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宣贯年间,天下风云突变,阉党造势,其辅佐上位的九皇子李烨实已变为了权谋中的傀儡。 薛老将军之孙女薛棠手握“密报”决计进京面圣,而藏于暗处之人也已按捺不住,一石激起千层浪。 小剧场: “来人,送客!”男子清冷着一双眸子,盯着前方的女子。 她赶紧抓着门框胡诌:“算命先生说了,你是我未来的夫君。” 他原本寡淡的表情突然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哦?那本侯……就勉强都依算命先生的。” 她:“……” ———— (男主心路) 初见时; 白十景:“不过是枚棋子,本侯顾及她的安危作甚?” 成亲后; 白十景:“吾妻胆小,莫吓着她!” ———— 文案:江湖险恶,为求傍身,薛棠厚了脸皮上路。 类型:轻松诙谐/欢喜冤家/情有独钟/甜文/朝廷阴谋/1V1 人物:薛棠、白十景/其他 友情提示:情节虚构,历史架空,谢绝考究哦。 第一章 有因必有果(一) 正值隆冬,南郡城墙脚下。 “小姐,您都蹲了半日了,可有想出对策?” 一名穿着青灰襦裙,梳着双平髻的丫鬟缩了缩冻僵的脖子,十分顺手的从兜里掏出半个烤红薯,咬了一口问道。 而被问之人,此时还死盯着城门,恨不得将它盯出一个洞来。 虽此刻女子的眼神难得的锐利,却丝毫不影响她清丽脱俗的脸,特别是眼尾的一颗小痣,平白的为她增添了一抹娇俏,一支银簪子随意地将青丝盘了起来,任着那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披散在地,混上了泥土。 她们是挨着一群乞丐蹲在一起的,虽各自的裙襦上都绣了几个特大的补丁,却因出众的样貌,引来城门守卫频频的打量。 当然,这个打量并未掺杂什么儿女情长,城门守卫各个严阵以待,对各路人马严防死守,自然也不会错过这边的怪异举动。 与侍卫这般僵持了大半日,薛棠也盯累了,遂收回目光,摸了摸自己袖中的书信,叹了一口气。 自薛老将军从边关将信送至她手中,已过去了三日,她便一直愁眉不展,此刻听见桃夭夭这般问,仍怀着一抹希冀:“如今出城真需要通牒文书?” 桃夭夭早已将半个红薯吃光,随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小声回道:“您这话都问了不下五遍了,您也看见了,这城门口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莫说出城了,现今城内混入奸细,这般贸然出城定会被当作嫌疑之人抓起来。” 薛棠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出城通牒文书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求到?何况,还需经那人手谕…… 想到此,她便心里发怵。 果然,恩怨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弭,反而会在你最为难之际,张扬得意的现身。 罢了,既然决定走出这一步,也不管前方是蛇虫鼠蚁,还是魑魅魍魉了。 想通这一点,薛棠也不作犹豫,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招呼一旁的桃夭夭:“回府吧!” “小姐,那……明日还来吗?” 不怪桃夭夭这般问,便是任何一个人,在城门口被寒风冻了三日,也会特别关心这个问题。 “明日?”薛棠看了看天边最后一抹冬日残阳,此时西边的乌云早已汇集在了一起,料想明日恐会下雪了。 “不来了。” 这话一出,桃夭夭终于露了个大笑脸,一对梨涡深深,开心道:“那咱们赶紧回去吧!” 于是两人便往回府的方向返回,路过一处摊位前,突被一人叫住。 “这位姑娘,既来了三日,不若让老夫为你算上一卦?” 薛棠止步,看了过去,只见面前那处摊位立着一根临时搭建的竹幡,上面十分醒目的写着“神机妙算”四个大字,而竹幡旁正坐着一名老者,他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一脸慈祥的笑着。 “您如何得知我来过三日?” 薛棠面色依旧淡然,心中却警惕起来,这三日是不假,然而她每一次出门,可都是特意打扮了一番,就是为了试一试,换了一身装扮后,能不能成功避开眼线。 老者什么话也没说,而是装作无意间用拂尘扫了扫竹幡上的字。 薛棠一眼明了,便当真坐在了一旁的矮凳上,等着老者为她指明。 桃夭夭见老者摊位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便凑过身子悄声问道:“小姐,此人会不会是江湖骗子?” “嗯?” 不待薛棠回答,老者就不悦的看了过来,桃夭夭当即闭了嘴。 见两人都老老实实的等着,老者这才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一支紫豪,和一小罐墨水递了过去:“姑娘将自个儿生辰八字写下来。” 薛棠依言接过,看了看紫毫,忍不住笑道:“看来老先生赚的油水不少,这紫毫价格不菲呀。” 老者没想到对方是个识货的,也怪他多年的习惯,对毛笔的选用甚是挑剔,就算是出来做小本生意的,也端着以前的架子。 他看了看周围的行人,有些着恼的瞪了薛棠一眼,这是怪她多言了。 薛棠也没指望他有什么好脸色,毕竟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老者身份多疑,既然对方抛下一颗棋子,她便顺手接上。 她将写好的纸条递给老者,百无聊赖的用手搓着裙摆上的尘土。 老者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纸条,像模像样的掐了掐手指,不过片刻,便从衣袖里又掏出两张纸,分别摆放在摊位上的左右两处。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姑娘想听哪一个?” 薛棠本在打量两张纸条的用意,闻言不禁皱了皱秀气的眉。 如今边关告急,战事频起,她最关心的莫过于是薛老头子的安危了。 她便回道:“那就先听好消息吧!” 要是算的不准,待会儿就将他招牌砸了了事。 老者一听,便立马将左侧的纸条翻了一个面,上面赫然写着“十两银子”。 薛棠一张淡然的脸终于僵硬起来,不带丝毫犹豫的起了身,准备离开。 老者也不慌,而是意味深长的说道:“姑娘若是错过了,可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薛棠的软肋,她此时正是忧心之时,若老先生真算的准,岂不是白白错失了? 可十两银子,真当抢钱呀? 若问她薛棠平生最惜什么,那就是银子了。 犹豫了良久,薛棠才不情不愿的掏出十两银子递给了老者。 老者用了点力才将银子拿到手,没好气的瞪了薛棠一眼。 “快说吧!” 薛棠自动忽视老者瞪过来的眼神,又坐回了原处。 老者重新端起之前的架子,莫测高深的说道:“至于这个好消息就是,姑娘不久能遇上一段好姻缘。” 此话一出,薛棠跟桃夭夭两人大眼瞪小眼。 桃夭夭忍不住问道:“小姐的姻缘,该不会是穆公子吧?” “怎么可能?”薛棠立马打断。 要说她为什么避讳这个人,主要还是少女时期萌生的一点心动。 然而这点心动,早在两年前,就被那位赫赫有名,称之为穆云麾使的人,掐断在了萌芽中。 当初因为此事,在京城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别说好的姻缘,她丢脸还来不及。 想到这,薛棠不由摇了摇头,有些心疼的看了一眼老者手中的十两银子。 她今日真是老抽的信了他的鬼话。 “姑娘若是心存疑惑,可先看看坏消息如何!”老者见薛棠满脸不信,眼睛还盯着自己手中没有捂热的银子,提醒道。 “一文钱!”薛棠不假思索的说道。 老者刚准备揭开右侧纸条的手顿时一僵。 若自己没拿错,右侧纸条可是写着整整二十两银子。 不过看面前姑娘一脸不准讨价还价的表情,老者便没有为难。 慈祥的笑了笑,又下意识的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子,说出的话却语出惊人:“姑娘此路一行凶险万分。” 纵然薛棠再淡定,闻言也瞪大了眼睛。 “老先生此言当真?可有破解之法?” 老者这才不紧不慢的翻开右侧的纸条,二十两银子醒目的出现在女子的视野中。 “若说这破解之法,银子少了可就不灵了。” 桃夭夭气愤的站起身:“小姐,咱们回府,果然是骗钱的江湖恶棍。” 只是,走出没几步,却见薛棠一直端坐在矮凳上,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薛棠哑着声音说道:“幺幺,将银子给他吧!” 桃夭夭见薛棠一脸认真,慢吞吞的折返了回来,面上表情很是难看,却还是听话的将银子递了过去。 老者笑眯眯的接过,也不兜着了:“这破解之法,就是姑娘寻得那位贵人,倚靠之!” “那贵人现在何处?”薛棠追问。 “不久姑娘就会知晓了。”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薛棠一时也想不出是何人,正待细问,突听脚下一声狗吠,她连忙弯腰掀开幕布去看。 “你咋睡到这里呢?” 摊位下的狗赫然就是跟随她五年的泡泡虎。 而再抬头时,早已不见老者的踪影。 薛棠一拍脑门,恍然道:“难怪老先生猜出我一连来了三日,原来是你泄的密。” 怎忘了,泡泡虎一直以来都是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出门到哪都有它。 被指责的当事狗一脸讨好的摇了摇尾巴,放佛被说中似的蹭了蹭薛棠的腿。 “那我的三十两银子?” 桃夭夭:“……” 第二章 有因必有果(二) “小姐,您看,我就说那人定是江湖骗子。” “等下次见到,一定要报官,将他绳之以法,以免再骗人钱财。” 桃夭夭一路都在埋怨着。 薛棠此时心中也在滴血,之所以会抱着一试的心态,正是因为老者确实说对了一点,她打算出行。 此行不算远,但也足够凶险万分了。 可现如今,连出个城都要通牒文书,更别提遇到贵人了。 当务之急,还要去求见那位“仙人”侯爷。 她看了一眼走在最前面摇头摆尾的泡泡虎,就顿感头大起来。 五年前她将大名鼎鼎的润都侯推下水后,生怕有人找上门来,特从众狗之中选中了一条看着最威猛、最凶狠,如一只老虎一般的四眼神犬,来保家护院。 养着养着,没想到这狗越来越不成器,外表看着凶猛,结果却是只任人揉捏的“软萌胖子”。 好在它非常通灵性…… 薛棠一怔,不对,既然它通灵性,不跟着自家主人蹲城墙脚下也就算了,为何会睡在老者的摊位下? “泡泡虎是不是被人威胁呢?” 桃夭夭原本还在啐啐念,听薛棠一说,瞬间变得义愤填膺:“我猜肯定是这样,泡泡虎才不会跟他人同流合污,骗小姐银子了。” 薛棠:“……” 哎,今日怕是跟钱过不去了! 于是到了夜间,薛棠早早的就抱着一堆银子躺下了。 本以为闻着铜臭香能做个好梦,结果半夜就被吓醒了。 她猛的一下睁开眼,双手紧攥着衾被,急促的呼吸了半天。 女子眸底还残留着后怕的痕迹,先是一阵迷茫,后见自己的贴身侍女桃幺幺担忧的看着自己,才恍然忆起刚刚原是做了梦。 好不容易压下久久难以平静的内心,她摸着似乎尤带着痛意的脖子,不禁愁苦道:“难不成这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桃幺幺见她醒转,连忙说道:“刚刚奴婢见小姐难受不已,正要叫醒您,可是做了噩梦?” 薛棠点了点头,思绪仍旧停留在方才的梦境中,男子死死的掐着自己的脖子,情急之下,她拔下了头上的发簪…… 当年,本是参加薛老将军的庆功宴,却意外撞见黎大人的阴谋,迫于无奈,她最后成了帮凶,将润都侯爷推下了寒潭。 若不是当时急中生智,装成宫中那位疯公主的模样,想必早早的就死在了黎大人的剑下。 最后她趁黎大人走后,将润都侯爷救上了岸,可作孽的是,虽然他被下了药,浑身无力,然而将他推下寒潭之前,他意识可是清醒的很。 她这便做实了凶手身份。 哪料到男子泡了水,药力竟消散了,而后来如何,就是刚刚梦中的情景了。 桃幺幺见薛棠额头有汗,便说道:“奴婢先去打点热水来,小姐洗个脸提提神。” 女子也披上衣裳坐起身,刚刚的梦境仿佛还在眼前,脑中挥散不去的是男子冰冷的眼神,以及自己满是鲜血的手。 她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如今出城在即,正是求人之时,而所求之人,还是自己的冤家。 何其可笑? 也不知过了五年,那人还记不记得自己? 桃幺幺去了片刻就将热水打了回来,薛棠仔细擦了擦脸,才觉得周身的寒意消了些。 事毕,她摸出枕下的信件,似下了决心一般,来到桌前,将信件放在了油盏灯上。 纸张一点就着,很快就燃了个干净。 “幺幺,去书房将我的纸笔取来吧。” 桃夭夭知晓自家小姐是给薛老将军回信,忙应了一声。 不久,她就将纸笔拿了进来。 薛棠接过后,执笔写了起来。 桃夭夭在一旁用剪刀将灯芯裁掉一截,烛火变亮了几分。 灯下女子郑重其事的写下一行话,随后在烛火上将墨迹烘干,把信纸放在了信封中,用火漆浇上了蜡油。 忙完这些,桃夭夭伸手去接,却见她这时站起身,从柜中拿出一个小箱子,将信封放在了箱子中,上了锁。 桃夭夭心中不禁疑惑,以往回信,通常都是写完之后,直接由自己将信封送出去。 这一次,为何还要将信封锁在小箱子里? 不待她细想,薛棠就开口说道:“幺幺,明日去寻一名送信之人,分为三路,将箱子送往骜州。” 骜州,那是一个与薛老将军所在边关的相邻之地。然而,那里却是杂草丛生,廖无人烟的荒地。 桃夭夭惊讶道:“小姐,您这封信不是给薛老将军送去的?” 薛棠点点头:“不错,这封信并不是给老头子的,你只需照我所说的,将它送出去,至于送往何地,我自有打算。” “可这一路上接手人众多,就算信封锁在了箱子里,还是难免被有心人瞧去信上内容。”桃夭夭道出自己的担忧之处。 薛棠笑了笑:“正合我意。” 桃夭夭不免更为疑惑了,若让他人窥见信封内容,岂不是平白给自身招来危险? 可自家小姐做事一向有自己的道理,她虽然担心,却也只能乖乖的点了点头。 薛棠说完后,便收起笑意,沉思道:“等出城通牒文书拿到,我便回京城一趟。” 桃幺幺一愣,之前连着在城门口守了三日,她却没有多想其它,可她万万没想到,薛棠是要去京城。 京城乃是非之地,当年因为穆公子一事,在京城就已经够让小姐难堪了,避之都还来不及,今日却要主动前去! 这一下,桃夭夭也似乎预料到事情的复杂,就问道:“老将军信上可有说什么?为何突然要回京?” 薛棠宽慰道:“也没多大事,老头子说最近边事告急,让我回京探望一下亲人。” 桃幺幺似信非信的点点头,起身说道:“那奴婢现在就给小姐整理随行衣物。” “不急,我先会会润都侯爷再说。” …… 翌日一早,薛棠便早早的等在了润都侯府门前。 经过一夜的冷空气,大街小巷银装素裹,天地之间,最后一丝暖意也被肆无忌惮的寒风搜刮的一干二净。 看着满天飞舞的鹅毛大雪,薛棠不自觉裹紧了外衣。 她抬头望向府门上金黄的牌匾,虽是心中做了一番准备,“润都侯府”四个大字还是似一道寒光让她打了个哆嗦。 府前两座石狮子威严的看着前方,她突然打起了退堂鼓。 回头看了看漫漫长路,走过的脚印早已被新的一层雪花覆盖。 薛棠搓了搓冰凉凉的手,叹了口气。 因着入冬晨晚,府门值守还未开工,她只好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会儿,又附耳在门缝听了听声音,见没人出来,又加重力道敲了敲。 “谁呀?” 不久,就听见不满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薛棠退回到原来站着的地方,恭敬的等候着。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穿着侍卫服饰的男子走了出来,打着哈欠看向门外之人,见来人一身粗布素衣,发髻就别了根简单的发簪,一张小脸冻得通红,一双手在衣袖下暗暗的搓着。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耐着性子问道:“来者何人?” 女子忙拱手行礼道:“民女薛棠,来自城西区的丹河县,今日特地前来拜访侯爷。” 男子一听,当即摆手道:“回去吧,侯爷不见客。” 心中却肺腑道:一介乡野村姑,也想见堂堂侯爷,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 薛棠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这一趟,当然不想无功而返,再接再励道:“民女实属侯爷之前的门客,遂今日前来,想拜见侯爷一面,愿墨总管行个方便。” 墨文文听后暗惊,不过转而一想,知道自己姓氏也不足奇怪,便施恩般的撇了句话:“且等着吧!”便趾高气扬的回去问话了。 回时还将府门牢牢地合上了,生怕来人偷偷潜进来似的。 薛棠看着紧闭的府门,有些后悔,早知道她就应该将油纸伞带上。 就在她快要将府门放眼望穿之际,府门再一次打开了。 墨文文惊讶的看着门外的“雪人”,不自觉的将门关小了。 之后,府门里露出个头来,对着薛棠道:“你先把雪抖干净再进来!” 薛棠双手僵硬的拍了拍身上的雪,雪花悚悚的落了一地,如被冰封的鱼重获自由一般,依言迈步上前。 第三章 冤家之面 刚踏进府门,便见府内丛楼耸翠,垣宇蔽天,只是她没来得及多瞧上一眼,墨文文就在一旁提醒道:“薛姑娘,可仔细着脚下的路!” 原本还想恭维赞叹一番贵府,薛棠听后索性没了兴致。 穿过庭院,一路踩着大理石铺就的道路,没走多久,就到了正堂,正堂门虚掩着,墨文文在门外禀告道:“侯爷,门客到了”。 过了会儿,里屋传来清冷的声音:“进来!” 墨文文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薛棠跟在后面暗自唏嘘,权贵势力果然威慑人心。 进了门,一股暖流便扑面而来,屋内地龙烧的正旺,空气中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果……香? 薛棠感觉浑身都舒缓了起来,不禁又感叹:真好呀,大户人家都用檀香,他润都侯爷就是不一般,大冬天的,室内还有水果的清香。 这般冷热交替,不受控制的就打了个喷嚏。 墨文文连忙挡在了软榻之人的前面,一脸嫌弃的递上了手帕。 薛棠也不客气,拿来直接拧了鼻涕,拧完将帕子叠好欲还给墨文文。 墨文文头一偏,假装没有看见。 女子神色自如的将手帕藏在了衣袖中,顺带向卧榻之人深深地鞠了一礼:“见过侯爷!” …… 许久不见回应,她偷偷抬眼向前看去。 未及看清前方事物,就被“咻咻”刷过来的袖箭吓得跌坐在了地。 她瞪着一双杏眼好半天才晃过神来。 就听墨文文面无表情的说道:“报告侯爷,武学废材,不足为虑!” 合着刚刚为了试探她的武艺? 拜托大哥,我手无寸铁的女子能对你家侯爷有什么威胁? 再说,趁人偷袭这事可不是试探人的武艺的,而是人的反应的。 只是这话薛棠没敢说出来,因为她在抬头看向前方时,才知道什么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此刻的狼狈模样正好衬的不远处的人尊贵万分。 入眼是精致的珠帘,帘后放着一张一人宽的软榻,榻上铺就了一层厚厚的狐绒白毯,榻上男子单手半撑上身慵懒的侧躺在上面,其身着一件织锦缎面墨衣,手持一本卷书,一头乌黑如墨的青丝披散在胸前,闲适而恣意。 再往上瞧,珠帘恰好遮挡,只隐约瞧见一张白净面庞。 那人似乎被逗乐了,轻笑着说了句:“出息!” 当然,摒弃其他不说,这声轻笑委实好听。 只不过,她耳朵有些灵光过了头,在这好听的声音中亦能辨出那一丝隐含的嘲讽。 就听帘内男子继续说道:“现在几时呢?” “侯爷,刚到卯时。”墨文文答道。 “这般早么?” 这次不待墨文文复答,薛棠已从地上淡定的站了起来,正了正衣襟,压下刚刚的惊慌失措,抢先一步答道:“侯爷有所不知,我来那会儿,街上早市已开,行人络绎不绝,路上还能闻到包子香呢!” 话外之音这么明显,不就是嫌她早来打扰到他了! 再说,卯时可真不早了,正经当官的人都上早朝了。 果然还是天高皇帝远,他一人便可只手遮天。 “薛姑娘还想再逛一圈?”男子幽幽道。 女子想起刚刚等候在外面冻了半个时辰,就一脸严肃的回道:“街上再热闹,雪景再美,也不及侯府的万分之一。” 墨文文不禁一嗤,真会耍嘴贫。 “说吧,何事?”,男子换了个姿势,坐起身来,墨文文自觉的上前给他身后弄了个靠枕。 “不瞒侯爷,我此次前来是为了出城通牒文书。” 话语刚落,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墨文文在一旁翻了个白眼,真是好大的口气,凭你这个村野乡姑,也想拿到侯爷的手谕? 这时,帘子被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撩开了一道缝,那人目光透过缝隙投在女子身上,薛棠不自觉的看过去,不禁一怔。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眉目如画,面若冠玉,脸似雕刻般棱角分明,唯有眼神,一如当年的惊魂一瞥:冷淡,疏离。 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犹记得初见时那般稚嫩可爱的少年,如今也出落的“亭亭玉立”了。 白十景冷眼将薛棠打量了一会儿,见她面色由白转红,果然,毫无例外,女子见到自己都是这般神情。 女子浑然不知这一眼,已经被润都侯爷鄙夷了,就听男子说道:“本侯认识你?” 薛棠心下一跳,暗道糟糕,该不会想起自己了吧? 可都过了五年多了,且她当初是以疯公主的身份示人,按理说早该忘了,若此时自己露出破绽,难保他不会想起来。 这样想着,薛棠遂低下头,言不由衷的说道:“侯爷身份尊贵,民女何德何能让侯爷记得?” 白十景无趣的勾了勾嘴角,收回投向她身上的视线,不咸不淡的问道:“不知你是本侯哪一方门客?” 若不是看见男子一脸冷淡的表情,薛棠实不想将这句话归为“故意而为”,本来拜访时她所说的话就是胡诌的,她与他除了皇宫那一茬,就没有任何其他交集了。 不过,见他如此,她紧绷的神经倒是松了些,他可能对自己真没印象了。 这样甚好! 于是薛棠敛容,厚着脸皮道:“侯爷贵人多忘事,此前于腊梅节与您对弈,侯爷棋技高超,至今让我颇为敬佩。” 如今盛明朝世风开放,女子入学堂已不足为奇,稷下论述更是比比皆是。 腊梅节就是当下最为时兴的诗酒集会,不论是学术造诣高的文人墨客,亦或是王公贵族,都爱在这一天相互切磋大显身手。 而润都侯这人除了偏爱古玩之外,对下棋也情有独钟,恰因这一点,不论身份,只要棋技卓越,都能跟其对弈一番。 不过,为避免身份悬殊,切磋之人皆是遮住面容,只见棋盘的“盲人”对弈。他就算要追究,也不知对方到底是谁。 这也是当初无意间听好友柳箐箐提起过,没料到今日却帮了个大忙。 白十景闻言,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本侯竟忘了,再过几日就是腊梅节,不知薛姑娘是否要前往?” 说话间,白十景有意无意的看向女子脚边一淌早已融化的雪水,原本地上铺着的崭新波斯地毯也被浸湿了。 墨文文在一旁瞧见了,扯了扯薛棠的衣袖,示意她往门边站一点。 女子假装会错意,往右前方又迈了一步,裙边的水渍瞬间就给另一边也弄湿了。 墨文文暗暗咬牙,真是不会看人脸色,再观自家侯爷,出乎意外的没有皱眉,反而换上了一脸倦怠。 薛棠也瞧见了,连忙道:“侯爷盛请,我岂有推辞之理,腊梅节一定赴往,今日已叨扰侯爷多时,就先告辞了。” 至于出城通牒文书,并不急于一时,这事,只能慢慢来。 待女子走后,榻上之人哪见半分倦色,指着地上就道:“换了吧!” 墨文文当即招呼下人将地上的毯子挪走了,又重新铺上了新的地毯。 换完后,墨文文忍不住说道:“那个薛姑娘真是不知好歹,明明侯爷提及腊梅节,并非真的邀请,而是下的逐客令,可她偏偏不识相,还应了这个邀约。” 白十景挑了挑眉,哼道:“既是前来求本侯,怎会放过任何机会?” “狡诈!” 似觉一句话不够,又加了一句。 墨文文便道:“说来也怪,她一女子为何在这个紧要关头求见侯爷您,如今城内奸细未查到踪迹,她却突然想要出城,莫非她与奸细有关?” 刚刚女子一番表现确实匪夷所思,若真是奸细,还敢前来润都侯府,未免胆子也太大了些;若不是,为何这般急着出城? 男子想到此,说道:“索性不知缘由,那就一探究竟。” 而这边,薛棠直到出了府门,才松了一口气。 因着自己并不清楚润都侯的个性,只能装出愚钝的样子。 还好,这招勉强管用。 虽然她故意弄湿地毯的行为会引起他的不快,但棋走险招,以愚示人比直露锋芒要好得多。 庆幸的是,他未忆起当年的她。 ———————— 作者有话说: 薛棠(满脸不乐意):“某作者,下次这种冤家戏码能不能交给其他人?” 白十景(委屈中):“棠儿,你不愿见到我吗?” 薛棠:“乖!别闹。” 某作者:“……” 你俩直接在一起得了,嫌我吃的狗粮还不够? 第四章 赴约腊梅节 想完这些,薛棠未免受冻,快速往回府的方向走去,刚迈进自家院门,就见厅堂外面站着一抹身影,似乎站了许久,不禁讶异道:“幺幺,这大冷天,你怎么傻站在外面?” 桃幺幺抖了抖睫毛上飘过来的雪花,上前给薛棠披上温好的斗篷,这才回道:“奴婢实在焦虑,生怕小姐被润都侯爷抓了起来。” 薛棠闻言,心中一阵欣慰,可算想起她家小姐的安危来了。 也不知昨晚是谁,听了她要拜见润都侯的话后,一脸不在意的说了句:“去见吧,早晚都要去的,天气转冷,城墙脚下实在不宜蹲了。” 鉴于她今日的良心发现,薛棠特意上前捏了捏她圆圆的脸,然后拉着她进了屋。 屋中早已备好了炭火,薛棠暖了一会儿手,便想起一事问道:“信可有送出去?” 说起这个,桃夭夭脸色就变得极差:“小姐莫不是忘了,如今城内甚严,凡进城之人都需经过再三检查方可入城,而出城之人,必须持有文书才可放行。奴婢原想着飞鸽传书让城外人接应,奈何您这信封锁在箱子中,便是十只鸽子也扛不动它。” 薛棠:“……” 失策了。。。 “近来官员不是要进京述职么,可能委托帮忙?”她不死心的问道。 “薛老将军在府中时,我们官缘还算好,他一走,您也看见了,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个熟人。” 还真是打击人! 由此,薛棠算发现了,拿到润都侯爷的手谕看来是迫在眉睫了。 岁末,大寒,腊梅节至。 一大早,桃幺幺就抱着一叠整齐的衣物欢快的进了屋:“小姐,你要的衣服找来了。” 薛棠从被窝中坐起身,拿过桃幺幺手中的衣袍就其换上,洗漱之后,又让她给自己梳了个男子发髻,随后满意的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这番装扮,确定别人认不出来么?” 桃夭夭看着镜中眉清目秀的人儿,有些担忧道。 女子笑容一僵,默默地将眉描粗了些。 费这番功夫,主要还是女子外出不方便……不对,是单独跟男子出行不方便。 别人眼光事小,就怕某天传到薛老将军的耳朵,非得将她掀一层皮来。 当年穆云麾使一事,薛老将军就极力反对女子主动追求男子,怕丢了女儿家的脸面。 她当时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在穆之卿的屁股后面。这不,碰了南墙方知回头,平白闹了个笑话。 润都侯府外。 墨文文正准备服侍白十景进轿,就瞥见不远处一人气喘吁吁的向这边赶来。 定睛一看,来人一袭月白色的广袖华袍,秀发尽挽,以玉冠束之,腰间别着一条碧玉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因跑路气短显露出微红的脸颊,透着不谙世事的俏丽。 墨文文张了张嘴,没成想来人竟是个风华少年。 再观自家侯爷,一身黑色的大氅随意的披在身上,丝毫不掩俊美无俦的容颜。这一对比,当即甚是骄傲的挺了挺胸膛。 就说嘛,谁人能与他家侯爷媲美? 只是须臾,墨文文就看清了来人的眼睛,本是一双好看的杏目此时却露出谄媚的眼神,仔细一辨认,不就是前段时间拜访的薛棠嘛! 白十景皱眉看着来人,显然早已忘记不久之前的某人了。 薛棠兀自平顺了口气,这才自报家门道:“民女薛棠,应邀赴约腊梅节,还好赶上了侯爷的马车。” 闻言,墨文文瞪大一双眼,似要看穿薛棠的厚脸皮,这摆明了是蹭马车来了。 白十景眉宇皱的更深了,这都跑到自家门前来了,若是不一起同乘,倒显得他小气,可若是跟她坐同一辆马车?想到这,他不禁冷哼一声,自己何时需要考虑他人的感受? 声音很小,但薛棠还是捕捉到了,心下暗自好笑,面上却正色道:“我知侯爷不喜外人近身,特愿帮侯爷驱车。” 白十景没有回应,径自坐上了马车,冷漠的放下了车帘。 薛棠摸了摸鼻子,既然没拒绝那就是同意了,于是跟着走上前,坦然的坐在了马车前面。 墨文文赌气的看着本是自己的位置被薛棠占用。 “墨文文!”轿中带着提醒的意味响起。 墨文文只好压下情绪,乖乖的跟着马车走了起来。 途中,薛棠有意找墨文文说几句话安慰一下他,但他就像没听见一般,女子只好讪讪的停了话。 白十景却在这时问道:“为何这一番装扮?” 薛棠回神,老实答道:“听闻侯爷不跟女子为伍,所以特意改头换面了一番。” “你倒是把本侯的喜好打听的仔细!” “那当然,侯爷乃贵人,我们这些贫贱之人若是不仔细一二,唯恐做的不好,惹怒了侯爷。” “本侯是这般不讲情面的人?”男子语气渐冷。 薛棠暗自翻了个白眼,当年将您老救上岸,也没见您多加感恩,反而以恩报怨,怪罪我害了你。 而如今有求于他,还不得将他喜好摸准,用来哄好对方! 心中这般想着,女子嘴上却是另一番说辞:“侯爷误会了,您宽以待人,是全南郡城百姓的楷模。您的情绪牵连着众人的心情,我要是做的不好,怕是惹了众怒。” 男子听完冷哼:“耍嘴贫!” 又不由补上一句:“如你所说,本侯还要劳你赶车了。” “能为侯爷效犬马之力,是民女的福气。” 轿中之人沉默了。 一路上几人心思各异,白十景透过轿帘缝隙,盯着前面赶车之人的后脑勺看了几眼,扯了扯嘴角。 马车在一座古色古香的木式茶楼停下,两人下了车,跟着茶馆仆人招呼入内。 薛棠举目望去,茶楼第一层是偌大的厅堂,厅堂设置了一个供人展现才艺的台面,台面左右早已坐满了宾客,而二楼、三楼三面共通,一排排厢房临窗而立,中间是一条供两人通行的走廊。 白十景选了个三楼的雅间,薛棠跟着走了上去,还没到厢房,门就被从里打开了,里面之人走了出来,爽朗的笑道:“早就猜到你要过来,我都等候多时了。” 来者一身王公贵族服饰,手持折扇,一脸肆意洒脱。 薛棠有些印象,是礼部侍郎之子颜子萧,跟润都侯爷私下很是交好。 颜子萧也看见了白十景身旁的薛棠,上下打量了一番,顿时一双桃花眼放出精光道:“哟~,女子?” 薛棠:“……” 早知道自己装扮这么不靠谱,何必多此一举。 白十景轻轻咳了咳,走了进去。 颜子萧止住话头,又笑嘻嘻的看了薛棠几眼,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一坐上位置,颜子萧就挤眉弄眼的向白十景示意:“不给介绍介绍?” “本侯若没记错的话,子萧兄这时应该在家中抄写经书吧?怎么,侍郎大人放行了?” 说起这个,颜子萧就头大起来,一直以来,因自己性子顽劣,不务学业,被自家老爹管束的可惨。今日也是趁机才偷溜了出来。 而白十景就不一样了,自小就是在称赞中长大的,不管是学业还是其它,可听不着一丝的坏名声。 所以此刻好不容易抓到了兄弟的把柄,自然就想揶揄一番。 结果还是轻而易举的被他反将了一军。 果然,跟他逞嘴上功夫,永远讨不着好。 颜子萧有些无奈的摊了摊手,将目光重新放到了薛棠身上。 第五章 茶楼风波 薛棠礼貌的道出了自己的身份,随后问道:“大冬天的,颜公子不冷?” 颜子萧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向白十景投去疑惑的眼神。 白十景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折扇,不由好笑。 颜子萧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颜某习惯了,勿怪。” 说完却是将折扇收了起来,藏在了衣袖中。 以往折扇都是拿来凸显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没想到今日却是一连吃了两回鳖。 他便故意戏谑道:“颜子萧,很高兴认识薛公子!” 在座之人,都知道“薛公子”并非真的公子。 墨文文站在一旁偷笑,看着薛棠扭曲的表情,心中像是出了口恶气。 白十景放下手中的茶盅,看向了墨文文。 墨文文这才发现自己笑出了声。 薛棠也瞅了他一眼,暗叹一口气,就当刚刚马车之事一笔勾销,不与墨文文计较了。 随后见侯爷的茶盅已经空杯,便一脸讨好的给他续了一杯茶。 白十景侧了侧身子,看似无意的避开了茶。 果然,有其主必有其属,墨文文的性格就是这般来的。 一旁的颜子萧笑意逐渐变浓。 薛棠不以为意,劝道:“所谓茶逢知已千杯少,壶中共抛一片心,侯爷,请用茶!” 墨文文看的一脸嫌弃,这近乎套的。 再瞧自家侯爷似乎脸色不好,就提醒道:“薛姑娘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对弈的事吧!” 以免输得太惨,他在心中补充道。 薛棠瞧出墨文文的心思,便顺着话头连连摆手道:“就不用如此麻烦了,这次腊梅节,我来此地可不就是为了衬托侯爷的英明神武,智谋过人,棋艺高超!” 说完,她还非常赞赏的给男子竖起了大拇指。 白十景突然很想转身就走。 墨文文不满道:“你这是为自己会输找的借口!” 女子啧啧摇头:“还是墨总管慧眼识人。” 墨文文没想到她承认的这般快,一时哑口无言。 颜子萧在一旁打圆场:“既是这样,我倒很想跟薛公……姑娘讨教讨教了。” 薛棠转回头问着白十景的意见:“侯爷以为如何?” 实际上她巴不得跟颜子萧对弈,至少他跟侯爷相比,前者要好的多,不用输得那么明显。 白十景终于开尊口了:“输了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薛棠:“……” 您老还是闭嘴吧! 下一瞬,她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块面纱,遮在了脸上。 白十景道:“做什么?” “怕丢了侯爷的脸!” 男子不说话了。 这话题继续聊下去,也没了意思,薛棠便拿下面纱,开始打量周围事物。 她看了看厢房,发现窗子设计非常巧妙,楼下的人看不见楼上厢房发生的事,但楼下发生的情景却尽入眼底。 楼下此时正进行到白热化,舞文弄墨,谈诗作词,比琴对弈,好不热闹。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就看见一名满身肌肉的大汉走进茶馆,背上还扛着一柄大刀。 文人聚集地突然多了一介武夫不免突兀,不待众人质疑,突然一阵琴音悠悠传来,似是很远,又似很近。 接着,众人如着了魔怔,僵在了原地。 而大汉径直就朝楼梯走去,每走一步,楼梯似承受不住压力沉闷的响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薛棠怔愣当场,等反应过来,只觉全身如蝼蚁爬般痒起来,内心警铃大作,再看白十景,还在淡定的转着手上的玉扳指,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而颜子萧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大汉还在一步一步的往上走,薛棠有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大汉的的目标正是他们所在的厢房。 不久,大汉果然来到厢房前,伸掌就将厢门震破了,凌厉的目光将屋中扫视一圈,见一人端坐着,闲闲的喝了一口茶,身旁站着一人抱臂看过来。 却是没找到主上交代要杀之人。 但既然惹了厢房人的不快,他也没有临阵脱逃的意思,当即露出凶狠的表情,就向坐着之人杀去。 墨文文原是抱臂看戏,见大汉这般不识好歹,当即亮出手中的剑就反手回击。 大汉杀出的是必死之招,却没想对面看着不起眼的那人,回击出来的剑花将自己的手臂震的通麻,料想自己轻敌了,欲转身离去。 墨文文已经多年没用剑,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送上门的人试招,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就跟着追了出去。 琴音也在这时一断,没了踪迹。 房内又重新归于平静。 “你要躲到何时?” 半饷,白十景倒掉手中的茶,用脚踢了踢桌下之人。 薛棠慢吞吞的从桌帘下露出半个头,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胸口:“吓死我了!” “……”白十景。 等她从桌底爬出来,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众人接着比诗作词。 要不是厢房门还破碎着,刚刚打斗的情景太过于真实,薛棠都要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白十景慢悠悠的问道:“你贴身婢女呢?” 女子心不在焉的回道:“在家中呢!” 男子却不忘伤口撒盐:“薛姑娘这般胆小,你家里人也真是心大,放你一个人就这么外出了。” 可不就是么,桃夭夭听闻腊梅节是要来见你,连忙扯了个谎溜了。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为了降低他对自己的防备。 毕竟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于是,她说道:“沾侯爷的光便罢了,还拖家带口,委实不好。” 白十景赞同的点点头,夸赞道:“觉悟不错。” 侯爷,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当不得真啊! 好在他说完就站起身:“薛姑娘想来是受了惊,今日对弈一事暂且搁置一边吧!” 薛棠差点喜极而泣。 救她场的颜子萧都走了,她当然不想半道被侯爷拉去下棋,若是让他发现自己棋艺如此不佳,那她之前胡诌的说辞就不攻自破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茶楼仆人招来了之前的马车,薛棠见男子准备进轿,就故意捂着膝盖拖延起来。 “薛姑娘这是趴地上伤了膝盖?”男子疑惑的看向她。 薛棠见墨文文半天也不回来,只好不怕死的问道:“墨总管就这样丢下侯爷您不管呢?若待会儿大汉返回来可咋办?” 男子露出不达眼底的笑意:“不是还有你留着当肉盾么?” 薛棠非常识趣的闭了嘴。 第六章 试探 回去的路上,薛棠照旧在前面赶着马车,白十景一言不发的坐在轿中,突然之间只剩两个人,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薛棠为缓解尴尬,出口夸赞道:“不愧是侯爷身边的侍卫,墨总管武功真是一等一的厉害。” 显然,之前躲在桌下的她,将他们之间的打斗尽收眼底。 轿内男子沉默了会儿,慢悠悠的回道:“如若不然,怎么对付居心叵测之人?” 女子一愣,他话中意有所指,具体指谁,不言而喻。 可她又一想,自己除了仰仗他回京,也不算是居心叵测吧? 于是她便问道:“大汉为何要追杀侯爷您?” 马车轱辘辘行走着,街上行人渐少,就在薛棠以为白十景不会回答之际,轿中传来清冷的声音:“你觉得呢?” 女子还真思考了起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是为了权势就是为了钱财,只是我瞧着,大汉身强体壮,想必不缺吃穿,那很可能就是权势了。” 她说的浅显,但聪明人也能听出话外之音,一介莽夫若真想要权势,也要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今日大汉闯入茶楼,而琴音随之而至,只怕他的身后另有其人。 白十景却是不再理她,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走了一段路,也不知是薛棠乌鸦嘴的潜质犯了,还是今日出门未看黄历,刚穿过一处巷子,还真遇到了潜藏在暗处的人。 薛棠不动声色的将马车速度放慢下来,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她自小跟着薛老将军习过一些功夫,明显感知到暗处之人弓箭拉弩的声音。 一时之间,她心下此起彼伏,徘徊在对方人数过多,她待会儿应付不过来,是趁机先逃命?还是搭救一下轿中之人? 若自救,她还有一线把握,可若抛下润都侯爷不管,出城无望也便罢了,想必今后两人的关系是彻底僵化了。 五年前那件事,终归觉得自己亏欠了他。 如今摆在面前的问题,是如何装作既不会武功,又能成功让两个人脱险? 刚想到此,她就打消了第一个念头,都到生死关头了,哪还顾得上藏拙! 虽然刚刚弱女子的形象只建立了一瞬,但终是瞒不住的,不若趁现在表现出来,获得侯爷的信任。 毕竟,谁会责怪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她这样想着,便做好了决定,为防止马匹受惊,她将随身携带的刀片取出划断了缰绳,随后反身进了车厢,也不顾男女有别,拉起轿中人就准备往外跑。 只是还未跨出马车门,一支箭羽就破空直直的射了过来。 下一瞬,身后传来力道,她反应不及,狼狈的撞在了后车壁,疼得她眼泪立马冒出了眼眶。 再转头时,却是吓得不轻,那支射进轿中的箭,竟然就这般被男子轻易的捏在了……手里。 这是练了多少年的功夫,才能到达如斯境地? 暗处之人见一箭未成,便一连射了数箭过来,大有不将马车中的人射杀便不罢休之态。 一时危机四伏,她也顾不得思考,直接扑到男子前面当作了肉盾。 她被自己感动之余,便又想到,反正今日已是凶多吉少,还不如拼死一搏,先护侯爷周全,若是还能留一口气,日后也能多得他一番照应。 她这心里的算盘打的砰砰作响,却见下一刻,一件大氅自他身后抛出,将数只箭羽悉数卷到了一起,丢到了马车外面,随后马车门窗自两侧冒出,将夹缝遮了个严实。 轿外箭雨还在落下,钉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只是再也没能射进马车之中了。 而马车内,却是另一番情景了。 女子扑在男子怀里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个,我……先起来。” 男子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子,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来,薛棠注意到他的举动,心中一阵慌乱,虽然刚刚投怀送抱的是自己没错,但也不用这般礼尚往来吧? 眼睁睁的看着男子的手落到自己脸上,她却发不出任何反抗的声音。 男子用指尖在她眉间一抹,一本正经的说了句:“眉毛画粗了些!” 薛棠:“……” 如此紧要关头,恐怕只有他有闲情讨论这个了。 暗处之人若是知道这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怕是都要吐血三升。 等外面动静停了下来,薛棠迅速从他怀中起身。 箭射出去那么久,想必那些人一定会出来查看马车中人的情况,这会儿再不跑就没时间了。 白十景自然也想到了,他按下一旁的木桩,原本关闭的马车门窗又应声而开。 薛棠顾不上惊讶,当先一步跳下马车,随后似想到了什么,又伸出手来。 白十景撩开车帘就见面前伸过来的素白小手,冷淡的斜睨了女子一眼,越过她的手下了马车。 薛棠讪讪的收回了手。 好吧,没她想的矜贵。 果不出所料,暗处之人早已从屋檐处落下,正警惕的朝这边走来。 见马车中人还能活着走出来,怔愣片刻,互视对视一眼,拔刀就向他们这边杀了过来。 薛棠见巷子中四处是围墙,连躲藏的地方都没有,有些无奈的说道:“他们人多势众,侯爷,要不咱们跑吧?” 说完见男子没有反应,准备再催促时,却发现原本离他们越来越近的黑衣人突然各个倒地不起。 “这……” 女子震惊了。 接着,另一群人从天而降,当先一人上前就跪在男子身前:“属下来迟,请侯爷定罪!” “无碍,退下吧!” “属下遵命!” 说完,这群人便来无影去无踪的又消失在了巷子中。 薛棠从头到尾看了个寂寞,再去瞧被钉成“马蜂窝”似的马车,不由叹道:“不愧是侯爷的马车,连箭都奈何不了它。” “车内安了铁板!” “……” 难怪箭都射不进去。 女子还站在原地兀自揣摩,回头才发现男子已经走出去好远。 “诶!侯爷你走那么快干嘛?” “等等我!” 女子好不容易追上男子的脚步,又道:“我们要这样走回去吗?” 她若记得没错,回府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呢。 见男子不搭理自己,她便又道:“这些人该不会是最近城中出现的奸细吧?” 男子忽然停步,转回头复杂的看向她:“本侯一直以为是你!” 薛棠:“……” 所以,他这是从一开始就对自己产生了防备,然后加以防范? 难怪作为贴身护卫的墨总管,会不顾侯爷的安危去追大汉,原来是为了等着自己露出狐狸尾巴! 真是好一出布局,要不是被怀疑的对象是她自己,她都忍不住想要拍案叫绝了。 第一次发现之前做的决定是如此的明智,若当时真抛下侯爷不管,恐怕她现在就不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了。 第七章 玄青天师 果不其然,刚走出巷子,就见前面备好了新的马车,而马车旁,正是之前离开过的墨文文。 薛棠回头看了一眼巷子深处直挺挺躺在地上的那群黑衣人,再一次替自己捏了把冷汗。 白十景借着墨文文的搀扶上了马车,随后掀开轿帘,微微俯视着不远处的女子,面上难得挂了一丝笑意:“今日本侯乏了,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所以,这算是回答她之前的问话吗? 她说:我们要这样走回去吗? 原来,不是我们,是我自己! 墨文文坐在车辕翘着二郎腿,一脸得意。 薛棠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对着已经放下的轿帘僵硬的摆了摆手:“侯爷慢走……” 不送! 待马车一走,女子望着漫漫长路,有些欲哭无泪。 墨文文一路驾着马车行驶地飞快,不久就到了润都侯府门前。 男子下了马车,径直朝府中走去。 “侯爷,属下在追踪大汉的过程中,又遇到弹琴之人,只是弹琴之人戴着面具,未能看清正脸,奇怪的是,为了救出大汉,他竟使用了失传已久的鬼蛊邪术。” “属下以为,大汉手中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东西,为查出踪迹,我便在其身上撒下了追踪的药粉。” 墨文文一路禀告着之前的结果。 “做的很好。” 男子夸赞了一句,随即止步望向府中,挑了挑眉。 颜子萧早早的就坐在了大堂中等候,正拿着折扇敲着桌上的花瓶。 “你再不回来,这镂空玉金壶怕要回炉重造了。” 他深知白十景惜极了古玩玉器,十分嘴欠的唉声叹气道。 “子萧兄真会说笑,侍郎府中又不缺银子,这点小钱还是赔的起的。” 这点……小钱,颜子萧立马停止了对瓶子的敲击,正色道:“弹琴之人溜得快,只留下了一块玉佩!” 白十景上前接过他手中的玉佩看了看,又借着室外的光线照了照,眯了眯眼:“半块玉!” “是吗?”颜子萧也走近一看,见玉身光滑,雕纹精致,却是看不出任何断玉的模样。 不过白十景既是这方面的行家,他也不打算在这上面深思,当下更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那我爹那边?” 白十景将玉佩揣在了袖中,又接过颜子萧顺手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说道:“子萧兄有出过侍郎府吗?” 闻言,颜子萧满意了。 而这边,薛棠好不容易走回府时,已过了申时三刻。 她扶着院门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就被突如其来的狗扑倒在了地。 “桃夭夭,你是不是私自把泡泡虎放出来呢?” 女子艰难的扒开狗头,声嘶力竭的喊道。 只听屋中一物落地,发出“哐啷”一声,桃夭夭慌慌张张出现在了门口。 见小姐满身是泥的坐在地上,她有些愧疚的上前扶起她,解释道:“今日小姐赴约,奴婢左思右想,觉得不能丢下你不管,可奴婢又实在害怕,才放了泡泡虎出来。” 上回因为算命先生一事,加上要去拜见润都侯,为防止泡泡虎坏了自己的计划,薛棠只好将它栓了起来。 桃夭夭注意到女子额头红了一块,连忙拉着她进了屋,口中责怪道:“这泡泡虎也真是,把小姐都撞伤了。” 薛棠:“……” 似乎不好责怪她了。 “奴婢这就去厨房拿个熟鸡蛋给小姐敷一敷。” 听了桃夭夭的话,薛棠心口瞬间熨帖了。 而此时屋中的泡泡虎,已然忘记了自己先前的粗鲁,见地上有个铁碗,就用鼻子闻了起来。 闻着闻着,就扑到了桌子下面,还用狗腿刨了两下,随后嘴中就叼了个鸡腿出来了。 正巧桃夭夭拿了鸡蛋进来,见到此景,心下一慌,连忙转身准备逃离。 “看来我不在,幺幺在府中过得有滋有味呀!” 女子摸着泡泡虎的脑袋,脸上挂着满脸的笑,语气却是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小姐,这……”桃夭夭收回迈出门槛的一只脚,僵硬的转过身,嘿嘿一笑,绞尽脑汁的想起了借口,最后灵光一闪,拍手道:“这就是书中所说的化悲愤为食欲!嗯,就是这样,奴婢并不是想要偷吃鸡腿。” “幺幺真是把我所教的,运用的淋漓尽致呀。” 女子再一次磨牙道。 亏她刚刚还被桃夭夭的举动感动了半天,结果甚感失望。 又不禁开始怀疑,也不知当年薛老将军是如何看中桃夭夭的才气的,还委托她留在自己身边照顾了这么多年。 实际上桃夭夭并非她的侍女,而是薛老将军在战场上无意中收留的。 当年敌军战火将周边很多农舍洗劫一空,桃夭夭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小孩,之后便跟着薛老将军住在了军营,做了徒弟。 薛棠十岁那年,薛老将军便把桃夭夭带回了家,留在了她身边。 本来两个小孩可以互相作伴,但小女孩硬要以丫鬟自居,服侍在她左右。 薛棠虽未将她当作婢女,却也全了她的意,随着她去。 小时候的桃夭夭可以说非常懂事了,既会做饭,还习得一身武艺,街边邻里本有几个顽劣小孩,最后也被她训得服服帖帖的。 没想到时光荏苒,当年那个霸气侧漏的小女孩早已不见踪影,留下来的,是现在这个既胆小又好吃的桃夭夭。 “小姐,你先消消气,奴婢也并非一整日惫懒在府中,而是去打探了一则消息。” 桃夭夭将鸡蛋壳剥掉,讨好的拿着圆嫩嫩的鸡蛋给薛棠揉起了额角。 “哦,是吗?”薛棠用一只手撑着下巴,虽板着张小脸,却任由桃夭夭揉着。 “小姐不想知道是什么消息吗?” 女子感受着额头上隐隐传来的痛意,这才想起这处伤是在轿中弄的,不禁就想到了那人,明明会武功,还装得弱不禁风的,真是狡猾极了!就有些心不在焉的问道:“什么消息?” “你可听过玄青天师?” 玄青天师? 薛棠递了个白眼给她:“那么响当当的人物,你问我有没有听说?” “这不是为了故事效果嘛”,桃夭夭笑得见眉不见眼。 “……那你继续。” 桃夭夭突然叹了口气,一脸惭愧的说道:“今日我才知晓,原来玄青天师就是那名老者,小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嗯?老者?!什么意思?” “就是城门口给小姐算命的那位先生,他就是玄青天师!” “什么?他是玄青天师!” 薛棠一时震惊当场,不可思议道:“你确定没有探错?玄青天师可都年逾过百了,那老者连胡须也未留,看着不过六七十的年纪。” “确实是他,奴婢当时也十分惊讶,原还不信,还再三确认了一遍。”桃夭夭说道。 薛棠实在难以将之前那位诓了她三十两银子的老者,跟玄青天师联系在一起。 “可能这就是得道高人的妙处了,传闻他已修仙问道,年岁已高却身强力壮,见不着岁月的痕迹。” 玄青天师年轻时就是赫赫有名的人物,直至今日也是家喻户晓。传闻说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拥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还是军事奇才。先帝在位时,曾拜会过他,还出山做过一年国师。 当时匈奴、扶桑等国来袭,国中上下一片惨败,国师不到半月,便收复了一座城池,随后又出谋划策,将严峻的形势缓解下来,后来国中安定下来后,他便卸下官职,从此之后归隐了。 第八章 投其所好 “这么看来,他之前说的是真的。”薛棠呢喃道。 既是真的,那她的贵人现在何处? 桃夭夭继续道:“自确认老者的身份后,便想起他之前的预言,就想早日帮小姐寻得那位贵人,也好为回京途中获得一些助力。” “然后奴婢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了一人。” “何人?” “放眼这南郡城内,谁人能呼风唤雨,一掷千金?” 女子脑中不由浮现那位天人之姿的男子,立马摇头道:“不可能,今日差点就被他当成奸细抓起来,能从他手中拿到出城通牒文书就不错了,若回京路上指望他,怕是九条命都不够丢的,别说贵人,我看是瘟神还差不多!” “小姐今日遇到危险了?”桃夭夭惊讶道。 说漏嘴了…… 薛棠神色自如的转移话题道:“既然老者就是玄青天师,那就是说,你家小姐我,不久也能遇到好的姻缘?” 桃夭夭成功被女子带偏,只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也不讨喜:“这倒没有,小姐您不知,那位老先生虽神机妙算,却唯独对姻缘一事算的不准。” “……哦?” “听说他曾经也为自己的曾孙算过姻缘,说他十五岁那年会遇到自己的良缘,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结果他那曾孙直到二十出头的年纪也未迎娶一房夫人。” 二十出头的年纪虽不大,却也到了该成家的时候。能把姻缘算的这般不靠谱,薛棠不禁开始同情起玄青天师的那位曾孙了。 如此说来,她现在芳龄十八,五年后也不一定嫁人?! 嗯,实在好极了! 桃夭夭劝道:“小姐也不要灰心,总会有眼光独到的公子上门求娶您的。” 其实薛棠刚及笄那年,媒婆都快把将军府的门槛踩烂了,话说如此好的机遇,她却没能将自己嫁出去。 原因如何,还得说到那位穆公子。 穆之卿十三岁就随薛老将军去了渭靖边关,不过五年,便册封为少年将军。 因缘际会,薛棠在京城结识了他,随后一段相处中,他像邻家大哥哥一般,对自己悉心照顾。 他除了一身武艺超群之外,外貌也有着“玉面公子”的美称,女子见了他,说不动心很难。 随后她及笄那年,便拒绝了所有上门的提亲,一心跟在穆之卿身后,最后甚至不顾薛老头子的反对,毅然决然扮作男子跟去了边关。 至于最后……却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片痴心错付。 这便罢了,然而消息这东西,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因被穆公子婉拒,她的风评从此一落千丈,连之前死皮赖脸守在她家府门口的胖三,也听了自己母亲的授意,离得远远的。 往事还真是一言难尽! 桃夭夭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随后终于想起来还有重要的话没说。 “小姐,润都侯爷都开始怀疑您了?” 薛棠正在逗着泡泡虎,闻言一脸无奈的点了点头。 桃夭夭沉默了片刻,突然一拍手掌,吓得地上的泡泡虎浑身打了个激灵,夹着尾巴跑了出去。 “小姐,奴婢想到了,他现在既已产生了怀疑,就算您不去招惹他,难道就能轻易洗脱嫌疑?” “不若小姐将计就计,先取得他的信任,若贵人不是他,那也得等咱们出城了再说。” 话落,女子本还在对着泡泡虎招手,听完都不由站起身上下打量起桃夭夭来,像第一次认识她一般,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呢?” 桃夭夭连忙腼腆一笑:“这都是跟小姐学的。” 女子由衷的满意了。 翌日,薛棠特意用了个早膳,一旁翻箱倒柜的桃幺幺好奇的问道:“小姐,你要这些字画有何用?” “不是昨日你说,要我取得润都侯爷的信任吗?” “可……” 桃幺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找了起来,心中却是一连叹了三回气,毕竟她家小姐自那件事之后,对字画就不善热衷了。 希望这次回京,千万不要再遇上穆公子了。 翻了五六个箱子,终于在第七口箱子的案底找到了一堆字画,桃夭夭上前递给薛棠。 女子一手夹着菜吃着,另一只手抽空将字画翻了翻。 “把这幅画包起来吧!” 选了当中最佳的一幅画,薛棠递给桃夭夭。 桃夭夭细心的将画包了起来,放在了精致的盒子中。 等吃饱喝足后,薛棠便拿了字画哼着歌出了府门。 桃夭夭望着女子悠闲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昨日的苦口婆心有些多余,明明她家小姐早就想到了讨好侯爷这一招! 薛棠刚到侯府,就见墨文文指使着仆人搬着箱子,就十分自来熟的上前打起了招呼。 墨文文转头就见女子一脸谄媚的笑着,他正想避瘟疫般躲开。 女子快一步阻止住他:“墨总管急什么,我这字画都还没送到呢!” 墨文文听后盯向她扬起的盒子,想起自家侯爷每天摆弄古玩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她让了道。 薛棠没想到这么顺利就进了府,准备好的说辞倒是省了。 润都侯似乎猜到她会来,一名小厮早已守在府内:“姑娘,请随我来。” 一路跟在小厮身后,绕着亭子走了一盅茶的功夫,本以为没过多久便到了,结果又饶了一座假山,一处亭子,一汪湖,一片竹林…… “侯府还真是大呀,不知侯爷现在何处?” 薛棠终于忍不住问道。 “姑娘别急,还有几步路便到了。”小厮耐心的说道。 女子真怀疑这是把昨日走过的路程,又重新走了一遍。 后来,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薛棠突然坦然了,不就是走路嘛,就当锻炼身体了。 “刚才墨总管找来那么多人搬箱子干啥?” 薛棠一路无所事事,又见小厮长相慈眉善目,很好相与的样子,便随便找了个话题。 “姑娘不知道的还是少问,以免惹祸上身,届时别怪奴才没提醒你。” “……”,她想错了,侯府怎么可能有好相处的人。 “姑娘,到了!” 小厮说完,便消失在了院中。 薛棠看着小厮离去的方向,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抬头看向正前方龙飞凤舞的一个“书”字,想必这就是侯爷的书房了,这题字比他那个人简单多了。 见书房门是敞开的,女子出于礼貌,敲了敲门。 还未得到书房那人的回应,就被忽然横飞过来的锦帕罩住了整张脸。 女子原地呆立了片刻,随后苦着脸拿下帕子,对着门内扯着嗓子问道:“侯爷,您这是何意呀?” 就听书房内响起一抹清淡的声音:“想不明白不准进!” 薛棠顿时无语,这好心好意送画,还带这么戏弄人的? 好吧,她忍了! 薛棠原地苦想了半天,突然想起第一次召见他时,将他精贵的波斯地毯弄湿的场景,心下了悟,于是有些无奈的蹲下身,在门前将鞋底沾上的雪泥擦拭干净,这才敲了敲门,询问道:“侯爷,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 书房内没有回应。 薛棠又等了一会儿,想着既然没有拒绝,那就是同意了,便小步走了进去。 一到书房,就被琳琅满目晃花了眼,只见进门一侧摆放着好几架古琴,往前走,是一个兵器架子,长剑、短刃、兵刀、匕首、弓箭样样俱全,背后的墙面则是悬挂着上十副书画。 而男子所在的书桌,除了一些笔墨纸砚外,还放着好几种材质的棋盘,而书桌后,是一整条檀木柜,更是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精贵瓷瓶。 原以为外界只是夸大了说辞,没成想他对古玩的热衷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男子,此时正专注的擦拭着手中的砚台,薛棠想来这次选对了,心下暗喜,凑上前去行礼:“侯爷!” 白十景眼都没抬,随意“嗯”了一声,继续端详着手中的砚台。 薛棠也凑上前去瞧,见此砚石中色青而微带苍灰,纯洁无瑕者谓天青,即恰如临近黎明前的天空,深蓝微带苍灰色,并由衷赞叹道:““这莫不是肇庆的端砚?” 白十景这才多看了她一眼:“你懂这个?” 第九章 自投罗网 “谈不上懂,偶然在书中看过,侯爷见笑了。” 薛棠这话却是谦虚了。 虽然女儿家对砚台有研究确实少见,然而她是个中例外。 这事还得从十四岁那年说起,当初因心悦穆之卿,便私下打听了一番他的喜好。得知他虽为武将,却自小喜爱书画,一手好字如他人一般温润如玉。 由此,她便爱屋及乌,一心扑在了字画上面。 无论是对书画的研究,还是书画所选用的笔墨纸砚,她都力求细致入微。 她想的很简单,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有相同的爱好,就像是小孩买到了糖吃一般开心。 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习惯,闲时会去铺子里看看毛笔砚台之类的物件,或者翻阅一些古典书籍,若遇到思绪天马行空的时候,还会托人去黑市逛逛。 虽然如今笔墨纸砚早已压在了箱底,但所学知识却是留在了记忆中。 白十景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又拿起另一个砚台问道:“你再看看这个,可有区别?” 因男子将砚台捏在自个儿手里,薛棠也不好直接拿过来看,只能再凑近了一些,仔细端详起来。 须臾,女子皱眉道:“可否让我试试?” 这句话本是抱着落空的心态说的,她其实说完就后悔了,毕竟如他这般珍爱古玩之人,妄不会让别人轻易碰了。 直到女子手中被塞进了那块砚台,她还有些微怔。 “若说错了,本侯便罚你!”男子说的一点也不客气。 薛棠:“……” 再想收回之前的话已于事无补,她只好硬着头皮接下来。 因另一只手还拿着送礼的木盒子,她便随意放在了桌上,随后双手捧起砚台试了起来。 之前她粗略看了砚台的材质、品相、铭文,并未看出有什么异样。 她便用手抚摩了一下砚台,砚台质感滑润细腻,又用手托住砚台,手指轻击之,侧耳听其声音,最后掂了一下砚台的分量。 一整套动作下来,她却皱眉更深,犹豫了片刻,她言道:“可否再让我试试书写?” 男子闻言,一双凤目变得深邃起来,吐出的话依旧毫不留情:“你想好了?此砚价值千金,可出不得差错。” 薛棠:“……” 我还有反悔的余地吗? 见桌上物品俱全,她便直接拿来用了,她一边磨墨,一边将清水一点点倒进砚台,直到墨汁变得浓稠为止。 她一边观察着下墨的速度,又看了一眼墨汁的颜色,随后提笔沾墨在宣纸上写下一个字。 待研究完这些,她却是苦了一张脸,抬头看着不远处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男子,有些为难的说道:“侯爷,我不知该不该说。” “只管细细道来,说对了有奖!”男子轻启唇角。 女子闻言心中却是苦笑,确定是有奖么,而不是惹怒你? 薛棠谨慎起见,又问道:“不知侯爷这块砚台是在哪家店采买的?” 男子慵懒的靠在椅子上,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闲闲的说道:“一名官员送的!” 女子突然很想转身就走,她觉得今日再不走怕要被坑在这里了。 若说有一天,侯爷手中出现了赝品,作为古玩界的玩家,是不是很没面子? 这便罢了,结果这块赝品还是某位官员送的,那她若是说出来,这岂不是给侯爷打脸?他若是一个气不过,将官员抓起来可如何是好? 人很容易被某件事情产生先入为主的观念,之前她就以为爱好古玩之人,手中定不会有假货,结果一试,却发现恰恰相反。 要是一早就看出砚台的真假,她便可以糊弄过去,何至于像现在面对两难抉择? 她犹豫了良久,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侯爷还是将砚台退回给那位官员吧!” “哦?”男子似想起一件事:“今日晨醒时,府中出现了一名盗窃,你猜他准备偷什么?” 谁敢偷侯爷您的东西?怕是您瞎编乱造的吧? 这话薛棠不敢说,她顺着男子的话问道:“民女不知。” 男子并不指望她能猜出来,兀自说道:“偷的正是这块砚台,此时盗窃尚在府中收押问审,若你答错,他的板子你挨,若是答对,本侯便将他放了。” “……”薛棠一时无言。 须臾,她说道:“此砚乃赝品!” 语毕,她偷偷抬眼去瞧男子的面色,本以为看到的是一张气得发黑的脸,结果男子却是咧嘴一笑,笑得灿若星辰。 男子笑起来着实好看,她却没有心情去欣赏面前的风景,她不禁将眼睛睁大了几分,仔细辨别着男子的笑意是为何。 最终似嘲一笑:“侯爷早发现了,何必再问我?” 他明明知晓砚台就是赝品,还故意让她瞧,真是卑鄙。 男子心情却是极好,他慢悠悠的说道:“你可知晓,你害了人?” 女子暗地翻了个白眼,都挖着坑等着她跳,她怎么答都有错。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还是不挨板子的好。” “嗯,挺聪明,作为奖励,本侯便将这块砚台送予你。” “我可以……拒绝吗?” 男子看向女子,眼中的笑意未退,说出的话却是不容反驳:“既然答对了,这便是你的奖励。” 薛棠咬了咬唇,十分上道的问道:“不知侯爷有何指示?” 白十景站起身走向另一旁,在早已备好的面盆净了手,待用锦帕擦干手,他才说道:“明日你替本侯走一遭,将砚台归还给知县大人,就说此砚,本侯不喜。” 这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使唤呢? 男子说完回到桌边,看了一眼桌上的礼盒。 薛棠见此,连忙将礼盒双手奉上:“民女不通字画,放在府中也是暴殄天物,早听闻侯爷对其收藏有一套,这不,就给您送来了。” 说完她心中便开始唾弃自己,明明上一刻还在被他威胁,下一刻却不得不讨好他。 男子随意看了看字画:“嗯,此画不错,本侯甚是满意。” 他说完见女子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就又说道:“此事办好,本侯会考虑你的问题。” 果然这就是敲了一闷棍,再给一颗甜枣的感觉。 第十章 众礼筹银 薛棠一脸沮丧的出了书房,本想抬头看看天空抒发心中的感慨,侧眼却瞥见墨文文正在外面候着。 她立马露了笑,感叹道:“站在侯府看天,别有一番风味啊!” 说完又将手中的砚台对着光线照了照,一脸满意道:“细琢精雕遍镂斑,惯看石池三爵水,常掀文海九天澜,好诗!” 随后转过头来,像刚看见某人一般:“哟,墨总管也在呀!” 墨文文嘴角抽了抽,活像别人看不见她手中的赏赐一般。 下一刻,女子果然就见他拂袖转身进了书房,连声招呼都不打。 哎,没礼貌! 男子正拿着画看着,见墨文文进来,便随意问了句:“送她出府呢?” 墨文文小声嘀咕道:“她自己这么大人了,哪还需要送。” 白十景放下画,抬头看了他一眼:“本侯没记错,她来时绕了府上一整圈吧?你指示的。” 墨文文本还在为砚台的事生闷气,听完瞬间回了魂:“侯爷,属下知错了。” “嗯,无事便退下吧!” 说完见他半天没动,男子问道:“可还有事?” 墨文文原地犹豫了片刻,有些委屈的说道:“薛姑娘的砚台是侯爷送的?” 其实他想说侯爷真偏心,但想了想,觉得这般说倒像讨要礼物似的。 “嗯,送她了。” “……侯爷您果然偏心!” 话一出,墨文文就后悔了,真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其实他不说,白十景也看出了。 他这属下武功盖世,人也衷心,就是认死理,偶尔不敲打敲打,还会趾高气扬。 于是男子故意说道:“哦?侯府少了你的吃喝?前段时间本侯在街心偶见摆摊卖猪肉的,都说那里生意红火,不若墨总管搭个下手,往后饭食也就不用愁了。” 墨文文心下一颤,慌忙表示衷心:“侯府待属下甚佳,属下知足还来不及,还望侯爷收回成命!” 白十景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毕竟是自己多年的属下,也不想太打击他了,便正色道:“薛姑娘明日会去知县府,你一路跟着她吧。” 墨文文一脸疑惑:“侯爷如何得知她会去?” “就你刚刚眼红的那块砚台,本侯让她送去知县府了。”男子语气带着一丝促狭之意。 墨文文这才明白,原来刚刚女子是故意在自己面前显摆,还让自己在侯爷面前出了个大丑。真气呀! 不过转念一想,心中又十分解气,他上次查探过,新上任的知县跟薛府可是死对头,侯爷让薛姑娘去送礼,这不摆明了膈应人家嘛。 白十景此时看向女子之前试砚时所写的字上,一个“坏”字如带有实质一般,被她写得栩栩如生。男子突然觉得这字还有些配他。 近几日,许多官员都收到了润都侯府的送礼,初时还不明白是何故,自认为这是侯爷的关照,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谁知下一刻,那名芝兰玉树的男子气定神闲的说了句:“不必太感动,以市面上九成回扣,不多不少,三百两!” 这下众官彻底醒悟过来,原来这不是送礼,是跑到自家卖东西来了。 谁不知侯爷的古玩收藏遍地,随便出手一个不得上百两、上千两的,这要是稍微来个价贵一点的,还不得把家里的老底掏出? 这便罢了,侯爷本就是正大光明的卖东西,还不好说人家的不是,真心是有苦难言。 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就在好几家府上都收到侯爷的送礼,且价钱还越来越多的时候,官员们终于学聪明了,决定主动出击,给润都侯府送银子讨好。 这一来二去,众人松了气,也合了侯爷的意。 白十景这时问道:“银子清点好了?” 墨文文点头:“今日已清点完毕,总计五万七千二百两。” 男子听闻有些不悦,这群老东西,平日无所作为,关键时刻装矜持,非得他亲自出马送礼,才能从这些人手中捞得一星半两。 墨文文有些不放心的问道:“知县府已是最后一家,让薛姑娘去能行吗?” “她要是太傻,本侯还不乐意她去。知县大人暗地里捞了多少百姓的油水,对付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不找个没脸没皮的人去,哪能行?” 这话说的墨文文赞同极了,真别说,那女子是他见过的第一人,把厚脸皮表现的如此得心应手,面不改色的。 而此时面不改色的女子,回到府上连喝了三大碗水,桃夭夭在一旁看的一愣一愣的。 喝完犹不解气,便将手中的砚台扔在了地上,被泡泡虎当成了乐子玩去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呢?”桃夭夭组织了半天语言,小心翼翼的问道。 “幺幺,我现在感觉被坑的心肝疼。” 她这么一说,桃夭夭便知自家小姐要长篇大论了。 以往茶馆听完戏,回来便是这般,连喝三大碗水,便可一吐为快了,一支香的功夫说完,口都不带渴的。 而她只需静静的听小姐讲就可以了,偶尔见没声音了,就提问两句。 “你可知侯爷送了我什么礼?” 桃夭夭指着被泡泡虎玩的不亦乐乎的砚台:“这个吧?” “可不就是,你看,这外表光滑细致、雕纹精细的,任谁第一眼看着都以为是不俗之物,结果呀,竟是赝品!这便罢了,他还让我将赝品归还给知县大人!” “我一个要身份没身份、要地位没地位的人,平白为了他还要去树敌。” 桃夭夭张了张嘴,心中暗道,这不是有求于人家侯爷嘛! “让我没想到的是,今日我从侯府出来,不过半刻路程。来时竟被小厮带着绕了几炷香的功夫。” “更让我气的是,我路过侯府花园时,竟然看见护卫搬着十几个木箱子,在露天之下晒银子!那个金光闪闪的,照的我现在眼睛都疼。” 果然小姐最气的是这个,惜钱如命的性子,看见别人堂而皇之的晒银子,就问谁不气? 桃夭夭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提醒道:“听说知县大人是从京城刚调任过来的,也不知好不好相与!” 女子皱眉:“不是以前那老头呢?” “之前的知县大人已辞官归乡了。而现任新官上任就是三把火,前两天奴婢在街上还瞧见他招摇过市。” “我怎么不知道?”薛棠一脸茫然。 桃夭夭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解释:“因为小姐那段时间一直在纠结薛老将军的来信。” 薛棠不由又想起那封信件上的内容,之前愤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十一章 把戏做全 虽说昨日被润都侯爷摆了一道,但薛棠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她深知自己所选择的路,已由不得自己矫情,早日拿到出城通牒文书,也好快一点将信送出城去。 于是,翌日一早,她就大张旗鼓的张罗起来了。 本是归还一块砚台,她却雇了十几名小厮,拉了好几个空箱子浩浩荡荡的去了知县府。 那场面,弄得街里的百姓脖子伸的老长,背后议论纷纷。 “这新官呀,上任也才不久,就有人上赶着讨好了。” “也不知这是何许人家,若照这般发展下去,以后那当官的,不得尾巴翘上天,真是平白败坏了风气。” “话说前几日,那知县大人上街摆的那个阵仗,十里开外都能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青年中了状元呢。” 这些言语多多少少进了薛棠的耳朵,她坐在轿中正啃着一个苹果,心中则想到,侯爷让自己归还这赝品,除了成心膈应别人,恐怕还带有别的目的。 她可不相信,如此张扬的知县大人,会给侯爷送块假货,这要被别人知道了,那老脸往哪搁? 既不知侯爷在作什么妖,也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今日这一趟,她怎么做都是得罪了知县大人,那还不如直接把事情闹大。 百姓可都以为她送了丰厚的礼,实际上知县大人得到的却是不足一只碗大的砚台。 想想那场面,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一边,知县大人老早就收到了消息,心中好一阵得意。临时还不忘摆谱,坐在大堂之中,有模有样的端着一杯茶喝着。 喝完一口,就忍不住站起身偷偷瞄一眼府门,这般来回踱步着,就听侍从急急忙忙的跑来禀告道:“来了,大人,她来了。” 他连忙正襟危坐,将将把茶端到手里,就见院里风风火火走来一名女子。 女子没等侍从引见,直接大步就跨进了正堂。 起初薛棠心中还没底,直到看见前方那个留着八字胡、小眼睛的中年男人时,她突然觉得这趟来的值了。 没有什么,比膈应死对头更妙的事了。 她径直走到厅内放置的藤椅上坐下,边理着袖子边说道:“张闲仁,别来无恙呀!” 此话一出,站在知县大人身旁候着的侍从立马尖声道:“大胆,大人的名讳岂是尔等随意叫的!” “哦?难不成大人不叫张贤仁,叫李真闲人?” 张闲仁此时气红了一张猪肝脸。 第一次见送礼如此嚣张之人。 他猛咳一声,对着侍从说道:“罢了,年纪人,怕是还不醒事,跟小女娃计较些啥!” 这给自己台阶下的…… 他又说道:“我作为一方父母官,名头早已置之身外,只希望百姓安居乐业,便无憾了。” 啧啧啧,真是说的一本正经还不脸红。 也不知当初是哪位官员,见到街上漂亮的女子,不顾意愿就将其收做姨娘;本执掌军饷运送一职,却在战士为前方拼死拼活时,自己坐在家中享乐,急送的军资迟迟拖了半月才送去边关,至于军饷的数目,那更是从上到下,克扣少两,被贪污了个遍。 当年薛老将军也是一眼就看出了军饷的异处,他本是直来直去的性子,自己挨饿受点冻也便罢了,但军中的将士都是他出生入死的弟兄,这口气怎么能忍? 于是年终回到京中,他便弹劾了张贤仁。 只是张贤仁既敢贪污受贿,哪还会留下证据,等衙门去查时,不过一间简陋的府宅,妻儿穿着破布打丁的衣裳。 任谁看见了,不都以为他清正廉洁,贪污之人另有其人。 随后,张贤仁便整日以泪洗面,活像受了多大的冤屈一般。 薛棠突然拍手笑道:“百姓能得知县大人的照应,也算是上天开眼了。” 这句话却不知是在夸他还是在讽他。 张贤仁也不揣摩她的意思,拿着茶盖刮了刮杯中的茶叶,问道:“你此前过来是有何事?” 薛棠手上没有茶,学不来他的装腔作势,便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微垂着眉眼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给知县大人送礼罢了。” 张贤仁暗自一喜。果然是送礼的,就说自己乃一方知县,有谁敢不依着他? 只是这喜意来的快,消失的也快,就听女子又补充道:“替侯爷来的。” 后者听闻手中的茶杯一抖,差点没有拿住。 近期他早已听说侯爷大肆送礼,其原因不言而喻。 今日见一女娃过来,谁会把他们俩联系在一起? 薛棠再抬眼看时,见到的已是一副老泪纵横的脸。 她嘴角一抽,真想知道他这眼泪来去自如的方式是怎么练的。 “承了侯爷的人情,知县大人也不用这般感动,这礼物我便放在这里了。” 说完,薛棠从小厮递过来的手中拿过盒子,放在了桌上。 张贤仁也不哭了,出于疑惑好奇,他偷偷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物事,这一看他却是吓了个机灵。 上回就听闻侯爷得了一块宝贝,一方砚台,此砚价值千两,莫非就是这块? 这大伙都知道,只要得了侯爷的礼,必定是要回礼的,而此时这礼物,却是众官之中送的最贵的,这是想要坑他多少银子? 然而他虽一官做大,却是不能跟皇室之人作对的,谁不知润都侯爷家世显赫?连那宅子都是皇帝老儿御赐的府邸,就说他爹,也是朝中的风云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呀! 就这背景,就算把他府上掀了,他也说不得二话。 他拭了拭脸上的泪痕,侧身对侍从说了两句,不久,薛棠就看见两名小厮搬着箱子进来了。 女子还有些懵,不知何故,就听张贤仁说道:“姑娘过来瞧瞧,这些可还满意?” 小厮顺着他的话打开箱子,屋中立时被照的金光闪闪,差点再次闪瞎了薛棠的眼。 这跟昨日所见一模一样,侯府花园的银子,该不会就是这般来的吧? 想到这个可能,薛棠既震惊又愤怒,虽说她见不得当官的贪污,但没想到,贪污的大头原来还在后面。 话说那人长得人模狗样的,没想竟是这般小人,简直让她叹为观止。还故意让自己上门来这一趟,这是嫌自己贪污贪的不好意思呢? 她好不容易压下心中汹涌而出的气愤,勉强露出一抹笑意道:“这钱数怕是不够。” 既然他这般明目张胆上官家索要银两,她也没必要留情面,索性把这些银两,回头分发给平民百姓,换一袋粮食也是顶好的。 张贤仁顿时露出一张苦瓜脸:“这还不够?张某可是把府中积攒的银钱都拿了出来!姑娘可怜可怜我这当官的吧,本来一年的俸禄就那么多。”说完,他又开始抹泪。 “得了,听你这话的意思,可是觉得皇帝老儿少了你的俸禄?”薛棠却是毫不留情。 昨日她可都听桃夭夭说了,这府上的宅子只是偏房一偶,实际张贤仁在南郡城内,东南西北都置办了好几套房子,名下田产店铺遍地,这点银两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几餐饭的蝇头。 “真就这些了,姑娘也是瞧见了,张某府上连件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一年到头,勉强混口饭吃。” 呵,还真把他在京城时候的样子带过来了。 怕他之前的正四品官也是不好做,不然也不至于连降几职,做了一方知县。 十二章 真相大白 “哦?可我听说知县大人前段时间刚置办了一处山庄,那个地方好像是在东城山腰吧……” 张贤仁八字胡一颤,四下一看,见下人都在屋外候着,这要是被传出去,可还了得?连忙劝道:“姑娘慎言,我这就去让侍从再搬一些。” 薛棠心中冷哼,面上却是笑得愈发灿烂:“劳知县大人再跑一趟了。” 不久,两名小厮便又搬来了一箱银子。 薛棠认真的数了数,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贤仁见此,暗地摸了把冷汗,还好这丫头片子好糊弄,不然今日运气真够他背的。 一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女子对着外边候着的人喊道:“知县大人如此大方,你们还不快将剩下的礼物都给拿来!” 须臾,屋内便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薛棠指着箱子一一介绍道:“左边这口箱子是一百旦布匹,这边是侯爷老人家给您送的补品,右边那处是一些陶瓷,另外剩下的,是一些金银首饰,至于雇来的这些搬箱子的小厮,公费就不劳烦你出了,知县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听听,这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让他看着办?这意思是让他再掏钱呀! 他见薛棠还在等着回复,害怕她再整出点幺蛾子,连忙说道:“姑娘且等一等。” 这一回,小厮足足搬了四箱银子过来。 张贤仁心中滴着血,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还满意?” “嗯,不错,知县大人果真是南郡父母官,我先替百姓谢过了。” 说完,她便对雇来的小厮说道:“你们将这六箱银子拿去当铺点卖成粮票,换了粮食分发给百姓吧!” 张贤仁看着一箱箱被抬出去的银子,身子抖得如筛糠一般。 这不是在坑钱,是在往他身上捅刀子呀! 薛棠也不作久留:“今日叨扰大人多时,那我就先回去了。” 您老赶紧走吧! 张贤仁喜极而泣,流着泪将女子送出了府外:“姑娘慢走!” 女子走了两步,突然停步。 张贤仁一惊,生怕她再返回来。 随后便听女子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那块砚台是赝品,侯爷让我带句话,说他不喜。” 张贤仁直接被此话击的外焦里嫩,他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女子的背影:“你,你……你竟敢忽悠本官。” 薛棠才不管他气成什么样,反正她今日冒着侯爷的名头,自己解气就行。 张贤仁见女子走远,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手脚并用的回到大堂中,颤抖着手将那些送来的箱子一一打开。 直到见到全部都是空无一物的箱子时,他再也顾不上当官的形象,一下坐倒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嚎啕大哭起来。 …… “你说,她将银子换成粮食分发给了百姓?”男子惊讶道。 墨文文将所看到的都禀告道:“是呀,她用十几个空箱子,足足骗了知县大人六箱银子,气得那新官这会儿还在府上哭呢!” 原本他让墨文文跟着,也是担心知县大人的官威,让那女子吃不了兜着走,届时也好救一下场子。 谁知她最后,不仅拿到了银子,还把知县大人气得半死。 他倒是小看她了。 男子不觉好笑,又问道:“现在情况如何?” “这会儿,她在街心正敲锣打鼓的告知百姓喜讯,还说今日要大肆发放粮食,人人有份。” 墨文文实在难以想象,一女子能如此这般,做事做的绝,还讨了个好名声。 这会儿百姓也都醒悟过来,知道今早送礼不是为了迎合新官,而是为了他们着想,感恩戴德都来不及。 男子笑意渐深,习惯性的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让她先得意几天。” 墨文文忧心的问道:“侯爷让薛姑娘去讨的银子,被她就这么分发了出去,咱们这边可如何是好?” “罢了,到时候从府上多拨一些出去吧!” 这边,薛棠给百姓分发了一会儿,就喊来了桃夭夭坐镇,决定先上某人那里讨要一个说法。 她气呼呼的来到润都侯府,再也不见往日装出来的谦卑,直接抓来府前一名侍从,让他带着自己去见侯爷。 侍从胆战心惊的将她带去茶厅,女子一眼便见那名男子正自悠闲的剥着一颗……板栗。 心情还真是好呀…… 他见到薛棠过来,似乎有些欢喜,伸手招呼道:“过来尝尝,甜的。” 女子看着他手中刚剥好的板栗仁,微眯了一双眼睛。 男子见她过来了,便将桌上的那一袋板栗递给她:“你试试。” 女子暂且压下心中的怒火,从他手中拿过板栗,末时还不忘白他一眼,兀自剥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得先冷静冷静,出城文书还没到手,还不能动怒。 “砚台我已归还给知县大人,侯爷所许的承诺是否也要兑现?”她问道。 男子疑惑:“本侯何时许过?” 女子顿时把手中的板栗拍在桌上,就听男子又道:“哦,是考虑你出城一事吧?” 不然呢? “文书本侯早已备好,就等薛姑娘来拿了。” 女子一听,这才重新拿起板栗,装作不心急的样子问道:“文书在何处?” 男子从她手中自然的拿过剥好的板栗喂进了嘴里,在女子瞪视的目光中,对着外面的人说道:“将文书呈上来吧!” 侍卫很快就将文书送了过来,男子接过后递给薛棠:“看看?” 女子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打开看了看,见没有异处,才收好放在了衣袖中。 “你出城……是有急事?”男子看着女子,忍不住问道。 薛棠一愣,这才发现自己表现得确实心急了,难怪侯爷初时会将她当成奸细看待。 “年底了,去京中探望亲人。”她回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 “本侯没记错的话,薛姑娘在京城并没有什么亲人!” “是吗?那今年有了。” 白十景:“……” 他首次不知如何反驳。 这时,薛棠又看见外面几名侍卫在搬着箱子,本来压在心中的石头就不上不下的,看见此景,似被扎了一针,蓦地站起身,走过去拦下其中两人,打开了箱子。 当金光闪闪的银子再次出现在视线中,她磨着牙,一字一顿的说道:“侯爷日子过得当真奢靡,也不怕眼红了旁人,丢失了钱财!” 旁边侍卫小声提醒道:“侯府防护森严,没人敢偷。” 呵,她倒忘了! 还想说点什么,就见侍卫重新搬起了箱子,出了府门。 她不禁皱眉,这侯爷打的什么算盘? 难不成花园晒完银子,又准备去大街上晒银子? 回头看了一眼某人,那男子又开始悠闲地剥起了板栗。她便跟着侍卫走了出去。 府外停了好几辆拉送货物的马车,上面满满当当都是箱子。 墨文文正在指挥着队伍:“路上当心点,这些都是送去边关给将士们的,出不得差错。” 墨文文还在说着啥,女子早已听不见。 她怔愣在当场,脑中回荡着他说的话,霎时,羞愧难当、歉疚一股脑的全涌进了心中。 十三章 被戏耍了 女子再次回到茶厅时,白十景发现她的目光变了,来时气势汹汹的样子也已不见,此时正复杂的看着自己。 男子放下板栗,不明所以。 女子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突然问道:“侯爷喜欢吃板栗?” 男子挑了挑眉:“嗯,还不错。” “那我再给侯爷买一袋回来。” 说完,女子转身就风风火火的出了府。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男子一双眸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薛棠在铺子里买好了板栗,便决定先托人将信送出去。 她找到还在给百姓分发粮食的桃夭夭,将她拉至一旁,悄声问道:“信件你放哪呢?” “信件呀,哦,巳时一刻已送出城去了,您刚刚去侯府走得太着急了,奴婢没来得及说。” 桃夭夭说完见薛棠目光呆滞,连忙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小姐怎么呢?可是出了事?” 薛棠回过神,含着隐忍的语气问道:“城门何时解封的?” “听说城内奸细已捉拿归案,今早您出门不久就解封了,侯爷没有告知您吗?” 薛棠:“……” 怎么说呢,女子觉得此刻如遭了雷劈,八成是要晕过去了,她掐着自己的人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今早……她当时还因为某人,坐在轿中迎着百姓异样的目光,声势浩大的去了知县府——撒泼! 所以,她努力的这几天,全当白费了。 她拿着手中刚买来的板栗仁,抓了一把直接喂进了嘴里,嚼的脸皮抽筋,眼睛冒火。 亏她还觉得愧疚,特意去买了板栗,还担心他剥壳麻烦,多花了银子买了板栗仁。 桃夭夭一见她这样,就猜到自家小姐又像昨日那样被坑了。 只是这次的怒火似乎尤为强烈,女子这时奇怪的看向她,问了句:“你是不是被侯爷收买了?城门解封了,为什么不马上告知于我?” 桃夭夭苦了脸:“小姐,冤枉呀,奴婢当时知晓解封之后,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赶紧将信件送出城去,毕竟小姐忧思了这么久,哪敢怠慢。随后准备去寻小姐,结果半道遇见柳小姐了。” “柳箐箐?”薛棠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自边关一别,已快三年没见到她了。 “是呀,她当时看着匆匆忙忙的,见了奴婢问候了几句,还让我将这个地址给你。”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 薛棠接过打开,上面就三个字,她皱眉道:“琉璃庄?” 琉璃庄是去京城途中第一个必经之地,几年前那个地方还是荒无人烟,随后柳箐箐便买下了那块地,经营了一家客栈。 虽明面上是客栈,实际却是江湖最大的情报网,柳箐箐给她这个,可是知晓了什么事? 女子想了想,说道:“明日我便启程回京。” “这么快?可随行之物还没准备呢。”桃夭夭惊讶道。 她其实心中想说,贵人都还没寻到呢,这时候回京,会不会遇到危险? “不急,现在就回去整理。” 于是,两人忙碌了一下午,才将路上要带的行李拾掇好。 泡泡虎在她们身旁转着圈圈,薛棠看了它一眼,唤它近前,抚摸着它的狗头叹息道:“我要回京了,没人照顾你了,待会儿带你去表姑家玩一段时间可好?” 泡泡虎似听懂了她说的话,难过的呜咽了一声。 薛棠又摸了摸它的狗头:“等我回来。” 表姑家离得近,就隔了一条街,女子拉着泡泡虎,一路唠叨着:“到了表姑家,你可要乖乖的,虽然表姑疼你,但你也不要撵别人家养的鸡,咬别人家的鹅,偷玩小孩子的鞋子,往别人新衣裳上蹭泥巴……” 桃夭夭跟在一旁,心中虽也不舍泡泡虎,听了女子的话后,却是一脸无奈。 将泡泡虎安置妥当,两人便失落的回了府中。 到了晚间,薛棠洗漱完便早早的睡下了。 然而,直至戌时,她也没能睡着,脑中思绪万千,一方面舍不得泡泡虎,另一方面又想着柳箐箐纸条之意。 想着想着,便又担心起渭靖边关的战事,更让她愁苦的,是接下来回京路途所遇,以及查探操纵整个阴谋的幕后之人。 大汉、弹琴之人的出现,巷子口的黑衣人,薛老头子的信上内容,都让她一时既忧心又苦涩。 今日信刚送出城去,她便心中不安,总感觉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这份不安持续到了半夜,终于还是发生了。 当屋内浓烟四起,大火烧至门窗,她在刺鼻的味道中,叫醒了外室的桃夭夭。 桃夭夭连忙起身,望着熊熊的火光,焦急的去开门窗。 却发现门窗早已被人从屋外封死。 冬日本就天气干燥,火苗燃起来飞快,加上长期未修缮的房梁,被火焰一吞噬,悬悬欲落。 桃夭夭是练家子,她发现门窗紧闭,立马从屋内找来一柄长剑,准备捅破窗户。 薛棠抽空递给她一方湿帕,让她先捂住口鼻,又赶回内室将盆中留着的水泼在了棉被上,随后抄起被褥就赶到桃夭夭身前,遮住了两人。 房梁果然不堪重负掉落下来,幸而没落在她们那块地方,但也带起了火星,弹在了被褥上。 终于,在桃夭夭持之以恒的努力下,窗户被捅破。女子将湿被褥对着窗外的火苗一扑,两人便快速的从窗口翻了出来。 等平安到了屋外,才发现府中四处都弥漫了大火。 桃夭夭丢掉手中被火熏烫了的长剑,望着火海难过的说道:“我们的家当全没了……” 薛棠面色更是苦涩,抽空安慰道:“还有银子。” “嗯?”桃夭夭疑惑转头,就见薛棠衣服全是鼓鼓的。 女子解释道:“想着明日要回京,今晚便将银子抱着睡了。” 桃夭夭第一次发现薛棠这个癖好,竟是如此的可爱。 还好,烧掉房子后还有着落,只是行李那些,在这场大火中,怕是烧的一干二净了。 这边的动静太大,早已惊动了周边的百姓。 只是比百姓更快到的,是润都侯爷。 十四章 拨云见日 不足片刻,薛棠就收起一脸忧思,当机立断道:“火势太大了,避免波及周围的住户,还是赶快叫人帮忙救火吧。” 刚跑出院门外,就见青石板台阶下,立着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他身后的不远处,还跟着数十名站得笔直的侍卫。 本应该是威震四方的气势,却由于每个侍卫的手中,都提着一个水桶,让场面变得有些滑稽。 男子看了过来,依旧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女子却是头一次在这双目光中看见了一丝波澜。 她心下一动,尚未理清那丝异样,下一瞬,一团黑白相间的影子就从男子身后奔来,速度奇快,女子被扑了个猝不及防。 在倒下的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看见男子咧开嘴笑了。 “泡泡虎!”桃夭夭在一旁惊喜道。 薛棠还以为是何方怪物,等看清时,当即笑弯了眉眼,坐起身摸着狗头问道:“你在表姑家怎么跑出来呢?” 泡泡虎只管亲昵的蹭着她的手。 白十景收回笑意,看了一眼府中的火势,便吩咐身后的侍卫救火,又命令其他人先分散人群。 侍卫训练有速,一波人挑井水灭火,另一波人隔断周边易燃火源,剩下四名侍卫将惊动过来的百姓带到安全的地方候着。 不过半个时辰,火苗就彻底熄灭了。 忙完这些,他走到女子跟前,看了一眼女子怀中的狗,慢悠悠的说道:“说来也怪,它不识本侯,却一直守在侯府外面叫着,现在想来,原是主人遇了危险。” 本是再简单不过的话,却让薛棠瞬间红了眼眶。 因男子在一旁,她偏开头,好不容易憋回泪意,看着自己养了这些年的狗,既心疼又感动。 “它挺聪明,”男子又道。 “那当然,也不看是谁家的。” 他瞅了一眼坐在地上脏成花猫似的女子,加了句:“可惜,不随主人。” “……”女子愤愤然的站起身,准备离男子远一点,今日他帮了自己,就不跟他计较了。 走出没几步,薛棠恍然想到一个问题,她狐疑的回头看向男子,问道:“不知侯爷是什么时候认识泡泡虎的?” 她可不记得,泡泡虎跟润都侯爷有过交集,所以刚刚他说的话,破绽实在太多了。 白十景见她反应过来,心中好笑,面上不动声色的回道:“一直不见你买来板栗,便过来问问,路上正巧遇见了它。” 是吗? 女子自然不会信,堂堂一介润都侯爷,等到半夜来问板栗之事,未免太过于闲得慌。而途中遇见泡泡虎,那就更匪夷所思了。 泡泡虎发现危险,第一时间应是寻求熟人帮助,而熟人除了表姑,还会是谁呢? 不管信没信,她还是问道:“不知侯爷是在哪里遇见的泡泡虎?” 白十景看着女子颇为认真的目光,想起先前一事,皱了皱眉。 他平时作息规律,因处理一些回京事宜便晚了些,刚入睡不久,墨文文就禀告府外来了人。 原还以为是女子这时拖人送来了板栗,便让墨文文带进来。 谁知他还没起身,就听屋外传来一声老气横秋的质问:“还不快出来接见。” 那语气,白十景不用想也知道是何人。 他无奈的穿好衣袍,拉开房门,就见廊下站着一人,旁边还牵着一条狗。 “曾祖父,哪里的风把您吹来呢?”他一点也不客气的问道。 老人面上洋装一怒:“臭小子,几年不见,嘴上功夫都不饶人。” 墨文文未免波及到自己,悄悄的退到了暗处,心中不禁想到,其实他们私下祖孙关系甚好,只是平日的相处尤为古怪,一点也没有长辈、后辈的样子,反而像朋友一般。 “外面天冷,曾祖父还是进来说话吧。”男子的语气放柔和了些。 “不了,今夜前来,是有要事。”老人说完指了指西边的方向。 白十景疑惑的看向他所指的方向,正要问所为何事,手中就塞进了一根狗链,他低头一看,就见老人牵过来的狗,正对着自己摇尾巴。 “跟着它!就知晓了。”老人不容置疑的说道。 …… 男子这时回过神,指着泡泡虎,带着一抹戏谑的语气回道:“不若薛姑娘问问它?” 他还想不明白呢,为何薛棠家的狗,会在自己曾祖父那里。 薛棠闻言满脸黑线,决定不再理他。见火势已灭,就准备先找家客栈将就一晚。 她看了看围在不远处的百姓,却在这时意外见到了一位熟人。 那人站在人群最边上,摸了摸并不存在的胡须,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是他! 女子瞪大眼,等在眨眼看时,哪还有那名老者的身影。 十五章 决定投靠 “侯爷有所不知,民女自来惜极了性命,别说纵火毁容,就让我上个吊也要别人三催四请,还不得答应。而府中突然着火,我又何尝不想知道?” 女子如何不明白他话中所意,他是在试探,那就证明今夜失火原因尚未找到。 她自认为说的挺实在的,既肯定了侯爷的问话,又撇清了自己不曾结交仇敌。 至于凶手能不能找到,她倒不急,反正润都侯爷起了疑心,必定会追查到底。 届时,她只需从他口中打听打听就可以了。 虽然这样做有些小人,但谁叫他坑了自己一回又一回呢。 白十景收回视线,不再看她,换上了一脸倦容。 见侍卫还在收拾场地,安抚民心。他就斜斜的靠在围墙上,闭目养神起来。 薛棠虽看不仔细,但也感觉出来他困了。 而心中的小九九突然在此时现了身,差点就不顾形象的准备扶他回府休息。 这……该不会是今夜见了玄青天师,又产生了投靠之心吧? 还真是邪了门了! 她在迈出脚犹豫的瞬间,已有人比她更快,墨文文驾着一辆豪华马车风风火火的就赶来了。 要说为什么墨文文能得侯爷青睐,还真是有原因的,就以他如此懂事会道的份上,薛棠感觉自己都望尘莫及。 墨文文下了车,快步走到白十景跟前,附耳说了几句,随后便扶着他走去马车。 白十景到了马车前,似想到了什么,回头再次看向女子,问道:“可有着落?” 女子一愣,反应过来他是问住宅问题。 “有的”,她回道。 “要借银子不?”他又问道。 这……她还当真没想过,就算她现在身无分文,似乎也不会同他借钱,总感觉自己每次落魄时,被他看见的太多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算是回答了他的问话。 白十景看清她手中的银子后,半天没有说话,视线再扫向她鼓鼓的衣裙中,有一瞬间,他都觉得这不是个女人。 话说一名女子会像她这样吗?把银子全塞进衣服里,鼓得像个熊一样,全没了形象可言。 须臾,他才又说道:“今夜本侯倦了,失火一事,待明日你再慢慢道来。” 薛棠:“……” 刚抓的犯人也知道当日问审,他这不是存心折磨她吗? 可她有反驳的余地吗?没有,她明日还真打算去他府上。 目送男子远去,再回神时,女子发现桃夭夭不知何时不见了,心下顿时一紧,该不会暗处之人趁机抓走她了吧? 刚刚一心放在跟侯爷的对话上,根本没注意到桃夭夭的动向。 她一手拉着泡泡虎,有些焦急的找了起来。 没找多久,就听不远处有人叫她。 “小姐,我在这里。” 女子往声源看去,就见院墙里面突兀的露出一个头来。 要不是知晓是桃夭夭本人,半夜见此场景,八成要吓晕过去。 “你怎么躲在那里?”薛棠一脸不解。 桃夭夭自院墙内走出来,又四处打量了一番,见空无一人,便道:“润都侯爷果然气宇轩昂,威慑众人,奴婢站在一旁着实感到压力重重,便越发觉得五年前的小姐,甚是勇敢。” 经桃夭夭再次提醒,薛棠又想起五年前那事。 话说,她当时扎伤他之后,逃离的匆匆忙忙,可有落下什么把柄? 刚想到最后两字,她忽然回忆起来,她好像真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那支簪子!!! “我完了。”薛棠一时面如死灰。 “小姐,怎么呢?”桃夭夭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会把薛棠吓成这样。 女子不知怎么同桃夭夭说,只能浅显的提了句:“侯爷那里可能有我的簪子。” 桃夭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若要试探对方还记不记仇,最好的方式就是去他那里瞧瞧是否还有证物。 往后与他相处时间说不定还多着了,若对方真记了仇,那她岂不是如砧板上的鱼一般,就等刀子何时落下。 这种危机感着实不好受,趁现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先试探一番。 心中一敲定,便这般决定下来。 因薛府被烧,不可能每日都寄住在客栈,于是翌日一早,薛棠跟桃夭夭便去看了宅子。 之前她所在的丹河县离润都侯府有好一段脚程,若宅子还是买在原处,以后去拜见侯爷,少不了要来回奔波,她便决定在侯府周边看看。 只是,侯府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周边宅子要不挤满了人家,要不就价值万两。 对刚被洗劫一空的薛棠来说,着实很有压力。 从上街到下街逛了一整圈,问遍了街里百姓,终于在一家糕点铺里,问到了一处老宅子。 听掌柜的说,老宅子之前的住户已搬迁至禹州,房契那些便交给了他管理,宅子放着也是放着,若被有缘人相中,可低价售卖出去。 薛棠便跟着掌柜到了老宅子这里,此处说不上大,不过风景倒是秀致,房舍、绿植该有的都有,想必之前的住户也是富贵人家。 位置虽偏了点,但胜在幽静,院子里还有一棵歪脖子老树,夏日乘凉倒是个好去处。 又目测了一下去侯府的脚程,走完这道巷子,就到了街区东边的闹市,再走几步路,便是润都侯府,比较之前被烧了的那处宅子,不知近了多少。 思量后,薛棠便跟店家易了价,买了下来。 随后跟桃夭夭去集市置办了家具,雇了六名临时仆从,将府里从里到外都打理了一番。 直到晌午十分,薛棠梳洗干净,才去了润都侯府。 十六章 大展“厨艺” 等到了润都侯府门前,薛棠刚要敲门时,发现上面挂着一个竹牌,非常醒目得写着“午时不见客”五个大字。 不用猜都知道是墨文文的手笔,看来之前在他面前炫耀砚台那事,又让他给记上了。 若不依竹牌上所写就敲门,难保墨文文不会借题发挥,可这时重新换一块竹牌,又要去街上费时。 其实,她很想把竹牌子扔了…… 念头刚过,就见不远处有几名小孩用木炭在地上涂涂画画。 她计上心头。 府内,墨文文已经偷笑许久了。他是看着薛棠赶过来的,于是便想到了这个办法。 虽说她是得了侯爷的命令过来,但赶早不赶迟,谁叫她来这么晚。 正想着,就听见敲门声。 墨文文故意在原地拖延了好一阵,才摆着张臭脸开了门。 “薛姑娘没看见竹牌上写的吗?” 还真是他。 “这个吗?”薛棠一笑,举着竹牌子道:“哦,我看见了。” 看见了还敲门? 墨文文正欲再说几句,当目光扫向竹牌上的字时,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他瞬间说不出话来。 只见,原本竹牌上写得“午时不见客”,被女子轻而易举的改成了“午时还见客”。 薛棠笑得更加灿烂,拍了拍墨文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了句:“其实不用如此体谅我的。” 墨文文脸都黑了。 女子径自从他身边绕过,边走边问道:“不知今日侯爷在哪处?” 曾耳闻,小时候的他长得粉雕玉琢,极其聪慧,说话又讨喜,颇得皇帝老儿的喜爱,随后圣上在他五岁生辰那年,册封为润都侯,便为他自立的一座府邸。 而这座府邸建造的太大,本应是令人人仰羡之处,却成了薛棠的烦恼之地。 其实走路不费事,就是墨文文喜欢故意整蛊她。不带她绕着侯府兜一圈,他都不痛快。 特别是冬日的风吹在脸上凉嗖嗖的,一圈逛下来,不说身子暖没暖,反正脸是冻僵了。 墨文文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回道:“侯爷在前厅用膳,就几步路,不远。” 薛棠抱着狐疑的态度跟着墨文文走去前厅,还别说,真不远。 她看向不远处那个拿着竹箸皱着眉头的男子,问向身旁的墨文文:“你家侯爷还有挑食的习惯?” 墨文文也不瞒她:“还真有一点,奈何府上没有女眷,几个大老爷们儿真做不出好菜来。” 女子闻言深思起来。 墨文文见她一脸认真,好奇的问道:“难不成薛姑娘有办法?” “没有。”女子摇了摇头,挺实在的回道。 到了墨文文耳里却是另一层意思,他以为她是谦虚了。 于是,在薛棠躬身拜见之时,墨文文就对着白十景禀告道:“侯爷,薛姑娘说她会做饭。” “……”薛棠。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该不会又是新想出来的整蛊点子吧? “哦?”男子放下竹箸,显然来了兴趣。 薛棠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民女不才。” 然而,他们俩也不知是提前商量好的,还是真觉得她有厨艺的天赋。 反正就听男子说道:“不若你试试吧!” 还真怕毒死你。 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薛棠无奈的叹了口气。 半个时辰后。 白十景看着女子刚摆上来的饭菜,指着黑乎乎的一团问道:“这是什么?” 薛棠近看一眼,仔细辨认了一番,回道:“这是红烧狮子头。” “能吃么?” 墨文文在一旁见了,早已不忍直视了。 原本还打算让薛棠表现表现,再怎么说,也应该比府上那几个厨子好,自己顺便好可以捡个便宜。 谁知道,她厨艺能烂成这样?他觉得趁侯爷没有发火之前,还是先溜为妙。 薛棠朝天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我自己想要做菜的。 不过,第一次做菜,不夸她也就算了,怎容他这般怀疑。 她便回道:“侯爷,你可以取笑我的智商,不能怀疑我的厨艺,这是经过大火煎烧,小火慢炖,加进了九种调味料,才做出来的。” “哦,那你吃!”白十景丢下筷子。 还真是难伺候! “不若让墨总管尝尝?他可是很肯定我的厨艺呢。” “那墨文文试试吧!”白十景看向门口只剩一截衣角的某人。 墨文文脚步一僵,恳求道:“侯爷,要不还是薛姑娘来吧!” 白十景盯着他,手指轻敲桌面。 墨文文知晓这意思就是不容拒绝了。 他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女子,只觉刚刚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滋味说不出的难受。 犹豫半晌,他夹了一小块放进了嘴里。 “咽下去!”白十景看着墨文文自放进去后,就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催促道。 薛棠也很好奇自己的厨艺如何。 然后回答她的,是墨文文跑到一旁吐了。 薛棠:“……” 白十景:“……” 等墨文文回来时,他似病了一场,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白十景看着他,面无无情的问道:“好吃吗?” “侯爷,属下觉得此刻需要去散散心。” “哦?” “怕今日阴影,成了以后吃饭的噩梦。” “这么难吃?”白十景有些吃惊。 墨文文一脸委屈:“不是难吃,是味同嚼蜡。” 薛棠不禁欣慰,都这样了,还不忘文明用语,果然是侯府见过大场面的人。 “去吧,记得把饭菜都撤下去,太碍眼了。”白十景正好有要事问薛棠,便由着他去了。 太碍眼了。。。 十七章 故意冷落 白十景优雅的喝了一口茶,开口道:“把昨夜发生的所有经过都说一下吧!” 其实,城内一些琐碎之事本不归侯爷管,但若是事情经了他之手,那意义就不一样了。 “那我就大致将经过说一下吧。” 薛棠平时喜欢看画本子,也喜欢去茶楼听戏,看多了听多了,连带着自个儿说话都声情并茂了。 平日虽然只有桃夭夭一人充当听众,但回回下来,对方都听得入迷。 奈何这一次,她讲着讲着却发现男子出神了。 白十景确实出神了,昨晚薛府着火后,曾祖父突然前来,为何会指定自己去搭救? 曾祖父虽平日神来神往,但从不见他有特别待见之人,更别说认识一个深居内宅的女子了。 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曾祖父向来都是一个有主意,有谋略的人,若他看中一个人,必然有重要的原因。 原本准备去他那里解惑,结果一早就收到了对方托人送来的信,信上就一句话:好好照顾丫头,护她回京。 若不是对祖上亲缘了解的清楚,差点都以为她是曾祖父遗落在外的曾孙女。 想着想着,发现厅内安静了下来,他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 “侯爷,你没事吧?” 若抛掉女子的性格不说,她认真看人的时候,委实是好看的。 他见过的女子很多,小家碧玉的,大家闺秀的,温柔可人的,活泼率真的…… 但她不同,她长着一张明艳的脸,安静的时候是温婉的,说话的时候是狡黠的,特别是她现在,凑过来疑惑的样子,竟有一些……可爱。 刚冒出这个想法,他就怔住了。 似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他说话有些冷:“失火一事,本侯会查清。若无其他事,薛姑娘就自行回府吧!” 薛棠很想问,昨夜是谁请她过来的?这说完就抛弃还真是做的游刃有余。 但她也是顾及脸面的人,对方既下了逐客令,她便回道:“好的,民女这就告辞。” 等女子一走,白十景望着她的背影,面上异常的复杂。 这边,薛棠出了府就后悔了,都不知自己在跟侯爷坳什么劲,连簪子一事都没打听。 她不禁一叹,脸皮这事当不得饭吃呀。 于是,连着好几日,墨文文打开府门的瞬间,都能看见外面站着的女子。 薛棠亮起手中的藏书,甚是骄傲道:“珍藏的孤本,侯爷定是喜欢。” 墨文文:“……” 薛棠想着,这打探“敌情”还是得用回原来的计策,投其所好,渐得对方信任。 话说薛棠三天两头就往侯府跑,墨文文心中也不免感到苦恼了。 中午在给白十景布膳时,他便埋怨了几句:“这薛姑娘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一来一回都送了不少东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侯府贪心。” “最近西市可有什么稀奇玩意儿?”白十景放下筷子,突然问道。 墨文文想了想:“稀奇玩意儿倒没有,属下上一次去,倒是被门前两只恶狗吓得不轻。” 西市作为贩卖奇珍异宝的地界,最是受侯爷欢心。只是最近因有窃贼盗走了一株千年人参,西市管县便严苛了起来,还从外地高价买来了珍贵松狮犬,用来看守门房。 经他一问,墨文文便又问道:“侯爷,您今日这是想去看看呢?” 男子擦了擦嘴,回道:“去西市将那两条狗买回来吧!” 墨文文面露惊讶:“买狗做什么?” 男子斜睨了他一眼:“还用说?” 墨文文挠了挠头。 料他也反应不过来。 男子只好解释道:“买来吓一吓她!” 墨文文:“……” 他不禁有点同情起薛棠了。 好不容易将两条松狮犬拖运了回来,墨文文安全起见,还是让侍卫将两只狗用铁链栓了起来。 虽说是被驯服过的,比较乖巧,但谁知道某天会不会发疯,将人咬了。 这一天过了大半,墨文文在门前来回张望,也没瞧见薛棠的影子。 看来侯爷买来两只犬还是有作用的,他看了一眼伏在地上闭目养神的松狮犬,轻微一点动静就能将它们吵醒。 醒来一双黝黑黝黑的眼睛望着你,无端升起一股心虚感,别说姑娘见了害怕,绕是一名成年男子看见了,也不敢靠近。 他以为,薛棠不敢来了。 正转身回府,就听见远处一名清脆的女声叫道:“墨总管,等一等!” 墨文文回头一看,倒抽一口凉气。 薛棠一手提着一袋子猪肉,另一只手还拿着烤红薯在啃。 烤红薯的香味飘得老远,门前两只雪橇犬吸了吸鼻子,狂吠了起来。 墨文文看了看薛棠,又看了看两只狗,悄悄躲进了府中。 等女子走近,府门前哪还有半个人的影子。 这事就这样过了三天。 清早,墨文文服侍白十景起床后,终于忍不住说道:“侯爷,属下觉得还是将两只狗送回吧!” “何故?”白十景疑惑。 “那两只狗非但没有吓走她,反而还被她给贿赂了。”墨文文气愤难当的说道。 这也是他这两日躲在府内瞧见的,本以为薛姑娘看到狗会害怕,谁知道她一上来,就将手中的烤红薯投喂给了它们,那两只狗别说去咬她了,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吃完红薯还眼巴巴的看着她,真是没出息。 女子也不着急着进府,一下午就坐在门前逗着两只狗,将袋子里的猪肉也喂给了它们。 这一来二去,两只狗对于薛棠的到来,早已没了敌意,天天竖着耳朵眯着眼盼着她来。吃里扒外的也就算了,每次他还必须躲得远远的,生怕狗看自己不顺眼被它们咬了。 “哦?” 其实白十景早已猜到了结果。想起那晚失火时,女子将狗抱在怀里,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他就知道,几只恶犬对她来说,不说喜欢,那绝不会害怕。 “侯爷,那现在怎么办?”墨文文问道。 白十景打开栏窗,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回道:“且先依着她。” 中午,当墨文文闯进白十景书房时,看见他捣鼓着桌上的玩意儿,终于明白那句“依着她”是为了什么呢。 敢情侯爷是收礼收习惯了。 十八章 达成盟约 即使已经入冬,南郡城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可能清晨还是晴朗的天空,过了午时就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雨中夹着雪花,滴落在手上,冰凉冰凉,寒风一过,更甚之。 走在半道上的薛棠,望着苍茫的天空,面上现出了一抹纠结,一时进退两难,不知是回府带上雨具,还是直接跑去润都侯府。 放佛又回到了初时拜见侯爷那一幕,站在雪地里冻了半个时辰,那雪花落在身上带来的冷意,至今都让她记忆犹新。 正出神之际,忽闻身后马匹嘶鸣,等回头一看,马蹄已离她不过一尺之距,想退让已经来不及了。 来人急忙一拉缰绳,将马头掉转方向,马蹄险险的在她身旁落下,好不容易控制住马,马上之人惊疑未定的问道:“这位姑娘,可有受伤?” 薛棠回神,抬眼一看,却是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颜子萧,她摆了摆手:“无事。” 颜子萧不确定的问道:“你是薛姑娘?” 当时在茶楼只看过薛棠男子装扮,并未想过她女装如何,如今偶然得见,只觉眼前女子清丽脱俗。 薛棠不欲逗留,草草的回了句:“见过颜公子。” 看着即将离去的女子,颜子萧跃下马,忍不住叫住她:“刚才马一时失控,让薛姑娘受惊了,为表歉意,前面就是万贯酒楼,颜某愿以茶饭作为赔礼,不知薛姑娘可否赏脸?” 万贯酒楼名副其实,就是身价万贯亦或是世家子弟才可消费起的地方,而平民百姓只可远观也。 薛棠虽未生在贫苦家庭,却也懂得银子的珍贵,婉拒道:“民女无任何外伤,颜公子不必客气。” 颜子萧诚恳道:“薛姑娘大度,只是颜某心中总会过意不去,愿薛姑娘给个机会……” 话未说完,女子突然回道:“那好!” 颜子萧愣了半秒,当即展颜一笑,让女子先行。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雅间,薛棠直到坐下,才心有余悸的看了街角一眼。 街角人来人往,刚刚可疑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素闻万贯酒楼的金粉炭香鸭味道极美,可谓人间一绝,今日有幸请薛姑娘品尝品尝。”颜子萧接过店家小二递过来的菜谱笑道。 薛棠收回目光,回道:“颜公子有心了。” 颜子萧又点了几个招牌菜,将菜谱递还给店家小二。 店家小二走后,颜子萧问道:“看薛姑娘一脸心事,不知有什么颜某能帮上忙的?” 薛棠想到油盐不进的那厮,就摇了摇头。 颜子萧于是转移话题道:“话说你跟十景兄怎么认识的?” 薛棠先是疑惑,后一想,“十景”应该就是润都侯爷的名字了。便回道:“这事说来也是因我而起,最近城门封锁,只好请示侯爷,寻一纸文书出城,这便认识了。” “哦?那他给你文书了吗?”颜子萧追问道。 女子一哂:“给是给了,奈何城门早已解禁。” 颜子萧不禁失笑:“十景兄就是这德行,作为他好兄弟的我,都被坑的实惨。” 女子疑惑的看向他。 “之前腊梅节,我是偷偷溜出来的,本想让他替我隐瞒着,结果他倒好,直接来我府上,说我折扇落他府中了,结果我爹让我抄了一千遍道德经。” 不就是拿折扇敲了他的镂空玉金壶嘛,真是小气。 “……”,薛棠突然感觉心里平衡了。 颜子萧又叹道:“今日好不容易得闲出来,就想出府遛马一圈,去时马还好好的,回时不知何故,突然发疯了,幸好薛姑娘没事,不然颜某难辞其咎。” 女子闻言不由皱眉,刚刚她明显察觉到有人跟着自己,而颜子萧座下之马何故在那时受惊? 难道……暗处之人想借疯马要了自己的命? 这样一想,便什么都能说过去了。 看来送出城的那封信,还真起了不小的作用。 薛棠敛容,回道:“颜公子不必愧疚,千里马都有失蹄的时候,往后小心些就是了。” 颜子萧点了点头,便问道:“不知薛姑娘出城去往哪里?” 女子也未隐瞒,直言道:“回京。” “薛姑娘一人前行?”颜子萧有些惊讶。 “嗯。” “回京路途遥远,听闻城外匪患众多,薛姑娘何不与十景兄同行?” 女子实际早想过了,只是拿到文书尚且费了不少心力,若让那人捎带自己出城,岂不是难如登天? “颜公子见笑了,你也知晓,侯爷是万不可能与我同行的。”薛棠苦笑。 颜子萧严肃道:“其实也并非没有办法。” 他对人的喜恶全凭第一印象,薛棠算是他一见如故之人,如果能帮上忙,他也乐见其成。 其实最主要的是,他更想看见白十景吃瘪的样子。 “什么办法?” 颜子萧一笑,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的计策。 而不知被算计的白十景,此时正捏着一枚棋子深思。 墨文文走进来禀告道:“属下查过了,薛姑娘确实从小自丹河县长大,而她也甚少与京城中人有过多往来,唯一疑惑的,是她两年前在渭靖边关还待过一年。” 白十景落了棋,慢悠悠道:“薛老将军的阵营?” “正是!” “如此看来,薛姑娘很难结交仇敌”,墨文文又问道:“可还要继续查?” “这事先搁一边吧,如今局势似乎更有意思,多留意点!” 白十景虽闲云野鹤,不问朝政,但朝廷的动向,他却掌握的一清二楚。腊梅节之事,就是一个起因,不得不留心。 这时,一名小厮跑进来,报告外面有一女子拜访。 白十景勾了勾唇角:“墨文文,你去看看她今日带了些什么好玩的?” 不久,墨文文就跑进来一脸气恼的回复道:“侯爷,她今日没带礼,是否还让她进来?” 白十景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欲笑不笑道:“传她进来。” 于是,薛棠被墨文文东拐西绕的转了半支香的功夫,才满面通红的来到白十景面前。 白十景早已宣下人撤下棋盘,在锦窗边逗着鹦鹉。 鹦鹉此时看见进来的两人,就叽叽喳喳的叫道:“退下吧,墨文文!” 墨文文:“……” 薛棠:“……” 白十景瞪了鹦鹉一眼,放下手中的食盘决定先饿着它。 薛棠憋着笑看了墨文文一眼,向白十景行了一礼。 墨文文识趣的退下了,走前不忘将鹦鹉从房中提了出去,惩罚性的将它挂在了迎风处的栏边。 十九章 自投罗网 “今日前来何事?”白十景瞟了一眼薛棠冻得红彤彤的手,有些愉悦的抱起了桌上的暖手炉。 薛棠死死的盯着他怀中的手炉看了几眼。 好一会儿才回道:“此前是来表示歉意,多次叨扰侯爷府上,已造成诸多不便,过两日我便回京了。” 白十景将信将疑的看了她几眼,这倒跟他想的有所出入。一直以为她连着好几日送礼,是有事求于自己,难不成是以退为进? 再看薛棠,似真的下定决心,说完这番话便准备告辞离去。 突然一身轻松,倒叫白十景有些不习惯了。 然而不及多想,府上突然闯进来一名黑衣人,白十景眯眼看过去,心中冷哼。 想他府上虽是看着松懈,却是暗地里戒备森严,敢闯进他侯府的人,除了数一数二的武林高手,平日也就颜子萧一人了。 薛棠当时离门近,正好挡在白十景前面,于是灵机一动,当即充当好汉,上前摆好姿势与之对歭。 黑衣人似心血来潮,拔出手中的剑就向女子刺来,女子帅气姿势也就维持了一秒,便满屋子跑起来了。 白十景:“……” 不过片刻,随着“砰”的一声响,屋中出奇的陷入了安静。 三人同时向地上看去,就见本在盒子里的玉扳指掉在了地上,裂开了缝。 假扮黑衣人的颜子萧暗道不妙,原是跟薛棠商定弄坏白十景的古玩,而被迫留下。 以白十景爱其如命的性子,肯定会让薛棠赔偿,她再借故说没钱,以随侍身份为由给白十景鞍前马后,等到了京城再想办法开脱。 可他万万没料到,薛棠不弄坏则已,一弄就将白十景最喜爱之物摔坏了。 颜子萧给薛棠递了记自求多福的眼神,在某人还没爆发之前,当即偷偷的溜走了。 留下白十景和薛棠大眼瞪小眼。 半饷,薛棠顶着男子黑透的俊脸,战战兢兢的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跟颜子萧商定的时候也想过,未免赔偿太多,到时候就随便弄坏一个不怎么值钱的物件,然而,天不遂人愿,她偏偏脚底一滑,将桌上的盒子打倒在了地上。 女子一看地上的扳指就知道价值不菲,果然,害人终害己,一失足成千古恨。 白十景想起之前在手中还来不及多玩一会儿的扳指,就有一种上前掐死面前女人的冲动。 女子忍不住摸了摸凉嗖嗖的脖子,迈步上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表示歉意。 许久,白十景阴森森的问道:“想好怎么赔了吗?” 薛棠小心翼翼的问道:“赔钱?” 白十景不禁冷笑:“御赐的贡品,你觉得是钱可以赔的了的?” 女子一听,整颗心凉了半截。 就冲“御赐”和“贡品”两词,钱确实赔不了,唯有命一条! 可她不想死。 薛棠当即痛哭流涕道:“侯爷恕罪,民女年纪轻轻,未及婚配,不想就这么早早的死去,请求侯爷饶命,愿做牛做马报答侯爷的恩情。” 她觉着今个儿怕是把张贤仁的八分功夫学去了。 白十景漠然的瞪着她哭了半天,才一字一句的回道:“那本侯可要好好看看,薛姑娘的诚心呢?” 女子立马坚定点头,立誓道:“以后侯爷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义不容辞,肝脑涂地。” 于是白十景宣墨文文找来了一个算盘,做样子般快速的拨了几下,冷淡的说道:“抹了零头,你还欠银八万两!” 薛棠:“……” 上一秒谁说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说到钱,自她爹辞官归隐,携着自家媳妇儿两人,隐世独居逍遥过日子之后,独自扔下女儿她一人,还有一堆银子和一封信,美其名曰,父母外出,儿莫挂念! 自此,她对银子有了说不出的执拗且心心相惜之情。 而今日,一下子负债这般多,还顶着刀悬脖子的风险,只觉得血亏也没这么伤人。 只是薛棠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命运在此刻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自从摔坏了玉扳指,薛棠就过上了“牛马”一样的生活,一日之间变成了两种世界。她包揽下侯府大大小小的活,一忙就是晨曦初升,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侯府随处可见,女子在露天之下,沐浴着寒风,洗着一堆衣物,而某侯爷则搬了个贵妃椅,坐在窗边,旁边放着炭火,悠闲自得的拿着书卷看着,时不时的往窗外看一眼女子。 亦或者,女子擦着桌子,扫着院落,而某侯爷,抓了一大把瓜子磕着,从前院到后院,扔了一路。 更甚之,女子刚回到自家府上,结果某侯爷飞鸽传书唤她前来,不为别的,就让她讲故事。 她真想说,他堂堂侯爷怕是闲得慌。 有一次,她直接罢工不干了,结果男子无情的说道:“本侯今日不满意,扣除十两银。” 女子想起之前敲定的每天干活五两银子,小声嘀咕道:“侯爷没说不满意就扣工钱呀!” 白十景睨着她:“你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那侯爷若是天天不满意呢?”女子不死心道。 “本侯是那种会苛扣银子的人吗?” “侯爷此时正在做。”薛棠道。 白十景冷了语气:“做了又如何?” “侯爷这样未免惹了闲话。” 白十景道:“你不说没人会知道。” 薛棠一噎,缄默无言。 安静了半晌,他看向一旁默默杵着的女子,因她低着头,无端显出一丝落寞,终是忍不住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将工钱改成工期!” 女子初算了一下,若是照这样还下去,猴年马月都还不清,改成工期,倒是省心很多。不由问道:“什么办法?” 白十景道:“你去京城的目的?本侯要听实话!” “工期为多少?”薛棠确认道。 “若是诚心,工期一年,若是撒谎,”白十景一字一顿道:“损坏御赐之物的罪责,本侯也替你担当不起!” 他不去做商人真是可惜了人才! 女子踌躇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去京城探亲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送信。” “给谁送信?” “侯爷还是不要过多知道的好!”薛棠声音渐小。 “看来罪责还需更多的人知道。”白十景扔下手中的书,起身欲走。 二十章 黄雀在后 薛棠连忙拉住他,有些羞赧道:“信是给穆云麾使的。” 一时之间,女子脑中想了很多搪塞的借口,最终只有这个,是唯一能让人相信的。 白十景睨了一眼自己被拉皱的衣角,女子瞧见了,有些讪讪的松了手。 待衣袖恢复自由,白十景这才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神色透着一抹复杂。 墨文文这时匆匆的走来,正待说话,瞄见房内站着的薛棠,欲言又止。 薛棠识趣的找了个借口离开。 白十景径直往前走着,墨文文一路报备着最新的消息:“属下已追踪到大汉的下落,他去了琉璃庄。” “有意思。”男子闻言,勾了勾唇。 琉璃庄是横通南北道路的必经之处,除了打着客栈招牌的幌子,暗处也会与金主合作,等价交换信息。 听闻琉璃庄的楼主极其神秘,无人知其身份,而交换信息的条件也是千奇百怪,达成要求便合作;若没有,即便是有钱也行不通。 一个大汉去琉璃庄无非两种原因,一种是获取情报,另一种是暗中传送信息。 当初明目张胆的出现在茶楼,背后肯定是有很强的势力撑腰。 “弹琴之人有线索了吗?”白十景问道。 墨文文沮丧道:“自茶楼之后,没再出现。” “先密切跟踪那名大汉,有任何风声第一时候汇报。”白十景犹豫了一下,接着又道:“还查一个人,穆云麾使。” “穆云麾使?”墨文文一愣,反应过来立马说道:“这人属下知道。” “你知道?”男子微讶。 墨文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侯爷有所不知,穆云麾使少年成名,年纪轻轻就担任副指挥,在军队立下不少战功,百姓都津津乐道。” “只有这些?” 墨文文似乎对穆云麾使颇有好感,继续说道:“传闻他战无不胜,谋略超群,一手丹青妙笔生花,是京城许多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呢。” 说完又觉不妥,补充道:“当然,在属下心中,侯爷才是最厉害的。” 白十景嗤之以鼻:“墨文文,本侯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墨文文也发现自己失言了,穆云麾使虽是他心目中的战神,但当着自家主子去夸另一个人委实不妥,于是他补救道:“侯爷,属下还听说穆云麾使一则流言。” “说!” “他是断袖。”墨文文悄悄说道。 白十景不由皱眉:“消息可准确?” 墨文文瘪了瘪嘴:“后来不攻自破了。” “可知他曾跟女子有无密切往来?”白十景又道。 墨文文回道:“这个倒不曾,不过他是薛老将军麾下最得意之将,倒是应该识得薛姑娘。” 白十景回想刚刚女子一脸羞涩,皱了皱眉。可就跟她最近的相处而言,内心则多了另一丝疑窦。 …… 这事暂告一段落,另一件事却突然兴起,南郡城妙龄女子纷纷效尤薛棠之计,去润都侯府闹腾。 墨文文看着外面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就头大起来。一方面,他替自家侯爷感到高兴,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些女子着实配不上。 可任由这些人在府外,未免损坏了侯府的声誉。一时之间为难起来,只好关上府门去请示白十景。 这边书房,男子刚临摹了一幅画,正准备再加上一笔,就被焦急进来的墨文文打断:“侯爷,大事不好,外面闹起来了。” “你什么时候这般慌慌张张呢?”白十景睨了他一眼。 墨文文也觉得自己有些张巴,虽然他在其他事情上处变不惊,但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跟女子不对盘。 “属下失误,只是现在府外之人众多,赶都赶不走。”墨文文有些无奈的说道。 男子听后不由皱眉:“上这里来讨饭呢?” 墨文文满脸黑线:“不瞒侯爷,那些女子吵着是要见您。” 男子磕下毛笔,狭长的凤目闪过一丝不耐:“哦?那就说本侯不见!” 墨文文不禁叹气:“说过了,然而那些人说今日不见到您就不回去,属下担心会闹了侯府的闲话。” “本侯什么时候需要顾及这群人所想?”白十景冷哼道。 “若是以晚,打发走也就算了,但这次若是不妥当解决,会影响侯爷您的终身大事呀。”墨文文道。 男子沉默了会儿,把玩起手中刚买来的扳指,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意味深长的说道:“将薛姑娘叫过来吧。” …… 女子过来时,嘴里还塞着糕点,随意用手帕擦了擦嘴,含糊不清的问道:“侯爷找我有事?” 白十景不满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向声源之处,意有所指。 “我要见侯爷,我要见侯爷……”外面像是附和他的意思,大声的呼喊着。 薛棠其实一大早就听见外面的声音了,琢磨着谁在侯府闹事,结果得知,是某人的桃花。 “知道本侯把你叫过来所谓何事吗?”白十景问道。 女子不禁笑道:“把把关?不过我倒觉得,侯爷何不全部收进府里,坐享齐人之福。” 白十景冷眼看着她。 薛棠止住笑:“还请侯爷明示!” “本侯准许你用任何办法,将她们赶走。” 以为我傻呢?去得罪那么多人。 女子迟疑道:“侯爷莫不是在为难我?” 白十景道:“这件事做好之后,不是没有你的好处。” 女子终于吃完了嘴里的糕点,吐字异常清晰的问道:“什么好处?” “好处是……”白十景顿了顿。 薛棠竖着耳朵等着下文。 白十景一笑:“欠银少一万两。” 女子不禁提醒道:“那上回侯爷所说的工期一年……” “哦,你回京目的还有待确认。” 薛棠:“……” 那她还拿穆云麾使当幌子…… 女子瞬间没了兴致,心中暗道,少再多银子有何用?还钱依旧遥遥无期,真是一手好算盘。 白十景看着女子一脸泄气的表情,故意拖了很久才又说道:“还可以随本侯一同进京。” 薛棠眼睛一亮,正对上男子清明的目光,待反应过来,瞬间感觉无处遁寻。 他,竟知晓了自己的心思。 若现在否认,岂非白白错失了机会? 于是女子从善如流的赞道:“侯爷英明!” 在女子说话之际,她并未注意到,男子唇边那丝若有若无得逞的笑意。 达成共识之后的薛棠准备离去,刚走几步,突然想起自己一身素衣,满面素容,别说把别人赶走,自己上阵就输了气势。 “侯爷让我杀敌,总要给我刀吧?” 男子不解的看着她。 薛棠摊手表示自己的形象。 白十景扯了扯嘴角,唤来小厮,着手吩咐了下去。 二十一章 逢场作戏 墨文文也领了命令。 等来到前院,府里早已遍地都是女子扔进来的瓜果手帕荷包,墨文文径自踢走脚跟前的橘子,让一旁小厮去开府门。 府门刚打开,众女就纷拥而上,墨文文立即让守卫拦住。 面对无数道目光,墨文文视而不见,清了清嗓子道:“侯爷说了,你们中自认样貌最丑的,可以进来了。” 说完这话,他心中不由肺腑道:这薛姑娘出的什么鬼主意?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众女听后面面相觑。 片刻,场中一些自尊心强一点的,皆羞愤而走;而一些忍不住想攀高枝的女子,哪管自己丑不丑,只要能跟侯爷近身接触,就心满意足了,于是纷纷上前要求见侯爷。 墨文文只好领着这些莺莺燕燕去了侧厅。 一盅茶的时间过去了…… 白十景阴着脸打发了好几个女子,终于忍不住怒道:“墨文文,你去看看她弄好了没有?再不来,就让她不要来了!” 墨文文立马去催薛棠。 这时,又进来了一名女子。 “兮儿见过侯爷。”来人娇声道。 白十景皱眉看过去,一愣,却是颜子萧同父异母的妹妹。 如若之前的人还能随意打发,这个人却要留一分薄面。 白十景淡淡道:“颜姑娘来此何事?” 颜兮儿脸红了红,她早在几年之前,就对白十景有了爱慕之情,无奈自己哥哥不允许她与男子私下往来,就是最好的兄弟也不准。 而最近听闻有一位姓薛的姑娘进了润都侯府,之前所谓的矜持,在得知这个消息后瞬间破灭,终是忍不住上门争取。 “兮儿想邀侯爷去赏湖上雪景。”颜兮儿说完之后头垂的低低的,娇羞模样尽显无余。 白十景眉宇渐深,转眼瞟向门边,把玩手中的茶杯渐渐裂了口。 像是感受到了白十景的怨气,没过一会儿,门外就传来墨文文的声音:“薛姑娘。” 声音虽不大,却尤为清晰,颜兮儿不禁抬头望向门边。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双精美的绣鞋,随后女子脚步生莲的步入厅内。 其身着一件月白色对襟连衣裙,绣着连珠团花锦纹,内罩玉色烟萝银丝轻纱衫,衬着微粉色睡莲短腰襦,腰间用一条集萃山淡蓝软纱轻轻挽住,外套玫红锦缎斗篷,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绒,端的是一个娴淑温雅。 而女子面上,则用面纱遮住了半张脸,徒增了一些神秘,唯有露在外面的杏眼,清澈干净,眉眼如画。 颜兮儿一直都想见识,南郡城传的沸沸扬扬的薛姑娘到底是何模样,今日得见,不甘与嫉妒油然而生。 女子俏生生的走到白十景身旁坐下,双手撑在桌上做捧脸状:“景哥哥,你今日不是说要带我去吃鹿记糕点吗?” 男子用眼神警告她不要胡来,女子暗自眨了眨眼,示意他好好配合。 白十景心思电转,避开一侧颜兮儿虎视眈眈的眼神,勾唇笑道:“本侯差点忘了,待会儿就陪你去。” 薛棠瞬间开心的笑道:“景哥哥,你真好。” 说完又赌气的转过头,指向一旁坐着的颜兮儿,不满的问道:“景哥哥,她是谁?” 颜兮儿张了张嘴,她头一次遇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叫侯爷景哥哥也就算了,还变脸比翻书还快。 侯爷对你一点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颜兮儿原是准备质问薛棠,后一想,她不能在侯爷面前露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故意怯怯的说道:“兮儿见过薛姑娘。” “我要你回答了吗?”女子斜睨了颜兮儿一眼,趾高气扬道。 颜兮儿咬着嘴唇住了口。 白十景不禁微勾嘴角。 薛棠等不到白十景回答,撒着娇道:“景哥哥,我们不要理她们好不好?” “……”男子轻嗯了一声。 颜兮儿不可置信的看向男子,面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哪还顾什么大家闺秀,指着薛棠就骂:“你这个狐狸精,究竟给侯爷灌了什么迷魂汤,侯爷也是尔等宵想的?” 女子眼睛满含笑意,挑衅的望着她。 颜兮儿被激怒:“侯爷,兮儿一看此女就不安好心,您千万不要被她诓骗了。” 薛棠等的就是她这句,这句话虽是在骂自己,但也在暗指白十景眼瞎,受人骗了还不自知。 不过戏要做全,于是她一脸委屈的扑倒在白十景怀里。 白十景哪料到她会这样来,挥掌就准备把薛棠推开。 女子死死的抓着他两侧袖子,哭得更为惊心动魄。 白十景推了半天也没推开,低眼看着薛棠没有半滴眼泪的面容,只好假装疼爱的拍拍女子的肩膀安抚她。 而心中满腹的怒火找不到出处,只能阴恻恻的盯向一侧目瞪口呆的颜兮儿,冷声道:“很好看?” 颜兮儿也知自己失言,半天才恢复神情,手忙脚乱的准备离去,出门之际,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只是那一眼,差点惊掉了下巴。 两人目送颜兮儿远去,还不待白十景推开她,薛棠已经自动撤离他怀中。 白十景闭了闭眼,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当时自己让薛棠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赶走众女的说辞还历历在目,本是为了让她结仇,结果却被她倒打一耙。 再睁开,面对一旁幸灾乐祸的薛棠,准备施加一大堆的惩罚,在看见她的脸之后消失殆尽。 不知何时,薛棠的面纱掉了。 而露出来的脸,别说惊艳了,用惨不忍睹形容都不足为怪。 薛棠不知从哪弄到的一块假皮贴在脸上,活像一个被火烧皱的伤疤,而鼻子上,还点了颗黄豆大小的黑痣,如一只虫子爬在上面。 一向对审美有严格要求的白十景,在看到这一幕之后,哪还有心情去责怪她,只想她快速远离自己的视线。 薛棠非常自觉的捡了地上的面纱离开,心中不禁乐道:难怪颜子萧想看白十景吃瘪,那确实有趣极了。 而这边,颜兮儿从侧厅走过,看着众女还期待的等着,悲愤的说道:“你们还等什么?侯爷他,他喜欢的就是丑女!” 丑女? 原还在不停打扮的众女纷纷看向她,在颜兮儿脸上来回确认着,颜兮儿算是她们这群人中身份最尊贵的主,连她都一脸丧气,那自己就更没有希望了,再说,不可能自毁容颜去博得侯爷的喜爱吧? 想到此,众女都站起身跟着颜兮儿离去。 墨文文一直在外候着,看着薛棠突然离开,心中还嘀咕着下一个上场要怎么办,等来到侧厅,哪还有半个女子的影子。。。。。。 犹带不解的墨文文去找白十景,看向坐在厅内一言不发的主子,禀告道:“侯爷,那些人都走了。” 白十景拿起桌上的碎瓷茶杯,寒着脸说道:“还得多亏了薛姑娘。” 墨文文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兀自以为薛棠立下了汗马功劳。 “最近几日打点行李,准备回京!” 片刻,白十景放下茶杯,又说道。 “属下这就去!”墨文文道。 二十二章 阴谋诡计 京都牢狱。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扇寒窗露着几点清冷的月光。 地牢深处,传来一阵滚轮划过的声音。 接着,牢门铁链被解开,一枚石子穿空而过,惊醒了地上躺睡之人。 地上之人正是前两日被弹劾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入狱的黎大人,他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望向了声源处。 昏黄的灯光下,现出一方轮椅,轮椅之上,正坐着一名穿着蟒袍的男子,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人。 刚对上身后那人的眼,黎大人忙错开了目光。 无怪乎他反应这般,即使跟这人相处多年,因他面目实在可怖,时至今日也依然不敢正视对方的脸。 可惊惧归惊惧,求生的欲望却是更为浓烈,此时好不容易见到熟人来看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慌忙跪步爬行至轮椅之人跟前,求救道:“我不要升官发财了,求王爷救我一条性命吧!” “两日不见,黎大人怎会弄成这般模样?” 轮椅之人未动,其身后站着的那人发出一声似怜非怜的阴柔声。 说起这个,黎大人就苦不堪言,那些狱卒似乎受了他人指使,在他入狱第一天,就对他使用火刑,水刑,这便罢了,第二日,更是遭受非人一般的虐待。 他本在入狱之前,就偷偷差人送信给厂公,让他帮忙打点一下关系,也好免受一番牢狱之苦。 想到这,他颤巍巍的问道:“厂公,信可送至你手中?” “是这封吗?”厂公这时从轮椅之人身后走了出来,站在了窗外投射进来的光亮处。 顿时,一张白的发悚般的脸就现在了月光下。 黎大人抬头一看,当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时,他忙点点头:“就是这封信,你……” 他募地一愣,信既然已经送至,为何自己还会受尽酷刑? 这时轮椅之人抬手挥了挥,厂公便走上前一步,先是俯视了一番满身伤痕的黎大人,随后带着特有的尖锐阴冷的嗓音说道:“可知你犯了何罪?” 听闻,黎大人先是一懵,除了贪污,他还有何罪? 看着眼前厂公明显是指摘的语气,他突然明白过来,难不成此前入狱,并不止润都侯一干人的弹劾,还有一招借刀杀人? 厂公并未等他回答,就兀自说道:“当年一事办事不力,此为一罪;身在其位不谋其职,此为二罪。如今润都侯借贪污一案查办下来,必将抽丝剥茧,黎大人也是个明白人,知道杂家此话何意吧!” 此话如此明显的威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一个东厂厂公,利用完他,便将他弃之敝履。 之前自己因为贪得无厌,为捞一官半职,去做厂公的一条走狗,等落入虎穴才发现,厂公是替宁王办事。 宁王自帝位落选后,就一心一意的做着闲散王爷,殊不知,最没有威胁的人,却最是野心勃勃。 直到被榨干的倾家荡产,黎大人才终是恍然大悟,他怎么没想到,弃车保帅,自古以来都是。 可他如何能甘心做别人权谋中的替死鬼。 他们今夜到访的目的,无外乎是怕自己说漏了嘴。 而他手中恰恰还握着一封证据,就是留着为后路做打算。 他惨然大笑:“厂公只知当年我杀了随从的下人,可知我还留有证人?” 他说这话也只是为了赌一把,当时谋害润都侯时出了变故,半道遇见了疯公主,虽然她现今做不了人证,但此刻也只能用她来保全自己了。 轮椅之人动了动。 黎大人说完就觉一物兜头盖下,忙拿下来一看,眼前之物便如当头一棒将他震在当场。 此物不是旁物,正是小儿的衣裳。 觉察到这一点,黎大人只觉气愤难当:“你们竟拿家人威胁于我?” 厂公很是欣慰道:“决定权不都在黎大人自己手中吗?” 地上之人似乎全身力气一下被抽干,狼狈的跌倒在地。 须臾,他突然放肆笑了起来,眼中含着泪水,半是癫狂的说道:“枉我忠心耿耿为宁王鞍前马后,最后却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大笑过后,他眼中迸射出强烈的恨意,突然爬起身,如一头猛兽一般像轮椅之人袭去。 若是宁王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轮椅之人终于不耐,一脚直接向来人踢去。 顷刻间,黎大人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了漆黑的墙壁上。 倒地之间,一口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黎大人仅存着最后一丝气息,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轮椅之人惊恐的说道:“你,你不是宁……王?” 世人皆知,宁王征战沙场时,被敌军刺伤双腿,从此落下腿疾,终日只能靠轮椅度日。 可他刚刚的那一脚,明明蕴含了内力。 可怜,他到死才发现,他心心念念追随到最后之人,却只是一个冒充的。 一旁的厂公盯着地上之人慢慢失去生机,眼皮都没抖一下,似乎对这种现象早已见惯不怪。 事毕,他恭敬的请示道:“王爷,他的家属如何安置?” “既不知证人是谁,那就陪他一同去吧!” “如今润都侯羽翼渐丰,想一统诸侯恐再难实现,不知王爷下一步准备如何?”厂公又问。 宁王将轮椅掉转了一个方向,慢慢地往来时的路返回,声色颇为冷淡的回道:“削弱朝中兵权,辅佐九皇子上位!” 厂公看了看周围,虽然狱差已被迷晕,但小心为上,还是压低声音道:“最近传信,之前设计的几次谋杀,都让那女的躲开了,而她如今还投靠了润都侯,奴才愿意亲自出马,不留后患。” 宁王眯了眯眼,之前以为处理一女子不过一息功夫,结果她倒是命大,真是有趣。 他冷笑:“五年前没有除掉润都侯,现今如此好的机会,正好一锅端了。” 纵然女子手中有证据,也怕是没命来京城了。 “可润都侯背后的势力太大,若是轻举妄动,恐不好收场。” 宁王冷哼:“如今狗皇帝都被本王捏在手中,等半年过后,他的蛊毒也该发作了,届时,对付一众朝臣又有何难?” 厂公掩下吃惊的目光,夸道:“还是王爷深谋远虑。” 宁王摆了摆手:“此行你去,不得有误。” 二十三章 回顾往事 薛棠得知京都牢狱消息已在三日后,她当时正给白十景沏着茶。 “什么,你说黎大人暴毙狱中?” 因吃惊,女子端在手中的热茶差点直接泼在墨文文身上。 幸而墨文文闪躲的快,避免了灾难的发生。 只是,刚说完薛棠就后悔了,怎忘了,这里是在润都侯府。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便惹来厅中两人同时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她。 正在禀告此事的墨文文微讶:“薛姑娘怎么在这?” 他刚刚收到消息,就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也未看清厅中有人,就直接报告了侯爷。 白十景瞥了一眼女子被热水烫红的手,问道:“薛姑娘为何这般激动?” 怎能不激动?刚想忘掉簪子之事,结果又来这个惊人的消息! 薛棠脑中一时之间转了很多念头。 黎大人被弹劾贪污入狱本是迟早的事,当年他装出一副清正严明的样子,要不是被自己意外撞破他的阴谋,她都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好官。 而本来谋害润都侯的罪责,却不知为何被压了下来,她可不信,白十景被害之时没有认出黎大人。 直至五年后,黎大人突然被众官弹劾,证据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没待他晃过神便一朝入狱。 可既然都已入狱,为何不过两日就暴毙狱中? 只能想到,当年指使黎大人暗害润都侯的背后之人,想借刀杀人,顺便灭口。 她收回思绪,放下茶杯,换上尴尬的一笑:“民女见识短浅,第一次听说官员还没斩首示众,便提前在狱中一命呜呼。” “本侯倒觉得,薛姑娘是识得黎大人。”白十景缓缓的说道。 薛棠避开男子炽热的目光,面上端起一抹温雅:“曾有幸去过京中,在城中偶见过黎大人。” “哦?黎大人不过从四品官员,寻常女子对朝廷官员知之甚少,薛姑娘却是比一般的女子聪慧。” “侯爷妙赞了。” 薛棠可不会以为这句话真是赞美自己,他是有意套自己话呢。 白十景果然又问道:“五年前薛老将军的庆功宴,你可曾去过?” 薛棠心下一颤,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吾朝大胜扶桑国,当应值得庆贺,民女沾了祖父的光,去过。” 若直接否认,只会引起男子的怀疑。只希望,他对当年的自己没了印象。 白十景闻言皱了皱眉,回想起当年被害的整个过程,他当时意识恢复清醒时,见到的是三个人,除了黎大人和一名手下之外,还有一名女子。 因夜色昏暗,确实未能看清女子的样貌,只听见黎大人称呼她为公主。 皇家子嗣虽多,却只有一位公主,那就是朝和公主,只是她自十岁那年落马,便性格大变,变得疯疯癫癫。 若真是已疯的公主将自己推下寒潭,为何又能将自己救上来? 要么,就是公主没疯,要么就是另有其人。 随后,他对朝和公主也试探过,未能发现装疯卖傻的破绽。 由此,他便确定了,那女子乃是其她人。 然而,黎大人已死,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也没了,纵然那女子站在自己面前,也未必能认出她来。 可今日薛棠的反常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觉得,有必要用簪子试探一下她了。 或许,这次回京带上她,会有意外的收获。 薛棠说完,本忐忑不安的等着后话,结果却听白十景转移话题道:“茶都冷了,薛姑娘再沏一壶吧。”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午,薛棠忙完手头的活,便快速的出了润都侯府。 因着匆匆忙忙,不经意间在府外撞上一人,正待表示歉意,看见来人后,她连忙转开了头。 心下不由一叹,都说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她一天就占了一半。 刚避过了侯爷这道坎,转身又遇上了侯爷的桃花,这都是些什么事? “你走路长没长眼睛?咦,你躲什么?我们是不是见过?” 颜兮儿拉住欲走的薛棠。 明着伸手不打笑脸人,薛棠露了个大大的微笑:“颜姑娘,好巧哦。” 说完都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颜兮儿看清女子的样貌后,先是一愣,后看女子的眉眼,越发觉得熟悉,随后夸张的叫道:“你就是那个丑狐狸精!” 薛棠当即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四周人来人往,百姓时不时的朝这边看一眼。 颜兮儿“呜呜呜”的叫了半天,薛棠才放开她。 “你,你竟敢碰本小姐。”颜兮儿怒道。 薛棠满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刚刚你嗓音吵的我耳朵疼。” 这是道歉的态度? 颜兮儿一口气还没平顺,被女子的话又激起了怒意:“本小姐告诉你,侯爷是永远也不会看上你的,你休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薛棠闻言既好笑又无奈,无奈自己惹了这个嚣张的主,好笑自己根本就跟白十景没什么。 这些女子一个二个跟喝了迷魂汤似的,真是闹得她脑瓜子疼。 “你站住,你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颜兮儿大叫,哪还有之前那个温柔娴静的样子。 薛棠欲走的脚步一顿,语气终于有些不佳:“不知颜小姐还有何事?” 她是真不想跟她在这里吵吵闹闹,这让她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嚣张的站在穆之卿身旁,告诉她:之卿哥哥是她的。 这种三个人的戏码,她已经受够了。 颜兮儿本就受了她一回骗,反应过来才再次找来侯府的,今日巧合之下逮着她,当然不想只说两句了事,她便恶言恶语道:“不要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为所欲为,侯爷的高枝也是你能攀的吗?” “能!” 一声属于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响起,其声如清泉击石,水润深罄,暖了一息的冷寒。 颜兮儿震惊的转过头:“侯爷……” 而薛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觉手中突然一暖,低头一看,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自己。 再抬头时,映入眼帘的是白十景染了笑意的眼眸。 这一眼,在很久之后想起来,她依旧觉得心脏跳的很快。 “走吧,去街上采买回京之物。” “啊?”薛棠直到被男子拉走还迷迷沌沌的。 转眼之间,留下颜兮儿在原地气得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