盛蔷探过来的视线后,他的双眸里像是涔了墨,湿亮不已。 沈言礼静坐了会儿,干脆起身,从他那边的座位走到盛蔷身旁,而后紧紧贴着她坐了下去。 等待上菜的时候,他也没闲着,攥着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你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盛蔷想了想,“你呢。” “要说实话吗。”他蓦地笑了下,“没准备。” “你还是准备准备。”盛蔷被他捏得手心涔了层浅薄的热,抑制住心下莫名浮上来的情愫,“松开呀……痒。” 沈言礼略微顿了顿,“你这么怕痒?” 之前几次也是,就只是笼着靠近,什么动作也没,盛蔷就喊着说痒。 “我还没怎么呢,以后你……” 说着,沈言礼顿了顿,好似在径自想象着些什么。 倒也不是说不下去。 主要是盛蔷脸皮子薄得很。 想到这儿沈言礼朝着她看过去。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这时候的盛蔷又不怎么想理他了。 --- 这家店速度不快不慢,但好就好在和云荟村那地儿的味道差不多。 盛蔷不说闻到的时候了,当时看到菜单就觉得神奇。 想到这儿,她默默地打量了眼沈言礼。 眼下,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捏指尖游戏里,并且好似没有要打算坐回去的意思。 待到菜上齐后,沈言礼当即被赶回了原来的位置。 给盛蔷夹菜的间隙,他手机不停震动。 看了眼屏幕里肖叙发来的「问候」,沈言礼懒得应付,直接就是一番黑名单警告。 他收起手机,朝着对面的人说,“味道怎么样?” “挺好的。”盛蔷说着,看沈言礼刚刚忙于手机,几乎没怎么吃,将菜往他那边挪了挪。 接收到了女孩暗暗的信号,沈言礼自然而然地接了下来,说着,“那就多吃点,平时吃那么少。” 印象里,盛蔷只有在云荟村的时候吃得稍稍多了些。 其余都跟小鸟啄食似的。 想到这儿,沈言礼的目光寸寸掠过,继而补充道,“体力又差。” 盛蔷老听他说这个,当即怼回去,想要消除他这个结论,“可是我们学院挺重视这个的。” 她想着平日里的课程,“不只是形体方面,体能也和飞行学院的一样,课程都照着来。” 盛蔷看沈言礼没再开口,复又加强了语调,“就开学到现在吧,反正一直都有在练。” “哦。”沈言礼眼皮都没掀起,淡淡应下,“那你练过以后,接个吻都喘?” Your World(你挠痒呢。...) 餐厅负责包厢服务的经理带着几位服务员走进来的时候,  只觉得空气里的氛围很是诡异。 待到他目光落到女孩的身上后,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这也太惹眼了。 本能使然,他自然忽略了同为男性的沈言礼,  只对长得好看的异性感兴趣。 不过也只是晃神的一刹那罢了,职业素养当前,  他没再分过去一分一毫的眼神。 这时候,  服务至上。 经理是有经验,  也扛了过去。 奈何跟过来的服务员里有些是小学徒,上来就暗暗盯着盛蔷看了好几眼。 虽然不用换盘和询问,  但端茶递水的事儿难免少不了。 在一行人第二次进来的时候,餐厅经理被沈言礼唤了过去。 等到之后小学徒紧跟着师傅学习服务的宗旨,还没迈开脚步就被利落地拦住。 “你们等在原地就好了,  不用进去。” “……啊?” 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底也还是乖乖地应了。 --- 盛蔷今天胃口还算行,但也吃得不多。 两人打道回府,沈言礼开车送她回航大。 地下车库本就冷深沉寂,  两人从酒店里下来的时候,凉风从逼仄的缝隙里由四面八方穿堂而过。 沈言礼早先脱了外套给她,  眼下穿着黑色的衬衫,碎发被车库顶部细长的灯照出流光般的起伏。 “你这样真不冷?” 盛蔷即便有了他的外套,  还是觉得风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钻入四肢百骸,由细缝里渗透。 她这样开口,嗓音都被模糊了层。 “没事儿,真不冷。” 还没走到车位那儿,  盛蔷问他,  “那……你送我以后回宿舍还是回自己那边?” “回宿舍,学校里一直有人找,  我走不开。” 两人快走到车边的时候,盛蔷的手才从他掌心里脱落。 沈言礼感受到了,转眼觑她。 女孩正裹在他的外套里,长睫安静地垂着。 他喉结微动,伸手挡了下,继而直接将人堵在了车旁。 o@声不断,沈言礼动作很快,两条长腿抵着她的,直接靠近。 盛蔷因着这样的鼻息交错,往后迈了好几步,直至无路可退。 她的脊背贴在玻璃窗上,随着他敛眸逼过来的举措,近乎是被精准而又牢牢地压着。 这样一番动作后,她完完全全地被圈住,也随之被桎梏在了怀中。 眼前砸下来清落的阴影,他的面容被黯淡的光线衬得磨砂了一片。 带着别样的质感。 他眼眸生得最好,内里细看有火星蹦溅。 盛蔷愣愣地看了会儿,率先转过眼去。 好像还是没办法和这时候的他对视太久。 “这儿可是地下车库……”她提醒他。 “地下车库还不好?”沈言礼眼角眉梢沾染了点亮色,冬夜独有的纯粹,“你知道‘地下’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吗。” “………” 她当然知道。 地下意味着偷偷,猝不及防。 带着点怕人发现的禁-忌感。 可看着这样的沈言礼,盛蔷也没太多的话能提了。 好像自从遇到他开始,轮轴上的磨盘就发生了缓缓地偏转。 潜移默化中,她也能感知到,甚至是默许了,沈言礼之于她的不同。 凝视了会儿,盛蔷试探着推了推人,结果他看起来清瘦料峭,力气却大得很。 轻轻松松地将她的小动作给赌了回去。 一来二往,两人像是沉浸在了这样追捕对方的小游戏当中。 无声地来来回回。 盛蔷到后来率先停了动作,弯唇笑笑,唤了他一声,“沈言礼。” “嗯。” “我发现你啊……” “发现我什么?” “没什么,你自己体会吧。” “那我还是不体会了。”左右估计也不是什么正面评价,沈言礼说着略略直起身来,“你今天见到我以后,就没什么话说?” 盛蔷听了略有傻眼,他们俩之前不是一直都在说话吗。 女孩认真想了会儿,难得细声“呵”了他一声,用手攥了攥他的手臂,“难道刚刚我们都没在说话?” “我不是指这个。”沈言礼没详说,却是直直地盯着她瞧,“你知道的盛蔷。” 他单手拂在她腰上,细细摩-挲,没有再多余的动作了,却是又重复了遍,“你知道我意思。” 盛蔷抬眸看了沈言礼一眼,眸中像是涔出了清溪。 “知道……吧。”她手放在沈言礼拄在她腰侧的手背上,牢牢地固定住不让人乱动,而后才说,“你之前的比赛视频,我有看。” 沈言礼听了难得愣了愣,继而没忍住,缓缓地笑开来。 “这是哪门子的知道?”年轻男生的笑意张扬又迷人,沈言礼气息都是火-热的,径自凑到她鼻尖儿那处,“你明明清楚,这会儿就是故意的吧。” 她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这……也算是汇报行程了不是吗。 可夜色太沉静,眼前的他近在咫尺。 盛蔷难得没有缩回壳儿,“……那你要我说些什么啊?” “你把你刚刚那句看了我的视频换一下说法,就是我要的。” 翻来覆去,不就是些那什么话。 可沈言礼一副她不说就不愿意松开的模样,着实恼人极了。 盛蔷拧巴了半晌,到底还是朝他投降。 她心窝处仿若有块凹槽,被雨砸出坑坑洼洼的沃地,起起伏伏。 而此时此刻,那里盈满了水。 “你走的时候。”盛蔷缓缓开口,“……确实会想一想你。” 沈言礼听了没吭声,就这么看着她。 只是眸中黑沉得近乎见不到底,继而弥天漫稍的烈焰席卷而上。 他单手掐上女孩的细腰,刚要俯身着探过来的瞬间。 越野车却因着两人动静过大的缘由,骤然着发出“哔――”的一声长音。 继而则是鸣笛一般凭空而起的声响,反反复复地没有个消停。 车灯也发出类似警-报的反应,随着音调的变幻不断闪烁。 “………” 两人难得地愣在了原地。 ---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过于好笑。 以至于盛蔷回去后,每每想到,都还会浅浅地勾起嘴角。 有谁能知道。 向来无所不往无所不能的沈少爷。 那时候的脸色―― 特别臭。 这天又是在上航天器适航基础,学院里为了配合期末考,每个老师都在对应的课堂上,从头到尾带着学生过了遍书上的内容。 应桃和盛蔷坐一块儿。 听到老师提及有关警-报器运用的知识,她明显感觉到盛蔷在旁边轻轻地笑了声。 向来认真听讲,永远都在学院教授表彰名单里的盛同学―― 居然也有走神的时候。 应桃惊呆了。 下半节课照例是老师给予了考试前的复习时间,让大家自主安排。 应桃这会儿没忍住,在老师转身灌热水的时候问出口,“蔷妹,你上课的时候为什么突然笑了声啊。” 盛蔷视线从书本里移开,“我有吗。” 应桃捂了捂嘴,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就要扬起声调,“你当然有啊……特别诡异!” 女孩垂眼,“……就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啦。” 应桃摇了摇头,“那也很诡异啊!你之前上课不要太严肃哦!” 以前上课的时候,应桃实在是觉得无聊听不下去了,想着开个小差顺便找盛蔷聊天,还会被她揪着强制听课。 眼下就是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可能寒假快要到了吧?” 应桃听到这个倒是来了兴趣,渐渐地忘了自己询问的初衷,很快便被带跑偏,“说到寒假,你们过年留在京淮还是回去呀。” “不确定……因为学院里好多事要忙……书记也要找我。”盛蔷想了想,难得在这时候和应桃交待了下,“我肯定要回去的啊,毕竟是过年,就是不确定要不要和我哥我妈一起走,之前他们回去祭祖,这次要摆堂什么的,不能马虎。” “这样啊。”应桃瘪嘴叹气,“还想着寒假找你玩呢。” 应桃不是本地人,但依照校历来看,今年航大放假天数还算多。 她就预备着放假了再在航大待几天,把京淮周遭都玩玩,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再回家。 现在的年味儿没有以往浓,家里人听了叮嘱一番注意安全,也就随她去了。 “没事儿,到时候要是不能按时回去,你可以到后院来找我。” 盛蔷安慰了一下,毕竟两人之前晚上的时候有一起睡过,算是比较熟悉了。 “那也行!”应桃小小地欢呼,“那你和男神有什么安排啊。” 说到这个,好像还真没有。 盛蔷想了想,“……没什么安排。。” “……啊。” “寒假那么长呢你们也没想着一起玩个几天,岂不是要分居两侧啦?” 听到应桃这么问,女孩垂眸,径自思索了会儿。 --- 期末考后,京淮航大的大一学子正式迎来进入大学以来的首个长假期。 每个学院的考试安排不同,有人考完就先放了,有人还要象征性地待个几天才能回家。 刚入学的时候,每个人的学生证后面几页都被摁了戳,算是春运期间学生票打折的凭证。 盛蔷这次拿了学院里的综测第一,之后就在书记的办公室里登记今年要用到票的学生名单,顺带整理期末成绩信封。 之后她则是在准备修读空中乘务&法语双专业的相关申请资料。 京淮航大允许学生修读双专,毕业后相应的学位证书也会是相对应的两个专业。 要求和往年一样,并且在第一个学期结束后,就要开始陆续的准备工作了。 待到第二学期结束,学校会依照综测成绩和排名盘点。 盛蔷成绩好,申请转专业都是绰绰有余,但她喜好并非完全被占据,也就想着说,并行修读法语会更好。 就是等到之后大二开始,估计要累很多。 中途休息的档口,她刷到了肖叙发的朋友圈。 好像和程也望他们几个一起约着出去玩。 这里面没有沈言礼的回应。 盛蔷没放在心上,回到绣铺的时候,唯独有她一人。 像是应征了之前的话,黎艺和宁远雪在金融学院结束考试的时候,先行走了。 盛蔷实在忙得走不开,连带着订票都往后推移了好几天。 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再团聚。 晚间,沈言礼发来几条消息。 s:「你这几天先不走的吧?」 sq:「对呀,我之前不是把我的行程都发给你了吗。」 sq:「到时候我再回家^^」 骤然想到应桃之前说的那番话―― 盛蔷想来想去,还是给沈言礼发了消息过去。 sq:「中间有几天其实是没事的,就是最后那几天要帮书记。」 sq:「那……你回家吗?」 sq:「不回家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哪里玩玩。」 就在她将最后那句话发出去的下一秒。 沈言礼倏然发来好几条。 s:「转发:嘉杉滑雪场旅游攻略……」 s:「看看这个?」 而后,沈言礼应该是才看到盛蔷的回复。 s:「想一块儿去了啊。」 怕盛蔷不答应,他又陆续发来几条。 s:「肖叙程也望都去,你要是觉得只有你一个女孩不方便,把应桃也叫过来。」 不得不说,沈言礼这时候堪称深谙心理活动的大佬。 这个时候还会一层一层地加砝码。 盛蔷其实只是略有犹豫,看到他提应桃,也就应了下来。 之前应桃就想着和她一起了,应该也不会不愿意,等会儿再去问问就是了。 主要是寒假的时候和一大群人去那边玩,也算是好,大家能凑在一起的机会本就有限。 而且……她这学期拿了不少奖学金。 除却一等奖,盛蔷还拿了学院推优的国家级别奖彰,更别提航大本身设立的航空学子基金。 盛蔷拿到手后,大部分都给了黎艺,留有的还绰绰有余。 一部分出去玩,一部分……她脑海里倏然蹦出沈言礼的身影。 他生日好像是在夏天的时候。 --- 嘉杉滑雪场离京淮不算近,但是好好地开车去,也花不了太久。 去的时候,是沈言礼开车。 肖叙看到应桃的瞬间就炸毛,“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应桃打开后座,让程也望先坐进去,以表自己并不愿意和肖叙坐一起的决心,“看到你真是晦气!” “我看你才晦气!” “我看你才!” “我看你!” 程也望被迫坐在两人中间,“能不能消停了,你俩小学鸡啊,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 然而他的话并不起作用。 快到嘉杉滑雪场的时候,肖叙还在那里怼。 顺带还试图拉着坐在他正前面的盛蔷说话,表示自己才是她的盟友。 “肖叙。”沈言礼缓缓地开着车,“既然你这么闲的话,不如现在就下车。” “………” 大哥,这还在高速上呢。 他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了,还不能打车。 车厢内着实安静了好一会儿,目的地终于抵达。 嘉杉滑雪场不是常年对外开放的类型,维护三个季节后,才会在冬季的时候开启雪场。 配套的有酒店以及娱乐设施,很受年轻人的欢迎。 肖叙来之前用会员制做了预订,刚好男生女生分别住套房。 行李没怎么收拾,一群人直接先去玩雪。 毕竟堆砌而来的厚雪,可是平日里怎么也触摸不到的别样风景。 京淮下雪后的那几天,没多会儿积雪就全化了。 连个堆雪人都没个影儿。 可嘉杉这边不同,天际间携有的都是凉意。 近处成片的针叶林掠过,松软的雪堆得足足有半人高,远处便是巍峨雪山埋在云雾环绕间所露出来的金顶。 午后时分,暖黄的阳光撒下来,将每个人的身形轮廓托出辉边。 应桃秉承着不理肖叙的原则,反倒是拉着程也望去了一旁。 浅雪处就只剩了沈言礼和盛蔷。 之前他在换滑雪服的地方等她,眼下仅有两人,沈言礼干脆带着盛蔷去了更侧边稍显隐蔽的地方。 这会儿滑雪的人多,两人也没凑这个热闹。 盛蔷本就喜欢雪,缓缓地蹲下来,脱了厚厚的手套,将雪捧着放到掌心玩。 女孩眉睫轻弯,几缕乌发落到脸侧,面容被这漫山遍野的雪景衬得还要胜出几分。 沈言礼紧跟着蹲下去,“你手这样露出来,不冷啊。” 盛蔷摇了摇头,转眼看他,“你说我呢,你自己压根没戴手套。” 沈言礼本来在等她,看盛蔷迟迟没有要结束的意向,干脆半蹲下来陪着她。 过了会儿,盛蔷觉得周遭有些过于安静。 她下意识抬头,发现身旁的沈言礼不见踪影。 刚想环顾四周看看他到底去哪儿了,面颊两处砸过来点细碎的雪。 轻薄的凉一划而过。 盛蔷愣了好几秒才回神,反应过来后当即也去用雪扔他。 可她力道不足,完全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和说服力。 两人无声地打了会儿,盛蔷次次被砸,完全处于了下风。 她干脆攥紧着团了个雪球,扔了个大的过去。 利落地瞄准、击中。 这回沈言礼真的倒了。 还是闭着眼的那种。 “………” “……沈言礼?” “沈言礼!” 喊了几声没有回应,盛蔷动作顿住,连忙扔了手里残留的雪,小跑几步前去查看。 她刚半蹲下来,余光瞥见沈言礼睁眼。 而后是他探过来的手臂。 不过是半晌的功夫,一阵天旋地转,盛蔷成了躺在雪地里的那一位。 沈言礼半压着,俯视着睇她,“我刚没看错吧,那么大的雪球?” “是又怎么了……”女孩刚被晃着,说话声还带着点儿晕。 “报复心极强啊盛同学。”沈言礼这会儿笑了笑,长指弹了弹女孩娇嫩的面庞,“我那是逗你玩呢。” “你确定是玩?”盛蔷有些不甘,“你刚刚的雪,有一些都弄我衣服里了。” 沈言礼听她这样说,动作顿了顿,继而面庞朝下凑得更近,“那怎么办,我帮你再弄出来?” “………” 盛蔷听了用手绕过他的背,在上面重重地拍了两拍。 可沈言礼像是完全不介意被打,这会儿还老神在在地帮她捋头发。 “……好了别闹了,你让我起来。” 沈言礼没动,“谁闹了。” 而后他目光凝住,暗示意味明显。 盛蔷觉得沈言礼这会儿就是蓄意的。 上次地下车库没能继续的,敢情是留到现在了。 女孩干脆用手抱住他的头,往下压了压。 继而略微仰头,在他唇上轻轻地印着,复又试探性地噬咬了下。 “……这样总行了吧。” 女孩动作很快。 “你挠痒呢,这么轻。” 沈言礼揪了盛蔷过来,双手贴在女孩的脸侧,继而掌心往内施力。 将她的脸揉成软团团的模样,沈言礼像是才心满意足,继而凑过来,在她唇上依样画葫芦地印了下。 轻轻的,转瞬即逝。 盛蔷舒了口气。 还以为他要怎样,现在应该可以放人了。 可沈言礼偏偏不照着预想中的来,他单手撑在她脸侧,“你好像很遗憾?” “……谁遗憾了?” 就在盛蔷尾音落下的档口,他低头,复又重重地咬了下。 而后沈言礼好似上了瘾,一轻一重交替着来。 盛蔷被这样的细碎弄得头晕,等到沈言礼真的停下来了,她以为结束,顺带着去推他。 “好了吗……我们到现在还没去滑雪……” 沈言礼置若罔闻,“你觉得这样就算好了?” 滑雪场里人声嘈杂,而在盛蔷的感知中,她目光所及之处,全然是漫天纯净的白。 远处的针叶林和摆放雪橇的重重叠加此刻在余光内都成了幻影。 沈言礼就是抹开雪白的那一个,他埋首在她颈子处啜了口,“没完。” Your World(“还想再亲你。”...) 周遭都是漫天的雪,  冰薄的凉意徜徉在呼吸里。 可沈言礼的气息拂过,是极致的另一端,被噬过咬过的颈侧能感受到稍显尖锐的滑过,  继而则是略微的下陷。他没有太知足的模样,在上面复又吮啜了好几下。来回不知疲倦。 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愫迅速席卷,  涌入到头顶,  微麻带起来的血液流通让她的指尖都微微膨胀开来。 盛蔷“唔”了声,  没再多余的话语,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他。 沈言礼抬起头,  敛眸沉沉睇她。凝视女孩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张扬,恣然,每每都犹如烈焰火烧。 对视几秒后,  他略喘了几下,  单手撑起在雪场的地上,另一只手抬起,横着覆盖在她的眼眸之上。 沈言礼声调沉如水,  尾音像是在砂砾中碾过。 “早和你说过了,别这样看我。” 他怕他忍不住。 话落,  沈言礼低下头颅,用额前抵住自己的手背。 像是致虔诚的神明,  又像是只为安抚着平静下去。 没一会儿,他松开她,翻身而离开。两人并肩躺在雪地里,肩侧捱着肩侧。 无穷尽的茫茫洁白里,  盛蔷朝着上方看,  耳畔是地面鼓鼓而来的滑雪声。 大概是犹豫了很久,她终于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你……还好吗?” 话甫一出口,  盛蔷就不可避免地后悔了。 诚实而往,她就是因着沈言礼刚才的那番表现,心中好奇的苗子愈发被催大,只是在刚刚那刹那达到了顶峰,继而冲出了突破口而已。 于是想也没想便问了出来。 他老说让她别那样看他,可连她自己都搞不明白。 她到底哪样看他了? 好半晌,沈言礼那端都没有什么反应。 这样的问题确实不怎么好答复,盛蔷复又补充,“……我就问问,不回答也行。” 沈言礼这时候才出声,“你觉得呢。” 盛蔷没再回应,他率先起身,继而又拉住她,将女孩缓缓地捞起来。 沈言礼拂开盛蔷衣服和头发上沾染的雪,继而抹开她面颊上也略沾上的晶莹,“实话说,不太好。” 而后他补充,“还想再亲你。” 盛蔷稍稍抿了抿唇,长睫颤抖得厉害。 “担心我的话,就拿出实际行动来。”沈言礼这时候掰回她的脸,帮着紧了紧她的领口,察觉到了女孩的反应,他视线直直撩向她,勾了下唇,笑得特痞,“以后记得多疼疼你男朋友。” 多疼疼他? 盛蔷视线落在他腕骨微突的手上,而后略略抬起手来,在上面掐了两掐。 还是字面意思上的疼比较适合他。 --- 等之后人少了些,两人往滑雪场正面那边走。 肖叙这会儿已然从山顶的位置瞬移下来,大概是看到沈言礼终于带着盛蔷闪现,他直接俯冲而来,嘴里还吼了声,“你俩是埋雪里了啊?!才来!” 然而他过于关注下方的两人,以至于平衡感在刹那间被打破,滑雪板本来是在高速度的带领下游刃有余,继而因着肖叙的左右歪斜,在瞬间距离地抖动起来。 颠簸得肖叙惊呼,“让开啊让开啊。” 沈言礼眼疾手快地捞过盛蔷,往自己怀里带。 在盛蔷被挪开的瞬间,肖叙蓦地被绊了下,继而直滚滚地栽了下来,摔了个狗啃,顺带“啪”的一下――利落地跪在了两人面前。 “卧槽?” 他好半晌才支撑着自己抬起头来,满脸都是雪。 “跪拜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沈言礼低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慢悠悠的,“你的诚意我心领了。” “………” 肖叙已经摔傻了,这会儿一脸懵逼。 几秒后他反应过来沈言礼话里的内容,刚要站起来对峙,背后传来“咔嚓”几声响,紧接着又重重地捱了几掌。 肖叙差点没背过去。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应桃存档了照片,笑得特别大声。 “哎呀哎呀别客气,小肖子免礼!” “………” “说谁小肖子呢?还有,程也望你哪边的?!” 肖叙找应桃程也望算账去了。 一时之间,这边又剩余两人。 “你之前滑过没?”沈言礼带着她走到半山腰的地方,问她。 盛蔷诚实地摇摇头,“其实我有点怕这个。” “哦?”不知道听到了哪个字,沈言礼单挑起半边眉。 但他也没说太多,“没事,我教你。” “你很熟练的样子,以前经常滑吗?”盛蔷颇有些好奇,看沈言礼详细地给她讲解,不免问出了口。 “差不多。”沈言礼没抬头,这时候从她的身后附过来,紧紧贴住,手把手地将她如何启程,“我爸妈经常旅游,我祖母因为要调养身体,常年住在瑞士,所以时不时地去那边。” 这是他头一回提起自己的家人。 盛蔷想起了自己的祖母,不免点了点头,浅浅地笑了会儿。 “你爸妈感情很好啊?” “我爸妈?”沈言礼语调不变,拖腔带调,也没想很久,直接就应了,“算是吧。” “算是――是什么意思?”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我爸对我妈的单相思。” “………” 听他语气,还挺嫌弃的。 盛蔷心思不在这上面,也就没问太多。 而且……沈言礼这时候贴得太近了。 “你这样我待会儿怎么划?” “之后我松开就好了啊。”沈言礼不紧不慢的,“按照步骤就是这样的,现在你得靠着我点。” 盛蔷看了眼周围的人,略有些疑惑,好像也没人是这样教的。 但他语气不容置疑,女孩也就没再说什么。 缓缓往下滑的时候,沈言礼在旁边牵着她的手。 待到盛蔷差不多学会的时候,他倏然要松开。 这样的趋势太过于猝不及防,盛蔷连忙抓紧沈言礼。 “啊,别……” “别什么?”他说着一副又要走开的模样。 “……别走太远!”盛蔷连忙捞回沈言礼,继而攥住他的胳膊,“我说了我有点怕。” “怕啊。”沈言礼应了声,面上却没什么神情,有点像是在质疑之前盛蔷话里的内容,“可你之前不还说我贴得太近了吗?” 其它的他听不进去。 她说过的内容他就记得那么牢。 盛蔷有点想捶他,继而还真的这样做了,“你怎么老要对我这样儿……” 沈言礼就喜欢盛蔷眼下有点不服的模样,还带着点儿冲冲的小脾气。 “小狮子挠爪呢。”胳膊处凭白地挨了几下,他笑着凑近,在她鼻尖儿上咬一口,“盛同学,跟紧点。” --- 盛蔷学习能力非常快。 她看起来软似水,可落实到动作,却非常得干净利落。 之后就怎么也不让沈言礼靠近了,他一连凑过来好多次,都被无情地挡了回去。 “你真要自己滑?” 盛蔷懒得回应,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他走远一点。 沈言礼这回倒也没再说什么了,两人各居滑雪场两端。 差不多游刃有余的时候,一旁有许多来滑雪的人停下来,给这位漂亮的女孩加油打气。 虽然戴有护目镜,但丝毫不影响盛蔷的美貌。 女孩玩了会儿,倏然又觉得一个人,好像是有些过于安静了。 她在下方的平地里停下来,继而转过身,去寻找沈言礼的身影。 视线转悠了下,继而直接锁定到那道颀长的身影。 因为特别好找。 记忆里,沈言礼一直以来都是衣架子,略微蓬松的滑雪服被他衬得清落有型。 他还在上方,游刃有余。 也确实是滑得多的模样,动作比起其他人都要来得潇洒好看些。 盛蔷这样凝神看了几眼,拿起手机拍了会儿。 只不过很快,这样的打量就被人打断。 她肩侧被人拍了拍,盛蔷下意识回头,一位年轻男子就站在她身后,长得挺清秀。 可待到女孩真的转首看过来,这位年轻男子不免顿了两顿。 护目镜下的双眸宛若雪山刚化的溪水,眼睫轻翘,唇瓣娇嫩。 好半晌都是无尽的沉默。 盛蔷礼貌性使然,略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是不是有事。 那个男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似的,“嗯,我想问,你是一个人滑吗?” “是啊。”盛蔷刚刚就是自己在滑。 “这样啊。”年轻男子笑起来,“那个不知道你贵姓啊,不嫌弃的话,我等下可以和你一起滑吗?” 盛蔷还没回应,侧边上方由上至下落下来一道身影。 径自劈开雪,就这么俯冲而来。 年轻男子先看到了,连忙提醒,“有人!你小心!” 还没等他话落,那道身影已然来到盛蔷身前,在快要撞到她的时候,稳稳当当地降低速度。 而后略弯下腰,双手从女孩腿弯处经过,稍稍一抬,轻松且利落地将人打横抱起。 盛蔷骤然转换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 “我怎么?”他敛眸看她。 拿他没法子,盛蔷语气缓了些,“你这样很危险的,要是摔了怎么办?” “不会啊。”沈言礼借由着滑雪板的冲力,复又继续往下,语气肆意极了,“有我垫着,你摔不到。” 盛蔷双手勾住他脖颈,“g……我说的又不是我――” 就在她话落的瞬间,身后那个年轻男子连忙跑了过来,朝着沈言礼喊,“你谁啊!突然这样抱人家女孩子!没看到她在挣扎吗!” 沈言礼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停下动作,拧头看向那位年轻男子。 “我谁?” “………你。” 年轻男子这会儿看见沈言礼的面容,加之女孩搭在他脖颈间的姿势,好像有些反应过来了。 只是,年轻男子的话还没收回去,只听那人又开了口。 语气带着点高高在上。 “你说我谁,我她男朋友。” --- 晚上吃饭的时候,应桃还在说这件事。 她其实那时候滑得差不多了,谁能想到刚准备收工休息,就能恰好碰见这么一番修罗场。 “那个男的脸色真的好精彩啊哈哈哈哈。” 应桃能力强,这样表述一番,仿若带了层偶像剧滤镜般的润色。 不管怎样,都感觉怪怪的。 盛蔷听了给她夹了点菜,“……你多吃点儿。” 意思是能不能少说几句。 肖叙看盛蔷这样,倒是更加兴致勃勃,“g别啊,先别吃,说啊说啊,我还想继续听呢!” 他话落,被沈言礼一个眼风扫过去。 几个人忙完滑雪,换了衣服后复又从楼上下来。 也没特意找包厢,就只是在大厅里找了个多人桌。 眼下周围人还算是多,但并不吵闹。 程也望看沈言礼漫不经心的模样,总觉得肖叙有一天是死于话多。 他连忙摁住,连夹了几筷子给肖叙,散发难得的小善意,“小声点吧,周围都是人,吃你的饭。” “我又不是婴儿,需要你喂?”肖叙移开碗,“别给我夹菜,怪娘的,我有手好吗!” 话落,他就看到对面的沈言礼给身旁的盛蔷夹了几筷子。 而后,对方不加任何掩饰的眼神径自撂了过来。 “………” 肖叙将碗移了回去,默默地承受了程也望的几筷子。 吃到后面,一行人就只是在聊天。 谈寒假的计划,开学以后的行程,以及周遭的事。 都是还很年轻的男孩女孩,毕竟才大一,十八岁刚过的年纪,朝气蓬勃。 有说有笑。 只不过这样的范畴里,沈言礼被划分开。 他不怎么开口,慵散地靠在椅背上,照例抓着盛蔷的手把玩。 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其他四人的聊天。 过了会儿,周边那桌有一群人坐下来。 应桃听到动静,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 很快又低头,凑到盛蔷身边,“哇,真是巧了,旁边那桌有刚刚和你搭讪的那个男的吧?” 盛蔷紧跟着看了眼,“嗯,好像是。” 她视线刚收回,指尖就被人捏了下。 “………” 带了点劲儿,倏然而又突如其来。 女孩被这样的微微的感知带着转过头去。 沈言礼视线闲散地撂着,谁都没看。 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盛蔷只当他是不经意,转过头去,继续和人说话。 随后再次响起的是应桃的声音,“……那人怎么又朝着你看过来了?” 话落的瞬间。 盛蔷的指尖复又被捏了下。 这回的力道,比刚刚那次大多了。 眼下再怎么着,盛蔷都不会觉得是沈言礼无意之下的举措了。 她动作顿顿,继而手反过来,在他的掌心里挠了两小下。 而旁边那桌被提到的男生,此时此刻也频频朝着这边望过来。 话题似乎也是在围绕着相关的盛蔷他们一行人。 对方吃得很是热闹,中间还上了几瓶酒。 类似猜拳,嬉笑的声音不绝如缕。 继而,旁边那桌有男生起哄,不知道说了什么。 都朝着这边看,好像是撺掇着人过来,要联系方式。 沈言礼就在这个时候朝着大厅经理招了下手。 大厅经理见到很快走了过来,俯身低头,侧耳倾听,“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沈言礼吩咐了几句。 经理很快走开,再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手过来。 大厅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 一行服务员挪着移动式的屏风,朝着这边迈。 很快,屏风被放置相隔的两桌之间,径自划开两个区域。 两桌的人见到此景沉寂下去,这会儿倒是默契地停下了交谈。 统一地朝着屏风这边看。 可这样都还没完。 大厅经理嘱托服务员了几句,服务员不知道从哪儿回来,再出现的时候,手里攥了个牌子。 而后直接挂在了屏风的中央。 挂牌上的字很是明显,显示着――「请勿打扰」。 两桌人因着这样的字,陷入了更加诡异的沉默里。 “……这他妈。” 肖叙率先反应过来,直接看向沈言礼。 一副有被骚到的模样。 Your World(门板后的吻。...) 一行人的套房位于高层,  是相隔的两间。 从走廊那边迈向房门口的时候  ,肖叙程也望走在最前面,应桃紧跟着看他们俩给叶京寒发动态。 盛蔷和沈言礼落在最后。 快到门前的时候,  盛蔷被旁边的人轻轻拽了下。 她抬头看向沈言礼,听他说,  “你等会儿真不下去玩?” 沈言礼指的是酒店里的娱乐设施那些,  喝酒打牌之类。 她这样一天下来其实有些累了,  当即摇摇头,“嗯,  我刚问过应桃了,她等会儿去,我就不去了,  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好好休息。” 沈言礼思索了几秒,  点了点头,“记得锁好门。” 酒店这边还算是安全,听他的语气,  好像她一个人待着会有不速之客闯入似的。 不过盛蔷还是应下。 “嗯我知道了,会锁好的。” 几人在走廊分道扬镳,  余光瞥见沈言礼衣袖的尾摆。 盛蔷想了想,复又攥住,  轻轻地晃了下他。 沈言礼侧脸看过来,配合着弯腰,“你说。” “你待会儿……少喝点酒啊。”她嘱托着,“下午刚滑了雪,  本来就有消耗,  你晚上再喝酒,挺伤身体的。” 沈言礼鼻音应了声,  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他手探过去,在她腰侧捏了两捏。 --- 回到套房的时候,应桃都很沉静。 可待到门一关上,她当即“啊啊啊”着叫了几声,顺带着蹦q了好几下。 一副很兴奋的模样。 “天哪天哪,我男神就是不一般!” 应桃想着刚才两桌人心怀鬼胎的沉默,越想越好笑。 “不行,我真的觉得太好笑了,这完全能上社会娱乐版块的新闻了。” 她说着,看向收拾行李准备换衣服的盛蔷,“而且蔷妹你知道吗,我刚刚回来的一路就在打量了,沈言礼都不让你跟着我走,生怕我牵你!” 怎么的,她是洪水猛兽吗! 不提今天隔壁桌的那位男生,她应桃可是女生! “哪儿有呀,你想多了,他只是有话和我说。”盛蔷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放下后复又轻轻摸了摸应桃的头。 “屁咧!那之前那个屏风呢!还有那个挂牌!”应桃将手机屏幕递到盛蔷面前,示意她去看,“可别耍赖啊,我都拍下来了,以后就是呈堂证供!” 盛蔷说不过她,但也算是默认了应桃的说辞。 女孩低头望了会儿,发现除了应桃提的,好像还有滑雪场里两人一起的几张照片,应该都是应桃随手偷拍的。 “嗯。”盛蔷罕见得没有再反驳,当即提出询问,“你能不能把拍的这几张都传给我?” “哇,果然恋爱使人变化。”应桃嘿嘿笑着,“我是不知道,原来蔷妹也有这么饥渴急迫的一天~” “………” “桃子,你好好说话。” “事实嘛。”应桃说着去准备接下来出去喝酒了,盛蔷一看就是不爱沾这个的性子,她也就没有拼命地劝人去。 --- 待到房间里只剩余一人之时,盛蔷拿好睡衣,去好好地洗了个澡。 再回来的时候,她仰躺在绵软的床褥之上。 说是要休息,却了无睡意。 室内恒温,眼下凭白升起暗暗的热。 她望向上方,却被酒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刺得眯了眯眼。 环转着的室内摆设被衬出虚晃的影子,轻微飘着。 心间也是如此,像是在平静海面轻轻承载着的船儿,桅杆随着风飒飒,船槽驶过后划起细微的波痕。 一点一点荡着,积攒着。 须臾,女孩顿了顿,伸手探向腰间。 那里仿若还有他留下来的触感。 而后,盛蔷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她为何在这个点,听到了敲门声。 看来之前沈言礼提醒的也不是全无道理。 左右她已经锁好了门。 正当盛蔷以为是幻觉,关了主灯,只留了盏床前灯,准备安心地进入睡眠时,房门复又被敲了两敲。 清晰又缓缓,笃笃的两声,十足得锲而不舍。 “………” 盛蔷半撑着坐起来,细细地听着。 果不其然,在她凝神之余,上面又响了两声。 盛蔷起身出了卧房,从玄关那边迈过去。 在猫眼处往外觑了眼。 压根没看到有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已然被放置好的手机“嗡嗡”地响了几声。 一切串联成线。 盛蔷觉得自己好似漏了什么,又好似参透了什么。 她干脆没去看手机,直接解锁打开,门外的世界逐渐清晰――那道颀长的身影就立在门边。 盛蔷抬头看了沈言礼一眼,有点儿惊讶,“你怎么还在啊。” 沈言礼单手插兜,低头睇她,没回应女孩的疑问,只是说道,“你这是什么语气?” “不是。”盛蔷摇了摇头,“我只是以为你和肖叙应桃他们一起去喝酒了。” “很好理解啊。”沈言礼说着直起身来,“女朋友让我不要喝酒,我就不去了呗。” 话落,他伸出手,在半掩着的房门上轻轻推了把,盛蔷迎着这样的力往后退了两退。 也腾出了让他进来的空间。 “………” 她怎么不知道沈言礼还有这么乖的时候? 盛蔷想到这儿笑了笑,嗓调都缓了些,“我没有不让你喝,是让你少喝点儿。” “可我今天就是不太想喝了。”沈言礼长腿稍迈,就这么走近,继而反手将门关上。 随着“嘭”的一声阖门响,盛蔷也因着他倏然的动作小小地惊呼。 她胳膊被攥着,继而被拉过去,反扣在门板上。 沈言礼双手撑在她面颊两边,低头压过来,“我今天听话吧。” 他话中明明是在阐述,却有了些讨赏的意味。 房内的主灯早就被关了,除却半开放式的卧房那儿有隐绰的晕黄渗过来,玄关这边其实暗得很。 盛蔷只能觑见沈言礼大致的轮廓。 但彼此的呼吸交错,却是不容忽视的存在。 可是…… 这就是沈言礼所谓的听话?她也没说让他进门啊,他就直接这么进来了。 大摇大摆之余,还利落地将她给扣在了门后,动弹不得。 盛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你之前还说要我锁好门……” 沈言礼“嗯”了声,很快应下,“防人之心不可无。” “……那你说说看,到了现在,我到底是在防谁?” 怎么会有这么理直气壮的人。 盛蔷手探着,又掐了他两小下。 沈言礼任由她动作,“不管防谁,我都进来了。” 两人在稍显的昏暗里对视了会儿,还是盛蔷率先开口,“你大半夜的来……” 回应她的是沈言礼骤然落下来的吮啜。 他勾住她下巴尖儿,直接在女孩唇瓣上咬了下。 “没别的原因,想来就来了。” --- 大概因为地点和时间都和以往不同,这会儿的两人明显比之前几次更加投入。 诚实说来,在这方面,因着各种各样的缘由,他们也没有太多次。 黑暗助长着某种气焰,也悄无声息地放大了感官的预知。 冰火相传之余,气息相渡的动静从o@转为狂野。 沈言礼明显感到盛蔷这会儿比以前主动多了,也格外得顺应他的一切,而后他加重了力道。 被吮得头皮都要发麻,盛蔷才被放开。 沈言礼抱着她,鼻息停留在她颈侧,间间断断的,挠得人发痒。 盛蔷软着骨,双手还圈在他清劲的背上。 “你……走开点。”女孩甫一开口,嗓音中便婉转了几个调。 她是不知晓,自己还能发出这样的喃喃声。 “走不开。”沈言礼略直起身来,“我总得扶着你吧。” 一来一往的推据间。 不知道谁碰到了玄关处的开灯按钮,随着“唰”的一声,整个房内骤然而亮。 明晃晃的灯光也落在两人间。 盛蔷眯眼,渐渐适应起这样的亮度后。 听到沈言礼开口,尾调哑得不行,“你都换好睡衣了?” 顺着他略微往下凝视的角度看过去,盛蔷愣愣然,总算反应过来。 她洗完澡后就穿了自己带过来的吊带睡裙,是她自己喜欢的样式。 肩侧是镂空,这会儿确实有些冷了。 而沟壑不需要刻意,自然而然被深绿色的质地托出软软的雪。 更别提那般馥郁盛开来的栀子花香,像是在邀人而来。 “………” 此时无声胜有声。 盛蔷这回略略抬手捂住以后,反应比以往都快。 --- 沈言礼带着脚印,留在了这边。 两人坐在小客厅的沙发处,有一搭没一搭地玩飞行棋。 盛蔷的视线从沈言礼脚上收回,清了清嗓子,“……你真不走?” “我才来多久,你就要赶我?” 沈言礼眼皮搭着,明晰指骨落在棋子上,继续飞行棋的游戏。 不过大概察觉到了她隐隐的不安,他复又补充道,“他们在下面会玩很久,不用管。” 沈言礼说着要守在这边。 就真的陪了她很久。 期间盛蔷略泛起瞌睡,说来也是,之前怎么都有点睡不着的意味,现在困意倒是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 沈言礼利落地起身,“你之前就说要休息,现在去睡,我走了?” 盛蔷揉了揉眼睛,“你也知道我说了要休息。” 然后他还是来了。 听出了盛蔷的潜台词,他单手撂过来,在女孩的面颊上轻轻地掐了两下,“以后出来玩,还是只有两个人比较好。” 沈言礼话落,还没往外迈,房门处传来“滴滴――”的刷卡声。 猝不及防的,门瞬间就开了,之后便是应桃胡乱嚎叫的声音传来――“蔷妹,我回来了!” 沈言礼步伐稍顿,到底还是朝外走去。 路过应桃后,他顺带关上了门,而后直接撞上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程也望。 肖叙照例醉得不省人事,此刻挂在程也望身上,事不关己。 应桃喝得醉醺醺的,自刚刚看到一道颀长身影缓缓略过,就安静如鸡。 过了好一会儿,她拼命地揉搓自己的眼睫,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我没看错吧……嗝儿……刚刚男神是在我们房间里吗……” 盛蔷也跟着迈到客厅这边来。 听到应桃这么问,女孩顿住两秒,面不改色地回应,“嗯,你刚才确实眼花了。” --- 那个夜晚发生的事,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反反复复地被应桃提起询问。 然而盛蔷就是没给个准话。 肖叙不知情,唯一知晓全程的程也望眼观鼻鼻关心,嘴巴闭得比谁都牢。 应桃猜测无果后,一行人复又在嘉杉这边度过了接下来的行程。 回到航大后,盛蔷被书记叫过去处理事情。 随后也在黎艺和宁远雪的召唤下准备回家过年了。 回去的那天沈言礼来绣铺接她,顺带送人去高铁站。 坐上车后,盛蔷还在疑惑,“……你怎么到现在还不回家?” 沈言礼虽说在校外有公寓,但并不是本地人。 也不至于不回家。 “我没什么事,送完你我再回去。”沈言礼附过来给她系安全带,随后才坐好开车。 不过说是这样说,其实沈母都已经催过好多次了,问他怎么还不回来,而后则是沈父看不下去,顺带打过来的夺命call。沈言礼一一捱下,才制止了沈母要来京淮这边接他的举措。 年末了,他们一家人除了回沈宅过年,还有举家出行的旅游,沈言礼这回头次缺席,确实引人深思。 越野缓缓地在高铁进站平台边停下。 这个点儿不是学生回家的流量期,但来往的人也很多。 盛蔷解开安全带,朝着他看过去一眼。 沈言礼察觉到了,侧脸看过来。 车内有滴答走着的时钟声,伴随着车身迟迟不熄火的引擎微动。 盛蔷就在这时候缓缓开口,“提前和你说声新年快乐。” “你也是。”沈言礼应下,单指缓缓地敲在方向盘上。 “好了,你别跟着下来送我了,我等会儿直接进站。”盛蔷收拾着东西,复又朝着窗外看了眼,“这儿是临时停车的地点,不能久停。” 盛蔷蹦下车后,轻轻地关好门。 继而绕了一圈来到主驾驶座,朝着他挥挥手,打算要走了。 沈言礼全程看着她收拾和下车,此刻开了口,“新的学期就是新的开始了,年后见盛同学。” 随着他的这句话,盛蔷倏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明了。 心中隐隐的种子迸发,因为他,好像对于之后返校的期待,都有了明确的理由。 盛蔷点点头,笑起来。 纯美的女孩浅浅地勾着嘴角,望向他的双眸黑亮,像是缀着的玛瑙。 “你也是啊,沈同学。” 沈言礼静默着望了她一会儿,在盛蔷转身走了几步后,倏然又叫了她一声。 盛蔷应声回首,看到他坐在车内,朝着她这边挥了挥手。 她复又走近,在窗边停下后,还没有出声,沈言礼稍稍探出身来,单手伸出覆在她的后脑袋上。 连带着将人往下压了压。 盛蔷因着他这样的动作,略略弯着腰配合。 沈言礼凑近,继而在她唇边咬了下。 这般相贴后,他寻到女孩小巧白嫩的耳垂边,开了口,“不要太想我。” Your World(你好像确实挺想我的。...) 这个年,  盛蔷过得很充实。 年前到了家,便忙着帮黎艺和宁远雪一起摆堂,直到大年夜前都腾不出什么空来。 农历三十晚,  外面飘起了轻薄的雪,夜色被这样的朦胧打磨过,  将镇上凭白增添了点冬天雪寂的意味。 黎家所在的江南小镇山水富饶,  幽静清平,  到了眼下这个据悉变幻的时代,镇上还是留有不少人在。 为了秉承千百年传承而来的习俗,  家家户户在小年后就开始挂当地特色的灯笼和福结挂。 红彤彤犹如辣椒般连成串,将满眼的青砖黛瓦衬出点喜庆来。 盛蔷年夜饭吃得早,转眼迈到漏天光的院子里,  在雪中打量在深谭里游动的锦鲤。 还没等她把照片发给沈言礼,  对方在这会儿好似和她心有灵犀,一个语音拨了过来。 盛蔷一路往外迈着,走出大门后才接了。 接通的瞬间,  两人都没有开口。 盛蔷这边很安静,依稀听到沈言礼那端热闹的声音。 继而,  他好像是往旁边走了走,清浅的鼻息也随之渐渐清晰起来。 “沈言礼,  你知道吗。”盛蔷率先开口,笑了下,望向门前淌过的那条青河,“我们这儿下雪了。” 她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这样的吗。”他在那端好似顿了顿,  应该是在往窗外看,  “那不太巧,我这边没有。” 她站着的青石板上已经涔了层雪,  用脚轻轻一踩就被划开,继而化了消失。 盛蔷沉浸在了这样的小游戏里,默了两晌,“不过你怎么这个点儿就给我打过来了,你不是还没吃年夜饭吗。” 自从两人高铁站相别,沈言礼每天都要在微信上找她。 盛蔷要帮忙,直到晚间入睡前才有空和他聊。 但她大概也很贪,再累也聊,而后聊着聊着就不知觉地睡过去。 “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沈言礼语调慢悠悠的,“你这话也提醒我了,好像确实打得有些少。我不光现在这个点儿打,从明天开始,我每晚都给你打。” 盛蔷刚还觉得他今天怪正常的,眼下又开始了。 女孩忍了忍,“你查岗呢……说得好像我们微信上没聊天似的。” “能一样?”沈言礼的气息拂过来,“静态的和动态的,不太能比吧。” 话落,好似验证他话中内容是有依据那般。 沈言礼利落地将语音改成了视频。 掌心中的手机不断发出“嗡嗡”的震动声,在稍显沉寂的附近格外得响亮。 盛蔷手忙脚乱了会儿,继而才接通了。 但意料之外的,映入眼帘的不是他的面容,反而是往外眺望的景。 盛蔷也转换了镜头,准备给他看看附近的河。 等到收拾好再看过去的时候,入目皆是雕花栏和黄梨木。 可大概因为没开灯的缘由,很是昏暗。 盛蔷有点好奇,“你没在室内?” “在啊,在老宅这边我的房间。”沈言礼说着大致给她转着看了看,语气闲散,就像是在聊天那般自然,“反正以后你会来,先熟悉一下。” “………” 盛蔷好半晌没吭声,这人真是―― 然而不等她反应,沈言礼却是收起镜头,嗓调透过屏幕,缓缓地传了过来。 笑意尽显。 “让我猜猜,我们盛同学这会儿,是不是又气得嘟嘴了?”他说。 女孩视线从清河上收回,“……那你可猜错了。” 这个暂且不提,沈言礼用个‘又’是什么意思? 盛蔷转身,指腹抹在堆砌的白墙上,来来回回地圈划着「s」,“你说的我好像很容易生气一样。” “好了。”沈言礼现在很熟稔于盛蔷各种传达情绪的语调了,眼下听了应得快,“不说你气行了吧。” 还没等盛蔷反应,沈言礼很快又来了句。 “你把镜头转换一下。” 女孩被他倏然的转换话题弄得有些懵,“……嗯?” “换回来。”沈言礼复又重读了遍,话语里包含的意思大胆且直白,“我想看看你。” 就在他话落的瞬间,一道颀长的身影骤然出现在大门口。 宁远雪看了眼貌似在抠墙皮的盛蔷,“外面下雪你不撑伞?进屋,等会儿带你去放烟花。” 盛蔷“啊”了声,连忙捂住手机。 继而连连应了几下好,这才打发走人。 盛蔷的注意力再回到沈言礼这边的时候,手机那端好半晌都没再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 她听到沈言礼慢悠悠地开口,“盛蔷,宁远雪还带你看烟花?” --- 沈言礼最后那句话的尾音很有灵性,微微上扬,恰到好处。而后,这一晚的沈少爷难得发了一次少爷脾性。 待到盛蔷放完烟花,窝在被褥里主动跟他视频以后,他好像才缓和点。 聊到最后,复又被拉着说了些不要太过于想念他之类的话语,盛蔷其实都没怎么听进去,因为她实在是困得不行。 就在女孩上眼皮搭着下眼皮昏昏欲睡的同时,沈言礼那端倏然传来一声类似于「大宝」「在干嘛呢」「要不要吃夜宵」之类的话语。 而后则是沈言礼敷衍的几句。 盛蔷待到听完了,揉了揉眼睛,嗓音带着快要入睡的轻糯,“刚那是你家里人吗?” “嗯,我妈。”沈言礼应着。 盛蔷听着,随意地问了句,“大宝是谁哦?” 他房间里难道还有其他人吗。 这回,沈言礼那端沉默了很久。 “……没谁。” 盛蔷没有管那么多,复又喃喃了几句,嘱托沈言礼也早点睡的下一秒,就彻底地瘫了过去。 电话那端渐渐没了声音,嗓调也是越来越软,越来越轻。 沈言礼看着屏幕中女孩安然入睡的脸,长指略略在上面摩挲几下,继而利落地截了图。 还没等他动作完,房门被敲了两下,随着“吱呀”的一声响,沈母推开门,只探入半个身子,笑了两声,“大宝,你真的不吃点夜宵?” “妈。”沈言礼指尖稍顿,“我不饿,你也注意点儿身体,别忙活了。” “我没忙活呀。”沈母察觉到了儿子的关心,继而摆摆手,“今天回老宅才想露一手,大家都在楼下欢聚,你这么早睡,妈妈担心你嘛。” “知道了,不过我真不用。”沈言礼说着站起身来,长腿稍迈走到房门前,“本来没什么事儿,你再多过来几次,就有事了。” 沈母满不在乎地摇摇手,“能有什么事?” “喏。”沈言礼就在这时指了指她背后,语气带着习惯和了然,“我爸已经跟过来了。” “………” 送走沈母,待到关上手机,沈言礼仰躺在床褥上,手臂横着遮在眼前。 和之前早就入睡了的盛蔷相比,他此刻了无睡意。 这样应该欢庆的夜晚,这样值得庆祝的新年,好像在这一刻,都抵不过晚间和她浅浅聊的那么寥寥几句。 脊背莫名升起不知名的酥,燥意迸起。 只是想象着盛蔷刚刚的模样,某些念想在这并不怎么算冷的寒夜里,也渐渐地卷起了热,蹿起全身。 不远处的壁炉还在浅浅地燃烧。 沈言礼压抑住那股子意动,半晌还是掀起了被褥,直接朝着浴室走去。 细碎的发落在额前,皆被浸润着打湿。 沈言礼视线凝住,倏然又想起云荟村的那一晚。 过了很久,淅淅沥沥的水声才渐渐消停。 连带着他的动作一起。 --- 盛蔷在开学前就返回了京淮,只不过照例很忙。 书记那有许多新学期的事要忙活不说,学院里社团里都有大大小小的通知。 待到她有空了,沈言礼那边又忙起来。 一项完整的三维模拟图也需要不断地进行数量测试,一连泡在相关的数据库里,都是常有的事。 一来二往,两人开学后再单独相处的时候,深春已然掀开帷幕。 黎艺从江南回来后,染了点风寒,病来如山倒,近期都有些没精打采。 这天,盛蔷照例候在绣铺前厅,顺带卖了几单后,收到沈言礼的消息。 s:「出来。」 s:「我车就停在外边了。」 sq:「你真打算啊。」 sq:「学校不是不允许在这附近停车的吗?」 s:「是不能久待。」 s:「可这不是有偏僻的地儿。」 s:「摄像头拍不到。」 “………” 沈言礼还挺有钻研精神,专门攻破京淮航大校规的缺口之处。 随着车声鸣笛声而来,盛蔷身子从窗口探出去,才发现沈言礼所说的偏僻点在哪儿。 窗外柏油马路延伸而往的远处小巷道里,停了辆熟悉的越野。 盛蔷略略收拾了下,出门走过去的时候,车尾灯还在一闪一闪,像是指明塔。 女孩先是迈步,继而怕他久等,步伐加大。 晚间的风携有初春特有的潮湿,依稀之间,略带着点初芽向生的味道。 像是被镰刀新割的青草,连带着内心里都沾染了清晨水珠似的。 润润的,毛毛的。 沈言礼没锁车门,盛蔷坐到架势座复又关上门后。 侧首朝着他看了过去。 他双手抱肩,仰靠在座椅背上,双眸阖住。 应该是在休息。 头发比之前短了些,更加利落地托出优越的眉弓。 下颌稍敛着,整个人带着风骨而来的落拓。 盛蔷静静地看着他,不愿意去打扰这样的沉静。 今晚沈言礼刚忙完。 其实这个点儿夜色已然深重,可他还是赶过来了。 两人哪儿也不去,随之而来的是这样安然的独处。 就这么看着,盛蔷内心里好像被什么轻轻地抓了下。 心口倏然一紧,再松弛后,仿若被热-流灌满。 女孩打量了很久,略略抬手,身子也探过去,想要帮沈言礼抚平略蹙着的眉尖。 还没等她触碰几下,纤细的手腕被轻松地攥着桎梏住。 沈言礼倏然睁开眸,敛眸看她,“挠我啊。” 他语气缓慢,可目光猎猎,却是与此的截然相反。 “没挠呀……我帮你抚――” 盛蔷话落,还没彻底地反应过来,眼前黑影覆上,连带着他身上冽然清劲的气息铺天盖地砸过。 沈言礼倾身探向她,捏住她下巴就猛然亲了下来。 这样的强势和力道从所未有。 盛蔷连连被逼退,身子渐渐往后仰。 吮着啜着的声音渐渐地在静闭的车厢内响起。 继而腰侧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盛蔷下意识轻呼,“嘶……” “痛到了?”沈言礼不敢再放肆,几乎是立刻就收了动作,眼底沉得见不到底。 他略垂首,稍稍察看以后,继而视线落在盛蔷的腰侧。 她应该是因为坐姿的缘由,碰在了车内的摆饰上。 而春季到来,女孩所穿的衣衫轻又薄。 几乎不用费什么力,就能被触到。 “其实也不是很痛……” 盛蔷说着,看了看沈言礼的脸色。 其实就是骤然的一下,确实不痛。 还要再开口,只察觉到沈言礼复又靠近的动作。 他直接掐住她的腰,稍稍用劲将人提起,继而绕过座位间的空隙,将女孩摁在了自己的腿上。 盛蔷双腿岔开,和他面对着面。 因为带着冲劲,几欲是贴在沈言礼面前,被迫勾住他的脖颈。 四面相对,暗色的车厢内,沈言礼前倾抵着她的额头。 “这样是不是就不痛了?”他缓缓开口,轻轻地帮她揉腰窝的地儿,复又补充道,“这可是只对你免费的专座。” 腰侧传来清晰的掌心相触,而腿的根处却是和沈言礼清落的骨骼略略摩-擦。 这样的实感让女孩双眸不可控地泛上来点水润,眼眶都微微地被撑起生理性的热,“什么免费……蛮不讲理……” “怎么蛮不讲理了。”沈言礼望着她刚刚被亲得泛红的唇瓣,凑近低语,“你说说看,我哪儿收你费用了。” 是没收,但她被咬得也很痛。 “那我还要说宁愿不要这个座椅呢――” “可你已经坐上来了。” 这时候已然逮住了人,他眉眼间聚敛的都是疏散,一副很好说话但坚决不会放人的模样。 两人暗自对峙了会儿,默默对视了半晌。 女孩黑亮的眸在车厢内像是融在了夜色里,缓缓淌过。 最终,还是年轻的男生败下阵来。 “行,我投降。”沈言礼率先开口,嗓调哑着,“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了盛蔷。” “………” 一招毙命,女孩放起了挣扎。 倒也真的想念他的怀抱,侧脸埋在他怀里。 她秀巧的指尖还攥着他的衣领,此时此刻下巴重重地点了两点,语气缓而坚定地应了声,“嗯。” 车厢内这会儿不复其余的声响,也渐渐升起莫名的情愫。 车前挡风屏外是无尽的春夜,周遭的深黑仿若将这辆车兼并着两人,一并卷入唯有的沉寂里。 过来两秒,传来沈言礼的回应。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说我也是吗。” “……沈言礼!” --- 两人以这样的姿势坐了会儿。 熬过最开始那阵,盛蔷的腰侧也渐渐舒缓。 女孩推开沈言礼的手,直起身来。 “……你今天是彻彻底底忙完了才赶过来的?” 见盛蔷拉着他说话,沈言礼嗯了声,“挺累。” 打量了半晌,听他不像是说假话,盛蔷顿了顿,“真的这么累啊……” 再开口间,女孩言语之中带了点关怀,“那你还在这个点来找我,以后要是忙完类似的实验项目,你来找我我也不会见你了。” 沈言礼扬眉,“你这样对我有点不公平吧。” 盛蔷有点想拧他,“你刚才……就公平了?” 沈言礼笑了下,没说话,但也不回应。 只是倏然整个人放松,往身后的椅背上慵散地仰靠。 他这样的动作连带着盛蔷往前倾。 女孩被迫和他更贴近一步。 虽说这样的使坏来得猝不及防。 却是在瞬间,让盛蔷身心皆放松开来。 她倏然觉得,如果是此时此刻,那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而之前存留的所有预备设想,都在此刻,被尽数地,一一地打破。 因为想见他,而现在也确实见到他了。 就这么简单而已。 盛蔷眨了眨眼,望着近在咫尺的沈言礼,不知不觉中目光沉静下来。 诚实而来,沈言礼的相貌太具有攻击性。 每每近距离面对,他眸中焰火如烈焰,仿若永不熄灭。 而被这样的视线锁定住,像是永远汲取不够的瘾。 沈言礼难得见她这般,手又附上去,帮她揉之前不小心撞到的腰窝。 盛蔷这会儿任由他去,而后她指尖复又抬起,像是之前刚上车的那样,在他眉尖轻轻地抚,继而又点了两点。 沈言礼就在这时候倏然笑了下。 引得盛蔷当即想要收回手,“你为什么看着我就突然笑了?” “没什么。”沈言礼慢悠悠地应,却是精准地捞过她准备离开的手。 没多久,在女孩的凝视里,他复又开口,“就是突然弄明白一件事。” 盛蔷不解,抬眼去看他,“什么事儿?” 沈言礼将她的手抬起,放在唇边印了下,目光却是一直牢牢地锁定住她。 “这么久没见,你好像确实挺想我的。” “………” --- 外间黑沉的天际压下来,晚风习习。 京淮的春天很短暂,意味着新一季的夏天,很快就要踩着尾巴到来了。 宁远雪回到店铺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 盛蔷也不见踪影。 黎艺这时候又起来了,在后院里整理废纸箱。 他闲来无事,干脆帮忙捣鼓了一些,准备拿到外面小道上堆着。 那儿有专门的回收站,到时候会有需要的老年人来收。 因为积攒了许多,宁远雪两手都还有些拿不下。 他让黎艺休息,自己往外面走。 只不过…… 今日这般狭窄逼仄的小道上,居然还停了一辆车。 宁远雪缓缓迈过去,再回来的时候,脚步也紧跟着顿了两顿。 如果没看错的话―― 这辆越野车刚刚好像还以极细微的幅度,动了好几下。 这样的动静实在是吸引不了宁远雪的注意力。 再者,车厢内留有稍显昏暗的灯光,缓缓地落下来,只能依稀瞥见有人在里面,剪影之下,其实看不清人的脸。 可待到他从车窗边略过的须臾,脑海里渐渐浮现起一道身影。 宁远雪的步伐当即停在了原地。 这会儿,沈言礼和盛蔷两人在车厢内又在缓缓地聊着。 也没做些别的,就只是这样捱着,颇有点不知天荒地老的意味。 女孩被放回副驾驶座,已然是打算回去了。 ――直到车窗被人利落地敲了两敲。 车厢内两人的动作应声停下。 盛蔷抬眼觑见那道颀长的身影时,整个人都顿了顿。 窗外,宁远雪笔挺地站着。 视线透过车膜,直愣愣地射过来。 “………” Your World(真不去我那儿?...) 盛蔷到现在都还有些懵,  本来倾身想要下车的举措还停留在了半截。 可车厢内的沉寂抵不过窗外人的锲而不舍。 就在宁远雪仿佛确认了些什么,再次利落地敲了敲门框的瞬间―― 盛蔷下意识地就看向沈言礼。 奈何沈言礼倒是老神在在的,顺带还朝着她说了句“没事儿”。 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  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不过半秒的时间,沈言礼率先开口。 “你要不要我见他?” 主动权就这么轻易地抛给了盛蔷。 她冥思了会儿,  下巴尖稍压,  点头的幅度还没完全荡下去―― 沈言礼已经利落地将车窗摇了下来。 “………” 盛蔷抛开安全带,  抬眸望过去。 暖风沿着半开的缝隙灌入。 宁远雪的视线及紧跟着撂过来,什么话也没说。 像是了然,  觉得里面就是她那般。 而后他的目光往内里复又探了两探。 在看到两人皆是安稳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后,他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 刚刚脸上的那股凛然也渐渐地消弭了点。 他没吭声,可接下来杵在窗外的动作,  意图很是很明显。 颇有点质问的味道。 “哥……”盛蔷看宁远雪这样,  试探着喊了声。 宁远雪嗯了下应着着,虽是朝着她发出了疑问,可却是面无表情地看向沈言礼,  “不介绍一下?” --- 盛蔷紧跟着宁远雪回到后院的时候,黎艺颇为诧异。 她用了药睡过去后,  再醒来觉得浑身都蓄了劲儿,就想着出来活动活动,  奈何刚要打算等宁远雪回来以后进房,就看到他带了盛蔷回来。 “阿蔷……?” 她看了眼盛蔷的房间,复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儿,“我以为你早就睡了。” 宁远雪不吭声也没睡觉,  盛蔷则是略低着头。 黎艺有点莫名,  “到底怎么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要和我说一说。” 还是盛蔷率先开了口,  “妈……” 她摸了摸鼻尖儿,看了眼宁远雪后,“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 晚上,盛蔷非要和黎艺一起睡。 黎艺笑她,“我病刚好,你不怕我传染给你?” 盛蔷埋入温暖的被褥,将头靠在黎艺的肩上,“你也说了病好了,还怎么传染给我,就是病没好,我也不走。” 黎艺抚了抚盛蔷的乌发,母女俩一并陷入了沉默。 春夜料峭,外面依稀有月光透过纱窗。 盛蔷享受着黎艺的安抚,抬头问她,“妈……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指的是刚刚,将来龙去脉讲述了遍后,黎艺并不太惊讶的反应。 黎艺略略咳了两声,和盛蔷相似的面容落入枕间。 她看着窗外夜色舒缓,嗓音也娓娓,“你是我女儿啊,我能不清楚你的小心思?” 可要黎艺非要说个具体和大碍。 她自己应该也是说不清楚的。 只知晓,某些事在潜移默化中就发生了。 “那个男孩子之前经常过来,有时候你不在的时候,他和他同伴也会过来买水。” 黎艺记忆最深的是有一回。 那个男孩和同伴从这边路过。 盛蔷刚好有课不在。 一群男孩儿围着,一口一个伯母叫得很是亲热,让她帮忙拿水。 唯有那个年轻的男生没有扒着进来凑热闹,注意力也没放在她那边,径自环顾了四周后,目光落在半成品的姻缘结上。 嘴角很轻很快地勾了下。 说到这儿,黎艺笑她,“本来我还没觉得呢,你每天在前铺里做姻缘结,当我和你哥看不见?” 盛蔷没再说话。 她柔美的侧脸伏在黎艺肩头,继而正过身来,往下埋了两埋,堪堪露出一对儿漂亮的眸。 盛蔷的嗓音轻,眼下从被褥里缓缓而来,瓮声瓮气。 “妈……你觉得他……” 盛蔷问得委婉,黎艺却替她回答了,“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自己认定的,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然我也没见他几眼,不好下判断,但能让你这孩子答应的,想来也应该是很――” 黎艺说到这儿,适当地停住。 她给盛蔷掖了掖被褥,“睡吧,你明天还要上课。” 盛蔷眼皮子打架,心中隐隐的担忧落下。 倒也真的很快便睡了过去。 留有黎艺睁着眼,了无睡意。 她望着盛蔷恬静的睡颜,过了会儿轻轻地下了床,朝着橱柜走过去。 --- 自从黎艺和宁远雪都知晓了这件事。 沈言礼再来的时候几乎是毫不掩饰。 初夏冒头,沈言礼从飞行器实验室里出来,径自来到店门前。 明媚阳光打在球网边,蒲公英露出绿叶,被晒得泛着油绿。 这个点儿快要到中午了,店铺里唯有盛蔷在,她半坐在木椅上,听到脚步声,半抬起眼看向来人。 而后顿了两顿。 “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伯母上次说让我留下来吃饭,我就来了呗。” 他穿着黑色短袖,衬出冷白肤色。 “我妈真这么说了?”盛蔷停下手里的动作,继而缓缓站起来。 沈言礼掐了掐她的脸,“骗你不成。” 他这么说着,手当即拂了过来,落在她腰侧,低头问着,“伯母现在在做饭?” 盛蔷点点头,看他细碎的发落在额前,用手捋了两捋。 沈言礼任由她去,目光落在她放置在一旁的姻缘结。 “盛同学,你这姻缘结能从去年做到现在?” 听出沈言礼话里的揶揄,盛蔷被他说的有点赧然,用手捏了捏他的腰侧,“我是因为要埋线好吗,跟以往的那种常规款式都不同。” 沈言礼眉弓轻抬,略微低下头来,凑近,“知道了。” 年轻的男生不等女孩反应,将她推往一旁,直接摁在墙侧的木板处。 他的气息拂在面上,挠得她泛起痒。 沈言礼盯着女孩愈发娇艳的面容,眉眼间聚敛的都是嚣张,“好几天没见了,你要不要给你男朋友一点甜头?” 话里的询问,语气却是不容反驳的笃定。 “………” 这人上来就索要索要。 真当是恣意随性。 之前上韩束的公选课,到实验模拟室的时候,两人本就分成了一组,她当时就被亲得呼吸不过来。 眼下在店铺里,盛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提醒他。 “我妈在……” 沈言礼眼皮半掀,利落地回应,“你刚不是说在做饭?” 原来他之前问黎艺在做什么,是早就打算好在这儿等着呢。 盛蔷凝视了他好一会儿,倏然嘴角勾起,“你说,我要是不同意,你在这儿能拿我怎样啊。” 话落,女孩搭上他的脖颈。 略略踮起脚尖,轻声呵气,“我妈就在后院里呢。” 盛蔷现在时不时能反将几军。 沈言礼将她拥得更紧,“不耽误事,让我亲几下。” 料到他在这方面脸皮厚,没想到能厚成这样。 捱不过他的攻势,盛蔷抵住他要压过来的肩膀,双眸水水的,“好了你待着,我来。” 要是真按照着他所说的,压根就不是几下的事儿。 盛蔷现在对他可太了解了。 她将沈言礼反摁在墙上,双手往上搭,勾住脖颈将人往下压。 而后唇瓣微微扬起,在他唇上面上点了好几下,“现在总行了吧?” “有你这么敷衍的?” 沈言礼当即掐住她细腰,眼看着就要反攻而来,动作到了一半,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却是利落地顿住。 盛蔷不明所以,看他这样觉得有些小小的不服,“我哪儿敷衍了。” 说着,女孩难得又凑过去,刚准备再补几下。 就听到后方传来黎艺的声音,“阿蔷,你们俩过来吃饭。” “………” 盛蔷的动作顿住,脊背僵住没敢回头。 她抬眼便看向沈言礼,目光里都是质问。 沈言礼懒散勾唇,耸了耸肩,“我刚可提醒你了啊,别赖我头上。” 压根没提醒好吗。 怎么可能赖不到他头上? 女孩目光缓缓下移,动作比起以往,无比娴熟。 沈言礼吃饭的时候,黎艺看到那几个脚印。 抬眸看向盛蔷,笑得乐起来,“你啊你。” 盛蔷朝着黎艺喊了声,“妈。” 而后她捏捏鼻尖,拒绝沈言礼给自己夹菜。 --- 盛夏再次降临的时候,暑假迎着烈日的洗礼,悄悄地掀开帷幕。 再次期末考后,两人难得有闲时间一起。 盛蔷暑假不能在京淮这边待太久,帮书记弄完事以后得回江南。 递交了下学期双专业的申请后,她很快得到了通过。 沈言礼这学期很忙,中途凭借着飞行器比赛的优异成绩,开始准备参加蓝图杯的竞争。 事实上,这些比赛吸引人的不是名次的前列和嘉奖,而是福利奖品的唯一性和独特性。 如果获得越高的名次,便能获得越多由航天署直属部门承载而来的全方位支持。 无论是技术还是现实模拟,这些会相应地比对学校飞行器实验室内的有关局限点。 两厢结合,在财力人力初步成型的前提下,外界的形势和内部的融合,才是举撑这一行走下去的动力。 因为眼下,远远只是个开始。 未来的探索道路注定不会太平坦。 盛蔷的专业除了舱内模拟,其他的课程堪比三百六十度的素质及技能培育。 京淮航大的空乘专业位居全国第一,而其所出的学生,则是每年各大航空公司竞相选要的好苗子。而正因为这样尽心尽力地栽培,除了按部就班的传统就职以外,额外而来的航空公司入股投资,航空军科院录入的公职,也都为学生们提供了各类的选择。 烈阳炎炎,又到了盛蔷独自待在后院,继而帮书记去航空军科院递交文件的时候。 她刚迈出大门,就收到沈言礼的消息。 他车刚好送去保修,也在市中心这一块儿附近。 两人时有的约会都是不定的。 大多是一拍即合,时间允许便会应约相见。 两人在校内时不时会见面,可毕竟条件有限,单独相处总是不尽人意。 而距离上一次两人单独相处,好像也挺久了。 盛蔷当即应下,驻留在大门口等沈言礼。 航空军科院大门旁有狮子像的石柱。 盛蔷靠在边上,脚底板都被晒得发烫。 蝉鸣悠长,远处的行人在柏油马路上行走,热浪起伏。 周遭的景象仿佛都被虚幻了层,盛蔷撑着伞,只觉得光线好像能渗透伞面,继而在她头顶聚拢而成。 无边的燥和热席卷而来。 女孩也没有在玩手机,安安静静地等沈言礼过来。 大概是真的也有一段时间没独处,两人对于彼此之间的渴求随着年历的新翻篇,也愈发上了个阶梯。 好比现在,盛蔷目光牢牢地锁住远处的街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现那道颀长的身影。 就在她等人的间隙,身后军科院的门口的保安喊了声,继而敬了个礼。 随后,大门缓缓地往两边移开。 一辆黑色的轿车驶了出来。 盛蔷听到鸣笛声,下意识地往旁边让,却发现那辆车在她身边停下。 “盛蔷?” 女孩应声看过去,发现是好久不见的李炎。 自云荟村别后,盛蔷回到校内也没有上过他的课,认真说来,两人偶有的照面都没有几回。 盛蔷对于李炎出现在这边倒是毫不意外。 他隶属于航空军科院,在学校内任职是特聘。 “李老师好。”她轻轻地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在这边见到盛蔷,李炎也是很意外,“你去哪儿?我去机场接个刚回国的朋友,你看看顺不顺路,我带你一程。” 盛蔷听了头摇成拨浪鼓,“啊不用不用,我在这边等人。” 李炎点点头,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威容上带了点儿柔和,“这样啊,那我也不勉强,先走了。” 待到那辆黑车蹿出,继而缓缓消失在路边时,盛蔷才收回视线。 还没等她去想沈言礼怎么还没到,掏出手机的动作还没施展开来,整个人自背后便被拢进一个怀抱。 “等多久了?” 盛蔷下意识挣扎了下,待到沈言礼的嗓音落下来,才知晓他来了。 “你怎么悄无声息的啊………” 沈言礼嗓音淳淳,还以这样的背后姿势拥抱着,死死地攥住女孩的胳膊,交缠着在一起。 “想给你个惊喜。” 什么惊喜,差点就是惊吓。 盛蔷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沈言礼的鼻息尽数铺洒在颈后,她被弄得浑身都有些软,“那也别这样儿……你知道我怕痒的……” 听她这样,他才缓缓松开了人,“原来你之前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 “之前韩束的课,我稍微靠近点,你就说痒。” 那时候沈言礼以为盛蔷说的是托辞,奈何她真就这样儿。 盛蔷听了他话里蕴含的意思。 可不管真不真,沈言礼也完全没放心上不是吗,就是老要往她跟前凑。 沈言礼没管盛蔷内心的小九九,绕到前面,牵起她的手,捞着女孩往下个路口迈。 “你刚刚跟谁在说话?” 盛蔷任由他捏自己的手,主动握紧,连忙跟了几步上去,和他并肩走,“就之前一起去云荟村的李老师啊,他问我要不要搭个顺风车。” 沈言礼稍稍顿了顿,转身看她,“那你怎么回答的。” “嗯?”盛蔷不明所以,不晓得沈言礼这句是什么意思。 “我刚听到了,你说的是等人。”沈言礼敛眸睇向女孩,使坏去掐她的面颊,“你不该说是在等男朋友吗?” “………” 盛蔷静静地凝视了沈言礼,眼睫被烈阳晒得一抖一抖的。 她轻轻地笑起来,拍掉沈言礼掐她的手,“你还来偷听这一套啊。” “我怎么不能听了。”沈言礼语气格外得理直气壮,复又牵住她,一齐朝着附近的商场走。 用过饭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逛。 事实看来,沈言礼对于这些完全没什么兴致。 只偶有在目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才有些意兴,像是裹着的赤浓烈焰。 大概很久没独处了,盛蔷颇有点醍醐灌顶。 商场的地下三层几乎是娃娃机的专属。 盛蔷本来都快迈过去了,被沈言礼捞着拎回来,“你要不要玩这个?” “娃娃机?”她看了眼沈言礼,“你会这个?” “这需要会?”沈言礼说着略略扫了几眼,“这不应该上手就来。” “你懂什么呀。”盛蔷想了想,当即回应,“一般这样说的,大多数都是不会的。” “哦?”沈言礼目光慵散,“那要不要来看看,到底谁更懂一些?” 事实证明,沈言礼好像确实是要懂一些。 除了刚开始几个,后面简直是无往不利,每个都精准利落。 “拿着。”又抓到一个后,沈言礼略微弯腰,拿起来后直接瞄准给她。 盛蔷被迫承受太多,到了这会儿略略有些拿不下,“你别弄太多了……” “这不是受到了女朋友的质疑了吗。”沈言礼从娃娃机前直起身来,略略活动活动筋骨,“我总得以身试法,来推翻一下你对我的偏见吧。” 什么偏不偏见的。 怎么抓个娃娃还被他弄出这么多大道理。 盛蔷瞪他一眼。 不巧,正好被沈言礼捕捉到了。 他笑着,揽着人往前面走,“走,给你抓个喜欢的。” 这边的娃娃机堪称是琳琅满目。 各式各样的玩偶都有。 沈言礼带她来的地儿,有一台巨型的娃娃机。 难度系数更大。 只不过想到他刚刚所说的「喜欢的」,盛蔷好像有些了然。 这台娃娃机内入目全是屁桃精,有憨厚的,搞笑的,还有安睡的。 品种繁多,毛茸茸的惹人怜爱。 这个赫然就是之前盛蔷喝的桃子汁上,盒子表面印着的卡通形象。 盛蔷黑亮的眸湿润,此时此刻泛着亮。 “看好了啊。” 沈言礼投了币,继而略略直起身来,目光落在娃娃机内。 商场里的光明亮,娃娃机这块,每台机器上方都有单独罩着的小灯。 那样的暖黄泄下,落在沈言礼的头发上和短袖上,衬得他半边侧脸隐在昏昧处。 骨骼清瘦,下颌稍稍敛着,优越的眉骨轻抬。 明晰指骨落在略显卡通的按钮上,是极致的相反,却迷人得要命。 而他此时此刻的认真,全然是为了她。 盛蔷抱着一坨小娃娃,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跟着凑过去。 待到剪刀缓缓地直奔着,剪短那条勾着的线后。 盛蔷也不免带了点喜悦,缓缓笑了起来。 “真被你抓到了。” 沈言礼眉眼疏散,将她怀里的小娃娃尽数捞到自己身上,将大的屁桃精递给她。 盛蔷接过那么大的娃娃,看人都有些不太清。 两人走向收银台,准备将小的那些同城快递送回去。 大的则留着。 这个时候,从侧边传来细细的一声,“……阿,阿蔷?!” 盛蔷听了连忙转过身来,发现是有些面熟,是之前杭绣社的一名小干事。 两人很快打了招呼。 小干事跟男朋友一起的,看到她在这边很是诧异。 只不过还没聊几句,她视线直愣愣地落到盛蔷身后的人,顿了两秒如临大敌,说了“再见”就溜了。 盛蔷转眼望向没看这边的沈言礼。 对方察觉到了她的打量,“怎么这样儿看我?” 没怎么样。 就大概,看他像是洪水猛兽吧。 盛蔷将屁桃精搂在怀里,上下掂了两掂。 犹豫了半晌,女孩终于问出了心中所想,语气疑惑,“你抓娃娃……抓过很多次?” 沈言礼后面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看起来挺熟稔啊。 “不好意思,我可是头一回。”沈言礼动作顿住,侧脸偏着看过来,冲着盛蔷扬扬眉,“怎么样,你男朋友厉不厉害。” “………” --- 因着沈言礼车送去保养,两人从市中心回京淮那边,得坐地铁。 盛蔷安检的时候就引起了一众人的瞩目。 待到上了地铁后,人潮汹涌,向两人投来注目礼的人,就更多了。 更别提两人容颜极盛,一时之间,周遭的人都时不时地将视线探过来。 颇有点在动物园观猴的意味。 盛蔷敛着眸,抱着怀里大大的屁桃精。 沈言礼站在她面前,两人中间隔着个娃娃。 而随着车厢内的拥挤,盛蔷双手没有着落点,不定地摇晃着。 沈言礼捞她都很费劲。 末了他啧了声。 “这玩意儿挡着,还真是不方便。” 盛蔷看他一眼,使了点力,用屁桃精怼了怼他。 沈言礼纹丝不动,“真不用我拿?” 女孩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言礼看了她好一会儿,看盛蔷差点又站不稳,当即绕了过来。 男生站在她身后伸手,将人环在怀里后,再去拄车厢内的扶手。 盛蔷还没说什么,周遭一片吸气声。 几个坐在座位上的女孩捂住嘴,继而疯狂热烈地开始讨论。 盛蔷被这样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有一种隐秘的欢喜。 她略垂着细长的天鹅颈,腾出一点指尖,在沈言礼的手臂上捏了两捏。 --- 地铁站出站口在另一所大学的校门处,位于京淮航大和沈言礼公寓之间。 怎么回去成了难题。 “你今天回宿舍吗?”盛蔷望了眼周遭的天色,这个点儿很晚了。 来往人少,夏季的夜晚气温骤降。 狂风猎猎,路边的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 沈言礼的嗓音化在了风里。 “不了,肖叙他们早回家了。” 他略略看着表,牵着盛蔷,“走,我先送你。” 两人一齐迈开脚步,走到中途的时候,盛蔷的鼻尖儿上感受到“啪”的一声。 她捻了两捻,有些湿润,“怎么有水滴下来?” 还没等盛蔷说完,那雨滴骤大。 不过两秒的功夫,接连成帘,而随着天空惊雷的一声响,盛夏的暴雨彻彻底底地掀开了帷幕。 直直冲着两人砸过来。 盛蔷顿了两秒,下意识看向沈言礼给她抓的娃娃,头顶的毛已然被雨薅出一个洞来,“呀!我的娃娃……” “你还有功夫去在意这个?”沈言礼好像被她逗笑了,将屁桃精接了过来,随后牵着她往可以遮挡的地方狂奔。 地面泛起潮湿的泥土气息,雨滴凿着被反击,印出不小的坑洼。 这一块儿是居民区的侧边,没有商铺。 待到沈言礼找到一个屋檐,将她塞进去后,自己才跟着站上去。 外面的暴雨肆虐狂飙,不一会儿,街道便落入乌蒙一样的世界。 只能觑见不断的雨,再无其他。 屁桃精没有办法,被放置在了一旁。 两人面对面站着,彼此的呼吸在这样滂沱泥泞的大雨里,清晰可闻。 沈言礼衣服湿了不少,他额前黑发浸润,略略将自己短袖边往上卷了卷。 盛蔷也没少遭殃,鬓边乌发黏在瓷白的脸侧。 她还没从刚刚的狂奔里缓过神来,略略喘着,顺带着去看被放在一旁的屁桃精。 沈言礼顿了两顿,看盛蔷侧脸柔美,睫毛若有若无地沾着点儿雨珠。 衣衫薄,被淋了个遍,略略透着软雪,袅袅的栀子花香幽幽而来。 他撑在她身后的墙上,凝视了很久,继而喉头微动。 沈言礼没再克制,低头,亲了下她的眼睫。 盛蔷这会儿眨得更厉害了,被他的动作引得转过脸来,“你干嘛呀……” “沾上雨了。”沈言礼坏笑着凑近,“帮你弄弄。” 盛蔷锤了他一拳,心下跳得厉害。 年轻男生淋了雨,露出的肌肤朝她贴近,带着特有的朝气和冽然。 在泵乱的情绪里,盛蔷无言,两人就这样望着对方。 继而,她缓缓地笑了起来。 好像和沈言礼一起的日子,总会有许多且无尽的意想不到。 她还没想过有这样的时候。 和沈言礼一起,被困在一场猝不及防的大雨里。 盛蔷视线往外撂,远处城市的霓虹光景被模糊。 而近侧,沈言礼肩侧全被浸润,还有源源不断的雨落在上方。 “你往里面站站……” 沈言礼环顾四周后,这样才转头看她。 “你都湿透了,要不要吹吹?” 盛蔷这会儿正搂着他,试图让沈言礼往里一点,不要被继续淋到。 她听到这句话后,抬眸看过去,“嗯……?” “我的意思是,我公寓在楼上。”沈言礼敛眸睇她,“你衣服都湿成这样了,真不去我那儿?” Your World(忍不住。) 沈言礼的公寓是电梯入户。 一路被他牵引着上来,  继而又站在玄关中央的时候,盛蔷都有些瞬时的愣怔。 直至就站在她前面的年轻男生倏然打开了灯―― 晃目的亮刺下来,将房内的全景照得无处遁形。 一如眼下的两人。 女孩手里拎着的屁桃精已经湿透了,  绒毛耷拉着蔫起,偌大的玩偶变成了被欺负的小可怜儿,  还在不断地往下滴着水。 水珠滴滴答答地落下,  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连成一片。 “你傻了?”沈言礼转过身来,  “过来换鞋。” 盛蔷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屁桃精……” 沈言礼从鞋柜里拿了双全新未拆的拖鞋过来,  在她面前半蹲下来,“这个玩偶就这么得你心?到了现在还不松手。” “家里没有女式的拖鞋,这个可能会有点大。” 盛蔷撇开他,  “我自己来……” 沈言礼倒也没勉强,  刚才他废了好一会儿的嘴皮子功夫才把人给劝上来。 眼下要是再逗弄她,估计又要不怎么理人了。 只是盛蔷换鞋还要拎着那个屁桃精―― 沈言礼见此轻轻地蹙了蹙眉尖。 男生当即从她手里拿了过来,“我帮你拿着。” 迎向盛蔷紧锁住玩偶的目光,  他默了默复又开口,“等会儿把这个也给你吹干,  总行了?” 两个人的衣服都不能看了,紧贴在肌肤之上。 暴雨之后,  轮番而上的新难点是不堪的黏腻。 盛蔷换鞋的间隙,沈言礼拎着玩偶不知道去了哪里。 再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拎着短袖和裤子。 “你快去洗,里面那间浴室给你,  衣服就穿我的。” 盛蔷指尖攥着,  继而捞了过来,看沈言礼没有任何要淋浴的迹象,  “你不去洗吗?” “去啊,外面那间是空的,我等会儿再。”说着,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单挑起单边眉,长指伸出点了点屁桃精,“这不是得先处理你的新欢吗。” 新欢…… 这是什么酸里酸气的口吻啊。 “随便你。”懒得跟他计较,盛蔷拿着衣服朝里间浴室走,“那你可别给处理坏了啊。” 望着女孩纤窈的背影,沈言礼眼皮半掀,“我能是那种人?” 待到盛蔷的身影闪没在浴室门口,沈言礼目光落下来,直直打在屁桃精上。 他随意且嚣张地揪了好几下。 好吧。 那他还真是那种人。 --- 进入到浴室里后,盛蔷先前伪装的平静即刻崩塌。 脑海里不断响起之前沈言礼所说的那番话。 「都淋成这样儿了,你还说没事?」 「就换个衣服睡一晚,能有什么。」 盛蔷眼睫轻颤,目光又落到手里的衣服上。 她低头望了会儿,依稀能闻到沈言礼身上的味道。 很是熟悉。 盛蔷忽然放任了自己的身心,干脆也就没想太多。 花洒里的热水哗啦啦喷洒下来的时候,盛蔷倏然意识到一件事。 衣服裤子是有的,可她的贴身衣物……… 她这样想着,稍稍挪开了点磨砂的玻璃门,朝着挂衣柜看过去。 好像真的没有能换的。 沈言礼总不可能有女士的…… 可眼下这个样儿,还要把沈言礼给喊过来? 就在女孩踌躇之余,她目光落在挂衣柜一旁的门上。 那上面隐隐透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冥思喀在一半。 盛蔷当即开口,“沈言礼?” 也不知道这人在外面站了多久。 “是我。”他应着敲敲门,“你把门开一下,我叫了那玩意儿,你拿去,最近的同城闪送。” “………” 什么那玩意儿。 盛蔷略打开门,只堪堪露出一条小缝隙,继而将手臂伸出去。 而后就听到一声嗤笑,“你防狼呢?” 不然呢。 盛蔷的嗓调透着点淋浴后的清澈,“那你在外面站着也没喊我,还是我叫的你。” “我刚好走过来而已。”沈言礼说着递过去,“你拿好了啊。” 盛蔷拿走以后,速度宛若闪电,“咻”的一下关上了门。 那叫一个迅速。 沈言礼还是头一回看慢性子的她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他转过身来,背靠在墙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指腹略略点在自己的唇上。 刚刚门缝只露出丁点的缝隙,可那截细嫩的皓腕像是脆生生的莲子,就这么倏然展开。 伴随着淋浴后的清爽水汽,依稀能觑见几滴晶莹落在上面。 而压根不用看,光凭想象便能临摹的曼妙,好像比起以往的任何一次,都叫人忍不住。 沈言礼目光凝沉,听到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略略抬脚迈开。 --- 盛蔷其实猜想到沈言礼说的那玩意儿是什么了。 可待到真的拿到手,看见那齐全的三件套,她手都有些抖,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 只光是想着沈言礼亲自挑选再让人送过来,眼眶宛若都发了热。 带得她面颊晕着粉。 撇开这些,盛蔷在洗漱完后穿上,发现也很合身。 “………” 怎么就能刚刚好? 盛蔷在里面吹头发的时候,外面也响起吹风机的声响,此消彼长。 待到她迈出来后,沈言礼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已然换上了新的家居服。 手里拎着那只屁桃精。 吹干的步骤已然进行到了收尾处。 过了会儿,屁桃精最后一根毛都被吹干,沈言礼抬眸朝着盛蔷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黑夜弥漫了两人之间所有心照不宣的沉寂。 “我……我睡客房。” 盛蔷嗓调略略扬起,生怕他听不见似的。 沈言礼朝她瞥了眼,“听到了,你要睡客房。” 末了,他往后仰靠在沙发上,勾唇笑了下,“男朋友的公寓不就是你的公寓,随便用。” 盛蔷听了目光落在沈言礼的额前,还是半湿的。 刚才估计光顾着给屁桃精吹,他自己倒是靠后了。 女孩刚要开口,就见他摊开手,“过来,帮我吹头发。” --- 吹风机的o@响彻在厅内。 盛蔷站着,沈言礼身子前倾,半坐着。 途中,他接了个电话。 交谈之余,盛蔷的手轻轻地抚了上去,力道温柔地帮他顺着吹。 晕开的灯光落在两人周围。 他碎发下的眉弓弧形优越。 盛蔷看了眼,拿着吹风机的手绕到那上面。 聊到最后,沈言礼“嗯”了声后挂了电话。 “盛蔷。”他手懒洋洋地抬起,绕到女孩的背后,在她翘挺上无比自然地捏了把,“再吹我头发都要烧光了。” 太过于猝不及防,以致于无暇顾及他的话。 盛蔷的注意力全部凝着燃烧在了同一个地儿。 盛蔷动作愣住,“……喂!” 他怎么、他怎么捏那儿啊。 “在呢。”沈言礼应着,这时候气定神闲地指挥她,“你吹风机好收起来了。” 看他前言不搭后语,就是不回应的模样。 盛蔷气不打一处来,在他耳朵处拧了两拧。 --- 临睡前沈言礼问她饿不饿,还要不要吃点夜宵。 统统被盛蔷拒绝。 她进到客房里后,当即钻入了被褥里。 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 可思绪绕来绕去―― 总会绕到刚刚发生的一切。 先是他拉着她上来的身影,继而是半蹲下去准备给她换鞋的清劲脊背,再是他站在门外将东西送进来的叮嘱。 最后笼统定格在,沈言礼抬手捏的那一下。 不轻不重,却成功地燃起了一把无名火。 盛蔷辗转反侧,手机里嗡嗡声不断。 她以为是沈言礼,未曾想是应桃。 应桃:「妈呀蔷妹,你又上论坛热帖了!」 一年之内感觉隔三差五就能听到类似的感叹,盛蔷本来打算随意地应付过去。 不曾想,这次好像是有关她和沈言礼的内容。 盛蔷迎着应桃又发过来的一系列感叹号。 最终还是点开了帖子的内容。 标题是--「和女友出去约会转眼就碰见校草校花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副标题是--「关键是校草校花还在抓娃娃!」 盛蔷看到这儿顿了顿。 倏然想起了晚上在娃娃机那儿碰到的小干事。 楼主:「无图,我女友不让我拍,大家体谅一下。」 楼主:「可是我真的看到了他们这一对儿,还是在娃娃机那边!」 下面的回帖堆起了好几座高楼。 「不说别的,每次都无图,堪比吃瓜吃到一半牙没了!懂那种难受吗!」 「不用图呀,我在方园那边看到过很多次他们俩了。」 「我也是!上次想偷摸摸地拍下来,但是手抖没成功。」 「楼主村通网哈哈,这一对儿不是很久了吗,奈何很多迷妹就是不信。」 「这对挺绝的,感觉贼他妈低调,沈言礼那帮兄弟,我看肖叙,都和盛蔷挺熟的。」 盛蔷看了会儿,给应桃发过去消息。 「现在的大家,感觉好像很八卦的样子。」 应桃:「哈哈哈哈哈!因为你俩很好磕嘛!」 应桃:「不过你们俩那么晚还在市中心那边?」 应桃:「有没有顺道在附近你来我往激情一下?[期待地搓搓苍蝇手]」 盛蔷目光定格在最后那句上。 仿若被戳中了什么。 女孩手指落在屏幕上,打算直接提前结束话题--「啊,我要睡了,晚安晚安。」 应桃:「???」 应桃:「你刚刚还生龙活虎秒回我呢!」 互相拉扯了会儿,应桃也没再问。 继续混迹于航大的论坛之中。 盛蔷经由这么一遭,脑海里不断飘过论坛里学生的回帖。 继而,之前的困意反倒是渐渐地涌了上来。 房外的动静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继而是关上灯后“啪”的一声。 沈言礼应该也要去睡了。 盛蔷这样想着,入睡前的混沌霎时摆满脑海。 不然为何她会觉得,脚步声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她心中疑惑还未定格三秒,下一刻,客房的房门被利落地推开。 沈言礼几步迈过来,掀起被褥后,直接睡了过来。 盛蔷明显能感觉到她左侧那边的床褥轻轻地往下凹陷。 “………” “………?!” 再多的瞌睡在这个时刻都要飞了。 “你怎么进来了?” 她略略从枕头上抬起来,声音是遮盖不住的诧异。 “我平常就在这儿睡。”沈言礼干脆也不躺着,侧转过来,半撑着脸看她。 “骗鬼呢你……” “我一般都是主卧客房轮着睡。”沈言礼说着,恰当地顿了两顿,尾音长长地拖曳着,“大概是刚才忘说了,今天刚好轮到了客房。” “这也能忘?” “你也没问我啊。” 房内黢黑,盛蔷看不清他的面庞。 只依稀辨别出半点轮廓。 “沈言礼。”她没忍住,“你脸皮好厚……” 他就在昏暗中笑了声,嗓调淳淳。 继而在盛蔷还处于余韵的惊讶中,他覆上来拥住她,“不提这些,盛蔷,这个暑假你又要回去了,这期间我们俩压根见不到多少面。” 盛蔷被他抱了会儿,只觉得被褥里渐渐涌上来点骤然升温的热。 过了好久,在这样的笼罩里,她的声音轻得不像话,“嗯……” “所以就像之前说的,你得多疼疼你男朋友,知道吗?” “可你抱我太紧了,有点热。” “室内恒温,不会热。” 沈言礼答非所问,将被褥略略掀开,话落就寻着亲了过来。 舌尖被卷起,吮着啜着之余,盛蔷吱吱呜呜了会儿,抬手锤在他的肩侧。 但很快她也渐渐地放松,任由他这么吻过来。 沈言礼坏坏地咬女孩的小鼻尖,吮她的白嫩耳垂,继而翻身而来,复又埋入她细嫩的颈子处。 一分一寸地噬过,留下印记。 雨后的夏夜宁静,窗外光景凝住。 空气里唯有吮啜的声音,原有的氧被尽数吸干。 变得稀薄的同时,某种念想勃然而出。 沈言礼就在这时候开了床前的小灯。 昏黄隐隐绰绰地笼罩过来。 女孩仰躺着,柔着的身段一览无遗。 盛蔷的手搭在沈言礼的背上,两人呼吸起伏,都有些收不住。 继而她感受到衣衫下摆被略略掀起,随后附上来的是略带着凉意的,他筋骨利落的手。 女孩仿若被冰到,瑟缩了下。 沈言礼明显有些不紊,开始胡乱地亲,继而附到她耳侧,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腰侧,“这儿给不给?” 盛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嗓子眼像是被灌满了稠然的糖浆。 她试图张嘴,可目光半睁着的所及之处,皆是昏暗透着光影的天花板,和沈言礼额前的碎发挠过后的痒意。 他彻底地掀开,而后以吻封缄,替了之前放上去的手。 世界好像停止了,时钟也停止拨动。 唯有那一块儿的感触是明显的,动态的。 尖儿被拧着的紧绷感,让她全身的细胞为此鼓舞。 盛蔷仿若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 终于被放开之余,沈言礼将衣衫好好地放下来。 盛蔷满目氤氲,脑海里仿若被成群的风雨呼啸而过,乱糟糟的。 沈言礼大概这会儿心情很好,捞着她往怀里摁,不住地在她瓷白的面颊之上印几下。 这样的揩油行为女孩没有余力去制止。 也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见她迟迟未睡,沈言礼凑近,“还好吗?” 空气里静默几秒。 回应而来的是盛蔷前所未有的挠爪力度。 不好,当然不好了。 她感觉胸前那地儿略有些鼓胀,还有些难受。 而且只要一回想,便能感觉成片的酥意在上方泛起。 像是被蚂蚁踏着路过。 “你觉得呢……” 她有些懊恼,有些后悔,有些小忿。 但更多的是心上的柔软,好像全部摊开给沈言礼看了。 就在这时,沈言礼的声音复又传来。 “阿蔷,你还没睡?要不再――” 盛蔷这会儿格外强硬,她掰开沈言礼的手,往后一怼,继而在他略略松开之余,利落地转身。 背对着他。 顺带着还关了床前的小灯。 “我睡了。” “………” Your World(“看我媳妇儿呢。”...) 一夜安好无梦。 盛蔷第二天早上是被勒醒的。 甫一醒来的时候,  她还有些恍然,以为还在后院里。 可映入眼帘的不同装饰摆设,外加侧面百叶叠窗落在右边,  终究是让她辗转明白过来是在沈言礼这儿。 女孩乌发若漆,因着睡了一夜稍显乱地耷在侧边,  继而是起伏有致的肩颈。 而身后的怀抱宛若火炉,  在天光锃亮的夏天早晨,  感知来得格外清晰。 盛蔷稍微动了动,那人很快复又箍紧。 “………唔。”盛蔷还未完全清醒,  半阖着眼帘,“沈言礼?” 过了好久,沈言礼才应了声,  “嗯。” 清晨,  他的嗓音很沉。 像是被吵醒了,略有些不甘,他凑近,  直接由身后这般附过来,埋在她的颈间。 不过半晌,  年轻男生的动作比意识来得还要利落和迅速。 盛蔷昨晚半夜被他唤醒过一次,依样画葫芦地来了套又摸又吮的套餐。 眼下格外贪懒,  压根没力气去制止他。 “阿蔷,阿蔷。” 他很少这般唤她。 可自从昨晚,像是突破了某种边界。 沈言礼喊了第一声后,没再吝啬于这般的称呼。 接连而往,  一声又一声。 他恣意又嚣张地霸占住她,  不给任何反悔以及拒绝的机会。 盛蔷理智上想逃脱,感情上却与之相反。 这样随性不羁的他,  像是暗夜蹿着的一把狂火,永远让人不知道被带领着的下一站点,会有怎样的沿途停靠。 也永远都让人有趋之若鹜的吸引。 像是把隐形的绳索,浅又坚定地牵引住两人。 盛蔷任由沈言礼手上的肆意发散在她的雪颈,蝴蝶骨,以及……腰。 他好像越往越下了,比起昨晚更甚。 而盛蔷穿的是沈言礼的衣服,短袖套在她身上略显宽松。 还没等女孩反应过来,沈言礼利落地解开她背后纽扣,骨节分明的手绕到了前方。 往上推开屏障后,又探了过来。 盛蔷下意识去桎梏住他,嗓音连带着涔出水一般的雾状,“你还来啊……” 沈言礼没得到制止,揉着捏了会儿,将手缓缓移开,低头凑近含-住。 用再一次的行动回答了他的满意。 直至盛蔷感觉到了和之前都不同的动势。 清晰又明了,模糊又坚定地杵着,隔着两层衣物抵住。 “………” 她总算清醒过来,并且有力气去制止。 随后,直截了当地,利落地拍开沈言礼。 --- 时间过得很快,不过须臾,暑假便只吊了个尾巴。 整个夏季盛蔷过得轻松,闲暇之余玩水,更多时候则在堂屋里乘凉。 沈言礼暑期有航空署的集训,倒是没有回他自己的家。 黎艺前阵子身体不是太好,江南梅雨季节,潮湿温热接连交换,她的状况也紧跟着反反复复。 即便是好了,也略有小咳。 宁远雪没让盛蔷帮,径自忙前忙后,最后复又被盛蔷拦下,两人一起。 盛夏夜,傍晚天。 江南水乡青河汩汩。 两人难得有空,坐在半没入河流之中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盛蔷在青石板上拨弄小草,倏然听宁远雪开口。 “阿蔷,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以后?”盛蔷没有抬头,“算有,但也不算有吧。” “我就想着把学业好好地完成了,之后再好好地生活,大概就是我觉得的一生之幸了。” 宁远雪应了声,没再就这个问题说太多,只是骤然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了。” “是啊,我明明感觉每天也在缓缓地过,可一眨眼间――”盛蔷说到这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他,“哥,你好像一直没有动静,你没想过在大学里找吗。” 宁远雪动作顿了顿,很快便干脆利落地拒绝,“没打算,也不想。” 还真是他以往的风格。 劲如寥寥苍松,却也疏离如白雪。 “那你总要成家立业的吧。”之前盛蔷看到林葶来店铺里找过几次宁远雪,两人一起出去过几次,她还以为有点什么。眼下看来,宁远雪完全没这方面的意向。 宁远雪“嗯”了声,“总归不是现在。” 顿了顿,他眼神莫名,朝着盛蔷看过来,“应该没你早。” 盛蔷拨弄小草的动作凝住,缓缓扶上自己的面颊。 近来都是和沈言礼视频,他也愈发没个顾忌,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可偏偏面对别人,又恢复了以往正常的模样。 惹得黎艺每每都被他这般的行为举止所迷惑。 回房后,盛蔷还在想这些,以至于她在迈过古老结实的门槛后,实打实地被绊了下。 再缓过神来,沈言礼的消息如期而至。 s:「对方拨来视频通话。」 s:「你不在?」 s:「和你说声,你之前不是要买回程的票吗。」 s:「不用买了,我这边有优惠,直接帮你买。」 盛蔷看了眼也没推据。 这个暑假她要早点返校,将一些琐碎的事务返还给书记,顺带由书记再转交给新一届升上来的优秀苗子。 一届一届地传承,算是京淮航大的特色了。 sq:「嗯知道了呀。」 sq:「也谢谢沈同学帮我买票,回去请你吃饭^^」 s:「不客气盛同学。」 s:「但是只有吃饭,会不会有些不太够。」 盛蔷其实看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 sq:「嗯。」 sq:「你这样也提醒我了。」 sq:「还是转账给你吧。」 s:「。」 s:「不了,我选吃饭。」 盛蔷看到这儿,嘴角轻轻地勾了下。 她略推开门,朝着白墙堆砌之上的瓦面看过去,半轮月亮挂在上方。 沉静又淡然。 预备率先启程的日子要到了,盛蔷和黎艺宁远雪说了下情况,开始准备返回航大。 可待到快要出发的前两夜,她向沈言礼询问车次和座位号。 对方完全没给。 微信上也没有任何回应。 盛蔷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打电话给他,又怕他正在航空集训不方便。 而这样的小疑惑,在稍稍晚些的时候,终于有了答案。 那时候盛蔷刚用完了晚饭,站在大门口乘凉。 天色渐晚,青石板上传来车轮碾过来的声音,比起车身,盛蔷率先感知到的是晃晃然照过来的车灯。 直接又明亮。 不过几秒的功夫,那辆车很快驶近,一个急刹,在猝然骤止的声响中,堪堪停靠在门口。 稳当又利落。 盛蔷不免被这样的突如其来吓了下,她望着这辆车,心里倏然蹦上来一个荒谬的想法。 可……这越野崭新明亮,颜色也有所不同。 并不是沈言礼之前开的那辆。 就在她略略打量的同时,手机骤然响了起来。 盛蔷接起,在电话被接通的刹那间―― 越野车窗缓缓地摇了下来。 女孩望着车窗内显现出来的那半张线条流畅的面庞。 看到那人偏头,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穿过电话的声响,清晰可闻。 “盛蔷,你男朋友来接你了。” --- 沈言礼大晚上地来,盛家三人都没有任何防备。 黎艺问盛蔷怎么没提前告知一声,难得被女孩怼了回去,“我事先完全不知情――” 听到这儿,黎艺看向沈言礼。 倏然有些了然。 现在的年轻人啊。 她摇摇头,准备给沈言礼再烧点酒酿小丸子什么的,暖暖胃。 被沈言礼婉拒。 “你一路开过来的?得多累啊。” “还好伯母。”沈言礼眼皮掀起,语气淡淡的,“也就七-八个小时。” “这叫还好?”黎艺难得惊叹了声,不复阻拦,硬是要去给他做。 宁远雪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黎艺的身影已然没入厨房。 这会儿的堂屋里,唯有盛蔷和沈言礼两人。 近两个月没有见到实体。 盛蔷的第一感知便是,沈言礼怎么又白了点。 以往两人视频又是在晚间,那时候都是昏暗的环境,也没有花功夫去想这个。 可这人明明去参加了航空集训,按理说得被晒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是。 怎么还…… “看我更帅了?”沈言礼几步迈近,捏起盛蔷的下巴,“目不转睛。” 盛蔷黑亮的眸盯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开口却是问道,“你集训结束了?” “嗯,上午刚完。”沈言礼没再说太多。 “上午刚完你还换了辆新的车?” 沈言礼松开盛蔷,拉着人在桌边坐下来。 他好像格外钟情她的手,这会儿捞起放在手里,反复地捏。 这会儿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是啊。” 沈言礼的车大多放在家,以及京淮那边。 航空集训的地儿离这两处都远,他等不及,干脆直接买了辆新的,直接就过来了。 盛蔷想要抽出手,奈何他攥得特别紧。 “两个月没见,你又想变缩头乌-龟?”沈言礼凑近,“我可告诉你啊,想都不要想。” “谁想变了。”盛蔷安抚性地摸摸他,“我是想去给你拿新的碗筷。” “等会儿再。”沈言礼俯身,“这回你来。” 盛蔷秀眉拧着,听他这样说,挣扎了仅仅半秒,当即要凑近。 被倏然传来的轻咳声打断。 “………” 盛蔷慌忙弹开,看了眼门口,“哥。” 宁远雪这会儿迈进来,面容严肃,点了点头。 沈言礼松开盛蔷,老神在在地靠在木凳上。 什么话也没说。 心情却也很好。 --- 用过饭后,黎艺和宁远雪在堂屋里收拾后,复又去了其他房间。 盛蔷和沈言礼迈出来,两人一并待在屋檐下。 江南这边风格统一,长走廊,木柱接连。 白墙黑砌,青砖黛瓦,分明的青石板上落有几个攒满浮萍的深谭。 夜晚深了,这样的老屋旁,身侧有这样的人儿依偎着。 沈言礼笑笑,将人揽着给压在了墙上。 盛蔷看向沈言礼,率先开口,“你开了那么久,累不累?” 两人随着这样的话语,一并陷入了沉默。 镂空的院子里传来孜孜不倦的蛙声,蝉鸣声。 沈言礼敛眸看她,“你觉得累,就累吧。” “什么叫我觉得?”盛蔷语气拧起来,也有点小霸气的意思在。 她掐了掐沈言礼的胳膊,“累的话今天早点休息。” 毕竟看这情况,沈言礼是不打算买票。 想着直接开车,两人一起回京淮了。 “也不用这么赶我。”沈言礼笑着凑近,“你说,这会儿总该没人了?” 确实是没人。 可那也只是暂时的。 万一凭空再冒出来个她哥呢。 盛蔷望着眼前的男生,他半边轮廓隐着。 可看她的双眸,像是蹦溅了星,湿亮不已。 盛蔷双手伸过去,捧住他的脸,“你这人真是。” 说是这样说,她主动地吻过去。 可还没等两人温存太久,一旁的墙侧传来笃笃的两声。 盛蔷松开沈言礼,余光就这么瞥过去。 宁远雪站在不远处,目光从盛蔷落到沈言礼身上。“你今晚和我住,只有多余的被子,没有多余的床。” “………” --- 夏来秋消,冬风雪扬。 盛蔷在新的一学年里,因着修读双专业的缘故,一周之内除了周二周四的公休时间,其余所有时间被占满。 沈言礼平日里找她,但也不会额外占用她的学习时间。 两人皆在各自的领域里忙碌着。 而自从时间恍然而过,两人不知不觉也在一起了很久。 却仍然还是像最初的那般,每次都有全新的体验。 大三的时候,沈言礼和盛蔷已然成了学校里的传说。 即便两人还在校,但以往两人的热帖本就居高不下,每每有新的学生录入论坛的系统,便会增加一名簇拥者。 而近来,比起沈言礼和盛蔷这对。 引人注目的则是一场京淮航大聘请的演讲专座。 是由学校和航空军科院联合承办,面对盛蔷这届学生的人才动员讲座。 据悉除了熟识的几位老教授外,当场还来了其他几位,被航大特意邀请而来的各大集团大佬,以此给学子传道授业。 盛蔷完全没有闲工夫去听,她比应桃课程多,干脆拜托她帮忙记了笔记,复又叮嘱了几句。 讲座持续到很晚,盛蔷刚下了课,守在店铺里背书,这才迎来应桃。 她递给盛蔷一个小本本,“蔷妹,幸亏你没去,这演讲真就如同论坛里说的那样儿,枯燥又无聊!” “不是说每年请的人都不一样吗?” “悖人是不一样,内容大同小异,我耳朵要起茧了!” 盛蔷笑起来,“你听听还不好啊,总有点启发吧?” “启发什么,启发我要做一名空乘,到我还是要做一名空乘?” “………” 怎么听应桃说的,还有点那么些的道理在? “不过今天我见到李炎了,还是贼凶,之前不小心分到他的课,我直接一个晕厥,都快要爱上之前的韩束了!” 应桃说着找了个小木凳过来,“我座位离他好近哦,期间他有个朋友坐过来,我还以为也是要演讲的大佬呢,奈何那人压根没上去,就是全程坐着,都挡着我看你哥的视线了。” 宁远雪即将毕业,已经提前就职于京淮航大和航空署合作的金融部门,前程无量。 这次作为学生代表,算作是给予下一届即将面临就业问题的学生们一种激励。 盛蔷知道这个,连忙点了点头,“你还能看到他呢,我哥最近特别忙,经常晚上不回来。” “你哥是真帅,感觉他大学沉淀了不少,就特别有味道你知道吧。”应桃咂摸咂摸嘴,这样说来,坐她前面那位大佬,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李炎的朋友了,毕竟看起来特别得年轻,光是露个后脑勺都显得格外优越。 背后贴的有名字,叫「靳盛」。 依稀觉得好像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姓,但应桃搜刮了一圈,都没在国内搜刮出什么。 “确实,他快要毕业了嘛。”盛蔷指了指绣铺里的窗口,“之前围过来好多女生,问我要他的微信。” 应桃比了个大拇指,“很可以,很有系草的尊严。” 盛蔷却是没想这个,“之前我们俩和沈言礼他们一起去吃火锅,你后来怎么回的家?” 那天以后,盛蔷被骗着喝了点酒,晕乎乎的。 还被沈言礼带回了公寓,之后的事不用多提。两人光是探索着酿酿酱酱的方式比起之前,那可是花样百出。 总归,盛蔷是第二天醒过来后,才蓦然想起应桃。 应桃摆摆手,不是很想提的模样,“能怎么,我好好地睡了啊。” 盛蔷无言看她两下,“你也真是心大啊,以后不许这样了。” “知道了嘛,我是谁啊,别担心我。”应桃说到这儿,想到了什么,连忙质问起盛蔷来,“你还说我呢,你好像还跟我男神过了夜!” “………” 是这样没错,可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 盛蔷当即拿出招呼沈言礼的那般模式,同样地用在了应桃的身上。 --- 沈言礼之前参加完蓝图杯后,凭借着绝对优势的第一名。 拿下了特许实验室的建造指标。 上一年的时候京淮航大拨款腾地儿,然而等到真正组建起了自己的团队,已然是现在之时了。 除却飞行器专业的一些同僚,沈言礼朝着同学院其他专业的学生抛出了橄榄枝。 在目前实验室的成立下,程也望主动加入了沈言礼的团队,而负责遥感控制和航天环境的肖叙叶京寒也受了邀请。 其他零散还有一些人,数量不在于多,而是在于精。 而初步的开始已然具备雏形。 只不过实验室到目前还没有挂名。 飞机总体设计的名称基本上确定后都不会再改变,大家都等着沈言礼来定。 他倒是不急的模样,说早就想好了,过阵子直接换。 这几天,实验室还在研究飞机的稳定性和操纵性,以此筹集所需的数据。 而根据纵向和横航向气动导数分开来研究的静稳定性分析,则是沈言礼这几天研究的重点。 盛蔷知晓沈言礼这阵子都忙,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干脆在后院里做好了实验室几人份的饭,给他们送了过去。 沈言礼的实验室位于航大校史馆再往后的位置,隐蔽无人。 杜绝了前来打探的其他人,环境相当好。 盛蔷去到的时候,往里再走几步的门紧闭。 她干脆就坐在外沿的长廊座椅上,静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实验室的大门倏然打开。 继而涌出一群人,着急奔饭,“我头都要大了,饿死饿死,快叫外卖!” 盛蔷本来有些困,听到这儿连忙站起来,“别叫外卖啦,过来吃饭。” 那群人应声看了过来,顿了两秒,当即吼道―― “哇,嫂子来送饭!” “嗯,这是你们的。”盛蔷被喊得有些不好意思,看他们围上来,开始利落地分发饭盒。 肖叙和程也望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压根挤不进去。 关键是,也没剩下多少。 “至于吗至于吗!”肖叙不屑地提高音调,“八百年没见过饭啊?!” “完全不一样好吗。”有人拿了饭盒到对面的长椅上坐下,“不取决于是什么饭,我们抢的是搜子的心意!” 肖叙被噎的没话说,想起还有人没出来,“得,得,你继续说,你有本事在那位面前再夸啊!” 盛蔷还没说什么,实验室的门口缓缓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 他眉眼敛着,看大家这样,先是挑眉,继而视线环绕一周,直接顿住。 沈言礼很快关上门,长腿往这边迈过来,“你怎么过来了?” “刚好我有空,觉得你们挺累的,就做了饭过来。” 沈言礼摁在她肩侧,让她坐下来,“你来没提前和我说声?” “本来想微信上和你说,但你忙的时候不是不看吗。”盛蔷小小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也坐。 沈言礼这才坐了下来,“以后不用你,这么多人的份你不累?这边可以直接点外卖。” “哪儿有,实验室的人又不多。” 所以做起来也还好。 沈言礼坐着朝她看了眼,倏而笑了下,“行。” 两人交谈的档口,肖叙和程也望眼疾手快地将最后那两份拿走。 完了以后还特欠揍地朝着沈言礼笑,“蔷妹子是不是没算好人数啊,刚好没多的呢。” 一副他们也不是故意要拿走的认真模样。 盛蔷听了却是摇摇头,“没有啊。” 话落,她拎过来一个巨大无比的袋子。 略略拨开,里面是堆得小高的,如同山一般的好几层饭盒。 她看向沈言礼,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儿被其他人围观的不好意思,“这是我单独给你做的。” 肖叙:“……” 程也望:“……” 实验室一伙:“……” 寥寥几语,伤害性极大,侮辱性极强! 沈言礼给肖叙扫过去几个眼风。 继而又缓缓地看向女孩。 “盛蔷。”他语调不紧不慢地勾着,带着点调戏人的意味,“你搁这儿喂猪呢。” 盛蔷只想沈言礼赶快吃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你是猪。” 沈言礼“嗯”了声,这会儿被怼倒也是心情极好的模样。 此情此景,两人仿若和周遭有了结界。 看得其他人一愣一愣的。 “g……”有人倏然开口,“以前没和盛蔷熟识,我以为她是那种漂亮的校花,但也仅此而已了,现在看看,如果没有事先了解一个人,还是不要亲自下定论。” “是啊,她和我认识的女孩儿还很不一样,以往看她来这边等老大,好像也是默默地等,都不干点别的,连手机都不玩,都不觉得无聊吗?!” “你懂什么啊。”那人笑骂着锤了对方下,“遇到就知足吧,得是八辈子男德修来的福分,吃你的饭吧!” 这边的人吵吵闹闹,肖叙程也望和盛蔷要了筷子,直接溜了。 两个电灯泡这时候格外得自觉,没再插话。 沈言礼吃得不紧不慢。 其实盛蔷认识他以来,就知晓他是个少爷脾性,如若不是带着她出去吃,也被迫承接了一些看上去就压根不怎么爱的小零嘴儿,他一般遇到的不喜欢的,碰都不会碰一下。 这会儿看他吃得好像还行,盛蔷问他,“味道怎么样啊?” 沈言礼点点头,“你吃过饭没?” “嗯,吃过了才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后来收好了饭盒,一行人就坐在走廊这边说闲话。 沈言礼侧坐着,单手撑脸,就这么望着她。 目光灼然,透着一如既往的温度。 可周遭都还是人,并且有意识无意识地朝着他们望。 像是在勘测什么。 盛蔷手悄悄地探过去,捏了他好几下。 “你看什么呢看……” “看我媳妇儿呢。”他凑过来,捏住她下巴,“真想就地亲哭你。” Your World(S&S;彻彻底底地栽了。...) 实验室这边虽说还算空旷,  可走廊长椅是捱着的面对面,说些什么,一个不留神都能被听去。 这会儿哪怕沈言礼压低了音调,  却也还是严丝不漏地传入了对面一群人的耳中。 一字一句。 “………” 什么亲不亲哭不哭的。 不提这个,还喊了什么来着?! 听那语调儿,  像是要活吞了盛蔷似的。 实验室的人倒是很默契,  纷纷转过脸去,  假装没听到。 女孩察觉到了大家骤然而来且同意的沉默。 “吃你的饭吧……” 盛蔷想来想去只来得及冒出这一句。 沈言礼很是无畏的模样,睇她一眼,  “可你饭盒不都收拾好了吗。” “………” --- 当天忙完,又逢周五,沈言礼难得空闲下来。 和黎艺说了要出去玩,  盛蔷略略收拾收拾,  跟着人一起出去了。 事实上,沈言礼在校外的公寓,已然成为两人的秘密基地。 平日里懒得出去玩的时候,  两人一齐窝在这边看电影,看完了就互相拥着在沙发上睡。 这天两人窝在沙发下方的地毯上,  秋季萧瑟,沈言礼怕盛蔷着凉,  特地开了地暖。 盛蔷被烘得昏昏欲睡,不多时只觉得肩侧的羊绒衫被拨-开,继而是濡着湿着的润感。 感受到了那股被噬着的触知,她略微垂眼过去,  手略搭在他后颈上。 两人没有说话,  皆陷入了这样的沉默里。 沈言礼一寸一寸往下倾移,而后直接将人摁在了地毯之上。 女孩乌发柔顺,  唇瓣樱红,浸润着江南云雾般的眸在灯光的比拟下,像是汪在山涧中的清溪。 沈言礼将她两侧的衣衫并行扯下肩头,轻轻松松地一下,便轻而易举地将盛蔷两条细嫩的胳膊桎梏住。 他单手撑在地板之上,俯身而来,继续在雪腻的肩侧向下。 偶尔吮得重了点儿,惹得盛蔷轻声抗议。 可这会儿沈言礼也只是略笑笑,动作一如既往得强势。 空气里不断升温,宛若一格格燃烧着的沸炉,直至极点,蒸腾出袅袅的水汽。 终于,在沈言礼埋着在雪中梅处肆意完的时候,盛蔷复又被抱着来到了沙发上。 两人叠在一起,时不时地吮啜。 不远处客厅内的投影屏还在播放着电影的片尾曲,是极其浪漫的法语歌调儿,温柔缱-绻。 可沈言礼却与之相反,越亲越有些收不住。 直到那股子熟悉了很久的动势再次袭来,盛蔷起伏得厉害,双手虚虚地搭在沈言礼的肩侧。 其实这样的状态在之前的每一次,都有过。 沈言礼意志力倒是十分顽强,放开的时候那叫一个狂野,该收的时候也真的能收。 可以往,再往深了说,那也是她被牵着引着用手帮了他。 这回大抵心境不同,连带着的环境也不同,某些催发的诱因频生。 他略低着头,额前碎发随意地搭着。 就这么看着她。 里面的渴求十分明显。 见盛蔷没有制止也没有主动,沈言礼干脆覆着附到她耳边,呼吸很重,“试试在外面?” “………” 盛蔷耳根子红得一塌糊涂。 她轻轻地捏了捏他的耳垂,没敢迎上他灼灼而来的目光。 过来半晌,连盛蔷都不知晓,自己到底有没有应下。 只是能察觉到,沈言礼掀了她的长裙,继而长指沿着腿边侧沿划上来。 继而直接褪掉了她的内里,再略略掰开。 在俯身而又起身的反反复复中,盛蔷觉得自己宛若漂浮在海面上,溺水的失重感濒临。 她仿若走在了一场大雾里。 沈言礼倾身而来,将她不断拉扯。 被放逐的风筝没有断线,不断放远的瞬间,一个收紧。 盛蔷浑身颤了下,抖得不行。 --- 晚上要从沈言礼公寓回后院的时候。 沈言礼非要用车送她。 她逃脱不开,干脆全程没看他。 快下车的时候,脸蛋被年轻的男生捏着,揪扯了下。 “盛蔷。”沈言礼喊她一声,看出她刻意之下的走神,没再提之前的事,只是说道,“回去记得想我。” “………” 这让她怎么想他? 而似乎是一语成谶,沈言礼最后的那番话连带着之前在公寓沙发上的所有举措,都被慢动作地播放着,一帧又一帧地放大开来。 盛蔷攥着被褥躺在自己房间的时候,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只是在想。 他……撞得特别厉害,也特别狠。 认真说来其实还略略有些难受。 但也不是完全的这般,另一点的愉悦她也尝到了。 虽然仅仅只在外面,可那样的触感和热度,盛蔷光是回想,觉得天灵盖都能被烫熟了。 而沈言礼完全不能够,一回后的一回,时间也延了不少。 盛蔷想着叹了口气,复又想起刚才她径自洗漱的时候,手试着往腿的根侧探了探,继而又看了看。 “………” 还真是一点儿没怜惜。 可大抵是和亲密恋人这般,盛蔷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心里隐秘的期盼之下,是她自己也描绘不出的涓涓细流。 而她也是从沈言礼这儿学到,原来情中事,不提实-战的话,居然还有这么多别样的方式。 这样想着,手机嗡嗡两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亦或者是说,不用看也知道是些什么内容。 无非是一些询问。 盛蔷自己给自己限定了个「已然昏睡过去」的角色,干脆直接睡去了。 她现在对付沈言礼起来,可谓是游刃有余。 好比现在,也是真的理直气壮。 --- 时间轮轴不断翻转。 大四的校庆很快就要到来了。 不知不觉间,连盛蔷也会觉得,岁月如指缝流沙,看得见却兜不住。 绣铺里的生意一如既往得好,而说到帮忙这一方面,盛蔷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知道怎样才能最大限度地节省时间。 临近毕业季,她大四还没开始前就异常忙碌。 而纵观以往,这样的忙碌,都有了格外好的证明。 盛蔷拿了自攻读以来每个学期每个学年的奖学金,而涉及到特定的国家级奖项,也是连年攻克,没有一次漏下过,堪称模范。 书记再次召唤她去办公室的时候,盛蔷其实很惊讶。 其实自从好久之前,她转交了任务后,就没怎么和书记再打过交道。 一来是因着修读双专的缘由,盛蔷十分忙碌;二来则是因为书记也要提拔每新一届的学生,事务繁多下,当然没空和她闲聊。 只是偶尔在校内碰到了,便打个招呼,而后再捞着人顺带问个近况。 这次前来,盛蔷以为是要她负责学院内毕业前景之内的什么班级调查,可老书记看到她,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径自笑笑。 他端着茶杯,双眸隐在雾气的镜片后,“好久不见了啊盛蔷,你先坐。” 女孩点头,坐下来后被老书记拉着问长问短,问东问西。 都是些琐碎的小事。 过了会儿,他略略翻起茶盖,轻轻啜了口茶,“你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些什么想法?” 盛蔷愣怔一瞬,还没怎么应,只听老书记又说,“孩子你也别急啊,我就问问。” 女孩点点头,复又冥思了会儿。 “如果说想法的话,大概是争取在毕业之后,将我自己这个专业的特长,发挥到极致吧。” 老书记听了笑得和蔼,他哈哈两声,“这点你现在应该已经做到了。” 不提外貌身材这些硬性条件,盛蔷在京淮航大的培育下,堪称是全方位开花。 无论如何,她日后的发展,其实都不会差到哪儿去。 年少便知晓努力且成功的人,日后只要不松懈,往往在通往自己想要生活的道路上,都会率先迎来一条捷径。 书记指尖点了点桌面,总算是说到了重点上,“这次喊你来呢,也没其他的,这份文件你拿去看看。” 在盛蔷凝神望着的同时,老书记缓缓地开了口。 “航大和法国那边近几年来开始有了相关的合作,去年就送走了一批毕业生,回国后交接以来的效果着实不错,不说其他,这是一条非常好的深造之路。” 顿了顿,老书记复又补充,“法国国立航天航空大学,也有百年历史了,这个我不提,你也知道的吧。” 盛蔷当然清楚。 isae,世界上第一所专门的航天航空大学。 这是航大每个学子必背航空基础知识中,十分眼熟的大学。 其在全世界享誉的盛名,堪比京淮航大在国内的声望。 只不过虽说都是航天航空学校,因着侧重力度的不同,各自出彩的专业也各不相同。 但并不妨碍其受欢迎的程度。 其在某些专业的培育力度,遥遥领先。 “你也知道空乘专业是近五年来,才开始规范起来的专业。”老书记娓娓道来,“虽说航大将其录入了一本,但现状就是培育力度还远远不够,也还远远值得探索,而isae对于此的开发,早于航大。” “我知道你第二专业攻读了法语,在语言交流的基础方面,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而出去深造的全部费用,学校会全部承担。” 看盛蔷一直低头不语,书记语气也变得语重心长,“盛蔷,你是个很优秀的女孩,今年的名额全校统共也不超过十个,全部分在了你们学院和飞行学院,我把这个文件给你看呢,可能带了点私心,可按照成绩,你也是学院里被举荐的首位。” “这次的机会十分得珍贵和难得,书记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 “好了说到这儿,我也没别的话,你要是没有什么问题问我,也可以走了。”老书记说着复又顿了顿,“不过你尽量还是在一周内给我个答复,之后要走手续和程序,得有一段时间忙了。” 盛蔷点头应了声,“谢谢书记,我……回去再看看。” 一路回到后院,盛蔷都有些心事。 她刚刚第一眼就是看要去那边深造几年。 一般按理来说都是一年,而大概因为是学校跨际合作的缘由,这次上面写着的时间是三年。 三年。 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按照以往,这么好的机会,她肯定是直接应了。 可――触及到其他,也实实在在地在航大度过了三年多,盛蔷隐隐地有些放不下,心上也有些惴惴然。 脑海里飘过一道身影。 模糊着,在另一层意义中,却又是清晰的。 盛蔷拿出手机划开屏幕,当即找到沈言礼的聊天框。 复又想起,他这阵子不仅在实验室里忙,还要以即将毕业的应届身份操刀这次的校庆。 这种事,还是见面一次性说清比较好。 女孩凝思了会儿,随后静静地站在院子中央看向天空。 又是一年的冬天啊。 今年还会下雪吗。 --- 两人在校庆那天才见到面。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仅仅只堪堪打了个照面。 沈言礼忙着指挥校庆之余,在盛蔷来操场的时候,稍稍叮嘱了她几声,很快便走了。 不得不说,今年的航空工程学院可谓是大放异彩,校庆的看头全然在此。 历经近四年而来的沉淀,由沈言礼带领而来的成果中――相应的飞行器,航空专用无人机,航空建模,以及学生制作的小型飞机,统统派上了用场。 展览之余,还将会在晚上的烟火大会进行空中表演。 盛蔷被应桃拉着去了操场边,今年虽没有像百年校庆那么震撼,却也新意百出,特地采取了操场游园会的模式。 众学院围成圆形的一圈,将前来参观的学生涌在里面,好不热闹。 盛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应桃闲聊着。 就在这时,沈言礼发来一条消息。 s:「盛同学,今天记得好好看表演。」 sq:「遵命,沈同学^^」 盛蔷笑着回复了下,继而站在人群里,就这么看着仍是漆黑的天空。 女孩没去凑游园会的热闹,静静地等待着沈言礼今年的作品。 也不知道,今年的他会弄些什么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类似音响线被踩的尖锐声传来――倏地一下,操场右侧的主席台上灯光骤亮。 人群陷入一瞬的沉寂,紧接着,在看到显现而来的是沈言礼他们一行人的瞬时,全场炸裂。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 “沈言礼沈言礼沈言礼!!” “啊啊啊啊航空工程就是缀吊的!” 就在这时候,站在最边上的一位实验室成员拿着话筒,朝着主席台下的人群鞠躬,“京淮航大的学子们,晚上好,我们是这次烟火晚会的主团队,接下来要给大家带来的是,s&s飞机总体设计实验室出品的――校庆盛宴!” “率先呈现的第一个项目,是航空无人机的空中随意排列!” 话落,原本沉寂的天空中,倏然闪现尾灯不断亮起的航空无人机。 一行大字骤然展现在其中--「京淮航大第104届校庆快乐」 继而,则是一些祝福的话语。 人群欢呼着蹦跳着的同时,航空无人机开始了倒计时。 天空中不断闪现而来的,是自五开始倒数的数字。 「5」「4」「3」「2」「1」 大家以为是什么彩蛋,结果下一秒。 无人机排练成团。 字体也随之,一幕一幕地变幻着。 「sq」 「三周年快乐」 「--你的s」 人群中见此再次沉寂,随后爆发出更强度的惊呼。 “哇啊啊啊――” “天哪天哪百年好合!” “三周年!” 盛蔷笑着笑着,眼眶微热。 一旁的应桃看她这样,率先抹起了眼泪,“g你别这样啊,你干嘛惹我哭啊。” 盛蔷反倒是被她这样的反应惹得笑起来,“我没哭呢。” 她和应桃两人没入在拥挤如潮水的人群里,心情却是同样的欢乐。 而就在烟火大会骤然开始的瞬间,一辆小型的飞机缓缓地朝着人群飞过来。 人群里有人率先看到了,朝着那个方向指。 盛蔷目光定定,继而发现。 这是之前韩束课上,沈言礼设计的那个飞机模型。 眼下已然成型,并且以相应的比例做成较小的机型,正缓缓地盘旋在上空。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有了目标。 它缓缓地俯冲而来。 直接朝着盛蔷落下。 在距离女孩堪堪只有一瞬的距离之时,它略点了点头,碰在了盛蔷的额前。 轻轻的一下。 像是一个吻。 不! 那就是一个吻! 周遭的人因着这样的互动,全然朝着盛蔷这边看过来。 也自动地腾出空来,让给了盛蔷。 女孩就这么站在中央,接了一条由飞机模型落下来的彩带。 那上面仅有金色的绸缎,什么也没写。 当天,航大论坛炸了。 继烟火再次表白后,[s&s]这一主题成为了帖子里永恒不变的话题。 「我的妈,再现当年百年校庆的风范!」 「艹,不止好吗,s&s飞机总体设计实验室,呜呜呜这个前缀让我觉得我人没了!」 「那个人机之吻是认真的吗,我要哭了真的。」 「双s级别的强强联合,慕了慕了!」 「会等到婚礼的那一天吗哈哈~」 「我还在游园会里,被挤得没有信号却仍然在刷贴,芜湖~」 「哇那句三周年快乐太苏了吧!不结婚很难收场呀!」 「我听说沈言礼打算回沈氏,以后要建立旗下专有的航空公司,提前说声沈总啦~以后结婚办酒记得请校友啊!」 大家的热情轮番而来,当晚的贴子热度一冲再冲,堪比直破云霄。 在这样孜孜不倦的讨论之下,大家也仿佛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曾经令人仰望,不羁顽劣,且不把任何放在眼里的沈言礼,就这么栽了。 就这么彻彻底底地,毫无保留地栽在了盛蔷的裙下。 Your World(“阿蔷。”...) 这届校庆全程都有摄像记载仪进行记录,  被完整地装以到盘里,刻录成套,还会在日后的不远之时,  将过去四年来的纪念整合好,以此发给学生。 而不提这些售后,  当天京淮航大论坛的热帖流量,  也足以说明了另一种事实的存在。 那就是校草校花这一对儿在校内被讨论的热烈程度--没有谁比他们俩更受瞩目期待,  以及更受欢迎了。 小型飞机和盛蔷的贴额之吻,被定格在某一刻,  存留为永永远远的纪念。 航大校庆专属的烟火大会还在继续,人群中的聚焦点很快复又被此吸引过去。 盛蔷低头看着那条绶带。 这在以往,可是航大自身传说中的自福彩带,  没有任何祝福语和定义。 大概因为很难遇见,  沈言礼干脆……径自给了她一条? 女孩捏在手心儿仔细瞧了瞧。 端倪初现。 这好像也不是他自制的。 背面的隐隐印迹显示着,这是几年前航大百年校庆之时的那条彩带。 意寓大概更好了。 盛蔷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 手机嗡嗡而响。 沈言礼的消息应声而入。 s:「你没在看烟火?」 s:「盛同学,这样会不会不太专心。」 盛蔷看了看,  顿顿,扫视了一下四周。 sq:「我很专心啊。」 sq:「我现在在看你给我的彩带呢。」 盛蔷打完这些,  不自觉地朝着右方的主席台眺望。 那儿现在只寥寥几人,压根没有那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她内心感叹还未消弭,  下一秒,手复又被牵起。 掌心温热,筋骨利落。 攥着她的力度一如以往。 盛蔷下意识地没有挣脱,抬眼看向来人,  果真是他。 沈言礼拉着她去了一旁的小角落,  靠近主席台的右侧。 烟火即将到了收尾的时刻。 太过于耀眼的绚烂,好像总会迸发在很短的时间里。 “怎么突然就过来了?” 他不是还在指挥和观察吗。 而就在盛蔷话落的档口,  也是在即将迎来结尾的烟火之下,沈言礼俯身,掐住她的细腰,径自亲了过来。 唇瓣厮-磨间,女孩依稀听到他说,气息不紊,“等下还得走,先让我亲一会儿。” 盛蔷愣怔片刻,继而搭上年轻男生的后颈。 满目的烟火在沈言礼覆着而来的背后升腾而起,随着不断变幻的夜景,他的发顶也被映出各类起伏,看起来质感很好。 女孩被亲得几欲说不出话来。 腰侧被桎梏住的力度令她完全不能走神,而掌心相贴而来的热度源源不断。 她既享受,又有点在万人之下亲-密的隐秘感。 扶上他的头发时,她在终于被放开的瞬时复又拥住他的劲腰。 “沈言礼。” “今天的我都很喜欢。”盛蔷看着他,目光凝然,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三周年快乐。” --- “对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忙完?” “还得几天。”沈言礼敛眸,就这么凑近,尾调被远处人群的喧嚣模糊了层,“想我呢这是。” 以往盛蔷见他漫不经心这样,忍不住地得拧他。 可现在不同了,女孩当即认真地点点头。 沈言礼就这么看着她,目光灼然。 里面的火似生如烧,久久不能熄灭。 他凑到她面颊处,坏坏地去咬。 盛蔷迎着,双眸几欲化出了水雾。 女孩看向这样的他,轻声叮嘱,“反正等你忙完了,我们得见一面。” 沈言礼“嗯”了声,凑近后又抱着人亲了会儿,很快就走了。 今年的他毕竟是校庆的主操办,肯定还得善后。 烟火结束后,游园会还在持续,但陆陆续续的,已经有学生开始退场了。 因为游园会的地点在东操场,和以往的篮球场附带的西操场不同,应桃直接可以走距离宿舍区的近路。 盛蔷和应桃不算是同行,当即分道扬镳。 一路迈过梧桐大道的时候,她倏然有点感慨。 三年前的这一天,这边还是承载游园会的地方,今年不免有些冷清。 脚下的梧桐枯叶踩起来咯吱作响,盛蔷加快步伐朝着绣铺走。 可今天大抵有些不同,她内心隐隐有说不上来的感知。 被拽拉着的惴惴感再次袭来,却不是之前的那种暗自期待。 反倒是带了点不自知的冥冥。 在距离绣铺仅仅一段路的时候,盛蔷抬眸朝着门口看了眼。 那儿稳稳当当地停了三辆车。 也不知道停了多久。 在盛蔷脚步略停的档口。 一行人拥护着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从店铺里走出。 夜色被打磨,衬得那人身形修长,却觑不见半点容貌。 上车,引擎声迸起,很快便疾驰而去。 盛蔷脚步顿住,继而几乎是跑着推开绣铺的门,奔向后院里,黎艺的房间。 宁远雪不在……后院里只有黎艺。 大概是她推开门的动静过于大,随着“吱呀”的一声,引得半坐在床上的黎艺抬眸望过来。 “妈………” 盛蔷一路是跑过来的,挟着冬季的寒。 “我在呢。”黎艺应了声。 她面容是一如既往得温和,在床前灯的照耀下,略略阖着眸。 看着这样略显疲惫的她,盛蔷鼻尖儿蓦然一酸。 她回过神来后,立马关上了房门。 待到进了门内,逡巡一周看到房内完好无损,盛蔷心中的慌乱还在沉甸甸地敲打着,女孩往前几步,克制住自己的呼吸,几乎是半跪在床前,“妈,你怎么了?刚才那群人……” 黎艺听了后愣了好一会儿。 而后似乎是被她逗笑了,“我能怎么。” 她没再说太多,嗓音柔和,目光似水,“就是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没什么大碍。” “……真的没事吗。”盛蔷听了后,眼下只关心黎艺的身体,“可我看你现在好像挺不舒服的。” 黎艺睁开眼,半晌没再说话。 她抚了抚女儿的乌发,一路顺着指尖绕下去,“不用太担心,我这不是老毛病了吗。” 过了会儿,她让盛蔷坐起来,说是别那样跪着,容易着凉。 这样以后,黎艺的目光远远透过床脚,掠过半展的屏风,落在老旧的木质橱柜上,“大概是被你说的,现在的我好像是有些不舒服。” “妈……” “阿蔷,没事,你给我拿点药就好。” --- 黎艺说是这么说,可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宁远雪早已提前入职,不怎么在后院。 盛蔷充当了主力军,忙着照顾黎艺,中途还去了医院。 几乎是来回两头跑。 折腾了两三天后,盛蔷才复又把黎艺安顿好。 再次接到沈言礼的消息,是在当天晚上。 黎艺这会儿已然康复,眼下在休息。 盛蔷给她掖了掖被角,略略扶了扶额。 其实她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怎么休息了,期间还得上课,本来困意已然上头,可看到沈言礼来找她,倦怠便渐渐地飞了。 沈言礼就在绣铺门前等着。 待到盛蔷收起手机,朝着前铺那儿奔去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他微微倚在门框边的身影。 他略低着头,稍稍阖着眼。 大概也是刚忙完就来了绣铺这边,眉尖轻蹙着。 看起来很累的模样。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渐近的动静,他稍稍直起身来。 而后目光直接朝着盛蔷看过来。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有片刻的默然。 年轻的男生没有等待过久,只是长臂一伸,将女孩捞入怀前,敛眸睇她。 而后,他率先开了口。 “你去法国的事怎么没和我说?” 盛蔷抬头望他。 没想到沈言礼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这两三天她颇有些团团转的意味,而沈言礼一直在实验室。 她谁也没说,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消息。 “你这是默认了?” “不是!”盛蔷摇着头,很快地就否定了。 女孩紧跟着开口,缓缓说出截止到目前自己做好的打算,“我其实到了现在还没有决定好,想和你好好讨论一下的。” 沈言礼没吭声。 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 盛蔷声音略低了下去。 “本来接到通知的当天就想和你说了,但你一直很忙,我就没想着去打搅你,最近我妈身体也不好……” 这么些事恰好积攒着迸压在一起,她心神骤乱。 临近毕业,比起朝着未来展望的期许,盛蔷内心里的第一感知,却是无尽的棘手和忙乱。 而沈言礼校庆之后更忙了,也完全没空来找她。 诸多因素聚拢着,连带着之前几天的慌乱以及马不停蹄,盛蔷此刻只觉得像是有了倾诉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开口,轻轻地拽了下他的袖口。 “不说其他,你是……怎样想的?” 沈言礼还是没吭声,下颌紧绷着敛起,就这么看着她。 冗杂的沉默里,他倏然将她搂紧,死死地扣在怀里。 嗓音继而在她头顶缓缓响起,带着点儿喑哑,“你应该第一时间和我说的。” 盛蔷的心在这一刻倏地就软了。 但下一秒,他复又出声。 “可盛蔷,时间久了我也会想,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是我围着你转,我对你主动,所以你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了,这种重要的事也不需要告诉我?” 盛蔷踯躅着要开口,“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在意,亦或者是,你自己都不在意?”顿了顿,他敛眸,“你知道吗,这次的事情,我竟然还是从别人那儿听到的。” 沈言礼的力道比起以往都大,盛蔷被他勒得有些痛,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他手机铃声骤响。 不知响了多久,他才接起。 大概是从她这儿受了点影响,沈言礼语调也很是冷淡,应着的都是单音节的字。 很快,他收起手机,直接放开她,略略颔首,“我得去趟实验室。” 盛蔷没想到是这般,愣愣地应着后。 复又听到沈言礼说,“你今晚先睡,我之后来找你。” --- 一个人回到后院后,盛蔷站在院子中央,迟迟没进房门。 后面沈言礼说的话她听是听了,可心里如糟麻,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去。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事态骤转直下。 虽然沈言礼说着他还会来找她,也略略地在她面前克制住了脾气。 但凭借着以往盛蔷对他的理解,他早就在生气了。 以前不是没有想过有这样的时刻。 可待到真正无形的吵闹横在两人中间,盛蔷没想过,自己竟然会那么难受。 心脏倏然被揪紧,近来所有需要思考的事,都被碾着揉碎,无尽地充斥在脑海里。 冬季的风凛然,刮得她面庞都生疼。 她缓缓地蹲下去,头埋着低下去。 黎艺这会儿休息好了,刚刚从房间里出来。 看到盛蔷杵在院子中央,她几乎是吓了一跳。 黎艺几步迈进,言语之间皆是担忧和关心。 “阿蔷,阿蔷?” “阿蔷……你怎么了?” 盛蔷就这么半蹲着埋入围绕着的手臂间,好半晌都没回应。 她只是倏然觉得,有些什么东西缥缈而过,怎么也抓不住。 可她就是想要抓住。 最后的最后,到了黎艺面前,听着她的询问。 盛蔷凭借着本能开口。 “妈……” --- 盛蔷倒也记得沈言礼的叮嘱。 这会儿迷蒙地睡下了。 可并不安稳。 耳畔环绕着的,便是他之前附在身旁,时不时朝着她说的那些话语。 无比清晰,无比明了。 到了现在。 她有些后悔就让他那么走了。 她想说。 她也想第一时间告诉他的。 她不是故意的。 她知道他有多累,也知道他有多忙。 她想着,之后总能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这件事。 她会好好地谈的。 她有在考虑他。 但是这些,到了现在。 好像都有些被弄砸了。 意识模糊着,盛蔷伸出手臂横在额前。 不知不觉间,眼角慢慢地湿润。 即便他还会来找她,但这在她最起初的预想中,并不是这样。 后半夜,盛蔷在半梦半醒间。 好像听到了沈言礼的声音。 或许是太过于在意,或许是早已种根深处。 她在混沌的迷糊中,好似都没能逃开他。 声息比拟,那阵子的动静更大了。 她的心房也随着这样的声响,每每被震得发麻。 直至她彻彻底底地从迷蒙间醒来。 床边的窗户传来笃定的几声,锲而不舍。 盛蔷顿了半晌,倏然开了床头的灯,继而动作利落地过去。 继而直接推开了那层纱。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 窗沿缝隙骤一迸发,无尽的冷意飚入。 映入眼帘的是他迎着寒夜而来的面容,黑眸漆深,碎发间落了点雪。 沈言礼好像在外面等了很久。 身上的外套都涔着层浅浅的白。 两人目光相迎,在这样的雪夜里,谁也没率先开口。 盛蔷面容恹恹,眼尾泛着微红。 沈言礼定定地凝视着她,继而敛眸看过来,“阿蔷,我错了。” Your World(爬窗;撞破。...) 随着他话语而落,  簌簌飘雪像是拂过的柳絮,落在他的发间,额前和肩侧。 沈言礼的面容仿若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冷世界里被封刻。 他嗓调晦涩,  却让盛蔷的心一寸寸被抚晴。 心间上好似有什么几欲蹦溅而出,快速汩动,  掳去她所有心绪。 盛蔷曲着漂亮的腿,  近乎是半跪在床上,  膝盖磨着移动,朝前又迈了几步。 而后直接从窗内伸出手,  就这么抱住他。 她几乎感觉不到雪了,细嫩的腕骨折起,比起外面满世界的稀零飘落,  要来得更加皓白。 到了这会儿,  盛蔷只觉得所有血液抚-慰过的地方,都在滚然地叫嚣着,让她揽紧站在窗外的他。 大雪纷飞的冬夜,  世界都是逍寂的。 可窗外苍穹低垂,黑夜沉静,  连带着两人的心也一并贴在了一起。 “你别这么说。”她抱紧他,语调染上了前所未有的情愫,  “沈言礼,你没有错。” 如若是和她一样经历了如同过山车一般的里程,那么同情同景之下的他,未尝不是患得患失。 “我都知道的。”盛蔷说着往他怀那儿挤,  将头紧紧地埋在他的颈侧,  眼眶酸了又酸。 她没由来的,也没法克制的,  就这么失了控。 泪水打着转,继而落了下来。 盛蔷倏然发现,可能有些时候自身的感知,要比实际预测到的,来得还要猛烈些。 “我都知道的。”女孩无声地哭着,任由眼泪流淌,她嗓音轻得几欲飘起来,只是反反复复地强调,“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沈言礼为何说他错了。 他也不过是,在尽力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后,又陷入反反复复的后悔中。 而笼统的这些,也不过是怕她伤心难过,仅此而已。 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格外地维护她。 以这样默默的,以为她不知道的方式。 这样一个不羁顽劣的他,末了还是折了傲骨,在凭白冽然的雪夜里踯躅,在挣扎和选择中徘徊。 他明明带着气,也明明带着些许受伤。 却还是来敲响了她的窗。 盛蔷有感知,有自己的回应。 却也又深刻地知晓着,沈言礼这样脾性的人,面对这样的事上,也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四周有风刮过的猎猎声,往两人身上扑。 可这样的严丝无缝和紧贴,却是不给以任何有机可乘的机会。 沈言礼难得无言,却是给予了热烈的反应。 单手扣紧她,继而略低着头,也窝在她的颈侧。 年轻的恋人就这么立在雪中。 一站一跪,以别扭却又无比契合的姿势,紧紧地拥在了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雪在两人头顶都堆得有薄薄的一层。 连带着寒风凛然呼啸着吹进衣领,引起片片的战栗―― 盛蔷这时候才回过了神。 她略略抬起头来,鼻音重重的,双眸像是被洗濯过,“你要不进来吧,外面那么冷,很容易感冒的。” 沈言礼略略颔首,却是先将唇探过来,将她面颊上的泪吮干净。 濡-湿的触感带着点薄凉,就这么贴过来。 “你不嫌脏的啊。”盛蔷愣愣,没想到沈言礼是这般反应,径自眨了眨眼。 “我媳妇儿,嫌什么。” 沈言礼让盛蔷往后退了几步,继而推开另外半扇窗,单手撑在窗柩上,一个利落地起伏,直接越了过来。 触地后,他反手关上窗。 随着轻微的“啪”的一声。 外界的冷意在此刻被尽数遮蔽,而有边界的屋内,将面对面的他们,彻底地,再次地牵引到了同一条绳索上。 屋内仅有暖黄的床前灯亮着,晕开刚刚从一场大雾里清醒过来的两人。 沈言礼黑眸宛若深谭,几步迈近。 “阿蔷。”他说,“我以后都不会再那样了。” 不仅仅是关于盛蔷是否去法国的质问。 沈言礼提的还有他说完以后就甩手走人的举措。 事实上,他和盛蔷都清楚,也都心知肚明的是―― 沈言礼的实验室在忙碌后关闭,便不会再随意开启,内有机密资料,半点不容马虎,也容不得泄露。 所以,近乎是在他说着还要回实验室一趟后。 盛蔷就敏锐地察觉到了。 可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不……”盛蔷手捏着指尖,摇了摇头,“你可以那样。” 她抬起眸来看向他,“不仅仅是关于这次,还有之前和以后。” “然后是今天你说的事,我不是故意不在第一时间和你说的,原本想着我们俩坐下来后好好地谈一谈,只不过后来――” 盛蔷因着性子使然,难免顾虑太多,也想着能够圆满地解决,便采取了她一贯的方式。 但以往最保守最规矩,反倒成了最局限。 这次恰好碰上了沈言礼的忙碌外加黎艺的病情,两厢交加,是谁都不能事先预料到的。 略略和沈言礼讲完了这些。 盛蔷长睫微敛,“你知道吗,我今天好难受。” “一部分因为你,另一部分因为我自己。” 说到这儿,她缓缓抬眸,“或许以后还会这样,但我们要是碰到了,都把话说出来好不好。” “沈言礼,有关于你,我知道好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盛蔷凑近他,“我更加知道的是,你在知晓我很有可能要去法国,而我却没有告诉你的时候,那一刻的心情。” 沈言礼就这么望着眼前的女孩。 她瓷白的面容被光印出朦胧的辉边。 他心脏鼓敲,从所未有的情绪滔天而来。 沈言礼长臂稍伸,紧紧地搂住她,不住地在她耳畔厮-磨,“阿蔷,阿蔷。” 近乎热烈的,崩腾着的情愫像是开了闸门的泄洪口。 一朝濒临,几欲待发。 他在这样年轻的年纪,得到这样的她。 沈言礼贴近女孩,气息滚然着卷来,“感觉被你下蛊了。” --- 略略平复后。 沈言礼被盛蔷推着坐到了自己的床边。 她略略站着,仔细地拂去他肩上已然化开的残雪,神情看不出来有什么。 耳朵尖儿倒是红彤彤的宛若印度魔鬼椒―― 全然因着他最后的那句话。 什么下蛊不下蛊的。 他自己非要那样说。 沈言礼欣赏她自以为然的淡定,缓缓出声。 “你刚刚说要是以后还这样,就把话说出来。”他说着睇她一眼,意有所指,“可还没说出来,你就得哭吧。” “………” 盛蔷后遗症还没完全褪去,眼眶依稀泛着微红。 眼见以前的沈言礼又回来了,她狠狠瞪他一眼。 可心情却是好的。 “媳妇儿,你在我面前哭了。”沈言礼视线牢牢地盯住她,语气加重,“头一回。” 盛蔷打开衣柜,拿了条崭新的浴巾过来,她拂雪的动作略略加重,心想着,沈言礼这会儿,是不是还觉得挺骄傲啊。 只不过,她的视线随后又被吸引着落到他的衣服那儿,上面深深浅浅的一块儿。 “你刚刚是不是在外面等了挺久?” 实际上最开始开窗的时候,盛蔷就发现了,沈言礼身上落满了雪。 应该着实在外面待了好一阵。 沈言礼“嗯”了声,语气不紧不慢,“也就等了半夜。” 事实上可能比半夜还要久点,沈言礼接完电话后,略略踱到实验室外,很快又原路折返。 就这么待在后院侧边的芦苇荡边,望着盛蔷的窗,一直到了后半夜。 哪怕大雪纷飞,哪怕寒夜凛凛。 两人在相近又不相近的地方,隔着一扇窗。 盛蔷听了沉默了很久。 “你傻吗。” 说着,她手探到他外套上的某个地儿,反反复复地用手试了试,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衣服……都是雪浸湿的?” “确定?”沈言礼摁住她的手,顺带贴着在自己胸前,“好像是你哭湿的。” “………” “别耍腔了,快脱下来,我给你吹吹干。” 沈言礼褪下外套,只留了件黑衬。 他碎发搭在额前,就这么看着盛蔷忙来忙去。 待到女孩拿着暖气片和吹风机再次捱过来的时候,他出了声,“说到法国的事,你怎么想的?” 盛蔷半坐在他身边,细长的颈子略垂着。 听到沈言礼问,她手下动作略停,直接抬起头来,“我如果不想去的话,当场就会拒绝掉了。” “但我确实犹豫了。” 她和沈言礼都清楚,这次的法国深造,意味着什么。 这或许是有些人穷极一生想要争取的机会。 “嗯。”沈言礼敛眸。 “其实一年还好,可是三年,我哥,我妈,还有你……” 沈言礼实验室迈入正轨,接下来的时间将会全力投入到新一阶梯的努力中去。 如若去了,两人在未来的三年里,注定聚少离多。 “三年而已。”他说。 “盛蔷,想去就去。”沈言礼看向她,“跟一辈子比起来,三年不过晃眼一刻。” 听到他的话,她莫名安然下来。盛蔷从前也以为自己可以做好任何选择任何决断。 可这回不太一样,她或许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如若有人在耳旁说一句,支撑一句。 就那么轻轻地推一把。 她或许会比以往的自己,态度要来得更坚定些。 而现在,她内心所想的,有关于未来的一切,有关于前景的展望。 都被沈言礼一一地,细细地剖析开来。 “一起朝着各自的领域努力,有什么不好。”年轻的男生捞过她的手,放置在胸前,缓却重地摁压了很久,“反正我沈言礼,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 灯光隐隐绰绰地罩下来。 吹风机的声响在夜里缓缓荡开。 盛蔷手里攥着他的外套,脸颊泛着微微的粉,她这会儿是彻彻底底的赧然了。 沈言礼每每都…… 而后,他最后的那句话频频而来,久久未散,始终盘踞着。 只不过还没等她陷入遐思,沈言礼声音倏然响起。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儿。” 话落,他逡巡一周,略略打量。 盛蔷的房间很干净,东西不算多,井井有条,异常得整洁。 空气里袅袅而来的,都是那股子馥郁的栀子花香。 “是啊,和以往一样,正道不走偏要走小道。”盛蔷抬眼看了他下,“还是……爬窗进来的。” “那又怎样呢。”沈言礼单挑起半边眉,朝着她俯身而来,朝着她耳侧坏坏吹气,“不是你让我进来的?” 说着,他凑得更近了,“知道吗,房间里都是你身上的味道。” “………” 盛蔷利落地锤他一把,“真是服了你这人了。” “那还有让你更服的呢。” 沈言礼抬手拔了吹风机的电源,动作利落迅速。 他扣紧她的腰,直接俯身吻了下来。 盛蔷这会儿没挣扎,乖乖地任他亲。 途中还反客为主,轻轻地,试探着,噬着咬了下他的唇。 而后迎来的是他几欲暴烈的气息相渡。 不过片刻,手里的吹风机被松开,自然地垂落到床边。 他单手扣住她,另只手在她身上稍稍地摁了下,很快,盛蔷便捞着他的脖颈往后仰躺。 被压在床褥之上的时候,女孩穿的是平常里入眠的睡衣。 冬季的款式也很是方便,再加上沈言礼近乎在炉火纯青中进步的某些手艺,他现在完全是轻松又熟稔,也知晓如何调动起她在这种时候的情愫。 不过须臾,熟悉的动势再次濒临。 盛蔷喘着的间隙,只觉得他这次格外意动。 稍稍亲几下就来了。 比起以往任何几次都…… “你……” 这可是在绣铺里,在后院,在她的房间里。 隔墙是黎艺,对面就是宁远雪。 沈言礼略略松开人,并肩和她躺着,感受着手下腻滑的触感,“我有分寸。” “你有分寸把手挪开啊……” “不挪。”沈言礼慵散地应着,“现在不用,以后只能自己用了。” “………” 盛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利落地将自己的枕头捞起,攥着边角往下。 而后,拼命地朝着他脸上怼,各种摁。 可盛蔷毕竟是女孩儿。 这么点力气,完全是打打闹闹。 沈言礼任由盛蔷去,余光却透过平行的视角,落在她刚才打开拿浴巾,继而忘了关上的衣柜里。 半敞开的柜子之中,各式衣服整整齐齐地列着。 而就处于上方的侧边,则挂着一件略为熟悉的衣衫。 月牙色,衣襟结繁琐,盘扣一路往下,利落有致。 依稀能想象出,它的主人,在穿着它的时候,那般妩柔纯媚的模样。 沈言礼略略制止住盛蔷的动作,若有所思,“这旗袍……” 可他话还没说完。 一旁的房门处,传来缓缓推开门的声音。 略微“吱呀”的一声,分明是再细微不过的轻响。 却是成功地让盛蔷手里的枕头挥舞骤然停了下来。 “阿蔷?” 来人开了口,嗓调因着靠近,也逐渐清晰起来。 是黎艺的声音。 她边说边往里推开门。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听起来很吵的样子。” 也是正好,盛蔷平日里在后院就不怎么锁门,眼下更是这般。 只稍稍地带一下,黎艺轻而易举地便能进来。 大概是没得到盛蔷的回应,她复又问道。 “我看你灯亮着,听着还有吹风机的声音――今天就看你不对劲,是不是心情不好?” 而还在房间里,且都在床褥之上的两人,这会儿倒是默契且统一地噤了声。 可再怎么装不在,也已然阻拦不了接下来的发展趋势。 黎艺已然推开门,朝着屋内望了进来。 在触及到那一对人的时候,她身形一顿,明显是从来没想过会撞破这般的情景。 以致于好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 “………妈。” Your World(姻缘结。) 黎艺静静地望着两人,  在盛蔷出声后才略略有所动作,算作是回应。 事实上,这会儿都是凌晨了。 黎艺本就浅眠,  朦胧中被吵醒,只觉得窗外依稀有o@着,  且断断续续的动静传来。 她以为自己幻听,  可待了会儿,  声响依旧不停。 大抵内心冥冥,黎艺披上衣衫出门后还没迈开几步,  就看见后院右侧的走廊上,浅浅地铺了一层沿着门缝泄下来的光。 附带有“嗡嗡”的声响。 半夜三更不睡本就匪夷所思,谁能想到,  她这么推门而入,  复又发现自家女儿的房间里,还“藏”了个惊吓。 敛下面上所有情绪,黎艺凝神,  好一会儿才确认了目光所及之处的另一人是谁,“……沈言礼?” 沈言礼动作比盛蔷快,  利落果断地从她的床褥之上站起来,当即便略略颔了首,  “伯母好。” 黎艺怔然间,仍然是一头雾水,“你们这是……?” “伯母,我衣服湿了。”沈言礼倒也冷静,  他指了指被吹过后,  还放在暖气片上被烘着煨着的那件外套,“阿蔷说帮我吹一下。” 而随着这句话落,  空气里的沉寂弥漫开。 暖黄的灯光晕在两位年轻人的头顶。 盛蔷用手指抓揪着被褥,细颈垂着,眼睫颤抖得厉害。 即便她低着头,面容上绯色也十分难掩。 黎艺眼尖地觑见自家女儿粉腮处涔出的淡红,在这般的凝视下,渐渐地晕染开。 年轻情侣间的交颈亲-密,是两厢都在享受的欢-愉。 可这样的独处被猝不及防地撞破,甚至是在没有打过任何招呼的前提下骤然而来。 也不怪盛蔷羞赧。 “这……” 黎艺很多疑问当即喀在了半中央。 譬如,她睡前都关好了前铺的门,沈言礼是怎么进来的。 又譬如,衣服是怎么湿的,为何两人杵在这儿。 只略沉思,便能觑见其中的端倪。 黎艺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追问。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也难胜表情的传递。 盛蔷示意沈言礼不要再开口说话,过了半晌,她蹂-躏完手里的被子,缓缓出声。 “妈,那个,是我让他进来的。” --- 沈言礼被黎艺叫出去了,说是要谈谈。 盛蔷半坐着,连忙直起身,用手背探了探外套的温度,让沈言礼穿上再出去。 木制的门推开复又被阖上。 而透过纱窗往外看,成片地漆黑捱下来,看不太清此刻的雪势。 盛蔷这会儿完全没了睡意,干脆半下了地,脚轻轻地点在地板上,倚靠在床边,就这么静静地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沈言礼才满载着寒意而归。 这回,黎艺没再跟来。 “我妈跟你说什么了?”盛蔷想要站起来,复又被来人给摁了回去。 “你不用想着了,没说什么。”像是真的没怎么着,他随意地应下,紧跟着坐在她身边。 顿了顿,沈言礼目光凝沉,下颌稍敛。 他蓦地勾了下唇,“不过吧,伯母最后嘱托了我一句话。” 在盛蔷不解的视线里,他侧身凑过来,鼻息相近,“要不要猜猜?” “嘱托的话肯定不会是什么坏话。”盛蔷视线从他的脸上撇开,“我不要猜。” “行,不猜。”沈言礼捞过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侧,睇她一眼,“可我总得复述一下吧,伯母说时间不早了,外面又下着雪,让我今天别走了,就在这儿睡一晚。” 在女孩静静凝视着他的目光里,沈言礼笑了下,“所以我这个人,你今晚留不留?” 他语调拖着,尾音略扬。 像是以往那般。 空气里因着他刻意压低的嗓调,凭白地染上了层厚厚的缱-绻。 铺天盖地而来。 而整个房间随着话落再次陷入默然,他的面容在这满屋的暖光映衬下,嚣张又刻骨。 诚实而论,沈言礼还没来过她的房间,也未曾驻足停留太久。 可有关于这方面,他这样问,又能问出什么来? 之前在他公寓里,两人隔着最后的屏障去探索的那些时候,沈言礼根本不会问,一向都是直接而来,强势得要命。 再者,这么晚了干脆倒头就睡就好了。 不过……既然黎艺都应了下来……那么今晚…… 盛蔷刚要开口,复又听到沈言礼出了声,“好了,你早点睡,我去你哥房间。” 他语气不紧不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 盛蔷无言了会儿,继而没忍住,缓缓勾着嘴角,笑了起来。 沈言礼这个人啊。 应该是指望不了他去改了。 --- 纷飞的雪过了一夜,将京淮航大染上纯白蓑衣。 书记手里拄着热茶的时候,得到了盛蔷肯定的回应。 之后一系列的程序手续,都需要上报。 历经重重的审核,严格的考察,加之额外的测试后――才是最终确定的名单。 确认结果下来的当晚。 沈言礼很是理所当然地拉着盛蔷去了他的公寓,美名其曰为陪他。 而因着毕业后便要各奔往来的缘由,黎艺这会儿也没和天天往外面跑的盛蔷说些什么。 沈言礼的公寓内,两人窝在主卧里。 落地窗前便是飘絮的雪,轻轻地敲打着玻璃。 窗外是大雪纷飞天,窗内是鸳鸯交颈缠。 两人在这方面,和之前一样,算是对彼此很熟悉了。 虽说还没有进行到底,也还没有贯彻深入。可比起他日益长进的探索技巧,某些花样堪比是轮番而来,次次都像是翻了倍。 也不知道是哪儿看来的。 雪而腻的腿侧那片,早就是被磨着的港湾。沈言礼略压着身段打开的她,埋在她颈间,呼吸沉而重。 年轻男生的朝蓬,带着随之而泛的另一种勃然。 有时候她会想,就这么给了他。 可偏偏沈言礼只是撞着,浅尝着探着的同时,控制力强劲而悍然。 停下的时候,他额前碎发略遮住眼,半阖上眼,缓缓平复。 身上冽然清劲的味道铺天盖地砸过来。 盛蔷乌发顺延着落在肩侧,继而平摊在浅灰色的床褥之上,水水的眼儿就这么盯着他。 沈言礼黑眸沉得近乎见不到底,凝聚着暴风雨的前夕。 他清劲的肩胛划出利落漂亮的弧度。 原本勾住女孩腿的手腾了出来,堪堪覆在她的眼眸上。 像是之前好几次那般,就这么遮住。 这样就好了。 这样就看不见了。 不然,他怕他真的会收不住。 其实也不急于一时,重要的是,如若真放开了,他在她面前,压根儿不是喊着便能停的趋势。 “盛蔷,别这样看着我。” --- 盛蔷背靠在他的怀里,心间捱着热过一阵的灼烧,复又趟过一阵的清流。 反反复复,全然是沈言礼刚刚的举措。 如此珍重着,如此克制着。 虽然知晓隐藏之下的,永远会更多,可眼见的那部分被赋予着接受,都会让她觉得,有些承受不了。 因为仅仅是如此这般,她眼眶就不免有些热。 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不过我这样去了,也不知道一年半载能不能见个面了,你……应该可以的吧?” 法国国立航天航空大学的课程十分紧俏。 由于语言方面的限制,盛蔷需要花费比其他学生更多的时间,注定会十分忙碌。 而她也不是非要在临行前问出这般的问题。 实则是因为,之前的沈言礼就半分离不得她的模样,之后会怎样,盛蔷其实在脑海里,也没有个具体设想的轮廓。 “这有什么,当然可以。”沈言礼将她翻转了个面,长指轻探上去,重重地捏她的面颊,“要说有不可以的地儿,那也还真有。” 盛蔷被捏得有些痛,连忙用手捂住,“嗯,你说说看,我听着。” “你确定真要我说?” “………” 这个嗓调儿--盛蔷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沈言礼就在这个时候出声,“只是突然觉得有些亏了。” “亏?”盛蔷眉尖轻蹙着,挑眉望向他。 “是啊。”沈言礼凑近她耳畔,“三年呢。” “这不是接下来没有你的时候,得自己来了吗。” “………” 她就知道。 能有什么好话。 --- 毕业典礼那天,京淮航大前所未有的热闹。 盛蔷跟随着学院站在操场的末端,自脚底草甸的边沿处,缓缓挥发着炎热的温度。 不知不觉中,初夏迎着明媚,随着鼓吹而来的风,拂在每个人的面上。 盛蔷穿着学士服,因为嫌热没有戴上学士帽,抬起挡光。 应桃拉着她各种拍照,很快因为要联络其他人,跑得不见踪影。 拍完毕业照的时候,沈言礼的消息就在这时候进入。 盛蔷凝神看了会儿,脚步迈开,穿梭在熙攘的人群里。 确实离得很近,她走了几步,目光定然,直接聚焦在沈言礼的身上。 这会儿,肖叙和程也望竟然也不在沈言礼附近。他身边围着不少女生,大抵是想着在毕业之时留下一张合影,互相推诿间,却是没有人敢上前。 年轻的男生略低着头,背靠在稍长立着的栏杆上,身姿颀长。 优越眉弓隐在碎发里,慵散又恣意。 盛蔷定住角度,紧接着偷拍了一张。 像是心虚,很快便收了手。 而下一秒,他像是有所察觉,略掀起眼皮。 朝着她这个方位直接看了过来。 待到目光锁定住她后,沈言礼朝着她懒洋洋地挥了挥手,“过来。” 盛蔷凑近后,听他开口,“你怎么没戴帽子?” “热啊。”女孩视线落在他筋骨利落的手上,“你不也没戴。” “我不戴是因为要留给你。”沈言礼将自己的学士帽递给她,“戴好我们合个影。”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盛蔷说着,倒也没拒绝。 只是她在略略摩-挲的时候,发现了略有不同的地方。 大家都是统一的彩纹,偏偏沈言礼还多了条蓝色的细绳。 如若不仔细瞅,撂眼便当是没看见了。 “你的怎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听说有好兆头。”沈言礼俯身贴近,“全校仅此一件。” 这是毕业生特有的待遇。 选取全届最优秀的那名,由校长亲自颁发。 而每每戴上特等帽的历任学子,都用实绩证明了何为京淮航大那一届的最优秀。 不过得讲究礼数―― “头回戴的机会就给你了盛同学。”沈言礼略直起身来,倏然笑了下,“万事在外,注意安全。” “还有。”他说着顿了顿,不复以往慵懒的模样,声音皆化在了夏季鼓鼓的热风里,“一定要想我。” --- 法国国立航天航空大学位于图卢兹,在法国西南部。 城市新旧交替,古老与现代碰-撞,只有小部分的建筑依稀保留了古老的传统。 盛蔷宿舍是学校提供居住的单人间。 从宿舍阳台向外放眼而去,皆是玫瑰红的砖瓦。 之前应桃大致看了眼,还说她这边的窗户不挡光,影响睡眠。 可盛蔷却觉得刚刚好,每逢周末的时候,学习之余能被懒洋洋的光晒着,浑身都带着西柚味儿的满足。 在这边的日子相比京淮航大。 好像要过得更快。 盛蔷的交际不算广,除了班上认识的同学,其余时间更爱自己一个人走走逛逛停停。 这天周末,她被手机的嗡嗡声吵醒。 是肖叙拨过来的视频通话。 甫一接通便是熟悉的嗓门,“蔷妹子,你那边几点,我们在这儿等晚上的花灯呢!” “我这边是下午了。” 盛蔷说着复又看了几眼,肖叙给的镜头里,好像是一个半开放的露台。 应该是山顶上的私人餐厨。 “哦哦,提前说声元宵节快乐啊,你们那边比我们这边慢!” 元宵节的夜空,满城灯火,星点燃焰,天际接连成橙炽的一片。 他们应该是去鄞城过花灯节了。 盛蔷笑起来,“也祝你元宵节快乐啊肖叙。” 这样说着,还没等她问起沈言礼。 肖叙提前转了镜头过去,嘻嘻哈哈,“我就是想给你看眼你男人,难得一见啊,我们沈少还有喝倒的时候。” 盛蔷还没来得及细瞥,肖叙的手机被夺走。 继而画面里显示的是宁远雪清癯的面容。 随后是肖叙的嚎声――“g你一个大老爷们,守着我老大是怎么回事儿?” 宁远雪嗓音淡然,“你不守只能我来守。” 他们一行人,这会儿难得清闲,好像格外热闹。 盛蔷摇摇手,连忙唤了几句。 “g……你们怎么不让他喝少点?” “我又不是你,劝不住。”肖叙这会儿复又夺回手机,“他现在很少喝了,今天抽风了吧,刚刚一声又一声地喊媳妇儿,我要呕了真的,迫不得已给你打个视频,让你乐呵一下。” 乐呵没有,盛蔷手里的动作皆停住。 将指尖放在屏幕上,略略放大。 画面中的人面容轮廓被勾画得愈发利落。 年轻的男人半阖着眸,明晰指骨间紧紧攥着一样东西。 别人看了也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 唯有盛蔷知晓,那是她之前给两人做的姻缘结。 姻缘结在这样火红喜庆的背景里,熠熠而来。 中央处的暗扣上缀着一对鸳鸯,反面的「礼」字洇着红,和结上的面料融于一处。 这样的承接,跨过海洋,飞跃地平线。 和成排的海鸥结队,和远方的天际相合。 姻缘结像是有隐形的线索,将两头紧紧地接连在一起。 盛蔷听着手机那端的热闹欢呼。 心头攒动。 她抬眸朝着外面望过去。 成片结着,堆着而来的春日新绿抵到窗前,暖霭的光线直直摄入,衬得空气里的粒子起起伏伏。 可她的心却是平稳的。 时间瞬移,秋消冬延,又是一年而往。 新的道路,也即将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