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这个世界的黑暗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的多得多,它们无处不在,躲在阴影下暗自发酵,悄无声息地成长。它们违背了道德,违背了人伦,而造就这一切的就是人心的丧失与沉沦,他们将罪恶诠释的比罪恶本身还更加让人令人发指。 而我想讲的故事就是看似平静的生活下,其实暗流涌动着的黑暗,它可以离你很遥远,也可以离你很近。 2009年4月5日,白歌和苏凡决定在北边的一个叫伊尔施的小镇上举行简单的婚礼。原本她们只是远游到此,没想到却爱上了那里的宁静安逸。他们都觉得婚礼应是一场神圣而庄严的仪式,它的颜色是纯洁而不掺任何杂质的白,就像眼前那座城市,纤尘不染,仿佛遗世独立的冰雪秘境。 他们的婚礼只邀请了几位朋友,但是到的人只有一个,在那个年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因为一个人任性的决定而长途跋涉跨越千山万里去到一个陌生的城市。 当白歌在凌晨两点四十五分接到涵子的电话。她说白歌,我在旅馆门口。白歌披上外套就狂奔出去,跑下楼梯,穿过大厅,打开旅馆的大门,就看到涵子穿着单薄的毛衣,围着一条厚重的围巾,小小的身体站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 那时的天是灰暗的,空中洋洋洒洒的飘落着盛大而杂乱无章的雪花,她被包裹在一片白茫中,任风雪肆意的吹乱着她的头发,就像孤独无助的天使。她的嘴角挂着笑容,那笑容温暖人心。 白歌拥她入怀,眼泪便止不住地留下来,白歌应该高兴的,但是她控制不住,滚烫的泪水和雪融化后汇合的水流是这么的温暖,就像涵子此时身体的温度。 那是白歌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涵子的身上只有一张身份证,一些零钱,一张银行卡和一部手机。她说,收到你的信息,我就赶过来了,我怕赶不上你的婚礼。白歌笑她,并让她换了一身白歌自己的衣服,她的衣服早就在她进入旅馆的那一刻就湿透了。 她们去了大厅,白歌到壁橱里拿来了一条干爽的毛巾给涵子擦拭头发,涵子的头发很长,乌黑柔顺,水滴从她的发梢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壁炉里的火光柔和的散发着热量,新添的柴火劈啪作响,照着涵子的小脸红扑扑的。 涵子说,四月的冰城已经是春天了。 白歌问她,你去过冰城?那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涵子说,小时候的事了,儿时的记忆也不是太清晰,大多都忘却了,只记得冬天和这里一样,也会下雪。 涵子问白歌要了一杯热水,喝过后,她便换了个更舒服点的姿势蜷缩在沙发上,暖意使涵子昏昏欲睡,白歌去楼上拿了条毛毯,盖在涵子的身上,她已经在轻微的打鼾了。 涵子太疲惫了。 白歌和涵子相识五年,对于涵子的过去也所知甚少,涵子不是很喜欢说话,大多数时间都很沉默。有一些关于涵子的事情,她都是很久以后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所以才会有后来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件发生。 白歌看她睡熟以后,便去壁橱旁边的书柜拿了一本杂志,当时已经凌晨三点半了,距离跟牧师约定的时间还有四个半小时。她想,就看看杂志打发时间吧。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 睡梦里白歌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睁眼就看到苏凡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搭配黑红的拼色领结,在白衬衫的映衬下俏皮却不失稳重,西服给人的拘谨束缚感在苏凡身上得不到丝毫的体现。 温暖的阳光从窗外斜斜的照射进大厅,苏凡背对着朝阳,笑起来的模样,感觉空气都在跳舞。 他说,时间快到了。 很多年以后,白歌想到他说的这句话,身上都有一股无力感在蔓延。原来一切早就注定好的。 涵子从楼上下来,已经换回了她自己的衣服。她的眼圈红红的,严重的睡眠不足。 白歌也快速的跑上楼,洗脸刷牙,换了一条之前就选好的白色连衣裙,披了一件厚外套,又给涵子拿了一件,只穿一件单薄的毛衣怎么能承受的住这天寒地冻。 白歌来到楼下的时候,就看到涵子坐在沙发上,呆呆的望着壁炉里的火光。她问涵子,苏凡呢?涵子说,他先出发了。 外面的风雪早已经停了,阳光洒在积雪上,刺得人眼睛直发痛。 小旅馆的后门有一条青石子铺就的窄道,一直通向尽头小陡坡。隐约在陡坡的边缘还能清晰的看到台阶的棱角,不过大部分早已被砂石和积雪厚厚掩盖了,爬上去再穿过一片小树林,就会到达一个宽阔地带。 牧师早早就在那里等候了。 他站在树下,手捧着《圣经》放在自己的胸前,和大多数牧师一样,表情安详,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的积雪。 他所处的位置,有棵大树,应该有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历史了,枝干挺拔,即使这种寒冷的令人发抖的天气,它仍旧绿莹莹的生长着。它周围地上的积雪很浅,薄薄的附着着一层,有一条清晰又醒目的脚印从牧师所在的位置一直延伸到小树林。 仅此一条。 碧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雪地上偶尔蹦蹦跳跳的小野兔和树林深处传来的鸟类振动翅膀的声音。 站在这纯净的大自然中,一切都是这么祥和安宁。可对于白歌来说,世界仿佛静止般压抑,每一次呼吸都是一种折磨。 她想要逃离,却又不敢轻易面对现实,她给自己打气,没问题的,只要她在这里,苏凡一定会回来。因为今天是她们结婚的日子。 白歌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说。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直到白歌的眼泪都已冰冻在脸上,苏凡都没有回来。 白歌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只记得涵子好像把她搀扶到旅馆房间的床上,隐约听到涵子对她说,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找他。然后她就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好黑...我好害怕...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在黑暗里不停地跑着....她跑的好累... “白歌,白歌,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好刺眼。 “终于醒了,你一直在说梦话,还发烧了,起来喝些药再睡吧。”白歌看了看周围,又看了看涵子。 涵子低下了头,很温柔的对她说,抱歉,我没有帮你找到,但是我的好姑娘,你还是要振作,你还有我。 白歌有一些失望,涵子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喂了她汤药,帮她盖好被子,说你安心睡觉,我就在楼下,然后关了灯,便出去了。 白歌好累,眼皮也好沉重,好像千斤顶压在身上,无法动弹,浑身都难受。她又沉沉昏睡过去,她做了奇怪的梦,梦里有涵子的声音,也有苏凡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像又遥不可及。 等白歌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她坐起身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细细长长的照在她的脸上,她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才勉强睁开,就看到涵子在她的床沿边上趴着熟睡,床头柜上放着一盆清水,一只叠的整整齐齐的方条小毛巾掉落在枕头上。 白歌心里泛起一股暖意,还好有你在我身边,她这样想着。许是动静大了,涵子缓缓的抬起来了她的小脑袋。揉着眼睛问白歌,好些了吗?想吃东西吗?我去给你煮一些粥吧。 白歌说,不用,照顾我那么久,你也累了,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便要起身下床。 涵子把白歌按在床上,执意要她在床上休息,她下去煮粥,白歌执拗不过,便叮嘱涵子,累了就休息,不要顾忌她硬撑。 涵子点了点头,顺便拿起床头柜上的水盆,下楼了。涵子走后,白歌就起床开始收拾行李。 她的脑袋仍是一片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办,不想去想,又控制不住,感觉头要炸了,好想大喊,好想发泄,好想质问苏凡。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她要怎么回去和家人交代?她的未来该怎么办?他不在了她以后的路要怎么走?他们规划好的未来要怎么去实现?想着想着白歌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她好不甘心,难道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吗? 等涵子端着白粥上来的时候,白歌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也简单的梳洗了一下。涵子有些气恼地看着她,但也没说什么。涵子把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粥递给白歌,示意要看着她吃下去。这是白歌吃过的最温暖的粥了。谢谢你,她对涵子说。 涵子有些担忧的看着白歌,需要走的这么急吗?不再等一等吗?白歌摇了摇头,不必了,他既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白歌有这种预感。 吃完之后,白歌和涵子便拎着行李箱下楼准备离开这里。白歌让涵子在大厅先等她一下,她去找旅馆夫妇归还房间的钥匙。 当她归还完钥匙准备离开的时候,阿婆叫住了她,等一下。她问,怎么了。阿婆说,我今早收拾大厅的时候,看到壁炉上放着个打火机,因为觉得危险,我便先收起来了,我和我老爷子也不抽烟,最近也没什么其他客人,应该是你们的吧? 她缓缓的接过了那个打火机,揣进了口袋里。告别了阿婆,便和涵子赶往火车站,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白歌望着车窗外的景色,看那模糊掠影呼啸而过,听着火车轰隆轰隆的巨响,就仿佛敲着她的脑袋,时刻提醒她清醒一点。可她脑海里仍不由自主地回忆她和苏凡的过往,她们的相识,她们的爱恋,她们的懵懂与悸动。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好到忘记了时间会流走,河流会涌动。突然她怔了一下,因为在她记忆中,好像不记得苏凡吸过烟。 白歌拿出打火机,仔细端详着,已经很老旧了。她试着按了几下,没有火苗,好像已经没有燃气了。 涵子皱着眉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白歌。白歌跟她说,这是我们走的时候,旅馆阿婆给我的。 到了青镇,涵子下车了,而白歌还要再坐两站地。等她到家的时候,身体早已不堪重负,父母看到她回家都很惊讶,可她已无暇顾及和解释,说了一句,我累了。便回房间把门锁了起来。 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呆着。 白歌的父母还算是通情达理,他们都是生意人,见识的多了,心胸和思维也比较开阔。他们没有敲门来询问她,这使她感到庆幸。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因为长途的跋涉,白歌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醒来的时候,父母已不在家了。客厅的餐桌上放着他们出门前为她准备的三明治和罐装牛奶,旁边还立着一张小纸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亏待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哦,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爱你的妈妈” 谢谢你,妈妈。但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找他,必须找到他,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白歌这样想着,便走出了自己的家门。 而这个故事也因为这名少女的离开打开新的篇章,黑暗在一点点浮出水面.... 第一章 深感自责 2009年4月10日,白歌来到我家。 我知道人的一生,有太多无法改变的事情,比如明知道某一事物它所运行的轨迹是错误的,我们却无法使之逆转或者偏离,只能眼睁睁的任由它朝可预见的未来缓缓的前行,毫无办法。白歌跟我说起这段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平静的,一场未完结的婚礼让她这个曾经对生活抱有热情的人变得如今这般波澜不惊。 白歌的状态,已经可以用安详来形容了。活着,却没有生命力。 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白歌走时,看着她落寞单薄的背影,我很想紧紧抱住她,可是我却无法挪动我的脚步,我怕一碰触,她就如一缕青烟,随风消散了。 她坐过的地方,还放着她未喝完的黑咖啡,仍旧冒着热气,奶糖块静静的躺在咖啡杯盘里,我知道白歌的习性,食不得苦,而如今奶糖块她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至今都记得白歌跑过来跟她说,自己被求婚了的时候,满脸都是掩藏不住的喜悦,她举着手上的求婚戒指在我面前欢呼、旋转、跳跃。 白歌就是这样一个人,很洒脱,很随性,也很自由,这是我一直都羡慕向往的。 白歌曾经跟我说过,她不想结婚,但是她逃不开这个世界所塑造的大牢笼。她深知自己总有落叶归根的一天,只是希望这一天来的晚些。她舍不得丢弃一个人的时光。 而如今看到白歌可以这么开心,我也为她感到高兴,她定是很爱那个男子,爱到心甘情愿打破自己的规则。 一直以来,在我的眼里,白歌都像一个神话,身处喧嚣中,却又不被污浊的气息所影响。就好像一大片沼泽中静静伫立着的百合花,那么美好且自然。 白歌经常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旅行。我问她,为何不叫我与你一起?她总是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个体,活着的本来面目就应该是这样的,这是必然的过程,正因为知道是必然,所以她从不奢求更多。 我和白歌第一次相遇,是在2004年的夏天,一个很平凡的午后。 我像往常一样,走街串巷,搜罗旧书,我喜欢旧书,偶尔想着它们不停的辗转于各类人手中,向世界诉说着它们的故事,同时它们也是这个世界最沉默的旁观者。 在一个巷口的杂货店,白歌就安静的坐在门口边的长椅上,头倚着窗户,闭着眼睛,在周围来往的人群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书,美国作家伍绮诗的《无声告白》。那本书我也看过。 青镇的夏天,天很蓝,空气沉闷,阳光炙烤着大地,同时也烧灼着人们烦躁的内心,知了在树上成群结队的叫嚣着,抗议着,吵闹着,这种天气并不适合出门。 白歌穿着一袭白裙,即使坐着,也能看得出她的高挑,一双细长的双腿自然的垂落着,微风席卷着热浪时不时拨动一下她的长发,就像一幅画,美好的定格在那里,让人印象深刻。 我走进杂货店,里面卖的都是些小玩意儿,零食、儿童小玩具、还有一些叫不出来名字的贴纸和小卡片,买了一瓶水。付钱的时候,我试探性的问店家:我看门口坐着个女孩子,很是清秀…店家胖胖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满脸热情的跟我说:那是我侄女,每年的夏天啊,她父母都会把她送来我这里,等夏天快结束了,再把她接回去。 后来,我经常来杂货店买东西,慢慢地就和白歌熟识了。她是个很健谈的人,跟我第一次见她时,给人的感觉完全判若两人。我喜欢倾听,所以我在一起,常常都是我托着腮帮子听白歌讲她看过的书,讲她发生过的事和遇见的人。 我提到了那天放在白歌腿上的书。她说她之所以喜欢《无声告白》是因为她很同情那个自杀的小女孩,她也害怕成为她。她说,这算是个警醒,提醒她自己该如何生活,也提醒她自己能够坚持自己所想坚持的是多么重要。 秋天的某一天。白歌疲惫不堪的出现在我家,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好像随时要陷进去。这个时节白歌本不应出现在青镇,我虽然有些担忧,也很想知道她这一个月的近况。但是她不说,我也不会问,这就是我们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即使熬着黑黑的眼圈,白歌还是能够云淡风轻的跟我说这一个月发生的有趣事情。不管是什么样的琐事都能引起她大大的好奇心。穿梭于虚假自私的尘世中,却活的那样真实自我。 我听着白歌侃侃而谈,往她面前的茶几上放了一杯水,我想,她差不多也该渴了。白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杯水,拿起来,喝了一大口。沉默良久,然后跟我说,我想在你这里住几天,可以吗? 我点了点头。 第二天,白歌一大早就起来忙着帮我准备早餐,上午比我还热衷向来店的客人推荐书籍,忙前忙后,又是去写挂在门口的黑板报,又是帮我给图书分类,一刻都不停歇,好像力气永远都用不完一样。只是,好几个夜晚,我醒来,都会看到她坐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发呆,亦或听到她睡觉的方向传来哽咽的啜泣声,声音很小,就像是谁在窃窃私语。 我真的很想问白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隐忍,让我心疼,可我也知道,白歌若想说,便会主动告诉我。所以我只能尽量让她忘掉痛苦,不那么悲伤,在她需要的时候陪在她身边,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我希望白歌能够幸福,好女孩都应该被这个世界温柔对待。 所以听到她要结婚的消息。我打心底为她感到高兴。 可谁又能想到一场本应值得所有人祝福的婚礼,却因一个人的消失而戛然中止。而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这次见面之后我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不会再见到她。 第二章 拉开序幕 季节交替就像一部圆舞曲,若即若离,时而缠绵;时而分离。 一连下了几个星期的雨,空气里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我随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都能感觉得到触感上的粘腻。 乌云密布的天气,让这个小书店里的光线异常的昏暗,透过玻璃窗隐约能看到小窄通道的尽头,街道对面店铺里透过来的亮闪闪的灯光,不时被来往的行人遮挡住光线,感觉就像是两个世界。 我把门锁好,将“暂停营业”的挂牌挂在了扶手上。 其实我知道,像这种要随时压的你透不过气的鬼天气是不会有人愿意出门的,更加不会有人愿意来这种狭窄烦闷的小巷子里遭受这份罪。 我打着把雨伞缓慢地在街道上行走着,路过花店,买了一捧开满洁白花朵的菊花,花瓣上面还有不知是雨水还是露水的小水珠,看上去晶莹剔透极了。又在街角的小商铺买了两罐啤酒,一罐冰凉,一罐常温。 我把雨伞压的很低,一直低头看着脚上的雨靴。雨水落到鞋面上,又滴滴滚落到地面。 我要去的地方沿途所经过的道路大都不是繁华的,车辆也很少,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的专心走自己的路。 在左拐右拐的行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经过一个宏伟庄严的大门,穿过一条宽阔的大理石道路,再越过前方三米高的大理石台阶,就看到整齐排列的、密密麻麻的小石碑。 右手边第7排第15个。就是我恩人的墓碑。 墓碑上写着:年生之墓;其爱人蓝多多。 我是个孤儿,6岁的时候,被年生夫妇收养了。他们一直对我很坦诚,待我如斯。我亦用最温顺的态度与方式去回报他们。 对于我来说,他们就是我的家人。 我也一直以为我的幸福会延续到没有尽头。 一场意外的来临,带走了年叔叔的生命,也带走了蓝阿姨的信仰与支撑,离别总是突然且沉痛的。 他们曾发誓要一起恪守在这片相识的土地上,在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直到不幸的降临,这个誓言终究被打破。 年老时失去爱的人,没有比这更痛心更无助的了罢。我这样想着。 他们的儿女决定将蓝阿姨接到国外去一起生活。 离开的那一天,我站在书店的门口,目送着他们的背影远去。 她的身影是我从未见过的落寞。 虽然一直被人掺扶着,但我仍能感觉到步伐的软弱无力,我的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这或许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次看见她了。 一阵大风刮起,夹杂着野兽的怒号和嘶吼,有一点温热滑落在我脸上,随即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看着他们的身形淹没在弥漫起的水雾当中,任凭雨滴有力的浇打在我的身上,直到我的双眼朦胧,已看不清任何,我才转身走进书店。 这间他们唯一留给我的最友爱的馈赠。 早些时候,我和蓝阿姨还会互通信件,后来寄出去的信件就犹如沉入大海般,得不到任何回应了。 不过我每年还是会给他们写信,报个平安。 啊,有人来过了。 我把那捧菊花放在了墓碑的基座上,和另一捧稍微隔了一些距离,看色泽和新鲜度,应该也是今天来的吧。 我站起身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 “年叔叔,我来看您了,还带来了您最爱喝的啤酒。” 我从袋子里把那罐冰凉的啤酒拿出来,拧开拉环,放在了墓前。 记得以前我总是劝年叔叔不要喝冰啤酒,对身体不好。他总是笑笑说,不冰的啤酒是没有生命力的,喝起来不畅快。 我又回手拿起常温的那罐,便坐在地上倚靠着墓碑,喝了起来,我很少喝酒,一年也就这一次吧。 背后是彻骨的冰凉,可我的心是暖的,只有这样,我才能觉得,年叔叔并没有离我远去。 我闭着眼睛,回忆我们共同生活的过往。 我听得到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听得到雨滴从绿叶上滑落入土壤的声音,听得到鸟儿的啼叫声。 我能感受到阳光穿透云层,穿透潮湿的空气,照在我身上的温度。 我能感受得到一切的美好,就在此刻。 可是...我很孤独,您不在了,蓝阿姨走了,白歌也消失了。 这么想着,鼻子一酸,眼泪便止不住的滚了下来…… “对不起,让您见笑了,说好要一直都让您看到我高高兴兴的样子。” 我抽了抽鼻子,侧过头对着墓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会代替您好好看着这个世界。 告别年叔叔后,我便踏上了回家的路。 不远处,一个人从树的阴影里走出来,与我背道而驰... 第三章 一个女孩 雨虽然停了,天边的乌云仍是黑压压的,丝毫没有退却的迹象。 临街的商铺都推开了看似有些沉重的玻璃门,不会错过这短暂的停歇。 雨后的空气总是清新的,虽然给人感觉仍旧很压抑。 白歌从伊尔施回来,便消失了,家里人也急疯了,报了警,任凭四处寻找,也找寻不到她的踪影,电话也一直是关机状态。 作为和她最后旅行过的人,我家也被执行公务的警察拜访了几次。 他们问我有无漏掉的细节,我问他们搜索的结果,最后双方都只能摇头叹息,无能为力。 我边啃着在路边顺便买的肉松饼,边想着白歌的事,全然没有注意脚下有任何异常。直到我的肉松饼脱离我手指的掌控,以一个优美的弧形掉落在前面的水坑里。 紧接着我也以丝毫不减的速度向前倾斜,大脑还在飞速的运转,我能想像出我会以怎样笨拙的姿势前往我并不想去的地方,真的是太糟糕了。 我的手浸泡在水坑里,雨伞也在摔倒的途中,被我扔到一边,浅色牛仔裤的膝盖部位也已经变成了深蓝色,抬起的瞬间还在往下滴水。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离家只有十来米远了。 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这一条1米来宽的昏暗小巷子里,会有人喜欢做过多的停留。所以当我回头看到一个不知是男的还是女的,不知是小孩还是大人的人蜷缩的坐靠在墙边,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我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惊讶。 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的,破烂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和颜色,头发也一条条的耷拉在肩膀上,就像是被全世界都抛弃在黑暗角落里的一个沉默的孤独者。 他丝毫没有抬头的意思,可以说是一动不动。我想对于他不小心把我绊倒这件事,有可能他自己都不知情。 我站起身,拿起雨伞,便离开了。 看完年叔叔,书店都会歇业三天。这是从他离开起我就一直保持的习惯。虽然营业和歇业没有什么区别。 书店的维持基本上都是靠平时我给杂志社写写文章得到的稿费和蓝阿姨托年小姐每年打给我的生活费。我几次拒绝,但他们每年仍是会按时打来。 我在二楼的卧室整整窝了四天。接连不断的下雨让我除了睡意朦胧,没有其它的情绪。 直到第五天,天气终于好转,开始放晴。打开玻璃窗时,空气里都是紫罗兰的芬芳,好天气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一扫阴霾。 我走到楼下,推开玻璃木门,拿掉”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享受着清晨阳光的温暖带给我身体和精神上的舒适。 小巷子的尽头能看到来往的人群,他们行色匆匆,各式各样,时刻提醒着我还未与世界脱轨。 当我转过身来,我第一次体会到心脏和嗓子眼最近的距离,那种呼之欲出,要跳出来的感觉,头皮瞬间发麻,后背的冷汗已经慢慢渗出来了,胸腔一直持续不停的上下起伏。 我和他感觉只差一厘米的距离,出于本能我后退了一步。 他仍是我在小巷子里见到的那个模样,蜷缩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地点变了,由阴暗的小巷子变成了我家门口。 待情绪稳定下来,我便快步走进家门,把门关上,锁好。然后开始一系列的精神思考与斗争。 难道这几天,他都一直这样坐着?不吃不喝? 我脑袋里产生一种很奇特的想法。 会不会明早下来,他的地点就会再次变更,由门外变为门内。这种想法真的是太可怕了。 一个人生活,基本的胆量和勇气我都是具备的,书店的安全措施做的也很好。我为自己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可笑。 但是,心头还是有些许顾虑。 如果找警察来调查一下他的身份,应该能打消我这种杞人忧天的消极情绪。 可是他没有妨碍我的生活,没有盗取我的财物,也没有对我进行人身伤害,只是因为我认为他有危险,这种做法会不会有些小题大做?对当事人也很不尊重和公平。 我为自己以貌取人的心态感到可耻和羞愧。 最后,我决定还是像往常一样。 我重新打开玻璃木门,迎接新鲜空气和所有的美好事物。又拿来一袋牛奶和几片面包,将它们放在一张餐巾纸上,然后放在那个陌生人的旁边。便转身回到吧台处静静的看我的书。 直到正午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玻璃窗斜照在我的书上,我才把书本合上,抬起头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我的太阳穴和我的鼻梁。 这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我就听到了咀嚼食物的吞咽声和喝水的咕嘟咕嘟声。持续了一会便停下了。 然后我就看到有一只手,一只很脏的手贴着地面靠近门框的边缘慢慢地伸了进来。 我一直保持警惕,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然后那只手伸到一半就停下了,修长的手指摊开,有一枚银闪闪的硬币在他的手心。 他轻轻的把硬币放在了地上。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就像一个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的罪人,妄加恶意揣测善良的人,像一个自我保护欲极强的刺猬,我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有可能是我发出的声响惊吓到了他,他快速的缩回了他伸出的那只脏脏的小手。 我站起身走到门口,看着他,他应该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快出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这时我才看清,原来她是一个女孩子,看模样也就十一二岁左右。 第四章 唤她单满 你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吗?我边给她洗澡边问她。 她不说话。 那你叫什么名字? 她不说话。 你的头发太久没打理,已经粘到一起了,我帮你剪个短发吧? 她也不说话。 后来我就给她剪了短发。 给她起名叫单满。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头脑一发热,就冲动的想要收留她了。 或许是觉得她和我一样,都是孤单的人,都曾被抛弃过,又或许只是想给自己找个陪伴而已。无论哪一种,都让我在她的身上看到我幼年时的影子。 年叔叔和蓝阿姨让我体会到了这世间的温情,我也想把这份温情传递下去。 她一直都不说话,但我每次唤她,她都会看着我。 直到有一天,她睡熟之后,在昏暗的床头灯光映照下,她的脖子那里有一条细长且不太明显的阴影。 我离近才发现,那是一道伤疤。 “单满,该起床了”,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 我叹了一口气,径自朝睡床走去,蹲下身趴在地板上,往床底看。 果然,她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我,看来下次得找些杂物把床底塞满才行。 “你不需要怕我,我把你留下来,只是想帮助你,我不会伤害你”,吃早饭的时候,我这样对她说。 我把剥好壳的煮鸡蛋放到她的碗里,“还有些烫,小心一点吃”,我提醒她。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鸡蛋,迅速的端起碗跑到墙角里,蹲在地上,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从她留下来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早晨只能在床底找到她,吃饭永远是囫囵吞枣,就连上厕所都是你让她去,她才会去。即使憋的眉头皱在一起,面部扭曲也是一声不吭,只盯着你。 我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牵着她重新坐回到餐椅上。 端杯温牛奶放到她面前,跟她说, “以后你不需要躲在角落,你完全可以坐在这里吃饭,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在这里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没有人会说你,会骂你,会打你,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或许,你现在还无法完全信任我,但请给我一些时间来证明,也请你给自己一次机会来试着相信我。” 说完,我把她的小手放在我的大手上,她的手有些冰凉,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我想,她应该经历过很痛苦的事情吧,希望时间能抚平她的伤痛,也希望经过漫长岁月以后,她能成长为一个更好的人。 吃过早饭,一切收拾妥当后,我便打开书店的大门,迎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今天的天气真好。 我拿起扫把清扫书店门口的过道,风儿总是会在我们熟睡的夜里给我们带来一些小惊喜。 当我开始清扫花坛的周边时,我看到青石板路上的阴影处反射着亮晶晶的光泽,与墙的夹角处也长了少许绿色的青苔。 阳光照在身上带给我丝丝的暖意,比以往更内敛了些,没有那么浮躁。而阴暗面,就仿佛是有一股汹涌的激流席卷着寒意透过地面向我袭来,使我不自觉的打了一个激灵。 单满坐在门槛上,看着我,身上还穿着她初来时,我给她找的旧T恤,虽然对于我来说,很小,但穿在她身上,显得她身板更加单薄。 我匆匆打扫完,就把单满领回屋里,跟她说,今天不营业了,我们大扫除吧。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 然后又想了想说,可能需要多走几天… 我把餐桌搬了出来,还有几把椅子,放在了尽可能不会给行人造成困扰的位置,虽然这里一般少有人经过。 单满总是害怕,闪躲,但还算听话。 我跟她说,不仅人要晒太阳才会健康,书也是一样,你愿意帮我吗?接着我给她示范了一下。 我戴上白手套,走到书架间,轻轻的拿起一摞书,然后放到外面早已铺好干净桌布的餐桌上。 我慢慢把书分开,确保每本书都能晒到太阳,看到有些书落满了灰尘,我就轻轻拿到嘴边,用呼气的方式将灰尘吹散。 因为平时都有细心保养,防潮防虫,定期检查,基本没什么问题。 我看向她,给她一个“你能做到吗?”的眼神,她看着我,迟疑了好一会,缓缓的拿起来餐桌上的另一双白手套。 看着她有些笨拙地抱着书出来,然后很小心的一本一本把书摊开,我惊喜极了,感觉好像听到了冰山融化的声音。我高兴的想要跳起来,但我还是克制住了。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我将一楼和二楼简单的打扫后,又找出来几件旧衣服,拿出针线,适当的进行了修改,姑且就当作单满以后的换洗衣物了。 等我下楼的时候,她就坐在门槛上背对着我,书架上也已经一本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去厨房倒了一杯水给她,低头看到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老旧的图书。 好怀念,我跟她说,这是年叔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之前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你在哪里找到的?我问她。 她指了指最里侧书架的底部。 小时候的我也是被这色彩斑斓的插画所吸引的,真的很美,对吗? 后来年叔给我讲了里面的故事以后,我才知道,完美的插画背后,必将有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故事赋予了插画灵魂,而插画也将故事完美的演绎了出来。 我可以讲给你听吗?她点点头。 第五章 关于青鸟 “这是关于一个青鸟的故事。 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生活着一只孤独的青鸟。 它的家就是脚下的一方岩石,它从没有离开过这颗岩石,它从出生起,就在这里,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它为什么在这里。 它每天都在这颗岩石上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着彩虹在云朵后若隐若现,看着晚霞洒下金灿灿的余晖,看着闪电贯穿整个天空,听着闷雷在耳边狂响,任凭****肆意呼啸,它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它觉得那些都是野兽,是诱惑,是为了把它从这块岩石上赶走。 在它的眼里,世界就是漫无边际的天空,世界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它有时会想,或许总有一天它会飞到头顶的‘大海’,不知道那里漂浮着的白色的‘鱼’好不好吃.. 它像往常一样,在岩石的上方低空盘旋,作为一个猎食者,本能的找寻着能让它饱腹的猎物。 可是这一天雾气很大,它找寻了好久,都没有看到鱼的影子,它有些失落,便回到了岩石上,把头埋进翅膀里,准备睡觉。 忽然,它听到很轻微很轻微的声音,就像是从遥远的世界传来。 它抬眼望去,从墙壁般的浓雾里有一个模糊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穿过浓雾,它看得清晰了。 那是它从未见过的,它觉得很惊奇,它瞪大了眼睛看着,视线片刻都不曾离开。 ‘啊,多么美丽的鸟啊’,男人开口说道。 它听着面前这个东西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它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它想,或许是头顶的‘大海’来接它了,它战胜了重重难关,终于等到了。它高兴的拍打着翅膀,嘴里发出快乐的鸣叫。 男人把它抱到了船上,它没有拒绝,这是它一直期待着的。 男人心想,没想到迷路了也能有意外收获,没见过的品种,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男人带着这只鸟在海上漂泊了好几天,终于在第五天的时候,他们抵达到了一个港口。 这是一个很小的村落,村民们大多依靠捕鱼为生。 它第一次踩到沙滩上,它快乐的在上面奔跑。 它第一次看到绿色,一大片一大片的棕榈树,它兴奋极了,它不停的嚎叫,它抑制不住的心潮澎湃,它振翅飞翔,在棕榈树间穿梭自如。 它看到男人和另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在一起站着,然后另一个人离开了。过了一会,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回来了,交给了男人,男人向它走来。 它不停的鸣叫,它想告诉男人,它很开心。 它快乐的飞到男人身边,它想感谢他,男人蹲下身,将铁锁链一端得圆扣套在了它的脚上。 男人把它拴在了谷仓里,便扬长而去。 它看着陌生的周围,想挣脱开锁链,它想出去,它还没有看够,它还想继续在沙滩上奔跑,它想飞到棕榈树上去,它想吃白色的‘鱼’。 它呼唤着男人,一直呼唤着,直到喉咙沙哑,夜幕降临,它的呼唤终于得到了回应。 男人来了。 男人怒气冲冲的踢了它一脚,又拿来布条将它的嘴绑住,恶狠狠地说,‘死鸟,你是真的能叫’。骂完,男人便走了。 它身上火辣辣的疼,可又感觉很冷,比曾经被暴雨拍打身体的时候还要冷,即使现在是夏季,即使空气温暖潮湿,它仍冷的发抖。 这一刻,它明白了。 没有人看到它在黑暗中落下了一滴泪。 那滴泪落到地上变成青色的水晶,滚到墙角边的缝隙里,消失不见了。” 我伸了伸懒腰,看看天色,几近中午,便合上书,对单满说,下次再讲如何?要准备午饭了。她虽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她讲了故事的原因,她变得主动些了。 摘小青菜的时候,她也会学着我的样子做。 炒好菜以后我拿小碟试味道,她也会随手拿起一些瓶瓶罐罐闻一闻,然后捏着鼻子走开了。 看着她的状态越来越好,我也变得更有信心了。 吃过午饭,我想起来我们的行李还没有收拾整理,便把单满叫上阁楼,让她试穿了一下我修改的衣服,还算是合身。 等一切整理完以后,天色也黯淡下来了。我这才想起来书还没有收,赶忙跑下楼,心想着,千万别受了潮气,要不白晒了。 结果映入眼帘的,是整整齐齐的书架上面放着整整齐齐的书。 单满坐在椅子上睡的正熟,我上楼给她拿了外衣,盖在她身上,她累坏了。 我轻手轻脚的把外面的桌子椅子搬了回来,生怕吵醒她。 原本计划是先坐火车,再转客车,但想到单满的情况应该没有办法买到火车票。所以我们一早便赶往客运站坐第一班客车,中间服务区休息了几次,直到晚上才到达中转站。 为了不错过第二天的客车,我和单满就在附近的小旅馆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又急冲冲的踏上旅程了。 一路上单满都很安静,把我给她的遮阳帽拉的很低,她不希望别人看到她。 终于赶在日落之前,我们到达了木桂镇。 我环顾四周,就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向我招手,我拉着单满就跑了过去。 木爷爷,好久不见,我说。 第六章 一趟旅程 我们一路向西,追逐着夕阳,直到走出木桂镇。 城镇的喧嚣被我们抛之脑后,眼前便是大片大片的桂花丛,桂花丛中间有一条蜿蜒的山路,能看得到小路的尽头是高耸入云的森林。 这里美的就像一幅画卷,仿佛置身在香氛梦幻的国度里,各种颜色的小精灵以晚霞为幕布,一起举办了一场视觉的盛宴。 单满也看的呆了,小脑袋左晃晃右晃晃,我给她折了一枝金桂的枝桠,上面布满了金色的花朵,好看极了。 一路上,我们都没说话,自从年叔走后,我就不曾来过,现在突然造访,不免有些尴尬,虽然来之前我就预想过这种结果。但实际发生了以后,还真是有些难为情。 您近来身体可好?我问道。 嗯。 然后又是漫长的沉默。 单满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的老长,快走到森林的时候,木爷爷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手电筒。 树林里的光线比较暗淡,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在树丛间。 注意脚下。他提醒我们。 木爷爷给我们开路,我们跟在身后,因为他长年往返这条路的原因,虽说是山路,走起来也容易多了,除了一些坑坑洼洼需要注意,基本不会有什么危险。 等我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夜晚也已彻底的降临,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木爷爷说,这里没什么野兽,但为了安全,夜里尽可能少出门。 我们吃过晚饭后,我就让单满洗漱歇息了,这几天她都没休息好。上床不到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熟睡的鼾声。 我下楼来,木爷爷早已为我准备好了一杯桂花茶,他自己则在一边悠悠然的品尝了起来。 “这是我今天刚摘的,新鲜,香味浓郁”,他有些得意的跟我说。 我抿了一小口,“好喝,真的好喝”。 一阵沉默后,木爷爷说,“你来这里应该不只是为了喝桂花茶,看我这个老家伙吧”?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木爷爷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示意我说下去。 我就把遇到单满的经过,决定收留她的心情和这几天我们相处的情况简要的和木爷爷说明了一下。 直到我说完,木爷爷都没说话,神色凝重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过了片刻,他说,“你和她不一样,你年叔收留你,不是因为他对你一时的怜悯”。 “我知道,年叔是好人,他只是想帮助我,就像我现在想帮助这孩子一样,我觉得...这或许是年叔的安排...或许这是他换一种陪在我身边的方式...我...我知道我自己没有办法帮助她太多.....”我来这里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得到木爷爷的帮助,但我现在已不能确定木爷爷是否会帮我。 “我一直不曾问及她的过去,怕她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也没敢带她去医院查看,所以也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话还是无法开口。” 一想到她颈前的伤疤,我心中又隐隐作痛。 那明显是被利器所伤,因她年幼,伤口愈合得很好,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痕迹。不管是人为还是意外,但伤在那个位置,也不由地让我心底发寒。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木爷爷又喝了一口桂花茶,神色缓和了许多。 “我收留她的时候,没有多想,后来想到像她这般年纪的孩子都在上学,我也希望她能学到一些以后可以自力更生的本事....”我越说越没有底气,就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情,要别人为我买单一样。 木爷爷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你想让我把她送进修道院,对吗?” 木桂镇有个修道院,那里的修女为人善良。 她们每天都会教小修女们唱歌,写字,读圣经,也会教一些缝纫手工的技术活,也有专门的医生照顾她们的身体。 木爷爷一直为修道院提供木材,和院长修女们都很熟络。 小的时候,木爷爷带我去过一次,那个时候感觉修女们都很了不起,就像是从天堂降临在人间的使者,是神圣的存在。 但现在我知道,她们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是众多普通人中最善良的好人。 听到木爷爷这么问,我带着期盼的眼神看着他,猛烈的点了下头,“嗯”。 第二天,当我还在做着美梦的时候,就被外面的嘈杂声给吵醒了,我睁开朦胧双眼,看到单满站在窗户边朝外看。 我走过去,就看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房子前面,还不断地有人从树林间走出来。 我迅速的换好衣服,准备下楼,单满不肯同我一起,我便把她留在了房间,嘱咐她,我下去看看,一会就回来。 木爷爷见我下来,便招呼我过去帮忙,他已经忙一早上了。 我一看,房子里也坐满了人,围着餐桌坐满了一圈,有一些人自带小凳子,随处找个角落就坐了下来,他们都是镇上的镇民。 因为二楼是我们的卧室,所以人群都在一楼,挤不进来的就在外面。 外面也摆了好几张大桌子,我还在感叹外面的大桌子从哪里来的时候,人群中就有人认出了我。 “这不是年老头家的那个孩子吗?都长这么大啦,上次见你的时候你才这么高”,说着他还在自己的胸前比划了一下,“年老头这次没跟你一起来吗?”他问我。 木爷爷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想打断那位热情询问的镇民,我回以礼貌的微笑说,“年叔已经走了”。 镇民好像没有会意,继续追问我,“走了?回青镇了吗?把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这个老头心也是真大,他.....”话还没说完,木爷爷在旁边咳的更厉害了。 镇民看了看木爷爷,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然后忙跟我道歉。 我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便离开了,去楼上的卫生间洗漱。 期间,听着楼下传来的他们的谈话声,我大概知道大家聚在这里的原因了。 木爷爷的房子建在这片树林的中心,房子的正前面就是我们昨天来时经过的树林,后面穿过树林便是木爷爷种的榛子林,好像是每年这个时节,镇上的大家都会来采摘榛子。 木爷爷烧了左一壶右一壶的热水,冲泡着他引以为豪的桂花茶,我也忙端着茶杯给每个人送去,看他们的背上都背着大竹筐,面前,脚下,或手里也都拎着小竹篮,上面还盖着一层防尘布。 看来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你们没歇够的话,在这里歇,我自己先去摘喽”,然后人群一窝蜂的开始七嘴八舌,你推我攘的纷纷行动了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就剩下零星几个老人还在按兵不动,细细的品着茶,不时还称赞木爷爷的桂花茶是整个木桂镇最甘甜香醇的。夸的木爷爷好不自在,在那里害羞的像个老小孩,我看着都捉急。 不过,随即他脸上就绽放了那种知足长乐的笑容,还和镇民交流起来了栽种培育的心得。 等剩下的几个老人也离开之后,我凑到木爷爷身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他,何不搬到镇上去住?这样大家每天都能喝到你的桂花茶。 原本还洋溢着笑容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他看了看我,没有说话,就起身去收拾大家的茶杯了。 看着木爷爷独自收拾茶杯的落寞背影,我想起来了一些很久远的记忆。 小小的我,蹲在年叔的脚边,问他,为什么木爷爷不和大家一起生活呢?他不怕森林里的大灰狼吗? 年叔说,我们心里都有罪孽,那是他惩罚自己的方式。 那个时候的我太小,还不能理解年叔的意思。现在突然想起,是什么事情值得你用这种方式年复一年的惩罚着自己呢,渴望人群,却又逃离人群。 我站起身,跑到木爷爷身边,帮他一起收拾茶杯。 木爷爷,如果我能早一点来看你,就好了。 第七章 敞开心扉 我推开房门的时候,单满像个洋娃娃一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过去坐在她的旁边。吵闹了一早上,总算是清净一会了。 “一会要不要出去走走?大家都去后面摘榛子了,木爷爷也刚去,大家都很热情,我们也难得来一次,去看看怎么样?”我问她。 她摆弄着小手指,低着头也不说话。 “没事,不急慢慢来,以后你会慢慢喜欢上他们的”,我看着她继续说,“你喜欢这里吗?想不想留下来?这附近有个修道院,会教小朋友唱歌画画,做很多有趣的事情,大家也都很温柔,你可以在那里交到很多朋友,一会我带你去转转怎么样?” 我等待着她的回应,过了好久,她慢慢的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嘴唇也抿的紧紧的,不时的还抽动一下。 这是感动的要哭了? 我心里一阵欢喜,伸过手抱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不哭哦,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你还会有老师,有朋友,再也不是孤单一个人。”我用温柔的声音对她说,“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也好久没有去过了。” 说罢,我便站起身,拉着她的手,准备往外走,只感觉她的屁股抬起来一点又重重的坐了下去,我以为是我的错觉,又轻轻的拉了一下,明显的感觉到从她的手传来的反作用力。她在抗拒。 我回过头,只见原本只是在眼睛里打转的泪水现在变成小溪流一样流淌到下巴又转变成一颗一颗小珍珠滴落下来。感觉大脑停止思考了好几秒,这是什么情况? 我拿过纸巾,蹲在地上,给她擦着眼泪,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眼泪就像决堤一样。我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的,充满了自责。 “怎么哭了呢?傻妹妹,我不是不要你,也没有想过抛弃你,我没有带小孩的经验,但是我知道我要对你负责,所以我只能做我认为对你有帮助的事情。但如果这件事情让你感到难过或者给你带来了伤害,那我们就不做了,好吗?” 我内疚的不能自已,拉过她的小手放在我的双掌中,“对不起,让你哭泣了”。 她只是低着头,默默流着眼泪。我不知该怎么办,手足无措,索性在她旁边坐下,安静的待着。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们都相对无言,偶尔空气中传来微弱细小的哽咽声。 就在我觉得我是否有必要对她发个誓,表明我真的是出于好意的决心时,我听到了,听到了这世界上最美丽的声音。 就好像花骨朵含苞了太久,突然某一天,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毫无征兆的开出了一朵小花,那会让人多么欣喜呀。我想那一刻,所有人都会觉得,那是最漂亮的颜色。 “我不想跟你分开。”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眼神有些闪躲。 “好”,我答应她,“那我们一起回家”。我强忍着有些激动的心情,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偷偷的在心里开心,我怕我亢奋的状态会吓到她。 不知不觉我们便睡着了,等醒来时,就听到木爷爷喊我们下去吃午饭。 我跟木爷爷说了单满的想法。 “既然这样,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你也有个伴,有人陪着你,我也能放心”,木爷爷说道。 “是呢,那我们下午就准备回去了”,我跟木爷爷说,“原本以为她会愿意留下来,我也在这边多呆几天,既然她想和我一起,我们也不好继续打扰您了,我和单满都很感谢您的照顾,谢谢您,木爷爷。” 我对单满使了个眼色,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木爷爷,怯生生的说:“谢谢”。 木爷爷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吃过午饭,打扫完卫生,临走的时候,木爷爷坚持要我拿一些榛子带回去吃,我几番拒绝,最后仍盛情难却。 我们回到木桂镇,就去坐了客车,准备启程回家。 回到家时已是第二天下午,我触摸着门上的挂牌,明明才离开家几天而已,却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我打开门走进去,熟悉的书香味道,目之所及皆诉说着想念,虽然无人等候,但心里仍觉安心。 单满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转头看她指着地面,门边躺着一只信封,应该是从门缝塞进来的吧。我走过去,捡了起来,随手放到了吧台上。 “单满,交给你个任务怎么样?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换换空气。” 单满点了点头,蹦蹦跳跳的就去了,看来这次短暂的旅程对我们来说都有不小的收获。 我把榛子放在了橱柜上,就去二楼把我们的换洗衣物放到了洗衣机里,紧接着又简单的打扫了一下卫生,一楼就留到明早开业之前再打扫吧,折腾的这几天,实在太累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晚饭也只是随便对付了一下,烤了几片面包,又煎了两个鸡蛋和香肠,单满也吃得很开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她现在心里好像接纳我一些了,等再过些时日,我再问问她的经历吧。 “一会吃完饭,记得要再把窗户都关上哦。” “好。” 她说的很轻很小声,但是敲击在我的心上却很有力,听的我心里暖暖的。 等我一切都收拾妥当,洗好澡后,回到房间时,她已睡得深沉。我把房间灯关掉,又轻轻的退了出来。 来到楼下,拿起那只信封,还很新,我翻转过来,上面写着‘涵子收’,很清秀的字迹,但也很陌生,摸着触感以及薄厚程度,里面似乎是张折叠起来的纸,我带着困惑拿出来轻轻的打开,会是什么呢? 只见上面写着: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有你想见的人。 第八章 红色大门 我想见的人? 脑海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白歌,我迫切想要见到找到的人。 真的会是她吗? 可是,如果她想找我,按照她的性格,为什么她不直接回来或者亲自给我写信?可是却是一个陌生人,一个我不熟悉的人给我写的信。 是白歌不想让我知道吗?还是白歌毫不知情。所以这个陌生人偷偷给我寄来了信件。 可如果白歌不想让我知道,那她便不会告诉这个人我家的地址。无论哪一种,我家的地址应该都是不会被知道的。 可这封信还是送来了。 看来这个人对我和白歌的关系很熟悉,对我也有一定的了解... 是骗子吗?恶作剧还是有别的企图吗? 应该不会。 骗我的话也没有什么意义,顶多我只是白跑一趟而已。企图的话,也必要这么大费周章把我骗到这个地方去。 既然能找到我的家,就也会知道我是一个人住,就算现在有单满和我一起生活,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也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我的脑袋里飞速运转着各种猜测,虽然还有些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但总觉得能写出这么好看的字迹来的人,应该是好人。 即使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他给的地址可信,可去。 万一真的是白歌呢,我没有办法做到无视这封信件。 这么想着,我心里就舒坦多了,终于找到你了。我心里这块大石头也可以放下了。明天见到你,定要好好说说你。为你的父母多想想,也不可这么任性了。 我轻手轻脚的爬到床上去,盖好被子,望下单满那边,她仍旧睡得香甜。 我今晚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突然,我惊坐起来,吓出一身冷汗,只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已张开,背脊一片发凉,我连滚带爬的翻下床,双手双脚就像没有支撑力的橡胶,使不上一点力气却又颤抖不止。 我眼角余光瞥到单满被我惊醒,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但我已顾不上这些,我手忙脚乱的去穿衣服,拿到哪件就穿哪件。 我真是个愚笨自私的人啊。 为什么我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另一种可能? 即使那种可能是我绝对绝对都不想要它发生,哪怕让我付出全部,我都不希望发生的那种可能。 可即使有一丁点儿概率我都要把它放在我的考量范围之内,这也是最不容忽视的最危险的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想联系我,可她自己却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被人囚禁了?遇到危险了?亦或者发生了什么其他不测? 我越想越不安,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直冒,无论哪一种,我现在都必须马上赶到这个地址。 我让单满在家里等我,叮嘱她,我走之后锁好门,谁来都不要开,我出去一趟。 便狂奔出去。 青梅街彼岸巷102号 一个陌生的地方,连街道的名字,我都没有听说过。 我穿过小巷子,跑到正街,想拦一辆出租车。可不知道是不是夜里的缘故,路上的车辆少之又少,只有偶尔从我面前飞速掠过的私家车。 我急坏了,内心焦躁不安,快速挥动着手臂。 私家车也好,请为我停留吧。我心里祈祷着。 可是每辆车都是呼啸而过,速度不曾减慢。 又有一辆车朝我驶来,我准备再次抬起手臂时,看到了立在对面的道路反光镜里。 一个头发蓬乱,不修边幅的女子。表情因焦急而扭曲,扣子也系错了,露出来的两只袜子颜色也不相同。我愣了几秒钟,才反正过来。 啊,那是我自己。 我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努力的安慰自己,心里一遍一遍对自己说。着急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在没看到事实之前,因自己的胡思乱想而乱了手脚,这种事情是很愚蠢的。 自己一向都很冷静,这次是怎么了? 或许是白歌真的不方便,在忙于其他事情,才托人告诉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 我转身回到幽暗的小巷子里,摸着黑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拿起套在手腕上的头绳扎了个马尾,衣服的扣子也重新系好了,裤脚也往下拉了拉,尽可能的盖住袜子之后,我再次回到马路边,准备继续拦车。 一辆出租车往这个方向开来,风挡玻璃那里醒目的两个红色大字:空车。 我抬起手臂,它缓缓的降低了车速,然后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一个踏步,拉开后座车门,便坐了进去。 “小姑娘,去哪里哦?”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着我。 “青梅街彼岸巷102号”我回答。 “呦,那里可有点偏僻哦。”说完,司机师傅便启动了车子,出发了。 一路上,司机师傅都时不时的透过后视镜看着我,我便将视线移开,不去理会。 “大概还有多久?”我问道。 “二十几分钟吧,有30多公里呢,蛮远的哦。”司机师傅说。 一段漫长的沉默后,透光车窗,可以看到两边路灯越来越少了,随即车子右转进了一个昏暗的街道,只有车灯和街边的零星几家小卖部透过来的的光亮是唯一的光源。 “这边都是老街老巷子,虽然还有人住,不过听说好像快拆迁了,所以这边也就不怎么治理了“,司机师傅说,“前面左边那个路口往里拐进去就是彼岸巷了,里面路窄,车开不进去,只能你自己走进去了。” 掉转车头之后,司机师傅靠边给我停了下来。 “谢谢你”。付完车费,我便下车了。 直到车辆走远,我看着彼岸巷,那巷口就像是一张黑暗的大嘴,随时都可以将我吞没。 我毫不迟疑的转身去了小卖部,买了一个手电筒。 确实如司机师傅所说,巷子很窄,勉强也只能容纳一个车辆的宽度,车子进来了,估计行人也无路可走了。 不知道门编号是怎么排的,第一家起始就是90号,然后交错着两边都是门户。 围墙虽不算高,但仍看不见里面透过的灯光,一路走来,都是静悄悄的,能听到的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 我拿着手电筒照着门牌号一直往里走,走了有几十米远。 终于到了,青梅街彼岸巷102号。 一扇红色的大门。 第九章 夜幕之下 这是一扇很老旧的红色实木双开大门。 与其说是红色,经过长年的风吹雨打与侵蚀,颜色早已褪成暗红色。但是部分地方还是能看得出它原本的颜色,能想象得到当年它大气的样子。 大门上还有两个大铁环,也已锈迹斑斑。 我检查了一下,看不出有什么异常的迹象。我试着拨动下铁环,发现已经固定住了,拨不动,许是好久好久没人动过了。 我在犹豫,是否要敲门。 我拿出那张我跑出来时顺手揣进衣服口袋里的信件,在手电筒的照射下,又看了一遍。 “到这个地方来,这里有你想见的人。青梅街彼岸巷102号” 既然信上这么说,就是希望我来,所以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也不怕惊扰到谁。 我攥紧拳头,去敲那看着就很沉重的大门。 “吱呀~” 空气中划过一道声响,在这个安静漆黑的夜里,格外的刺耳。听得我头皮发麻,心脏也像突然被谁揪住了一下,紧接着就开始疯狂的快速跳动。 这门被我敲开了一个小缝,我稳定了下心神,试着去推一侧门,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直到推开到可以容纳我通过,便停了下来,周围又陷入了一片寂静。这门原来是虚掩着的。 我先拿手电筒往里面照了一下,是一个很宽阔的院子。地面还算是整洁,靠边一点的位置有一个石桌和几个石凳,凳脚边随意摆放着几个玻璃瓶子,好像是啤酒瓶子,照到的时候还反射着亮光。 正对着我的方向是一扇紧闭的房门。其余的地方因为视角的问题,我看不到更多了。 我侧着身子轻手轻脚的挪了进去,环顾了下四周,左右两边都有个房间。 我轻轻唤了声白歌的名字,等待良久,也没有回应。 我走到左边的房间,发现门是锁着的,插销上别着一把锁头,窗户里面也被障碍物挡住了,看不到房间里的情形。 我又接连去看了另外两个房间,都是一样子的状况。 “白歌~白歌~有人在吗?”我又再次呼喊了一遍。在空荡荡的大院子里,回答我的是无尽的沉默。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真的是恶作剧? 我走到石凳那里,拿起一个啤酒瓶子,看上面的生产日期,还是这个月的。虽然这里像个被废弃的院落,但这至少证明还有人来过。 黑天没人的话,那白天应该有人,毕竟信里也没写日期,应该是随时来随时都能遇到。 我这样想着,便坐在石凳上,准备等到天亮。 死一般的寂静中,时间悄无声息的一点点溜走,困意也跟着一点点袭来。 我习惯性的看看手表,才发现左手腕空空如也,洗澡的时候拿下来,忘记戴回去了,应该快天亮了吧,感觉已经过了好几个世纪。 在这陌生的地方坐着,除了感到压抑、心慌还有恐惧。来的时候希望这里有人能给我些回应,等得久了,反倒希望太阳出来之前一直保持这样就好。 而想象与现实往往背道而驰。 “当”一声响,是东西坠地的声音,惊得我一下子从石凳上坐起来,心脏也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我转身惊望着我身后,声音是从这个房间传来的。 我把手按在胸口上,努力平顺着气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盯了半响,没再有什么动静。 是老鼠吧。把什么东西碰倒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又坐回石凳上。 “当”又是一声,惊得我又站起来。 算了,要去看个究竟才行,要不然直到太阳出来,我都不会等的安稳,我会一直在意那个房间。 我缓慢移动着步伐,紧绷着神经,又看了一眼红色大门,大门还是我打开时候的状态,没事,真发生什么事情,我转身就跑。 我来到右边这扇门前,仔细的检查着门锁,拔了一下锁头,又去试着推拉门,仍无所获,确实需要钥匙才能从外面打开。 我又去重新看了一下窗户,也是之前查看时候的样子。 “如果有人被关在里面的话,麻烦你再发出个声音让我确定。”我站在窗外对里面说。 难道这次还是老鼠? 我正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余光不经意间扫到窗框,就发现了异样感。 我离近看了看,这个玻璃虽然是镶嵌在窗框内,但是玻璃与窗框之间有缝隙。 我把手电筒放进嘴里,用牙齿咬住,然后双手轻轻地去搬弄玻璃。 果不其然,窗户上的玻璃被我拿下来了! 我把玻璃立在墙边,然后去看那个挡住窗口的障碍物,貌似是个斜靠着的木板,我轻轻推了一下,它就动了,不是很厚重。 我小心翼翼的只推一侧,让它仍旧立着,不会倒下去,然后抬脚踩在窗台上,跳了进去。 “阿嚏”随即我便打了一个大喷嚏,刚刚的一跳激起了地面上的灰尘,空气里也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甚是难闻。 我用一只手捂住口鼻,环顾了下四周,这好像是间卧室,房间里只有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和一个铁架单人床,因为太久无人居住和打扫,墙壁已经开始滋生绿色的苔藓。 我继续往里走,便走到了打开入户门就会进入的房间。这个屋子只有这两个房间。 这个房间还算是宽阔,在窗户的位置有个红砖搭建的灶台,上面堆满了各种纸壳箱子,大多数都东倒西歪,有的都已经腐烂的露出了里面装着的物品,就是这些东西把窗户给挡住了。 地面上都是各种垃圾,塑料袋子,破旧的书本,还有一些黑乎乎已经分辨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除此之外这个房间就再无其他了。 这就很奇怪了。 我又回到刚刚的房间,站在床边,犹豫了片刻,拿起手电筒对着铁床敲了一下。 “当”就是这个声音! 我立马转头,惊恐地看着立在墙角的衣柜。 没有什么老鼠。 这是一个活人。 他没有被困住。 他也不是白歌。 我的脑海里同时闪过这四种想法。 我一边紧紧盯着,一边往窗户的位置倒退。直到我已退回到窗边,衣柜里的人都没有丝毫动静。 现在的我,只要纵身一跃,就可以回到院子里,就能从这莫名其妙的102号逃脱。 可是,我改变想法了。 我慢慢朝衣柜走去。 第十章 黎明之前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正要打开衣柜的门。 就在我的手即将碰触到衣柜的时候,柜门突然打开了一个缝隙,紧接着一只手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夺过我的手电筒,瞬间我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只听到手电筒砸在木板上的声音。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来不及反应,本能驱使我移动双腿。 我欲转身要跑,但我的衣服被抓住了,一个向前的力,一个向后的力,使得我一个踉跄,向后仰倒。 与此同时,我的身体被一只有力的胳膊环抱住,我挣扎不脱,刚要开口,又被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我能清晰的感受他的鼻息从我头顶上方传来,意识到在体型与力量上我们相差悬殊。 我放弃了抵抗。 突如其来的惊吓所引发的恐慌情绪经过这数秒的思考也渐渐退去,我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小姑娘,你的胆子是真的大呀。”黑暗之中,一个陌生的男声开口说道。 我点了点头。 “你应该猜到了衣柜里有人吧?”他又开口说道。 我点了点头。 “那为何还不走?”他问我。 我无法回答。 “哦,抱歉,如果你不乱喊的话,我就把手拿开。”他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他便移开了捂住我嘴的那只手。 “为什么要走?”我反问他。 “不是...这深更半夜的,在这种地方,你还明知有别人在,你不怕?”他难以置信的问我。 “不怕。”我说。 “嘿,你这个小姑娘有点意思。个子小小的,胆子倒是不小。”他带着玩味的语气对我说。 “这么一直禁锢着你也不是办法,我现在把你放开,你应该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了吧?”他又问我。 “不会。”我对他说。 他松开了我。我慢慢转过身,只看到了一个团比黑暗还黑的人形阴影。 “你好黑。”我说。 他应该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愣了一下。 “啊?哦...我穿了一身黑色。” 他抓住我的时候,我并未在他身上闻到汗臭味或者其他异味,反而有股干净清爽的味道,不是流浪汉,看来真的是有备而来,我心里这样想着。便转身打算离开这间屋子。 “你去哪?”他问我。 “出去。”我说。 “你要走了?”他又问我。 “只是去院子里。”我回答。 “不行!”他赶忙快步上前,又拉住我。 “要么就离开这里,要么..要么...就待在这里,不能去院子里。”他的声音有些急促。说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只听到一阵窸窣的声音,“啪”的出现了一点亮光,是手机屏幕的亮度。然后我看清了他的脸,是个长相还算俊朗的年轻人。 “四点了,还有时间。你要不要离开这里?”他抬起头问我。 我摇了摇头。 他便翻窗而出,我也跟着翻了出去。只见他把红色大门给关了,又折回来看到我站在院子里。 “进去。”他对我说。 “不。”我拒绝道。 他走过来,二话不说,就抱住我的腿,抬起来,把我扛在肩上,跳了回去,安装好玻璃,放好木板。 “我也是在等人。但是我等的人不需要我藏在黑暗里偷偷摸摸。”我有些气恼。 “但是我等的人需要我藏在黑暗里。那你也应该能想到,他们是不好惹的人。”他回我。 “这就是你想把我吓走的原因?”我说。 “你都知道了。”他笑了一下,“那也没把你吓跑。”他又说。 “等等,你说你在这里等人?”他突然警惕性的问我。 黑暗中我听到了他向我靠近的声音。就像动物的本能能提前预感到灾难一样,我也能分辨出何为危险的气息。 “我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这里能找到我想找的人。”我如实奉告。 “你想找的是什么人?”他停住动作,语气也柔和了些。 “一个朋友,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失踪很久了。”我回道。 我把那封信拿出来给他看,他打开手机,借着微弱的亮光接了过去。 “连写信人都没有,这你也信?”他举起信纸对着我。 “为何不信?”哪怕只有一点能找到她的可能性,我都不会放过。 “好吧,当我没问。”他好像有些无奈的说。 “看你这傻乎乎的样子,也情有可原。”过了半响,他又这样说。 我没有理会。 我们都不再说话,静静得在黑暗中等待着各自在等的人。 我倚靠着墙壁,站在窗边,从木板的空隙里望着窗外,看着星星一点一点消失,月亮渐渐隐去,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鸟叫,划破了这寂静。 天终于亮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终于要见到你了。这样想着,心里不免就有些按耐不住的焦急与激动。 我低头看他,他坐在另一边,背靠着墙壁,耷拉着脑袋,看不出是否睡着。 这时一束金色的光芒横穿天空,普照在大地。 伴随着的,还有我最熟悉的“吱呀~”声。 他抬起头来。 我望向大门。 门被缓缓的打开.... 第十一章 奇怪之处 一个黄色头发,有些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很粗的金链子,胳膊上还刺着纹身,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子,看上去很沉重。 只见他走到石桌那里,从里面拿出好多个袋装鸡爪和四五瓶啤酒,坐在石凳上吃喝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头,这不就是地痞流氓? “好家伙,还挺会享受,看得我都有点饿了”与我一起躲在小黑屋里的黑衣男边看着窗外边捂着肚子说。 过了有一会儿,又进来两个人,也是黄色的头发,不过看上去更年轻,更瘦削。他们进来后,就一溜烟儿小跑到大黄毛跟前,哈着腰,一个人递烟,一个人打火。 他俩一直对大黄毛说着什么,因为距离有些远,又隔着一个窗户,只看得到他们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大黄毛只是一边听着,一边不住嘴的就着他的啤酒啃着鸡爪子。 这时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动,我扭头就看到黑衣男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相机,对着那三个人按着快门。 准备的倒是充分,看来这几个人就是他在等的人了。我心里这样想着。 就在我开始对收到的那封信的可信度产生怀疑时,又进来了一个人。她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装,齐肩的中长发,背着一个休闲包,昂首阔步的向大黄毛走去。 我看得呆了,是她,真的是她!她变样子了,一年多不见,她的头发变短了,一改曾经的优雅知性,现在反倒多了些清爽干练。 我刚要伸出手拿开木板,黑衣男便抓住了我的胳膊。我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那女生一走进来,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你气息乱了。”他小声的对我说,“你现在出去,有想过后果吗?贸然出去,搞不好你朋友都会因此受到牵连,你也不想你朋友有危险吧。” 他说的对,我是冲动了,我点了点头,挣脱开他的手,继续看着院子里。 白歌进来后,大黄毛对他的小弟使了个眼色,小弟跑过去,把大门关上。 见大门已关,大黄毛在另一个小弟的衣服上蹭了蹭他手上的油,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一张纸递给了白歌,白歌把那张纸拿过去,看了一眼,就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把自己的休闲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子钞票,扔在了石桌上,便和大黄毛聊了起来。 在这期间,黑衣男一直拿着相机对着外面不停的拍照。 “应该差不多可以了。”他小声自言自语道。 “你拍照是做什么?”我问他。 “我在调查一些事情,这些照片以后或许会有用。”他说。 “什么事情?”我继续问。 “这就没有必要告诉你了。”他看了看我,把相机放进了不知从哪拿出的背包里。 我便不再多问。 我看到白歌跟大黄毛摆手,随即朝门的方向走去,一个小弟抢先跑了过去把大门打开,转眼她就消失在了门后。 “你要按耐住。”黑衣男提醒我。 “我知道。”我有些焦躁的说。 待白歌走后,小弟又把门重新关上了,他们三个又说了些什么之后,便纷纷离开了。留下满院子的狼藉。 他们一走,我们等了少许时间,确定他们已经走远,黑衣男把木板拿到一边,把玻璃拆了下来。我赶紧跳出去,打开大门,左右看了一下,就往巷口的方向跑,跑出巷口,没见到她的影子,我又跑到大街上,四处张望,仍旧没有见到她的影子,我大喊着她的名字,可声音都好像飘散在风里,街上来往的行人很多,可无一人是她。 你刚刚离我那么近,可我却又把你弄丢了,你现在到底在做着什么? 我瘫软地坐在地上,曲起双腿用胳膊抱住,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喏” 闻声,我抬起头,看见黑衣男蹲在我身边,手里拿着一张面巾纸,递到了我面前。我这才能够清晰的看清他的模样,比在幽暗的小黑屋里看得更加真实。刘海随意分开,看似凌乱,却又不失精致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一双眼睛甚是深邃,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接过了那张面巾纸。 “你是撒丫子就跑了,我还得收尾不是。”他说。 “起来吧,你坐在这里她也不会回来,相识一场,我请你吃个早饭,”他顿了顿又说,“不对,是萍水相逢一场。”他纠正道。 我调整了一下情绪,站起身,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就近的早餐店。只有零星几个人站在外面排着队等着打包带走,所以小店里面没有什么人。我们要了两碗牛肉面,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莫礼齐。”他开门见山的说。 “涵子。”我回。 “呦,我有个很要好朋友也姓韩。”他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姓年。” “.......” 这时听到老板娘的吆喝声“面来喽!”就看她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面,还没有走到跟前,我就已经闻到混合在空气中的香喷喷的味道,肚子也不自觉的“咕噜咕噜”。 她把面放在桌子上,笑盈盈的看着我们说,“年轻真好。” 老板娘一走,莫礼齐就笑了,他往前凑了凑,小声的跟我说,“老板娘以为咱俩是个小情侣。” “哦”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他问我。 “哪样?”我不明所以。 “话题终结者。”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而且着实很饿了,想吃饱了饭再说。这面确实色香味俱全,分量也很足,唯一的缺点就是上面飘着一层绿绿的小香菜,我拿着筷子小心翼翼的拨到碗边。 “你还挺挑食,怪不得那么瘦。”他看着我的举动,一边吃一边说。 “嗯” 等我们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问他,“那三个人你可知道是谁?” “当然知道,你想去找他们?”他问我,然后接着说道,“没有用的,他们不会告诉你的。” “做他们那一行的,最重要的就是口碑与信誉,我看你朋友八成是他们的客户,所以他们不会对你透漏你朋友的信息的。”他又补充道。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 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昨晚未归还的信件,放在桌子上,“你这封信是怎么收到的?” “应该是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昨天下午一回家我就发现了。” “你昨天出门了?”他又问。 “嗯,出去了几天。” 他用手抚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突然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你就没有发现奇怪的地方吗?” “哪里?” “你朋友和那几个信息贩子今天是约好在那里的,你看到信之后,就来到了102号,那这封信出现的时机就要对,因为你这封信上面,没写日期也没有写时间,碰巧你那几天出门了,也就是说你早一天回来或者晚一天回来,你都不会在102号见到你朋友。可就是那么幸运,就在这一天,你见到你朋友了。你觉得这是偶然的巧合吗?” “可我何时出去、何时回来都是我临时决定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喃喃自语道。 “那就更容易缩小范围了,肯定是你身边能随时了解到你动态的人。”他有些略带自豪的说,“以你能见到你朋友为前提,让你收到了那封信。” 我的大脑瞬间陷入短暂的空白,我慢慢站起身往外走,可走的每一步,都感觉双脚像踩在云朵上,飘忽忽的。我好像听到了莫礼齐的声音,可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若有若无,好似清晨的微风轻轻的拂过你的耳朵,不留痕迹。 我只想回家。单满还一个人在家。 第十二章 信的由来 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人,可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人,我陷入自己的世界里,不断的思索着。 “喂,你怎么回事?” 莫礼齐拉住我,转头便看到他有些焦急担忧得神情,“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我喊了你半天。”他的语气里明显的透漏着不满。 我凝了下心神,把思绪拉回来,“抱歉,我....”话未说完,莫礼齐便打断了我,“你刚刚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问我。 “想到了,但又觉得不太可能。”我说,“谢谢你的早饭,日后有机会我请你。”我对他报以微笑。 “请吃饭就不用了,我可是个绅士。” 他拉开自己的背包,在里面翻找,拿出一个本子一支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然后把那页纸撕下来给我。“怎么说也算是一起吃过饭的交情了,这是我的号码,有事情给我打电话就行。” 我接过来,道了声谢谢。互相道别后,他便转身离开了。直到他的身影淹没在人流的潮水中。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不知是哪家的面包店开门营业,飘来的一股浓厚香醇的奶甜味儿通过我的鼻腔不断的刺激着我的大脑皮层,我顺着香味的指引找到了它的所在之地,买了两个店家推荐的刚出炉的新品面包。 我看着这陌生的街道,心里泛起些许寒意。我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师傅报了家里的地址。 想起《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那句经典语录: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那个即使再不可思议,那也是事实。 我闭着眼睛靠着座椅背休息,一夜未睡早已让我身心疲乏,我把面包抱在怀里,用体温减缓它温度流失的速度,放松使我进入短暂的睡眠。司机师傅叫醒我时,我看到的便是熟悉的街道以及那条每天透过书店的窗户都能看到的熟悉小巷。 我敲了敲门,透过门窗的玻璃看到原本趴在吧台上的单满被我的敲门声惊醒,她抬起头看到是我,跑过来帮我打开了门。她一言不发,便抱住我,我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她何时等我,也不知等我多久。 我拍拍她的脑袋,“没吃饭吧?我给你买回来了面包。” 面包还有些温热,我给她热了一杯牛奶,看着她慢慢吃下。我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她一直看着我,看得我反而有些尴尬。“你昨晚没有害怕吧?”我率先打破这沉默。 她停住了拿着面包正在进食的那只手,就那样悬在半空中,过了一会,摇了摇头。 “你先吃,我去楼上睡会。”我对她说。我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跟我抗议,呐喊着它们需要休息,而我除了满足它们的要求外,别无他法。 醒来时,已近黄昏,看着晚霞艳丽的颜色染满了大片天空,就像是上帝不小心打翻了色料盘,毫无规律可言,却又美不胜收。 我推开窗户,低头看到单满坐在书店门口的台阶上玩着小石子,跟一般孩童别无两样。她听到我推窗的声音转头看到我,扔掉石子,跑进书店,我听到踩踏楼梯的声音,几秒钟后,她出现在我面前。 “怎么突然跑上来了?”我问她。 她走过来坐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低着头玩着自己的小手指,她心里有事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做。“饿了吗?”我又问。 “没有,姐姐。” “那.....”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我感觉我们之间有些无形的东西在悄然滋长,我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那我先下楼去做晚饭吧。” “姐姐!”她叫住我,抿了抿嘴唇,眉头紧锁,“你...昨晚没回来..”说着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嗯”了一声,“昨晚有事,无法赶回来。”我如是说。 “是因为那封信吗?你走后,我下去锁门,我看到信封里面是空的,”她说着话,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有光亮,她继续说,“你昨晚一夜未归,回来就一直在睡觉,我...我担心你。”她抬起双手捂着眼睛,嘴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我是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么多话。 “那封信真的..跟你有关?”我试探性的问。 她点了点头。但那封信的字迹着实不像一个孩子写的,无论是劲道、写法还是风格。 “你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我们家的?”我继续问。 “知道,是我放在那里的。” “一直随身携带在身上?”我疑惑的问她。 “不是,是大哥哥给我的,他让我交给你。”她说。 “大哥哥?”我第一次见到她那天,天刚下过雨,她的身体衣服都是湿的,而那封信,是干净完好没有褶皱的,她不是一开始就带在身上的,可是之后她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我并未见过什么大哥哥。 “你能仔细说给我听吗?”我对她说。 “我们昨天回来,我看到花坛那里放着三个小石子,姐姐当时在开门,我过去后就看到花坛石砖下面压着那封信被塑料袋包着,里面有大哥哥的纸条,他说要我把信给你,不要被你发现,我就丢在了地上,我..我没想过伤害姐姐,看到姐姐昨晚的样子,我..我吓坏了。”说着,她就不住的啜泣,走到她的枕头下面,拿出那张小纸条给我。是一样的笔迹,清秀而规整。 “没事,我没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去见到一位旧友,”我顿了顿,又问她“你大哥哥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一直都叫他大哥哥。” 经过我不断地询问,我才知道,她那天会出现在小巷子里,一直不肯离去,就是为了等我。她的大哥哥叫她在那里等我,因为她害怕不肯乖乖听话,大哥哥才允诺她,当花坛上指定的位置放着三块小石子,说明大哥哥来看她了。大哥哥还提醒她,要对我保密。我问她,要你保密,你为何还告诉我?她说,因为姐姐是好人,对我好,我不想欺骗你。我问她是和大哥哥怎么认识的,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想开口。我也只好放弃。 “你有什么方式能主动联系上你的大哥哥吗?”我又问她。 她摇了摇头。我看应该不会再问出什么更多的信息了,天也渐渐暗了下来,因为太过专注,连灯都忘记打开。我打开灯,时间不早了,也该去准备晚饭了。 我准备下楼,突然我想起些什么,问她“我见你的那天,你衣服破破烂烂,你大哥哥就没说给你换一件?” “大哥哥说,穿成那样,你才会收留我。”她一脸天真地回答。 还真是个有心机的人,我不寒而栗。 第十三章 一起行动 早起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窗户,望一眼花坛,未曾见过三颗小石子的出现,白天依旧像往常一样若无其事的整理着书籍,拿着掸子清扫落在上面的浮尘,但是从书店门前经过的每个人都能吸引我的注意,我会不自觉地停止手中正在进行的任何动作,留意着他们是否会在花坛前驻足,但他们都只是路过,然后行色匆匆离开。 从知道那封信的由来开始,我便心绪烦乱,不能安定,每天如此。我只能盼望着什么时候再收到那位神秘人的信件,焦灼的等待让我处于被动,而希望却总是在落空。 “老板,我朋友介绍说你们店里有其他地方买不到的书?” 我闻声从书架间走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向里张望,看着有些面熟,“请问你想买什么书?” 他听到声音,看向我,愣了几秒后喜形于色喊道。“涵子,怎么是你?”然后自顾自地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也太巧了吧,是我啊,莫礼齐。” 我好像想起来了,印象里是有遇到过这么一个人。 他边巡视着书店边说,“没想到这里的老板竟然是你,那天之后,我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看来你是真的有其他途径找到你朋友了?” “也不算有。”我回答。 “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他问我。 电话?我恍然大悟,我说前几天洗衣机洗完衣服,上面怎么粘着好多白色的小碎纸屑,我还以为是揣在口袋里的面巾纸来着。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转移话题,”你想买什么书?” “哦对,忘了正事,我想买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他说。 我点了点头,去外国文学类书架给他拿了一本用塑料膜包装好的新书。他满怀期待的接过去,然后沉下脸来,“我要的不是这本。” “我要的是1847年出版的,你这里有吗?”他问我。 “那可是首版,你可知距离现在有近两百年之久了。”我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有些失望地说,“连你这里也没有吗...”叹了口气。 “你为何会觉得我有?” 他用手杵在吧台上,带着落寞的神情,“我朋友说,青元街这边有个叫“青子轩”的书店,店主是个怪人,专喜旧书,所以我才从大北边跨越了大半个青镇跑到这南边来”说罢,他还用手做着手势。 “怪人吗...?”我轻轻附和道。 他连忙慌乱的摆手,“不是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哎呦,是我朋友说的,我可没这么认为。” 看着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我不免有些想笑,“没事,我不在意,你朋友说的对,我的确喜旧。首版发行的名著在世界上能保存完好的寥寥无几,更何况1903年才有的世界上第一架飞机,它在英国本土被拍卖的数量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你何以觉得国内会有19世纪出版的书籍?更何况是我这一小小的书店。” “那是珍品。”最后我说。 他惊呆在原地,傻傻的看着我,半晌都没做任何表态,我轻咳了一声。 “天呀,”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我,“你刚才滔滔不绝的状态和我第一次见你简直判若两人。”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你要的书,我没有,我有的,就是你现在拿在手里的。” “没事没事,就如你所说,我也知道找到那本书犹如黄粱一梦,这本我买了,多少钱?”他问。 “送你。” “无功不受禄,我可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 “算是你请我吃早饭的谢礼。” 他一直推脱,僵持不下,我对他说,“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就把那三个信息贩子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敢情你在这里等着我呢?”他轻轻挑眉,“不过我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但我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们。” “哪里?” “你等我消息吧,他们不是只有一个据点,等我确定好了,我通知你。” 我点了点头。 他走后,我有些无力的坐在座椅上,看着天花板,竟然会找到这里来,不知他有无看穿我刚刚故作的牵强。 单满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上下来,“姐姐,刚刚听到有人。” “来了一个客人,不碍事,已经走了,”我说。 近来她愈发的粘我,起初因为得知她是被人有意安排在我这里之后,还有些不太适应,久了便也欣然接受。 我等莫礼齐等了足足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清晨,我还未起床,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噌”一下子坐起来,偷偷向外瞟,就看到整装待发的莫礼齐站在书店门口,背着一个大背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约了朋友出发一起去远足。 我敲了敲窗户,算是回应,然后换好衣服,快步下楼,等他进来后,我看了看他的背包,“要去很久吗?”我问。 “那倒不是,我顺便去处理一下自己的事,你还要多久?” “等我洗个脸?” “好。” 我上楼就看到单满站在楼梯口,“你要出去了吗?”她问我。 “对,有点事情,你自己在家可好?” “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这次是不行,下次如何?下次的话,你说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单满很不情愿的“嗯”了一声,我也无可奈何,带着小孩子太危险了。 我收拾完毕后,叮嘱好单满,便和莫礼齐出发了。 第十四章 打探消息 那就像是一处与文明世界隔离的无主之城,一大片废弃的建筑物群经过长年累月的腐朽早已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一个个黑漆漆的洞口张牙舞爪的撕扯着墙壁,似乎想要冲破这钢筋混凝土的束缚。这随处可见的涂鸦,更显其凋零与滑稽。而在这片荒芜之下,烟雾缭绕,虚无缥缈,细看皆是面目狰狞、蠢蠢欲动,犹如地狱之恶鬼。 莫礼齐走在前面,我紧随其后。只感觉从四面八方投来的无数齐刷刷的射线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我低着头,看着莫礼齐的鞋子,他走一步,我跟一步,突然他的鞋子从我眼前消失,我来不及站定,惯性让我撞上了一堵敦厚有温度的软墙。我心头随之一震。 那堵软墙微微一晃,慢慢转动过来,只见一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庞然大物,那一双毒蛇般冰冷的眼神,向下俯视着我,就像猎人盯着猎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他缓缓张开口,“小姑娘,走错地方了吧。”一嘴的芬芳熏得我晕头转向,脑瓜子嗡嗡,大脑短路了片刻。 “不好意思啊,大哥,冒犯了冒犯了。”莫礼齐窜出来挡在我和庞然大物之间,笑呵呵地说。然后拉起我就像逃离般窜进去了旁边的废弃长廊。 “跟紧点,刚刚发什么呆?”莫礼齐在我耳边低语。 “这里是哪里?”我小声问他。 “信息贩子还能在哪里?鱼龙混杂之地。”莫礼齐回道,转而邪魅一笑,“怕不怕?” 我不予理会他的调侃。 “站住!干嘛来的?”一个黄色头发的年轻男子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来,他面露凶色,嘴里叼着一根烟,叉着腰,一双丹凤眼斜睨着我们,“这里可不是给你们小情侣谈情说爱的地方。” 我当即便认出他来,就是那晚在102号见到的其中一位,他明目张胆的上下打量着我们,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不屑。 “这位兄弟,我叫齐礼,来找金老大的,和他约好了。”莫礼齐对那名男子说。 “大凌,你在跟谁说话?”一个声音从长廊尽头传来。 “来了一男一女,说是找金老大的,你去确认一下。”我们面前的男子开口喊道。 过了大概几分钟,长廊尽头又传来一个声音。“让他们上来吧。” 大凌对我们扬了一下脑袋,示意我们过去。这条长廊因为经久无人打理,两边的树木杂草恣意生长,有些已经延伸到甬道里,后又随意被人踩折在地上。我和莫礼齐在长廊转角处见到了那天在102号的另外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棒子,看到我们便转身往里走,我们跟了上去。 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圆形空地,四周是一级级的螺旋楼梯,楼梯的扶手早已锈迹斑斑,墙壁上的乳胶漆也已经翘起,一点点剥落,我们跟着他走了二十多级,看到一个门洞,金老大就坐在里面,和他的同伴们打牌。 “老大,我把他们带上来了。”铁棒子男人说。 屋子里有股很难闻的气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我强忍着想要反胃的冲动。而金老大始终未抬眼看我们,直到他们这把牌结束。 “是罗小弟介绍你们来的?”金老大问。 “对,我跟他以前有接触过几次。”莫礼齐说。 “哦?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莫礼齐看了看我,我开口说:“想向您打听一个人,可曾认识一个叫白歌的人?” “不认识。” 他的回答有些出乎我意料,我直接语塞,或许金老大不知她姓名也未可知,我心里这样想着。 “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姑娘,很开朗,个子高高的。” “你知道我每天会接触多少人?就你说的这几点,我见过的,在场所有人的手加一起都数不过来。”金老大有些不耐烦地说。 我赶忙拿出手机,翻看相册,找到白歌的照片,递给了金老大。他看了一眼,便认了出来。 “哦…是她啊,我记得,你跟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朋友,我一直在找她,如果您有她的消息,可否告知于我?我不胜感激。” “她确实来找过我,只不过.....”金老大放慢了语调,我全神贯注的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突然我听到莫礼齐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感觉我的后脑一阵发热,瞬间身体没有了力气,我不自觉的身体向下坠落,在我意识还未完全丧失前,我看到102号的铁棒男站在我们身后。 第十五章 等我回来 涵子。 涵子。 涵子! 恍惚中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我,那声音忽远忽近,就像漂浮在空中的飞絮,越想要抓住它,它越是逃离。我努力去辨别声音的来源,想听的更真切些,然后感觉有一束光穿透黑暗,使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涵子~涵子~醒醒~”莫礼齐在我身后一遍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 “我听到了...”我有气无力的回应着。 “你终于醒了,他们把我们打晕了。” 我抬起仍觉得沉重的脑袋,视线有些模糊,我轻轻晃了一下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后脑勺也随即传来微微刺痛。“他们呢?”我问他。 “不知道,我醒来时我们就像现在这样了。” 不知道我昏迷了多久,因为长时间的不动,腿已经开始麻木,我想活动下身体,但绳子绑的太紧了,我的脚被束缚着,双手也和莫礼齐以背对背的方式捆绑在了一起,挣扎之中,手腕与脚腕被绳子摩擦的有些痛,便放弃了这徒劳的扭动。 我环顾了下四周,这就像是一间仓库,只有一扇门,四周都是混凝土墙壁,看上去就很牢固坚硬,其中一面墙壁在最上方贴近房顶的地方有个四方洞口,应该是用来照明与换气。 “你要帮我一下。”莫礼齐对我说。 “怎么帮?” “看到角落里那个铁桶了吗?我们得拿到那个才有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我目光扫过去,确实在角落里看到一个破旧的铁桶躺在那里。 “要怎么做?”我问他。 “保持一致就好了,把脚伸向那边,喊123就一起向上抬起屁股往那边挪,如此循环。” “嗯” “那我开始了哦。” 我按照莫礼齐说的方法配合他进行这个动作,但是,比我想象的要艰难得多,并没有移动多少厘米远,我的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我不是很擅长运动,所以总是要停下来歇一歇,缓和这剧烈跳动的心脏。 “你要加强锻炼了哦,涵子。”他取笑我。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歇息之余我对莫礼齐说,“你可知道原因?” “emm...我也不是很清楚呢。所以我们才要尽快从这里逃出去。” 我们继续往铁桶那边挪动,看眼看离铁桶越来越近了,就听到有钥匙转动的声音,有人在开启我们眼前的这扇铁门。我们停止了动作。 金老大走了进来,看我们一眼,把莫礼齐的背包扔在了地上。“波子。”他回身喊道,然后将我们打昏的铁棒男便走进来,放了一把椅子在我们面前,金老大坐在上面,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身份证,他看着身份证,又看了一眼莫礼齐,对我们说,“齐礼?弄了假名字,把我当傻子?”说完把身份证也扔在了地上。 我视线也跟着掉落在地上身份证转移过去,那是莫礼齐的身份证,他的模样,他的名字。他...他的名字?尹礼齐?我脑袋里瞬间蹦出无数问号,看来被当成傻子的不止一个人。 叫波子的男人走过来,怒气冲冲地一脚将莫礼齐踹倒在地面,我也一个踉跄,被力量牵扯着倒了下去。 “说吧,你们是什么人?”金老大将烟叼在嘴里,吞云吐雾起来。 “我们只是来打听消息的。只是没想到...这就是金老大的待客之道吗?”莫礼齐说到。 “哈哈哈哈,和我讲待客之道?波子告诉他,我们的待客之道。” “收钱办事!绝对保密!信息可靠!诚信为本!不会问原由!不对外透****子大声喊道。 不知为何,看他这认真劲,我心里莫名想笑,但眼下这种境况若笑出声来,只会让我们更加不利,我硬生生的把冲动压制住了。 “那我名字的真假对于我想知道的事情,没什么太大关系吧?更何况无论是贩卖信息还是想要通过特殊途径获得信息都是侵犯隐私,触犯法律的,你自己清楚,弄个假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你真以为我就因为你报给我的名字是假的,就把你们关在这里?”金老大冷笑一声,“看了你们给我的照片,我就知道了,你们一早就知道我和这女孩接触过吧。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我老金向来做事,都是以谨慎为先,毕竟每天接触的人那么多,不想哪天不小心得罪谁了,被谁整了,都不知道,所以每个跟我接触过的客户信息我从不会对外人透露,也正因如此,我在这边混的,谁人不知?谁不信我?所以,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我和莫礼齐看着金老大,谁都没有说话。 “我老大问你们话呢!”波子又上来踹了我们好几脚,这次我也没有幸免,脚力之大,踹的我胳膊疼痛过后,瞬间发麻。我想努力坐起来,但我的动作和莫礼齐总是相互磕绊,索性我脑袋贴在地面上,一动不动了。 “老大,老大。”一个人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贴在金老大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你先过去。”金老大吩咐那人。然后对我们说,“一会再好好招待你们。”然后他们把门重新锁上,匆匆离开了。 “涵子,你还好吗?” “你说呢?” “他们走了,不知何时回来,我们得抓紧时间,从这里出去。” 我和莫礼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挪动到铁桶那里。 “看到固定铁丝的那个铁片了吗,还算有些锋利,先一点点磨磨看,你不用动,我来动就好。” 我们把铁桶固定在我们身体和墙壁之间,手臂拉伸过去,莫礼齐则专心的磨着绳子。我不怎么想开口说话,我自知和他交情不深,但总归是被骗了,心里还是有些在意。 “你在想什么?”他问我。 “在想一会即使绳子断了,要怎么出去。” “这个不需要担心,只要他们没回来,就能出去。”他很肯定的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双手的绳子松动了,“呼~功夫不负有心人哈哈哈哈。”我听到莫礼齐如释负重的声音。我们把脚上的绳子解开,扶着墙壁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双腿因为太久没有活动,有些发软,莫礼齐来回蹦跳了几下,舒展了身体,然后对我说,“没时间休息了,我先送你出去。” “送我?” “对,看到上面那个洞口没有,你长得小,也只有你能从那里爬出去。” “我以为你有什么办法从门出去。” “怎么可能,我又不是神明,他们从外面锁上的,我没办法。来吧,踩在我肩膀上,我送你出去。”他蹲在墙边,等着我踩上去。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的,我是男孩子,你是女孩子,你在这里总归是不安全的,谁晓得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快上来吧。” “可是,一个人逃走这种事情...” “你可以从外面救我出去。怎样都好过两个人困在这里。抓紧时间把,我的姐姐。” 我点了点头,踩在了莫礼齐的肩上,他慢慢地站起身,我们两个的身高足够我从洞口里钻出去了。我掉落在外面,好在是草地,摔得不是很痛,我跑过去就看到一把大锁将门锁的死死的,我从远处捡来一块大石头,对着那把锁就猛力的砸下去,但锁仍旧纹丝不动,除了表面增加了一些划痕,这是凭我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 “莫礼齐,我打不开这门。”我小声的对门里喊道。 “你先离开这里,如果他们回来看到你,就完了,你先离开,我自己会想办法。” “我会回来救你的,你等我。”我对莫礼齐说。 “好,我等你。” 我听到他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我知道他们如果回来,发现我不见了,只看到他一个人,我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对他,可是我在这里,也丝毫起不到一点作用。 第一次为除了家人、朋友,只见过三次面的人而掉眼泪。 我尽可能地记住每一个我看到的场景,便逃离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