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秦拂站在黒岐崖旁,黑色的魔气浓重的几乎遮挡了她的全部视线,但那道白衣身影却清晰如旧。 “师尊。”秦拂试探性的叫道。 白衣男子转过身,正是秦拂最熟悉的模样,但额间却出现了一条刺目的魔纹。 秦拂紧紧抿住了唇。 黑岐崖又称魔渊,百年前正魔大战,青厌师祖一剑劈开人间与魔界的分界线,那道剑痕化作黑岐崖,崖上剑气百年萦绕不散,到了此处,修士下剑、飞鸟不度,震慑着魔界与人间。 天衍宗正坐落在魔渊旁,是抵御魔域的第一道防线。 秦拂听闻师尊入魔之后,一路从持剑峰追到了魔渊,便在魔渊旁看到了额间生了暗红色魔纹的师尊。 她心中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修道之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入魔,何况师尊堂堂太寒剑尊,道统永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入魔。 于是她笃定师尊还有神智在,定了定神,上前叫了一声师尊。 白衣剑尊侧头看了她一眼,准确的叫出了她的名字:“拂儿。” 秦拂松了口气,笃定师尊还是有神志的。 她听见师尊说:“拂儿,过来。”声音温和如初。 秦拂几乎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 站在师尊面前,她面露欣喜之色,张开嘴:“师……” 然而下一刻,胸口却是一阵剧痛!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然而低下头,却看到师尊的那把太寒剑直直的扎在她的胸口。 师尊……要杀她? 为什么?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见师尊几乎是叹息着说:“拂儿,你不该过来。” 声音依旧那么平静无比,但秦拂却再也睁不开眼。 …… “秦师姐!秦师姐!” 秦拂从入定中惊醒的时候,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被持剑峰淅淅沥沥的雨声和门外小童的叫声吵醒,还是被梦中那一剑刺醒。 秦拂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胸口无痛无伤。 她轻出了一口气,扶着剑从蒲团上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满室都是她狂暴的剑气,静室里的日常用具承受不住她剑气的肆虐,烂的烂碎的碎,整个静室里唯一完整的居然只剩下了身下的那个蒲团了。 她挥了挥手,满室狂暴到不可一世的剑气随着她的动作温顺的缠绕到她手上,化作了一缕绵软的春风,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这满室的破破烂烂,压根没人想到这里经历了什么。 秦拂站在满室废墟之中,出神了片刻。 任谁入定时被困在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里,在梦里还被自己亲如父兄的师尊杀了一遍,都不可能毫无波澜。 她是在闭关第三个月时开始做那个荒诞的梦的,梦里,她活在一个修真话本中。 在那个话本里,她是天衍宗持剑峰大师姐秦拂、是天衍宗百年不遇的天才修士、也是修真界无数天之骄子心中的白月光。只不过那个话本的主角并不是白月光,而是白月光的替身,所以那些名头都成了其他人的垫脚石。 话本里的她除了两个师弟之外,还多了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小师妹,小师妹容貌和她有七分相像,但却更加楚楚可怜,温柔可人。 因为那七分相似,话本中一众对秦拂爱而不得的天之骄子拿小师妹当了替身,一边送灵药法宝,一边因为“替身”一事虐恋情深,虐着虐着,一路护送着小师妹青云直上,最后又都被小师妹的温柔善良所打动。 而且更令人不解的是,小师妹每获得一个机缘,秦拂就会随之倒一次霉,轻则受伤,重则险些丧命。小师妹每次闯祸,受罚的必然是她。小师妹每次扬名,她都会随之传出恶名。她成了小师妹货真价实的垫脚石,小师妹一路青云直上,而曾经声名远扬的她却声名狼藉。 她和小师妹的气运仿佛此消彼长,小师妹气运越好,她的境遇就越糟糕,后来,她不但修为停滞不前,一众好歹曾爱慕过她的天之骄子像仇人一样几次三番找她麻烦。 到最后,她被曾经的爱慕者设计毁了容貌,废了修为,理由是为小师妹出气。 但鬼知道其实她压根和小师妹就没有过正儿八经的几次交集。 但这并不是最令她不能接受的,她最不能接受的是,话本最后,魔界新尊和妖界妖皇为了得到小师妹联手进攻正道,最后小师妹被魔尊虏回了魔界,而她的师尊那时已然对小师妹动情,为了夺回小师妹,他宁愿入魔。 秦拂听到消息,拖着重伤的身体去寻他,一路寻到了黑岐崖。 然后被师尊一剑穿胸。 师尊夺回小师妹后,她的金丹还被当成了疗伤药,给小师妹疗了伤。 秦拂想着,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没有丝毫痛处。 她放下手,暗斥一声荒谬。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生了心魔。 什么话本什么师妹,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师尊已经那么多年没收过徒弟了,小师弟被他明言是关门弟子,她哪儿来的什么师妹? 此时,静室外,隔着一层结界,小童惊慌失措的哭声更大了,秦拂回过神来,挥手解开了结界。 十岁左右的小童脸色惨白,哭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团。 “秦师姐……呜呜呜……”小童一见她,眼泪汪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秦拂知道是刚刚静室里的动静吓到他了,上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哭什么,我又没事,提前出关了而已。” 声音如涓涓细流,轻而易举安抚住了小童。小童期期艾艾抬起眼,道:“真没事?不是那什么……走、走火入魔?” 秦拂听到“走火入魔”这四个字,失神了片刻。 随即她摇头笑道:“持墨,别乱翻你师兄的话本子,修道之人,哪那么容易走火入魔。” 眼看着持墨还想说什么,秦拂直接道:“我既出关了,你下山去找你夏师兄吧,让他把我的储物戒带上来。” 持墨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应了一声,噔噔噔的跑了下去。 持墨离开之后,秦拂试着提了提灵力,一丝闷痛随之传来,但好歹灵力能正常运转了。 三个月前,她下山应师命去无佞城传信,回来时途径一个小村,撞见一个元婴妖修屠村食人,整个村子一十八个小儿心肝全被他当了下酒菜。 她怒而拔剑,对上了元婴妖修。 剑修越阶对敌本是常态,然而她没料到,那个妖修功法古怪,死前一股妖力涌入自己丹田,随即丹田里的修为如同被压制了一般,她连剑都拿不起,直接昏死了过去。 再醒过来时,师尊和药峰谷师叔已经为她疗伤了两天,见她醒来,师尊就马不停蹄的亲自下山为她寻能化解妖力的垢厌草。 秦拂闭关问剑崖,到现在,正好三个月,外出寻药的师尊还没回来。 她的伤势已经稳固,原本丹田内提不起一丝灵力,现在除了运转灵力时经脉有一丝痛楚外,灵力已经可以正常运转。 她想着,踏出静室,走到了问剑崖旁。 从问剑崖往东方望去,能看到很远处有一处地方剑气缭绕,远远望去都能让人心生寒意。 那便是魔渊,师尊杀她的地方 秦拂胸中仿佛又有一丝闷痛,下意识的咳了一声,把自己给咳醒了。 清醒了之后她心中就是一凛。 她暗想,那妖修的功法果然有古怪,击杀了那妖修之后她的修为被压制了不说,闭关三月,居然生出这么古怪的梦境。 她十五岁被师尊带上山,师尊待她如兄如父,他怎么可能杀了她? 真该让谷师叔好好给她看看了。 秦拂这么想着,耳边就听到了动静,她转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师弟秦郅御剑而来,落到她面前,兴冲冲的两步上前:“师姐!你出关了?你感觉怎么样了?谷师叔还在山下,我先上来了!” 秦拂不自觉的笑着点了点头,随口问他:“出关了,你二师兄呢?” 素日里持剑峰的大小事务都是二师弟夏知秋在打理,二师弟心思细腻稳重,不似小师弟这般粗枝大叶,所以秦拂出关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让二师弟过来。 秦拂问完,就见小师弟猛的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脑袋,师姐,师尊回来了,刚刚才到的宗门,二师兄去迎师尊了,说不准一会儿师兄就带着师尊一起来了!” 师尊回来了? 秦拂眼睛一亮。 然而她还来不及惊喜,就听见眼前的小师弟笑的一脸心无城府,傻乐着说:“对了,师尊还在外面新收了一个小师妹回来,我刚刚去看了一眼,吓了我一跳,小师妹长得和师姐有七分相似呢!我差点儿以为师姐是自己跑出去迎师尊了哈哈哈哈!这下好了!我再也不是最小的了!” 小师妹!七分相似! 秦拂只觉得眼前一黑。 此时此刻,那个话本的内容仿佛又重新在她眼前过了一遍,她对那个话本的怀疑和不屑仿佛变成了一个巴掌啪啪往她脸上拍。 高岭之花的大师姐此时此刻有一种难言的感觉。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她觉得这个修真界好像不怎么讲武德吧。w,请牢记:, 第2章 第二章 秦拂是以话本的视角看完那个“小师妹”的故事的。话本篇幅有限,文字所能表达出来的东西渺渺,且只追着“小师妹”一个人的爱恨情仇写,秦拂在里面都是一个给小师妹当踏脚石的存在,她在意的很多事情,诸如魔界和妖界联手攻打正道的时间和部署之类的,在话本里只用了渺渺两句概括。 话本没有写明清晰的时间线,且一开始“小师妹”就已经是秦拂的小师妹了,她是如何和师尊相识的、又是如何拜师的,只作为一个背景几句话概括。 秦拂先入为主,只觉得师尊三十年前就已经收小师弟秦郅为关门弟子了,她哪里来的小师妹,所以笃定这个出现在她梦境的话本只是那个妖修的古怪功法给她带来的心魔,却没想到,原来现在才是小师妹拜师的开始,也就是话本中那段被几句话概括的“背景”。 她真的有小师妹了,也就是说,那梦境中的话本并不是她以为的心魔,而是真正在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秦拂一时间惊愕难言,直接忘了还在自己面前兴高采烈说着话的秦郅。 秦郅说了半天终于察觉不对,转头一看,就见自己大师姐脸色苍白,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明显没听他在说什么。 秦郅吓了一跳,想起师姐的伤势,还以为她伤势又复发了,一下子跳了起来,“师姐!你怎么了!” 秦郅这一声让秦拂回了神,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小师弟,然后突然想起来,在那个话本中,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师弟也是整个持剑峰上下最厌恶自己的人,自己被人设计废了修为毁容之后闭关疗伤,他仗着自己手里有她亲手教给他的解开她结界的方法,打开问剑崖的结界,不顾她重伤,对着她一阵嘲讽。 秦拂看着脸色大变的秦郅,心神震动之下引动伤势,她只觉得丹田一痛,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师姐!大师姐!” 她听到秦郅几乎变了调的喊叫声,但她没空回应他了,秦拂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昏迷之前,一阵微风从她身前掠过,下一刻,一股清冷干净的气味包裹住了她,如同持剑峰积了百年的雪。 秦拂喃喃道:“师尊……” …… “……没什么大问题,阿拂丹田里的那股妖力并没有冲破封印,只不过是大喜大悲引动伤势这才昏迷的,醒来就行,连丹药都不用吃。” 秦拂清醒的时候,就听见谷师叔这么说。 “那拂儿怎么还不醒?”另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 秦拂一下子就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谷师叔就坐在她床边,他宽衣博带,头戴文人纶巾,不像个修士,倒像是凡间儒生。见她醒来,他微微一笑,说:“这不就醒了。” 他话音落下,另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越过谷师叔贴上了她的额头,一席白衣纤尘不染的剑尊出现在她视线里,他容貌俊美到锋利,微微蹙着眉头,低声问:“拂儿,你感觉如何?” 秦拂没有回答,视线下意识的随着他的手移动。 墨华微微一顿。 以手试额间的温度判断有没有起热本是凡间的法子,墨华刚把秦拂带上山的那段时间,秦拂凡人之体,体弱多病,头疼发烧之类的小病他不好经常叫药峰的人,于是自己学了凡间的法子判断秦拂的病情。 后来秦拂修炼有成,从体弱多病的小女娃变成了风华绝代的一代剑修,墨华渐渐也不如此了。 只不过今日见到拂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微蹙着眉头,浑身上下一丝活气都没有,他仿佛又回到了刚把拂儿带上山的那段时间,日日夜夜都在担心拂儿能不能活下去。 现在自然是用不到这样的法子的。 墨华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秦拂却没有注意这些,她看到那双手,下意识的想起话本中,那双手是怎样用太寒剑刺穿她的胸膛的。 她顿了一下,低声道:“师尊,您回来了。” 墨华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感觉如何?” 秦拂摇了摇头:“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墨华还待说什么,谷师叔直接开口,说:“师兄,我的话还信不过?我说阿拂没有大碍了,那当然是没有大碍了。” 谷师叔是药峰峰主,自然是可信的。 墨华不说话了。 谷师叔转头笑眯眯的看着秦拂,说:“阿拂,不和你谷师叔打个招呼。” 秦拂见他,呐呐叫道:“谷师叔。” 谷师叔笑眯眯的冲她点了点头 谷师叔全名谷焓真,原本是法修,百岁那年突然转了医修,气的谷焓真的师尊,也就是如今执法堂的三长老要把他逐出师门,原本没人看好谷焓真,可这几百年下来,他还真凭借医术执掌一峰。 秦拂刚上山时体弱多病还有心疾,经常要药峰的人过来看病,可她多种疾病缠身受不的一般的灵丹,一众医修对着她就忍不住挠头。那时候谷焓真还不是峰主,对她凡人的心疾特别感兴趣,一众医修中他来的最勤,又是施针又是苦药的,秦拂也最怕他。 ——话本里,她修为被毁之后,也只有谷师叔愿意救她。 “师姐。” “大师姐!” 她正想的出神,两声“师姐”依次传来,她抬起头,就看到谷焓真身后还站着自己的小师弟秦郅和二师弟夏知秋,秦郅看着他一脸焦急,夏知秋也是一脸担忧。 秦拂顿了顿,笑着对他们说:“我已经没事了,垂头丧气的干什么。” 他们还想再说什么,秦拂的视线已经越过了他们,看向了从始至终都站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女孩。 那女孩也察觉到了秦拂的视线,抬起头冲秦拂抿唇一笑,看那一刻仿佛春花灿烂。而清楚秦拂那张脸后,她又是一愣。 她肌肤娇嫩,杏眼桃腮,神态娇憨,眉宇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哪怕修真界多美人,她的容貌也是当之无愧的上上乘,而且因为未曾修炼习武,和修真界的女修相比,她更多了一丝柔弱之态,让人的保护欲油然而生。 而且,着实和秦拂有七分相似。 其实说是七分相似,可就秦拂自己看,但论五官的话,她和自己像了有九成。 只不过同样的眉,秦拂因为修剑多了丝凌厉。同样的眼,放到这位小师妹身上就比秦拂多了丝天真娇媚。 气质上的不同,让这九分相似也变成了七分,可如果辨认的话,也绝对不会有人把她和秦拂弄混。 因为秦拂一直在看她,那女孩犹豫了一下,小声叫道:“大、大师姐。” 秦拂笑了笑,说:“真像。” 秦拂一笑,小师弟秦郅立刻说:“对吧师姐,我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觉得和你很像。” 夏知秋扭头看了小师妹一眼,淡淡道:“倒也是和师姐有缘。” 夏知秋说这句的时候,那女孩轻轻抬了抬头。 秦拂看了夏知秋一眼,没有说什么。 墨华见他们已经彼此见过,敛袖道:“晴月也算与我有缘,我准备三日之后请长老作证,正式让晴月拜入我门下,之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 被唤做晴月的女孩眉宇间多了一丝快乐。 秦拂听了,神色却有些异样。 这就和她梦中的那个话本子有些不同了。 话本里,从只言片语中秦拂能看到,师尊极为重视小师妹,是正儿八经的准备了拜师大典的。墨华剑尊破格收徒,又大费周章的准备了拜师大典,让无数人为还未现身的小师妹感到好奇。 拜师大典上小师妹徐徐现身,一张和秦拂相似的脸上神态娇憨天真,扬起一抹不会出现在秦拂脸上的纯真笑容,让无数弟子为之心折。 而拜师大典后秦拂才出关,第一次看见小师妹。 现在,大概是因为她提前出关且毫无预兆昏迷的缘故,师尊刚回宗门就马不停蹄的上了问剑崖,大概也没心思再弄拜师大典,只草草定下三日后让长老们见证。 这时,小师妹冲他们行了一礼,略有些羞涩的说:“我叫苏晴月,见过大师姐,二师兄,三师兄。” 秦郅开开心心的叫了声小师妹,夏知秋神态柔和的冲她点了点头,秦拂笑了笑,神色如常的叫了声小师妹。 谷焓真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对他们师门的事情没什么兴趣,看见长相和秦拂如此相似的苏晴月也只是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此刻眼看他们师门里认完小师妹了,终于按捺不住,扣了两下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见墨华也看过来,谷师叔说正事,正色道:“师兄,你们聊也聊完了,我就说正事了,师兄下山三月,可否把垢厌草带回来了?带回来了的话我这就准备配药化解阿拂丹田里的妖力,这不明妖力蛰伏丹田,实在让人难以心安。” 谷焓真医术高明,秦拂刚被带回来他就有了化解妖力的丹方,只不过丹方里多稀有灵草,其他的还好说,天衍宗自己库房里就能找齐,唯独垢厌草难得,只生长在几个小秘境之中,谷焓真划出了生长垢厌草的几个秘境,让墨华亲自闯秘境寻垢厌草。 如今他既然回来了,那想必是找到了。 可谷焓真话音落下,墨华却是一默。 而秦拂已经看向了不由自主低下头的苏晴月。 下一刻,她听见师尊哑声说:“寻到了,但……我路上用给晴月了。”w,请牢记:, 第3章 第三章 “寻到了,但……我路上用给晴月了。” 这句话落下,整个静室中都静了片刻。 下一刻,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苏晴月,神态中犹带两分震惊。苏晴月惊慌失措,下意识的看向了墨华。 而墨华却看着秦拂。 秦拂神态如常。 没什么好震惊了,看过了那个话本她就知道,这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 震惊过后,谷焓真打破了一室寂静,皱眉问道:“怎么回事儿?师兄细说。” 墨华垂眸,大拇指轻轻扣了两下剑柄,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从秘境中出来之后恰巧遇到一伙妖修屠杀凡人流民,晴月是我从流民中救出来的唯一活口,当时她身染妖毒,性命危在旦夕,我手中唯一能用的药就是垢厌草。” 垢厌草能化解妖力,用它化妖毒自然是绰绰有余。 这下子谷焓真也没话说了。 凡人身染妖毒,丧命只在顷刻之间,墨华一个剑修,并不精通治疗功法,若是他不用垢厌草的话,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晴月死在他面前。 可理解归理解,人毕竟也有亲疏远近之分,他是看着秦拂从一个体弱多病眼看着都活不长的少女长成修真界百年不遇的天才的,对秦拂的情分自然比一面之缘的苏晴月来的深,他不好怪苏晴月,可脸色也着实算不上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苏晴月一脸惊慌。 秦郅犹在震惊之中没反应过来,而夏知秋看着神色如常的秦拂,又看了看眼底已经闪现泪光的苏晴月,微微张了张嘴,准备说什么。 秦拂知道不能让他说,于是开口了。 她音色清丽,不高不低的说:“垢厌草本来就是就用救人的,救谁都是救,我体内的妖力尚且能压制,一时半会儿并无性命之忧,小师妹当时危在旦夕,本应救人。” 她脸色苍白,却神色清正,仿佛那个失了救命药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墨华却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只觉得自己多年未曾如此狼狈。 他抬头看向谷焓真,说:“我欲下山再寻垢厌草。” 谷焓真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据我药峰记载,能寻到垢厌草的小秘境只有那么几个,师兄已将那几个秘境翻了个底朝天也只找到了这么一株,如今再下山也是找不到的,倒不如另想办法。” 墨华:“那拂儿的伤……” 谷焓真也皱起了眉头。 静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秦郅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但回过神来也不敢说话,只焦急的看着谷师叔,期待他能想出点儿法子。 这时他眼角余光看见二师兄夏知秋似乎是轻轻拍了拍苏晴月的背,他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又似乎没有。 谷焓真突然回过头来,朝着苏晴月看了一会儿。 苏晴月犹豫叫道:“谷师叔?” 谷焓真不怎么想理她,转头问墨华:“师兄,你喂她垢厌草时,可有帮她化开全部药力?” 墨华摇了摇头:“并未。” 谷焓真立时兴奋的一拍手,全无方才的文人气质,说:“那便好!这位师侄尚有未化开的药力凝聚于体内,我可助她将药力凝于精血,取其精血以入药,师侄虽然刚上山,但我瞧着修为已经是炼气,取两滴精血必然伤不了身,到时我可助她调理身体!” 苏晴月一听,立刻说:“我愿意助师姐!” 墨华也点了点头。 谷焓真见状,大大松了口气。 秦拂却突然抬起手按住了谷焓真的手臂,缓缓摇头,说:“师叔,不可。” 顿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秦郅和她关系最好,更是急道:“师姐!” 秦拂没有看他,只是看向谷焓真,微微笑起来,笑容中带着一丝亲近,调侃道:“师叔,您关心则乱,眼神也不怎么好用了啊。” 谷焓真早年试毒时伤过眼,目力确实不怎么强,生平最恨有人说他眼神不好,秦拂一说他立刻瞪眼,方才俊雅的儒者风范尽失,大有撩起大袖打秦拂一顿的意思。 秦拂也不怕他,看了一眼苏晴月,说:“小师妹是师尊刚带回来的,哪怕师尊在路上开始教导师妹,师妹身上还带着伤,两三个月引气入体也难,我猜师妹炼气的修为大概是师尊为了让师妹承受药力渡她的,本来就不稳固,现在更需要加紧修炼巩固,这个时候取师妹精血,恐怕会伤到她根基。” 谷焓真闻言看向墨华。 墨华点头:“晴月的修为确实是我渡的。” 谷焓真皱眉:“那这就不能用这个法子了。” 墨华修行路上从未遇到过什么波折,自然不懂根基不稳的后果,但谷焓真是医者,秦拂久病成医,两个人都明白会有什么后果。 如果苏晴月的修为是被强渡的,那现在取她精血必然会有损她根基,这是绝人道途的事情,他不能做,阿拂也不会同意。 可现在如果不取精血的话,随着时间的推移,药力必然会化开,等到她根基稳固了,就不一定还能剩多少药力了。 谷焓真皱眉沉思,墨华垂眸看着嘴角犹带一丝从容笑意的秦拂,心中划过一丝悔意。 他救苏晴月的时候,只看着和拂儿相似的脸上划过死气,他就想都没想的用了药,救了人之后他也未曾后悔,只觉得拂儿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晴月确实真真切切的危在旦夕。可是此时此刻,心中的那丝悔意却让他心惊。 苏晴月一直看着墨华,看到他眼中那丝悔意,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现在恨不得秦拂不为她考虑,立刻来取她的血。 她从凡间摸爬滚打长大的,自然明白这一遭过后别人会怎么看她。 从此以后,她这辈子都欠着秦拂一株救命草。 和秦拂长着相似的脸会是她的机遇,但有这份救命草在,她将永远处于秦拂之下。 她突然走出来,说:“我可以的,我不在乎损伤不损伤根基,我既用了师姐的药……” “小师妹。”秦拂制止住了她,笑着摇头说:“你不在乎,我可不能这么做。” 纵然秦拂到现在还不明白那话本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她心里清楚,不管于情还是于理,她今天都不能用苏晴月的血。 那个话本中虽然不曾直说这段经历,但从期间的只言片语推断,话本里的秦拂是用了苏晴月的血的,而且是在拜师大典之后,苏晴月了解了垢厌草的事情之后主动提出的。 但话本里的苏晴月没提她修为的事情,秦拂只以为她天赋异禀,从被师尊找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已炼气,存着和谷师叔一样的想法,就用了她的血。 取血之后苏晴月当场昏厥。 话本中曾有好几人同秦拂说过诸如“晴月为了救你取精血伤了根基,以至于现在身体柔弱”之类的话,并没有提到垢厌草的事情。 秦拂推测,要么他们并不知道有垢厌草一事,要么就是被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苏晴月一昏厥,就变成了苏晴月为救她舍身取血以至于伤了根基,苏晴月莫名就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并且他们用着这个“救命恩人”的身份几次三番要求她妥协,她被扣上了几次忘恩负义的帽子。 那些人估计也不知道修为的事情,他们见苏晴月还未拜师便已是炼气期,引血入药之后却进展缓慢,只觉得她是为救秦拂伤了根基之后才令惊才绝艳的天赋没落,更是对她颇有怜惜。 而且因为秦拂是“罪魁祸首”,几次原本属于她的机缘都被让了出来,还有人猜测秦拂是不是嫉妒苏晴月故意下手。 有意思的是,苏晴月一次都没解释过。 她默认自己是秦拂的救命恩人。 苏晴月取血是真,取血之后损伤根基是真,秦拂连解释都无从解释。 不管如何,这个精血秦拂是绝不会再用了。 这次不管外人觉得是她欠苏晴月还是苏晴月欠她,她都不想再平白多出一个救命恩人,或者说,不想再和苏晴月有这么多瓜葛。 不用血,她和苏晴月之间只隔了一株草,用了血,他们之间就平白多了一份因果。 况且,既然知道她修为有异,她就不能真的做出毁人根基的事情来。 而且,若只是慢慢化解那妖力的话,也不是没办法的,没必要平白担了一个让人“天赋没落”的罪名。 秦拂抬起头,对墨华说:“师尊,如果想要化解妖力的话,不妨允徒儿去学药华经,兴许还能找到办法。” 秦拂这句话一出来,墨华和谷焓真先对视了一眼,墨华就看见谷焓真的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墨华脸色一黑。 药华经是药峰法典,修炼条件苛刻,极难领悟和入门,但入门之后体内灵力就会变化,呈生生不息之态,修炼者百毒不侵,治愈自身的能力强大,与人对战几乎可立足于不败之地。除却修炼条件苛刻这一点,药华经哪怕是在药峰之外也是备受追捧。 但整个药峰几百年来也没几个练成药华经的。 拂儿单木灵根,谷焓真从前给拂儿治病的时候就说过很多次拂儿天生适合修炼药华经,不若给他当徒弟修药华经,说不定修出来又是一个医仙。 如果不是拂儿天生剑心剑骨,早已入剑道,自己对药华经也不感兴趣,墨华毫不怀疑谷焓真哪怕冒着被他追杀的风险也要把拂儿给抢回药峰。 可是,如果没了垢厌草,药华经说不定真的是最后的能化解她丹田内妖力的办法。 墨华还没说话,谷焓真摇着扇子打包票:“哈哈哈,阿拂若要学药华经,我谷焓真破例传经给药峰之外的人又如何!。” 墨华还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但他不说话,谷焓真也知道他的决定了。 他谷焓真惦记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把这个好苗子给惦记来了。w,请牢记:, 第4章 第四章 秦拂天生剑心剑骨,不仅是修剑的好苗子,更是整个修真界百年不遇的天才。 她的剑道锋芒毕露、一往无前,用师尊曾经的话说,她修的是“直道”。 忍不得半句欺骗,容不下半点污秽。 话本里的那个秦拂也和她一样,带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绝,把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 可是,这世间无处不污秽,她自己都在污秽中挣扎,她没有一剑破万法的实力,有的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秦拂从前只信自己的道,醒来之后,却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剑道产生了怀疑。 这怀疑暂时动摇不了她的道心,但秦拂知道,如果不解决她自己心中的疑惑的话,心境动摇只是迟早的事情。 反映到现在,就是她以前从不为剑道之外的其他外物动摇,哪怕是曾经修习药华经的机会摆在她的面前她的心中也只有自己的剑道,可是现在,她却忍不住想,如果话本里的自己修习了药华经的话,那么被设计的那一次也不至于修为尽毁吧。 几乎没有多想的,她就借机提出了修习药华经的想法。 墨华十分的了解她,了解她的剑道,也了解她的人,所以当她的话说出来之后,他那古井无波的眼底出现了十分明显的惊讶和探究。 秦拂说出来之后反而释然了,坦然的回望了过去。 墨华沉默了片刻,和明显喜形于色的谷焓真对视了片刻,居然同意了。 “三日之后,等晴月拜师过后,拂儿就暂住药峰和谷师弟修习药华经吧。” 现在毕竟还不是话本里师尊一心只有苏晴月的时候,他再怎么偏心到底还是爱护她这个徒儿的,为了她的伤,他也会同意。 可墨华真正同意了之后,秦拂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刚从那本话本的刺激中醒来就面对上辈子将她一剑穿胸的师尊,着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暂住药峰倒也是件好事。 秦拂垂眸道:“多谢师尊,多谢谷师叔。” 谷焓真颇有些得意忘形,和墨华说了几句,就兴冲冲的要回药峰,说完给秦拂收拾出来一个能住的洞府来。 谷焓真刚走,掌门师伯那边派人来,说要请墨华一叙。 墨华有心想和秦拂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人请走了,秦拂反而松了口气。 谷焓真临走前让秦郅带苏晴月去秦拂他们以前念书用的流水居暂住,让夏知秋留下来帮秦拂打理去药峰的东西。 墨华一走,秦郅立刻跑了过来,蹲在秦拂的榻边,一边看秦拂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抱说:“师姐,你没事吧?你很不舒服吗?今天都没怎么和我说话,也不理我。” 俊朗的少年用和他的性格截然不同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这么说。 秦拂看着她,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这个在话本里恨不得她去死的少年,现在却是和她最亲厚的人。 他才十二岁的时候,秦拂亲自从他濒死的父亲身边接过他,带他上山,又求师尊收他为徒,几乎是看着他长成面前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甚至连“秦郅”这个名字都是他决定抛弃过往换个名字之后,秦拂亲自帮他取的。 他闹着要和秦拂一样姓秦,她就给他取了“郅”这个名字。 郅者,极也。 剑之一道,她期望他能登峰造极。 若论感情的话,秦拂待他比师尊还亲厚。 可在那个话本里,秦拂到最后也没看明白为什么秦郅突然之间就恨不得她去死。 她可以接受他恨自己,但她必须明白他为什么恨自己。 秦郅还在眼巴巴的看着她,可能是因为她异常的沉默,他眼眸里有些不安。 秦拂沉默片刻,突然抬起手曲指弹在了他脑袋上,秦郅哎呦一声捂住头。 秦拂笑道:“你师姐我都这样了,没让你小子替我把那磨剑石搬到药峰就不错了,你还来抱怨我?” 秦郅一下子满血复活,蹦起来说:“我回来就帮师姐搬磨剑石,师姐别担心,等师姐搬到药峰,我天天去看师姐,必然不会让师姐孤单的!” 说完,他转过头笑着对苏晴月说:“走!小师妹,我带你去流水居!” 苏晴月看了夏知秋一眼。 夏知秋温和的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苏晴月于是笑道:“那……多谢师兄了。” 秦郅:“谢什么。”笑着带苏晴月出去,临走之前还不忘叮嘱秦拂好好休息。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秦拂这才收回视线,夏知秋看着她,淡淡的说:“师姐和小师弟的感情果然还是这么好。” 秦拂笑了笑,没有说话。 夏知秋又问:“师姐果真要上药峰学药华经?” 秦拂:“师尊和谷师叔都同意了的,自然不会有假。” 夏知秋笑了笑,仿佛不经意的说:“若现在不是五年前,我还以为师姐是在故意躲我。” 秦拂只是说:“二师弟多想了。” 夏知秋笑了一下:“也是。” 顿了一下,他淡淡的问:“师姐暂住药峰,可有什么需要我收拾的?” 秦拂:“暂住而已,带上我的储物戒足矣,有需要的话再找师弟。” 夏知秋点了点头,“好。”随即直接踏出了房门,多问一句都没有。 秦拂也见惯不怪了。 不管是在话本里还是在现实中,秦拂和夏知秋的关系都是在苏晴月来之前就不怎么好了。 所以在话本里,苏晴月来了之后,第一个俘获的人就是夏知秋,夏知秋心思细腻善谋,也给秦拂添了不少麻烦。 但在五年前,秦拂和夏知秋的关系其实并不差。 夏知秋毕竟是秦拂第一个师弟,两人年岁差距不大,兴趣相投,纵然性格南辕北辙,但也几乎是无话不谈,秦拂一度将这个师弟引为知己。 夏知秋性格骄傲却也敏感,自尊心极强,对外难缠的很,但秦拂和他相处时却只觉得轻松自在。 直到五年前他们闹掰,秦拂才知道外人面对夏知秋时到底是什么感受。 秦拂也想过和解,却也知道以夏知秋的性格,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因为五年前夏知秋在中元节那天向她告白了。 而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 秦郅送苏晴月去流水居,一路上自来熟的介绍持剑峰的山山水水,并没有发现苏晴月的心不在焉。 他的话告于段落后,苏晴月佯装无意的问:“对了,三师兄,刚刚在静室里,二师兄说我和大师姐有缘,是什么意思啊?” 秦郅一回想就想到师兄那句“倒是和师姐有缘”。 他心无城府,没怎么多想就解释道:“师姐也是被师尊从凡间带回来的啊,带回来的时候年纪都和你差不多大,你们又长得这么像,所以说有缘啊。” 苏晴月像是吓了一跳:“师姐也是被师尊从凡间带回来的啊?这倒是没想到,我看师姐风姿,还以为师姐是世代修真的那种呢。” 秦郅与有荣焉般的说:“师姐虽然出身凡尘,但哪怕那些修真世家出来的修士也不如她!师姐可是师尊亲口说的修真界百年不遇的天才!师姐她天生剑心剑骨,掌门说师姐天生就是剑修的料。” 苏晴月一脸憧憬:“师姐这么厉害啊!” 秦郅点头,举例道:“师姐被师尊带上山的时候十五岁,体弱多病还患有心疾,但却已经有了筑基的修为,据说是靠着一本凡间的剑谱和一柄铁剑,把凡间剑法练到了极致,以剑入道,一朝踏入修道之路便直接筑基!” 苏晴月纵然没有真正修炼过却也听墨华讲过修真不易,以凡间剑法入道,一朝入道便是筑基,她这个外行人也知道这有多惊世骇俗。 她心中一时间有一股难言的滋味。 片刻之后,她问:“这是师姐告诉你的吗?” 秦郅听了摇头,说:“师姐?师姐反而从来没对我说过这些,我是听师尊说的,师尊说她找到师姐的时候,正好看到师姐用一把凡间铁剑杀了一只肆虐凡人的低阶魔修。” 苏晴月听完,一路沉默了下来。 问剑崖安静下来之后,秦拂起身收拾去药峰要用的东西,就看见持墨在门外探头探脑。 秦拂问:“怎么了持墨?” 持墨小跑进来,仰头问她:“秦师姐要去药峰吗?” 秦拂“嗯”了一声。 持墨就迫不及待的问:“那秦师姐也要把我带走吗?”他眼巴巴的看着秦拂。 秦拂失笑,说:“我去药峰暂住,住不久还回来的,带你干嘛?持墨就好好帮我看住这问剑崖就行。” 持墨眼底的期待之色迅速萎靡,“哦”了一声,却也没多说什么。 秦拂问道:“我闭关这三月,持剑峰可发生了什么?” 持墨收起失落,迅速说:“有夏师兄打理,自然是一切稳妥,只不过周道兄三番两次要来问剑崖,都被夏师兄挡回去了。” 秦拂一脸懵逼:“周道兄又是谁?” 持墨:“就是秦师姐对战妖修时路过说要帮忙的那个修士啊,他姓周,是青城门下弟子,秦师姐还救了他一命。” 秦拂脑子里浮现出一个被妖修一掌击飞的身影。 回过神来,就看到持墨一脸纠结,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秦拂好奇道:“那个周道兄还怎么了?” 持墨吞吞吐吐的说:“周道兄说、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请、请秦仙子垂怜……” 秦拂:“……”w,请牢记:, 第5章 第五章 秦拂完全没把那个“周道兄”放在心上,这人在她对战妖修时不分情况的插一脚,害得秦拂为保护他多受了妖修一击,他被一掌打飞的时候秦拂甚至连他的脸都没看清, 不过关于持墨,她决定去药峰的时候还是把他带上。 因为在那个话本中,持墨依稀展现过在医修方面的天赋。 持墨是天衍宗的外门弟子,现在十岁,三年前被选中上了持剑峰到秦拂身边当道童才正儿八经开始修炼,不过修了三年也才刚刚引气入体。 秦拂探查过他的根骨,木金水三灵根,在修剑方面没什么天赋,如果他有在医修方面的天赋的话,倒不妨带他一起去药峰,说不定他就能找到一分机缘,也免得自己持剑峰上和剑道死磕。 不过,秦拂只是暂住,在这段时间里,持墨能不能找到机缘就看他自己了。 收拾完了自己的东西,秦拂转头就去了天衍宗的藏书阁,整整三天都没出过藏书阁的门,也不关心作为话本女主的苏晴月在干什么。 秦拂在找有关她丹田内妖力的记载。 她从受伤清醒之后就觉得她丹田里那股压制她灵力的妖力来的古怪,这种把妖力灌注到他人丹田并压制灵力的功法更是闻所未闻,怎么偏偏她回程路上恰好遇到个无名妖修正好就有这样的本事,还正好用到了她身上。 那股妖力的威势,也不像是和她交战的妖修所能拥有的。 她闭关中数次内视丹田,那股莫名妖力已被师尊封印,可却依旧盘亘在金丹附近,如同一条毒蛇,何时封印它的禁锢没了,它就能随时给秦拂致命一击。 自她醒之后,先是师尊下山寻药,后是她闭关疗伤,就算她心中有疑惑也无处解答,师尊回来之后,她经历了话本的事情,更是下意识的不想向师尊寻求答案,只能自己来藏书阁解惑。 藏书阁典籍浩渺,甚至不乏与妖修有关的典籍,可秦拂三天里翻遍了所有和妖修有关的书籍,却依旧是一无所获。 没有只言片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功法。 那么,要么是天衍宗典籍有限,要么是这种功法记载在妖族内部。 难不成她为了这个还要去一趟妖族领地不成? 秦拂摇了摇头。 算了,这个日后再说吧。 她叹了口气,刚放下书,就察觉有神识从藏书阁一扫而过,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消失不见。 秦拂手一僵。 是师尊。 想必是师尊在问剑崖上没寻到她,这才用神识扫过整个天衍宗,看看她在哪儿。 师尊渡劫期的修为,自然不会被人察觉到神识,这个时候故意露出神识,是在提醒秦拂去找他。 秦拂不动声色的吐出了一口气,把书籍归位,准备回持剑峰。 然而她刚转过身,就看见师尊站在她一步之外,背手而立。 此时藏书阁没有其他人,静的连秦拂下意识倒退半步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墨华微微皱了皱眉头。 秦拂很快反应过来,吐出一口气,用平常的语气说:“师尊怎么不等我回去,突然到藏书阁来了,吓了徒儿一跳。” 墨华的眉头缓缓松开,淡淡道:“你身上有伤,我来找你。” 秦拂摇了摇头:“徒儿过去也……” 她话没说完,墨华上前一步捏住她的手腕,为她探脉。 秦拂强忍着才没后退一步。 三天时间,让她在查妖力的事情的同时也足够她相信梦中话本的事情都是真的了。在这个前提下,她面对着话本中要入魔杀她的师尊,本能的俱意和她长久以来对师尊的信任亲厚交织,看到师尊仿佛看到了那个入魔的魔头,看到太寒剑下意识想到它沾染她的血的模样,她费了很大力气才能在他面前保持正常。 但这种复杂的割裂感让秦拂在面对师尊时仿佛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好半晌,墨华放开她的手,点了点头,说:“已无大碍了。” 说完,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书,问:“郅儿说你再这里呆了三天?你在看什么?” 如果是以前,秦拂能坦然的说她觉得丹田内的妖力还有古怪,但现在她下意识的不想透漏这一点,只笑了笑,说:“好奇查查垢厌草,万一徒儿愚钝学不会药华经,那回来只能再寻垢厌草了。” 墨华沉默了片刻,抬头说:“你安心学,若是你学不会,我下魔渊也会给你找出第二株垢厌草。” 秦拂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在夸张。 他是真的觉得,为了找垢厌草下魔渊也无妨。 秦拂抿了抿唇。 然后她听见墨华说:“明天晴月的拜师礼后你就要上药峰了,我让你二师弟送你,身上有伤就好好休息,别再看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藏书阁。 他特意来一趟,就是为了确定她的伤势吗? 秦拂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拜师的那段时间,她虽然天赋惊才绝艳,但身体奇差,甚至有不长寿的趋势,师尊为了让她好好活着几乎一天三次为秦拂摸脉。 秦拂抿了抿唇,出了藏书阁。 她一路往持剑峰走,路上遇到了不少同门,不熟悉的会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师姐,而熟悉的难免会停下来说两句话。 而在这一路交谈中她发现了,在她闭门不出的这三天里,天衍宗上上下下几乎都认识了苏晴月。 和她交谈的人,三两句话里必然会忍不住提到你那个小师妹如何如何,然后再惊叹一句她们两个长相的相似。 甚至有不少人说差点儿把小师妹认成她。 秦拂难免有些稀奇。 她们两个长相相似,可气质截然不同,修真者耳聪目明,这点儿不同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怎么还会把她认成秦拂? 然后她经过了宗门的演武台,夏知秋正在和其他同门切磋,苏晴月就站在他身后和一众弟子旁观,秦拂立刻知道了为什么耳聪目明的修士们还会把她们两个错认。 苏晴月来的那天穿着一席粉色衣裙,衬的她天真娇憨、神色动人。而秦拂因为修剑的缘故,像师尊一样常年穿一席简单白衣,怕影响自己战斗,连配饰都没多少,只用一支碧玉簪固定头发,所以见到他们的两人几乎能一眼分出二者的不同。 而现在苏晴月换上了一席白衣,也是款式简单,不着配饰。 她神色淡下去的时候,那七分相似就变成了九分,却有多了一分弱不胜衣的楚楚动人。 穿白衣没什么奇怪的,持剑峰一门剑修,上上下下都穿白衣,连持墨那个在修剑上没什么天分的都穿着白色道袍。天衍宗视秦拂为榜样的女修不少,也爱模仿她的穿衣打扮,整个天衍宗遍地都是白衣仙子,早已经不稀罕了。 可看着苏晴月这么打扮,秦拂着实有些微妙。 那个话本里最虐的就是替身梗,苏晴月最反感别人说她和秦拂像,却没想到,现实里她的穿衣打扮都和秦拂这么相似。 她其实更适合娇嫩的颜色的,娇嫩的颜色衬的她的天真娇憨浑然一体,白色反倒压制了她眉宇间的轻灵。 秦拂摇了摇头,走了过去。 有人发现她,围观人群就开始骚动,一声声师姐不绝于耳,秦拂一边走一边点着头回应,仿佛没看见他们一边看着她一边瞟苏晴月的微妙神色。 她穿过围观弟子走进去的时候,夏知秋刚胜了一个执法堂弟子,回到了苏晴月身边,看着秦拂,漫不经心的叫了声大师姐。 苏晴月赶紧跟着叫了声大师姐。 秦拂不合时宜的想起,在那个话本中,苏晴月正是因为白衣持剑的样子太像秦拂,所以夏知秋几乎是主动接近了苏晴月,拿她当替身。 秦拂:“……” 其他人爱而不得找替身她勉强理解,但夏知秋自从五年前之后几乎是一副和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怎么还会找像她的替身? 给他自己找不痛快? 她正出神,夏知秋突然当着众弟子的面语气淡淡的说:“我和师姐也许久没切磋过了,今天便请师姐赐教。” 他要挑战秦拂。 围观弟子只当是持剑峰的大弟子和二弟子之间的寻常比试,轰然叫好。 秦拂却看了夏知秋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演武台中央,夏知秋抽出断雪剑:“还请师姐出剑。” 秦拂抽出古尘剑,灵力运转之间,丹田有一丝隐痛,但除此之外也无大碍。 夏知秋迅速攻了过来,剑招绝伦,灵力涌动,是寻常金丹剑修难以抵挡的一剑,他出剑的时候台下就是一阵抽气声。 但秦拂只是站在原地抬起了剑。 然后挥出一道锐利无匹的剑气! 剑气纵横而过,打乱了夏知秋的剑招,也打掉了夏知秋的剑。 台上台下一阵沉默。 剑修连剑都没了,胜负还用说吗? 夏知秋沉默片刻,淡淡的朝秦拂拱手,道:“师姐,我输了。”然后若无其事的捡起了自己的剑。 秦拂点了点头,说:“无妨,师弟刚进阶金丹不久,也是我占了便宜。” 夏知秋捏紧了剑。 台下这才渐渐找回声音,赞叹声大起。 有一个法修弟子看出了端倪,惊疑不定的说:“秦师姐这……是不是快结婴了?” 秦拂没回答,收起剑离开了演武台,但台下的声音却更大。 他们都是修士,被人一提醒自然感受的出来,秦师姐的剑气明显更加凝实了。 就算不是快结婴,那也是已经到瓶颈了! 人群一片哗然。 秦师姐结丹才多久,现在马上就要结婴了吗? 不到百岁的元婴期…… 果然是百年不遇的天才! 他们猜的确实也没错。 如果没有受伤的话,秦拂确实快结婴了。 不过如今受了伤,再加上话本一事,她心境隐隐不稳,再这样下去,别说结婴了,她修为不倒退算好的了。 所以现在要赶紧上药峰,不仅为了学药华经,更重要的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稳固心境。 秦拂缓缓叹了一口气。w,请牢记:, 第6章 第六章 秦拂和夏知秋上一次切磋是在五年前,他们去上元节灯会前,夏知秋主动找到问剑崖,月色下,少年笑吟吟的说,请大师姐指教。 几乎是和今天他在演武台上一模一样的话,可少年的神态语气却完全不同。 那时的秦拂说是在与他切磋,但以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给他喂招,认认真真的打了几十个来回之后才一招把他击败。 少年并不气恼,只笑吟吟的说那下次再来。 下次便是五年后的演武台,夏知秋神情淡然,眼神中却带着嘲讽,就这么看着她。 那一刻秦拂才恍然明白,她这么多年可能从来没真正了解过这个师弟。 她以为他只是骄傲敏感,但其实他早已偏执入骨。 她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化解那个话本中他们反目为仇的结局,但很遗憾,他想要的,她从来都给不起。 …… 第二天,因为墨华破格再收弟子,掌门师伯特意开了天衍宗主殿,除了持剑峰的人外,掌门、各位长老,以及各峰都派了人来观礼,其排场堪比天衍宗三年一次的门派大选。 一切都是因为这是墨华收徒,而不是其他人。 在这样的场合里,秦拂和夏知秋身为大弟子和二弟子,持剑立于墨华两侧,端庄肃穆的迎接接二连三到来的各位长老和峰主。 两个人配合默契,仿佛没有经历过昨天的事情。 苏晴月被秦郅陪着待在后殿,待到拜师才能出来,前殿的一众观礼人陆陆续续到来,但不见命峰峰主。 秦拂和夏知秋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但又很快移开,一同去看师尊的脸色。 墨华平静的古井无波。 就在秦拂都以为命峰这次不来时,卡着吉时的最后一刻,命峰峰主蒋不才这才带着两个徒弟慢悠悠的晃过来,一进来既不和墨华打招呼,也不看其他同门,自顾自的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反而去看秦拂。 秦拂一见这位师伯看过来心中就开始不妙。 果然,下一刻蒋不才就越过了一众同门和她的师尊墨华单独和她说话:“秦师侄居然在,早知道我就该把瑚儿带出来,也好让她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说着,却不看秦拂,反而看着墨华,语气中透着一股阴阳怪气。 秦拂心说果然。 蒋不才和墨华一早有仇,据说是蒋不才怀疑自己师尊的横死和墨华的师尊有关,因为他师尊死的时候方圆百里只有墨华的师尊在,命峰善算,蒋不才耗费百年年修为请出印天鉴,问杀害师尊的凶手。 印天鉴指向了墨华的师尊。 但墨华的师尊矢口否认,而且天衍宗上下里里外外查了个遍,都没能查出墨华师尊动手的痕迹。 于是此事不了了之。 蒋不才不服,笃定墨华的师尊害了他师尊,天衍宗上上下下包庇持剑峰。 于是仇就此结下。 百年前墨华的师尊死于正魔大战,命峰上下击鼓相庆。那天,墨华从师尊的灵堂出来就杀上了命峰,天衍宗内部险些阋墙,幸好掌门及时阻止。 两峰就这么结仇几百年,直到十几年前,秦拂在秘境里意外救了蒋不才的独女蒋瑚。 秦拂还天真的以为这会是结束两峰多年矛盾的契机,谁知道回到宗门之后才蒋瑚立刻被蒋不才在命峰大张旗鼓的罚跪五天。 哪怕他不说,秦拂也知道这惩罚是做给谁看。 从那以后,每次蒋不才碰见秦拂,在对墨华阴阳怪气加无视的同时,必会大张旗鼓的提她的救命之恩,仿佛把她架在火架上烤。 尽管墨华不在意,一开始秦拂还是会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又怕墨华中了蒋不才的离间计。 然而他提的多了,秦拂自己都听累了。 若是换做以前,被这位师伯阴阳怪气一通,秦拂多半就无视了,但是今天,经过了话本一事,秦拂反而换了想法。 于是她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小事而已,师伯已经提了有十几年了,蒋师妹也道谢上百次了,倒也不必如此。” 秦拂话音落下,底下各峰峰主一个没忍住,接二连三的喷笑出声。 蒋不才冷冷的看了秦拂一眼,半晌,冷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说:“几个月不见,秦师侄倒变得能言善辩了许多。” 秦拂:“师伯过奖。” 蒋不才又笑了笑,说:“我听说昨天你在演武台一招赢了你师弟夏知秋,那小子剑都被你打掉了。想必今年宗门大比,又是秦师侄拿头筹,秦师侄如此天资,也不知何时能结婴,我也好提前恭贺。” 这句话就有些过分了。 秦拂一招赢了夏知秋也只是他们持剑峰的事,下了演武台谁都不会乱七八糟说什么,蒋不才这时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挑拨人家师门关系。 况且,现在天衍宗上下谁人不知秦拂受伤闭关了三月,这个时候提什么结婴,明显就是冲着看她笑话去的。 这个时候掌门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师弟!行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小辈不依不饶,成何体统!” 蒋不才冷哼一声,暂且不说话了。 掌门趁机起身,主持拜师礼,让人去后殿寻苏晴月出来。 秦拂也趁机回到墨华身后。 她刚站定,就见一只如玉般的手指轻点了一下她腰间的长剑,下一刻又收了回去。 秦拂诧异抬眼,就见墨华神色如常,依旧是端坐着。 但方才那确实又是墨华的手。 师尊这是……在安抚她? 秦拂看着那只手,浑身却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仿佛被蛇类爬过似的冷。 秦拂愣神的时候,苏晴月也从后殿出来了。 她一席白衣,身无配饰,只在发间系了一条淡青色的发带,聘聘婷婷,身姿袅袅,是天衍宗女修惯常打扮,却又比她们更加素淡。 她一抬头,露出一张和秦拂极其相似的脸。 那一刻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相似的脸,相似的衣着,如果她腰间再悬上一把长剑,浑身的气势再凌然一点,就真的分不清台上台下到底谁人才是秦拂。 无数视线在秦拂与苏晴月之间来回看,不过相比暗搓搓的同门们,这群长辈看的更加正大光明。 苏晴月走上前去,走到墨华身前,跪下,深深的叩首三次,随即从一旁的小童手中接过一盏茶,恭恭敬敬的举过头顶,“师尊,请用茶。” 墨华看着她,神情中也掠过一丝恍然。 片刻之后,他接过了茶,声音平稳的说:“从今往后,你为我徒,随我修道,望你戒骄戒躁,潜心修炼,斩恶、斩邪、斩不平。” 苏晴月拜下去:“徒儿谨记。” 墨华启唇,饮了那杯茶。 礼成。 从此,秦拂正式多了个小师妹,天衍宗正式多了个亲传弟子。 苏晴月起身站到墨华身后,掌门开始起身道贺,恭喜墨华喜得佳徒。 众人也都开始跟着恭喜。 就在这个时候,蒋不才冷不丁的来了一句:“这情景,我差点儿以为是又回到了几十年前秦师侄拜师的时候。” 苏晴月整个人一僵。 而大殿里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确实,相似的衣着、相似的面容,他们在场的大多数人也都想到了当初秦拂拜师的时候。 可是想到归想到,当着人家新徒弟的面这么说合适吗? 掌门一捂脸,斥道:“蒋师弟,你少说两句!” “哈哈哈!”蒋不才站起身,仰头大笑,丝毫不看拼命给他打眼色的掌门,看着墨华冰冷的脸色,幽幽道:“不过啊,我听说墨华师弟下山寻药,最后那药却是被你这个新徒弟用了,我们秦师侄至今伤势未愈,想来墨华师弟对这个新徒弟也喜爱的紧,掌门师兄自然也不用担心这新徒弟过的不好。” “什么!” 掌门大惊,一时之间居然忘记拦住蒋不才。 垢厌草被用了?用给了苏晴月? 那秦拂怎么办! 他们道门的天才,难道就要载在这么一株药上! 殿上,整个天衍宗的大佬都陷入了震惊,只有墨华冷冷的看着蒋不才。 蒋不才大笑道:“师弟倒也不必如此看我,你若看不惯我,不妨再效仿百年前,提剑打上我命峰。” 他说完,带着弟子在墨华几乎要嗜人的目光中大笑着背手离去。 蒋不才离去之后,整个大殿一片寂静。 但这寂静又和刚刚的震惊不同,所有人都望着墨华,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和尴尬。 讲道理,就算墨华是在什么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把亲传弟子的救命药用给一个凡人的,但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你用了弟子的救命药勉强算你深有苦衷,可你把救命药用给一个陌生人之后还能毫无芥蒂的收她当徒弟…… 换做是他们,把亲传大弟子的救命药用给一个陌生人,事后把人轰走免得看着心烦都算心胸宽阔了,还收徒…… 在这一片尴尬的气氛之中,苏晴月终于承受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掩面跑出了大殿,背影摇摇欲坠,令人心碎。 而墨华已经近百年没面临过如此境地,面色冰冷,根本没注意到苏晴月。 夏知秋看着苏晴月的背影,片刻之后,冲墨华拱了拱手,出去追苏晴月。 秦拂默默后退了一步,心说夏知秋倒聪明,不管他是真心想追还是假追,最起码都避免了这一群大佬的交锋,也可以合理不看师尊的尴尬处境。 尴尬的气氛依旧继续,秦拂抱着剑默默叹了口气。 这拜师礼过的。 但是……她不说幸灾乐祸,却也从心底里泛起一丝愉悦。w,请牢记:, 第7章 第七章 秦拂不想掺和墨华和蒋不才之间的那些恩怨,也不想一回去就见到一个哭哭啼啼的苏晴月,拜师礼一结束,她带着持墨火速上了药峰,入住了药峰主峰之下的属峰子禾峰。 也是因为她跑得太快,墨华安抚完苏晴月之后去了问剑崖想看看自己的大弟子,却只见一个空荡荡的问剑崖连个人影都没有,秦拂常住的洞府被打上了厚厚的几层结界。 墨华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的弟子已经跑了,转头下山想去寻人,下了山才被人告知秦拂已经入住了药峰。 墨华先是惊愕,随即心中涌出一股难言的不适。 拂儿……走了? 她不和自己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说过让她拜师礼之后入住药峰,现在晴月已经拜师,拂儿现在离开并无不妥。 可是…… 他的大弟子,从她十五岁他把她带上山,她几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少女天资非凡,是个习剑的天才,但身怀如此天资却也不骄不躁,仿佛从未让他操心过。 从前她怕他担心,无论去哪儿都会向他禀明,就像外出游玩的少女禀告自家长辈一样。 这是她第一次什么都不说就离开。 墨华站在持剑峰下静默良久,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 天边最后一丝日光淡下去的时候他恍然想起来,自从他回来之后,他仿佛从未认真关心过自己这个伤势未愈的大弟子。 所以拂儿是为他太过关心晴月生气了吗? 身为大弟子,为这么点小事生气,未免太有失稳重。 他心里下意识的这么想,可内心深处却始终有一丝怪异,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自己。 而另一边,墨华离开之后,苏晴月在持剑峰哭了半晌,在夏知秋的安抚下止住了哭泣,婆娑泪眼看向了始终守在她身边的夏知秋,哽咽道:“二师兄,你真好。” 夏知秋笑的温文尔雅:“我应该的。” 苏晴月脸上微微红了一些,微微垂首,看到夏知秋手中正握着一把莹白如玉的骨笛,轻轻抚摸着。 苏晴月:“这骨笛真好看。”她轻轻伸出手,想抚摸一下。 夏知秋下意识的避开。 苏晴月脸上一片尴尬。 而夏知秋回过神来,温和的笑着说:“对不起,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所以……” 苏晴月低声问:“是……师姐送的吗?” 夏知秋低头看了看,一声“是”卡在了喉咙里,睁开眼睛却说:“这……其实是我长姐的东西。” 苏晴月:“师兄有个姐姐?” 夏知秋:“嗯,但很早久去世了,这是她的遗物。” 苏晴月一脸愧疚:“对不起。” 夏知秋没有说话,低头看着骨笛。 苏晴月冷静下来,渐渐察觉到自己在大殿上冲动之下离开的举动到底有多不妥。 夏知秋离开之后,她立刻去了问剑崖,想先行示弱,以免以后落人口舌。 然后同样扑了个空。 苏晴月站在问剑崖,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 而在药峰,一众药峰弟子对秦拂的到来表示出了极大的欢迎。 不过谷焓真严禁药峰弟子打扰秦拂,连他那几个亲传弟子也不行。 住进子禾峰之后,谷焓真立刻给她安排了一个月的药浴开拓经脉。 秦拂准备药浴之前,谷焓真看着那一桶黑漆漆的药水,让她做好心理准备:“药华经修炼方法特殊,修炼者的经脉必须足够宽阔才能承受那生生不息的灵力,所以我这里用的都是拓宽经脉的烈性药,药浴之时会痛苦非常,你要做好准备。” 秦拂点了点头。 谷焓真又说:“这药浴换其他人估计得泡个小半年,许多人都是受不了疼痛倒在了这一步上。不过你经脉天生就比别人宽阔,又是剑修,经脉比普通人又坚韧,我就加大了剂量,你若是承受得住的话一个月也就足够了,能少吃不少苦。” 秦拂奇怪,心说这得疼成什么样,连小半年的药浴都承受不住吗? 不过她没说出来,只是问:“谷师叔,我这一个月只泡药浴就行了吗?” 谷焓真摇了摇扇子:“先泡两天,等我探探你经脉的情况,能受得住的话就可以一边泡药浴一边开始修炼。” 秦拂心说这有什么受不住的。 再怎么疼,还能疼的过刚开始修剑的时候打熬筋骨的疼吗? 谷焓真交代完,唤了他的小弟子兰棠进来帮她。 秦拂不觉得自己洗个澡需要谁帮忙。 不过兰棠长得相当可爱,婴儿肥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甜甜的叫师姐,叫的人心都化了,秦拂怎么也说不出拒绝。 谷焓真离开后,秦拂穿着里衣踏进了浴桶。 踏进去之前,秦拂想,她倒要看看到底能疼成什么样,能让谷师叔这么叮嘱她。 踏进去之后,她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脑海里贫瘠的脏话词汇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一句干巴巴的“卧槽”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而她这时候也终于知道谷师叔让这个师妹来陪她是为什么了。 她乍一踏入药浴疼的受不了,周身凌厉的剑气下意识的爆开,兰棠师妹不退反进,没等她阻止就绕过密密麻麻的剑气来到她身边,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压进了浴桶里。 秦拂一声闷哼被她强行憋在了喉咙里。 这师妹虽然是个医修,长得也可爱,但一身巨力,她一压,秦拂一时都站不起来,也不知道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何爆发出这种力量。 看来谷师叔派这个师妹来不是帮她的,而是专门压她的。 无外乎谷师叔说许多人都是倒在了药浴上,实在也怪不了别人,这药浴接触到皮肤上几乎瞬间就渗透了全身经脉,随即经脉就像是被揉碎重造了一样,如果不是秦拂心性坚韧,她能当场疼哭过去。 疼过这一阵之后那疼痛会弱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她缓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说话时嗓子都有些沙哑:“兰棠师妹,多谢了。” 她一说话,兰棠咻的瞪大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惊奇的说:“难怪师兄师姐们这么崇拜秦拂师姐,秦拂师姐果然名不虚传!” 秦拂忍着疼痛,缓缓道:“怎么说?” 兰棠:“这药浴我也泡过,当时就疼的受不了了,我师姐想压着我,但我力气大,一拳打穿了浴桶还打飞了师姐,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压着我了,我就放弃了。”说完可惜的摇了摇头。 秦拂:“……” 这话她不知道怎么接,为了转移注意力,换了个换题:“你师兄师姐怎么说我?” 兰棠毫不犹豫道:“他们说秦拂师姐不仅是修真界第一美人,还是修真界第一猛男,真爷们都猛不过你,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秦拂:“……” 听前半段话时她还想说谬赞,后半段话一出来她直接傻了。 猛男? 她风光霁月一剑修,被你们称之为猛男? ……你们药峰怎么不太对劲的样子? …… 秦拂好不容易熬过半个时辰的药浴,坚决拒绝了兰棠师妹试图和她比一比力气的邀请,从储物戒里拿出一身新衣服穿上出了门。 门外,谷焓真摇着扇子坐在凉亭,一见她满意的点头,说:“我就说你是修药华经的料吧,墨华师兄还舍不得你这宝贝徒弟推三阻四的,不过啊,你要是有一天看墨华那张老脸看够了,药峰欢迎你啊,你谷师叔罩着你!” 秦拂心说,说不定未来某一天还真得劳烦您罩着我。 但现在,她只能一脸无奈的笑道:“谷师叔说笑了。” 离开了谷师叔,她准备去山下的法衣铺子买几身衣服。 她这次身上的衣服全被剑气搅碎了,按照她这个破坏速度,她估摸着没有几天她可能就没衣服穿了。 挑衣服的时候她本来想挑她最常穿的白衣法袍,可拿衣服的时候手一转,却指向了白衣法袍旁边的一身火红衣裙。 秦拂说:“掌柜的,麻烦把这件给我拿下来。” 掌柜的认识她,原本都准备直接拿白袍了,看她指向一席红衣,结结巴巴的问道:“秦、秦仙子是要那一身红衣?” 秦拂:“就是这个。” 掌柜如在梦中,恍恍惚惚的给拿下来了。 然后,秦拂又挑了蓝色留仙裙、嫩黄色襦裙,还挑了两套首饰。 掌柜的一脸怀疑人生。 秦拂就假装自己没看见。 她爱穿白衣是因为墨华,墨华捡到她的时候一席白衣斩杀了她面前的妖魔,如同仙人一般,从那以后她心中的剑仙就是一身白衣的模样。 从她上山到现在,从她少女韶华到如今沉稳的剑修,她生命中仿佛除了白色就再无其他颜色。 可现在想想,红色热烈、蓝色沉静、黄色活泼,都是很美丽的颜色。 她把挑好的衣服都装进储物戒里,说:“我都要了!” 掌柜的全程下巴里没合拢过,结结巴巴的说:“……啊?是,是!” 秦拂走出去,掌柜看着墙上各色衣裙愣了半晌,然后恍然大悟。 他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发愣啊!他现在应该多准备一些各色衣裙来啊!秦仙子爱上了别的颜色的衣裙,不出几天这种颜色必然会大卖的! …… 秦拂虽然还穿着一身白衣,但带着一储物戒的漂亮衣服,心情都好了许多。 她自然也没有发现路上的各峰弟子们看她的的眼神都怪怪的。 她回了药峰之后,也不急着先上子禾峰,而是提着剑去了药峰后山,准备练一会儿剑。 药峰后山接着一大片湖泊,湖泊的另一边就是一片药田。 秦拂就站在湖泊边,起手练了一套基础剑法。 可这一套剑法还没练一半,她身后一从鸢尾花中传来了淅淅索索的声音。 秦拂收剑,警惕的看了过去。 鸢尾花从里钻出来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橘色小奶猫,一条腿似乎还瘸了,可怜兮兮的冲她“喵”了一声。 秦拂怜爱之心大起,赶忙跑过去抱起了小奶猫,准备赶紧带回去让药峰的师弟师妹们帮忙看看。 观察它后腿的时候,秦拂注意到它脑袋上还沾了一块红色的东西,似乎是血,可又没有伤口,可能不是它的。 秦拂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它那块沾血的毛。 鲜红的血液蹭到手指上。 沾染血液的那一刻,她丹田里被封印了的那股妖力如同疯了一样,疯狂的在封印中冲撞,每一缕妖力都充满了对那血液的渴望! 秦拂丹田剧痛,手一松,小猫掉在了地上,她却死死盯着手上的血。 这……是什么?w,请牢记:, 第8章 第八章 小奶猫被摔到地上,慌张的喵喵叫。 秦拂忍着痛擦干净手指上的血,她丹田里沸腾的妖力不甘不愿的平息了下来。 这……是什么? 秦拂看了一眼地上的小奶猫,小心削掉它脑袋上带血的毛发抱起它,另一只手拨开的花丛,在花丛里发现了断断续续的血迹。 秦拂谨慎的避开了它们,一手拿起剑,沿着血迹寻了过去。 血迹蔓延过鸢尾花丛,断断续续的进入了竹林,消失于竹林中。 秦拂握紧了剑,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虽然这是天衍宗,但这血迹如此古怪,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秦拂心神紧绷的时候,她怀里的小奶猫突然弱弱的叫了一声,可怜兮兮的。 秦拂赶紧摸了它两下哄它,诱哄它:“你乖乖的,我回去偷谷师叔的青尾鱼给你吃!” “青尾鱼三十年成鱼、三十年产卵,食用可涨三年修为,你喂给它,可真是暴殄天物了。”一个声音从秦拂身后传来,宛如玉石之声。 “谁!” 秦拂豁然转身,剑指向身后。 来者一身玄衣,头发松松挽起,有一大半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随手分开身旁的枝叶从竹林中走出来,动作从容不迫,写意风流。 秦拂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这么普通的动作做的这么好看。 这样的人,想来长相应该也是好看的。 她刚想完,那人抬眼,露出了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 那一刻,秦拂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首她曾在凡间读过的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那时候她不知道这世上能有谁配得上这样的形容,然而这一刻,她恍然见到了诗中的白石郎。 然而俊美如斯的男子,左手衣袖中却断断续续的滴下鲜红的血液,落在深色的土地上。 他来时的路上蜿蜒了一路血液,他却恍若未觉。 秦拂只是看着那落下来的血液,丹田里的妖力就隐隐躁动。 自从那缕妖力被封印之后,秦拂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而且她从未在天衍宗的地界上见过这个人。 秦拂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却并未说话,只稳稳地举着手中的剑。 那人也并不说话,两个人相对沉默无声,如同在对峙一般。 片刻之后,那人看着她怀中的小猫,说:“我道这小家伙去哪儿了,原来是趁着我疗伤跑到了这里。” 秦拂:“阁下是……” 那人突然抬起头,说:“你丹田里有妖气。” 秦拂抿了抿唇:“没错,但并不妨碍我用剑。” 那人笑了笑,说:“你不用紧张,我是谷焓真的客人,受他相邀来药峰养伤,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谷焓真。” 他这么一说秦拂就信了大半,因为他没必要撒这种一问就能拆穿的谎言。 他又说:“而且,我现在不能用灵力,就算我们打起来我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秦拂:? 这人怎么回事儿?不能用灵力这种事情也能随便说? 他看向秦拂手中的小猫,说:“那小猫身上蹭了我的血,你触碰到那血时,丹田应该疼痛难忍吧。” 秦拂迟疑道:“是……” 那人毫不避讳的说:“因为我身染魔气,不能动用灵力,血液里也浸了魔气,那妖力想吞噬我这丝魔气,自然暴躁非常。”他说着,微微退了两步,血液的气息远离,秦拂丹田里的妖力果然渐渐平复。 但这并不能让秦拂放下警惕,莫名其妙的药峰后山出现一个身染魔气的陌生人不说,这人和她说话的态度也让秦拂狐疑,他和秦拂说话的态度不像是对陌生人,可秦拂着实是第一次见他。 于是她想了想,问道:“阁下喜欢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吗?” 那人面不改色的说:“不喜欢啊,和陌生人,我一般都懒得搭理他们。” 秦拂:“那阁下和我说这么多,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那人说:“你不用受宠若惊,因为我对你有所图谋。” 秦拂:“……” 秦拂差点儿动手。 她深吸一口气:“你有话不妨直说。”也不说阁下了。 那人反而笑了出来,说:“天衍宗秦拂,我当然知道你,而且有求于你,正准备过两天让谷焓真帮我引荐一下你,没想到今天倒是提前见到了。” 秦拂:“哦?我能帮你什么?” 那人说:“很简单,我可以帮你剥离那缕妖力,但你需要帮我每三天帮我梳理一次经脉。” 秦拂听的疑窦丛生,谨慎的问:“为什么?” 那人仿佛没看到她的怀疑,漫不经心的说:“我魔气入体,需要一个木灵根的人帮我梳理经脉配合我的治疗祛除魔气,等我恢复了灵力,便可以帮你拔出妖力。哦对了,我现在手无缚鸡之力,那以后我的安危也暂时要劳烦你来保护。” 那人坦坦荡荡的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需要人保护,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 秦拂还是不信:“你有办法帮我拔出妖力?” 墨华渡劫修为都对那妖力毫无办法,谷师叔更是束手无策,他这个秦拂听都没听过的人说他有办法? 那人不以为意:“我功法特殊,他们没办法,不代表我没办法。” 顿了顿,补充道:“不信你问谷焓真。” 秦拂试探道:“你是医修?”能帮自己清楚魔气,还说能帮她拔出妖力,是个医修不成? 那人“嗯哼”了一声。 秦拂就以为他默认了。 是个医修……还和谷师叔认识…… 秦拂沉默一下,问道:“木灵根的人这么多,为什么选我?” 那人说:“因为你最能打。” 她恍然想起他刚刚说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秦拂:“好的我明白了。” 她缓了缓,说:“我还需要考虑一下。” 那人点了点头:“你考虑好了来找我,我就住在这里。” 秦拂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犹豫了一下,问:“我能把这只小猫带走吗?” 那人不在意的说:“你带吧。” 秦拂心满意足。 那人突然又说:“对了,我叫……天无疾。” 秦拂挥了挥手:“记住了!” 天无疾?手无缚鸡之力还这么理直气壮,不如就叫他小白脸好了。 天无疾目送秦拂离开的背影,伸出了一直掩在宽袖中的左手。 左手满手鲜血,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冷眼看着一条黑色的蛇沿着他的手臂爬出衣袖,对着那鲜血贪婪的吮吸着。 天无极眼睛也不眨一下,漫不经心的捏住那蛇的颈子。 那蛇仿佛感受到了危险,挣扎着要逃跑。 一股精纯的魔力从他手中逸散而出,黑蛇瞬间化为飞灰。 他现在,确实没法使用灵力。 …… 秦拂回到了药峰,没去找谷师叔,而是先找到了兰棠师妹。 兰棠师妹整帮忙搬药材,见秦拂来了,整个药材包直接扔到了师兄身上,压的身娇体弱的师兄一声哀嚎。 秦拂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位师兄身上挪开,看向兰棠。 兰棠笑得可可爱爱,开开心心的问:“师姐找我何事?” 秦拂捧出那只小奶猫,说:“我捡到一只小猫,受了伤,劳烦师妹帮忙看看。” 兰棠瞬间就萌了:“哎呀好可爱!” 兰棠帮小奶猫治伤的时候,秦拂顺便打听,问:“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近几年,咱们天衍宗除了新入门的弟子之外,有什么外人在这里常住吗?” 兰棠想了想,说:“长住……我倒是知道十年前一直游历在外的青厌师祖回来了,但他一直深居龙吟崖,谁也没见过……不对,青厌师祖也不是外人。” 秦拂眼皮一跳,问:“青厌师祖就叫青厌吗?” 兰棠开始给一心修炼的师姐科普:“青厌是师祖佩剑的名字,师祖孤儿出身,无名无姓,得了青厌剑之后就以剑为名。” 还没等秦拂想什么,兰棠突然一拍脑袋,说:“对!我差点儿忘了,三年前师尊领了一个人回药峰,说是要常住药峰养伤,就住在药峰后山,还让我们不要打扰他,他也从来没出来过,没人见过他,我就给忘了。” 秦拂紧抿的唇缓缓松开。 看来那个小白脸确实没骗她。 小奶猫的伤势好了之后,她道别了兰棠师妹,把小猫交给持墨先看着,又跑去找谷焓真确认。 谷焓真颇有闲情雅致的泡茶喝,看起来悠然自得。 秦拂上来就问:“师叔,您知道天无疾吗?他……” 她话没说完,谷焓真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风范尽失。 秦拂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 他顾不得秦拂,粗鲁的拿袖子随便擦了擦嘴,抬头看向秦拂,小心翼翼地问:“阿拂啊,你是怎么知道天无疾的?” 秦拂:“我在后山碰见了他。” 谷焓真提高了嗓门:“你去后山了?!” 他过激的嗓门惹得秦拂一阵怀疑。 谷焓真赶紧平复下来,咳了一声,说:“我是说,你在后山碰到……天无疾了?” 秦拂看着他一脸狐疑,问:“师叔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谷焓真一顿,又端起茶杯,仙风道骨的说:“哦,他、他不是魔气入体正在疗伤嘛,我怕他伤到你。” 秦拂笑道:“师叔,您过虑了,他灵力都用不出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能伤到我。” 谷焓真藏在袖子下的手一抖,随即满脸麻木的说:“对、对,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 秦拂又打听道:“对了师叔,他是你什么人啊?为什么住在哪里?” 谷焓真深吸了一口气,用平稳的声音说:“他是我好友的……儿子,不幸魔气入体,我带他回药峰疗伤。” 秦拂点了点头,用佯装不在意的声音问他:“师叔还能治疗魔气入体啊,我都未曾听说过。” 谷焓真赶紧摇头:“不,我是治不了的,是天无疾他自己有办法治,他功法特殊。” 看来他说自己功法特殊能拔除魔气的事情也没骗她。 秦拂想着,就听见谷焓真漫不经心般的问道:“对了,你们都说了什么啊?” 秦拂当然不能说他们商量了彼此疗伤的事情。 她现在对墨华已经没有了信任,虽然她仍然信任谷师叔,但她怕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变故,万一事情就传到墨华他们耳朵里了呢? 还不如让他们一直以为自己伤势未愈。 于是她胡诌道:“哦,我去后山练剑偶然碰到了他,就聊了两句。” 谷焓真松了口气。 但秦拂想到万一自己真要和他合作,少不了要三天去见他一次,于是顿了顿,补充道:“我们一见如故,他让我可以常去找他。” 谷焓真嘴里的那口茶又喷了出来。 上好的灵茶,他终究是没喝上两口。w,请牢记:, 第9章 第九章 天无疾这个名字,从头到尾没有在秦拂梦中的那个话本里出现过,也就是说,他大概率不是恋慕苏晴月的那群男人中的一个。 而能让谷焓真直接带上天衍宗的人,也不会是什么恶人。 他出现的时机虽然古怪,但和她说的每一句话又都没有在骗她。 秦拂想了一夜,决定信那个小白脸一次。 她现在在整个师门里几乎无人可信,丹田里的妖气又时时刻刻择人而噬,她总得让自己有点儿自保的能力。 她是做了决定就不会再犹豫来犹豫去的人,于是第二天一早立刻跑到了药峰后山。 走的时候她习惯性的准备穿白袍,犹豫了一下,又换了一身红衣。 谷焓真也是一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一早守在秦拂住的院子,看见秦拂一身红衣灼灼的往后山跑,眼睛几乎要脱窗。 但秦拂没发现。 她跑到后山的时候,正碰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在湖里捞鱼。 还是在昨天的那个湖边,他依旧穿着一身玄色长袍,长袖挽起,露出一截小臂,虽然白的有些病态,但意外的很有力量感。 明明是在做这样的事情,却也从容的像在侍弄花草。 秦拂看了两眼,然后站在湖边问他:“你在干什么?” 他头也不抬:“捞鱼。” 秦拂:“你捞鱼做什么?” 小白脸:“烤鱼吃。” 秦拂一时间不明白为什么要烤鱼,但想一会儿又明白了,他现在灵力全失,自然也不能辟谷,当然是要吃凡人的食物的。 她太久没吃过凡人的食物,几乎都要忘了。 秦拂在储物戒里摸了摸,终于在角落里摸出了一瓶辟谷丹,问他:“你要不要辟谷丹?” 但话刚说完又觉得不对,谷师叔这么心细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忘记给一个灵力尽失的人准备辟谷丹。 果然,下一刻,小白脸抬头看她,说:“辟谷丹能有烤鱼好吃吗?” 秦拂:“……” 少女递辟谷丹的手还伸着,一脸无语的表情。 红衣灼灼,风华绝代,眉宇间的颜色比她那身红衣更灼热。 天无疾想,这个女孩一定不知道自己长得有多美,否则她就不会如此不珍惜自己的美貌。 这时候他正好捞出来一条鱼,他回过头,谪仙一般的人,开始在湖边处理食材,架起火堆。 秦拂在修真界从没见过这么不拘小节的人,全程发蒙,但他架起火堆的时候秦拂也不忘了帮这个灵力尽失的人点一把火。 他抬头看了秦拂一会儿,还说了声谢谢。 秦拂矜持的说了句不用谢。 不知为何,天无疾嘴角扬起一抹笑。 烤鱼的香味很快飘散开来,天无疾熟练的加上各种调料,香味更浓了。 鱼很快熟了,天无疾抬头问规规矩矩的抱剑站在一旁不为所动的少女:“你要不要吃?” 秦拂并不贪恋口腹之欲,而且觉得让一个伤员再给她烤一条鱼太不人道,于是拒绝了。 于是天无疾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动作优雅而迅速。 秦拂见他吃的差不多了,咳了两声,决定说正事。 她问:“你需要我每三天给你梳理一次经脉,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天衍宗下山了,你能和我一起下山吗?”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问:“你要离开宗门?” 秦拂:“或许吧。”如果事情真的按照那个话本里一样发展无可回旋,那她是一定会离开的。 她会想办法阻止妖界和魔界的联盟,但她不想留在天衍宗因为情爱而和那些人无谓的纠缠。 她看向天无疾,说:“如果你不能和我一起下山,那我估计就不能帮你三天梳理一次经脉了。” 天无疾点了点头,说:“那正好,我缺几味药材需要亲自去取,有几个地方凶险,你和我同行的话,我就不用再请人护送了。” 秦拂:“……” 这人还真把她当成护卫用了! 秦拂难得涵养破功,没好气的说:“那一言为定!” 天无疾笑眯眯的说:“一言为定。” 秦拂往回走,走两步又拐了回来,问:“今天需要我帮忙梳理经脉吗?” 天无疾坐在树下,她站着,弯腰问他的时候脸孔微微凑过来。 天无疾顿了片刻,随即说:“不用,我先准备一下,你两天后过来。” 秦拂也不逗留,点了点头就离开。 天无疾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片刻之后,笑了一声,说:“还真是小姑娘。” …… 秦拂离开之后心情颇好,也没回药峰,而是准备下山去修真者的集市里转一趟。 她刚出药峰,看到一个有点儿眼熟的内门师弟捧着一壶丹药匆匆走过来,全副心神都在那壶丹药上,看起来没怎么看路的样子。 秦拂好心的往旁边让了让路。 那个师弟抬起头想道声谢,入目便是一身红衣和秦拂微微带着笑意的脸,美的令人心神震动。 他脑子里刹那间一片空白,手一抖,一壶丹药脱手而出。 秦拂伸手一捞,稳稳接住了丹药放在他手上,说:“师弟小心一些。” 那师弟还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叫了声秦师姐。 秦拂点了点头,转身走远。 师弟一直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猛然回过神来。 他突然想到了这几天宗门内一直在讨论的苏师妹和秦师姐相似的事情,甚至还有人在争论到底是苏师妹美还是秦师姐美。 有人爱秦师姐仙人之姿,有人爱苏师妹的楚楚之态。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那些认为苏师妹美的人简直瞎了眼。 不瞎了眼的话,在那一席红衣的身影面前,谁还能看的进去其他? …… 秦拂在天衍宗转了一圈,但终究还是没有下山。 因为她还没走出宗门就听了一耳朵“秦拂和新来的小师妹不和”的传言。 她专门隐匿身影去聚在一起说八卦的外门弟子那里听了一耳朵,发现那些她和苏晴月不和的传言居然是来自几天前拜师礼上发生的事情。 这就有意思了,拜师礼上的人不是长老峰主就是各峰的亲传弟子,内门和外门又没什么交流,这流言是怎么在短短两天内从亲传弟子那里传到内门、又从内门传到外门的? 秦拂想起,在那个话本里,似乎也有这么一遭。 秦拂和苏晴月本来没什么交集,整个宗门里莫名其妙流传起二人不和的传言,以至于宗门上下全都知道秦拂气量狭小,被新入门的小师妹救了之后还和小师妹交恶。 这也是话本里秦拂名声败坏的开端。 只不过如今和话本里不同的是,话本里所有人都认为苏晴月救了秦拂,秦拂和苏晴月交恶是因为觉得自己大师姐的尊严受到了挑战,苏晴月整个人无辜的清清白白。 而现在,秦拂和苏晴月“交恶”的前提是苏晴月用了秦拂的救命药。 尽管仍旧有不少人觉得秦拂这次做的不大气,但大部分人觉得如果是他们被人抢了救命药,估计也不会比秦拂做的更好。 秦拂就躲在一旁听他们评论到底是秦拂错了还是苏晴月错了,整个人都差点儿气笑出来。 在话本里,她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与苏晴月从“交恶”到“不共戴天”的转变,而现在,她总共还没和苏晴月说两句话呢,就又被迫“交恶”了。 话本里是夏知秋一手主导了舆论。 据话本说,夏知秋一开始接触苏晴月除了把她当替身外,还怀着想用苏晴月对付秦拂的打算,想让秦拂后悔。 秦拂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后悔的。 如今话本重演,秦拂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夏知秋。 她还怕自己因为话本的刻板印象错怪了夏知秋,从那群外门弟子那里回来后还特意花了半天时间顺着流言查了查。 源头直指夏知秋。 还真没错怪他。 秦拂站在天衍宗演武场,整个人都想不通。 哪怕是在五年前夏知秋告白失败之后,他们两个也顶多是做不成恋人也做不成朋友的关系,他主动疏远秦拂,非必要不和秦拂说话,偶尔有矛盾,偶尔刺她两句,但也没有闹到非要和秦拂作对的地步。 可是现在,仿佛就是在苏晴月来了之后,他一下子变得恨不得秦拂去死。 秦拂不解,就像她不解话本中苏晴月的那些裙下之臣和苏晴月之间的关系一样。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男人一个个的都把苏晴月当做棋子,和她接近都是为了满足他们各种各样的欲·望。而在他们爱上苏晴月之后,他们又被苏晴月玩弄于股掌之中,被苏晴月指挥着指哪打哪儿,而苏晴月就这么拿捏着一群天之骄子,搅动天下风云。 这在秦拂看来完全是一种病态的关系。 互为棋子,互为工具,那其中的爱意又有几分? 她不在意自己和苏晴月不和的传言,毕竟她们两个最终都是要不和的。 但她不能忍受污蔑。 她想了想,直接上了持剑峰。 她离开持剑峰不过几天,但却觉得自己仿佛过了很久一样。 她很快来到持剑峰外,但还没进去,就看见夏知秋正站在主峰下和一个青衣男子对峙着。 他正对着秦拂,看到秦拂的那一刹那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光彩,但视线一转向那青衣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难看至极。 秦拂不知道他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个男子脸色才这么不好看的,于是靠过去听了听。 刚靠近,她就听见那个男子慷慨陈词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既得秦仙子一救,从今以后我这个人就是秦仙子的!周某携半数身价愿入赘天衍宗,还请道兄请秦仙子见我!请秦仙子垂怜!” 秦拂吓傻在原地!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夏知秋转过头,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w,请牢记:, 第10章 第十章 秦拂觉得事情不妙,想悄悄后退。 然而已经晚了。 她靠的太近,那慷慨陈词的青衣男子已然察觉到,猛然回头,正和秦拂打了个照面。 那青衣男子白皙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结结巴巴的叫:“秦、秦仙子……” 和刚刚慷慨陈词的样子判若两人。 秦拂保持住面上的微笑点了点头,悄悄去看夏知秋。 谁知道刚刚还拦着那青衣男子不让他上前的夏知秋这时候只站在旁边冷眼旁观,嘴角还挂着嘲弄的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但他却也不走,就这么在这里站着,一副要看她热闹的样子。 秦拂只能假装自己没听见他刚刚那番慷慨陈词。 谁知道青衣男子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抬手冲秦拂行了个大礼,涨红了脸,大声说:“秦仙子!我是青城派掌门之子周子明,三月前蒙秦仙子搭救性命,一腔感激之情不胜言表,还请、还请……” 他越说脸越红,说到最后几乎手指头都是红的,最后那句话十分羞涩,半晌都吐不出来,和刚刚面对夏知秋的样子判若两人。 秦拂怕他再说出什么“请秦仙子怜惜”之类的话,咳了一声,说:“原来是周道兄,秦拂有礼。” 周子明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然后又抬眼,小声问:“不知、不知秦仙子是否还记得我?” 秦拂:“……” “记得。”她这么说。 其实是不记得的,她只知道自己是救了一个乱入她和妖修战场的修士,但连他的样子都不知道,闭关出来之后被持墨告知有一个姓周的修士在持剑峰找了她三个月,这才知道那人姓周。 如今看来,她救的人就是眼前的周子明。 她一说记得,周子明仿佛松了口气,低声说:“三月前我与秦仙子一同被救回天衍宗,家父赶来想答谢秦仙子,谁知秦仙子已然闭关,家父事忙匆匆离开,我求了掌门暂住天衍宗,就是想亲口感谢秦仙子。” 他说着脸又红了,结结巴巴的说:“方才、方才秦仙子来时听到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出自我本意,但绝没有唐突秦仙子的意思,是因为方才那位道友一直不让我见秦仙子,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秦拂听了下意识的看了夏知秋一眼。 夏知秋面无表情。 周子明还在剖白心迹,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秦仙子如果愿意的话,子明愿携青城派半数资产入赘持剑峰!” 少年当着她的面热烈的剖白心迹,秦拂却始终很平静。 她几近温和的说:“我一心剑道,无心情爱,有愧周道友的厚爱了。” 她这一句话,甚至比刚刚她对他说的那些客气话还要温和真诚很多,但周子明的脸色却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下来。 然而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情真意切的说:“秦仙子不愿,自然不敢强逼秦仙子,只是秦仙子对我的救命之恩在下始终铭记,以后上刀山下火海,只要秦仙子开口,在下绝不推辞!” 秦拂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周子明又挠着脑袋笑道:“而且,秦仙子若有朝一日有心情爱了,请务必先考虑在下!” 说完,他自己快快乐乐的冲秦拂行了个礼离开了。 秦拂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失笑出声。 这个周子明,她略有耳闻。 青城派实力不强,但极其有钱,手下有几条大灵石矿,他们掌门深知以自己的实力绝对护不住这矿脉,百年前干脆带着整个宗门全员投靠天衍宗,以宗门每年矿脉收入的四成换取天衍宗的庇护,所以身为掌门独子,他说携半数家资入赘天衍宗,那差不多就等于带着青城派三分之一的矿脉入赘。 传闻中青城派掌门独子为人天真任性,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也不知道他这个决定他那个掌门父亲知不知道。 而且这个周子明,在那个话本里也出现过。 他不说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秦拂还不记得,但他一提自己的名字,秦拂一下子想起来了。 话本里以苏晴月为主角,主角之外有像秦拂这样的“恶毒女配”,就自然也有不知好歹的配角炮灰。 周子明就是其中之一。 他在那个话本里拿的是纨绔子弟的剧本,还是为数不多的秦拂死忠爱慕者,几次三番拿钱羞辱苏晴月,最后被苏晴月的爱慕者们联合起来下套设计,给他定了一个窃取天衍宗机密的大罪,青城派掌门舍弃全部身家才把儿子捞出来,但捞出来的时候人也差不多废了。 而青城派的那几条矿脉在进献天衍宗的时候还被人动了手脚,其中一条小灵脉成了苏晴月名下私产,苏晴月前期和人拼资源拼灵宝,资金大部分来自那条灵脉。 这就相当于是一个给苏晴月送钱的炮灰。 秦拂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可能是她看得太久了,旁边的夏知秋突然冷声道:“现在人还没走远,师姐要是后悔了,现在追过去还来得及。” 秦拂这才转过头看他。 他面色冰冷,透着对秦拂的冷嘲,但秦拂和他好歹相交几十年,几乎轻而易举的就看清了他冰冷脸色下压抑不住的愤怒。 秦拂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 她看了他半晌,突然问:“夏知秋,我除了五年前那件事之外,还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吗?” 夏知秋似乎是楞了一下。 随即他笑了笑,说:“师姐怎么会得罪我,哪怕是在五年前,也是我自己痴心妄想了,最起码师姐拒绝我时言语要比拒绝刚刚那人还温和许多,我自然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秦拂:“师弟当真这么想?” 夏知秋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当真。” 秦拂就知道,今天从夏知秋嘴里问不出来什么了。 于是她看了他片刻,最后点头,说:“行。” 夏知秋楞了一下。 秦拂平静的说:“我自认问心无愧,平生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既然师弟也也这么认为,那么从今以后,师弟若是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别怪我剑下不留情。” 夏知秋一脸怔愣。 秦拂也不等他反应过来,转头下了山。 刚走到山脚下,秦郅直接御剑追了上来,一边喊着师姐一边从身后拉住她的衣袖,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师姐,你又和师兄吵架了吗?” 从前她和夏知秋之间的矛盾她总是瞒着秦郅,偶尔被秦郅看见了她也总是否认说没有,因为那时候她觉得秦郅毕竟比他们小这么多,他夹在关系不合的师兄师姐之间难免难做。 而现在,秦拂看着秦郅的眼睛,直接说:“是。” 秦郅一愣。 秦拂直接说:“我和你师兄之间的矛盾已然不可调和,以后可能再难和好。” 秦郅一脸的茫然无措。 秦拂就耐心的等着他。 片刻之后,秦郅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师姐,犹豫着问:“是、是因为小师妹的事情你们才闹的这么僵的吗?师姐,其实……” 秦拂直接打断了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问:“阿郅,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因为小师妹的事情。” 秦郅不敢说,去看秦拂的脸色。 秦拂一脸平静。 秦郅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嗫嚅道:“因为、因为大家都在说师姐和小师妹不合,大殿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 他顿了顿,又说:“这些天再外面师兄对小师妹颇有维护,我就觉得,是不是因为这个师姐才和师兄闹矛盾……” 秦拂静静地看着他,问:“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因为大殿上的事情和小师妹不合,现在又和你师兄闹崩?” 秦郅看起来是很想证明自己相信师姐的,但他想了想,还是说:“这几天小师妹一直在哭,想道歉又找不到师姐,说师姐在躲她,师兄确实是一直在安慰小师妹,师姐,我觉得……” 秦拂没听他说,直接打断了他,问:“你也觉得我故意躲着小师妹?” 秦郅这时候终于察觉不对劲了,看着秦拂平静的表情,慌乱的想解释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秦郅。”秦拂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你听到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觉得我和小师妹不合,但当初师尊回来时直接说垢厌草用给了苏晴月,我说过什么吗?难道我现在就会因为大殿上蒋师叔的几句挑拨就怨恨于她?” “我从拜师礼之后就去了药峰,我中间可曾和她说过话?” “我上了药峰之后就开始治疗,药峰的门都没踏出去过,如何躲着她?” “秦郅。”她平静的看着他,问:“你愿意听苏晴月的哭诉,就懒得上药峰问我一句吗?” 秦郅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他看着秦拂平静的脸色,终于明白自己忽视了什么。 他只知道当时小师妹哭的可怜,身为师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再加上当时师兄还在一旁安慰,他下意识的就觉得那些传言是真的。 他想过相信师姐、想过上药峰问问师姐吗?他想过。 可当初师姐确实从持剑峰不告而别,甚至连他也没见。 他从未被师姐这么忽视过。 他几乎是怀着赌气的心思,始终不曾踏上药峰见一见师姐。 甚至就在刚刚,他还想着,虽然师姐连他也不见就去了药峰,但他毕竟是师姐的师弟,师姐和师兄不合、和师妹不睦,他肯定是要劝一劝的。 他甚至在想着师姐事后会如何感谢他。 可现在,师姐问他,你就懒得上药峰问我一句吗? 你真的懒得去吗? 你真不知道师姐有伤在身吗? 你真的信苏晴月远超相处十几年的师姐吗? 秦郅心中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惶恐,“师姐!” 秦拂平静的说:“你带我去见苏晴月。”w,请牢记:, 第11章 第十一章 秦拂平静的问出那些话后,几乎一路上没和秦郅说一句话。 秦郅几次想和她搭话,都被她沉默以对。 他一开始想像从前惹秦拂生气时一样嬉皮笑脸哄她开心,但从前几乎被他一哄就没了脾气的秦拂这次却出奇的冷漠。 秦郅这个时候才终于开始道歉。 但面对他的道歉,秦拂却依旧没有回应。 秦郅最后忍不住带着哭腔说:“师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秦拂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眼前这个眼眶通红,还带着少年气的男孩。 她把他带上山的时候他才十二岁,刚经历了生死大劫,快比她高的孩子整个人缩在她身后,不敢看别人,也不敢说话。 她求师尊收下他,但因为师尊闭关的缘故,他一身的本领有半数都是她教的。 她从前的性格要比现在冷漠的多,不认识她的人几乎都以为她修的是无情道,有了这个小师弟之后,她才渐渐变成现在的性格。 他让她明白了何为责任。 她是怎么决定要把他带上山,还要求师尊收他为徒呢? 大概是看到了他让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她看到他在绝望之际颤抖着捡起剑的那一刻,就仿佛看到了曾经弱小的、无力的、绝望的自己。 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补偿的心理在对他好,看着他从一个弱小无助的孩子长成一个骄傲肆意的白衣剑修。 被偏爱的人永远都有恃无恐。 就像现在的秦郅,哪怕天大的事情,只要是面对着她,他永远都觉得只要他妥协,最多哭一哭,他的师姐就能原谅他。 他甚至可能都不觉得他做的事情对他师姐而言是一种背叛。 不知道话本里他是否也这样想。 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问:“秦郅,有朝一日你会对我拔剑相向吗?” 秦郅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是自己真的惹师姐生气了,所以此时此刻她才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语气决断:“我的一身本领都是师姐教的,我怎么会对师姐拔剑相向!” 秦拂点了点头,说:“那好,既然你说不会,那如果有一天你对我拔剑相向,师姐会亲手废了你一身本领。” 秦郅说的比秦拂还决断:“如果有一天我对师姐出手,那不用师姐动手,我亲自废了我一身修为!” 秦拂笑了笑,没什么温度。 她说:“你继续带路吧。” 秦郅敏感的察觉到,以前她要么叫他师弟要么叫他阿郅,现在她没叫其中的任何一个称呼。 秦郅以为她还在生气,一句话都没敢说,殷勤的给她带路,也没敢问秦拂找苏晴月是为了什么。 苏晴月正式拜师之后,除了跟随墨华修行之外,还要去去木青草堂和其他内门弟子一样修习修真界基本知识,还有诸如符咒、阵法等打架会用到但各门师尊不一定精通的东西。 苏晴月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就在木青草堂学习。 她去的时候巧的很,正是内门弟子结束了实践课在休息。 授课的夫子正好是秦拂上学时的同窗,他一见秦拂一脸惊喜:“秦拂?好久没见你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秦拂隐约记得他是的法修弟子,姓陈,于是叫道:“陈师兄,好久不见。” 对于秦拂还记得他的名字,陈命受宠若惊。 天衍宗五大主峰十三属峰,虽然各峰弟子都属于内门,可主峰和属峰不可同日而语。 他虽是法修,但并不属于法峰,而是拜师属峰。 虽同属内门,可一个主峰峰主亲传弟子,一个属峰内门弟子,陈命其实当不得她一声师兄。 他心情颇好,笑着问道:“师妹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秦拂笑道:“我有一个师妹,应该是在这里学习。” 陈命对外面的那些秦拂和师妹不和的流言蜚语并不清楚,但他也是知道秦拂有一个新师妹的,特别是那个师妹和秦拂的相似程度,这两天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今天的秦拂穿了一身红衣,如烈焰一般,美的灼目,他反而不觉得秦拂那个穿白衣的师妹和她有多相似了。 他恍惚了一下,赶紧回过神来,问道:“是来找你师妹的吗?我现在去把她叫出来。” 秦拂制止了他,说:“不用,我进去看看就行。” 于是秦拂走进了草堂学生们的演练场。 苏晴月被一群人拥簇着,正在休息。 秦拂就站在远处看着她。 秦郅跟在她身边不敢出声。 苏晴月正在被一群人夸赞天赋。 陈命带的这群学生大部分都是拜师没多久或者刚开始修炼的弟子,大家进度都差不多,大部分连引气入体这部分都没有完成,这个时候已经是炼气期的苏晴月就是其中的翘楚。 领先于他人的修炼水平,再加上亲传弟子的身份,苏晴月在里面几乎是众星捧月。 但她并没有解释自己那炼气修为的由来,而是由着他们误会。 秦拂忍不住想笑。 在那个话本里,那些人以为她天赋卓绝,拜师之前就已经炼气,她不解释,后来修为进展缓慢还可以推给为秦拂取血伤了根基。 可是现在,秦拂没用她的血,她也没伤根基,她顶着一个天赋卓绝的名头,日后如果修为进展普通,是想再拥有一个伤仲永的称号吗? 天才不是这么好当的。 他们说着说着,还提到了秦拂。 一个刚入门不久的女孩说:“我记得我师兄说过,秦拂师姐当初没拜师之前就已经是筑基期,晴月这么早就已经是炼气期,日后的成就说不定不低于秦拂师姐。” 苏晴月的笑容一顿,随即一脸的黯然失色。 旁边有人察言观色,赶快说:“提秦拂师姐干嘛啊,秦拂师姐如此斤斤计较,可见也是个人品有瑕的人。” 有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问道:“我师兄很推崇秦师姐啊?发生什么了,什么人品有瑕啊?” 然后她就被人科普了一遍秦拂和苏晴月的恩怨。 那人一脸犹疑。 “啊?这样吗……可我师兄真的很推崇秦师姐,说秦师姐人品高洁,我虽然没见过秦师姐,但我师兄也不会骗我,晴月,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所有人都看向了苏晴月。 秦拂也等着她准备怎么回答。 苏晴月沉默了片刻,声音轻柔的回答道:“可能是我对师姐有所误会了,我这两天想找师姐道歉,但从拜师礼之后我就没见过师姐,我怕师姐是在躲着我。” 若有似无、似是而非,即没正面回答她和秦拂之间的矛盾到底是真是假,又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而且这一番话进可攻退可守,连秦拂自己都想为她拍案叫绝。 但秦拂只是不爱与人斗什么心眼,却不是傻。 秦拂直接从远处走了出来,冲惊愕看过来的苏晴月点了点头:“师妹。” 苏晴月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站起身,轻轻叫道:“师姐。” 周围起了小小的喧嚣。 秦拂耳力好,听见有人小声问:“这就是秦师姐啊?” 旁边有人说了声对。 那人讶异道:“她好漂亮啊……比苏晴月还漂亮。” “苏晴月不就是长得像秦师姐吗?” 秦拂充耳不闻,冲苏晴月点了点头:“许久不见。” 在苏晴月的设想中,秦拂哪怕听到了谣言,但也不可能就这么大张旗鼓的找她亲自澄清,所以现在,苏晴月着实慌乱了一下。 但她又想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说,最多也只能算是没有及时解释。 她定了定神,说:“师姐……” 秦拂却不想听她说什么,直接说:“刚刚师妹说我在躲你,不知道师妹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苏晴月长了张嘴:“拜师礼之后我想找师姐道歉,但师姐却直接离开了持剑峰,招呼都没打一个,我以为师姐……” 秦拂轻轻笑了一声:“师妹是不记得了吗?谷师叔和师尊当着我们的面说过让我拜师礼之后上药峰疗伤,我拜师礼之后去药峰,和师妹又有什么关系。” “况且。”秦拂慢吞吞的说:“我就在药峰,这几天都没怎么出去过,药峰的师弟师妹都能作证,师妹要是有心找我直接去药峰就行。” 苏晴月沉默了片刻,垂首道:“是我多心了,我以为师姐这么着急去药峰是在躲我,所以也不敢去药峰找师姐。” 秦拂点了点头:“师妹确实多心了,当初师尊当着我们的面说垢厌草用给了师妹我也不曾说什么,谷师叔想用师妹的精血为我入药,我考虑到师妹刚被师尊强行把修为提到练气期根基不稳也拒绝了,我上药峰也只是为了疗伤,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拜师礼就对师妹有所误会。” 苏晴月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秦拂慢吞吞的说:“外人误会也就算了,师妹是当事人,着实不该误会的。” 周围人看秦拂的目光立刻就微妙了起来,尤其是在秦拂说修为的时候。 苏晴月身形晃了晃。 半晌,她才稳住面上的神色,声音带着些微强行压抑的哭腔说:“师姐,是我错了。” 秦拂:“师妹不必如此,以后想找我的话去药峰就行。”说着转身离开。 秦郅转身也想跟着离开。 苏晴月在背后低声叫了声“师兄”,声音中隐隐带着哭腔。 秦郅转身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秦拂。 秦拂似乎并不在乎他会不会停下来,也永远不会为了他停下脚步。 秦郅匆匆说:“师妹,我回去再找你。”然后转身追了上去。 苏晴月站了一会儿,转身黯然离去。 人群静了一会儿,有人懵懂的问:“怎么了,晴月不是说秦师姐故意躲着她吗?还有刚刚秦师姐说的修为是怎么回事啊?” 和她一起进门的师姐拉了她一把。 可能有的人真的觉得苏晴月只是忘记了秦拂去药峰的事情,但她能感觉得到,这个苏晴月没那么简单。 以后要看着师妹,不能让她离苏晴月太近了。w,请牢记:, 第12章 第 12 章 “师姐,你还要回药峰吗?”秦郅的声音近乎讨好的问。 秦拂没回答他,问他:“秦郅,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太不留情了?” 秦郅忽略了秦拂连名带姓的叫法,说:“不,我没觉得师姐做错了。” 秦拂轻笑了一声:“是吗?” 秦郅使劲点头:“对,师姐做什么都对。”像是哄小孩子一般这样说。 说完一顿,忍不住补充道:“师妹还小,又是从凡间过来的,难免有虚荣心和做的不对的地方,师姐这次也是给她一个教训。” 秦拂没有说话,但心中无比清楚,秦郅一定是觉得自己做错了。 她太了解他了。 她问他,你觉得我做的太不留情了吗?他回答,我没觉得你做错。 说明在他心里,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是不留情面,而是完完全全的做错了。 她明白秦郅是怎么看苏晴月的,在他眼里,苏晴月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需要保护的弱者,而弱者,总是该被包容的。 她这个师弟,嫉恶如仇、同情弱小、憎恨不平。 她曾经觉得这样很好,幼年的事情没有让他变得满心仇恨,而是变成了一个同情弱小的人。 他面对弱小的人太容易心软、他总是有过剩的保护心、他对弱小的底线可以一再降低,秦拂都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他还年轻,他有足够的时间在同情弱小与保持原则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但秦拂没想到让他做选择的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而他在弱者与自己师姐之间,毫不犹豫的站在了秦拂的对立面。 他亲眼见到了苏晴月是怎样用模棱两可的话引导众人怀疑秦拂的,但仅仅是因为苏晴月是弱者,仅仅因为她那两滴眼泪,他就能找到理由为她开脱。 弱者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总是该被包容原谅的。 秦拂轻笑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只冲他点了点头,说:“你回去吧,我该回药峰药浴了。” 秦郅:“师姐现在在药浴吗?” 秦拂:“对,拓宽经脉,为学习药华经做准备。” 秦郅闻言忧愁道:“肯定很疼。” 秦拂:“还行。” 她又催促道:“你回去吧。” 秦郅:“那我回去想办法帮帮师姐。” 秦拂:“你又帮不了我什么。” 少年信心满满道:“师姐你等着吧,我肯定能帮你!” 少年的背影无忧无虑,仿佛天大的事情都不能被他放在心上。 秦拂看了一眼,转头离去。 回了药峰,兰棠早已经准备好了药浴在等着她。 她撸起袖子,笑得开开心心:“第二次药浴了,师姐只要挺过了这次,那就超过了九成想学药华经而没挺过药浴的弟子。” 秦拂失笑:“你们第一次药浴就撑不住了吗?” 兰棠:“大部分第一次就撑不住了,所以师尊就没找到几个能学药华经的,头都快愁秃了,我觉得他现在很想把师姐抓回来当弟子来着。” 秦拂就静静地听着他们师徒之间互相编排。 从前她觉得师尊和弟子之间就应该师尊严厉、弟子恭敬。 但现在她觉得,像谷师叔师徒这样就不错。 这一次药浴,她有了心理准备,也习惯了,甚至没让兰棠帮忙,自己就挺过了药浴,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 兰棠眼睛瞪的圆溜溜,一脸不可置信,“师姐这么厉害,那以后就不需要我了啊!”语气里满是可惜。 秦拂:“你以后也可以来,正好陪我说说话分散注意力。” 兰棠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仿佛捡到了什么大便宜一样。 她出去之后,谷焓真已经在等着她,见她面色如常的挨过了第二次药浴,一脸欣慰道:“明天阿拂差不多就能开始学药华经了。” 秦拂松了口气,她是真的想赶紧学完。 以后万一真的按照话本里的发展,她再来一个被人陷害修为尽失,她不至于毫无还手的余地。 以前她只觉得那个话本就是无稽之谈,而现在看来,那真的是有可能再未来发生的。 告别了谷师叔,秦拂站在自己暂住药峰的小院子,生平第一次有些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从前她担着天衍宗年轻一代第一人的名头、担着师尊的期望,一心只有修炼,几十年如一日,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要配得上他们对自己的栽培和期望。 她那么多年,一半是为剑道而活,一半是为宗门而活。 而现在,她知道了未来宗门会厌恶她,而她所坚信的剑道也没能斩破这世间的污秽。 甚至连现在她住的这个院子都只是暂住。 持剑峰的问剑崖是师尊的,不是她的。 天下之大,秦拂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自己仿佛无处可去、无处容身。 她拿着剑漫无目的的走,居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药峰后山。 刚进后山,鼻端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来这里时旁若无人烤鱼的天无疾。 秦拂顺着香味找过去,果然看到了天无疾。 还是在那个竹林旁,他背对着秦拂在烤着什么。 秦拂离开凡间太久,有点儿不太记得不能辟谷的凡人一天到底要吃多少东西,但似乎她每次过来,天无疾都是在吃东西,搞得她觉得他是一天到晚不停的在吃东西。 她凑过去看了看。 他是在烤一只兔子。 她又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 “谷师叔的离火兔。”秦拂声音紧绷。 天无疾转过了头,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到来,竖起一根食指在唇上,“嘘”了一声,说:“见者有份,莫要声张,这离火兔虽然有些凶猛,但作为食物还算合格。” 秦拂:“……” 她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问道:“你烤这兔子,谷师叔知道吗?” 天无疾唇角浮现出一抹笑意,也学着她压低声音,点了点头,说:“应该是知道的。” 秦拂很想问知道的话谷师叔为什么没来削你。 天无疾仿佛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眨了眨眼睛,说:“也许是谷焓真兔子养的太多了,所以不在意被我吃掉的这一两只?” 怎么可能。 离火兔珍贵,几年前药峰一个师弟一不小心养死了一只离火兔被谷师叔暴跳如雷的罚扫了一个月的山路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呢。 不过如果谷师叔真的知道这小白脸在吃他的兔子还没说什么的话,那只能说明谷师叔是真的很纵容这个小白脸了。 她感叹:“谷师叔真的很疼你。”挚友的儿子能疼成这样,看来谷师叔和天无疾父亲的关系真的很好。 天无疾眨了眨眼睛,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说:“对,可惜我父亲去世多年,谷焓真无缘再见。” 秦拂“啊”了一声,歉意的说了声抱歉。 挚友遗孤,怪不得谷师叔对他这么特殊。 天无疾看着红衣少女那一脸的若有所思,敛去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邀请她:“兔子快好了,要尝尝吗?” 换做平时秦拂肯定是不尝的。 但今天一来心中迷茫,二来提到了那小白脸的亡父,这个时候再拒绝他似乎有点儿不近人情。 于是秦拂礼貌的同意了。 被烤的表皮焦黄的兔肉,秦拂抽出匕首割下一小块,时隔几十年再次吃人间的食物,秦拂矜持的品尝着。 ……然后她觉得谷师叔这兔子养的真不错,确实很适合做食材。 两人分吃完了一整只兔子,秦拂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去看天无疾。 天无疾好像没有看见一样,自顾自的收拾火堆。 秦拂松了口气,心说这小白脸到底还是有点儿风度的。 然后她就听见小白脸说:“对了,你既然吃了我的兔子,那明天能不能陪我去一趟魔渊,我有一味药材长在魔渊,算算时间明天差不多就开花了,我正愁找不到人陪我一起取。” 秦拂:“……”所以刚刚那顿饭是工钱吗? 天无疾仿佛没看见她的脸色,眨了眨眼睛,说:“有了这位药材,你后天就可以帮我梳理经脉了,我越早恢复,就能越早帮你拔出妖气。” 秦拂:“……” 她冷声问道:“明天什么时候。” 天无疾勾起一抹笑:“明天一早你来后山。” 秦拂:“成交!” 从后山回来,秦拂那满心无所适从的迷茫意外的淡了一些。 她想,迷茫什么呢,再怎么坏,都还没到最坏的情况,不是吗? 她回到了自己暂住的院子,一进门进看到了满地的东西,中间还放着一块秦拂往常练剑用的磨剑石。 院子里,持墨抱着猫无从下脚,一边把满地的东西整理分类一边抽空对秦拂说:“秦师姐,这是刚刚秦师兄送来的东西,说是给师姐用的,他好像有什么事情,我说师姐不在他就急匆匆回去了,师姐要去找师兄吗?” 秦拂看了一眼,发现除了那块自己常用的磨剑石外,满地都是温养经脉或者镇痛用的珍贵药材。 她想起了少年白天说的话。 我肯定想办法帮师姐。 秦拂垂下了眸。 她不让持墨再收拾了,用一个空储物戒把所有药材收了进去,除了那块磨剑石。 磨剑石是秦郅刚上山没多久时亲自找的石头帮秦拂做的,她用了十几年。 持墨又问了她一遍,要不要找秦师兄。 秦拂说:“不用了。” 她又看了一眼磨剑石,说:“把这块石头先放院子后面吧,我暂时用不着。” 持墨以为她是这段时间要专心学药华经顾不上练剑,于是一边和伤势未愈就要下地的猫猫斗智斗勇一边抽空应了声是。 秦拂忍不住笑了一下。w,请牢记:, 第13章 第十三章 秦拂远远地站在一侧的山崖上,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魔渊。 天衍宗就被建在了魔渊旁,是整个修真界离魔渊最近的门派,也是抵挡魔域的第一道防线。 但作为天衍宗的弟子,秦拂来魔渊的次数着实不多。 谁会爱往魔渊上跑。 秦拂看了两眼收回视线,问身旁的人:“你要的草药在哪里?” 天无疾没回答,目光投向一个方向。 秦拂跟着看过去。 魔气纵横的魔渊之上,一大蓬紫色的花骨朵从崖壁上伸展出来,紫色的花骨朵之下是黑色的、狰狞的藤蔓,衬得那紫色在黑色的魔气中妖娆而美丽。 秦拂来魔渊的次数虽然不多,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她一下子怔住了。 天无疾的声音在此时不紧不慢的响起。 他说:“这东西叫堕仙草,传闻中,在百年前的正魔大战,无数正道修士在战争中或受魔气侵染、或因杀人太多而堕魔,入魔的修士在失去心智之前被同伴斩杀,血落下来的地方,堕魔修士不甘的怨气凝而不散,就长出了堕仙草。” 秦拂楞了片刻,然后近乎喃喃自语道:“入魔的修士……会被同伴斩杀吗?” 天无疾常带笑意的声音这个时候近乎冷漠:“对,不在他们失去心智之前斩杀他们,他们就会在失去心智之后斩杀更多人。” 秦拂一下子想起了那个话本中,入魔之后毫不犹豫杀了秦拂的墨华。 天无疾淡淡的声音还在继续:“多少人其实都不是死在魔修手里的,而是死在同伴手里的,死在魔修手里的修士还能进英魂阁受后辈供奉,而死在同伴手里的堕魔者能留下的只有一朵堕仙草,以怨气灌溉,三十年一开花。” 秦拂心中莫名有一种沉甸甸的不适感。 片刻之后,她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不成你经历过百年前的大战?” 天无疾眨了眨眼睛:“没有。” 秦拂只当他也是听来的。 她定了定神,问:“那我们现在下去?” 天无疾:“下去吧,现在守着它开花,开花之后想夺它的东西可不少,到时候就要仰仗你了。” 凡灵宝灵药出世,必有猛兽看守抢夺,秦拂并不意外,要不然天无疾也不会专门让她陪他取药。 她点了点头:“到时候有什么东西都由我来抵挡,你就只管取药。” 天无疾笑了一下,“好。” 说完他就准备下去。 然后耳畔听见秦拂犹豫的声音:“话说……你刚刚说的那个传言,是真是假?” 天无疾笑了一声:“你也说了是传言,谁知道是真是假。正魔大战之后曾被用作战场的地方确实长出了堕仙草,或许是真的,或许这只是人们为了这突然出现的堕仙草编出一个来历而已。但不管是真是假,我只要知道它的药效是真的就行。” 秦拂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松了口气。 然后她就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揽住了他的腰。 这次换天无疾愣住了,他垂眸看向秦拂胆大包天的手。 秦拂眨了眨眼,颇为无辜的说:“怎么了?我要带你下去啊,要不然你不能御剑,我们总不能走着下去。” 说完,她也不等天无疾反应,揽起他的腰御剑从崖上飞了下来。 玄色衣衫布料入手是丝滑的触感,那腰极细,却又不会让人觉得孱弱。 秦拂带他飞到魔渊之上,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她是故意的。 谁让这小白脸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看着让人莫名不爽。 天无疾落了地之后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随即挥了挥衣袖,背手走到了那丛紫色的花骨朵旁,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秦拂也不在意,抱着剑跟着走了过去。 天无疾的手拂过紫色的花骨朵,声音淡淡:“再过一刻钟它们会开花,开花之后百花自相残杀,只许活一朵,活下来的那朵花,就是我要找的药。” 秦拂看了看他,说:“你很了解这些啊。” 天无疾:“我是医修。” 也对。 秦拂不再说什么。 天无疾说一刻钟之后堕仙草开花,但实际上,没过一会儿,这些花骨朵就开始接二连三的逸散出紫色的烟雾。 天无疾看到那些烟雾,说:“来了。” 秦拂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来了,脑后就袭来一股劲风。秦拂反应极快的一低头,然后几乎下意识的回身一剑刺出,古尘剑将一个浑身干枯如树干一般的人行物体一剑刺穿。 秦拂一剑甩开那东西,仔细一看,皱眉道:“是魔儡。”魔儡是魔界最低等的生物,一般是堕魔的修真者或者修行失败的魔修所化,没有神志,只有最基本的食欲和破坏欲,感觉不到疼痛,打起架来悍不畏死,但攻击力不强。 魔儡不都生活在魔渊之下吗?怎么突然上来了? 秦拂正想问,余光又看见一只魔儡从魔渊下挣扎着爬了出来,直接冲着天无疾去。 ——或者是冲着天无疾身旁的那丛花。 秦拂看着那丛逸散着紫色烟雾的花,这下明白了,这些魔儡是为了那些花而来。 天无疾说的会有东西来争夺它,原来指的是这些魔儡。 她当然不可能让它冲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天无疾去,一剑挑飞了它,转身站在天无疾面前,说:“你就等着它开花吧,有我在,不会让它靠近你一步。” 她身后,天无疾原本是毫不在意的表情,这时候突然楞了一下。 片刻之后,他神情恢复如常,点了点头:“嗯。” 在那一刻钟里,秦拂面对的就是源源不断的魔儡。 刚开始还只是一两只,很容易对付,然而随着那紫色的烟雾越来越浓,一股香甜到近乎糜烂的味道再也难以忽略,魔渊下的魔儡就像疯了一样,疯狂的冲出魔渊,冲向那丛花。 秦拂自从受伤之后第一次这么高强度的战斗,丹田运转之下一丝刺痛感传来,但秦拂却没觉得有多不适,反而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 她越打越快、越打越凶,鼻端那股甜腻的气味也越发浓烈。 秦拂觉得脑袋有些发懵,一股撕碎一切、打碎一切的破坏欲在她胸中激荡。 她清醒的知道这种状态不对劲,但却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她仗着这股破坏欲一剑扫开面前所有魔儡,咬着舌尖,正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玄色的手帕捂住了她的口鼻,草木的清香掩盖了那股甜腻的香气。 秦拂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是天无疾。 她意识到是他的那一刻,强行抑制住了自己想把他甩出去的冲动。 她听见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充满歉意的说:“抱歉,堕仙草的香味会让心境不稳者受影响,我不知道……” 他没说完,但秦拂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没想到秦拂会心境不稳。 说真的,谁能想到呢,她也没想到。 她荡开冲过来的魔儡,问他:“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不受影响?” 天无疾递给她一颗晶莹雪白的丹药。 秦拂看也没看,直接塞进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瞬间心神清明,而且不止如此,秦拂觉得自己四肢百骸传来一股热流直冲丹田而去,连一只都不怎么舒服的丹田都平静了几分。 她总觉得这应该不止是清神静气的丹药,但现在也无暇多想。 魔儡越来越多,堕仙草快开花了。 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一丛丛的紫色花朵依次绽放,随即那花朵仿佛都活了一样,已经开放的花朵摇摆着藤蔓去吞噬未开放的花朵,开到极致的花朵去吞噬刚开放的花朵,方才绮幻而美丽的花丛中黑色的藤蔓扭曲挣扎,紫色的花朵自相残杀。 魔儡越来越多,秦拂只能抽空喊了一句:“你小心。” 天无疾应了一声好,敛袖站在一旁,冷漠的看着它们自相残杀。 而它们结束的也很快,其中一朵层层叠叠的花朵吞噬了另外一朵之后,整片黑色的藤蔓上就只剩下了一朵花。 美丽而诡异。 天无疾走了过去,伸出手。 这时,黑色的藤蔓中突然冲出一条黑色的细蛇,直冲他的手腕而去。 天无疾轻描淡写的捏住了它,捏的粉碎。 秦拂察觉到了什么,问道:“怎么了?” 天无疾挥开黑蛇的残躯,伸手摘下了那朵花:“没事,已经摘下来了。” 而就在天无疾摘下花的那一刻,所有的魔儡仿佛失去的攻击的目标,也忘记了它们为什么而来。 秦拂趁机一剑灭了所有魔儡。 她收回剑,跑到天无疾身边好奇的看着那朵花,“真好看。” 天无疾笑了笑:“好看的话送给你。” 秦拂觉得他在开玩笑:“送给我?你不是要入药吗?” 天无疾却觉得可行:“我入药只需要它的花粉,我取完花粉可以把它给你,这花采下之后两百年不凋,算我给你的谢礼。” 秦拂这下也没什么负担了:“好!” 天无疾当即取出一个玉瓶采花粉,巴掌大的花居然被他采了半瓶花粉。 收起玉瓶,他把花递给秦拂:“送你了。” 秦拂开开心心的接了过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听到一个几乎是怒不可遏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秦拂回过头,看到墨华脸色铁青的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视线落在他们双手交叠的地方。他身后,是脸色相当难看的夏知秋和垂下头看不清神情的苏晴月。w,请牢记:, 第14章 第十四章 “你们在干什么?!” 墨华看着自己大徒弟和一个陌生男子交叠的手,脸色难看异常,只觉得面前的场景万分刺目,他们手中那朵美丽娇艳的花都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一股几乎无法自控的怒气自他心中升腾而起。 秦拂讶异的回过头,目光触及他脸上的怒意,一怔。 她从未见过墨华的脸上出现过如此明显的怒意,可她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 但这样的墨华却让秦拂下意识的警惕了起来。 她若无其事的转回头接过了天无疾手中的花,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把他挡在了自己身后。 魔渊这个特殊的地方让她忍不住想起话本中那个入魔的墨华。 她不觉得墨华会动手,但万一墨华真的想动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天无疾肯定最先扑街。 天无疾看清了她的动作,顺从的背手退后了两步。 墨华同样看清了她的动作,气的几乎双手都在颤抖。 她在干什么?她为了这个陌生的男人防备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尊吗? 怒到了极致,他反而冷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秦拂这个时候才看向他,向她行了一礼:“师尊。” 墨华面无表情的问:“你们在干什么?” 秦拂回头看了一眼天无疾。 干什么?当然是在找药。 但她傻了才会实话实说。 说他们在求药,势必要牵扯到这堕仙草的药效、势必要引出天无疾的伤势。谷师叔把天无疾带进药峰三年不为人知,显然是要隐瞒天无疾魔气入体的事实,如果这个时候被墨华知道天衍宗有一个魔气入体的修士,墨华会怎么做还不得而知。 墨华的师尊可是死于魔修之手。 哪怕墨华不追究,换个角度想,秦拂为什么会为一个认识几天的人找药? 秦拂是真的怕墨华知道天无疾能为她治伤。 于是她想了想,说:“师尊,他是谷师叔的挚友之子天无疾,现在在药峰暂住。” 墨华的视线这才看向天无疾。 入目是一张昳丽至极的脸,莫名有些熟悉。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是哪里熟悉,那张脸的主人冲他一笑,笑容中带着三分漫不经心。 他直接皱起了眉头,心中对他的印象直接降到了最低。 他皱眉问秦拂:“你与你谷师叔的客人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秦拂开始编。 她说:“徒儿从天无疾那里得知魔渊上有堕仙草,堕仙草三十年一开花,今日正是堕仙草开花的日子,特意与他相约看堕仙草开花。” 她说的坦坦荡荡,墨华却觉得心口一股郁气难平。 她去药峰不过几天,便已经认识了一个他完全未曾听说过的人,甚至能和这个人相约魔渊赏花,关系好到了能相互赠花的地步。 他有一种事情完全脱离了他掌控的感觉。 自从他带秦拂上山以来,他知道秦拂的每一个朋友、他知道她的修炼进度、也知道她做过的几乎每一件事情。 可如今,她离开他的身边不过几天…… 墨华脸色沉郁。 秦拂看出了墨华的脸色,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但她也不想再被他这么盘问下去了,于是佯装不经意的反问道:“对了,不知师尊为何会在这里啊?” 墨华一愣。 他今日亲自指导晴月修炼,从持剑峰上远远看见魔渊的方向紫气蒸腾,苏晴月好奇的问他那事什么。 他就顺便讲了一下堕仙草的故事。 苏晴月刚上天衍宗,对什么都好奇,求他带她去看堕仙草开花,说想要堕仙草,夏知秋也在一旁帮着说话。 晴月天真烂漫,而且因为刚来持剑峰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几乎从未向他提过什么要求,这次她好不容易求他,墨华不忍拒绝。 况且,以他的实力,对付几个魔儡绰绰有余。 他来这里,是带苏晴月取堕仙草。 可是此时此刻,对上秦拂清澈的目光,秦拂问他,师尊为何来此,他却觉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恍然想起,从小到大,拂儿也从未求过他任何事情,甚至脸撒娇都不曾。 他侧了侧头,下意识的想说自己来这里是想探查魔儡。 而这个时候,一直没开口的夏知秋突然说话了。 他轻笑一声,说:“师姐,还真是巧了,师尊来这里正好想为师妹取花呢,没想到被你们捷足先登了。” 他是用调侃的语气说的这句话,墨华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否认。 秦拂也看了他一眼。 她就知道夏知秋会这样。 如果是在那个话本里,他会说,师姐,晴月为救你落下了病根,一朵花而已,你不若让出来。 而现在,他没办法那么说,却还是要堵她一下。 她转了转手中的花,淡淡的说:“那不巧了,这花是别人赠我的,不能赠予师妹了。” 苏晴月连忙说:“一朵花而已,师姐喜欢的话晴月怎敢夺爱。” 她自觉自己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秦拂身后那个好看的仿若谪仙一般的人物却是轻笑一声。 苏晴月不解的看过去。 那人看着她,目光明明是温和的,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刺人的轻蔑,他笑道:“这位姑娘说笑了,这是我送给阿拂的东西,阿拂若是不喜欢的话我扔了也不会给别人,你就是想夺爱也该从我手里夺,怎么说的好像这花是你让给阿拂的一样,平白抢我功劳。” 苏晴月一愣,面上一阵难堪。 她下意识的转头:“师尊,我不是……” 但墨华却没看她,天无疾叫出“阿拂”的那一刻,他面色一沉,冷冷的看着他。 苏晴月不甘的闭上了嘴。 但秦拂却觉得墨华这怒气是因为天无疾刺了他的宝贝徒弟。 她生怕墨华脑子一抽在这个时候为了他的宝贝徒弟对天无疾动手,要是他动手,秦拂也救不下天无疾! 但不可否认,天无疾着实怼的很爽。 秦拂在心里说了一句干得漂亮,然后在墨华开口之前赶紧说:“师尊,我差不多该回药峰了,您和师妹慢慢看,徒儿先带着他回去。” 然后一扯天无疾的袖子。 天无疾从善如流的跟着秦拂离开。 墨华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徒弟为了别的男人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衣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秦拂看到墨华没有阻拦他们,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还没有走出多远,苏晴月突然提声道:“师姐,您是不是还在因为我的事情生师尊的气?” 秦拂顿了一下,转过了身。 墨华在看着她,夏知秋也在看着她。 苏晴月一脸诚恳的说:“师姐,我知道因为师尊收我为徒您……” “苏晴月。”秦拂连名带姓的叫她的名字,打断了她。 苏晴月怔怔道:“师姐。” 秦拂平静的问她:“苏晴月,你怎么知道我生气了?你何处见到我在生气?” 苏晴月:“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可是师姐……” “没有见到的事情就不要乱说。”秦拂平静的说:“师妹没有见到的事情都说的信誓旦旦,我还以为师妹不是在持剑峰学剑,而是跑去了命封学算呢。” 苏晴月:“……” 她抿了抿嘴,冲秦拂行了一礼:“师姐,是我胡言乱语了。” 秦拂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墨华突然问道:“拂儿,你真的没有在生为师的气吗?” 秦拂没有回头,平静的说:“师尊,徒儿拜师几十年,何时对师尊不敬过。” 墨华沉默了片刻,说:“是。” …… 秦拂回到药峰,把天无疾送到后山就没再管他,自己在湖边练了一套剑法,练的心烦意乱。 在魔渊边见墨华回来,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一件她梦中的话本上没有写明,她自己却日渐察觉的事情。 墨华对她的感情,是否非同寻常? 那个话本中,苏晴月所有的裙下之臣几乎都是因为秦拂才拿她当的替身,唯独墨华,话本中并没有描写他对秦拂有超出师徒的情感,但他却也莫名对苏晴月沉陷其中。 秦拂醒来之后猜测过,但一直不敢深想。 直到今天—— 她一剑击飞了湖边的石头,盘腿坐在地上,心烦意乱。 天无疾从她身后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声很好认。 他说:“你要是想练剑,我送你一块磨剑石,你可怜可怜湖边的这些石头吧。” 说完他真的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磨剑石来,冲回过头来的秦拂眨了眨眼,说:“这是你天衍宗青厌师祖曾用过的磨剑石,上面尚有残存剑意,送你了。” 秦拂一下子什么都忘了,到抽了一口冷气:“青厌师祖!” 她手疾眼快的收起了磨剑石,这才问:“你怎么有青厌师祖的磨剑石?” 天无疾面不改色的说:“谷焓真给我的。” 谷焓真是青厌师祖很看好的小辈,自幼得青厌师祖青眼,他有青厌师祖的磨剑石秦拂并不意外。 她再次感慨谷师叔真的很宠天无疾。 她说:“石头我收下了,算我欠你的。” 天无疾笑了笑:“好。” 收下了石头,秦拂看了一眼天无疾,突然说:“我可能很快就要筹备下山了,你如果想和我一起下山,也准备一下吧。” 如果事情真的如秦拂猜测的那样,她更不能在天衍宗多留了。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因为墨华?” 秦拂“嗯”了一声。 天无疾:“他不会轻易放你下山的。” 秦拂抿了抿唇:“所以我要找个机会。” 天无疾:“有需要的话,尽管找我。” 秦拂应了一声,但并不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地方麻烦到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的。w,请牢记:, 第15章 第十五章 墨华三人沉默无声的回到了持剑峰。 墨华身边的小童满带笑意的迎了上来,看到三人脸上的神色,神情一敛。 墨华突然回头,看向了身后的夏知秋,声音冷淡的说:“不敬师姐,挑拨同门,罚供三年,自己去药田帮外门弟子看守草药三月,去执法堂领罚吧。” 他这句话来的突然,苏晴月几乎是失声般的叫道:“师尊!” 而被罚的夏知秋却仿佛是意料之中一样,“是,徒儿领罚。” 随即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开持剑峰。 所有的一切都太突如其来,苏晴月甚至都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师兄突然就被师尊罚去了执法堂。 师尊清冷的目光看了过来。 苏晴月整个人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突然意识到,师兄只是佯装说笑般的刺了师姐一句,师尊都能意识到,那她…… 果然,下一刻,墨华看着她,说:“你夏师兄与你师姐有旧怨,但你刚上山,没必要掺和到他们的恩怨之中。我知道你与你二师兄要好,但没必要因你师兄而与你师姐关系冷淡。晴月,你是个好孩子,心地善良又善解人意,你师姐看似冷淡,但为人最是豁达,她不会因为一两件小事怪罪你,我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苏晴月心里一冷,明白自己是太急躁了。 但师尊只罚了师兄却没罚她,就证明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她抬头看着师尊,眼眶一瞬间就红了起来。 少女眼眶中的热泪将落未落,哽咽道:“师尊,是弟子错了,我只是、只是怕您不喜欢我。” 墨华看着眼前这张脸,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已经想不起拂儿当着他的面落泪是什么时候了。 似乎是很久以前,久到能追溯到他在凡间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衣衫狼狈的少女拿着半截断剑,在被他带走之前,看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落下了一滴泪。 他仍旧记得。 从前他从未问过她那个时候为什么哭,现在他突然很想知道,她那唯一一次落泪是为了谁。 他恍然回过神,看着苏晴月,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他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有空找你师姐道个歉,不要让你师姐为难。” 苏晴月垂下眸子:“徒儿知道了。” 墨华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他身边的小童连忙跟上。 苏晴月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中略过一丝不甘。 她是太急躁了。 但现在的情况由不得她不急躁。 她很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身边那些对自己好的人都是把自己当成谁,她可能比他们还知道。 如果秦拂永远挡在她面前,那她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墨华大步走向自己的洞府,脚步显得有些匆忙。 小童跟的辛苦,匆匆道:“剑尊,今日青城派派人来了,说是给秦师姐送谢礼,但你们都不在,谢礼就放在了问剑崖上。” 墨华脚步顿住:“青城派?” 小童连忙说:“三个月前秦师姐救了青城派掌门的独子,青城派掌门亲自来答谢没见到剑尊和师姐,如今听闻师姐出关剑尊也回来了,青城派掌门再次来答谢师姐。” 墨华有了印象。 他依稀记得,拂儿救的那个掌门独子为人也有些荒唐,曾在持剑峰直接向拂儿求亲,被夏知秋给挡了回去。 墨华冷哼一声:“我明日见他。” 小童又问:“那青城派掌门带来的谢礼呢?” 墨华沉默了片刻,说:“送到药峰。” “是。” 小童离开之后,墨华不知为何有些心绪难平。 他索性回到自己洞府。 漆黑的洞府只有一颗夜明珠照明,墨华闭上眼睛,原本应该立刻进入坐忘无我的入定状态,可在闭目的那一刻,突然有一个声音自虚空中响起。 “墨华。” 墨华豁然睁开眼睛,眼神瞬间锐利如剑:“谁!” 那声音轻笑了两声:“我是谁,你应该知道。” 墨华冷笑:“装神弄鬼!” 那声音哈哈大笑:“装神弄鬼?天下有几人能当着太寒剑尊的面装神弄鬼?你找不到我,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你啊!” 墨华这才发现,他入目所及的并不是自己熟悉的洞府,他脚下踏着的也不知坚实的大地,他整个人如同处在一个虚空之中,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它包围。 它说:“我,就是你啊!” 心魔。 墨华冷笑:“本尊一生立身持正,道统永固,哪怕你是心魔又如何!” 心魔哈哈大笑。 他用一种嘲弄的语气说:“你若是立身持正,又何来我的存在?我是你的!你若是心如磐石,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今天在魔渊上,你为何会对着你的弟子动怒?” 墨华:“我为何会对拂儿动怒?我只不过是……” 他猛然顿住,豁然睁大了眼睛。 …… 青城派的谢礼送到药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秦拂跟着谷师叔第一次学习药华经。 第一天的学习,谷师叔惊呆了,秦拂也惊呆了。 秦拂吃惊是因为她没想到这个药华经名字中带着“经”,内容中居然还真的处处充满佛家的禅意,学习的时候一度让她怀疑自己学的是一门佛家功法。 也是因为对佛家的那些禅意不太熟悉,她学起来的时候颇有些艰难,花费了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刚刚入定,又花费了三个时辰的功夫,才将将按照药华经的功法把浑身灵力运行一个大周天。 她惊呆了。 她都快忘记自己上一次运行灵力这么慢是什么时候了。 谷焓真也惊呆了,他都快忘记上一个能这么快运转药华经的人是谁了。 两个人都怀着吃惊的心情看向对方。 看着秦拂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谷焓真终究是把满肚子溢美之词给咽了回去,一派高冷风范的叮嘱道:“持之以恒,不可懈怠。”然后含恨的再次想,这么一棵好苗子为什么不是自己的弟子。 谷焓真走后,秦拂看着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开始修炼的时候。 这时候持墨敲响了门,告诉她青城派的谢礼从持剑峰送上来了。 秦拂让持墨带她去看看。 然后她就看见了满地的灵石灵宝灵药,各种各样,应有尽有。 持墨倒抽了一口冷气,秦拂也倒抽了一口冷气。 说真的,哪怕天衍宗号称第一大宗,秦拂还是核心弟子,她也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灵宝。 该怎么说呢,青城派不愧是出了名的有钱。 她正这么想着,又听见持墨恍恍惚惚的说:“师姐,那个青城派掌门还说,他这次来的匆忙,只带着这些,过两天他门下的弟子带着东西赶来,那才是真正的谢礼。” 秦拂:“……”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在话本里能舍弃全部身家捞自己儿子的掌门。 持墨又说:“青城派掌门这次还准备把一汪灵泉让给天衍宗,全宗门都知道了。” 秦拂一听,不由得有些玩味。 说真的,她救了周子明,青城掌门准备厚礼答谢她没什么问题,但他又趁着这个机会向天衍宗赠礼,那摆明了向借此和天衍宗关系更进一步了。 审时度势,难怪青城派一个身怀巨富的小宗门能靠着这个掌门活这么久。 那么在那个话本里,那些人害的周子明这么惨,也不知道这只审时度势的老狐狸会做什么。 但这些基本上和秦拂也没什么关系了,那是青城掌门与天衍宗掌门之间该交涉的事情。 秦拂把那些珍宝收进了储物戒里,转身出了门。 持墨提声问道:“师姐,你去哪儿?” 秦拂:“后山。” 持墨不明所以。 这段时间秦师姐怎么老往后山跑。 秦拂往后山跑当然是因为要去找天无疾。 这次天无疾仿佛知道她要来一样,在他们数次见面的竹林旁生起一把火,火上坐了一个黑色的小陶罐,他身上的衣服却穿的分外单薄。 秦拂蹬蹬蹬跑过去,问:“这次你又在做什么吃的。” 天无疾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我的药,你要尝尝吗?” 他一说,秦拂果然从中嗅出了一股熟悉的花香味。 她敬谢不敏。 天无疾笑了笑:“喝了药你就可以帮我梳理经脉了。” 秦拂就坐在他旁边看他熬药。 坐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从储物戒里拿出了几件防御法宝递给天无疾。 这里面有秦拂自己攒的,也有从青城派的谢礼里挑的。 天无疾看着那些法宝,又看了看她,挑了挑眉。 秦拂说:“如果是要下山的话,你身上有些防御法宝,我也能安心一些。” 天无疾一顿,也没有矫情什么,抬手收下。 然后他从自己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扔给她。 秦拂接住,一打开便闻见一股熟悉的香味,正是在魔渊上天无疾给她吃的那雪白丹药。 天无疾淡淡的说:“凝雪丹,有清神静气、稳定伤势的作用,你先用着吧,聊胜于无。” 秦拂那天吃这个药感觉确实不错,也不和他矫情,收了下来。 然后他们这幅月色之下互赠礼物的场景正好落入了满心期待跑来这里找秦拂的周子明眼里。 他眼中的希望破灭,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哀鸣,引得两个人都看了过来。 秦拂诧异,天无疾玩味。 周子明抖着手指着这两个人,悲愤道:“秦仙子,说好了您要是有心情爱就先考虑我的呢?您居然在外面有了别的狗!” 秦拂:“……” 被比作狗的天无疾:“……” 他悲愤道:“你们互诉衷肠居然还用我给秦仙子的谢礼!秦仙子,您、您……呜呜呜呜……” 秦拂:“……” 她忍无可忍,怒道:“周子明!你有病吗?!”w,请牢记:, 第16章 第十六章 有病的周子明并没有感受到秦拂的愤怒。 他眼泪汪汪的看了他们一会儿,特别是天无疾。 在秦拂马上就要忍不下去之前,他看着天无疾,一脸沉痛的说:“好吧,我承认,单论容貌我不如你,但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行走世间怎么能只看容貌,我……” 天无疾眨了眨眼,打断了他:“如何不能只看容貌,我凭借我这幅容貌就能养活自己,还能让秦仙子保护于我,你能吗?” 周子明从未见过如此不要脸的言论,颤抖的指着他:“你、你,厚颜无耻的小白脸!” 天无疾笑眯眯:“多谢你称赞我容貌。” 周子明被天无疾的无耻气的仰倒,但这个自幼几乎没怎么出过宗门的人却连个正儿八经的骂人话都找不出,于是当着秦拂和天无疾的面开始无能狂怒,骂人的话骂来骂去只有一句“小白脸”。 秦拂一脸冷漠,天无疾一脸假笑。 秦拂终于看不下去了,打断他单方面的无能狂怒,问:“周道友找我有何事?” 周子明一顿,随即一脸心虚的支支吾吾道:“我、我,秦仙子能不能帮忙求求我爹,让我也进这次的图兰秘境,我虽然修为不济,但怎么着也不会拖后腿啊,秦仙子……” 秦拂对着他期希的目光,却听得满头雾水,比他还糊涂,连忙打断他:“等等,什么图兰秘境?” 周子明一脸讶异的看着她,仿佛她本应知道那个图兰秘境一样。 秦拂皱着眉回望回去。 周子明这下明白了,她是真的不知道。 他想了一下,斟酌着说:“不久前我青城派门在无妄山发现了一个从未记载的新秘境,秘境名为图兰,仅限金丹以下修士进入,不是历练型秘境,危险性不高。但我门下满门器修,肯定不能独自探索秘境。我爹这次来,除了要答谢秦仙子的救命之恩外,就是想于天衍宗合作探索秘境。我爹今日已经见了贵派掌门和太寒师尊,商议这次由持剑峰弟子带队探索秘境,秦仙子是持剑峰大弟子,更是修真界金丹第一人,这次带队必有秦仙子,我还以为太寒剑尊已经告诉秦仙子了。” 秦拂脸色淡了下来。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确实该有她。 但青城派掌门与墨华他们白天商议完,现在一直到了深夜,她也没等到持剑峰有人告知她这件事。 有秘境就有珍宝和机缘,更何况这种未经探索还危险性低的秘境,第一批进入秘境的人几乎和满地捡黄金也差不多,这种肉眼可见的好事,各峰都是恨不得往里面塞弟子,为何她一个几乎是内定肯定要带队的,师尊却没告知她? 她心念几转,面上却没露出分毫。 周子明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太寒剑尊还没来得及和仙子说吗?” 秦拂面色不变的点了点头,说:“应该是,我在药峰疗伤,师尊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告诉我。” 周子明不疑有他,乐呵呵的说:“那秦仙子,等这件事确定下来行程了,秦仙子能不能帮我向父亲说两句好话,我不会拖后腿的。” 秦拂转头问道:“我记得你是器修,你去秘境干什么?” 周梓铭闻言却是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哼了一声,说:“省的他们都说我纨绔子弟。” 秦拂想起他被元婴妖修一掌击飞的实力,不置可否。 她可有可无的应下来,周子明这才离开。 他离开之后,竹林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秦拂看着火堆望了半晌,轻笑一声,说:“师尊不想让我去。” 她太了解墨华了,如果是以前的话,有需要她带队入秘境的事情,墨华必然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不管他想不想让她去,他都会先告诉她,然后与她分析利弊。 可是这一次,明显是需要她带队的秘境,从白天到黑夜,他连说都没和她说一句。 秦拂从他的态度就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去,可她不明白这次他为什么连说都没和她说一声。 天无疾取下自己的药一饮而尽,问她:“那你想去吗?” 秦拂:“我自然是想的。” 她迟早是要离开宗门的,如果这次墨华不想她去秘境她都反抗不了,那除非以后她公然叛离天衍宗,否则墨华不开口,她绝对离不开宗门。 天无疾笑了一声,说:“那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三天一次的梳理经脉可还没开始呢。” 秦拂无语:“你现在修为都没有,我怎么带你去?掌门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天无疾:“这个我自有办法,你到时候只需要在秘境之中保护好我就行。” 秦拂笑了笑:“你这么笃定师尊不同意我还能去?” 天无疾漫不经心道:“你肯定能。” 秦拂摇了摇头,笑道:“行了,我来帮你梳理经脉了,梳理完我去一趟持剑峰。” 天无疾点了点头,消瘦的背转向她。 …… 秦拂去持剑峰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持剑峰灯火通明,墨华身边的小童见到她吃了一惊。 他道:“秦师姐是来找剑尊吗?我去通报。” 秦拂拦住了他:“我自己去就行。” 她抬步上了主峰。 在墨华居住的洞府外,秦拂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闹声。 苏晴月软声撒着娇,说:“师尊,您就让我也去吧,青城掌门不是也说了,图兰秘境虽然是金丹以下,但危险性不高,有两位师兄在,我肯定不会有事的。” 墨华严厉的声音带着一丝纵容:“胡闹,你练气期修为,剑法都没学一套,怎么能去秘境,纵然危险性不高,那也是从未探索过的秘境。” 苏晴月哎呀一声,开始叫师兄。 夏知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师尊,既然危险性不高,那就让小师妹去吧,” 秦郅也接道:“小师妹想去就去呗,到时候我来保护她,必然不会让小师妹受伤的!” 苏晴月更是软声道:“师尊,师尊……” 秦拂在外面听着,咳了一声。 里面的声音瞬间就静了下来,仿佛正在进行温情互动的一家人突然被一个外人打破一样。 墨华挥袖打开了洞府结界走出来,看到秦拂,脸上不悦的表情一怔。 他身后,秦郅一看到她,吓得几乎是下意识的远离了苏晴月,苏晴月委屈的看向他。 方才温馨的气氛散的一干二净,空气中只剩尴尬。 秦拂第一次觉得自己站在这个住了几十年的地方,却格格不入的如同一个外人。 或者说,她在他们心中早已经是个外人了。 墨华问她:“拂儿,这么晚了,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让其他人先离开。 苏晴月离开之前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秦拂,然后低声问墨华:“师尊,那我去秘境的事情……” 墨华:“你届时小心跟着你师兄们。” 苏晴月开心的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离开。 秦拂就这么注视着苏晴月的背影远去。 墨华叫她:“拂儿?” 秦拂转过头,平静的问:“师尊为何不让我去图兰秘境?” 墨华一顿:“拂儿,你知道图兰秘境的事情了?” 秦拂:“刚知道,但师尊未曾通知过我,我就猜师尊不想让我去。” 墨华点头:“对,这次我准备让你二师弟带队去。” 秦拂:“为何?” 墨华:“你伤势未愈,现在最好还是留在宗门养伤,你……” 秦拂轻笑一声,打断了墨华的话。 她说:“师尊,这本不是什么危险的秘境,小师妹练气期的修为都能去,我的伤势并不影响修为,为何反而不能去?” 秦拂问出这句话时,墨华眼中又暗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她仔细去看时,却又仿佛没有,莫名让人心惊。 墨华声音威严的问道:“拂儿,你是在质问为师吗?” 秦拂垂下头:“徒儿求师尊解惑。” 墨华没有说话,心里却有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问他:“对啊,你为何不让你的大弟子去?她天赋卓绝,这次的秘境几乎就是给她送机缘和珍宝的,你为何不让去呢?” 面前的弟子垂着头,脊背却像一把剑一样笔直。 他为何不让她去? 墨华闭了闭眼。 心里那个恶意的声音却代替他给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因为,你害怕你弟子离开你身边,你害怕她离你太远,你已经察觉到她有离开的意思了不是吗?她迟早会离开,但你想掌控她!” 墨华猛然睁开了眼睛,问道:“拂儿,你一定要去吗?” 秦拂声音平静:“弟子要去。” 墨华:“好,那你去。半个月后所有要去图兰秘境的弟子由你带队,具体事宜由执法堂长老安排。” 他说完,转身进了洞府,留下秦拂一个人,满脸的诧异。 她都准备师尊如果拒绝她的话直接去找掌门了。 但…… 秦拂皱起了眉头。 师尊这是怎么了,莫名不让她去一个明显是捡机缘的秘境,在她以为要下苦功夫时,又突然同意。 她看着墨华的背影,缓缓皱起了眉。w,请牢记:, 第17章 第十七章 “这是最后一次药浴,恭喜师姐!” 秦拂在屏风后换好里衣,听见兰棠这么说,她忍不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 距离她上一次去持剑峰已经过了半月,明天就是她带队去图兰秘境的日子,而今天她正好结束最后一次药浴。 一切都刚刚好。 她心情颇好,温声道:“师妹,帮我把我的外衣拿来。” 屏风外递来一套红色的衣裙。 秦拂低头穿衣,听见兰棠好奇的问道:“师姐,剑尊这次是真的要突破了吗?” 秦拂的手一顿。 她从持剑峰回来的第二天,持剑峰传来墨华闭关的消息。 而一直到现在,墨华也没有出关。 墨华自百年前修为卡在了渡劫期以后一直在入世磨炼心境,从未闭过这么久的关,他这次毫无预兆的闭关这么久,又没留下只言片语,引得天衍宗高层议论纷纷,纷纷猜测墨华这次是不是要突破。 兰棠甚至不是第一个这么问她的人,掌门都来找过秦拂,问她墨华是不是在闭关突破。 秦拂没有多说什么,但心中却无比清楚,墨华绝不可能是在闭关突破。 因为在那个话本里,一直到他最后入魔,他都没有突破。 她低下头开始系玉佩,声音淡淡的说:“我这半个月都在药峰,师尊闭关没留下只言片语,他老人家是不是在突破我也不得而知。” 兰棠“啊”了一声,遗憾的叹了口气。 秦拂却不再多说什么。 她现在并不关心墨华到底为什么闭关,她只关心明天的图兰秘境之行。 穿好衣服走出房门,持墨跑了过来,告诉她秦郅正在凉亭那边等她。 秦拂忍不住周了皱眉。 明天就要去图兰秘境,今天秦郅突然跑过来干什么? 她快步走向凉亭。 艳色的夕阳下,白衣少年背对着她,背影挺拔的像一棵松。 秦拂并没有靠近,她站在凉亭外,声音淡淡的叫道:“秦郅。” 秦郅转头:“师姐!”声音中有不容错识的惊喜。 秦拂淡淡的点了点头。 他这半个月来几次找秦拂,秦拂都是这么对他,他也不在意秦拂的冷淡,跑过来亲密的抱住秦拂的手臂,声音中带着一点撒娇般的抱怨:“师姐,我都好久没见到你了,你也不想我。” 秦拂不着痕迹的抽出了手臂,问他:“这次又是怎么了?明天就要去图兰秘境了,你不好好准备准备,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来了?” 秦郅扁了扁嘴,没有说话。 秦拂知道自己这么待他他心里不舒服,却并没有哄他的意思。 这半个月来他几次过来找她,用的借口不一,每次都在试图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偶尔也试探着想缓和她和苏晴月之间的关系、想调和她与夏知秋之间的关系。 他是一个太过天真的孩子,纵然察觉了他们之间有不和,但总爱把事情往最圆满的方向想,期望能靠着他的几句话就能让他们冰释前嫌,让一切都如他所愿。 他自己郁闷了一会儿,很快又振作精神,从衣袖里拿出一个五彩丝绦递给她,眼睛里满是期待。 秦拂看着那条丝绦,神情有片刻的怔愣。 秦拂还生活在凡间的时候,她的家乡有一个习俗,当家中的亲人要外出远行的时候,家中女眷会编织一条五彩丝绦系在要远行人的手腕上,寓意祝福。 秦拂自幼无父无母,也从未为谁编织过丝绦,但有了秦郅这个师弟之后,她拿他当亲人,每次他要出门远行,她总会为他编织这样一条丝绦。 面前的这条丝绦编织的歪歪扭扭、绳结凌乱,手艺着实算不上多好,秦郅拿着它,面上有几分神采飞扬的得意,笑着说:“师姐,这是我特意为你编的,编了好多次才编了这么一条,特意送给你的。” 然后又委屈的说:“这个可比练剑难多了,师兄还嘲笑我。” 他期待的看着秦拂。 秦拂闭了闭眼,稳定心神,睁开眼睛之后神情平静的问他:“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秦郅眨了眨眼,说:“师姐不是说这个是祝福的意思吗?以前师姐为我编织丝绦,现在我长大了,为师姐编织丝绦,祝福师姐这次旗开得胜、一路平安。” 说着他看了看秦拂的脸色,小心的说:“我只编了这么一条,只给师姐,其他的谁都没给。” 秦拂知道他口中的这个“其他人”指的是苏晴月。 她没有说话。 秦郅自顾自的抬起了她的手,为她系上了丝绦。 秦拂也没有阻止。 秦郅见状忍不住松了口气。 他大着胆子撒娇道:“师姐,你就别生气了,师尊这次也是太担心你的伤势才不让你去秘境的,他肯定不会害我们的。” 他是真心觉得师尊只是在担心她的伤势才不让她去秘境。 秦拂理解他对师尊的信任,因为如果不是她看了那个话本,她这次也会觉得师尊不让她去必是有什么深意,她也不会怀疑师尊,她甚至会觉得这是师尊太紧张她的表现,毕竟谁会怀疑自己相处几十年如父亲一般的人。 秦拂看着那条丝绦,决定再问他一次。 她问:“上次的事情,苏晴月是怎么和你解释的?” 秦郅小心的看着她的脸色。 秦拂:“你不用看我。” 秦郅想了想,说:“小师妹回去之后哭了很久,她和我说了真心话,她说,自己一个凡人,刚来到天衍宗,因为和师姐长相相似,处处被人拿来比较,她心中有郁气不假,但当时也是一时糊涂,之后就后悔了,她想以后好好练剑,不堕持剑峰的威名,也想用实际行动让师姐原谅她。” 秦拂:“那你觉得呢?” 秦郅:“我觉得她和我很像。” 秦拂楞了一下:“为什么?” 秦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刚上山的时候,作为师尊最小的弟子,也是师尊第二个男弟子,也被大家拿来和师兄比较过,我当时心中也是郁气难平,还是师姐开导的我。” 秦拂:“所以这次,你想开导她。” 秦郅点了点头,信心满满的保证道:“师姐,小师妹虽然糊涂,但其实人不坏的,以后她敢再冒犯师姐,我肯定第一个管教她!” 秦拂沉默了片刻。 从前,她把秦郅当成是曾经弱小无助的她自己,几乎是补偿性的对他好。现在,秦郅把苏晴月当做那个曾经弱小又被人拿来比较的他。 在秦郅眼里,苏晴月不算是什么坏人。哪怕她犯了错,因为她太过弱小、因为她和曾经的他相似的遭遇,他也能在心里与她共情,坚信她会像曾经的他一样。 人总是很难对与自己遭遇相似的人产生什么恶感的,曾经的秦拂是,现在的秦郅也是。 小师妹不坏、大师姐对他也很重要,小师妹还说了以后肯定改正,他是真心希望他们能和好,也真心觉得他们可以冰释前嫌。 ——她以前怎么从来没察觉自己这个师弟能天真到这种程度? 秦拂站起身,说:“你回去吧,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 秦郅自以为已经说通了师姐,开开心心的应了一声是。 秦郅离开之后,秦拂解下了手上的丝绦,随手扔进了自己放杂物的储物戒。 离开了凉亭之后,秦拂直接去了后山找天无疾,准备问他明天去图兰秘境他想怎么跟过去。 他这段时间一直没什么动静,也没说准备怎么和他们一起去秘境,秦拂都快以为他是在说大话了。 然而到了后山,秦拂却没看见天无疾,她把后山转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秦拂皱着眉头离开。 到了第二天,秦拂一大早又跑去后山转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天无疾。 怎么回事儿?他是不准备去了? 眼看着时间快到了,秦拂也不能一直在这里这么找下去,于是只能匆匆去了主峰大殿。 到大殿的时候这次去图兰秘境的所有人几乎都到了,掌门和长老们正在准备开传送法阵。 掌门一见她,乐呵呵的说:“行了,秦师侄来了,就差你了。” 秦拂连忙说:“掌门,是师侄来晚了,我……” 说到一半,她猛然看见天无疾正站在这次去图兰秘境的队伍中间,正冲她眨眼睛。 她的话一下子卡壳了。 天无疾当着众人的面笑眯眯的对她说:“秦仙子,这次去秘境,多多仰仗你了。” 秦拂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儿?他怎么突然到队伍里了? 掌门见状低咳了一声,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师侄,这位是天无疾,随你们一起去图兰秘境,他身有顽疾,劳烦师侄多照看于他。” 掌门这话一出来,不止秦拂,所有人都懵逼了。 这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小白脸什么来路?掌门怎么会当众直接说让带队弟子多照顾于他? 最懵逼的是秦拂。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口中的“我自有办法”居然能直接找上掌门。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小白脸的身份,有可能不简单。 天无疾对众人的侧目视而不见,当着众人的面,笑眯眯的叫了她一句“阿拂”。 秦拂眼角余光看到原本站的稳稳当当的掌门突然原地一个踉跄。w,请牢记:, 第18章 第十八章 “阿拂,过来喝口水。” “阿拂,你看这是什么。” “阿拂……” “阿拂……” 进了图兰秘境之后,天无疾仿佛是突然爱上了这个称呼一样,张口闭口“阿拂”,听得天衍宗众人的脸都木了。 在天衍宗弟子眼里,师姐秦拂就是天衍宗的高岭之花,他们从未想过有一天一个小白脸能这么亲密的称呼他们的师姐。 而且这个小白脸明摆着背景不一般。 更何况,从进入秘境以来,持剑峰秦拂的两个师弟面色都相当难看。夏知秋面色阴沉的能滴水,秦郅每每看到那个小白脸的时候也是一脸怒气,不得不让他们多想。 秦拂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多想到了什么地方,在秦拂组织众人休息时,一个和秦拂还算相熟的女弟子被众人推推搡搡的来到了她面前,小声问她:“师姐,你和我说实话,掌门是不是逼你做什么了?师姐你别怕,你只要说出来,师弟师妹们拼死也会保护你!” 秦拂刚开始还没明白她什么意思,疑惑道:“掌门师伯未曾逼我做什么啊?” 那个师妹看着眼前秦拂绝美的脸上纯然的疑惑不解,又想到他们刚刚私底下的猜测,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她咬了咬牙,说:“师姐,那个小白脸一看背景就不简单,掌门还当着大家的面让你多照顾他,我们想、我想……掌门那老……掌门他老人家不会是看上这小白脸的背景什么的,想让师姐和这个小白脸联姻吧!” 秦拂:“……”你刚刚是想说掌门那老东西吧? 秦拂惊了,为自己师弟师妹那丰富的想象力。 她下意识的看向天无疾。 他坐在一棵树下,玄袍垂地,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看起来更像是小白脸了。 见她看过来,他笑眯眯的回望过去。 秦拂回过头,又对上自己师妹泫然欲泣的眼。 秦拂头都大了。 她很想问问天无疾,你知道你在大殿上那一通话造成了什么样的后果吗? 好不容易哄走了这个师妹,秦拂转头又看见青城派那边周子明幽魂一般看着她,神情十足的幽怨,看的人头皮发麻。 秦拂觉得这样不行,趁着没人注意直接把天无疾拽到了一旁,压低声音:“你叫我的时候能不能换个称呼?” 天无疾:“比如?” 秦拂想了想:“你可以叫我秦仙子。” 天无疾拒绝的干脆利落:“不要。” 秦拂:“为什么?” 天无疾:“太蠢了。” 秦拂:? 太蠢了?什么太蠢了?一般外宗弟子不都是叫她秦仙子吗? 天无疾看出了她的疑惑,慢吞吞的说:“周子明也是叫你秦仙子。” 秦拂点了点头。 天无疾:“周子明太蠢了,不太聪明的样子。” 秦拂不可置信:“所以你觉得这个称呼也太蠢了?” 天无疾敛袖,从容点头:“我绝不会和蠢人为伍。” 秦拂:“……” 替他疗伤半个月,秦拂第一次生出了弄死他的冲动。 然而还没等她做什么,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秦拂的手臂被人挽住,秦郅略带敌意的声音传来:“那个谁,我找我师姐说几句话,你能不能先离开。” 天无疾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动弹。 秦郅:“你!” 天无疾慢悠悠的说:“你师姐还没说话呢。” 秦郅:“师姐!” 秦拂脸上生动的表情淡了下来,对天无疾点了点头,说:“你先去吧,我等下找你。” 天无疾颔首,不紧不慢的离开。 秦郅对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秦郅的动作让她感觉到厌烦。 从前哪怕是他做什么,秦拂顶多是失望,这次她心中涌出的却是十足的厌烦。 秦郅见天无疾走远,小声问:“师姐,你怎么没戴我给你的丝绦啊?” 秦拂:“在秘境免不了要动武,戴着不太方便活动。” 秦郅信了。 他看着天无疾的背影,问:“师姐,那小子什么来路,居然这么叫你。” 秦拂不想解释什么,只说了一句:“我们认识,他算我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秦郅分外抵触“朋友”这个词。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问道:“朋友?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他来这里干什么?拖师姐后腿吗?” 秦拂淡淡的反问他:“苏晴月只是练气期,她来干什么?” 秦郅:“我……师兄会保护她的。” 秦拂有些厌烦,冷淡的说:“我也会保护天无疾的,你们不用担心。” 说完直接抽出了手,走向天无疾。 走到一半,她身后传来一道几乎不可忽视的视线,她转头看过去,看见天衍宗弟子那边,夏知秋表情冰冷的看着她。 秦拂只看了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莫名其妙。 等周围都安静下来之后,众人围坐在篝火休息,秦拂站在一棵树上,环顾四周。 一个第一次进秘境的小弟子问她:“师姐,你在看什么?” 秦拂:“找秘境的守护兽。” 那弟子一脸懵逼:“不是说这个秘境没什么危险吗?守护兽是什么东西?” 秦拂失笑:“如果真的简单到一丝危险都没有,青城派干嘛和我们合作。” 小弟子懵逼的问:“为什么?”一看就是课堂上没好好听课。 秦拂耐心的解释道:“这种秘境,一般都是已经飞升或者仙逝的大能留给后辈的机缘,但机缘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的,拿了宝物却护不住宝物,拿和杀人无异,所以这种非历练的机缘秘境,都会有守护灵兽看守,打败了守护灵兽就相当于有了拿宝物的资格和守护宝物的实力。灵兽的实力一般在秘境的准入修为上下,这个秘境如果也有灵兽的话,修为大概就在金丹期。”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刚进秘境不急着四下搜索,反而先停下来休息的原因。 先等灵兽出来,击杀灵兽后,才能安心搜索这个秘境。 秦拂刚说完,神情一动,说:“来了。” 小弟子正想问什么来了,秦拂直接提声道:“筑基以下弟子后退,器修弟子撑开防护罩,剩下的人随我应敌!” 她从树上跳下来,站在了最前面。 这次来的弟子中好多都随她探索过秘境,秦拂命令一出动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在秦拂身后摆好了队形迎敌,其他的弟子七手八脚的躲进了器修弟子的防护罩内。 这个时候远处才传来兽类的嘶鸣声,众人赶紧加快了动作。 秦拂如一柄剑一般站在众人前面,片刻之后察觉不对,转头一看,发现天无疾好整以暇的站在她身边,丝毫没有进防护罩的意思。 秦拂正想开口说让他进防护罩,天无疾抬手递给她一个药丸。 他说:“这个可以暂时压制你丹田内的一切异动,对敌时,你只需放手一搏,无需担心其他。” 说完,他施施然背手离开,来这里只是给她这么一个药丸。 秦拂低头看了一眼,毫不犹豫的吃了。 丹药刚划进喉咙,耳边随即传来一阵嘶鸣,秦拂抬头,看见一条黑色巨蟒从远处游荡而来,巨蟒的修为正是金丹期,而且卡在了这个秘境的准入修为上,是金丹巅峰。 秦拂抖了抖剑,一言不发的迎了上去。 金丹巅峰的剑修对战金丹巅峰的灵兽,一个剑意凌然一往无前、一个体型庞大悍不畏死,他们之间的战斗其他人几乎插不上手。 看着那条巨蟒,所有迎战的弟子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金丹巅峰的巨蟒,如果这次不是秦拂带队的话,他们虽然合力也能对付,但免不了会有伤亡。 庞然大物的巨蟒一甩尾就能将坚硬的巨石摔的粉碎,视觉上给人的震撼远非言语所能描述。与那巨蟒相比,秦拂的身影显得渺小的多,但渺小却不意味着她的力量也渺小,那道凌冽的剑光缠绕巨蟒周身,硬生生给人一种平分秋色的感觉。 一直打到最后,巨蟒显而易见的开始力竭,但秦拂仍有余力。 她半个月来修习药华经的成果在此刻完完全全的显露了出来,以药华经的方式运转灵力,体内灵力生生不息,秦拂在维持爆发力的同时仍不缺乏耐力。 她刻意控制自己的节奏,在自身丝毫未损的情况下硬生生把巨蟒耗至力竭,她仍有余力。 用这条巨蟒验证了自己修习药华经的成果后,秦拂毫不犹豫,直取巨蟒要害。 巨蟒发出一声嘶鸣倒在地上,秦拂抖了抖剑,取出了巨蟒的内丹,折返了回去。 目睹了这一幕的弟子们爆发出了剧烈的欢呼声。 秦拂忍笑,一直等到他们平静下来,这才说:“灵兽已除,接下来各峰弟子分开行动,三日后秘境出口回合,遇到危险撕破传送符便可离开秘境。” 其他弟子纷纷应是,接二连三的组队准备离开。 这是探索秘境的传统,一起行动时碰见机缘或者珍宝人多了难免有争抢,效率也不高,各峰弟子分开行动,同门弟子利益与共,好歹不会在探索秘境时出现什么龌龊。 等到这些人离开的差不多,秦郅跑了过来,说:“师姐,我们一起走。” 秦拂抬眼,看见夏知秋和苏晴月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正想说什么,天无疾施施然的走了过来,笑道:“这恐怕不行了,阿拂要和我走。”w,请牢记:, 第19章 第十九章 “这恐怕不行了,阿拂要和我走。” 天无疾笑着看向夏知秋,眼神分外嘲讽。 秦拂没想到天无疾会突然这么说,但她没有开口反驳他。 夏知秋看了秦拂一眼,不动声色的说:“哦?师姐是我持剑峰的人,当然会和我们一起行动,这位道友非要师姐和你走,是觉得自己一人不能走出这秘境吗?” 天无疾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仿佛他在说什么笑话一样,他说:“我为何要自己走出这秘境呢?你们掌门既然说了让阿拂多多照看于我,那阿拂肯定是要保护我的。” 夏知秋冷笑道:“那这位道友还不如直接跟着我们走,总比师姐一个人保护你安全。” 他的语气带着十分明显的嘲讽,就差把“你这个没用的小白脸”这句话直接给骂出来了,秦拂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夏知秋的火气怎么突然这么大? 但天无疾比他更直接。 他仿佛没听出来夏知秋的意思一样,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袖子,张口道:“和你们走?但我从来不与蠢人为伍。” 秦郅一下子忍不住:“你什么意思!” 天无疾从容道:“听不懂吗?”他轻慢的扫了他们三人一眼,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但这种傲慢放在他的身上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 他说:“我觉得你们蠢,我不想和蠢货待在一块,阿拂与其去保护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如保护我,所以,阿拂和我走。” 夏知秋觉得这个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小白脸简直傲慢到不可理喻。 他索性不去看天无疾,直接看向了秦拂,冷声道:“师姐,师尊闭关之前说了秘境里让我们一起行动,想必师姐不会忤逆师尊。” 秦拂听了只觉得厌烦。 他不提墨华的话秦拂还有耐心慢慢糊弄过去,但他一提墨华,秦拂又想起自己关于墨华的那个猜测,心中一阵生理性的不适。 在那个话本里,夏知秋也爱抬出墨华来压她。话本里的秦拂对墨华依旧尊敬,但墨华偏爱苏晴月,她与苏晴月有争执的话,可想而知是什么后果。 “想必师姐不会忤逆师尊”这句话,不知道让她吃了多少亏。 她也不想再与他们纠缠,拉起天无疾直接离开。 天无疾回过头,冲他们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 夏知秋的脸色一片铁青。 秦郅见师姐毫不犹豫的离开,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忍不住委屈道:“师姐,你就为了那个小白脸不管我了吗?你不保护我了吗?” 秦拂停下了脚步。 秦郅见状一阵期希,刚想说些什么,秦拂转头说:“秦郅,你说过你会保护苏晴月。” 秦郅还以为她在吃醋,刚想解释什么,秦拂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说:“而我要保护天无疾。” “我们现在都有要保护的人,同为保护者,我们有不同的责任,而你为什么理所当然的认为我本来就应该保护你,连同你揽下来的那份责任?” 秦郅一下子愣住了。 苏晴月心里却是一惊。 在不牵扯她的情况下,她巴不得他们师姐弟反目,但现在牵扯到了她,而且秦郅显然还很在意这个师姐…… 她赶紧开口:“师姐,其实……” “闭嘴。”秦拂冷冷的开口,浑身上下不见温和,而是属于持剑峰大师姐的威严。 她说:“这里还轮不到你开口。” 苏晴月愣住。 秦拂却看都没看她一眼,拉着天无疾直接离开,离开之前最后看了秦郅一眼。 这是她给他上的最后一课。 这个世界上没有轻而易举的责任,也没有毫无缘由的理所当然。 你的理所当然只不过是因为我在乎你,而当放下时,你的理所当然只是笑话而已。 …… 秦拂御剑离开,全程一言不发。 天无疾也没有特意和她说话,漫不经心的看着周围的景色,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突然拍了拍秦拂的肩膀,说:“往东走,三十里。” 秦拂停住了剑,转头问他:“怎么了?” 天无疾:“你不是心情不好吗,我带你去个能让你心情好的地方。” 秦拂狐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天无疾眨了眨眼:“带你去寻宝。” 秦拂这次直接把剑落了下来,一落地就直接抓住他的衣领,压低声音说:“你知道这个秘境哪里有宝物?” 天无疾:“知道啊。” 秦拂:“难不成你来过这个秘境?” 天无疾笑道:“不,这个秘境确实是第一次被人打开。” 那你为什么对这个秘境这么清楚? 秦拂困惑不已。 她从进入这个秘境起就觉得天无疾仿佛对这个秘境十分了解,有几次秦拂寻路时还是天无疾在指点她。刚开始她还不敢确定,但现在天无疾直接说自己知道这个秘境里哪里有宝物,相当于自己直接承认了。 秦拂不怀疑天无疾在骗她,如果他骗她的话他一开始就不该承认。 但既然他没来过秘境,为什么还对这里这么熟悉? 天无疾看着少女脸上的困惑,轻轻拿开了她揪在她衣领上的手,动作中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轻柔。 他问:“你知道这个秘境怎么来的吗?” 秦拂摇了摇头:“当然不知道。” 天无疾又问:“那你知道寒江剑尊吗?” 秦拂眼睛一亮:“我知道!” 整个修真界可能没有几个人不知道他。 寒江剑尊,无门无派,散修出身,但他在剑道上的天赋却称得上是当世罕见,与他相比,如今名满天下的太寒剑尊都要逊色一筹。 可惜他死的太早,他死于百年前的正魔大战,死的时候秦拂甚至都还没出生。而且他死的也很蹊跷,正魔大战时寒江剑尊已然是大乘期修为,几乎半步飞升,和青厌尊者并称当世双杰,是当时对战魔界的主力,可突然有一天,寒江剑尊不知所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寒江剑尊唯一的挚友正是青厌尊者,青厌尊者几乎血洗魔营,却没有发现寒江剑尊的半分踪迹。 然后青厌尊者也随之失踪了,失踪了三个月,正魔战场上几乎大乱,青厌尊者又回来了,并且带回了寒江剑尊的骸骨。 回来之后,青厌尊者就一剑劈下了那道至今横隔于天衍宗外的魔渊,随即闭关十年,对于寒江剑尊的死因闭口不谈。 寒江剑尊是如何死的,整个修真界讳莫如深。 但说秘境就说秘境,提寒江剑尊干什么? 秦拂突然想到了什么,一下子睁大了眼睛:“该不会……” 她还没说完,天无疾一句话戳穿了她的想象:“你想多了,寒江剑尊没有留下任何秘境,这不是寒江剑尊的。” 秦拂:“……” “但是,”他眨了眨眼睛,说:“寒江剑尊在这个秘境里曾留下了东西,而我知道它在哪儿。” 天无疾的话对于一个剑修来说几乎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寒江剑尊留下的东西,哪怕只是他的半页剑谱都会让人受益匪浅。 但秦拂并没有被这个馅饼砸晕,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冷静的问:“你怎么知道?” 天无疾眼中赞赏的笑意一闪而过。 他想了想,说:“我手上有寒江剑尊的札记。” 秦拂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看,笃定的说:“你骗我!” 天无疾脸上有一瞬间的惊讶。 他神情认真了些,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骗你。” 秦拂终于从天无疾这小白脸手中扳回一局,脸上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可能是剑修的直觉吧。” 天无疾探究的看向她,秦拂坦然的回望回去。 天无疾突然笑了出来,说:“对,这件事是我在骗你,但我不能说我为什么知道这里有寒江剑尊的东西,我只能告诉你,寒江剑尊曾让我帮他把他留下的东西找一个归宿,而我觉得你很合适。” “我一开始就觉得你是合适的人,正巧这个秘境现在被人发现,你又是带队弟子,有可能寒江剑尊也觉得你很合适,所以给了你这场缘分。” 秦拂的脸上空白的一瞬。 她愣了半晌,脑海中诸如寒江剑尊死前正好遇见天无疾所以“托孤”于他的各种猜测一闪而过,最终却认真的看向天无疾,开口问他:“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天无疾:“一个用不出灵力的平平无奇的小白脸罢了。” 秦拂:“……”你也知道大家私下里叫你小白脸啊。 秦拂最终决定信他。 首先,如他所说,他确实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修。 其次,他没必要大费周章的拿寒江剑尊的东西骗她。 以此往东三十里。 秦拂重新踏上剑,把天无疾也拉了上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笑意的问:“你故意让我和你一起走,是不是就是想避开他们带我去拿东西?” 天无疾:“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觉得他们蠢罢了,而且我只能带你去那个地方,具体能不能拿到寒江剑尊的东西,得看你的本事。” 秦拂点了点头,姑且信他。 然后又问:“对了,你到现在还没说寒江剑尊留下的东西是什么。” 天无疾漫不经心的说:“寒江剑尊的剑。” 原本飞的稳稳当当的秦拂差点儿一头从剑上栽下去。w,请牢记:, 第20章 第二十章 寒江剑尊的剑,剑名断渊,是寒江剑尊少年时期从一个上古秘境中取出来的,还未扬名时,他曾用这把剑在连斩三个魔界护法,斩杀最后一个魔界护法时,对方赖以成名的红枪被他一剑斩断。 那之后,他的剑不知道斩断了多少号称无坚不摧的武器,更是曾在修真界的大比之中令百剑俯首,不敢出剑。 “百剑俯首,不敢出剑。” 秦拂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句话,心情激荡难言。 身为一个剑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她不知道一把剑要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令百剑俯首,但她能够想象得到在那场大比中和寒江尊者站在一起的剑修会有多么绝望。 百剑之尊不外如是。 秦拂只恨自己没生在那个时代,没亲眼见过寒江剑尊出剑,也无缘得见青厌尊者曾经一剑斩出魔渊的威势。 但不是说那把剑在寒江剑尊失踪后也一起失踪了,连青厌尊者都没找回来吗? 天无疾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这个秘境里就放着传说中寒江剑尊的断渊剑,真的不是在驴她吗? 她压下了心中的激荡,怀疑的转身看向身后。 天无疾淡定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 他往下看了一眼,说:“下面。” 秦拂下意识的往下看去,看到他们不知道何时飞到了一个断崖之上,但吸引秦拂的却不是这个断崖,而是断崖之下一个堪称简陋的茅草小院。 茅草泥墙搭就的三间陋室、篱笆做成的围墙、院中长着一棵歪脖子的枣树、枣树下放着一张简陋的石桌和两把石凳。 这看起来就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凡间农家小院,但它太正常了,正常的不像是这个秘境里会出现的。 而更加反常的是,她站在断崖之上往下看,分明看见两个天衍宗法峰弟子说说笑笑的从那个农家小院旁走了过去,却仿佛没看到一样,对那个如此突兀的出现在这个秘境里的小院熟视无睹。 怎么回事儿?是有什么隐匿阵法吗?但如果有阵法的话,她为什么又能看到? 她正凝眉思索,旁边天无疾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问:“怎么样阿拂?你能看到吗?” 秦拂下意识的说:“我又没瞎……”说完她愣住,刚刚那两个弟子也没瞎啊。 天无疾笑出了声,笑得很开心的说:“看来寒江剑尊对我带来的人很满意。” 秦拂转头问他:“什么意思?” 天无疾往下看了一眼,说:“这是寒江剑尊设的阵法,他把断渊剑放在了里面,他看的顺眼的人就能看见那个院子,他看不顺眼的人什么都看不到。现在你能看到那个院子,那最起码证明了一点。” 秦拂:“什么?” 天无疾:“寒江剑尊看得起你。” 秦拂:“……” 她该说什么?谢谢前辈看得起? 她颇有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天无疾却愉悦的笑出了声。 他说:“我们下去吧。” 秦拂把他带了下去。 站在那个简陋的小院子前,秦拂心中犹有一些恍惚,她问:“断渊剑……真的就在这里?” 天无疾却没回答她,反而问道:“对了,你现在有本命剑吗?” 秦拂:“当然没有。”如果有本命剑的话,她宁愿舍弃得到断渊剑的机会也不会起换剑的心思。 本命剑和剑修一体,如果已经养出本命剑再有换剑的心思,那无疑是舍弃自己的半身。 本来按照秦拂是个修为,已经到了该养本命剑的时候。 但是秦拂自结丹之后曾两次进剑冢取剑,却没碰到一把适合自己的剑,两次都是空手而归。 她一直到现在用的都还是她刚拜师时墨华给她的那把灵剑,无所谓合适不合适,但是用多了也算合手。 她本来都已经盘算着有空去器峰学炼器,学的差不多了给自己铸一把本命剑的。 但如今…… 没听过断渊剑的消息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她想试一试。 天无疾点了点头:“没有就好。” 秦拂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那个小院子敞开的篱笆门旁,正想问问天无疾该如何取剑,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仿佛有谁在她背后推了一把,力道大的连她都抵挡不了。 她整个人直接从篱笆门里跌了进去,但迎接她的却不是篱笆门里黄色的土地和简陋的石桌,而是一片黑暗。 她仿佛直接从那个篱笆门跌进了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 篱笆门外,天无疾漫不经心的收回手,淡然的看着跌进篱笆门的少女当着他的面消失无踪。 他微微笑了笑,走上前轻轻推开了篱笆门,却没有像刚刚那个少女一样消失,反而走进了那个篱笆小院里。 他仿佛十分熟悉这里一样,自顾自的坐在了枣树下简陋的石凳上,拿起石桌上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向的空荡荡的对面。 杯子里的茶水微微摇曳,对面空无一人的石凳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淡色人影,天无疾却是毫不意外的模样。 那人低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不满的咂了咂嘴,说:“我说,你有一百年没来了吧,怎么一来不说给我带什么好东西,还倒一杯放了一百年的破茶给我喝?” 天无疾看了他一眼,说:“好东西不是给你带来了?” 淡色人影看了一眼虚空,问:“你说你带来的那女孩?” 天无疾“嗯”了一声:“等下你把剑给她。” 那人豁然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不满的嚷嚷道:“不是吧,我让你给我的剑找个传人,你把人找来了不让我看看就要我的剑合适吗?” 天无疾笃定道:“她是最合适的人,如果她你都不觉得合适的话,你的剑还是给你陪葬更合适一点。” 那人直接飘了起来怼着脸看他,摸了摸下巴,问:“那女孩什么来路?你这么信她?” 天无疾:“她是最合适的人。” 那人哈哈笑道:“行,那我去看看。” 他刚站起身,天无疾又说:“想考验她的话,差不多就行了,你那套心魔证的方法在她身上收敛一点,她现在心境不稳。” 那人闻言一时间没动,回过头古怪的看着他。 天无疾:“干什么?”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说:“没事没事。” 这个人向来疯癫,天无疾也不想探究他在笑什么。 那人站起身看向虚空,突然说:“如果这个女孩合适的话,天无疾,你差不多该和我说再见了。” 天无疾:“我百年前说过一次了。” 那人:“但这次是永别了。” 天无疾手一顿。 片刻之后,他轻笑一声,说:“你为了你那把破剑这么过了百年,时时刻刻都在痛苦中煎熬,也差不多该到头了。” 那人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端起茶杯把那杯放了百年的茶一饮而尽,“走了。” 那淡色的人影消失在空气之中。 天无疾坐在那里没有动弹。 许久之后,他说:“走吧。” …… 秦拂醒来的时候,鼻端满是浓厚的血腥味,她惊起,刚想坐起身,一个大手猛地按住了她的背,有人压低声音急促的说:“你在干什么!魔将们还没走远,你想害死我们吗!” 秦拂头疼欲裂,想不起自己在干什么,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却下意识的随着那个力道趴了下来,整张脸埋进了被血浸湿的土里。 那个压着她后背的大手始终没有松开,仿佛生怕她起来一样。 渐渐地,秦拂脑海中的刺痛退了下去,一段记忆涌进了她脑海里。 对了,她是秦拂,天衍宗持剑峰的一名弟子,几个月前刚刚和师兄弟们接了一个探查十大魔将踪影的任务,但队伍里有人被魔将的手下察觉,他们被一路追杀到了这里,现在被困在无妄山出不去。 这段记忆涌上来,她又是一阵恍惚,只觉得违和,但却死活想不起来哪里违和。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又听见了魔将手下的脚步声,连忙屏住了气息。 压在她背上的那只手颤抖了起来。 秦拂知道他为什么颤抖。 正道和魔界的战场上,寒江剑尊与青厌尊者接连失踪,正道在战场上接连被打压,丧命的弟子无数,他们明知道这一趟有可能是有去无回,但还是得来。 可是当真正要面临死亡时,没人会不害怕。 秦拂也是该害怕的,可此刻她却觉得自己无比冷静。 但是连续一个月被困在无妄山被这些魔将的手下们猫捉老鼠一样的戏耍,崩溃的不止是他们的身体,还有他们的道心。 队伍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随即一个身影突然从土里爬了出来,疯疯癫癫的朝一个方向逃去。 下一刻,这一个月来一直回荡在他们噩梦中的声音传来:“让我看看这是谁呢?” 其他弟子几乎僵硬在原地,秦拂觉得不妙,随手抓起自己身旁一个弟子直接朝刚刚疯了的那个弟子的反方向逃开。 她身后,又有惨叫声响起。w,请牢记:,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秦拂不知道自己拉住的是谁。 那个突然发疯的弟子引来了魔将的手下,可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然糟糕到了极致,秦拂只能抓着人逃。 魔将的手下紧追不舍,秦拂不知道她身后跟上了多少同伴,也没有时间去观察周围的地形,只能凭着直觉咬牙往前逃。 也不知道到底逃了多久,秦拂带着人钻进了一个迷宫般的山洞里,终于甩开了穷追不舍的魔将下属,从山洞的另一个出口钻了出来。 周围是全然陌生的景色,身后并没有传来魔将那阴魂不散的脚步声。 但秦拂仍旧不放心,一路仔细的清除掉走过的痕迹,最终藏进了一个野兽的山洞。 她终于说出“停下”两个字。 慌乱的脚步声停下,寂静的山洞里不见劫后余生的喜悦,一声又一声沉重的喘息却清晰可闻,呼吸间都溢满了深沉的绝望。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敢动。 秦拂感觉到了一股沉甸甸的压抑。 她终于转过身,看到了一直被自己拉着的那个人。 是一个清瘦的青年,秦拂记得他,这人叫蒋不才,是这次行动的带队弟子。因为前些年命峰峰主之死,蒋不才一直怀疑是他们持剑峰峰主是凶手,所以素来与持剑峰不和。 秦拂记得刚来时,蒋不才一路上都在有意无意的给她穿小鞋,可是自从他们被魔将追捕后,这人反倒两次救了她的命。 刚刚不让她出声的也是他。 她转过头时,蒋不才一把甩开了她的手,退后了两步。 秦拂没在意,朝他身后看去。 加上她和蒋不才,还剩七个人。 十大魔将在魔界的地位仅次于魔尊七大护法之下,天衍宗这次精英弟子尽出,带队的是命峰关门弟子蒋不才,二十个精英弟子修为最低的也在金丹之上,如今在无妄山被十大魔将戏耍一般的困了一个月,仅剩七个人。 在满地杀戮的魔界成长起来的十大魔将比一路鲜花着锦般长大的精英弟子手腕强了不知道多少,一个月的功夫,魔将们打熬他们的□□、折断他们的傲骨、摧毁他们的道心、折磨他们的灵魂。 每个人都成了笼中之鸟,插翅难逃。 这一个月的记忆一点一点涌上来,秦拂的心也一点点变得麻木,一股深沉的绝望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带他们逃亡时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静一点点消退,她开始怀疑,他们真的能逃的出去吗? 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那声音疲惫中仍带着一股生机,仿佛蕴含着从未放弃的希望。 秦拂回头,看到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 关于她的记忆霎时间涌上来。 沈芝芝,蒋不才有婚约的青梅竹马,也算是她的师妹。 与蒋不才不同,芝芝师妹的人缘极好,在场众人几乎都受过她的恩惠,秦拂这一路上都被她搭救过几次。 被困的这一个月,也是她在一直鼓励着众人,殚精竭虑的想办法、轻言细语的安抚着每一个人。 可以说,这一个月里如果没有芝芝师妹的话,他们绝对撑不到现在。 秦拂看过去的时候,沈芝芝也正好看过来,秦拂下意识的扯出一抹微笑来,沈芝芝愣了一下,也轻轻抿出了一个笑。 沈芝芝问出那句话之后山洞里沉默了片刻,随即蒋不才说:“这里暂时安全,我们先躲在这里,宗门会来救我们的。” 他话音落下,一个男弟子仿佛忍耐到了极致一样,压低声音怒吼道:“等等等!我们已经等了一个月了,结果呢!” 蒋不才仿佛被惹怒了一样,重重的喘了几口气,随即冷笑道:“那好,你现在告诉我怎么办。” 气氛一时间僵持了下来。 秦拂下意识的看向沈芝芝。 沈芝芝闭了闭眼,眉宇间闪过疲惫。 但下一刻,她睁开眼,嘴角又扬起一抹笑,轻声说:“好了,大家都冷静冷静,养好精神才好应对明天。” 看在芝芝师妹的份上,两个人暂且平静了下来。 于是开始休息。 下午,秦拂看到沈芝芝分别找蒋不才和那个与蒋不才争执的男弟子说了几句话,到了晚上的时候,秦拂就看到两个人别别扭扭的互相道了歉。 夜里,好不容易暂时安全,其他人都在抓紧时间修炼,秦拂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定,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她索性起身,走到了山洞外。 但没想到正碰见沈芝芝。 她抬头看着天空,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忧虑。 但当她转身看见秦拂的时候,表情又恢复了惯常的温和,温声让秦拂早些休息。 秦拂回身愣愣的看着她,心中总有一些不安。 接下来几天,他们再次被发现,重新开始逃亡,秦拂在掩护其他弟子撤退时差点儿被魔将的手下抓住,沈芝芝冒险折返了回来,千钧一发之下救了秦拂。 等到晚上,他们重新找到落脚的地方时,沈芝芝从蒋不才那里要来了伤药,轻柔的帮秦拂包扎白天的伤口。 秦拂低头看着,突然眉眼一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衣袖落下,她小臂上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秦拂:“师妹,你也受伤了!” 沈芝芝淡淡的放下袖子,云淡风轻的说:“小伤罢了,我是修了药华经的,虽然刚刚入门,但这一点儿小伤还是会自己痊愈的。” 秦拂不赞同的看着她:“会痊愈就代表不会疼吗?” 沈芝芝一愣。 秦拂不由分说的开始给她包扎伤口。 当天晚上入定之前,秦拂还想着明天一定要改改沈师妹不爱惜自身的这个毛病。 然而到了第二天,她却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二天秦拂在别人惊恐的尖叫声中惊醒,她警觉的一跃而起,眼前看到的情景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沈芝芝靠坐在一颗大石头上,周身魔气逸散。 沈芝芝入魔了! …… 沈芝芝被捆住手脚放在地上,周身魔气逸散,已经意识全无。 蹲在她身旁为她探查的弟子起身,神情一派沉重,摇了摇头,说:“已然入魔,丹田尽毁。” 蒋不才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 没有一个人说话。 沉默半晌,秦拂张口问:“我们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她。 入魔的人该怎么办呢? 入魔者,性情大变,杀意暴涨,已经不会再有正常人的理智。 唯有……杀之。 但当这个人是沈芝芝时,却没有人说出“杀”这个字。 为什么偏偏是她入魔?为什么偏偏是她? 当你身边最亲近之人入魔,你该做什么选择? 秦拂恍然间觉得曾经有一道相似的选择题曾放在她面前。 但当时她是怎么选的呢? 她一回想,便是头疼欲裂。 而众人沉默半晌,蒋不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说:“芝芝她……一定理智还在,我们不能杀她!” 这句话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也仿佛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其他人开始七嘴八舌的应和起来。 “对,芝芝师妹突然入魔,必然有蹊跷!” “芝芝这么冷静理智的人,我不信她入魔之后会大开杀戒!” “我们可以先绑着师妹,等回到宗门之后再想办法。” 所有人都知道这样做不妥,但偏偏这个人是沈芝芝。 在这一个月里,她几乎是众人的精神支柱,谁都没办法开口说“杀”这个字。 他们不由自主的想,如果她还有理智呢? 如果她还有理智的话,他们杀她,就等于亲手害死她。 秦拂头疼欲裂,一边是对芝芝师妹发自内心的信任与不舍,一边又清楚的明白入魔意味着什么。 入魔的人,连相处百年的弟子都能毫不犹豫的斩杀。 嗯?她为什么知道这个? 而在她陷入混乱的时候,其他弟子已经在商量着如果芝芝师妹醒来之后该如何在不伤她的情况下控制住她。 有人突然问:“秦拂,你怎么看?” 那一刻,秦拂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 “入魔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不在他们入魔之前斩杀他们,他们就会斩杀更多人。” 秦拂猛然睁开了眼,厉声道:“不行!师妹已然入魔,必须在她醒来之前……” 然而她没说完,沈芝芝突然醒来,猩红的眼睛睁开,魔气四散。 秦拂仿佛被谁当胸锤了一拳,眼前一片血色,四散的魔气包裹住所有人,那些活生生的人突然间就变成了散落在地上的零散肢体。 她吐出一口血,眼前一片眩晕,再睁开眼时,入目居然是魔渊。 黑色的魔气遮挡了她的视线,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衣身影站在魔渊之上,那张她熟悉的脸上有鲜红的堕魔纹。 秦拂突然什么都想起来了,她想起来自己是谁,也想起了面前的人是谁。 那人冲她伸手,说:“拂儿,过来。” 一如那个梦境。 ——入魔的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天无疾的话再次回荡在她耳边。 这一刻,秦拂突然明白了那个梦境之后让她的心境困顿不前的东西是什么。 白衣谪仙还在冲她伸着手,仿佛笃定她会过来。 秦拂却突然抽出了腰间的剑,一剑刺向那人。 这一剑,比她这辈子出的任何一剑都要一往无前。w,请牢记:,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剑势乍起,一往无前。 秦拂没想过自己会不会像曾经那个梦境一样被墨华一剑刺穿胸膛,也没想过自己一个金丹期该如何对抗渡劫期的大能,她只知道今天她必须刺出这一剑,哪怕她粉身碎骨。 否则曾经那个被自己信任的师尊一剑穿心的梦境将会成为她永远的噩梦,她总有一天会道心不存。 她的眉目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剑锋刺破魔气,瞬间刺入墨华的胸膛。 那正是秦拂的梦境中墨华刺进她身上的位置。 墨华低下头看着自己胸膛的剑锋,眉宇间浮现出一丝不可置信。 秦拂却知道这不是墨华的表情,这是在那个梦境中被墨华一剑刺入胸膛的自己的表情。 如果今天她不刺出这一剑,她与墨华的位置对调,握剑杀人的是他,做出这个表情的则是她。 她今天杀死的是墨华、是曾经那个让她耿耿于怀的梦境。 是她的心魔。 剑锋透背而出,“墨华”如同被打碎的的镜面一样瞬间破碎。 眼前的情景如水波一般荡漾,下一刻,秦拂发现自己重新站在了那个篱笆小院里。 只不过与秘境中一眼就能看出陈旧和荒凉的小院相比,眼前的这个院子更多了些人气。 秦拂扶着剑半跪在了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她双手颤抖,心中却有一丝明悟。 她从那个梦境中醒来后,为什么会心境不稳呢? 她曾经觉得这是因为自己不能相信梦境中发生的一切,所以才心境震动,以至于有道心不稳之劫。 但后来她分明已经逐渐接受那个话本就是他们的未来,可她的心境之劫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就在刚刚,梦境中的情景在她面前重演,她曾信任的师尊站在她面前,用寻常的语气让她过来。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让自己的心境困顿不前的东西是什么。 她不是不能接受那个梦境,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信任被人背叛。 秦拂想起自己最开始经历的那个幻境。 那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幻境,那是曾经发生在天衍宗的历史。 百年之前的正魔大战,还不是命峰峰主的蒋不才曾带队去追寻十大魔将的踪迹,然而却被十大魔将困在无妄山整整一个月,宗门派人救援时,只救出蒋不才一个人。 这是对外的说法,所有人都觉得与蒋不才一起的那些精英弟子都是死在了魔将手里,可秦拂作为亲传弟子,知道的却更多一点。 她知道蒋不才的未婚妻沈芝芝曾在逃亡过程中入魔,可以蒋不才为首的那群弟子出于对沈芝芝的信任和怜悯却并未及时击杀她。 于是入魔的沈芝芝醒后毫不犹豫的杀了当场所有人,唯一的活口只有蒋不才。 如今的沈芝芝,已然是魔界第十一魔将。 这段经历和她在梦中的经历何其相似。 她在梦境中,曾笃定入魔的墨华仍旧有神志在,所以毫不犹豫的走向了他。 迎接她的是森寒的剑锋。 因为亲近,所以对入魔的人交付信任,可入魔之人不会有神志可言。 在第一个幻境里,她醒悟过来,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决定。 而在第二个幻境里,她明白了自己的心魔,一剑破之。 秦拂捂住了胸口,隐隐察觉困顿她的心境有了一丝裂缝。 她的心魔是自己的信任被人背叛,那该如何破除这个心魔呢? 唯有收回自己曾经的信任,并让背叛之人付出代价。 她的神台霎时间一片清明。 秦拂站起身,朝着一个方向抱剑行礼,说:“多谢前辈解惑!” 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出现一个淡色透明的身影,他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袍,衣襟敞开半边,腰间还悬挂着一个酒葫芦,像一个凡间落拓的剑客。 秦拂的直觉却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就是寒江剑尊。 她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剑尊!” 寒江剑尊一笑:“不愧是他带来的人,那么快就能看清心魔。” 秦拂:“多亏剑尊指点。” 寒江剑尊摇了摇头:“不是我在指点你,而是你看清了你自己,如果换个人进入这幻境,结果是什么还未可知。” 他又感叹道:“不愧是他带来的人。” 他连说两次这句话,秦拂终于察觉了不对,问:“剑尊指的是……天无疾。” 寒江剑尊:“……” 他察觉自己差点儿露馅,不动声色的补救道:“嗯,我让他为我的剑找个传人,他找的很好。” 秦拂眨了眨眼睛,“哦”了一声。 随即她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道:“什么?剑尊的意思是说……我已经通过了剑尊的考验。” 寒江剑尊想起了天无疾的话。 ——她是最合适的人。 他说:“你是最合适的人。” 他看向秦拂,说:“你看看你手中的剑。” 秦拂低头,看向了自己刚刚从幻境中对墨华拔剑时就一直握在手中的剑。 剑身乌黑、古朴不华,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剑背上一道血色的痕迹却从剑端一直蔓延到剑尾,剑气与煞气一同从那道红痕中逸散出来,强烈到不容忽视。 这绝不是她用惯了的古尘剑。 这是断渊! 断渊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手上? 寒江剑尊爽朗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 他说:“断渊剑被我藏在这个幻境之中,你看破心魔的那一刻,它就选择了你。” 所以当她选择对墨华拔剑时,□□的便是断渊。 手中的剑发出铮铮剑鸣,秦拂能从中听出它对她的认可。 它选择了她。 秦拂忍不住笑了出来,轻抚剑身:“断渊。” 剑身微微震动,似是在回应秦拂。 寒江剑尊在一旁笑着看着这一幕,身影却越来越淡。 秦拂抬头,发现了不对,失色道:“剑尊,你……” 寒江剑尊却打断了她,说:“小姑娘,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留一个小院子吗?” 秦拂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哑声道:“晚辈不知。” 寒江剑尊环视了一下整个院子,说:“这是我在凡间时的故居,我凡间的妻子就葬在这里,我入道后把它藏进了我的储物戒,青厌尊者在我死后也把我葬在这里。” 他感叹道:“我曾和青厌尊者说过我死了就让他把我和我妻子合葬,他那时候说我死了他肯定先把我挫骨扬灰再撒到海里,没想到他还是让我与绾绾合葬了,你要有机会的话,替我谢谢他。” 秦拂声音沙哑的说:“若是晚辈有幸见到青厌尊者,一定向尊者道谢。” 寒江剑尊笑了出来,有点开心的样子。 寒江剑尊看着她,身影淡到几乎一吹就散,他却又突然说:“你和他真像。” 秦拂:“剑尊是说……” 寒江剑尊轻描淡写的说:“青厌啊,你和青厌真像。” 秦拂惊愕。 他却像没看到一样,继续说:“当初我入魔,让我大弟子杀了我,他不忍,也不敢,后来我被迫远走,还是在另一个战场的青厌察觉不对,找到了我,又杀了我。” “你能清醒的选择动手,我很开心。” 他说的轻描淡写,秦拂却惊愕难言:“当初剑尊在战场上失踪是因为……” “是因为我入魔了。”寒江剑尊淡声接道。 秦拂感觉仿佛有人照着她的脑袋来了一下似的,脑袋一突一突的疼。 她惊愕道:“但是剑尊你……” “我道统永固,半步飞升,怎么可能入魔,对不对?”寒江剑尊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 他笑了笑,说:“入魔之前,我也这么觉得,哪怕是在入魔之后,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入魔。” “但是,”他看向她的双眼变得锐利:“青厌找到我之后,我明白了为什么。” “天道要我入魔。” 嘭! 寒江剑尊最后的那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他淡到几乎快要消失的身影连同整个院子一同破碎,她失重一般砸了下来,直到后背触到坚硬的土地。 这对她来说并不疼,但她却几乎站不起来。 天道要我入魔。 这句话如同魔怔一般反复回荡在她脑袋里,她整个识海剧痛无比,险些炸裂。 她察觉到有人拍她,强忍着疼痛睁开了眼。 天无疾半蹲在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剧痛淹没了她。 她看见天无疾张嘴说了什么,却什么都没听见,喃喃道:“什么?” 下一刻,这个声音直接响在了她脑海里,如玉石撞击,轻而易举压下了疼痛。 他说:“睡吧,这现在还不是你该想的事情。” 疼痛瞬间消失,秦拂意识朦胧,进入梦乡。 天无疾半抱着秦拂,看了一眼虚空,淡淡的说:“寒江,她这个修为该是知道这些的时候吗?” 小院子中吹过一丝微风,仿佛是在讨饶。 他抱起秦拂,走到了小屋后面。 那里有座坟。 寒江剑尊与妻绾绾之墓。 …… 秦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篱笆小院的石桌上,整个人头疼欲裂。 刚刚发生什么了? 哦对了,剑尊把剑给了她,还说了他自己的死因。 但剑尊为什么入魔来着? 他好像没说。 她冥思苦想着,听见对面的天无疾问她:“剑尊对你说什么了?” 秦拂抬头看他,想了想,觉得剑尊入魔后被青厌尊者所杀这种东西肯定不能说。 于是她说:“剑尊让我向青厌尊者道谢,说多谢他让他与妻子合葬。” 天无疾微微笑了笑。 秦拂还头疼着,但仿佛听见他说了句什么,又没有听清。 再抬头看时,天无疾噙着笑,心情很好的样子。w,请牢记:,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秦拂醒来之后头疼欲裂,清醒了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她再醒来时,鼻端萦绕着一股浓烈的香味。 她起身,看到天无疾正坐在一丛篝火旁,篝火上架着一个小巧的炼丹炉,炼丹炉里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咕噜咕噜的冒着香味。 他们已经不在那个篱笆小院里了,秦拂靠在一颗石头旁,身后就是高耸的断崖,原本坐落着篱笆小院的地方空荡荡的。 秦拂一蒙,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他们确实还在那个断崖下,但篱笆小院确实已经消失了。 如果不是断渊剑依旧被她抱在怀里,她差点儿觉得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天无疾听到动静转过了头:“醒了?” 秦拂求证道:“寒江前辈的那个小院子呢?” 天无疾:“你睡着之后那个院子就消失了。” 秦拂沉默不语。 这个院子连同秦拂经历的那个幻境原本就是寒江剑尊为了他的剑而设,如今断渊剑找到了新主人,那个小院子当然会随之消失。 就像寒江剑尊一样。 但秦拂心中却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 断渊剑微微铮鸣,似是在应和她的心情。 秦拂微微低头,握住了断渊。 剑身上的那条红线微微发亮,秦拂掌心传来一股浓烈的戾气和煞气,霸道强势,仿佛只要拔出它就非得斩尽一切才能收剑还鞘。 秦拂下意识的抽出断渊,顺着自己的心意挥剑。 一股强大的剑气破空而出,不远处几人合抱的大树被连斩几颗。 巨树轰然倒地,天无疾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小丹炉,慢悠悠的说:“你悠着点儿。” 秦拂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收剑,转移话题,问他:“丹炉吗?你在炼什么丹,好香啊。” 天无疾慢悠悠的说:“山药野兔……”拉长了尾音。 秦拂没怎么听清,下意识的重复道:“山妖叶菟?那是什么丹药?” 天无疾:“……汤。” 秦拂:“……”汤? 山药野兔……汤。 好吧,他又在做吃的。 而天无疾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两个白玉小碗。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秦拂犹豫了一下,接过小碗抿了一小口。 啊,好喝。 秦拂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天无疾撑着下巴在一旁问她:“断渊剑用着怎么样?” 秦拂把心中真实的感觉说了出来:“我感觉,它……很喜欢我。” 天无疾点了点头:“名剑有灵,断渊剑再过百年就能生出剑灵来,它有自己的喜恶,它不喜欢你也不会选择你。” 秦拂珍惜的摸了摸剑身。 然后她想到了什么,犹豫了片刻,说:“我感觉断渊剑身上有很浓烈的煞气和戾气,不太像……” “不太像仙剑是吗?”天无疾替她说完未尽之言。 秦拂点了点头。 寒江剑尊的断渊剑一直被称之为仙剑,但秦拂拿到剑之后才知道,断渊剑煞气和戾气简直浓烈到了当世罕见。如果不是它不带一丝魔气,秦拂都要怀疑这是一把魔剑。 天无疾看了一眼断渊剑,说:“这是寒江剑尊在一个上古战场秘境中取出来的,被上古大能留下来镇压战场上的魔气和亡魂,浑身煞气浓烈到战场之上三万亡魂不敢放肆,而且戾气缠身,自然不会是什么仙剑,却也不是魔剑。” 他淡淡的说:“这是一把杀剑。” 秦拂喃喃道:“杀剑?” 天无疾:“用来杀人的剑,无所谓是仙是魔、是正是邪,只要能被主人握在手中斩下敌人的头颅,那就是一把好剑。” 秦拂下意识的用指尖轻抚剑身上那一缕红痕,指尖被煞气激的钝痛。 天无疾轻轻伸出手捏住了她的手腕,冲她摇了摇头,说:“那道红痕是寒江剑尊给断渊剑下的封印,封印中有断渊剑几千年的煞气,你现在还驾驭不了,等你修为足够时再打开封印,到时候你就知道什么是杀剑。” 秦拂轻轻握住剑柄:“我明白了。” 天无疾转过头,不再说话。 片刻之后,秦拂转头看着天无疾,突然问道:“你是医修对吧?” 天无疾轻哼了一声,没有否认。 秦拂继续问:“那你觉得,正道修士入魔之后有恢复正常或者控制住自己理智的可能吗?” 沈芝芝入魔之后屠杀同门成了魔将、寒江剑尊入魔之后被青厌尊者亲手斩杀、墨华入魔之后举剑杀她。 入魔就如此可怕?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六亲不认吗?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据我所知,从没有人能在入魔之后还能恢复正常,一个都没有。” 他放下手中的碗,托着下巴看着秦拂,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十足冷漠。 “人有善恶两面,善恶两面互相制衡。普通人大多善恶交织,感天动地的大善人也会有恶念,十恶不赦的狂徒也偶尔会动善心,但大部分人都是非善非恶,不会有大善举,也不会做大恶,小善小恶交织出现,这是普通人。”天无疾说。 秦拂点了点头,她是凡间出身,她最了解凡人是什么样子。 普通人大多称不上善或恶,灾年间他们能易子而食,丰衣足食时易子而食的那批人也会给予乞丐怜悯。 天无疾继续说:“天道将修士分为正和魔,不管实际上这套分法有几分合理,但在天道和世人眼里,正道就是善,魔道就是恶。” “正道修士修善身,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滥杀无辜便会沾染因果,恶念丛生便会自毁道途,但魔道不一样,魔道修士以杀证道,哪怕屠城也不会沾染因果,为了变强甚至能吞噬同类。正道修士看似处处制约,魔道修士看似肆无忌惮,但同样,天道偏爱正道,正道修士受天劫能飞升,但魔道修士天劫之下大多魂飞魄散。” 秦拂点了点头,魔界已经近千年没有飞升成功的修士了。 天无疾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语气却依旧淡漠:“这便是普世眼中的善和恶,正道修士善大过恶,否则就会堕魔,魔界修士恶压过善,所以屠城在他们眼中也是平常事。” “而一旦正道修士入魔,压制恶的善念泯灭,恶的那一面占据主动权,你觉得他能抑制住自己的恶念吗?” 秦拂默然。 正道修士入魔之后,恶念占据主导地位,以至于清醒之后便会理智尽失,凭恶念主导,只剩下本能的杀意。而等那股本能的杀意散尽,入魔的修士会恢复理智,却不会恢复善念。 他们记得自己曾经的一切,但思维方式会本能的更接近“恶”,也更认同魔族的那套生存法则。 魔界的生存法则时什么呢? 强者自该杀戮,弱者自取灭亡,得不到的东西就去抢,抢不到的就毁灭它。 没有善念压制的纯然恶意是很可怕的。 秦拂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她看着天无疾,正想说什么,储物戒里突然飞出一张求救符,当着她的面迅速燃烧了起来。 秦拂神色一凛。 这是宗门配备的求救符,每个弟子手中都有一张,如果在秘境中遇到了危险但传送符又失灵的话,弟子们便可撕开求救符,秦拂这边自然会收到感应前去救援。 秦拂看着求救符指明的方向,也顾不得和天无疾再探讨什么正道与魔道的事情,直接一把抄起天无疾就上了剑,飞快朝着求救符指明的方向赶。 怎么回事儿?这个秘境不是很安全吗?怎么突然就到了传送符失灵以至于要用到求救符的程度了? 幸而这个秘境不是那种动辄千里的上古秘境,秘境大小有限,断渊剑又比她以前用的剑快的多,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到了求救符指向的地点。 从上往下看,三个天衍宗执法堂弟子正一脸戒备的围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三个弟子都是剑已出鞘,但他们周身并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危险。 秦拂皱了皱眉,直接抓着天无疾从剑上跳了下来,落到了他们身后。 那三个弟子似是精神紧绷到了极致,持剑豁然转身,看到秦拂又是神情一松,叫道:“师姐!” 秦拂立刻问:“是你们撕的求救符?怎么回事儿?” 为首一个弟子松了口气,语气急促的说:“秦师姐,刚刚我们从这里路过,看到咱们天衍宗的几个弟子正在和一个青城派的弟子争执什么,我们刚想过来看看,就看见那边池塘中间的一朵巨莲突然绽放,一口将他们全吞了进去,弟子们想过去救援,刚靠近池塘就被什么东西给弹了出来。我们没法靠近那池塘,又久久等不到他们出来,只能传讯师姐。” 巨莲吞人? 秦拂皱起眉头,下意识的看向了那个池塘。 然而这一看之下,秦拂差点儿血液凝固。 天无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那个池塘边,那些弟子口中的巨莲正支起粗壮的枝蔓,缓缓绽放的莲瓣如同锋利的牙齿,正笼罩在天无疾头顶,仿佛下一刻就会一口咬下! 秦拂失声:“天无疾!” 下一刻,她手中的断渊剑毫不犹豫的掷出,狠狠刺向那锋利如牙齿的莲瓣。w,请牢记:,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断渊剑狠狠地撞在了锋利的莲瓣上,一瞬间煞气迸发。 那巨莲仿佛是被刺痛了一样,又仿佛是害怕断渊剑的煞气,整枝莲花颤抖的扭动了几下,莲瓣瞬间合拢,重新龟缩于池塘正中央。 断渊剑自发飞回秦拂手中。 秦拂寒着脸快步走过去,一把将天无疾拽了过来,声音中第一次带了怒气:“天无疾!你在干什么!” 天无疾似是愣了一下,转头看她,神情间难得的有两分怔愣。 看着秦拂怒意和后怕混杂的脸,有那么一瞬间,天无疾心中涌出一股近乎无措的情绪。 片刻之后,他低咳了一声,轻声说:“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似是怕秦拂再说什么,他转头看向那池塘中央的巨莲,说:“这东西看着可怖,但其实不会伤人。” 秦拂强忍怒气,拉着他后退了两步,,然后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天无疾也冷静下来,重新找回了自己的从容,颔首道:“妖莲,一般是妖族秘境的入口,连接着一个妖族秘境,但是……图兰秘境本身就是一个人族秘境,这妖莲不该出现在这里。” 秦拂皱起了眉头。 妖族秘境的入口一般是各类不能化人的活物,如妖莲妖树之类的,这她当然知道,但是一个妖族秘境的入口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人族秘境之中? 秘境之中又出现秘境吗? 秦拂转头问身后那三个弟子:“看清是谁进去了吗?” 他们摇头:“离得太远没看清,只看清是三个有天衍宗符文的弟子和一个青城派符文的弟子,就像刚刚那样,巨莲突然张嘴把他们全都吞进去了。” 看来是那四个弟子误入了妖族秘境。 人族秘境之中又出现一个妖族秘境本来就挺诡异,这个妖族秘境也不知是什么情况,像图兰秘境一样是个机缘秘境的话还好,如过是个危险重重的历练秘境的话…… 秦拂转身看向天无疾,说:“你和他们待在一起,我进去看看。” 天无疾:“我和你一起去。” 秦拂拒绝:“不行,我……” 然而还没等秦拂说完,那巨莲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浑身突然剧烈的摆动了起来,秦拂见势不对拉着天无疾想后撤,可转瞬间锋利如牙齿一般的莲瓣绽放,将秦拂和天无疾一起吞了下去,快的谁都没反应过来。 池塘边的三人将将反应过来,立刻抓着剑冲了上去。 “师姐!” “秦师姐!” 妖莲吞下秦拂和天无疾,再次龟缩于池塘中间,三个人冲过去,妖莲浑身闪烁过红色的光华,瞬间将三个人弹开。 “这……这怎么办?” 为首的一人冷声道:“出去,通知宗门。” …… 秦拂从那妖莲笼罩下来时就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控制住她,让她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吞下去。 眼看着逃不掉,秦拂立刻改变策略,一手护着天无疾一手拔出剑。 被吞下去的瞬间,一股失重感传来,秦拂迅速睁开了眼睛,发现他们正从一个几丈高的山洞顶往下落,而下面等着他们的是一个撑满了整个山洞的巨型蜘蛛网。 秦拂一手抓稳天无疾,另一只手迅速抽出断渊一剑斩下,狰狞的蜘蛛网直接被劈成了两半,秦拂带着天无疾顺利落到了地上。 秦拂站起身,庆幸道:“还好还好。” 然后一转头,发现自己还抓着天无疾的衣领,天无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秦拂立刻松开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天无疾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平时矜贵如贵公子一般的人难得一副衣衫凌乱的模样,秦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知道为何,心中仿佛被谁挠了一下。 她咳了一声,赶紧转过头,观察着四周。 他们落下的地方是一个高大又广阔的山洞,山洞四面八方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出口,很有可能是一个迷宫般的构造。 而且除了刚刚他们落下时那个巨大蜘蛛网外,整个山洞大大小小遍布蜘蛛网,空气中妖气浓烈到不容忽视。 秦拂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喃喃道:“这是……” 天无疾说出了她的猜测:“妖蛛的巢穴。” 秦拂叹了口气,只觉得流年不利。 妖蛛是所有妖兽里攻击性最强、也是最难对付的妖兽之一。 因为所有闯入它们领地的生物都会被当成食物。 她叹了口气,低声说:“走,先离开这里,妖蛛不知道栖息在哪里,我们小心应对。” 天无疾点了点头。 秦拂四下看了看,从山洞四通八达的出口中选了一条钻了进去。 通道狭窄逼仄,仅限一人通过,遍布各类动物的尸骨,甚至还有人的头骨。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运气差到一定程度就能时来运转,秦拂没走多久,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有低低地声响传来。 秦拂一开始以为是他们惊动了妖蛛,,然而仔细一听,却发现那时有时无的声音似是人声。 她一下子想到了那四个误入秘境生死不知的弟子。 她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走过七拐八绕的通道,声音越来越清晰,她也终于能听清这似有似无的声音说的是什么。 “……还有人吗?谁把我放出来!” 声音略耳熟。 秦拂想起了什么,豁然睁大了眼睛,拉着天无疾快速跑了过去。 …… 周子明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他好不容易能说服父亲让他和秦仙子一起进入秘境,不能和秦仙子同行不说,离开没多长时间就意外和青城派的弟子走散了,还正好遇见了他讨厌的几个人。 他只不过是说了几句,那几个人仗着人多势众就准备动手。 也正是因为他们起了冲突,那个古怪的妖莲开口要把他们吞下去的时候没一个人发现,最后四个人一起掉进了这个破地方。 都怪那几个讨厌的家伙! 不过认真说起来,周子明还是觉得自己更倒霉一些。 都是一起掉下来的,他好巧不巧的正砸在妖蛛头上,一睁开眼就看见一只巨型妖蛛,受到的惊吓不用说了,最重要的是他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那妖蛛严严实实的裹成了茧倒吊在了这里,现在是动弹不得。 唯一能动弹的就只剩下嘴,他徒劳无功的喊了半天,身体里那股抑制不住的虚弱感越来越强烈,周围却没有一个人,甚至连把他吊起来的那只妖蛛都不见踪影。 他越来越困,几乎就要支撑不住,但心中却十分清楚,如果他现在睡下去,那估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谁来救救我…… 谁…… 急促的脚步声飞快的传来,快到周子明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唰! 凌厉的剑光闪过,眼前的黑暗破开,连同束缚住他手脚的那个茧。 周子明从半空中直接掉了下来,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领避免了他以脸着地的下场,熟悉的声音带着惊讶在他耳边响起 “周子明?居然真的是你。” 周子明睁开眼,一身红衣的秦拂在他眼中如天降神女一般。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就要抱秦拂。 “秦仙子!呜呜呜我就知道你会来!你又救了我,在下一定要以身相许啊!” 秦拂:“……” …… 秦拂伸出一只手挡着死活要扑上来的周子明,黑着脸看着他。 她听到声音的时候觉得是周子明,没想到真的是他。 眼看着周子明死活要扑上来,秦拂威胁道:“你再给我扑过来,我现在就把你挂回去!” 周子明哭声一顿,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靠着墙站着。 秦拂这才发现,他似乎是浑身没了力气,离开了她的支撑之后,几乎靠着墙都站不稳。 秦拂皱了皱眉,问他:“你怎么了?” 天无疾从后面走出来,替他回答道:“妖蛛困住食物的茧中有腐蚀性的毒,如果我们再晚来半个时辰,你救下来的可能就是一团肉汁了。” 说着,他递给秦拂一颗黑漆漆的丹药,说:“给他吃下。” 秦拂想也没想的打开周子明的嘴把丹药喂了下去。 周子明:“呕!” 他差点儿吐出来,一脸痛苦的表情。 秦拂一脸费解。 她经常吃天无疾给的丹药,天无疾的丹药和其他医修比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甚至还有些好吃,周子明怎么一副很难吃的表情。 她不知不觉的把心里话问了出来。 周子明难吃到说不出话,没法回答。 天无疾在一旁凉凉的说:“可能是他倍妖蛛的毒素影响了味觉吧,没关系,吃了药就能好了。” 周子明:“……”淦!这个无耻的小白脸! 一番鸡飞狗跳之后,周子明终于恢复了点儿力气,把他到这里的经历说了出来。 他说到与他不合的天衍宗弟子的时候,秦拂顺嘴问道:“与你不合的天衍宗弟子是谁?” 周子明到了天衍宗也没多久,能与谁不合? 周子明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是呆了呆。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大声说:“是秦仙子的那两个师弟和一个师妹啊!我给忘了!” 秦拂:“……”周子明怎么兜兜转转的还是和他们结怨了? 然后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也在这个秘境?” 周子明:“啊啊啊!他们还被妖蛛带走了!秦仙子你别怪我!我刚刚脑子不清醒,是真的刚反应过来他们被妖蛛带走了!” 周子明:“秦仙子我陪你救你师弟师妹将功补过。” 然而他一转头,却看见秦拂一脸古怪。 片刻之后,她慢吞吞的说:“没事,也许我们晚点儿去也行。” 周子明:??? 他异想天开,难不成秦仙子很在乎他,知道她师弟师妹与他不合后想给师弟师妹一个教训不成? 要不然秦仙子怎么到了秘境之后先找的他! 周子明瞬间膨胀!w,请牢记:,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秦拂自然是不知道周子明在那么一瞬间脑子里都乱七八糟的想了什么。 但她说出那句话当然也不是因为周子明。 而是……她突然想起了话本中的事情。 周子明没说苏晴月他们也在秘境的时候秦拂还没想起来,但是周子明一说他们也在,瞬间就让秦拂联想到了话本中一个情节。 妖族秘境、苏晴月、妖蛛。 这应该是出现在话本中期的一个情节。 苏晴月和她两个师兄一起下山除妖,却意外进入了一个危险的妖族秘境,苏晴月被里面的妖蛛捕获,两个师兄为了救她经历了种种波折和危险,于是三者感情升温、彼此羁绊加强,还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机缘。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本该发生在话本中期的情节怎么突然跑到了现在,那个本应出现在苏晴月他们除妖地的秘境入口突然出现在了这个人族秘境里。 但是……既然是用来让他们三个羁绊加强的情节,她这么早掺和进去不太合适吧? 而且看话本中的描写,苏晴月显然是大气运在身的模样,轻易应该不会死。 要不然就先让他们感情升温,自己先在这里等着? 秦拂很认真的这么想。 如果是换做以前的话,得知曾经被自己当做挚友的师弟和被自己当做亲弟弟的师弟会为了别的人一次次与自己渐行渐远,秦拂就算说不上伤心欲绝也难免会难过。 但是现在,寒江剑尊的那个幻境里她亲手刺向自己的师尊之后,秦拂再听到他们的名字时能感觉到的只有心如止水。 她把他们看做时磨炼自己的道、是困住自己的劫,而不是自己的师弟和师尊。 所以,在听到他们的名字、知道他们做的事情时,她心中半点波澜都不起。 心劫而已。 而对付心劫最好的方法,就是勘破他们、然后丢弃他们。 秦拂认真考虑自己这个提议的可行性,没有发现周子明越来越诡异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等她考虑好了,正想着该怎么忽悠周子明时,他突然一脸感动的对秦拂说:“秦仙子,我明白的。” 秦拂:“?”你明白什么? 周子明感动道:“秦仙子,你对我真好!” 秦拂:“……还行?” 于是,用不着秦拂忽悠,周子明自己把自己忽悠瘸了。 秦拂下意识的看了天无疾一眼。 天无疾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子。 秦拂嘴角一抽,决定无视他。 但是,秦拂可以暂时不去妨碍苏晴月他们去走剧情,可他们自己还是要想办法出去的。 等周子明恢复的差不多了,秦拂就带着他们挑了一个石道离开这里。 走出这个山洞的时候秦拂顿了一下,然后把身上所有的防御法宝都拿出来递给了天无疾:“你现在不能用灵力,如果接下来有战斗的话,尽力保护好自己。” 天无疾温顺的点了点头。 秦拂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然后她就听见周子明在她耳边幽幽的说:“秦仙子,我也是手无缚鸡之力啊。” 秦拂:“……你够了!你好歹筑基后期马上结丹了,你还好意思说手无缚鸡之力。” 周子明一脸幽怨。 天无疾在一旁温和的笑着说:“周道友,在下身有顽疾,为了不拖阿拂的后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委屈周道友了。” 周子明:“我从小体弱多病,十岁之前从来没断过药,现在看似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但其实已经病体缠身。” 天无疾:“周道友说笑了,道友看起来强壮的很。” 周子明:“天道友才是说笑了,道友看起来可比我气色好的多。” 两个大男人,在一个危险的妖蛛巢穴里,开始争论谁更身娇体弱。 秦拂:“……” 她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的路会是什么情形了,她已经开始脑壳疼了! 秦拂在前面带路,两个男人就在自己身后斗嘴。 秦拂能听出来一开始天无疾还兴致勃勃的和周子明斗,但没一会儿他开始不耐烦,只偶尔应一声敷衍他,反而是周子明,斗志越来越高昂,像一只好斗的小公鸡。 秦拂却没功夫管他们。 秦拂的感应力在这个妖蛛巢穴里仿佛完全失灵,只能依靠凡人的方法试图绕出这个山洞,可走了很久,秦拂发现他们完全是在这个山洞里打绕,即没有找到出口,也没有找到妖蛛的主巢。 秦拂突然停了下来,靠在漆黑的洞壁上,手指轻抚断渊剑上那道红痕,煞气给予的微微疼痛让她清醒。 在话本里,苏晴月可以凭借着气运误打误撞的走出妖蛛巢穴还能获得机缘,但是他们不能仅凭瞎转的方法就试图走出妖洞。 秦拂干脆掐着法诀搓出了个照明的火球,然后靠着火球的光用断渊剑在洞壁上把他们走过的路凭借着记忆画了下来。 后面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认真的看着秦拂。 秦拂指尖抚过自己画下的路线,眸光一凝。 她点着一条路,说:“我们所经过的地方,还剩这条路我们没有去过。” 周子明看了一眼,说:“这条路是靠近洞穴内部的,我们就算走这条路也是越走越往里面,出不去的。” 秦拂:“但是不走这条路的话我们还得继续绕下去,再绕下去的话,也会越来越危险。” 她又看了一眼天无疾。 天无疾淡淡的说:“走这条路的话,很有可能会通到妖蛛的主巢,而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妖蛛的修为。” 秦拂:“所以你觉得要不要走?” 天无疾:“走啊,为什么不走?” 于是两个人达成共识,抬脚往前走,准备探一探妖蛛的主巢。 周子明跟在他们身后一脸懵逼。 等真正走上那条路之后秦拂才发现不妙。 那条路上遍布蜘蛛粘液,而且粘液中有密密麻麻的已经脱壳的蜘蛛卵,看得人头皮发麻。 秦拂感觉不对,伸手碰了一下那已经脱壳的巨型蜘蛛卵壳,发现边缘的撕裂口还很新鲜。 她倒抽了一口气,说:“这蜘蛛破壳绝对不超过半个时辰,小蜘蛛还在幼年期,你们被抓起来不是给妖蛛当食物的,而是给蜘蛛幼崽当食物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可能是因为时间不同,在那个话本里,根本没有妖蛛产仔这件事,苏晴月他们被抓起来是被母蛛当成储备粮了,所有他们有时间策划逃跑。 可是现在,母蛛幼崽刚刚破壳而出,正是需要大量营养的时候,他们估计连储备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会被母蛛化成肉汁给幼崽吃了! 秦拂突然想起刚进这个秘境的时候,周子明被妖蛛包成了茧,分明是正在把他化成肉汁,哪里是对待储备粮的态度! 而仿佛是为了印证她这个猜测一样,路的尽头突然传来一个恐怖嘶哑的尖啸,下一刻,仿佛是听见了这声尖啸的召唤,沙沙沙的响动从他们身后那条路快速靠近,像是许多东西正在快速爬过来一样。 秦拂转头,就见到了一副让她头皮发麻的场景。 无数半人高的蜘蛛幼崽飞快的朝他们这个方向爬来,地上、洞壁、洞顶,密密麻麻的全是蜘蛛幼崽,多到数都数不清。 秦拂立刻拔出断渊剑,然后听见背后天无疾笑了一声。 秦拂:“你笑什么?” 天无疾:“我笑我们运气是真的不太好,这些幼蛛是回应母蛛的呼唤回去吃东西的,不知道你哪个倒霉的师弟师妹被抓到了,可现在,我们正好挡在幼蛛回去的路上,你觉得这些小家伙是会先吃你师弟师妹还是先吃我们?” 秦拂一剑劈开扑过来的幼蛛,对他看热闹似的语气很不满,怒道:“要吃我也会把你先扔出去!” 第一只幼蛛扑上来,后面的幼蛛也接二连三的扑上来,刚出生的幼蛛当然不难对付,但架不住他们数量是真的多,秦拂一个没注意就有一两只窜到她身后,对着自己身后那两个一路上都在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张开了长满利齿的嘴! 但幸而周子明好歹是个器修,哪怕是战斗力不尽如人意,但他身上的各种防御或攻击型的法宝不会少,他一边嗷嗷叫着一边张开了防御法宝,倒也顶得住。 如果是换做以前的话,给她时间她就能把这群幼蛛清理干净。 可现在不行。 因为母蛛听到了幼蛛的尖叫,已经飞快的朝他们的方向爬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属于元婴期的威压。 秦拂毫不恋战,挥出剑气荡开扑过来的幼蛛,然后一手抓着天无疾一手抓着周子明,直接朝着另一条路跑去。 如果只有她自己的话元婴期的妖兽她当然可以拼一拼,但是现在身边一个战斗力约等于零的器修、一个战斗力大概为负的伤员,妖蛛随便拿捏住哪一个秦拂都得束手束脚,到时候大家一起当妖蛛的口粮! 幸而周子明这个器修还是靠谱的,不用秦拂交代,他们一开始逃,周子明立刻拿出隐匿气息的法器来。 这法器应该是他父亲给他的,隐匿气息的功能十分强大,妖蛛在他们身后追了一会儿,仿佛失去了目标一般,徒劳无功的嘶吼着,却再也没有追上来。 但秦拂不敢停下,一路远离妖蛛。 等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却发现到达的这个地方似乎更加不对。 跑过了曲曲折折的小道,入目的是一个非常广阔的空地,但周围的光线却似乎是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空气中还隐隐带着难闻的腥味。 秦拂立刻闭住了呼吸。 她正想让后面两个人也注意一下,天无疾却直接伸手递给她一颗丹药,说:“这空气里有瘴气,能致人产生幻觉,把药吃了。”然后又递了一颗给周子明。 两颗是一模一样的丹药。 周子明对天无疾的丹药有心理阴影,谨慎的看着,等看到秦拂毫不犹豫的把丹药吃了,并且没有丝毫异样之后,他这才放心大胆的塞进嘴里。 然后…… “呕!” 周子明扒着喉咙干呕了起来,但那味道古怪的丹药入口即化,他非但什么都没吐出来,从喉咙返回来的那股味反而更加的怪。 秦拂一脸讶异的看着他,天无疾则一脸担忧的问:“周道友?你这是怎么了?” 周子明生不如死:“天无疾!你给我吃的什么鬼东西!好难吃!” 天无疾可无辜了:“我和你吃的东西是和阿拂一样的,阿拂,我的丹药很难吃吗?” 秦拂回味了一下。 非但不难吃,还有一股清香。 她摇头:“不啊。” 于是天无疾拍了拍周子明的肩膀,一脸担忧道:“周道友,你是不是真的中妖毒后味觉失灵了,怎么阿拂没事,你反应这么大?” 秦拂也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周子明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小白脸的把柄,一脸虚弱道:“天无疾,我和你势不两立!” 等他们两个终于折腾的差不多了,秦拂发觉吃了药后这里的瘴气对他们没用,于是放心大胆的往前走。 走过这片空旷之地,前面的空间越来越小,瘴气却越来越浓。 等到石道狭窄到一定程度时,石道两旁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山洞,小的估计只能让一个人蜷缩进去,大的差不多能容纳几十个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秦拂本来没在意这些大大小小的洞穴,可经过其中一个时,她突然停了下来。 秦拂侧耳去听,听见里面传来低低地说话声,似乎是一个人在不停的念叨重复着一句话。 这个妖巢里除了他们就只剩下苏晴月三人,现在这里又有能让人致幻的浓烈瘴气。 秦拂皱着眉头想了想,先抽出了断渊剑,然后谨慎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是很大的洞穴,里面的瘴气却浓烈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秦拂眯着眼睛仔细看,也只能看清在洞穴的最角落了有一个高瘦的人影垂首站着,一动不动。 但耳边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但是那声音太含混,秦拂听不清到底是什么。 听着这个耳熟的声音,看着眼前熟悉的身影,秦拂皱了皱眉,声音冷了下来:“夏知秋。” 夏知秋猛然转过了身,声音戛然而止。 秦拂的戒备没有丝毫放松,冷声道:“夏知秋,你在这里干什么!” 夏知秋没有说话,却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了过来。 秦拂察觉到了什么,冷冷的看着他。 他走到很近的位置,近到秦拂终于能看清他的脸。 那是一张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他的眼神空茫,又偶尔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让人分不清他现在究竟是有意识还是毫无意识。 秦拂冷冷的问:“夏知秋,你想干什么。” “师姐。”他微微低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出了那句秦拂刚刚一直没有听清的话:“为什么是你!” 秦拂还没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刻,夏知秋手中的剑突然朝她刺过来。 秦拂早有防备,直接打掉了他的剑。 陷入幻觉的夏知秋仿佛比平时更加不堪一击,但也比平时更加疯狂,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打掉的剑,一个失去的剑的剑修,赤手空拳的朝秦拂攻来,不用灵力,不掐法诀,只是如同凡人搏斗一般。 秦拂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他。 被秦拂按在地上的夏知秋突然哈哈大笑,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你明白我知道是你后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我就像个笑话!” 声音中带着蚀骨的恨意和深刻的痛苦,看着她的目光却如同疯子一般。 “为什么是你!” 他一字一句啼血般的问。 秦拂沉默不语。 她从那个梦境中醒来之后一直有个疑问,那就是曾经和她如挚友一般的夏知秋为什么会仅仅因为一次告白失败就与她反目,甚至到最后恨不得她死,可即使这么恨她,遇见苏晴月的时候,他还是拿她当替身,忍不住爱慕她。 一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一定有什么仇恨是她不了解的。 而现在,显然就是了解秦拂心中那个困惑的好时候。 为什么是你。 夏知秋为什么会对她这么说?又为什么会用如此仇恨的视线看着她? 他的心中到底对她有怎样的仇恨? 现在,便是知道一切的最好时机。 但是…… 秦拂看着他疯子一般的视线,却突然伸出手,一个巴掌毫不留情的打在了夏知秋脸上。 这一下她用了十足的力道,夏知秋整张脸被打的一偏,话音戛然而止。 天无疾面无表情,周子明目瞪口呆,一时间只剩下十足的沉默。 秦拂看着夏知秋那半边充血肿胀的脸,冷冷的问道:“清醒了吗?” 夏知秋转过头,眼中的疯狂被压抑在最深处,面上却已经恢复了一片平静,甚至还有心思嗤笑一声,开口时面上带着嘲讽,说:“清醒了,多谢师姐费心尽力帮我。” 他话音刚落,秦拂又是一个巴掌下来:“现在呢?” 夏知秋一顿,转过头冷冷的看着她,嘴角流下一丝血迹。 秦拂没有什么温度的笑了笑,又是一个巴掌落下:“现在呢?” 夏知秋眼中终于浮现出怒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秦、拂!” 秦拂毫不在意的抽出了手,压制他的那只手收回,甩了甩手,站起了身,说:“夏知秋,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对我发怒。” 夏知秋一愣。 秦拂嘴边带着一丝嘲讽的笑,说:“永远都用那副假惺惺的面具对着我,藏着你的冷漠和恨意,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师姐弟之间和睦相处,让我对你那突如其来的冷漠困惑不解、辗转反侧,好衬托你那高高在上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恨意。” 所有人都震惊又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大概是没想到这是秦拂能说出来的话。 但秦拂早就想问夏知秋这一句了。 从五年前开始就想了。 那时候只因一个告白被拒,自己相处了几十年的挚友和师弟突然就戴上了一副冷漠又伪善的面具,秦拂战战兢兢又困惑不已,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自己的挚友。 她总觉得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但夏知秋一句话都不肯多说。 她曾经为了挽回她心中的“挚友之情”做了很多,多到秦拂自己都数不清她做了多少蠢事。 她曾亲手为他做过祈福玉牌在他生辰时送给他,他表面笑的温润如玉,第二天秦拂在山下散修的地摊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玉牌。 那散修说是自己捡来的。 她曾彻夜为他改良剑谱、为他收集妖丹。 她做过许多如今看来很蠢的事情。 她的朋友不多,她竭尽所能,不过是想挽回一段友情而已。 但夏知秋始终戴着那副伪善的面具看着她,带着高高在上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冷漠和恨意。 她从前很想问这么一句话,后来释然了,现在又想替曾经的自己问一句,也替话本中的秦拂问一句。 她看着夏知秋一下子变得怔愣的脸,平静的说:“夏知秋,我想替五年前的我问一句,你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有那么一瞬间,看着秦拂平静的表情,夏知秋心中不可抑制慌张了起来,仿佛自己正在失去什么。 但很快,他想到了什么,恨意重新占领了他的情感。 他想像从前那样嘲讽回去,但看着秦拂平静的脸,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冲动让他想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 说出来会怎么样呢?她会后悔吗?会不可置信吗?会收起那副高高在上的平静吗? 夏知秋承认,他很想看她懊悔的表情。 他冷笑了一声:“秦拂,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是个半魔。”魔族和人类的孩子,有的可能是纯魔、有的可能是纯种人类,而有的是不招人待见的半魔。半魔,拥有魔族的血脉,但却不能修习魔道,不被魔族所接受,只能隐藏身份以人族的身份而活。 秦拂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会大惊失色还是不可置信。 但秦拂的表情始终很平静。 她说:“我知道。” 夏知秋瞳孔紧缩。 “我当然知道,师尊收徒的时候也知道,否则太寒剑尊会收来历不明的弟子吗?” 她笑了笑,说:“师尊知道你是半魔,他本来不想收你,但我觉得,你虽然有魔族的血脉,但更有人族的本性,恶念并未压过善念,那就不算魔族。” “所以师尊收了你。” 夏知秋沉默了片刻,突然嘶哑着嗓音哈哈大笑。 秦拂冷漠的问他:“所以,你对我突如其来的恨意,仅仅是因为你是个魔族吗?” “不。”夏知秋大笑着,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把让秦拂眼熟的骨笛。 他笑的泪都快流下来了,摇头说:“你认识这个吗?哦,你送给我的,你当然认识。” 他停了下来,近乎悲凉的说:“六年前你送给我这个,说是你多年前诛魔的战利品。” “这个骨笛属于我纯血魔族的姐姐。” “你杀了我的亲姐姐。”w,请牢记:,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秦拂认得那个骨笛,这确实是秦拂送给他的。 六年前,夏知秋下山出任务时受了不轻的伤,养伤的时候灵力暂时没办法用,秦拂想给他找一个合适的法器暂时防身,翻找自己的储物戒的时候偶然看到了那个骨笛。 那是秦拂诛魔的战利品,但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东西了,久到秦拂有几十年不曾想起它,也忘记了那个骨笛原本的主人是个什么人。 夏知秋有一半魔族血脉,这个骨笛的主人以前似乎是个魔族,有魔族血脉的人操纵这个骨笛能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夏知秋一半的魔族血脉用来控制这个骨笛即能比普通人威力更大,又不会大的特别显眼。秦拂深思熟虑之下,觉得这个骨笛很适合他。 于是她送给了他。 也似乎是那之后,夏知秋突然有一段时间躲着她走。 秦拂那时候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费了好大心思想和他谈谈,但他一直躲着她。 后来,他自己又恢复了正常。 再过半年,夏知秋突然找她告白。 告白之后,两人彻底形同陌路。 从前种种秦拂觉得摸不着头脑的事情,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而另一边,夏知秋拿着骨笛近乎怨恨的看着她:“当初我出生在魔界受人欺凌,是我姐姐把我送到了凡间才给了我一条活路,为什么是你杀了她?为什么偏偏是你?而我还愚蠢的不愿意恨你。那时候我想,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我宁愿什么都不在乎,我还天真的这么想……” 他的语气悔恨又痛苦,但秦拂的目光却一点点冰冷下来,最后干脆嗤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她几乎是嘲讽的说:“你想说,你知道是我杀了你的姐姐,但你那时候想,只要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宁愿不在乎这些?” 夏知秋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那态度几乎是默认。 秦拂费解道:“夏知秋,你有病吗?” “你拿你姐姐当什么了?又拿我当什么了?” “血海深仇就是血海深仇,你若是堂堂正正的告诉我我杀了你的姐姐,你想报仇,那我还敬你夏知秋是个有血性的人,我堂堂正正的等你报仇!可你现在算什么?割舍不了你姐姐的亲情、又放不下你对我所谓的情爱,所以你决定把我们两个放在天平上衡量,看看谁轻谁重吗?然后你发现其中一个不愿意被放在天平上,所以满腔恨意都有了理所当然的出处?” 她上前一步,剑柄抵住了夏知秋的心脏处,冷冷淡淡的问:“但夏知秋,你扪心自问一下,你那些恨意有多少是真的来自于你姐姐的死,又有多少来自你对自己无能为力和优柔寡断的迁怒?” 夏知秋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即使将冷淡和嘲讽写在了脸上却依旧如此动人的少女。 他说:“秦拂,你一定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如果喜欢过人的话,你就不会这么说。”他曾经有多爱她,现在就有多恨她。 他似乎是冷静了下来,自嘲的笑了笑,说:“我承认我是个真小人、是个伪君子,但是秦拂,这个世界上真正风光霁月的人有多少呢?修道修心,又有多少人能修的心如琉璃一尘不染?” 秦拂:“可能是我真的不懂,但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也一定不会落到你这幅田地。” 夏知秋意味不明的看了她半晌,最后笑了一下,说:“秦拂,你真适合修无情道。” 说完,他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剑,大踏步离开这里。 夏知秋走到洞口时,秦拂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了他。 夏知秋的声音冷漠:“什么?” 秦拂平心静气道:“没什么,只是我还想告诉你一个事实。” 夏知秋:“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吧。” 秦拂:“我秦拂剑下从来都没有冤魂。” 夏知秋猛然转头看向她。 秦拂声音平静:“或许别人不敢这么说,但我秦拂敢保证,我剑下没有一个亡魂,死在我剑下的都是该死之人。你只知道你姐姐死在我手里,为什么不查查她生前做了什么恶?” 夏知秋的背影猛然僵住。 秦拂的声音还在继续:“魔界生了你,但人间养了你,正魔之战刚过百年,凡间修士力量薄弱的地方仍有魔修屠杀人族,二者交战在所难免。所有正道修士都有可能会杀魔族,那个魔族有可能是你姐姐、有可能是你其他亲人。所有的魔修也都有可能屠杀正道,那些魔修也有可能是你姐姐、你亲人,被屠杀的人有可能是你朋友、你同门。夏知秋,你既然决定做为人族而生存、作为正道而修炼,我以为这些你都想过。” “你在作为人而生存的那天起,就该舍弃魔族的一切,包括亲情。” 夏知秋耳边似有炸雷声响起。 他想过吗?他想过,只是不敢深想而已。 此时此刻,他眼前似乎又依稀浮现出长姐的面容。 在那个弱肉强食的魔界,母亲早亡,他能接触到的唯一的温暖便是来自长姐。 他突然想起长姐把他送到凡间时曾说过的话。 “知秋,从此以后,你就作为人族生活了,忘了你魔界的经历,也忘记你那一半魔族血脉,最好把我也忘了,这样你才能活的轻松一点、活的久一点。日后如果你我战场相见。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你也不要太过软弱,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就不是长姐和幼弟的关系了,而是正道和魔道。” 那时候他年纪尚幼,不懂这句话。 后来他不敢想这句话。 忘记从前的一切,你才能活的轻松一点。 秦拂杀了他的姐姐,其实在别人看来只是一个正道修士杀了一个作恶魔修而已。 他在他长姐和秦拂之间做选择,其实是在正道和魔道之间做选择。 一股寒意涌上他的心头。 他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佯装平静的说:“我去找妖蛛,杀了妖蛛才能离开这里,不然我们永远都转不出去,你们最好也快点行动。” 说完,他没等秦拂说什么就飞快的离开了这里,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 秦拂看着他离开,没有说话。 周子明旁边全程,都快傻了,结结巴巴的说:“这、这……秦仙子的师弟他……” 他纠结半天找不到形容词,天无疾替他说:“怎么这么有病是吗?” 周子明一脸的纠结,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觉得自己可能脑子实在不够用,理解不了夏知秋。 你想要当人族,但舍弃不了亲情;你想要亲情,又舍弃不了爱情。 但小孩子都知道一只手抓不住两个同样巨大的东西,你总要舍弃一个。 一个都舍弃不了,结果就是两个都没有。 天无疾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子明以为他是在为夏知秋的经历唏嘘。 说实话他也挺想唏嘘的,这个人虽然有病,但他的经历实在曲折。 但没想到,天无疾拍了两下,感叹的说:“我是真没想到,我还能遇见比你还蠢的蠢货。” 周子明一下子就炸了:“秦仙子!你看他!” 秦拂有些出神,没注意他们在闹什么。 等她被周子明一嗓子嚎回神时,就看见天无疾规规矩矩的站着,周子明在上蹿下跳。 天无疾还冲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 秦拂问:“怎么了?” 天无疾:“没什么,我们在谈夏知秋而已。” 秦拂又回头看了一眼。“夏知秋吗?他心思敏锐,但也因为心思太敏锐,很多事情他反而看不清。” “魔族还是人族、亲情还是仇恨,他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再这样下去,他要么逼死自己,要么逼死别人。” 在那个话本里他和别人一起逼死了秦拂,但这次,秦拂先走出来了。 所以他只能逼自己。 她笑了笑,抬手收起了剑。 周子明问她:“秦仙子,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秦拂:“如果不杀妖蛛我们走不出去的话,我们得先去找妖蛛。” 周子明:“那我们现在拐回去。” 秦拂摇了摇头:“不,现在回去的是我,这里相对安全,你们先待在这里,等我杀了妖蛛回来找你们。” 周子明哀嚎:“为什么啊!” 秦拂冷酷的说:“因为你们拖后腿!” 周子明:“……” 他还想无理取闹,天无疾突然从后面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他挣了两下,发现这小白脸脸虽然白,但力气居然还挺大,他居然挣脱不了! 然后他就听见小白脸一派善解人意的温声对秦仙子说:“你去吧,我们在这里好好呆着不拖你后腿,你放心,我会看着周子明不让他乱跑。” 周子明:“!”淦!心机小白脸! 可还没等他说什么,秦拂已经迅速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对天无疾是十分的信任。 周子明伸出手想挽留,可还没等他说出话,脑袋突然一阵晕,他直接软到在了地上。 他倒地时天无疾还后退了两步。 然后这小白脸假笑了一声,假惺惺道:“怎么晕倒了?难道是药力不够?” 周子明:“!”秦仙子你快回来!这小白脸让我吃的果然是假药,他对我图谋不轨! 但秦拂什么都没听见,她顺着原路跑了回去,一路寻到了妖蛛主巢。 尽管她已经足够快,可当她到达主巢的时候夏知秋已经和妖蛛打了起来。 不,或者说是夏知秋被妖蛛单方面殴打合适一些。 她不过是迟了一会儿的功夫,夏知秋已经被妖蛛从蜘蛛网缠住了半边身子,他手中的剑也掉在了地上,他整个人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的幼蛛从洞外爬进来,爬向夏知秋,准备享受这新鲜的晚餐。 而在夏知秋的身后,洞顶上悬挂着吊下来三枚巨茧,里面应该都是人类。 ……等等! 三枚? 就算是苏晴月和秦郅都在这里,那也应该是两枚茧啊,多出来的这一枚是从何而来?难不成还有别的人误入? 但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想不了太多,茧中的人生死不知,可夏知秋眼看着就要成为幼蛛的食物了。 她不待见他,但也不能看着他眼睁睁的死在自己面前。 而且如果让幼蛛吃下修士的血肉快速长大的话,到时候他们会更难对付。 秦拂从暗处冲出来,直接挥出两道剑气,一道斩下了被吊在洞顶的茧,一道击退了夏知秋身前的幼蛛。 夏知秋猛然回头,看着秦拂,嘴唇动了动。 但秦拂现在没工夫考虑他复杂的心情,她趁妖蛛发怒之前三下五除二弄下了夏知秋身上的蜘蛛网。 夏知秋:“秦拂?你……” 秦拂粗暴的打断他:“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你如果还想活命的话,现在把那三个茧弄出去,最好有多远走多远,否则我打起架来不会顾及你。” 夏知秋还想说什么,但秦拂已经站了起来,并且践行了她刚刚说的话。 ——她打起来来不会顾及他。 妖蛛攻过来时,秦拂闪身躲开挥出一剑回击,丝毫没有顾及他。 她躲开的时候没有拉住他,任由他暴露在妖蛛之下,她回击的时候剑锋直接擦着他头顶过,似乎丝毫不在意会不会误伤他。 夏知秋在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从前。 从前,不知道多久之前,秦拂还拿他当挚友的时候。 她的攻击永远会避着他,只要她还站着,她就不会让他受一点伤。 他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怀念。 又是一道剑锋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夏知秋猛然回神,咬了咬牙,掐起法诀带着那三个茧离开主巢。 一路上幼蛛的围攻连绵不绝,秦拂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会刻意为他清理出一道安全的路离开,他举起剑对战幼蛛。 然而他本来就已经在母蛛那里受了伤,身体里又有瘴气未清,战斗力直接打了个对折,对付幼蛛都十分吃力。 幼蛛的牙齿狠狠咬进他肉里,注入毒素,他手腕一抖,长剑差点儿脱手。 秦拂从始至终没回头一次,哪怕她知道他这里的战况。 也许是他受伤了太过虚弱、也许是秦拂今天的那番话让他太过狼狈,这么久以来,他对于秦拂第一次有了一个清晰到让他不能忽视的念头。 ——他想让她回头看看他。 回头看他一眼,仅此而已。 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夏知秋拖动三个巨茧艰难离开,也强忍着没有回头。 幼蛛终于被身后越来越剧烈的战斗吸引过去,夏知秋得以喘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一剑一剑划破巨茧。 第一个是苏晴月,第二个是秦郅,第三个是…… 夏知秋划破第三个巨茧,当看清茧中人的面容时,他猛然睁大了眼睛! …… 秦拂拿到断渊之后的第一次对战,终于知道了剑修们为何对断渊如此推崇。 ——从前她拿其他剑作战,剑对她而言是一个工具、是死物,但现在她拿断渊战斗,断渊在她手中仿佛活了过来,是在与她并肩作战,她不像是多了把剑,反而像是多了个心意相通的战友。 剑修越阶对战本是常态,秦拂一个金丹期巅峰对战元婴期巅峰原本只有三成胜算,那三成胜算还是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但是拿起断渊之后,她却觉得自己有六分胜算能打赢它。 这样的战斗,几乎让她沉溺。 等她反应过来,她几乎压制了元婴期的妖蛛。 周围的幼蛛见母蛛被压制,纷纷尖啸着扑向了秦拂,试图给母蛛分担压力。 然后被秦拂当着母蛛的面一一斩杀。 母蛛自顾不暇,无法阻止秦拂,眼看着自己的子女几乎快当着它的面被秦拂斩杀干净,它近乎发狂,六只爪子立起,露出了唯一没被坚硬外壳包裹的腹部,腹部口器张开,一蓬深紫色的毒液喷射而出。 秦拂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对那能把人瞬间化成骨头渣的毒液视而不见,不退反进,挥起密密麻麻的剑网冲了上去,剑气挡住了大半毒液,剩下了被秦拂闪避开,等冲到了妖蛛腹部下,秦拂直接撤了剑网,只避开了要害处,随即一剑刺向了妖蛛腹部。 深紫色的毒液溅到了秦拂肩膀,瞬间血肉焦灼。断渊剑刺进了妖蛛腹部。妖蛛惨叫一声,身躯瞬间缩小一倍挣开了剑,流着暗绿色的血液踉踉跄跄却又飞快的从它背后墙壁上突然出现的一个洞爬了进去。 秦拂眼疾手快,伸手拉住妖蛛的一条蜘蛛腿也跟着爬了进去,她刚进去,墙壁在她身后直接闭合。 而等她转过头时,却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墙壁后是一个鲜花满地的孤岛般的地方,孤岛的中间一颗巨大的树遮天蔽日,树上开满了粉色的花,密密麻麻,而秦拂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粉色的花瓣纷纷落下,绿色的树叶抽芽生长,仿佛直接从春天过度到了夏天。 而又是片刻,绿色的树叶开始一点点变黄,树叶飘零而下,满地枯黄的落叶。又是片刻,白雪纷纷落下。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只不过是秦拂两个眨眼的功夫。 秦拂一时间甚至都惊呆了,直到那缩小了一倍的妖蛛突然把腿从秦拂手中挣脱,飞快的朝着那棵树爬过去。 秦拂瞬间反应过来,抬头一看,看到那妖蛛飞蛾扑火般疯狂的扑了上去,甚至为了挣脱秦拂直接自断一条腿。 秦拂的直觉告诉她绝对不能让那妖蛛靠近这棵树,她迅速扑了过去,一剑斩下了妖蛛一侧剩下的几条腿。 但只剩下另一边还有腿的妖蛛却丝毫没有要报复的意思,它看着那棵树,蠕动着也要爬过去。 秦拂上前一剑斩断了它的头颅,它将将停在了离那棵树还有一步远的地方,发出一声不甘心的嘶鸣。 秦拂顺着妖蛛的视线看过去。 那棵怪异的树仍旧春夏秋冬快速的轮换着,但似乎只限于那棵树的范围之内,不论它怎样变化,树下的小草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旧青翠茁壮。 也就是这个时候,秦拂发现那棵树繁茂的职枝叶间藏了一颗金色的果实,无论这棵树春夏秋冬怎样变化,这颗金色的果实始终没有改变,藏在枝叶中间熠熠生辉。 真……真漂亮。 秦拂仿佛被蛊惑了一般,被那美丽的果实所吸引,下意识的朝着那棵树走过去。 她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东西,漂亮到让人自惭形秽。 她走到树前,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那颗果实。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出,缓慢却坚定的握住了秦拂的手腕, 那只手一点一点压下秦拂执意要伸向果实的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拂,还没成熟的果实,吃了可是会拉肚子的。” 秦拂猛然清醒过来,看着自己离金色果实近在咫尺的手,不寒而栗。 她猛然转头,看到天无疾正站在她身后,以近乎拥抱的姿势环抱着她,一只手紧紧抓住秦拂的手腕。 而在他们身后,周子明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显然刚赶到不久。 秦拂赶紧缩回手,天无疾就顺从的放开了她。 她有些尴尬的开口:“你……” 然而还没等他们问什么,身后突然又传来清越的笑声,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说:“这位道友说的没错,不成熟的果实可是不能摘哦。” 所有人都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一个风采过人的青衣青年从秦拂过来的那个入口走了进来,他身后悬浮这两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夏知秋和秦郅,他怀中又抱着一个柔弱的白衣少女,正是苏晴月。 秦拂转过头时,四目相对,青年脸上从容的笑意和不紧不慢的声音戛然而止,一缕惊愕慢慢爬上了他的脸。 秦拂看着他,则缓缓的皱起了眉头。 她皱眉叫出了他的身份:“仲少卿?” 她开口之后,那人仿佛才终于确认了她的身份,他带着那种滑稽的表情,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少女,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的红衣剑修,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愕:“秦拂?那我怀里的这个……” 秦拂简明扼要:“我师妹。” 仲少卿低头看着怀里的白衣少女,喃喃道:“你们……好像啊。” 秦拂:“你瞎了。” 说完她仿佛不感兴趣般移开了视线,似乎对自己两个师弟和一个师妹此时都在别人手里这件事毫不在意。 但说实话,也确实不在意。 如果是在别人手里,秦拂还会担心那么一二,但是这个人…… 妖族少主仲少卿,几年之后的新任妖皇,未来能不惜发动战争只为了能把苏晴月抢到手的人。 苏晴月他们在他手里,秦拂还是担心担心自己的处境比较好。 比如……他一个妖族少主,为什么出现在一个入口在人族秘境的妖族秘境里。 还有……这颗果实是什么? 秦拂抽出了剑,笑道:“少主,是谈还是打呢?”w,请牢记:,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仲少卿抱着怀中的少女,一时间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一直以为……这是秦拂。 然而真正的秦拂正举着剑对着他,她身后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万象果。 他一时间尴尬极了,但看着秦拂举剑对着他的样子,他心中又是痴迷不已。 他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秦拂了,他以为时间会让他心中的爱意变淡,但当在这个秘境里看到那个误入秘境的很像秦拂的女孩遇险时,他几乎想都没想的就当着妖蛛的面暴露了自己去保护她。 但当真正的秦拂站在他面前,他看着那个凌然如剑的女子,这才恍然意识到,真正的秦拂哪怕是生命垂危,也不会在他面前露出那么柔弱的表情,并请求他保护的。 她太骄傲了。 所以……他怀里的这个真的不是秦拂。 但这个女孩真的太像秦拂了,她穿着秦拂以前喜欢穿的白衣,身边跟着和秦拂关系最好的师弟,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个人就是秦拂。 那……秦拂看见他抱着别的女人,会生气吗? 他一时间忐忑非常,下意识的就想把怀里的女人放下来。 偏偏这个时候怀中的女人嘤咛一声,居然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仲少卿的那一刻,脸上的惊喜几乎掩饰不住:“仲公子!” 仲少卿几乎是下意识的冲她露出一个风流多情的笑。 但随即他一僵,小心的看向秦拂。 秦拂面无表情,眉毛都没动一下。 仲少卿只好掩饰下心中的失落,风度翩翩的放下了苏晴月,又放下了他身后秦拂的两个师弟,然后像是对秦拂解释一般的冲苏晴月拱了拱手,说:“抱歉姑娘,方才在妖巢时将你错认为秦仙子了,若有冒犯,还请海涵。” 苏晴月猛然转头,像是现在才看见这里有秦拂这么个大活人一样。 她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压抑下去,冲仲少卿行了一礼,坚强的说:“公子能救我,晴月已经很感谢了。” 然后又看向秦拂,低声道:“大师姐。” 她说完这句话就没其他话了,只楚楚可怜的站在仲少卿身边,周子明看到后不满的嘟囔道:“秦仙子也是进来救你的,刚刚要不是秦仙子你们早就被妖蛛吃了,你能和陌生人说谢谢为什么不谢谢秦仙子的救命之恩?” 秦拂:“……”说实话如果知道是苏晴月他们在里面,她还真不一定进来。 不,好歹周子明也在里面,该进来还是得进来。 周子明这句话落下之后,苏晴月仿佛才突然想起了师姐一样,连忙补充道:“谢谢师姐。” 周子明眉毛一挑,似是对周子明非常有意见,还想搞事。 赶在他开口之前,秦拂连忙堵住他:“你先退下,我说正事!” 周子明不甘不愿的闭嘴了。 秦拂看向苏晴月,眉毛一挑:“苏晴月,去照顾你两个师兄。” 秦拂明摆着不想和她说话。 两个师兄都在昏迷之中,救了她的那个公子和秦拂明显是旧识,苏晴月权衡利弊,温顺的走向了两个师兄。 秦拂这才看向仲少卿,问道:“仲少主,不知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一遇见她仲少卿就知道今天的事情难办了,但还是装傻充愣的说:“这个秘境是我们妖族的秘境,我在这又有什么问题?” 秦拂笑了笑:“问题可太多了,你们妖族秘境的入口在我们人族秘境里,请问仲少主是怎么进入这个秘境的?先进入我们人族秘境再找的妖族秘境?少主,人族和妖族的约定难不成被你忘了?” 仲少卿苦笑。 十八城之约。 当初正魔大战时,妖族因自身实力不强想当墙头草,后来寒江剑尊和青厌尊者接连失踪后,妖族自觉正道大势已去,趁火打劫的事情没少干,人族境域北方十八城一度被妖族占领,凡人几乎沦为储备食量,里面的情景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后来正道大胜,魔族被迫退到魔渊之下,正道开始找妖族算总账。 当时妖皇也是心狠手辣,亲手处决了自己在北方十八城搞屠城的两个儿子和一众妖族大将,和正道定下约定,从此妖族不踏入人族领地半步,若是有妖族敢闯入人族领地作恶,要杀要刮妖族绝不过问。 但也正是这个约定太狠,对人族来说是扬眉吐气,可好多妖族觉得妖皇太窝囊,处决妖族大将又动摇了他们背后家族的利益,所以这些年妖族动荡四起,许多要趁机跑到人族领地,妖族也无力管束。 人族也不能把事情做绝,到人族领地的妖族,没做恶的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佛门那边甚至还有一个被佛子度化了的狮妖在,但作恶的他们就照杀不误。 但是仲少卿…… 他是妖族少主,而且和“软弱”的妖皇相比,他对人族的态度更加强硬,所以才在他众多兄弟中被推举为少主,他轻易违反约定和普通妖族违反约定不一样,秦拂也不可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管这个秘境是不是妖族秘境,他擅自踏入人族领地是事实,就算碍着现在人族和妖族的关系还算好正道不可能真的怎么着他,秦拂也不能轻易把人放出去。 看秦拂的表情,仲少卿大概就知道了今天是什么结果。 他其实不怎么担心,但看着秦拂没什么波动的表情,他还是不死心的问:“秦仙子,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 秦拂直接打断了他:“少主,与我相识的是一只化形都化不了的幼狐,可不是你。” 仲少卿沉默了片刻:“当年……” 秦拂笑了笑:“与其提当年,不如说说现在。” 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少主应该是为了这个果子来的吧?但少主现在应该是元婴后期修为,这个秘境只许金丹期进入,少主能进入这个秘境,莫非还想办法压制了修为?” 仲少卿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秦拂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堂堂妖族少主不惜压抑修为亲自来这个秘境取一颗果子。 这个果子是何来路? 她下意识的觉得天无疾应该知道,于是转头看向他。 天无疾看了一眼仲少卿,从容说道:“这棵树是万象树,果子是万象果,有洗经易髓、重塑灵根之效,有市无价、世所罕见,听闻少主早年曾身受重伤伤了根基,想来找这颗果子也是为了重塑经脉。” 天无疾话音落下,仲少卿一凛。 万象果这个东西,连他都是在妖族秘闻录中才看到、耗费了整整五年才找到万象果所在的秘境,而这个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修为波动的小白脸却一口说出了万象果的来历和功效。 他是什么人? 秦拂没有注意到仲少卿的反应,她听到万象果这三个字的时候就愣住了,然后下意识的看向了苏晴月。 万象果就是在那个话本中苏晴月在这个秘境里获得的机缘。 她出了秘境之后吃了万象果,原本纯度不是很高的水木双灵根被她重塑成了木系天灵根,从此修行路上再无阻碍、天资直追秦拂。 现在…… 虽然她自己没什么重塑灵根的必要,但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正道着想,现在这个万象果既不能落到苏晴月手里也不能落到仲少卿手里! 秦拂转头就看向了万象果。 仲少卿曾作为一只幼狐和她相处过很久,他很了解她。 正是因为了解,看到她的反应时,他心里才更加的不甘。 他眼神中有一丝痛苦,哑声道:“你……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吗?当初你可以为了我遍寻灵药,现在你就一点儿都不在乎我吗?” 可以重塑他经脉的东西、可以让他以后在妖族站稳脚跟的东西,她的第一反应是不让他得到。 秦拂转头看向他,眼神清明。 她说:“幼狐是幼狐,你是你,仲少卿,我看的很清楚。” 说完,她举着剑不动,在防备他,却对天无疾说:“你去把万象果摘下来。” 天无疾笑了笑:“好。” 仲少卿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眼神里对她的爱意全然消失,人类的眼睛化作妖族的竖瞳,眼神里全是冷意。 他说:“对不起拂儿,我必须要拿到这个!” 他浑身气势爆发,身形大涨,青年男子化作一只七尾白狐,属于大妖的压力在空间里蔓延开来。 这才是真正的仲少卿、是能在十三个妖族皇子中脱颖而出少主、是主张对人族强硬的妖族副首领。 ——抛开他那副为了让他的哥哥们放松警惕的风流多情贵公子伪装,他是一个纯然的妖族! 秦拂浑然不惧,举剑迎了上去,冷冷的说:“仲少卿,如果你没有压制修为的话,我当然赢不了你,但是你现在既然也是金丹期,那就别妄想能从一个剑修手里夺走什么!” 风势骤起,将在场的众人吹的东倒西歪,狂风之下,没有人看到本应手无缚鸡之力的天无疾从容的摘下了树上的万象果,果实离开万象树的那一刻,在春夏秋冬中迅速变化的万象树戛然而止,它的季节停留在了最美丽的春季,满树粉色的花瓣在狂风中悠然自得,连同树下从容的天无疾。 他抬头看着半空中交战在一起的红衣剑修和七尾白狐,目露激赏。 周子明惨叫着被吹飞,路过天无疾的时候,天无疾顺手拉了一把,把他拉到了树下。 树下风势骤小,周子明终于能站得住了。 他还以为是树的作用,一边哀嚎着去理炸成毛的头发一边说:“谢了啊兄弟。”都忘了自己和天无疾的“不共戴天之仇”。 天无疾微微笑了笑。 周子明终于整理好了自己,抬头看着天空,一脸的担忧:“这个妖族少主什么来历啊?秦仙子能对付的了他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天无疾敛袖,说:“妖族少主仲少卿,上面有十三个哥哥,他是妖皇最小的儿子,作为最小的儿子能得到妖族众多大将的信任打败十几个大妖哥哥,你觉得他什么来历?” 作为掌门独子的周子明吃惊,歪重点:“我的天,他们的母亲好能生!” 天无疾:“……” 他看傻子似的看着他,好心解释道:“妖皇十四子,没有一个同母的。” 周子明震惊,委婉道:“妖皇他……不累吗?” 天无疾:“……” 他解释:“妖族和人族不一样,人族修士之间结成道侣慎之又慎,道侣之间气运相关、性命相连,所以结成道侣讲究一心一意,自然也是一夫一妻。但妖族不一样,妖族的大妖,不论男女都可以拥有许多伴侣,妖族的弱肉强食更甚魔族,他们朝不保夕,留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 周子明很敏锐的问道:“那这个妖族少主也是这样?” 天无疾淡淡道:“仲少卿还不是少主的时候是妖族有名的风流浪子,他风流多情,对兄长们送来的美人来者不拒,虽然天资卓越精明能干,但太怜香惜玉这一点是他最大的弱点,往往兄长们谁送了一个和他心意的美人吹两句枕头风就能让他随意倒戈,那时候谁也不把他这个皇子放在心上,他是有名的墙头草。” 周子明:“后来呢?” 天无疾:“后来他们以为的耳根子软的风流浪子弄死了他七个兄长,两个兄长又被妖皇处决,剩下的四个哥哥被他吓得战战兢兢,现在惶惶不可终日。” 周子明倒吸了一口冷气。 天无疾以为他怕了,心里还松了口气。 这个周子明就是个傻子,他招惹天无疾的话他还能逗逗他玩,但他如果招惹那个妖族少主的话…… 最后怕不是要秦拂给他收尸了。 知道怕还好,知道怕就还有救。 天无疾几乎有些欣慰。 然而下一刻,他听见这个傻子倒抽着冷气问他:“那个妖族少主居然这样……那他后宫里多少人?” 天无疾沉默片刻,说:“据说有三十美人,还未娶妃。” 周子明斩钉截铁道:“配不上秦仙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天无疾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试探说道:“但后来他在一次重伤失踪回来之后就突然遣散了身边所有美人,至今他身边没有一个人。” 傻子直接“hetui”道:“他以为他来个浪子回头就能打动秦仙子了?呸!不可能!谁稀罕他浪子回头!” 天无疾:“……” 算了,如果他真被仲少卿弄死了他来替他收尸吧,等此间事了了还能给他报个仇。 但是…… 天无疾看着周子明气急败坏的样子,转过了头。 有一点周子明说的没错,仲少卿配不上阿拂。 不论他身边有没有美人,他都配不上阿拂。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配得上阿拂。 …… 仲少卿在这个秘境里只能发挥出金丹期的实力,而秦拂也是金丹期。 同阶之下,没有人能战胜她,哪怕她对付妖蛛时受了伤。 仲少卿和秦拂缠斗了半个时辰,秦拂以整个左手为饵,一剑将仲少卿从半空中斩下,从储物戒中抽出捆妖索扔了过去,捆妖索自动绑住仲少卿。 秦拂从半空中落下,天无疾立刻无视周子明迎了上来,看着秦拂鲜血淋漓的左手,天无疾心中几乎有了怒气,但这怒气转瞬而逝,天无疾就拿出一颗丹药喂到了她嘴里。 秦拂毫不犹豫的吞了下去。 丹药滑入胃中,化作暖流散入四肢,秦拂的左手开始又痒又麻。 她甩了甩左手,对天无疾说了声谢谢,然后转头看向仲少卿。 这一看不得了,她发现苏晴月正蹲在仲少卿身边,纤细的手掌摸向捆妖索,看着仲少卿满脸的担忧。 秦拂冷声道:“你敢动捆妖索的心思,我就把你一起绑回天衍宗。” 苏晴月吓得一下子弹开,随即有些委屈的说:“师姐,我没想动捆妖索,只是恩人他……” 周子明不放过任何怼苏晴月的机会,也不知道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是和苏晴月结了多大仇。 “恩人恩人,一个陌生人救了你你就满心恩人,怎么你师姐冒死进妖族秘境你就连她受伤了都不问一句?” 苏晴月:“师姐她……” 秦拂不太想听她说话,也不想在没出去之前就这样和她周旋着,她想着,苏晴月还不如晕着,兴许她效率还高一点。 想到就做到,于是她掐了个法诀,弄晕了苏晴月。 仲少卿见状叹了口气:“拂儿,你还是和以前一个脾气。” 秦拂豁然转头看向他。 他不说话她都快忘记他了,他一说话秦拂就想起这里还有一个人需要闭嘴。 于是又是一个法诀弄晕了仲少卿。 最后,她的两个师弟躺在角落里还没醒,苏晴月和仲少卿又刚刚晕,整个空间里还清醒的就只剩下秦拂他们三个。 秦拂转过头,轻松道:“安静了。” 天无疾:“……” 周子明:“……” 天无疾走上前把万象果递给她。 周子明还是没能按捺住好奇心,眼看着仲少卿晕了,小心翼翼的问道:“秦仙子,你以前……和那个妖族少主认识?” 秦拂不太待见仲少卿,但意外的不怎么排斥和他相识的经历。 她平静的近乎坦然,点了点头,说:“我少年时期遇见过一只幼狐,那时候我以为是个刚开灵智还不会化形的妖族幼崽,养过它一段时间,后来才知道那是被几个兄长设计重伤之后只能化作幼崽形态的仲少卿,他为了自保连神志和记忆都回到了幼崽时期,那时候我们都没察觉到什么不对。” 秦拂以为那是个重伤的妖族幼崽,它活泼可爱又童言童语,秦拂那时候比现在冷漠的多,但为了留下那只幼崽宁愿背着师尊偷偷地养,纵然幼崽提过好多次自己兄长们多坏,她也没往妖族小皇子那里想。 仲少卿那时神志和记忆都是幼崽,他甚至叫她“拂姐姐”。 至于后来…… 后来幼崽伤好了,他的神志也恢复了,但他不愿离开,以幼崽的身体瞒着秦拂和她相处了又有大半年,阴差阳错之下才终于真相大白。 秦拂只当搞了个乌龙,幼崽她能养,但真相大白之后她总不能养一个妖族皇子,于是客客气气的向仲少卿道了歉,禀明师尊和宗门之后将仲少卿送回了妖族。 她那时候太寂寞了,养只幼崽也是排解寂寞,但仲少卿和她不一样,那个传说中风流多情的小皇子似乎是对她上了心,回去之后又是遣散后宫又是说非她不娶之类的话,弄得声势浩大的。 那时候秦拂不懂,现在秦拂大概明白一点,他回去之后弄的那么沸沸扬扬,一方面是真的喜欢她,一方面也是将妖族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他自己身上,以在形势不明的情况下寻求庇护。 总之,这人不论做什么都不是纯粹的。 后来他又几次上天衍宗提亲,追求秦拂追求的整个修真界侧目,秦拂第一美人的名声就是那时候传出来的。 妖皇本就想和人族交好,他儿子能拐个人族天才回妖族他自然乐见其成,不但不阻止还予以支持,但天衍宗当然不想他们的剑修天才嫁到妖族,所以一再阻拦。 所有人似乎都没想过秦拂的意志。 秦拂不知道他闹这么大的阵仗是几分真心几分顺势而为,但她曾找仲少卿说了,说自己那时候只是想养个小狐狸而已。 她太寂寞了而已。 仲少卿也只是笑了笑,他也没在乎过秦拂的意志,借着一场提亲将修真界搅的沸沸扬扬,他趁乱又干掉了自己那两个设计他的兄长。 秦拂从没想过自己只是养一只小狐狸,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她很烦,也不喜欢“第一美人”的名声出来后别人看她的目光,在有一次仲少卿找来时,她一剑刺向了他,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和他打了一场。 最后她落败了,但她说:“秦拂这辈子不可能嫁给仲少卿。” 那天仲少卿走的时候满脸惊愕,似乎第一次将她的想法看到了眼里。 后来,他离开人族之前找过她,那天下着大雨,他浑身湿透的站在持剑峰下,对她说:“对不起,但我真的很喜欢你。” 秦拂说:“我最开始只是想养个小狐狸而已。” 所以,为什么弄的这么复杂呢? 仲少卿走的时候失魂落魄。 从那以后秦拂就没再见过她。 秦拂回过神来,见周子明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问天无疾:“我们现在怎么出去?” 天无疾的笑容近乎温柔,温声说:“这个妖族秘境大概为了保护万象果设的阵法,那只妖蛛就是守护兽,无外乎刚开始我们走不出去。但现在万象果已被摘,妖蛛已除,迷宫应该已经消失了,我们直接走就能走出去。” 于是三个人带着四个昏迷不醒的人浩浩荡荡离开了万象树,重新走回了蛛巢。 没有了妖蛛,蛛巢就只是一个山洞而已。 他们踏出山洞,眼前猛地一亮。 她眯了眯眼,再睁开眼时,发现他们居然是再图兰秘境的入口处,而面前一众天衍宗长老和精英弟子们目光灼灼的看着她。w,请牢记:,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秘境入口处,乌泱泱一大群人堵在这里,放眼看去全是熟脸,但气氛却不怎么友善,像是要打起来的样子。 执法堂长老带着一群执法堂精英弟子挡在秘境入口前,似是在和谁对峙,但秦拂踏出秘境后大半个身子被挡在秘境入口处一块大石头后,没人发现她出来了,秦拂也看不清他们是在和谁对峙。 但她的眼角余光能看到秘境周围其他各峰峰主和弟子都只是围在周围不敢靠近,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执法堂向来有些目中无人,现在执法堂长老都出马了,谁还能让他们吃瘪? 直到她听到一个声音。 “戚长老,你想阻我?” 那声音清冷如雪山上百年不化的冰雪,又透露出比平时更加森寒的冷漠。 是墨华。 秦拂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但这复杂又和在持剑峰时不一样,她想到了寒江剑尊的那个秘境中,自己刺向他的那一剑。 他怔愣的时候,戚长老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 “墨华峰主,你的几个徒弟魂灯稳固,连受伤都不曾,秦拂那丫头魂灯有些许损伤,但显然没到致命的程度,墨华峰主何至于到了强闯秘境的地步?” 墨华成名后,几乎所有人都称呼他为太寒剑尊,只有执法堂的这位戚长老似乎自始至终都不太看得上他,更是曾当众直说过他不觉得在寒江剑尊之后修真界有配得上“剑尊”这个称号的人,对墨华的称呼也一直时“峰主”。 秦拂从前一直觉得戚长老有些目中无人,现在却莫名对他有了些好感。 确实,在见了寒江剑尊之后,秦拂也觉得不配有人称“剑尊”,哪怕是墨华。 而另一边,墨华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了剑。 执法堂的弟子如临大敌,旁观的众人也如临大敌。 谷焓真算是在场所有人中和墨华关系最好的,眼看着事情马上不能收场,就想要上前劝墨华两句。 然后被自己的大弟子一把拽住,大弟子冲他摇了摇头,让他继续看。 谷焓真只能忍着焦虑看过去。 戚长老面对墨华的剑,依旧从容。 他看着墨华的眼睛,徐徐说:“墨华峰主,你的几个弟子秘境遇险,是劫难、也是机缘,既然他们并未有性命之忧,那是劫难的话就要他们自己去过,是机缘的话也要凭他们的本事去取,修炼一道,谁都不能护谁一帆风顺,兴衰生死都是造化,峰主是剑修,应该比我明白,缘何会失态至此?” 墨华猛地绷紧下颚,谷焓真却听的直点头。 他也觉得墨华太过了。 秦拂他们在秘境中突然失踪虽然惊险,但他们的魂灯并没有出问题,又有秦拂在,说不定到最后只是一场意外的试炼而已,墨华……紧张的太过了。 青城派掌门的独子也在里面,但确认魂灯没事之后,青城掌门都没太紧张。 本来有执法堂守着善后就行了,墨华执意过来,又执意要闯进去,现在直接惊动了半个天衍宗。 同样疑惑不解的还有秦拂。 她从前也经常下山试炼,比现在危险的情况只多不少,死里逃生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与那些相比,这甚至都称不上什么危险。 以前墨华从来没有过如此大的反应,这次是怎么回事儿? 她想了想,只能归咎于苏晴月。 可能是他太紧张苏晴月了。 她正这么想着,天无疾在她耳边低声道:“阿拂,你师尊看起来很紧张你。” 秦拂摇了摇头:“不,应该是苏晴月。” 天无疾笑了笑:“是吗?” 秦拂肯定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听见天无疾近乎是耳语般地对她说:“总之……小心你师尊。” 秦拂心中一跳,几乎以为天无疾是知道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天无疾在她身后推了推她:“你该出去了。” 秦拂一个没防备,被他给彻底推了出去。 在场的都是何等耳聪目明之辈,她一个踉跄跌出去,顿时所有人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秦拂下意识的冲他们笑了笑。 红衣少女风华绝代,笑起来的时候灼热的如同绽放的一朵火焰之花,能将人的理智连同情感一同烧掉。 人群中有片刻的沉默。 片刻之后,小辈的修真者中不知道谁起的头,顾不得师长还在眼前,几乎是下意识的欢呼了起来,这欢呼的浪潮越来越大,吵醒了整个无妄山。 “秦师姐!是秦师姐!” “秦师姐出来啦!” “我就知道秦师姐没事!” “什么?秦师姐吗?秦师姐在哪里?” 最后,潮水般地欢呼声凝聚成“秦拂”两个字,声音传遍了整个无妄山,围绕着那个红衣灼灼的少女。 今天之后,在场所有人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幕,那忘不了那一抹红衣。 墨华站在人群中,手中的剑不知道何时已经放了下来,出神的看着秦拂。 秦拂。 拂儿。 这两个字在他口中咀嚼,几乎嚼出了苦涩的滋味。 戚长老看着他,说:“墨华峰主,你看,哪怕没有你出手,你的弟子还是能带着所有人走出来,她是天衍宗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你的不信任和过多的掌控欲不仅是对她的亵渎,也是对她的毁灭。” 墨华几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下意识的越过人群超那个笑容似火的少女走去。 但秦拂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几乎瞬间就消失了。 此时此刻,刚刚天无疾对他说的话突然再次响在她耳边。 “小心你师尊。” 以前她笃定在众人面前他不敢做什么,现在却警惕心顿起。 她直接从巨石之后把昏迷的苏晴月给接了过来,等墨华靠近的时候,秦拂直接把苏晴月扔到了他怀里,说:“师尊,晴月师妹和我两个师弟都昏迷了。” 墨华瞬间清醒。 他看着眼前的秦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片刻之后只能问:“你们没事吧?” 她自己肯定没事的,哪怕受了些伤也不致命,但她三个师弟师妹可都晕着呢。 于是秦拂解释道:“夏知秋和秦郅是误入了图兰秘境中另一个妖族秘境之后被妖蛛所伤昏迷的,苏晴月她……”她实话实说:“我弄晕的。” 墨华似是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为什么?” 这一次,秦拂还没说话,天无疾从巨石后走了出来,他身后,周子明辛辛苦苦的搬着昏迷的仲少卿。 他毫不留情的说:“因为阿拂如果不弄晕她的话,你这个柔弱多情的小徒弟怕不是就要把阿拂的敌人给放走了。” 墨华也看到了仲少卿,瞬间皱起了眉头:“他怎么在这里?” 秦拂来不及回答他,她听见他们对话才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仲少卿得处理,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 她直接忽视了墨华的话,越过他朝戚长老走过去。 执法堂,那是专管这种事情的。 而墨华看着她无视他走了过去,心中的烦躁和控制欲几乎再也难以抑制。 但是理智却又清醒的告诉他,他掌控不了秦拂。 从前不能,以后也不可能。 如果…… 他心中恶念翻腾,眼眸中红光闪过。 “墨华峰主,待会儿可能就要有大事了,峰主最好准备准备。” 一个从容中带着丝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墨华心中一凛,清醒了过来。 天无疾看着他,似笑非笑。 他皱了皱眉头。 天无疾敛袖,从容道:“很多人爱慕阿拂,不是吗?不止这个妖族少主。但很可惜,阿拂还是自由自在的最鲜活可爱,不适合被什么束缚。” 墨华几乎是以为他是在警告他,但是下一刻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猜测。 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小白脸,他能知道什么? 对上墨华探究的目光,天无疾只是笑了笑,带着周子明和昏迷的仲少卿,追上了秦拂。 而另一边,戚长老同样惊讶于秦拂居然会主动找他。 但是很快,他就来不及为这一点惊讶了。 “戚长老,这里有个人,我想也许需要你处理一下。” 秦拂说着,掐了个法诀从天无疾身后弄出了身上捆着捆妖索并且昏迷不醒的仲少卿。 戚长老一下子眯起了眼,那双垂垂老矣的混浊眼睛锐利了起来。 “十八城之约。” 戚长老一字一句的说。 “秦丫头,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 …… 当天晚上,天衍宗,主峰大殿。 掌门在主峰大殿见了仲少卿,各峰放峰主长老都在场,因为仲少卿是秦拂带来的,秦拂马不停蹄的赶回宗门后,也被宗主拉来旁听。 左右不过是仲少卿和掌门他们在打机锋,仲少卿毕竟是妖族少主,在他们正道和妖族的关系还没有很糟的情况下,掌门顶多是暂时扣留仲少卿以此给妖族警告或者让妖族割让一些好处,真正做什么可定不可能。 所以仲少卿也显得很从容。 秦拂听的昏昏欲睡。 她站在最后面,开始想万象果的事情。 她手里有万象果,现在知道的只有她、仲少卿、天无疾、周子明和苏晴月。 仲少卿自己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的跑到人族领地取万象果的,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会私下里打万象果的主意,但大概率不会说出去。 天无疾当然也不会说,周子明虽然憨憨了一点,但大事知道轻重。 唯有苏晴月。 苏晴月现在还躺在持剑峰,连同她那两个师弟都没有醒,所以目前还没机会说出去。 但她不能保证她永远都不会说。 那么现在,要么找个机会威胁苏晴月一番,要么找个人吃下万象果让他们别打主意。 威胁苏晴月的话相当于自己也留了一个把柄在苏晴月手里,那么吃了万象果…… 她自己本身就是天阶单灵根,经脉坚韧的世所罕见,剑心剑骨之体,吃了它着实没多大用处。 她路上也问了天无疾和周子明,天无疾对万象果简直不屑一顾,周子明这个憨憨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没想到也是单灵根。 那么…… 他正沉思,旁边的谷焓真突然给她传音:“师侄。” 秦拂一愣,看向他。 谷焓真正襟危坐,面容一丝不苟,严肃的一批,秦拂耳边的传音却没停。 “师侄,等下这边结束之后比别回持剑峰,直接跟着师叔回药峰,你那个师尊也不知道最近是吃了什么□□,你免得回去受连累。” 秦拂也不动,传音小声问:“怎么了?” 谷焓真传音道:“今天你们进入那个妖族秘境后,目睹你们进去的那三个弟子是执法堂弟子,他们当即就联系了执法堂,执法堂见你们魂灯未损之后猜测你们应该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机缘或者试炼,所以只等在秘境外面没有轻举妄动,谁知道墨华他听到了消息之后直接强行出关要强闯秘境,闹的半个天衍宗都来了,你师尊和戚长老起了争执,你又和戚长老相谈甚欢的样子,你就不怕你师尊迁怒你啊!” 秦拂忍不住抿出一个笑来。 她传音道:“好,那我就和谷师叔回去。” 谷师叔满意的喝了杯茶。 说完这句话,秦拂感觉到似乎有人看了她一眼,她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了墨华,但他只一脸平静的看着掌门,似乎并没有在意她。 秦拂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收回了视线。 左右也无聊,她见谷焓真似乎也是无聊,便继续传音谷焓真,问:“师叔,我走这些天,持墨和我养的那小猫可还好?” 谷焓真:“持墨?你是说和你一起来的那小道童?” 秦拂:“对。” 谷焓真:“他可好的不得了,他前几天去帮外门弟子照顾药田,被我们药峰一个内门医修看上了,说他颇有天赋,想收徒呢,等下你回去持墨差不多就该告诉你了。” 秦拂想到了在那个话本中持墨展露出的医修天赋。 在那个话本中,秦拂修为尽失之后是持墨照顾的他,他特意找药峰放一个外门弟子学了些浅显的药力,结果展露了医修的天赋。 如果不是为了秦拂,他能有更好的前程的。 秦拂突然灵光一闪。 如果是持墨的话…… 决定了之后,秦拂就有些心不在焉起来,直到上首的掌门叫她,叫了她两次她没反应过来,还是谷焓真拽了拽她她才回过神。 秦拂迅速走了出来:“掌门。” 掌门笑呵呵的,能看得出来仲少卿落在他手里让他心情很好。 他说:“秦师侄,仲少主意外来到这里,既然是你发现的,不妨在妖族来接少主之前就由你来领着少主适应天衍宗?” 把破坏约定说成意外,把看守说成带着人家适应。 看来掌门确实不准备对他做什么,不过看样子,妖族这次不出血也带不走仲少卿。 掌门等着她答话,仲少卿看了过来。 秦拂想了想,一口拒绝。 她说:“既然是妖族少主,师侄觉得还是戚长老适合一些,师侄最近还在修炼药华经,恐怕并没有时间。” 戚长老,执法堂长老,合适。 而她…… 首先她现在并不想和仲少卿扯上关系,想想就是麻烦。 其次……仲少卿肯定会搞事的,不搞事就不是仲少卿。 她话音落下,大殿上一时间静了下来。 秦拂以为掌门好歹回不悦一下,但没想到,她刚说完,掌门笑了笑,说:“也是,那就戚长老吧,麻烦戚长老了。” 戚长老站起身领命。 咦?掌门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但掌门既然开口了,秦拂就退了下去。 她退回众峰主身后的时候察觉到仲少卿看了她一样,她就当自己没看见。 不多时,大殿一个简短的会面结束,仲少卿暂住执法堂。 秦拂担心着万象果的事情,一看结束了就想回去。 偏偏墨华叫住了她。 秦拂只能停下行礼:“师尊。” 墨华看了她一会儿,说:“既然已经回来了,该回持剑峰了。” 秦拂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肯定不能回持剑峰的。 所以不管墨华这句话什么意思,她都只能曲解他的意思。 她说:“师尊,师弟师妹他们再过半个时辰就能醒,应该不用我特意回去收回法诀。” 墨华皱了皱眉头,“我不是说这个。” 然而不等他说出什么,谷焓真还以为秦拂是因为戚长老的事情被自己师尊训诫了,连忙跑来救场,打着哈哈把秦拂给领走了。 墨华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一直回到药峰,秦拂谢过了谷焓真,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她马不停蹄的去后山找了天无疾,说要把万象果给持墨吃。 天无疾“哦”了一声,说:“那周子明又该闹了。” 秦拂:“这关周子明什么事情?他不是说了不吃吗?” 天无疾:“因为你把好东西给别的男人吃了。” 秦拂:“……”可这个男人只是个十岁小童。 看着秦拂脸上一脸的一言难尽,天无疾笑了笑,也不再逗她了,说:“周子明现在正在他父亲身边,你放心,他肯定吵不到你。” 秦拂满脸的无奈,默默地去找持墨。 她在药峰的药田找到的他,小童低头看着手里的草药,聚精会神,连她来了都没发现。 秦拂看了一会儿,轻声唤他的名字:“持墨。” 持墨惊喜的转头:“秦师姐!你回来了!” 然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心的说:“师姐我给你说个好消息,有人愿意收我为徒了!” 秦拂摸了摸他的脑袋:“持墨很棒。” 持墨从来没被秦拂这么亲密的对待过,顿时腼腆了起来,五尺小童羞的脸都红了。 “秦师姐……” 秦拂笑了笑,说:“正好,我也有个好消息,算是给你拜师成功的贺礼。” 持墨期待:“什么?” 秦拂:“你和我来。” 持墨毫不犹豫的跟着秦拂离开。 …… 药峰后山,湖边的一座竹屋,秦拂等在竹屋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把天无疾等了出来。 他还是一身玄衣,出来的时候用一块白布擦着手,动作从容不迫。 秦拂赶紧问:“持墨怎么样了?” 天无疾:“那小孩能忍的很,他是木水金三灵根,我告诉他吃了万象果如果他能忍得住疼痛的话,不止能帮他去除一个灵根,说不定能让他直接变成单灵根,他直接就说自己忍得了。” 在秦拂心里天无疾是医修,让持墨吃万象果自然是来他这里让他帮忙,此刻他出来,听了她说的话,秦拂又是高兴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问:“持墨准备留哪个灵根?” 天无疾:“他想当医修,准备留木灵根。” 果然还是医修。 秦拂又问:“那他多久能出来?” 天无疾摊了摊手:“那得看万象果多久能帮他去除灵根,我们帮不了他。” 于是,两个人就在竹屋外等了一夜。 可还没等到持墨出来,秦拂先等到了墨华。 白衣剑修站在她面前,脸上有不正常的苍白。 如果是以前,秦拂会觉得师尊是不是来看她的伤的,但是现在,秦拂觉得他是为了万象果。 算算时间,苏晴月差不多也该醒了。 秦拂笑了笑,冲他行礼:“师尊。” 墨华看了一眼天无疾:“你退下,我和拂儿单独说说话。” 天无疾笑了笑想离开,秦拂却拦住了他。 她对墨华说:“师尊,他是我至交好友,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知道的。” 墨华沉默了片刻“至交好友?” 秦拂点了点头:“我可以将性命交付于他。” 墨华的脸色似乎是更白了。 片刻之后,他问道:“拂儿,晴月说你在妖族秘境里得到了万象果?” 秦拂抬起头,笑得很开心,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天真:“那师尊可就来晚了,持墨找到了师父,万象果我送给持墨了,持墨很争气,说要消下两条灵根。” 墨华似是愣住了,半晌没有说话。 然后他哑声道:“拂儿,你觉得我是来要你的万象果的?” 秦拂没有说话。 墨华又问道:“那你觉得我会要你的万象果用给谁?” 秦拂委婉道:“师妹是双灵根,或许是师妹。” 她抬起头,看着他,第一次挑明了自己和苏晴月的关系:“但是师尊,我不喜欢苏晴月,我不想让她用。” 墨华看着他,眼眸似是有些泛红。 半晌,他沉声道:“拂儿,如果我说我根本不是为晴月要万象果的呢?” 秦拂笑了笑:“或许吧。” 但她不信他。 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她不信了。 墨华只觉得胸口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痛。 他从未想过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徒弟能如此无情。 他问:“拂儿,你是不是还在在意我把垢厌草用给晴月的事情?你觉得我会夺走你手中所有的东西送给她?” 秦拂笑了笑,反问他:“师尊,徒儿很好奇,你当初为什么会收苏晴月呢?” 为什么呢? 墨华一下子愣住。 空气中一片死寂。 片刻后,天无疾打破了沉默:“阿拂,你若说完了便随我来吧。” “你身上还有伤呢。”w,请牢记:,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墨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徒儿跟着天无疾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他一眼。 秦拂的那句话如同着了魔似的在他心中重复着。 ——你当初为什么会收苏晴月呢? 他很想说,自己只是收徒而已,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 但是不期然的,他想起了自己当初遇到拂儿的情景。 瘦弱苍白的女孩手握一柄破旧的铁剑,她身上穿的天衍宗的外门弟子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最破旧的衣服,身后是几十个惊恐无助的凡人,她面前却是在他看来不堪一击,但是却能瞬间夺走那几十凡人性命的魔修。 那个女孩就这么笔直的站着,一步也不退。 墨华从她身上看到了剑道的影子,那是许多剑修修炼上百年上千年也不曾触碰到的剑道。 下一刻,那身上有剑道影子的凡人小姑娘当着他的面击杀了那个低阶魔修。 那一剑他一直记到了今天。 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孩不应该站在如此简陋的地方与凡人为伍、不应该穿着这么破旧的衣服,不应该拿着那把一丝灵力都没有的铁剑。 她应该穿着最好的法衣、拿着最适合她的灵剑,当修真界最负盛名的天之骄子。 白衣剑尊落在她面前,问她愿不愿意和他走。 那个苍白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哪怕她身后的凡人跪在地上高呼仙人,他也不曾在她眼睛里找到半分波澜。 后来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浑身带着与他人格格不入的孤寂,清冷的似是天边抓不住的明月,哪怕他是她的师尊,她也说不上有多亲近他。 甚至有人曾对他戏言过,说你这个徒弟说不好就会修了无情道。 他那时候心中升起的只有恼怒。 后来他收下夏知秋,是因为拂儿给他求了情,他收下秦郅,是因为他是拂儿带上山的。 那他是为什么收下的晴月呢? 他心里的魔也充满恶意的问着他,对啊,为什么呢? 他突然想了起来。 他遇见晴月的那天,她和几十个流民正在躲避妖修的追杀,那张和拂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那个和他遇见拂儿时几乎一模一样的情景,那个像拂儿的女孩却是满脸脆弱的彷徨。 他从天而降击杀妖修的时候,那女孩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憧憬和依赖。 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这样的表情就是出现在拂儿脸上。 他突然间明白了。 他为什么收晴月?因为他想要一个崇拜他、依恋他、能温顺的听他的话、能被他所掌控的秦拂。 ——这个理由是如此的龌龊,以至于他长久以来都不敢去想。 晨雾之下,修真界久负盛名的太寒剑尊突然捂住了胸口,似是极痛苦的弯下了腰,唇角溢出了大股的鲜血。 心魔在他耳边哈哈大笑。 心魔难御。 他要怎样才能杀死心魔? …… 天无疾说为秦拂治伤,秦拂原本以为他只是找个借口为她脱困,却没想到离开了墨华的视野之后,他还真拿出了一颗丹药给她吃。 秦拂拿着丹药一脸为难。 她委婉的说:“我现在药华经已然入门,虽说还到不了伤势能很快自愈的地步,但也应该用不着疗伤丹药。” 天无疾:“这不是疗伤药。” 秦拂:“嗯?” 天无疾:“这是疏气化郁、滋阴补气的药。” 秦拂一脸迷惑:“说人话。” 天无疾:“能让你忘记墨华那老匹夫给你添的堵、让你心情平静的药。” 秦拂险些笑出声。 天无疾看着秦拂,脸上露出一抹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 两个人在湖边待了一会儿,天无疾甚至想办法给秦拂弄了一碗鱼片粥来,隔了大半个时辰两个人才回去。 墨华已经不在了。 竹屋那边传来动静,应该是持墨醒了。 秦拂急着去看持墨,径直走过墨华刚刚站着的地方,天无疾却在那里停了停,低头往下看。 墨华刚刚站着的地方,嫩绿的草叶上有鲜红的血迹。 他顿了顿,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 秦拂在前面扬声问他:“天无疾,怎么还不过来?” 天无疾抬起头:“马上。” 他隐在袖中的手缠绕上一抹黑色的魔气,草叶上的血迹转瞬间干干净净。 竹屋里,持墨醒了过来,见秦拂进来,高高兴兴的叫了声师姐。 秦拂上下打量她,以她的眼力,自然能看清持墨整个人的资质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算不上上乘,但已经够得上天衍宗内门弟子的标准。 不仅如此,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似的,身上的白衣露出了手腕脚腕,整整短了一截,他原来带着婴儿肥的脸肉感消失,露出了清晰的轮廓,似是一下长大了两三岁,已经像个小少年了。 秦拂笑道:“持墨,恭喜了。” 持墨拽了拽短了一截的衣袖,有些不好意思。 秦拂问他:“你现在身上留了几个灵根?” 持墨还没说话,踏进竹屋的天无疾替他回答:“单灵根,木系单灵根。” 持墨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意,兴奋道:“师姐!我能做医修了!我以后当了医修,只给师姐一个人看病,以后我来照顾师姐!” 秦拂失笑道:“傻孩子,医修就是要救济苍生,你怎么能只照顾师姐?” 小少年很认真的说:“可是,我想学医就是为了师姐,师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想师姐再受伤痛折磨,我能学医也是因为师姐,可能别人学医是为了救济苍生,但我学医是想照顾师姐,想收我为徒的那位老伯和我讲医道,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医道。” 秦拂愣住了。 我想学医是因为师姐。 她突然想起,当初她要来药峰,一向听话懂事的持墨突然期期艾艾的跑来问她能不能让他跟去药峰;在药峰,她每次药浴回去之后,持墨总会把一切都准备周全。 他以为她的伤还没好,而且还没找到治疗的方法,所以他想学医。 在那个话本里,他也是因为秦拂修为尽失才想方设法去学医。 ——这就是我的医道。 秦拂看着这个才到自己肩膀的小少年,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那你好好学,师姐等着你。”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秦郅了。 秦郅被她带上山时差不多也是持墨现在这么大,几乎是被秦拂一手养大,到最后却用一身她教的本事对付她。 她一直当一个普通道童对待的持墨费尽心思的为她学医。 秦拂心里对秦郅的最后一点情感也消失了。 原来在那个话本里,她也是有眼无珠。 …… 隔了两天,持墨拜师,在场的见证者只有秦拂、天无疾,还有被秦拂强拉过来的谷焓真。 拜师之前,持墨曾找过她,问她能不能给他改个名字,最好是跟着秦拂姓秦。 秦拂问:“那你原来姓什么呢?” 持墨:“我不知道,我从小被捡到天衍宗,这个名字是外门师兄给我取的。” 他期待的看着她。 秦拂想了想,拒绝了他。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觉得,跟了秦拂的姓,让秦拂亲自给他取个名字,他就能和她更亲近。 没有必要,有一个让她取名改姓的秦郅就够了,持墨只要是持墨就好。 持墨了脸上瞬间就暗淡了下来。 秦拂笑了笑,说:“你的名字不管是怎么来的,跟了你这么久,它就是你的,持墨只需要是持墨就好。” 他的脸上又亮了起来,用力的点了点头。 拜师之后,秦拂拖着天无疾带着持墨就下了山,想买点儿拜师礼什么的。 然后半路正好碰到秦郅往这边来。 他一见秦拂,风风火火的就停了下来,降下佩剑就跑到了秦拂身边,说:“师姐师姐!我刚醒过来就来找你了!” 然后他正好看到了秦拂身后的持墨,脸上的笑容一顿,转头问道:“师姐,他是谁啊?” 持墨冲他笑了笑:“秦师兄。” 声音听着耳熟,秦郅一下子睁大了眼:“持墨!” 持墨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秦师兄,我最近变化有些大,不怪秦师兄看不出来。” 秦郅顿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舒服。 持墨跟在秦拂后面,几乎亦步亦趋。 小时候他也曾这样,跟在自己师姐身后,几乎一步都不想离开。 但长大了之后秦郅就开始站在师姐身边,他想和她并肩。 而现在,看到另一个看起来似乎和当初的他差不多大的男孩站在曾经他相同的位置,秦郅心中几乎无法自制的涌起一股酸意。 他酸溜溜的说:“师姐,你去了药峰之后都快把我忘了,师尊说你把万象果给了持墨吃,现在连出门都到处带着他。” 顿了顿,又飞快的说:“你都没想起我来。”从前,师姐有什么好东西一定是第一个想起他。 秦拂对秦郅的指责不置可否。 给你干什么?让你回去送给苏晴月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话本里秦郅这样的事情还真没少干。 她直接问道:“秦郅,你来干什么?” 秦郅相识才想起了正事,急匆匆的说:“师姐,师兄从醒过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洞府里好几天了,谁都进不去,师妹劝也不管用,师姐你能不能回去劝劝他?” 秦拂:“我劝可能更不管用,我和他的关系可还没你们好呢。” 秦郅挠了挠头:“可是师妹说,有一次她去找师兄的时候,听见师兄在洞府里喊你的名字,说、说……” 秦拂:“说什么?” 秦郅小声说:“他一会儿说自己是不是错了,一会儿说自己没有错,师姐,师兄是不是后悔和你闹矛盾了,你去看看他,说不定你们就能和好了。” 秦拂对秦郅的话没什么反应,她甚至还想,秦郅对师门和好如初的执念还真是深。 他当自己是润滑剂,从前在她和夏知秋之间左右逢源,现在在她和苏晴月之间反复横跳。 两边都想讨好,在她看来就是墙头草。 她直接拽着人离开:“不去!” 秦郅仿佛是急了,口不择言道:“师姐!你宁愿在秘境里救那个妖族少主都不愿意劝劝师兄吗?难不成你真的对那个妖族少主还有情?” 秦拂猛然扭过头:“什么?”w,请牢记:, 第30章 第三十章 秦拂几乎是困惑的看着秦郅:“什么?” 秦郅皱着眉头说:“师姐,仲少卿那种人不值得救!” 秦拂眯了眯眼,不轻不重的问:“当时你们和仲少卿全被包裹在妖蛛的茧内,你说我该怎么分辨哪个是你,哪个是仲少卿?” 秦郅说:“那也应该在出秘境之前把仲少卿杀死在秘境里以绝后患!”他说这话时,语气中似有一丝狠厉。21 秦拂猛然抬起头看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和仲少卿有仇?” 秦郅也不隐瞒,问道:“师姐,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在凡间救我时逃走的那个妖修?” 秦拂点了点头。 秦郅的父亲是一个不到金丹期的散修,当初带着秦郅在凡间游历,恰巧碰见一伙妖修屠村,秦郅父亲出手相助,但奈何实力不济,不仅没救下那个村子,连自己都性命不保。 因为秦郅的父亲杀死了那伙妖修的一两个同伴,那些妖修抓了秦郅泄愤,将他关在洞府里折磨了两天两夜,秦拂出顺着妖力寻过去的时候,秦郅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但还是抓着把铁剑站在对他大肆嘲笑的妖修面前,想为他的父亲报仇。 秦拂救下了秦郅,斩杀了在场妖修,但唯独其中一个妖修用传送法宝逃了出去,至今不知所踪。 秦郅这些年一直想报仇,现在他提那个妖修…… 秦拂直接问:“那个妖修和仲少卿什么关系?” 明朗的少年眉目阴沉,似乎是陷入了什么回忆。半晌,他沉声说:“当年师姐禀明宗门之后,正道对那个妖修下了绝杀令,我查了好多年没查到那个妖修一丝踪迹,几年前阴差阳错之下才知道,那个妖修是妖族一个大妖的小儿子,那个大妖是仲少卿手下的得力妖将之一,当年他逃回了妖族领地,是仲少卿有意庇护他,我们才没有查到一丝踪迹。” 秦拂半晌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她冷声问道:“这件事你告知掌门了吗?” 秦郅:“我告知过,但仲少卿已经让那个妖修死遁了,我们没有证据。” 他说着顿了一下,有些懊恼的说:“师姐,那个仲少卿是我的仇人,你应该趁着在秘境的时候让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去死的!” 秦拂看着她,却冷笑了一声。 她问:“秦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件事的?” 秦郅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副理直气壮的神情淡去,呐呐道:“我……八年前。” 秦拂点了点头:“八年前。” 她平静的说:“八年前的事情,掌门都知道了,亲手教你剑法的我却什么都不知道,秦郅,你是在防着谁呢?” 秦郅面上惶恐,“师姐,我……” 秦拂只是说:“秦郅,给我个理由。” 她想过秦郅会背叛她,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从八年前开始就瞒着她了。 秦郅看着她,咬了咬牙,说:“师姐,对不起,我……”半天说不出话。 秦拂替他把话说完:“你怕我会偏向他,所以你准备瞒着我是吗?” 秦郅低着头不说话,片刻之后带着哭腔说:“我知道我对不起师姐,但那是我的杀父仇人,那时候整个修真界都知道师姐少年时与妖族少主的纠葛,我怕师姐知道后会与我生分,我也怕让师姐难做,师姐会疏远我。” 秦拂没有说话,她信那个时候秦郅可能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刚带秦郅回来那几年,秦郅很没有安全感,无论什么事情都不想麻烦她,生怕她觉得他麻烦就抛弃他。 所以她后来才加倍的对秦郅好,秦郅才渐渐变得开朗自信还爱撒娇。 那个时候他可能真的是怕她因为这件事与他生分。 但后来他与她愈发亲厚之后,他却也没说。 秦拂已经不想探究这是为什么了。 她恢复成了公事公办的表情,说:“在秘境里,不管我知不知道妖茧里是仲少卿,我都得把他救出来,要不然妖族少主死在我们人族的地盘上,不管是人族还是我们都会有大麻烦。秦郅,我希望你成熟一点,恩怨是恩怨,大义是大义,你口口声声我为什么救仲少卿,我也想问你一句,现在仲少卿就在宗门,你若真觉得他也是你仇人,你为什么不当面质问他那个妖修的下落,或者当面杀了他?” 说完,她也不管秦郅是什么反应,带着天无疾和持墨下了山。 对于秦郅的一番毫无逻辑的质问,秦拂只当是一个插曲,没一会儿就抛到了脑后,丝毫没影响她逛街。 天无疾也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面色如常的和秦拂交流哪个防御吊坠更实用。 还在纠结秦郅的态度的仿佛就剩下了持墨一个人。 他纠结了好久,终于趁着师姐去试法衣的时候偷偷问天无疾:“那个……刚刚秦师兄为什么突然跑来质问师姐啊?如果是他的仇,他不应该自己去报吗?” 天无疾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可能是他习惯了太难的事情都让师姐帮忙了吧。” 持墨:“嗯?” 天无疾:“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太难的事情觉得自己干不了,心存胆怯,那就找大人撒泼打滚的闹一闹,闹完之后看大人没办法了再撒个娇,事情差不多就成了。” 秦郅可能自己这么做的时候并没有感觉,但这在天无疾看来就和小孩子闹糖吃的手段一模一样。 他没有能力杀妖族少主,也没有能力从他口中要出杀父仇人的踪迹,所以先拿杀父之仇压秦拂,质问秦拂为什么放走仲少卿,他觉得秦拂应该会愧疚,等秦拂愧疚了之后就该是他撒泼打滚让秦郅帮他的时候。 可惜秦拂还没等他开始撒泼就把他堵了回去。 ——和一个被溺爱坏了的孩子一模一样。 这样一个人,如果秦拂不在意他了,他就什么都不是。 …… 秦拂他们早上出来,玩到深夜才回去,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回去之后兰棠告诉她秦郅在这里等了一整天,差不多天黑的时候才回去。 秦拂说:“下次他再来你直接让他走。” 兰棠抿唇笑了笑:“是。” 兰棠正想离开,秦拂想了想叫住她,问:“兰棠师妹,我带仲少卿回来之后,宗门里有没有人说什么?” 兰棠眨了眨眼,说:“师姐是听到什么了吗?是有些传闻,但不过是将数年前那个少主追求师姐时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又说了一遍,而且都是外门弟子和刚入门的小弟子在说罢了,他们没经历过当年不了解实情,都是乱说一气,师姐别生气,我已经约束了药峰弟子了。” 秦拂就回忆了一下数年前仲少卿闹的沸沸扬扬的那段时间都有什么传闻。 左右不过是些什么美人救英雄、郎才女貌、第一美人与妖族少主之类的,似乎还有人将他们写成了话本,取名《灵狐传》,卖的还挺好,但秦拂看了之后发现除了他们两个的名字是一样的之外,其他没一句实话。 世人总是更偏爱天之骄子的风月之事,特别是那些和他们隔的很远的外门弟子和散修,似乎说一些天之骄子的风月之事就能让遥不可及的天之骄子看起来没那么高高在上。 不过内门的反应正好和外门相反,外门只看“正道女修与妖族少主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内门倒是都怕掌门一个脑子有脑病真把秦拂给嫁了出去。 这些当初让她觉得烦闷无比的东西,现在秦拂在回想起来,都能忍不住笑出声来。 不过对于兰棠说的约束弟子的事情,秦拂却不置可否。 当年也不是没约束,当年事情闹的这么大,掌门亲口下令的约束弟子,但《灵狐传》照样卖断了货。 秦拂想了想,说:“这些你就别管了,明天我自有办法。” 兰棠对师姐十分信任,也没有多想,用力点了点头。 兰棠走后,秦拂正想打坐修炼,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整个人都顿住了。 从她醒过来之后,一直很疑惑话本里的秦郅为什么突然会变得对她恶语相向甚至拿剑指着她,她觉得哪怕秦郅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对着苏晴月的时候脑子也有些不太清醒,但截至到目前为止他对她都还是尊敬在意的,哪怕他们间渐起间隙,秦郅也都没放弃要和她这个师姐“和好如初”。 她好歹养了秦郅这么多年,哪怕他有些白眼狼的潜质,但以秦郅“一碗水端平”的性格,苏晴月应该也没那个本事能让他对她反目成仇。 他们之间也无仇无怨,有什么点能让他对她反目成仇? 而如今看来,这个点有可能不在苏晴月,而在仲少卿。 他和仲少卿庇护的妖修有杀父之仇,而在现在的传言中,秦拂和仲少卿颇多纠葛。 将来会发生什么能让她和秦郅因为仲少卿反目成仇呢? 话本毕竟是围绕着苏晴月写的,她努力回想,试图回想出里面的蛛丝马迹。 然后她整个人一愣。 她脑子里关于话本的记忆,越来越淡了。 她甚至回想不起来在话本中图兰秘境之后发生了什么。 但仔细回溯,她突然发现她似乎在图兰秘境之前对话本的印象就淡了,在图兰秘境时她甚至是在“万象果”这个关键物品出现时才猛然想起来这是话本的内容。 偏偏,仿佛有什么阻挡住她一样,如此反常的情况,她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那么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当关键情节或者关键人物关键物品出现时,她才能想起话本的情节。 秦拂紧紧皱起了眉。 这显然不正常。 那么,是什么在阻挡她的记忆? …… 第二天,兰棠作为整个药峰力气最大的人,当仁不让的留在了药田里替师兄师姐们般药材。然后一个气喘吁吁的内门小弟子跑了过来,说不好了,秦师姐在演武台和人打起来了。 兰棠当时还很淡定,问:“师姐和谁切磋啊?” 小弟子:“和那个妖族少主打……不是,切磋。” 嗯? 一整个药峰的人险些梦回几十年前,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少年秦拂对着几次三番来提亲的仲少卿拔出剑相向的时候。 兰棠一瞬间想起了昨天秦拂说的“我自有办法”。 她兴奋的问:“你刚刚说在哪里?” 小弟子:“演武台!据说是戚长老陪仲少卿去演武台的时候师姐提的切磋,现在掌门他们也都在场。” 于是一众药峰弟子兴奋的跑去围观。 和他们一样的还有同样听到消息的各峰弟子。 然而还是有年纪大些的弟子忧虑道:“现在流言本就甚嚣尘上了,但秦拂若是不管它的话最多半个月也就淡了,可秦拂来这么一出不是让流言更有话题吗?秦拂怎么突然这么冲动?年轻时搞这一套还能说性情中人,可现在她是天衍宗青年一代的大弟子,她再搞这套别人会怎么想?” 而且,掌门他们也在场的时候,那切磋性质可就变了,那就不再是秦拂和仲少卿,而是天衍宗大弟子和妖族少主。 赢了还好,输了怎么办? 旁边的弟子安慰他:“不会的,妖族少主好歹是元婴后期接近化神期的修为,赢了那是理所当然,要是真输给秦师姐一个金丹期那才是不光彩。” 忧心忡忡的弟子叹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们赶到演武台,又有消息传来,这下连那个忧心忡忡的弟子也没工夫忧心了。 传信的弟子气喘吁吁,激动的满脸通红的说:“仙剑!是仙剑!断渊剑现世了!秦师姐拿着断渊剑一剑劈碎了演武台!” 人群中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有个男弟子声音用力到嗓子都劈叉了:“你说什么?什么剑?” 传信弟子兴奋道:“断渊剑!师姐在图兰秘境拿到了断渊剑!” 方才那个忧心忡忡的弟子闻言神情恍惚,左脚绊右脚,当场表演了个倒栽葱。 但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了,这些平日里很能端得住的内门弟子猛然爆发出一阵尖叫,随即疯狂的涌向演武台,如果不是那个弟子的朋友关键时刻拉他一把,他指不定就要成为天衍宗第一个被踩死的弟子了。 那弟子被救出来,缓了好半天才说:“这还比什么啊,仙剑都在我们手里,今天无论怎么比都是我们赢了啊!” 断渊仙剑,诛魔诛妖。 那弟子感叹道:“师姐牛批!” …… 秦拂牛批。 同样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也在掌门的心里一闪而过。 他看着碎成残垣的演武台,又看向残垣断壁上手握断渊剑站得笔直的秦拂,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从她身上看见了寒江剑尊的影子。 断渊剑啊,断渊剑终于又回到他们人族了。 断渊仙剑,诛魔诛妖,对于人族魔族甚至妖族来说,这几乎已经不是一把简单的绝世神剑,而是寒江剑尊的象征! 当初寒江剑尊拿它斩了多少妖魔,妖族和魔族对这把剑就有多么惧怕。 自百年之后,寒江剑尊陨落、青厌尊者数年不知所踪,整个修真界再也没有像那二人一样的强者,天衍宗的太寒剑尊、道一宗的无乐长老、禅宗的惊月佛子,这几位算是如今正道的顶梁柱,但论实力也就只能和魔界魔尊和妖族几个大妖打成平手,远没有寒江和青厌尊者那时几乎是碾压的实力。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年魔界和妖族蠢蠢欲动,远的不说,近的来看,妖族一个主张对人族强硬甚至隐隐有废除十八城之约的妖族皇子为什么会得到这么多大妖拥护? 不过是因为寒江剑尊和青厌尊者都不在了而已。 而现在,断渊剑重新现世,并且已经认主。 断渊剑认主何其艰难,它上一个认主的人,是后来名声赫赫的寒江剑尊。 那么它再次认主,是不是说明若干年后,他们正道能再出一个寒江剑尊一样的人物? 而作为秦拂的对手,仲少卿同样怔然。 断渊剑。 他一开始听到秦拂要挑战他时,还有些啼笑皆非,觉得现在的秦拂倒是和当年一样,都有些小孩子脾气。 但现在看来……她只不过是想借他让断渊剑出世这件事公之于众而已。 为什么选他呢?因为能顺便给他和整个妖族一个下马威啊。 仲少卿满嘴的苦涩,低声道:“拂儿……” 秦拂轻抚着剑,没有说话。 让一个八卦迅速过时的方法是什么,当然是弄出一个更大的八卦。 断渊剑想必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八卦。 但她在这个时候让断渊剑出世,倒也不是为了单纯压她自己的一个八卦而已。 而是……断渊剑该出世了。 最近几年他们和妖族魔族的形势不怎么好,凡间越来越多的妖修屠村、魔族杀人的事件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们之间迟早要有一战。 断渊剑出世,对他们来说是一剂强心剂,而对妖族和魔族来说也是个震慑。 震慑并不在她,而在寒江剑尊和青厌尊者。 寒江剑尊虽然已经去了,可他的剑还在,而青厌尊者虽然行踪不定,可到底还没死呢。 这样的做法当然也会将秦拂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但她并不在意,也不怕。 断渊想出世,而她如果怕的话,也不会拿断渊了。 她抬手冲仲少卿行了一礼,又冲掌门行了一礼,道:“抱歉,一时手误打碎了演武台,今日的比试怕是要推迟了。” 掌门捏着胡子笑呵呵的说:“无碍无碍,少主估计还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比试的时间有的是,还是先恭喜师侄拿到断渊。” 秦拂:“多谢掌门。” 秦拂伸手拂过断渊,上面的煞气一闪而过。 断渊仙剑,诛魔诛妖。 能镇压古战场千年的煞气,魔气和妖气在它面前怎值一提? 当天,断渊剑出世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三族震动,反应不一。 但这些都和秦拂没什么关系了,她正窝在天无疾的小竹屋里,看他给自己做谷焓真的青尾鱼。 她感叹:“这么珍贵的鱼,也不知道谷师叔怎么舍得给你吃了。” 天无疾但笑不语。 她也没准备让他回答,又感叹道:“哎,也不知道青厌尊者他怎么样,他虽然一直在宗门,但隐居不出,宗门里的弟子都快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仙逝在外面了,更别说外面的人了。” 天无疾:“他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的。” 他问:“你直接说出你就是断渊新一任剑主,别有用心之人必然不会放过你,你怕吗?” 秦拂:“我怕的话就拔不出断渊了。”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你和寒江剑尊真像。” 秦拂只当他是以前见过寒江剑尊几面,笑道:“是吗?那也是我的荣幸!” 天无疾:“你别怕,在你成长起来之前我保护你。” 秦拂:“是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吵吵闹闹的,秦拂难得轻松。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好事都要成双,她还没吃完这尾鱼,谷焓真就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告诉了她一个能让人食欲大开的消息。 妖族那边趁着仲少卿失踪,乱起来了。w,请牢记:,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当今的妖皇除了仲少卿之外,还剩下四个儿子。 其实按照妖族皇室一贯的行事风格,妖皇那十四个儿子之间为了皇位斗的这么厉害,那么在选出妖族少主之后,就算少主不动手,妖皇也应该亲手把自己剩下的儿子驱逐或处理掉,为未来的妖皇铲除威胁,也铲除未来妖族动荡的危险。 但现任的妖皇可能是老了,也可能是当初因为北方十八城屠城之事亲手斩杀了自己儿子之后他将自己的杀伐果决也一起斩杀了,当初仲少卿被立为少主之后想处理掉自己剩下的几个兄长,但却被妖皇亲手拦了下来。 对于妖族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 妖皇立了少主却没有驱逐或者斩杀曾经争夺过少主之位的皇子,这相当于告诉整个妖族他并没有废掉那几个皇子争夺皇位的资格,相当于承认了他们有继续争夺的资格。 仲少卿当初一口气杀了自己七个兄长,他们背后的母族和支持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妖皇又搞了这么一出…… 总之,这些年来仲少卿的少主之位做的并不太稳。 也幸好他自己心智手段都不缺,这些年将不平之声都镇压了下去。 但也只是镇压而已。 如果再过个百年,等他的手段和实力都成熟的时候、等到他是妖皇的时候,他有千万种办法让那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都消失,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处处掣肘。 可惜现在的他羽翼不丰,其他人也没有留给他时间。 于是,趁着他被扣押在正道的这段时间,他那四个兄长有动静了。 谷焓真把手中的羽扇摇的飞快,说:“现在他那四个兄长联合了一大批这些年被仲少卿打压的大妖,以仲少卿擅离妖族不知是何居心为由,拒绝妖族迎回仲少卿,反正大帽子扣的一套又一套的。妖皇败给了人族之后威望就不像以前了,他现在有点儿顶不住压力,仲少卿一时半会回不去了。” 秦拂眯了眯眼,说:“他们是想趁机排挤掉仲少卿再争少主之位。” 她一本正经的分析着妖族形势,结果谷焓真摇着扇子笑眯眯的看着她,说:“这还多亏了你。” 秦拂一懵:“妖族内斗和我有什么关系?” 谷焓真笑着说:“整个妖族都知道仲少卿是在图兰秘境里被你擒获的,现在你在图兰秘境里获得了断渊剑的消息又传遍了修真界,你觉得妖族那群人对于仲少卿出现在图兰秘境的原因会怎么想?” 秦拂:“怎么想?” 谷焓真淡淡的说:“就像当年你和仲少卿的事情闹的人尽皆知时总有人编排你可能要嫁到妖族为妃叛离正道一样,这些年仲少卿散了后宫之后就没再纳妃,他表现的痴情太过,也总有人觉得他会为了你叛离妖族,所以有些妖修就觉得他们少主潜入图兰秘境就是为了取断渊剑,结果见了你之后为了美人放弃了剑……哼!无稽之谈!就凭仲少卿也配让断渊认主?” 秦拂回想了一下,从脑海中挖出了一星半点的记忆,当年确实有人当面阴阳怪气的叫她皇子妃,然后被她一剑抽下了山。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这么说,所以她的记忆也不深。 但对于谷焓真的话,她表示非常费解:“什么叫痴情太过啊?几十年不纳妃就是痴情了?那这让我辈苦修百年不沾情爱之人如何自处?” 她皱着眉头,困惑的格外真实,微微偏着头做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看起来有两分稚气。 火堆旁谷焓真和天无疾一愣,然后同时哈哈大笑了起来。 天无疾微微垂着头,笑的肩膀耸动,再抬头看她时,神情中有两分自己都没发觉的包容。 谷焓真笑着拿扇子点她的头,说:“你这小丫头还是没开窍,等你开窍了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秦拂反驳:“那谷师叔就很开窍了?” 谷焓真被他噎的不轻。 他开窍?他开什么窍?他活了半辈子无妻无子,人家剑修是剑妻鹤子,他也就差拿医书当老婆了。 秦拂还在怼他:“几十年不近女色就叫痴情?这痴情的标准未免也太低了一点。” 谷焓真被她怼的吹胡子瞪眼,怒道:“这是那群妖族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秦拂:“所以说啊,我和妖族那群人一定合不来,不管是仲少卿还是其他人。”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思想过于极端,秦拂自己也不认同,但是不得不说,有时候不同种族的差异真的能达到一种互相不能理解的地步。 天无疾原本一直在旁观,这时候满眼笑意的看着秦拂,开口说:“阿拂说的没错。” 秦拂只当天无疾这是在支持他的观点,谷焓真却被他的神态和语气惊的当场愣在的了原地。 他看了看秦拂,又看了看天无疾,脑子里一时间乱糟糟的,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想到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敢想。 他觉得自己再这么呆下去估计原地去世都是轻的,于是赶紧站起了身,再秦拂惊讶的目光中勉强稳住了自己,急匆匆的交代道:“总之,你这段时间离仲少卿那家伙远一点,能不接近他就不接近他,省的麻烦上身。” 说完也不等秦拂问什么,逃命似的跑了。 秦拂看着他的背影,疑惑道:“师叔跑这么快干什么?” 天无疾同样敛袖看着他的背影,凉凉道:“可能是急着回家吃饭吧。” 谷焓真闻言身形一僵,险些一头从剑上栽下来。 而秦拂正转过头斥责天无疾道:“乱说!”一点都没发现谷焓真的异样。 谷焓真走后,也正如他所说,妖族动乱的事情很快传遍了修真界,但他们天衍宗并没有放人的意思。 他们掌门虽然向来中庸之道,但也不是碌碌无为之辈,他们不放妖族少主的话妖族就得一直这么乱着,这对人族来说是件好事,掌门也不是傻子。 这两天里,天衍宗人来人往,多了很多其他宗门服饰的弟子出入,秦拂甚至从中看到了道一宗、琼月宗和禅宗的长老,想来也是为了仲少卿之事。 他们来了之后,一部分弟子离开了,但剩下了一部分精英弟子和长老暂住天衍宗,一时间天衍宗遍布漆黑长袍的法修、仙气飘飘拿着乐器的女修和各种各样的秃瓢和尚。 第四天,掌门下令入夜之后不许宗门弟子四下走动,届时执法堂会派人巡查,一旦发现入夜之后外出的,无论是何原因,执法堂一概拿下。 顿时,执法堂弟子出现在了每个地方。 秦拂猜测着,也许是妖族那边有动作了。 妖族有人不想仲少卿回来,那自然也有人想要仲少卿回来,肯定会有人潜入天衍宗救仲少卿。 他们现在不能明着囚禁仲少卿,只能把天衍宗打造成一个铁桶。 而这一系列明显因为仲少卿而起的事情,仲少卿却从未说什么,甚至从那之后都很少出现在天衍宗,只老老实实的带待在执法堂。 秦拂对仲少卿的态度有些介意,尽管现在想不起话本中的事情,她也总觉得仲少卿绝对不可能这么老实。 山雨欲来风满楼,宗门平静的气氛之下是蓄势待发的紧张,哪怕是最迟钝的弟子也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平静。 在这种情况下,秦郅又来找了她一次,问她这段时间能不能回持剑峰,他期期艾艾的说:“我总觉得这段时间宗门会发生什么,但现在师尊又闭关了,师兄不理会持剑峰的事情,怎么劝都没有用,持剑峰只剩下我和师妹两个人,满峰的人口调动和防御布置我一概没有头绪。师姐,我有点儿怕,你能不能回来帮帮我?” 他可能真的有点儿怕,也可能是想借这个机会与秦拂缓和关系,但秦拂不怎么在乎。 她看了秦郅半晌,说:“师尊和夏知秋不在,你们就不能正常生活了吗?” 秦郅挠了挠头:“以前毕竟都是师姐和师兄一直在管我。” 秦拂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没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 秦郅呐呐说是。 秦拂笑了笑,说:“秦郅,那当初你担下苏晴月这个责任的时候,你是想把责任转移给谁。” 秦郅没有说话。 半晌,他低声说:“师姐,你帮帮我。” 秦拂看着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孩子彻底没救了。 他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优柔寡断又爱不分情况揽责任的性格害死。 他又说:“师姐,你哪怕不回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秦拂想了片刻,只说:“一切听宗门的就行,你要是想多做些事情的话,那就把苏晴月看住。” 秦郅以为她又在为了苏晴月的事情和他生气,跺了跺脚:“师姐!” 秦拂没说什么。 她从来不会说谎,也从来不说什么气话。 她是真心实意的建议他,把苏晴月看住了。 哪怕她现在不记得话本了,但她也知道,话本中的次次波澜都是因为苏晴月而起,小到有人因为苏晴月反目,大到以苏晴月为筏的正魔之战。 她甚至觉得,如果能看住苏晴月的话,麻烦事能少一大半。 她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这次这么大的事情,必然也会有苏晴月一笔。 而仿佛是要印证秦拂的想法一样,秦郅负气离开之后,秦拂想去魔渊那边练剑,结果还没走到魔渊就看到苏晴月从魔渊的方向回来,手里拿着一朵紫色的花。 那是堕仙草。 曾经她和天无疾也来这里守过堕仙草开花。 但现在根本不是堕仙草开花的时节,她从哪里弄来的堕仙草? 而苏晴月一见到她,立刻就将堕仙草装进了储物戒。 秦拂看了她半晌,冷冷的问:“苏晴月,你从哪里得到的堕仙草。” 苏晴月轻轻笑了笑:“有人送给师姐,也有人送给我啊。” 秦拂笑了笑,半是警告的说:“我不追究你的堕仙草是哪里来的,但我劝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苏晴月:“我比师姐明白。” 秦拂目送她离开,转头去了魔渊。 魔渊没有任何人,但也没有堕仙草开花的痕迹。 那么问题来了,谁给她的那朵堕仙草? 秦拂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仲少卿。 话本中既然仲少卿也是苏晴月的裙下之臣,那么他和她必然会有纠葛。 如果苏晴月牵扯了仲少卿,那就麻烦了。 她转头又去了执法堂。 可是出乎意料的,仲少卿老老实实的待在执法堂,戚长老相陪。 他见到她过来,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仿佛很开心的叫道:“拂儿。”w,请牢记:,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秦拂探究的看着他。 仲少卿似是有些忐忑,低声问:“拂儿?怎么了?” 秦拂没说什么,只冲戚长老行了个礼,说:“我找戚长老。” 戚长老诧异的挑了挑眉,随即向仲少卿告罪一声,跟着秦拂走了出来。 只剩仲少卿一人的房间里,仲少卿放下书,眸色深了下来。 房间外,戚长老等着秦拂说话,秦拂踌躇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戚长老笑道:“秦丫头,你不说话,我可猜不到你找我干什么。” 秦拂不语。 她要说什么?她怀疑仲少卿和苏晴月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勾搭在了一起。 自从话本中的事情被印证为真实之后,秦拂就从来不敢小看苏晴月的搞事能力,仲少卿又是话本里的“男主”之一,他们两个处在同一个空间时不发生点儿什么事情简直天理难容。 如果是换做其他时间的话,他们爱怎么勾搭秦拂都不想管,但在现在这个敏感的时间段,一个仲少卿事关人妖两族,苏晴月万一真的脑子不清醒做出什么事情,那整个天衍宗估计得跟着她一块被正道戳脊梁骨。 她对师门失望透顶了不假,但她对宗门还有感情,掌门看重她、谷师叔拿她当亲传弟子对待、素未谋面或萍水之交的师弟师妹们都有大好前程,犯不着为了苏晴月一个人万劫不复。 可是现在,她什么证据都没有,脑子里只有一个她自己都不怎么记得清楚的话本和她的凭空臆断。就算她敢空口指责苏晴月,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自己栽赃同门的帽子肯定跑不了。 她最终只能说:“戚长老,您最近让执法堂的弟子多去持剑峰逛逛吧。” 戚长老:“怎么了?” 她拿秦郅做筏:“我师尊和夏师弟都在闭关,我又暂住药峰,持剑峰群龙无首,我小师弟又不顶事,我怕持剑峰出什么纰漏,只能仰仗持剑峰弟子多跑两趟了。” 戚长老讶异:“墨华峰主在这个节骨眼上又闭关了?” 秦拂含糊的应了一声。 戚长老皱了皱眉头,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秦拂只能离开。 回去之后她直奔药峰后山,想找天无疾,但逛遍了整个后山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奇了怪了,平日里天无疾恨不得待在后山不出门,出门了也绝不出药峰范围,她每次找人只要跑到后山就一找一个准,今天怎么半个人影都没有? 何况是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上。 外面现在鱼龙混杂,想到天无疾那连灵力都用不出来的身体、想到他那弱不惊风的小身板,秦拂顿时皱起了眉头! 别的不说,就道一宗那群黑袍法修,那一个一个的可都不是善茬! 他们和天衍宗的梁子大了去了,而且他们可不管不欺负弱小那一套! 天无疾要是出去的时候一不小心犯到他们手里,那可有的受了。 秦拂就径直去找了谷焓真。 谷焓真正在炼丹,被秦拂找上门来的时候不明所以,但看到秦拂那一脸的肃穆和紧皱的眉头却惊了一惊。 他这个师侄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稳重的看着就能让人放心,什么时候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没等秦拂开口就吩咐自己的童子帮自己看住丹药炉子,拽着秦拂出了炼丹室。 谷焓真焦急的问:“师侄,怎么了?” 秦拂一脸的肃穆:“师叔,天无疾他不见了!” 谷焓真脸上的表情一僵。 秦拂丝毫没有发现,她苦下脸的说:“最近天衍宗可不太平,外宗弟子太多了,别的宗门不说,琼月宗的女修和禅宗的佛修都是讲理的,但道一宗那群黑袍法修有什么理可讲?他们还和我们不对付,万一天无疾落单的时候撞见了他们……” 谷焓真连咳几声打断了她的话,含含糊糊的说:“没关系,好歹是在咱们天衍宗,他们总会收敛几分,而且有执法堂弟子在……” 谷焓真的话还没说完,听了半截子的兰棠立刻跳出来反驳:“师尊您忘了,十年前的修真界大比不就是在咱们宗门举行的吗?那时候四师兄可就是在执法堂的眼皮子底下被一群黑袍法修给揍的不轻!” 谷焓真怒视拆台的弟子,而秦拂听完则更忧心了。 她忧愁的问:“师叔,你知道天无疾除了后山一般还待在什么地方吗?我去找找看,他别真的撞上那群法修弟子了。” 谷焓真:“……”他知道吗?他当然知道。但他能说吗?他当然不能说! 除非他想被那位祖宗扒掉一层皮。 他只能含含糊糊的说:“天无疾他不会有事的,他有自保的能力,师侄不必担忧。” 秦拂只当是谷焓真也不知道,叹了口气,离开了谷焓真的住所。 然而她刚走兰棠就追了上来,神神秘秘的对她说:“师姐,我觉得我应该知道天无疾去了哪儿。” 秦拂一下子转过了头。 兰棠成竹在胸的说:“师姐,你刚刚出去了不知道,青厌尊者一个时辰前现身主殿见掌门和几位外宗长老,各峰虽然约束了弟子们不许去主殿扰了掌门他们,但是青厌尊者嘛,师姐也知道……” 她说着做了个“大家都懂”的表情。 秦拂确实秒懂。 天衍宗他们这一辈都是听着青厌尊者的故事长大的,但偏偏大多人连青厌尊者的影子都没见过,他们对青厌尊者的好奇和憧憬可不是说说的。 兰棠说:“我知道有不少小弟子都偷偷去了主峰那边,说是想等尊者离开的时候能看看尊者的背影也是好的,我觉得吧,师姐不妨去主峰找找,现在主峰那边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天无疾说不定就在回来的路上。” 秦拂:“……” 虽然但是,她觉得天无疾应该不是会凑那种热闹的人。 但左右也是找不到了,秦拂认命的往主峰的方向一路找过去。 然后一下子找到了天无疾。 秦拂:“……” 他还真是从主殿的方向回来的,但却如秦拂所担心的那样,被两个黑袍的道一宗法修挡住了去路。 秦拂眉头一皱,降下了剑。 她下来的时候,听到其中一个黑袍自己正凶神恶煞的威胁着天无疾:“……你要是识相的话最好把你头上的簪子摘下来。” 秦拂听着这句话简直震惊到不可思议,她知道道一宗弟子一向热爱抱团,完全不吃他们天衍宗不以武力压人那一套,他们要是有武力的话恨不得能把人压死,但她万万没想到他们道一宗已经沦落到了当众抢劫的地步! 她落在了天无疾身边,一抬头看那个在他们天衍宗当众抢劫的人,更是震惊,这个劫匪她居然还认识。 于是,道一宗四代首席大弟子聂寒诀一个转眼的功夫,就看见他的毕生宿敌秦拂正站在他面前一脸难以言喻的看着他。 此时是,他正凶神恶煞的威胁着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那小白脸一截玄衣还被他拽在手上,小白脸脸色苍白,一缕黑发垂在颊边,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一个大男人硬给人一种楚楚可怜之态,更显得他凶神恶煞。 秦拂看了一眼被逼的面色苍白却还挺直了脊梁的天无疾,一下子就怒了,斥道:“聂寒诀!我还以为你哪怕是再逞勇斗狠也是个值得敬佩的对手,没想到你如今居然沦落到抢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东西的地步!” 聂寒诀被惊的一下子撒开了眼前小白脸的衣服,整个人蹬蹬后退了两步,百口莫辩的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秦拂:“你当我聋嘛!我都听见了!一个簪子你都抢!” 聂寒诀:“我那是因为……” 秦拂:“一个簪子啊!” 聂寒诀:“……” 他憋红了脸,怒道:“你给我住嘴,你听我说完!” 秦拂和他不对付不是一年两年了,一见他居然还敢对自己动怒,顿时就想拔剑。 然后天无疾轻轻拉住了她,咳了两声,用虚弱却又平和的语气说:“阿拂,虽说我走在路上这位道友便不分缘由的抢我东西,但说不定这位道友也是有难言之隐,阿拂不妨听他解释。” 聂寒诀:“……”虽然听不出来哪里不对,但这句话怎么哪哪都不对的样子? 而秦拂被天无疾这么一说,上头的怒气也消了一点,把剑往地上一杵,面无表情道:“说。”大有他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压他去执法堂的意思。 聂寒诀也来不及分辨到底哪里不对,只能硬着头皮解释。 秦拂越听面色越古怪,不可思议道:“所以,你是从他的簪子上感受到了我的剑气,所以拦住他想看看这簪子是不是我的。” 聂寒诀也觉得这个理由有点儿扯,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对,因为我觉得你肯定不会是给人送簪子的人,我就觉得是不是这小子……这位道友偷了你的簪子……” 秦拂:“……但是这簪子是男款你没看出来吗?” 聂寒诀理所当然道:“这谁看的出来。” 秦拂看着他狂士一般的一头散发,沉默了下来。 天无疾的簪子确实是自己送的,因为天无疾不爱束发,他长得又太好看,不束发的时候浑身浪荡子的气质,秦拂看不惯,就帮他做了个簪子让他束发。 因为她那段时间刚接触一点炼器术,做簪子的时候特意封了三道剑气进去,做成了个攻击法宝,让他遇到危险是就释放出簪子理的剑气。 那时天无疾对剑气被封在簪子里十分不满。 他问:“从簪子中出来的剑气,你若是准头不足一点,敌人死之前我必然先人头落地。” 秦拂满不在乎:“不可能,顶多削掉你的头发。” 天无疾:“那若是真削掉了头发呢?” 秦拂:“那你就去禅宗当和尚。” 从那以后不管天无疾愿不愿意,那簪子是待在了他的头上。 没想到还惹出了今天的祸。 她无语道:“总之,这簪子就是我送给他的。” 聂寒诀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她送人簪子是件多令人惊异的事情一样。 她警告道:“聂寒诀,这好歹是在天衍宗,你最好收敛一点,否则我们执法堂可不是吃素的,况且,现在该是同舟共济的时候,我想你们长老也不想闹出多余的事情。” 聂寒诀铁青着脸不说话。 按照以前,他被秦拂警告这么一通肯定要生气的,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感觉到生气,一双眼只看着那个小白脸的簪子,觉得浑身不舒服。 那簪子待在那小白脸头上真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他突兀的想,回去他也要学束发。 秦拂看他不说话以为事情已经了结了,她带着人想走,站在聂寒诀身后那个一直不开口的弟子突然说话:“秦仙子,如果是送人礼物或者法宝的话,送簪子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秦拂回头看过去。 那人和聂寒诀一样的散发打扮,但同样的不束发,天无疾看起来像个风流贵公子,聂寒诀像是个狂士,可放在他身上就平添了三分阴郁气质,看的人格外不舒服。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五官分明很陌生,秦拂却偏偏看出了两分熟悉感。 她皱了下眉头。 旁边的聂寒诀在给她介绍:“哦,这是我同门师弟安少炀,拜师十几年了,但一向不怎么爱出门,说话确实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你别介意。” 那个安少炀也没有反驳自己师兄对自己的评价,一双眼睛死死的看着秦拂。 秦拂皱了皱眉头,说:“只要我觉得可以,就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说完,她不再看他,拉着天无疾离开。 天无疾离开之前似是无意的朝安少炀看了一眼,眼眸中似笑非笑。 …… 回去的路上,秦拂问天无疾是不是为了看青厌尊者才去的主殿。 天无疾沉默了片刻,“算是。” 秦拂:“那你见到青厌尊者了吗?” 天无疾:“没有。” 秦拂料想他也见不到。 她委婉的说:“天衍宗最近人多且杂,你还是少出去的好,比如今天,我若是不来的话,你肯定得吃点儿苦头。” 天无疾问:“你似乎和那个聂寒诀有仇的样子。” 秦拂摆了摆手:“有仇算不上,我们算是对手,而且,天衍宗和道一宗宿怨已久,我们之间还算是克制了。” 天无疾这次是真实的惊讶了:“宿怨?天衍宗和道一宗如正道两臂,怎么会有宿怨。” 秦拂闻言表情一言难尽。 道一宗是法宗门派,和别的门派不同的是,他们一门分两派,一派身穿黑袍,主张入世,而且修习之时对于力量荤素不忌,行事大胆抱团严重,在不触及底线的情况下,做事颇有些亦正亦邪的感觉。 而另一派穿白袍,主场避世,追求更清正的力量,修炼修心,不沾染因果,所以也很少现世。 白袍法修其实更接近秦拂心目中法修的样子,但奈何道一宗的白袍法修追求避世,也嫌少下山,所以她见过的几乎都是黑袍法修。 道一宗和天衍宗的恩怨由来已久,最开始是青厌师尊和道一宗师祖那一代,青厌师尊少年之时,修真界第一届门派大比在禅宗举行,初露锋芒的道一宗师祖想让籍籍无名的宗门一举成名,他也确实有那样的实力,但奈何那一届有少年青厌,青厌稳稳地压了他一头,青厌第一他第二,扬名的是天衍宗。 然后是青厌尊者和道一宗师祖都退场后,太寒剑尊又在他们那一届大比对上了道一宗无乐长老,又稳稳地压了他们一头。 然后到了秦拂,她在十年前的大比对上了聂寒诀…… 秦拂赢了,然后道一宗被戏称为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秦拂觉得如果是她听到了这个名号,肯定也受不了。 她委婉的说:“所以,道一宗一向不太看得惯我们。” 天无疾沉默了良久。 都快走回药峰了,他默默地说:“我居然不知道。”w,请牢记:,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与道一宗的一场风波,并未影响到秦拂半分。 回到药峰之后,秦拂送天无疾回后山,这才想起了她找他要问的正事。 她从储物戒中找出的天无疾送给自己的堕仙草看了一眼,问他:“天无疾,你曾说过堕仙草三十年一开花,那有没有什么情况能让堕仙草提前开花。”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的说:“绝无可能。” 秦拂点了点头,托着下巴想,如果真如天无疾说的“绝无可能”的话,那么苏晴月从魔渊回来时手中的堕仙草就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或者别人帮她从魔渊摘下来的,而是有人送给她的。 有人在魔渊送了苏晴月一朵堕仙草。 魔渊,为什么送礼物会选魔渊呢?不管是因为爱慕还是其他原因送礼物,魔渊那么个阴森森的地方显然都不是送礼物的好地方。 秦拂想来想去,只能找出一个原因——避人耳目。 魔渊是整个天衍宗人迹最少的地方,这个礼物送的相当避人耳目。 最开始,因为苏晴月是从魔渊回来的,手里还拿着整个天衍宗只有魔渊才长的堕仙草,秦拂下意识的就觉得她的堕仙草是从魔渊采的,但现在排除了这个可能,那么魔渊这个地方就只剩下了“避人耳目”的作用。 也就是说,有个人因为某个需要避人耳目的理由,在魔渊送了苏晴月一朵堕仙草。 秦拂继续分析下去。 首先,这个堕仙草是天衍宗内的弟子送的可能性非常小,因为魔渊那边每三十年开一次的堕仙草差不多都被药峰弟子采了,现在都在谷焓真的药库了,而因为秦拂在药峰的缘故,苏晴月和药峰毫无交际。 这样说的话……那个堕仙草很有可能是一个外宗弟子带进天衍宗送给苏晴月的。 一个外门弟子,因为某个需要避人耳目的原因,在魔渊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送了苏晴月一朵堕仙草。 秦拂在心里咀嚼着这句话,怎么听都感觉这句话几乎可以和“叛宗”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特别还是在妖族不怎么安定、天衍宗鱼龙混杂的时候。 但是,叛宗的话,苏晴月真的有这个胆子吗? 秦拂觉得费解。 她想了想,又问天无疾:“那你知道堕仙草入药的话都有什么作用吗?” 天无疾:“以堕仙草入药的丹药或者毒药,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但既然是以堕仙草入药,那大体功效不外乎对人的心境施加影响。” 秦拂听了若有所思。 天无疾问:“怎么,你是发现了什么?” 秦拂把自己的猜测对他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怕天无疾觉得自己因为一点儿蛛丝马迹的小事就怀疑自己同门。 但没想到她刚说完,天无疾就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他说:“我从前觉得剑修都是一群没脑子的武夫,但没想到阿拂居然这么聪明。” 这地图炮攻击的,秦拂差点儿揍人。 她把眉毛一扬,天无疾立刻从善如流的改口,说:“好吧,是我以前有个剑修朋友是个没脑子的武夫,阿拂可比他聪明多了。” 秦拂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她怀疑他口中的那个“剑修朋友”指的就是她,她是在拐弯抹角的骂她,于是拿着断渊站起身就要给他好看。 天无疾丝毫不慌,直接从堕仙草上揪下来一个花瓣精准的塞到了她的嘴里,秦拂想躲,但这花瓣几乎入口即化,秦拂被迫吞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天无疾说:“我刚刚说的都是堕仙草花蕊的药效,但失了花蕊的花瓣有个很有意思的药效,你一定会觉得有趣。” 他话音落下,秦拂还没来及的骂他就觉得自己的视野突然迅速变低,断渊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一阵紫色的光闪过,原来秦拂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尾红色的小鱼。 秦拂:“……” 一双修长的手将她捧起来,天无疾的声音带着惊讶:“对不起,我还真没想到你会变成一尾鱼,我以为以你们剑修这种性格,特别是你,变成苍鹰仙鹤之类的才是正常的。” 秦拂:“……” “啪嗒”一声,被暗搓搓的指出“不正常”的秦拂一个咸鱼翻身,鱼尾甩向他的手心,力道大的迅速泛起一道红印。 天无疾“嘶”了一声,弯下腰将她放进旁边的湖里。 秦拂浮出水面,发现此时的自己就像是一尾真正的鱼一样,不仅精通游泳技能,而且能够自由的呼吸。 她抬头看向一下子大了好多的天无疾,想了想,张开嘴,发现自己还能说话。 她张口问道:“天无疾,这是怎么回事儿?” 天无疾:“哈哈哈!” 秦拂:“……” 他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咳了一声,说:“抱歉。” 秦拂:别以为我没听见你在嘲笑我! 但他还真没觉得这是嘲笑,咳了一声,声音正经的说:“失去了花蕊的堕仙草有一个很有趣的药效,它能将人变成动物一段时间,所变的动物取决于服用者内心的野望,比如你是个淡泊的人,那你大概会变成仙鹤,你是个锐利的人,大概会成苍鹰。” 秦拂表示不理解:“那我变成了一尾鱼,这代表我是个什么人?” 天无疾一本正经的说:“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你这段时间爱吃鱼吧。” 秦拂一甩尾巴,冰凉的湖水溅了他一脸。 秦拂在水里泡了大概有一刻钟,堕仙草花瓣药效结束,秦拂在水里直接变回了人形。 天无疾就这么在岸边笑眯眯的看了一刻钟的鱼,秦拂变回来的时候,他还为秦拂鼓掌喝彩:“阿拂好棒!” 秦拂顾不得衣服湿了之后全黏在了身上,从水里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抄起断渊剑揍他。 整个后山热闹的鸡飞狗跳,想要去后山见天无疾的谷焓真远远站着,听着那边的动静,愁的胡子都快被揪秃了。 …… 秦拂在入夜之前愤恨的提着断渊离开了后山,在入夜之后,她辗转反侧,最后又悄悄拿着剑和堕仙草出了药峰。 她怕天无疾嘲笑她,也不敢去后山湖泊,转了一圈去了天衍宗环绕诸峰的一条大河。 宗门下了宵禁令,整个天衍宗寂静无声,她避开了巡逻的执法堂弟子,站在河边,又吃下了一片堕仙草花瓣。 红色的小鱼滑入水中。 秦拂一头扎入深水,顺着水流的方向猛冲过去,冲出一段距离,又一跃从水面上跃起,鱼身跃起的那一刻,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在她心中激荡。 那叫自由。 在后山时,她和天无疾打打闹闹,质问她为什么自己会变成一尾鱼。 但在她问出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鱼,生于水,死于水,只要顺着水流,江河湖海都可去,世间辽阔都在眼前。 那是自由。 她为什么会变成一尾鱼,因为那是她渴望的、久违了的自由。 秦拂在黑夜里顺着水流痛痛快快的游,有一种她白天时不敢流露出来的放肆,等到她终于游累了,算算时间她差不多也要变回来了,红尾小鱼探出水面,准备结束她这偶尔放肆的旅行。 然而她刚露出水面,整个人就是一僵。 她看到有个人在月色下背对着她半跪在河岸边,一动不动。 那身影她格外的熟悉。 墨华。 意识到这个人是墨华的那一刻,秦拂所有的警觉性都被调动了起来,她迅速钻入水下。 就在她钻入水下的那一刻,静默的仿佛一具尸体般的墨华猛然回头,锐利的视线扫过河面。 怎么回事!墨华不是闭关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拂以鱼身躲在水下,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之后,墨华的视线移开。 秦拂还是不敢动,但岸边又没有动静,眼看着堕仙草药效快到了,秦拂不敢想当着墨华的面变回来是一种什么情景。 她摆动鱼尾,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了个角度,透过河面去看岸边。 墨华侧对着河面,半闭着眼睛,月光之下,秦拂清晰的看到他嘴角缓缓流下的鲜血。 他手上拿着太寒剑,起手是持剑峰一套基础剑法,然而就是这套基础剑法,他练到一半,剑势一顿,突然吐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半个太寒剑。 秦拂一惊! 基础剑法而已,哪怕是持墨也能一套练下来,墨华怎么……仿佛是入魔了一样。 她这个念头刚起,就见墨华紧紧闭上眼睛,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的折磨,片刻之后,他突然怒喝一声:“滚!” 秦拂整个人一僵,险些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然而下一刻,他却仿佛在和什么人对话一样,冷笑道:“我的道,轮不到你干涉!” 秦拂一愣。 周围分明无人,但墨华的表现却像是有个人在和他交谈一眼。 她皱眉片刻,突然想到什么。 难道是……心魔在扰他? 难不成墨华在现在就已经有了心魔? 她依稀记得那个话本里墨华入魔是因为苏晴月离开他,但是现在,苏晴月还在他身边,对他敬仰又依赖,他为什么也会入魔? 然而她还来不及细思其中的原因,墨华的一句话让她浑身冰凉。 他说:“我对拂儿有爱慕又如何?我心有龌龊又如何?我墨华如何行事,轮得到你一个小小心魔来置喙!” 那一刻,秦拂仿佛整个人被放进了冰封万年的雪山,冷气直接从皮肤渗透到了骨子里。 更要命的是,堕仙草的药效快到了。 一想到如果她现在变回来的话墨华会怎样处理听到秘密的她,那股刺骨的凉意瞬间又变成了深入肺腑的恐惧。 她现在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秦拂牙关紧咬,思维却突然变得很冷静,她意识到,只要她有动静,就绝对逃不过墨华的眼睛。哪怕是取出储物戒再吃下一片堕仙草花瓣。 那么,她只能放手一搏! 鱼尾绷紧,秦拂整个人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她打算放手一搏的时候,河岸另一边突然传来了动静,一个声音高喊着墨华的名字。 岸边的墨华迅速捏了个法诀清除血迹,皱眉道:“谷焓真!” 秦拂:“!”是谷师叔! 谷焓真的声音传来:“墨华师兄,快随我去主殿,掌门要见你。” 墨华:“掌门怎知我出关?” 谷焓真:“是青厌尊者告知的掌门。” 墨华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不适感。 然而谷焓真催的急,墨华也只能御剑随他离去。 两个人消失在天边的那一刻,秦拂药效消失,整个人水淋淋的跌在岸边。 她狼狈的半跪在岸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她只出格这么一次就遇到这种险些丢命的事情,她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皮了! 另一边,就在秦拂变回来的一瞬间,御剑的墨华突然回头看了一眼。 谷焓真:“怎么了师兄?” 墨华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转而又问:“青厌尊者也来了吗?” 谷焓真摇了摇头:“尊者向来不露面,你不是不知道,这次他只让掌门叫你,具体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 墨华点了点头。 …… 秦拂急匆匆的回了药峰,想打坐让自己平静下来,指尖却止不住的颤抖,仿佛还残留着方才的心悸。 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一件事。 她仍旧记得的话本内容中,墨华是为了苏晴月入魔,入魔之后杀她是因为她来阻止他。 可如果不是呢? 那个话本是以苏晴月为主角写的,同样一件事,以苏晴月为中心,可以变化出千万种解释。 如果……话本中的墨华其实是因为她而入魔,他杀她,是为了破除心魔呢? 这样的解释让秦拂心中泛起了一丝凉气。 更可怕的是她突然意识到,既然此时的墨华亲口说出了他爱慕她,那么他的心魔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她。 那么……他杀她以破除心魔也不是没可能的。 秦拂倒抽了口凉气。w,请牢记:,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当天,秦拂在自己的小院子外站了一夜,似是什么都想到了,又似乎是什么都没想。 亲耳听到墨华承认他对自己的心思,秦拂即觉得不可思议,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毕竟她一早也就猜到了,只不过在没有被证实之前,这个猜测在她心里也只是一个“可能”而已。 而现在,“可能”措不及防的变成了现实。 秦拂前半夜满心复杂,后半夜心如止水。 她想了很多。 她想到了几十年前那个凡人的自己。她生于凡间妖魔横行最严重的北境思量城,生来无父无母,被一个垂垂老矣的凡间剑客养到了八岁,那时候她满身疾痾,心疾缠身,瘦小的像是五六岁的小姑娘,连剑都拿不起。 那个剑客死之前把自己的剑和剑谱给了她,说:“你若是能拿起剑,练会这本剑诀,你就还能活下去。” 秦拂想活下去,于是跌跌撞撞的拿起了剑。 从那之后,陪着她的只有老剑客的那把剑,到现在,她已经记不清那个老剑客的形貌了,却还记得他把剑交到自己手里的时候。 然后,她想起了自己刚被墨华带到天衍宗的时候。 那时候的秦拂和风华绝代毫无干连,她瘦弱苍白,心疾已经到了这个身体再也承受不住的时候,那时候掌门来看过她,看过她用剑之后感叹的对墨华说:“你收了个好徒弟,但天妒英才。” 那时的墨华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她活不下去,天才地宝不要钱的往她这边塞,半个药峰几乎被他搬到了持剑峰,当时的药峰峰主敢怒不敢言。 那时的墨华是真心疼爱她的,他寡言不善表达、她因为性格原因冷漠不爱说话,师徒两人的相处尊敬有余亲密不足,但她那个时候是拿他当父亲般敬爱的。 再后来,她心疾痊愈,在整个修真界大放异彩,所有人都在感叹太寒剑尊收了个好徒弟,他们之间的相处就像这世间最标准的师徒,她尊敬他,虽然不会撒娇,但几乎每次下山都会给他带上孝敬的礼物,那时她拿他当亲人一样。 秦拂前半夜仿佛重过了一遍自己的整个上半生,在她的整个上半生里几乎刻满了墨华这个名字。 后来,这些全都消弭于那个平平无奇的夜里改变她一生的梦境。 ——墨华杀了她。 秦拂闭了闭眼睛,沉沉的叹了口气,把心中种种复杂的情绪一起叹了出去,再睁开眼睛时,又恢复了冷静。 墨华于她,几乎相当于整个前半生,但她却不能为了自己的前半生抛却自己的后半生。 所以,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爱慕自己的徒弟而心魔横生、剑道不稳,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墨华想要去除心魔,要么他自己想开,正视自己对亲手养大的弟子的爱慕,并寻求解决之道,要么就走最简单也最极端的路,杀她证道。 在那个话本里,墨华显然选择了后者。 她满以为这次只要她不在墨华入魔的时候凑上去招惹他那她就暂时还是安全的,却没想到他入魔的根源就是她。 所以她在墨华哪里,横竖都得一死呗? 想通了这些,后半夜的秦拂心如止水,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她无论如何得离开。 …… “师姐,师姐!” 秦拂站在演武台下闭目假寐,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直到旁边有个师妹拽着她的袖子叫了她两声,她这才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眼就看见聂寒诀站在演武台上对她怒目而视,满脸的愤怒。 秦拂满脸的不明所以,怎么了这是? 今天一大早,黑袍法修和天衍宗弟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起了矛盾,险些打起来。 秦拂这个首席弟子被人紧急叫出来之后直接武力镇压了冲突,好险没闹出事。 但两边的弟子彼此不服,相约要去演武台比试。 黑袍法修那边还是聂寒诀带的头,掌门和道一宗的无乐长老不知道在干什么,双双不在宗门,一时间没人管得住他们。 秦只能半推半就的带着师弟师妹们和对方相约演武台,看着大部分都还是筑基期小部分金丹期的弟子们菜鸡互啄。 她看的受不了,索性闭眼想事情。 怎么一睁眼全都看着她? 她满脸的迷茫,聂寒诀见状愤怒道:“秦拂,怎么,我已经不配让你出手了吗?” 秦拂:“……”讲道理大兄弟,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东西。 刚刚叫她的那个师妹拉着她的袖子小声说:“师姐,刚刚这个聂寒诀找你约战。” 秦拂恍然大悟:“哦~”然后一脸迷惑:“嗯?” 聂寒诀找她约战?他脑子是有包吗? 他是首席弟子,她是大师姐,在宗门里也就罢了,出了宗门代表的就是一宗的面子和实力,小弟子们打打也就算了,那叫友好切磋,聂寒诀这个时候挑战她,那这“友好切磋”的性质可就变了。 不管谁输谁赢,总有一方得没面子。 而现在天衍宗和道一宗好歹还在合作,秦拂不想搞的大家都没面子。 然而聂寒诀还在说:“秦拂,你上来与我一战!” 秦拂:“……” 既然和满脑子打架的武夫讲不清楚道理,那就只能打了! 秦拂如他所愿上了演武台,然后在一刻钟之内将一剑将他抽下了演武台。 仿佛十年前的修真界大比重演。 秦拂站在演武台上等着他像十年前一样对自己叫嚣来年再战,然而出乎意料的,这次他居然没有说什么,默不作声的带着黑袍法修们走了。 那些黑袍法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大师兄输了所以也嚣张不起来了,走的时候有些萎靡不振的样子。 秦拂看的颇为好笑。 一场闹剧结束,秦拂让天衍宗的弟子们都回去,等弟子们走的差不多了,她转身回了药峰。 然而走到半路,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需要警告聂寒诀一番。 掌门们不在他就能带头带着弟子们约架,别的不说,万一造成了混乱被妖族的人趁机混进来怎么办? 说实在的,都是年轻气盛的修士,秦拂觉得这次要不是她也来压阵了,以道一宗那边的气焰,他们还真能打出火气来。 她想着,转头又朝聂寒诀追了过去。 然而飞过演武台上方的时候,秦拂却突然一顿,然后迅速给自己捏了个隐身决。 她看见本来已经离开了的苏晴月不紧不慢的折返回了演武台,因为怕掌门他们回来之后看见演武台乱糟糟的怪罪下来,所有人都被秦拂赶了回去,现在演武台空无一人。 那一瞬间,一个词瞬间蹦进了秦拂的脑子里。 ——避人耳目。 和魔渊一样,现在的演武台是个很好的避人耳目的地方,而且比魔渊来的更光明正大。 秦拂抿了抿唇,皱起了眉头。 如果苏晴月折返回来是因为她想的那个原因的话,那么这次天衍宗和道一宗的冲突就不可能是一场意外。 有人刻意制造了这场冲突,只为了弄出这么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和苏晴月见一面? 那么……那个给苏晴月堕仙草的外宗弟子,难不成是道一宗弟子? 秦拂皱着眉头,直接拿出了一个能隐匿气息的法器,停在半空中观察着苏晴月。 …… 另一边,道一宗的弟子走出好远才敢有人说话,弟子们叽叽喳喳的安慰着落败的聂寒诀:“师兄,你别伤心,那个秦拂也就仗着自己是剑修同阶无敌,师兄的天赋必不比她差。” 然而天天叫嚷着要战胜秦拂一雪前耻的聂寒诀这时却摇了摇头,说:“这次是我输了。” 说着他脸上还浮起了一抹红晕,不知道在感叹什么:“秦拂不愧是能战胜我的女人!” 道一宗的弟子听的一脸问号。 一直站在聂寒诀身边的安少炀看了他一眼,突然说:“师兄,对不起,这次也是因为我你们才和天衍宗起矛盾的,无乐长老让我们低调行事不起冲突,长老回来之后我去认罪,长老罚我就行。” 聂寒诀皱着眉头说:“我们道一宗本是一体,天衍宗弟子欺辱于你,我们怎能坐视不理!届时我去和长老解释!” 安少炀一脸的感动。 又过了一会儿,安少炀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突然一脸惊愕的说:“师兄,我好像把父亲留给我的玉佩落在演武台了!” 聂寒诀皱眉:“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冒冒失失。” 安少炀:“师兄对不起,但我得回去找一趟,这是父亲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聂寒诀想了想,说:“行,你去吧,但你快去快回,长老让我们在天衍宗期间务必一起行动,我只能等你一盏茶时间。” 安少炀:“一盏茶足够了。” 他御剑离开,在走之前,听见有黑袍法修抱怨道:“长老也太谨慎了,大家来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师兄弟,怎么可能有什么妖族奸细混进来,我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安少炀听着这句话,勾唇笑了笑。 …… 秦拂等了有半盏茶的时间,看到一个黑袍弟子从远处飞来,落在了演武台上。 黑袍?果然是道一宗! 但是当那黑袍法修转身时,秦拂却愣在了原地。 这人居然是聂寒诀。 难道与苏晴月有所交集的那个人居然是聂寒诀? 秦拂皱着眉头看下去。 聂寒诀到了演武台之后却并没有看似乎正无所事事的坐在演武台旁边的苏晴月,他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四下寻找着。 期间,他只与苏晴月擦肩而过过一次,但两人并未说话,秦拂用了点儿手段去看,也没有看见他们在擦肩而过时交换过什么东西。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不成? 聂寒诀虽然讨人厌了些,但若说他与妖族有什么联系,秦拂是不信的。 她皱着眉头看下去,一直到聂寒诀找到一块玉佩似的东西离开演武台,秦拂也没找到什么机会下去。 聂寒诀离开后,苏晴月又在演武台待了好长时间,仿佛单纯是因为太无聊了才待在这里。 快入夜时,她起身回去,全程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秦拂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她一脸疑惑的回到了药峰,开始努力回想话本中对这一段究竟是怎么描述的。 然而,一无所获。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拼命阻挡她的记忆,她越去想,脑子里面越是一片混沌。 到底是什么在阻止她的记忆。 秦拂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神锐利的像鹰。 你不想让我想起来吗? 不好意思,我今天还非要想起来! 从没有人能控制住她,从没有谁。 深夜,秦拂盘坐在蒲团上入定,她还没到元婴期,冒险内视识海,识海中灰蒙蒙的一片,一片白色的雾气悬浮其中,隐隐成人形,秦拂知道,那是自己将要成型的元婴。 但也只是将要而已,如果她无法突破元婴期,那片雾气就永远不会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元婴,探寻识海。 未结缨时探寻识海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能迷失其中,但秦拂离结缨一步之遥,她冒险探寻识海虽然危险,但出错了后果也不会很严重。 大概就是精神萎靡个一个半个月的样子。 她搜索整片识海,试图找出自己那被遗忘了的记忆。 识海蒙昧,秦拂越探越深,逐渐找不到离开的路径,迷失于识海之中,甚至连自己探进去的那片思维都一起蒙昧了起来。 整个世界只剩下一片灰蒙蒙,不知所来,不知其踪。 秦拂昏昏沉沉,仿佛被谁诱惑着,想要向着更蒙昧的深处走去。 我为什么要去哪里呢?秦拂问自己。 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 哦,那就去吧。 那片思维被蛊惑着,游向更深处。 “哎。” 一个带着笑声的叹息响在她识海深处,阻拦住了她的去路。 谁? “我只不过是一会儿没有看你,你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这是谁? “你还说不不是武夫?寒江都没莽撞成你这个样子。” 你是谁? “阿拂,该醒来了。”那个声音说。 瞬间,仿佛有一只大手猛然拽住了秦拂,一把将她拉出了识海! 秦拂猛然睁开了眼睛,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整个脑袋似要炸开一般的疼。 这刺骨的疼痛中,她知道自己似乎是失败了,但隐隐约约又记起好像是有人将她从识海中拉来出来,但她又不记得是谁。 这段记忆灰蒙蒙的像是雾,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一样。 还有她要找寻的记忆…… 等等! 秦拂突然顿住。 她想起来了。 她没想起苏晴月的事情,但她想起来,她在话本里究竟为什么从天衍宗受人爱戴的大师姐沦落为宗门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了! 秦拂猛然站了起来,飞快的朝外跑去。 ——就在今天!w,请牢记:,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在那个话本里,高岭之花人人敬爱的天衍宗大师姐秦拂是怎么变成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的存在的? 在秦拂逐渐遗忘话本的这段时间,她死活也想不通这个问题。 话本虽然只从苏晴月的视角写了一场风花雪月,但作为一个预言了整个修真界未来走向的话本,它最基本的逻辑必须得有。 比如,秦拂作为一个在天衍宗经营多年的大师姐、作为修真界青年一代第一人,苏晴月是凭借什么把她搞到人人喊打人人唾弃名声尽毁的地步的? 仅仅凭借她那张和秦拂相似的脸?凭借众多拿她当替身的爱慕者?凭借她筑基都不到的修为? 不可能。 秦拂可以毫不自夸的说,她在天衍宗呆了多少年,就积累了多少年的威望和爱戴,甚至在天衍宗年轻一代的弟子中,大师姐的威望几乎和掌门齐平,所以除非秦拂想不开做出一些自毁长城的事情,否则她就算当着天衍宗年轻一代弟子的面亲手杀了苏晴月,他们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她残害同门,而是得先怀疑一下苏晴月是不是魔族妖族的奸细、是不是做的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所以,那个让秦拂名声尽毁的事情是什么? 秦拂眸色渐深。 她想起来了。 在那个话本中,就在今晚,秦拂名声尽毁。 理由是叛宗。 天衍宗大师姐秦拂因一己私欲放走了妖族少主仲少卿,铁证如山,不容抵赖。 如果话本没有错的话,就在今夜,执法堂弟子会突然闯入秦拂静修的洞府,将她押到执法堂,指控她放走了仲少卿。 掌门、师尊、各峰长老在上,一个个证据铁证如山,她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秦拂深吸了一口气,思维前所未有的冷静。 她踏上断渊剑,不顾宗门宵禁的命令和执法堂弟子的巡逻,径直朝宗门西侧的森林飞去。 她现在要赶在那些“铁证”之前把仲少卿追回来。 然而她刚踏上断渊,一声凄厉的喊叫瞬间划破天衍宗寂静的夜,传遍了半个宗门。 “仲少卿逃了!” 秦拂心中一凛,直接打消了叫上执法堂一起以证清白的念头。 仲少卿已经逃了,那些证明她有罪的“铁证”都已经留了下来,她现在去执法堂,不但不能自证清白,反而相当于去自投罗网。 那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秦拂俯下·身拍了拍断渊剑,低声说:“我能不能赶得上,现在就靠你了!” 断渊调转方向,瞬间了划破夜色,如流星一般疾驰而去! …… 半个时辰前,天衍宗西侧雾林。 常年看守森严的雾林中紫气弥漫,巡逻弟子一个个闭目躺在地上,面色红润,胸口起伏正常,有的弟子唇边甚至带了一丝笑意,仿佛齐齐沉溺进了一个不愿意醒来的美梦之中, 仲少卿收回手中的瓷瓶装入储物戒,面色淡淡。 在她旁边,长相绝美的红装少女好奇的歪头看着地上的人,轻声问道:“他们会死吗?” 仲少卿含笑看了她一眼,问她:“你想让他们死吗?” 少女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我不想。” 仲少卿笑了笑:“那如你所愿,他们确实不会死,堕仙草做的药,最多让他们做一个长久不会醒来的梦而已。” 他说着,顿了一下,“况且,我只想让拂儿离开天衍宗来到我身边而已,她如果担上了残杀同门的罪名,天衍宗不会放过她的。” 少女猛然看向他,问:“所以,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仲少卿看着她的一身红衣,意有所指的说:“你这样穿很像她。” 少女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你们男人可真奇怪,口口声声说爱她,做的却全是伤害她的事情,你就不怕秦拂知道了你默许我诬陷她之后会恨你?” 仲少卿不以为意,淡淡的说:“我们妖族就是这样,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就要付出什么代价,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我会伤害她,她也会恨我,但结果是,今天之后,我能拿到妖皇之位,并且有机会得到她,等到那个时候,我有的是机会弥补她。” 少女——也就是苏晴月,她沉默了片刻,突然说:“你的爱真可怕,但哪怕是这么可怕的爱我都没有,师兄们对我好,但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 她抬头看向仲少卿,眼中似有泪水,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卑劣,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背叛宗门救你,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恨她。” 仲少卿近乎温和的看着她,说:“我明白,你只是想救我而已。” 他说话的时候,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有红色的光芒缓缓升起,他注视着苏晴月,苏晴月的表情渐渐变得空茫,又逐渐恢复正常。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刚刚的挣扎。 她冲仲少卿点了点头,说:“我们走吧,穿过这片雾林的阵法就出了天衍宗,我们的速度要快一点。” 仲少卿温柔的看着她,说:“苏仙子,这次多谢你了。” 苏晴月:“没关系,你救了我。” 仲少卿现在她背后,温和的笑意不变。 不,不是因为我救了你。他在心里说。 是因为,你的心中有欲·望和恨意。 九尾狐一族天生的魅惑天赋,他学的很好,凡心中有者,为她施加幻术、找好能说服她自己的理由,她就能为自己做事。 他与她的接触仅有几次,他不了解她的欲·望是什么,决定冒险一试时,却发现顺利的不可思议。 他给了她“救命之恩”这个借口,她几乎瞬间说服了自己,魅惑法术发挥作用。 而更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她心中随着魅惑作用的显现,翻涌而出的对拂儿的恨意。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这个女孩心中的欲·望是什么了。 但他不准备阻止她对拂儿的恶意。 就像他说的,妖族在乎恶只是结果而已。 他想要拂儿来到了身边,但他明白,只要拂儿还是正道修士,她就不可能来到他身边。 当年是,现在也是。 许久之后,苏晴月独自一人从雾林中走出来。 她走到陷入梦境的巡逻弟子身边,挑了其中一个弟子,从袖中拿出一颗丹药,放在他鼻端片刻,然后起身离开。 片刻之后,巡逻弟子挣扎着醒过来,但他动不了手脚,只能勉强睁开眼睛。 他看见一个红衣女子从他身边起身,身影飘逸美丽。 他努力抬起头,想看清楚这个人是谁。 触及她面容的那一刻,弟子猛然睁大了眼睛。 这是……秦拂! “啪嗒”一声,一块玉牌从“秦拂”身上掉落,她似乎毫无发觉,径直离开。 醒来的弟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努力运功驱散药效,半盏茶之后,终于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 他立刻用上灵力高声喊道:“仲少卿逃了!” …… 秦拂飞的很高,飞快的巡逻整个天衍宗,几乎用出了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她知道,她若是不快的话,话本中的事情还会上演。 但是这次,如果必须有个人万劫不复,那也不会是她! 断渊剑仿佛知晓她的心意,十分的给面子,在那声“仲少卿逃了”惊动完整个天衍宗之前,她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从西方走过来。 秦拂毫不犹豫,立刻降下了剑,径直落在了那个人身前。 毫不意外的,果然是苏晴月。 而且,她的那身红衣几乎和今天秦拂穿的一模一样。 苏晴月脸上浮现出一抹慌乱,但很快冷静下来,张开嘴想要说什么。 秦拂时间紧任务重,根本不听她说什么,直接一掌打晕了她。 苏晴月脸上最后的表情定格在惊愕上。 秦拂一把拎起了苏晴月,转头朝着刚刚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御剑飞去。 你想置身事外?做梦吧! 雾林旁,执法堂的弟子已经迅速赶来,戚长老带队,面色难看。 他看着满地昏迷的弟子,命人扶住那个唯一清醒的弟子,沉声问:“仲少卿去了哪儿?” 那弟子面色惊恐:“逃了!他已经穿过雾林逃了!” 戚长老皱眉道:“不可能。雾林中有青厌尊者亲手设置的防御阵法,只有亲传弟子才知道怎样穿过雾林,百年来从未有其他人破阵,仲少卿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破阵!” 那弟子面色复杂,咬牙切齿的说:“因为,就是有亲传弟子帮他破阵!戚长老!我们天衍宗亲传弟子里有内奸!” 戚长老面色一凛:“你看清了?是谁?” 那弟子沉默了片刻,几乎是愤恨的吐出了一个名字:“秦拂!” 在场弟子无不色变。 而秦拂就是在这个时候拎着昏迷的苏晴月降下剑的。 她一落下,执法堂弟子几乎下意识的抽出了剑。 秦拂丝毫不以为意,她径直看向那个弟子,看到了他脸上的复杂和愤怒。 他说:“秦拂!你还敢回来!” 秦拂挑了挑眉,说:“不是我做的,我当然敢过来!” 那弟子:“我分明看见你!” 秦拂伸手将苏晴月往地上一扔。 那红衣的身影,仿佛是另一个秦拂。 秦拂说:“你大概需要好好认一认,你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我还是她。” 她说完,转身看向戚长老,说:“戚长老,也许你该带我们去执法堂对峙一下,哦对了,还有掌门和各峰峰主,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秦拂一口气将接下来执法堂应该做的事情说了个干净,而且摆出了一副无比配合的态度,除了戚长老,在场众人一脸懵逼。 讲道理,他们这辈子没抓过这么自觉的人。 所有人都没料到事情到最后居然是这样的发展。 戚长老看了她片刻,又看了看地上的苏晴月,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在场所有人,一律去执法堂。” 秦拂提醒他:“还有仲少卿,他没走远,说不定还能追回来。” 戚长老点了点头。 旁边的执法堂弟子看了看戚长老,又看了看秦拂,一脸的懵逼,不知道该不该听一个“罪魁祸首”的话。 万一真的是她,万一是什么阴谋诡计呢? 戚长老不紧不慢道:“你们是没听到吗?还不赶紧去追?还等着我请你们吗?” 执法堂弟子恍然回神:“是!是!” 一批弟子追了出去,另一批弟子愣在原地。 戚长老不说话,那些弟子左看右看,问:“戚长老,接下来……” 秦拂直接替戚长老回答:“接下来该压我去执法堂,收集好物证,然后通知各峰峰主。” 其他弟子还没反应过来,戚长老哈哈大笑。 他说:“还不按你们师姐说的做?” 他说的是师姐,而不是其他称呼。 他说完看向秦拂。 秦拂的表情坦坦荡荡。 他感叹道:“丫头,你是墨华的弟子,还真是可惜了。”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天衍宗,主峰大殿。 雾林唯一清醒的巡逻弟子自述自己的所见所闻,矛头直指天衍宗大师姐秦拂。 秦拂站在大殿中央,面色如常。 向来冷清的大殿人头耸动,却又鸦雀无声。 仲少卿逃了。 而放走仲少卿的人,极有可能是天衍宗的大师姐秦拂,也是断渊剑的拥有者,是他们正道寄予厚望的、能继承寒江剑尊遗志的天才剑修。 所有人都看向站在大殿中央的红衣少女。 少女迎着众人的视线,坦坦荡荡。 天衍宗掌门脸色铁青,他沉声问道:“戚长老,去追仲少卿的人可有消息?” 戚长老上前行了一礼,苍老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禀掌门,并未有消息,但老朽以为仲少卿既然敢逃,必然也有后手,还请掌门早做打算。” 掌门脸色更青了。 他又问:“墨华师弟呢?还有持剑峰弟子呢?除了秦拂怎么一个不在!” 他说的怒气冲冲,但心里却格外焦急。 他自己是不信秦拂会叛宗的。 如果是其他时候他可能还会怀疑怀疑,但现在,秦拂可是那位老祖宗不惜隐藏身份刻意交好的人。 但他自己虽然这么想,可作为一宗之主,他却不能这么说。 执法堂呈上的物证铁证如山,雾林清醒的弟子亲眼看到了秦拂,人证物证俱在,他怎么可能亲口为秦拂开脱? 如果只有他们天衍宗的人在的话,他倒还能拖上一拖请示那位祖宗,可现在道一宗、琼华宗和禅宗听到动静都来了,这已经不是他们天衍宗的事情了,这是全修真界的事! 特别是道一宗的那个无乐长老,他可太了解他了,以他那小肚鸡肠的脾气,今天如果真的证据确凿了,他不把秦拂锤到死绝不善罢甘休。 如果他真的敢有一点儿包庇秦拂,那明天无乐长老就能宣扬的整个修真界都知道! 但他不能说什么,作为秦拂的师尊,墨华却是能的。 墨华向来为人清冷目下无尘,更是无乐长老的死对头,他开口维护自己的弟子有什么关系?于情于理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到时候自己就有借口拖延一二再想办法。 掌门想得很好,到时候无乐长老只要一怼起来墨华直接开口维护,两个人不和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不了就是打一场,他作为掌门,一边要调查真相,一边要安抚那两个人,“被逼无奈”,只能把这件事拖后。 然后他就有机会找那位祖宗想办法。 但是现在……偏偏所有人都到了,持剑峰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问的怒气冲冲,门下弟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禀掌门,太寒剑尊一听到消息就直接追出了天衍宗,夏师兄和秦师弟也都跟了出去。” 掌门闻言皱了皱眉头。 说真的,仲少卿既然敢逃,他就已经不抱还能追回来的希望了。 他现在就想及时止损,保住秦拂。 可能是他太久没说话,无乐长老见状冷笑道:“荣掌门,怎么?墨华那厮没过来,你就不敢问他徒儿了?” 掌门皱眉:“无乐长老,请您慎言!” 无乐长老笃定他要包庇门下弟子,正想再说话,秦拂却突然开了口。 秦拂说:“掌门当然可以问我,无乐长老,到现在为止我一句话都没说,无乐长老就笃定事情就是我所为,晚辈实在不懂,莫非长老也是听信一面之词的人?” 无乐长老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这……” 秦拂笑了笑,直接打断他,说:“长老,方才雾林巡逻弟子自述之时,我并未打断,长老也并未打断,怎么现在换我这另一个当事人自白,长老就像是想不让晚辈说话直接定罪的样子?难不成长老也只是只听自己想听的不成?” 无乐长老面色铁青。 道一宗的黑袍法修向来不是什么能忍得了气的人,他当场就想发作。 而就在此时,一个秦拂怎么也想不到的人开口帮了她。 蒋不才冷冷的看着无乐长老,说:“无乐,你要是不想听,现在就可以滚出天衍宗。” 秦拂惊讶的看了过去。 而让她更惊讶的是,他这可以说得上是把人的面子放在地上踩的一句话,居然真的管用。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无乐长老像是哑了火一样,铁青着脸不说话,却一眼都不敢往蒋不才那里看。 谷焓真坐在掌门身边,声音急促的给她传音:“师侄,无乐早年亏欠过蒋师兄,蒋师兄开口了他就绝不会再说什么,师侄有什么话尽管说!” 秦拂回过神来,先给蒋不才行了一礼:“多谢师伯。” 蒋不才冷哼一声,不冷不热的说:“你最好真的有话说,而不是在拖延时间。” 秦拂:“弟子明白。” 她笑了笑,说:“既然雾林巡逻师弟已经自述完毕,那轮到弟子自述了。” “首先,雾林巡逻弟子说的没错,他也没说谎,确实有一个天衍宗弟子放走了仲少卿,但那个人并不是我。” 掌门:“哦?你的意思是,难道是他看错了吗?” 秦拂摇了摇头:“也许也未曾看错。” 不等别人质疑,秦拂直接掐了个法诀,将昏迷不醒的苏晴月从一旁拽了过来。 昏迷的苏晴月一身红衣,仅从外边上看,几乎看不出她和秦拂的差别了。 整个大殿一下子静了下来。 秦拂拱手,说:“掌门,我正想禀报,今天弟子在药峰修炼之时,听到了雾林那边传来的声音,弟子御剑赶往雾林途中,正看到苏晴月一身红衣在宵禁时分从雾林的方向走过来,弟子觉得奇怪就把她抓了起来,赶到雾林时,好巧不巧的,听到雾林巡逻弟子指控弟子放走仲少卿。” 掌门不动声色道:“所以,你觉得雾林弟子看到的那个人是苏晴月?” 秦拂笑了笑:“弟子不知,反正总不会是我。” 掌门:“秦拂,你要知道,苏晴月一个炼气期弟子,要放走仲少卿的话,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秦拂当然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雾林巡逻弟子看到那张脸时,第一反应便是秦拂。 一是因为秦拂爱穿的红衣,二是因为,几乎压根没人能想到炼气期的苏晴月能放走仲少卿。 秦拂说:“那不妨叫醒苏晴月问问。” 她当然不指望自己一番话局势就能逆转,因为……这里还有几个对秦拂非常不利的物证。 掌门点了点头,亲自掐了个法诀,叫醒了苏晴月。 苏晴月睁开了眼睛,一脸的茫然无措。 她见身处大殿之中,周围又都是人,顿时一副惊愕不解的模样。 她惊道:“这是……” 秦拂却根本不给她表演的机会,她单刀直入的问:“苏晴月,今夜是不是你放走的仲少卿。” 苏晴月一口否认:“师姐为什么这样冤枉我!” 秦拂也不指望她真能承认了,又问:“那我今夜见到你时,你为何在宵禁之时外出?苏晴月,你不会御剑,你出现的地方离持剑峰很远,你别告诉我你也是听见了动静之后出来查看的。” 苏晴月却一脸的不明所以:“师姐,你在说什么?我何时离开过持剑峰?明明是师姐突然出现又不明不白的抓我离开的!” 秦拂啼笑皆非:“苏晴月,我突然冲进持剑峰抓你,师尊身为持剑峰峰主会察觉不到?” 苏晴月:“师姐,你明明知道那个时候师尊和师兄们听见动静已经追了出去的,师尊他们不在,你当然可以轻而易举的抓我。” 苏晴月一番解释滴水不漏。 秦拂抓她的时候只有秦拂知道,不能证明她真的是在宵禁时分在外游荡。 于是事情又回到了原点,还变成了秦拂放走仲少卿后试图拿自己师妹顶罪。 秦拂笑了笑,说:“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也爱穿红衣了,总不会是我抓到你后压着你换的吧?” 苏晴月笑了笑,说:“这个倒是巧了。” 她面无表情的说:“我换这身衣服,是想见夏师兄的。” “师兄从图兰秘境出来之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只有我穿的像师姐的时候,他才愿意出来一下。” “师姐不愿意原谅师兄,我只能出此下策。师姐不信的话尽可以问秦师兄,我最近每天都会穿红衣找师兄,今天正好赶巧了。” 秦拂讶然,心中却升起一股近乎啼笑皆非的感觉。 夏知秋。 他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她找麻烦。 她一时没有说话,别人以为她是无话可说,无乐长老冷笑一声,说:“秦拂,如果只有人证的话,我们也不会笃定是你,但是执法堂刚刚送上来的两件物证却是铁证如山,巡逻弟子可能会看错,物证却绝不会说谎。” 秦拂:“那还请无乐长老赐教。” 无乐长老看向掌门,嘲讽道:“荣掌门,你现在还要袒护她吗?” 掌门闭了闭眼睛,说:“师侄,方才药峰和禅宗的药门一起诊治了雾林昏迷的巡逻弟子,发现他们中的毒中有堕仙草的成分,而堕仙草……天衍宗魔渊的堕仙草全都登记在册,唯一不在药库的只有几个月前师侄从魔渊采走的堕仙草。” 秦拂恍然明白了苏晴月从外宗弟子手中拿走的堕仙草用在了何处。 “而且。”掌门说:“雾林的阵法只有宗门亲传弟子知道通过的方法,不可能是外宗弟子把堕仙草拿进来放倒了巡逻弟子又通过了雾林阵法。” 掌门一说完,苏晴月补充道:“掌门,我刚入门不满半年,师尊还未教我怎么通过雾林。掌门可以问师尊。” 他们每说一句,秦拂的嫌疑就重一分。 秦拂却面色冷静。 她知道,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还有最后一个方法。 掌门顿了一下,掐了个法诀,一块玉牌飘到了秦拂眼前。 秦拂看到那块玉牌,眼神瞬间就死死的盯在了上面,面色冷了下来。 掌门的声音响在她耳边:“秦拂,这是在雾林发现的玉牌,上面的字是你的笔迹,而且法峰弟子探查过,上面有施加了封印法阵的痕迹,玉牌里封印了三道剑气,灵气波动都来源于你,这应该是你的防御法器。” 秦拂没有说话。 是,这当然是她的东西。 这曾是她一笔一划刻出来的,它的每一个纹路自己都格外熟悉。 但她从未想过这会成为栽赃她本人的证据。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话本中的秦拂百口莫辩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矛头直指向她。 但是…… 秦拂抬头看向掌门,冷静的说:“掌门,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能最快发现谁是放走了仲少卿的人。” 掌门:“什么……” 秦拂:“既然如此,不若搜魂。” 话音落下,满堂皆惊。 门外却传来一个近乎暴怒的声音:“你说什么!”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你说什么!”暴怒的声音响在秦拂身后。 秦拂回头。 墨华背光站在大殿外,身上那向来纤尘不染的白衣此刻遍布划痕和血污,一副大战了一场的模样。他手里还提着太寒剑,剑未收鞘,上面鲜红的不知道是谁的血迹。 秦拂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这幅模样出现在大殿之外,不像是修真界人人敬仰的剑尊,反倒像是魔。 秦拂莫名就想到了梦境中墨华一剑杀死她的模样。 说来也可笑,她忘却了话本中的许多东西,但唯有梦境中自己被一剑杀死的情景牢记于心。 秦拂几乎是下意识的倒退了半步。 而与她相反的,苏晴月一见到墨华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全部依靠一样,眼泪瞬间就充盈了眼眶,几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袖,哽咽道:“师尊。” 夏知秋和秦郅追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们的师尊拿着剑,满身未散的杀气,苏晴月和秦拂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但一个几乎扑向了师尊,一个却后退了半步,从头到脚的防御姿态。 仿佛是……师尊是特意赶来保护的小师妹,而太寒剑对准的敌人正是大师姐。 夏知秋心中的感觉复杂难言,但秦郅却看的满脸茫然。 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呢?他为什么会觉得他们和师姐是敌对的? 明明……师尊是听闻师姐在大殿受审之后才立刻赶回来的。 墨华看着秦拂的反应,心中愤怒和惶恐交织。 为什么她能一副不顾几十年的师徒情谊随时能和他们划清界限的模样? 为什么自己出现她会是这样的的反应? 难不成她在怪他来晚了吗? 可是…… 墨华想起了仲少卿逃离的消息传到持剑峰的情景。 持剑峰的小童惊慌失措的闯进他的洞府的时候,他正在闭关,他只听见小童一句“剑尊不好了!大师姐将仲少卿放走了!” 他正在运行的灵力顿时就乱成一团,一口鲜血直接吐了出来,险些压制不住心魔。 拂儿放走了仲少卿? 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朝着最坏的方向想。 ——拂儿是不是跟着仲少卿一起走了?他们是不是两情相悦?仲少卿是不起把拂儿带到了他再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想起了秦拂少年时仲少卿闹的整个修真界沸沸扬扬的求娶之事。 当时他只觉得胡闹,而现在他却恨不得一剑杀了仲少卿。 他的心魔在他耳边告诉他,这叫做嫉妒。 你如何能不嫉妒?仲少卿是妖界少主,他与秦拂年龄相近、郎才女貌,他愿意为秦拂散尽后宫,你的徒儿清修这么多年,不懂情爱,见到一个如此对她的人,心动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他反驳他的心魔,那不可能,仲少卿是妖族。 他的心魔哈哈大笑,说他可怜。 仲少卿是妖族又如何,他能昭告整个修真界自己非秦拂不娶,你能吗?他能光明正大的求亲,你能吗?你不能,你只要让旁人知道一丁点你对秦拂的心思,你和秦拂都会万劫不复。 最重要的是,他的爱慕不会让秦拂厌恶,而倘若秦拂知道了她如父亲一般敬爱的师尊对她有那种心思,她会怎么想呢? 墨华听得双目赤红,又无从反驳。 心魔充满恶意的说,就像现在,秦拂跟着仲少卿走了,走到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一句话,让墨华彻底失控。 不能! 她是他的弟子,他救了她的命,传授她剑道,拂儿她……永远不能离开他身边! 前来禀报的小童目瞪口呆的看着向来清风明月的剑尊双目赤红的抽出太寒剑冲出持剑峰,如疯如魔。 闻讯赶来的夏知秋和秦郅同样目瞪口呆,想都没想的跟了出去。 而现在…… 墨华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秦拂。 他追到一半,得知拂儿并未跟着仲少卿走,反而在大殿受审,急急忙忙就赶了过来。 她刚刚说搜魂。 她知道搜魂意味着什么吗? 他看着对着他露出戒备姿态的秦拂,面色冷凝。 另一边,掌门察觉气氛不对,也不知道这对师徒闹的什么别扭,但现在要完好无损的保下秦拂还需要墨华这个师尊出力,他只能打圆场。 他转移话题道:“师弟,你追仲少卿回来,可有收获?” 墨华冷冷道:“并无,我杀了几个前来阻挡的妖修,但追出一路并未发现仲少卿的踪迹。” 说完,他重新看向秦拂,问:“刚刚你在说什么?你知道搜魂意味着什么吗?” 他面色冷凝。 搜魂是什么意思,秦拂当然知道。 所谓搜魂,拥有绝对修为压制的修士可以对低阶修士进行搜魂,在那个修士的灵魂中看到那个修士经历的过往种种。 同样的,搜魂这个手段对灵魂的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不管使用者多么温和。 在妖界魔界,被大妖或高阶魔修搜魂过的修士几乎不可能活下来,他们手段粗暴,所谓的搜魂几乎相当于将灵魂碾碎一遍。 修真界也有这样的手段,多用于对罪大恶极者的刑讯逼供。 正道的手段温和的多,可但凡经历过搜魂的轻则修为倒退,重则神魂受损。 可是,唯独灵魂是不会说谎的。 秦拂看了苏晴月一眼。 苏晴月依偎在墨华身边,浑身一僵。 秦拂几乎是恶意的对她笑了笑,随即不紧不慢的说:“诸位觉得我在说谎,我觉得苏晴月在说谎,既然我们谁也不能说服谁,那不若搜魂,还彼此一个清白。” 墨华听的脸色铁青。 他在路上便已听闻了大殿这边的事情。 但他发现他几乎分不清他信谁。 他想相信秦拂,但整个天衍宗和仲少卿有交情且能放走他的只有秦拂,在场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秦拂。 更何况……心魔的那句话一遍又一遍的响在他的耳边。 秦拂选择仲少卿,又有什么不可能? 这句话让他几欲入魔。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升起了一个恶意无比的念头。 不管是不是秦拂,如果能借机将秦拂困在他身边,让她失去荣光、失去别人的爱慕敬仰、失去那双随时能离开他的翅膀,那么她能依赖的是不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浑身发寒,他几乎是瞬间又把它压了下去。 可是对于苏晴月…… 墨华皱了皱眉头。 晴月说到底只是一个刚入门不到半年的修士,和在场的任何人比她都弱小无比,她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胆子放走仲少卿。 如果对于秦拂他是不愿意相信的话,那么对于苏晴月他就是压根不信。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两个徒弟在互相指认。 墨华脸色铁青,怒斥道:“胡闹!搜魂怎能儿戏!秦拂!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秦拂此时此刻已经不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是在担心她还是在担心苏晴月了。 但她寸步不让的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师尊,在场桩桩件件,直指弟子叛宗,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弟子不愿蒙受不白之冤,我说我没做你们不信,我说我看到了苏晴月你们也不信,那就干脆搜魂!”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说:“师尊问弟子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弟子当然知道,可是弟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过是搜魂罢了,如果以此生修为再无寸进为代价能还弟子清、能证弟子剑道,那搜魂又如何!死又如何!” 那死又如何! 红衣少女字字慷锵,她并未摆出什么慷慨激昂的姿态,也并未有什么视死如归的态度,可那一番话落下,却说的人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浑身颤抖。 死又如何。 世人求道求的是什么?不过是长生而已。 为了长生,有人可走歪门邪道,有人宁与妖魔为伍,世人似乎已经忘了,求道求道,求的,是“道”。 何为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 所谓求道,重要的不是生死,而是道。 这世上还有多少人能说出“为还清白、为证剑道,死又如何”? 这样的人,会放走仲少卿吗? 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无一人开口,连无乐长老似乎都已哑言。 片刻之后,禅杖轻扣地面的声音响起,禅宗那边,圆意长老越众而出,缓声道:“秦施主为人刚直,剑道不屈,颇有我门佛子风采,贫僧不信秦施主这般人会叛宗,贫僧厚颜,愿为秦施主做保。” 圆意长老话音刚落,琼月宗女长老平月也站了出来,笑道:“这丫头对我胃口,那我也厚颜做保。” 早已经忍了很久的谷焓真立时也站了出来,第一次没拿好脸色看墨华,对着墨华冷哼了一声,说:“我是秦拂师叔,我也为秦拂做保,如果真是秦拂放走了仲少卿,我谷焓真立刻辞了峰主之位!” 坐在他旁边的蒋不才看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却也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想必此事还是有蹊跷,我不信断渊剑会选一个叛宗的人。” 黑衣法修那边,聂寒诀看的热血沸腾,此刻终于忍不住,刚想站起来声援自己的死对头,立刻就被无乐长老给按了下来,还被狠狠地瞪了一眼。 只不过无乐长老按下了他,却再也没说什么落井下石的话。 而在一众大佬的声援中,秦拂站的笔直,锐利的看向墨华和苏晴月。 墨华仿佛被这锐利伤到了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他以前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现在…… 这么多陌生人都愿意信她,可自己却…… 而秦拂,仿佛一下子变成了让他陌生的模样。 秦拂却并没有看他,她看着苏晴月,平静的说:“如若搜魂,必然是你我一起搜魂。” 苏晴月虽然有些小聪明、有些胆略,但她从未见过眼前这般场面,也从未见过秦拂这么疯的人。 她近乎失态一般的尖叫道:“为什么!明明这些证据是针对的你,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搜魂!” 秦拂的语气更加平静:“师妹不必害怕,我们一起搜魂,如果最后发现确实是我放走的仲少卿,那我直接自杀谢罪,我死前必将浑身修为送予师妹,师妹届时可直接升金丹期,我死后金丹也给师妹,一颗天阶金丹足以让师妹的资质彻底改变,哪怕搜魂有损神魂,这般改变也足以让师妹比之前更好,但如果是师妹送走的仲少卿……” 秦拂不说话了,冷冷的笑了一声。 苏晴月瞬间泪盈于睫,她扭过头看向墨华,带着哭腔道:“师尊,这不是我做的,我不愿被搜魂!我凭什么搜魂!” 可是墨华犹在震惊之中,他动了动嘴唇,可看着秦拂,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想说秦拂脾气过于刚烈、他想说你为什么不和师尊撒个娇求个情、他想问你为什么不愿意信师尊。 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突然意识到,此刻的秦拂,和当年自己在凡间遇到她时有多像。 一样的孤立无援,一样的以近乎同归于尽的方式去解决问题,一样的脊梁笔直。 可是明明,明明他在当年带她回山时就说过,他毕生必然不会再让她落入这样的境地。 可是现在,她当着他的面,再次这般孤立无援。 她的对面甚至还站着他。 她有一种强烈的、即将要失去她的感觉。 而另一边,苏晴月看到墨华的反应,心瞬间就凉了半截。 她立刻看向墨华身后:“师兄,你们帮帮我,帮帮我……” 夏知秋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开不了口。 而秦郅满头冷汗的看了看苏晴月,又看了看秦拂,脑子里一团浆糊。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闹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仲少卿会被人救走?为什么师姐成了最有嫌疑的人,为什么师姐又突然指控师妹。 这个世界、这个他以为的世界似乎在一点一点在他眼前崩塌。 他曾经以为师姐和师妹之间的矛盾只是小矛盾,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突然就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他下意识的想去求助自己从小到大的依靠:“师姐……” 秦拂却看都没看他一眼。 但目睹了秦郅的反应,苏晴月的整颗心却都凉透了。 她早该想到的,像秦郅这种能被她轻易笼络的人,怎么可能有什么主见。 秦拂的声音恶鬼般传来。 她说:“师妹,看来你不愿意搜魂。” 苏晴月猛然转头:“你疯了吗?我为什么要同意搜魂!我分明什么都没做!” 秦拂疯了!秦拂一定是疯了! 搜魂,堵上后半生的前程证明一个清白,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吗?这和鱼死网破有什么区别! 而面对她的指责,秦拂只是笑了笑。 她不紧不慢的说:“那好,既然你不愿意搜魂的话,我或许还有另外一个方法。” 她拿起自己面前那个被当做“证据”的玉牌,说:“我来告诉你,这些都是怎么来的。”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秦拂的手拂过玉牌的花纹,神情冷淡。 这块玉牌是曾经的她送给夏知秋的。 那个时候她和夏知秋的关系刚刚冷淡下来,可是她自己一无所知,只以为是自己毫不留情的拒绝伤害了师弟的自尊。 她那时候拿他当挚友,这是她唯一的挚友,她不想失去这段友谊,于是在那年他生辰之时,她刻了一块玉牌给他,玉牌里封印了她的三道剑气。 曾经她和夏知秋几乎形影不离,下山历练时,每每遇到危险都是她护着夏知秋,但那之后夏知秋独来独往,她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遇到什么危险,又怕他自尊心作祟不接受她的防御法器,特意借着生辰礼物的名义送了一块看似普通却藏了剑气的玉牌。 他收了下来,冷冷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师姐。 她记得,那天自己特别高兴。 然而第二天,她下山时,在山下一个散修的货摊上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玉牌。 那玉牌她亲手刻了半个月,她绝不会认错。 那天,她在散修的货摊旁站了半晌,散修战战兢兢的问她要不要什么东西。 她把那块玉牌买了下来,趁着他出门,把玉牌混进了他常佩戴的配饰里。 夏知秋是贵公子做派,君子配玉,他身上的玉器配饰比她的首饰都多,她想,他不会认出这里面是多一块玉牌还是少一块玉佩的。 把这玉牌放进去,他一个月里总能戴上两天,也能护他一二。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真的是又傻又天真。 她捡起玉牌,转身扔到了夏知秋脚下,冷冷问道:“夏知秋,你认识这块玉牌吗?” 夏知秋仿佛现在才惊醒过来,他脸上混杂着茫然与惊愕,他捡起了玉牌:“这……” 秦拂也没指望他认识,直白道:“这是五年前你生辰时我送你的,后来被你扔了后被一个散修捡到,我从散修手里买回来后又混进了你的配饰里,现在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雾林?” 夏知秋握着玉牌的手一紧,他猛然抬起了头! 当年那块玉牌……被她捡了回来? 他张了张嘴,却近乎哑然。 他想说,当年自己丢了那块玉牌之后就后悔了,他跑到自己丢玉牌的地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 他想说,谢谢你把那块玉牌捡了回来。 他还想说,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在乎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哪怕是做普通朋友。 可是当他的视线触及她冷淡的脸庞时,他猛然清醒了过来。 曾经他做了这么伤她的事情,但此时此刻她用一种很冷漠的语气说着曾经的事情,仿佛已然毫不在乎,当年的事情再也不能让她有半分的波动。 包括当年的人。 他很聪明,也很敏锐,他心里无比清楚,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声音几乎嘶哑道:“师姐,抱歉。” 秦拂眨了眨眼睛,对这句迟来的道歉没有丝毫反应,甚至有些不耐烦。 她皱眉道:“你只需要解释这块玉牌为什么会出现在雾林。” 夏知秋看着她的脸,近乎痴迷,仿佛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她厌恶也好,她皱眉也罢,她的每一个表情在他眼里都成了最美的象征。 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么多年,他对她爱恨交织,有多爱就有多恨。 这还是他第一次放任自己这么贪婪的看着她。他这才发现,这些年对她的爱意从来没少过。 然而此时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这么平和的站在同一个空间。 是的,她这么冷漠的看着他,他居然觉得现在是平和的。 最起码她还没对他拔剑相向。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哑声道:“师姐,我不知道这块玉牌又被你捡回来放进了我的配饰里,但是……” 他停顿了片刻,看向了苏晴月。 苏晴月眼中含泪,仰头看着他。 他微微偏过视线,动作似乎是愧疚,声音却格外冷静。 他说:“但是这些天一直是晴月在照顾我,两天前她说想要我一块配饰,我让她自己去挑了。” 苏晴月带着哭腔说:“师兄,你不能这么诬陷我!” 夏知秋这次没有再看她,拱了拱手对掌门道:“掌门,弟子所言非虚,掌门不信的话也可对弟子搜魂。” 苏晴月脸色更加灰败。 她似乎没想到一向对她这么好的师兄会出卖她。 但这一切却是在秦拂的意料之中。 她了解夏知秋,夏知秋骨子里是一个冷漠至极的人。 他是半魔,自魔界长大,有的时候也能像魔一样狠辣无情。 哪怕是在话本中,他是第一个接近苏晴月的人,却也是对苏晴月最冷漠、让苏晴月最难攻略的人。 他最开始只拿苏晴月当替身,更当一个对付秦拂的工具,整个话本的前半本书,他对苏晴月都只有利用。 他帮她在持剑峰迅速立足,帮她踩着秦拂的名头往上爬,代价就是她成了对付秦拂的工具。 当然,到了最后,他也是整本书最惨的一个配角。 这叫什么来着?哦,书里说这是“火葬场”。 现在还没到书里要火葬场的时候,夏知秋哪怕看起来如何温柔,对苏晴月都只是利用而已。 他现在正陷入对自己的愧疚之中,他指认苏晴月在秦拂的意料之中。 秦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知道那块玉牌是秦拂的,但想必和仲少卿也脱不了关系。 她看向苏晴月。 苏晴月很快的冷静了下来。 她还是泪盈于睫的模样,但是已经迅速抓住她的弱点,说:“但是师姐,哪怕你再怎么说,我手里也没有堕仙草,我不可能用堕仙草入药,也不可能做出让人沉睡的毒。” 这是针对她的第二个证据。 此时此刻,秦拂如果说她看到苏晴月曾经手里拿着堕仙草从魔渊回来当然没用,因为只有她看到了,别人什么都不知道。 她这么说只会对自己更不利,让自己看起来做贼心虚。 所以…… 秦拂抽出断渊剑,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刺向了道一宗所在的地方。 整个大殿瞬间混乱,所有人都没料到秦拂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秦拂!” “师姐!” “大师姐!” “拂儿!” 秦拂充耳不闻,剑尖直指聂寒诀……身后的安少炀。 聂寒诀一脸懵逼,而他身后的安少炀唇边原本噙着一抹笑,看到秦拂凌厉的剑,豁然睁大了眼睛。 一片混乱之中,无乐长老自然不可能让秦拂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了自己的弟子,更何况在他的眼中秦拂是冲着聂寒诀去的。 他大怒,认定刚刚秦拂都是在花言巧语哄骗他们,目的就是拉他们宗门最有资质的弟子垫背,他甚至唾弃刚刚自己为什么一时心软没直接把秦拂锤死。 他直接一掌拍向了秦拂,想将她打出去。 而他一朝秦拂动手,墨华双目血红,几乎是下意识的出手拦住了无乐长老。 两个人一交手就瞬间打了起来。 秦拂看起来要杀聂寒诀,太寒剑尊和无乐长老打了起来,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大殿瞬间乱了起来,正道老一辈和年轻一辈最强的几个战力对上了,在所有人眼中,天衍宗和道一宗都是一副马上就要翻脸结仇的模样。 禅宗和琼月宗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手。 而坐在上首的宗主几欲昏厥。 他是想过最好能让墨华哥无乐一言不合打起来好给秦拂争取时间,但他没想过当庭杀人啊! 在他的眼中,秦拂就是要去杀聂寒诀。 他赶紧喊:“秦拂!住手!” 秦拂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断渊剑上红光一闪。 正对着她剑尖的聂寒诀感到了危险,他立刻捏起法诀,几乎已经做好了和秦拂打一场的准备。 然而秦拂的剑却直接擦着他避了过去,剑尖直指……他身后的安少炀? 聂寒诀豁然睁大眼睛朝后看去。 在他的视线中,他自己这个向来沉默寡言实力平庸的小师弟仿佛已经预知了剑的来势一样迅速躲开了剑锋,以完全不符合他实力的身手越过众弟子,朝着门外夺路而逃! 断渊剑红光愈盛,秦拂高声道:“他是妖族奸细,拦住他!” 秦拂话音落下,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却是蒋不才,他一个法诀打在安少炀身前化作一个屏障,随即反应过来的圆意长老听见“妖族”两个字立刻出手,在一众大佬的威压下,安少炀很快被擒获。 墨华和无乐在秦拂喊出声的瞬间就停了下来。看着被擒获的安少炀,无乐怒道:“放屁!他从几岁就进了宗门,是人族!怎么可能是妖族奸细!” 所有人都看着秦拂,想让秦拂给出一个解释。 秦拂却看着安少炀。 他看起来神情茫然惶恐,唇边却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笑,让人分外熟悉。 她伸手抚摸了一下断渊剑,断渊剑上的红光暗了下来。 她说:“是断渊剑告诉我的。” 断渊剑作为镇守古战场的煞剑,对煞气妖气的感应比任何修士都强烈。 她原本怀疑的是聂寒诀,因为天衍宗弟子和道一宗弟子冲突的那天,半路折返回来见苏晴月的是聂寒诀。 可是今天踏入大殿之时,断渊剑却突然给她反应了。 安少炀。 天无疾曾说过神剑有灵,但是她除了在拿到断渊时清晰的感受到它的喜悦之外,再也不曾感受过它传递给她什么情绪。 这是第二次,它传递给她一个清晰的信息。 她转身问聂寒诀:“我们宗门弟子冲突比武那天,你之后又折返演武台了吗?” 聂寒诀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 他一顿,随即恍然道:“但是,安师弟回去了一趟。” 秦拂:“那天,苏晴月也在演武台。” 聂寒诀不可置信的看向安少炀。 秦拂又说:“我之前看到过苏晴月从魔渊回来,手里拿着一颗堕仙草,你们最好查查那天安少炀在哪里。” 聂寒诀一脸恍惚,无乐长老的视线却是瞬间就锐利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安少炀。 安少炀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晴月觉得不对,赶紧张口说:“不是,我……” 安少炀却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他说:“拂儿,你真的很聪明,这次我本想让你来我身边的,真可惜。” 这个语气…… 秦拂立刻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然而下一刻,安少炀整个身躯却如沙土一般溃散,几乎只是一瞬间,地上只剩下了一只狐狸尾巴。 火红的狐狸尾巴。 大殿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圆意长老念了声佛,说:“传闻中,九尾狐一族每断一条尾巴就能化作一个分体,分体与真人无异,并没有妖气,只有善身恶身之分,无乐长老,你的一个弟子,应该是九尾狐一族恶身分体。” 无乐长老咬牙切齿的念道:“仲少卿!” 仲少卿,安少炀。 秦拂也愣在了原地。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她眼中的这个妖族奸细,居然就是仲少卿的分体。 断尾化作分体,分体自小进入道一宗,作为道一宗弟子生活了几十年,这次又趁着道一宗来天衍宗时救本体。 秦拂突然浑身发寒。 九尾狐一族九尾,仲少卿是只断了一只尾巴化作分体进入了道一宗,还是又断了几只尾巴也弄了分体? 如果是的话,他的那些分体又在哪儿? 他被抓之前他的分体就已经在道一宗了,他是想干嘛?如果不是这次他被抓的话,他的分体又能呆多久? 这个问题不止她想了,所有人都想了。 顿时,所有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谁能保证他们宗门里没有这么一个分体? 九尾狐的尾巴是力量之源,之前从未有九尾狐断尾只为获得一个实力不强的分体,因为这样太划不来。 但仲少卿做了。 断尾获得分体,再埋伏进正道,这是多大魄力,又是多大谋划。 仲少卿对正道……其心可诛。 只要仲少卿成为妖皇,他和正道必有一战! 众人恨不得现在立刻回宗排查所有弟子! 顿时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眼前的闹剧上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琼月宗女长老突然咦了一声,说:“等等!” 众人看过去。 只见她皱着眉,说:“你们这个女弟子,”她指着苏晴月,说:“似乎是中了九尾狐的魅惑法术。” 中了魅惑法术,再联系刚刚那个仲少卿的□□,再想想刚刚秦拂说的话,几乎不用秦拂再去解释,众人也都有了答案。 放走仲少卿的人就是苏晴月! 宗主面色铁青一片。 如果不是现在当着众人的面,他真想一掌杀了苏晴月! 他压着怒气说:“劳烦长老帮忙解除法术,我要让她老老实实交代!” 苏晴月面色灰败。 然而不等琼月宗长老说什么,秦拂突然笑了笑,说:“解除法术何用劳烦长老?” 下一秒,她直接举起了断渊剑,在苏晴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剑刺穿了她的肩膀。 鲜血顺着断渊剑流下,苏晴月痛的说不出话来。 秦拂面无表情的说:“断渊剑对那些邪祟最有用,这一剑下去,师妹必然清醒。”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尖锐的疼痛从肩膀传入四肢百骸,苏晴月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疼得似乎连呼吸都成了一种酷刑。 利剑刺入血肉、贯穿肩膀。 太疼了,真的太疼了。哪怕是在凡间颠沛流离的那段时间,苏晴月都没受过这么大的苦。 她疼得恨不得立刻就昏过去,然而断渊剑刺入血肉之后,煞气在她身体里弥漫,在加重她的疼痛的同时,又保持着她的绝对清醒。 她清醒的感受到从那把剑中钻出来的煞气一寸一寸爬过她的经脉,全身经脉万蚁啃噬一般的疼痛。 几乎只是一瞬间,苏晴月面色惨白,整个人却像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冷汗浸湿的全身。 她听见秦拂的声音凉凉的在她耳边说:“师妹,疼是疼了点儿,但是断渊剑驱魔诛祟的效果还是很好的,你忍着点儿。” 整个大殿里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来制止她。 苏晴月那半边被刺穿的手臂甚至已经开始失去知觉,身上只剩下万蚁啃噬的疼痛。 她惶恐的转头看向自己的手臂,她怕秦拂一怒之下斩断了她的手臂。 视线里,她的手臂还好好的待在她的身上,但是为什么手臂会没有直觉了呢?她甚至连手臂上的痛也感觉不到了。 苏晴月神智模糊的这么想。 下一刻,断渊剑被猛然抽了出来,苏晴月再次感觉到了清晰的疼痛,然而这疼痛在下一刻又回归寂然。 她听见秦拂没什么诚意的说:“抱歉啊,我第一次用断渊剑给人诛邪祟,不太有经验,下手重了一点儿,你这条手臂大概是不能用了,下次我注意一点。” 苏晴月猛然抬起头,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死死的盯着秦拂。 秦拂冷笑一声,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和她这么相像的脸,可是那双眼睛里此时此刻有的只是对她的怨毒。 她笑了笑,问:“苏晴月,你现在清醒了吗?” 苏晴月浑身颤抖,她疼的一根手指头都不能动,却依旧怨毒的看着她。 秦拂放开她,冲一旁目瞪口呆的琼月宗长老点了点头,说:“平月长老,劳烦您看看苏晴月身上的魅惑法术消除了吗?” 平月长老猛然惊醒,张大的嘴唇将将合上。 这个秦拂……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不过她喜欢。 如果被人冤枉成这样,真相大白之后秦拂还能大度说一句原谅,那她还真得怀疑怀疑秦拂这个“剑道天才”的名头有几分真假。 剑是杀器,锐利无比,剑的主人如果是个泥人脾气、菩萨性格,又怎么能掌剑? 这位长老想了想,干脆就当自己没看见。 为自己讨个公道有什么不对,换做是她自己的话,说不定当场杀人都有可能。 大殿中与琼月宗长老抱着相同长大的人不在少数。 在场众人,包括天衍宗掌门,他们眼中的秦拂是一个天赋绝佳却又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没有其他天才那种清高脾气的天才,是一个撑得起天衍宗面子和里子的完美弟子。 所以这个做事从不逾越的天才弟子做出当场拔剑伤人的事情时才更让人惊讶。 但是惊讶过后,他们也都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装自己没看见。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人家被冤枉的差点儿成了通敌叛宗的罪人,还不许人家报复一下吗? 而且好歹人家哪怕是报复都还有分寸,只是弄废了她一条手臂而已,没有当场把人弄死。 天衍宗掌门坐在上首揉着额头,对下面一身鲜血淋漓的苏晴月不闻不问。 老实说,这在他眼里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放走仲少卿这件事横竖他们天衍宗背了锅,现在又出了个亲传弟子当众陷害同门的丑事,他已经能想象得到未来他们会被整个正道如何耻笑了。 但好歹,哪怕没有其他人出面袒护秦拂,秦拂也力证了自己的清白,他们天衍宗天赋最好的弟子算是全身而退了。 至于这个苏晴月…… 掌门往下看了一眼,开始在心里埋怨墨华师弟为什么收了这么个弟子。 要天赋没天赋要心性没心性,还能干出通敌陷害师姐的蠢事来。 而且…… 掌门讳莫如深的看了神思不属的墨华一眼。 墨华师弟对这个苏晴月的态度太古怪了。 他搞不清楚他们师徒出了什么问题,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必须让他们师徒几个隔开! 他看向了正准备检查苏晴月的平月长老,点了点头,说:“劳烦了。” 平月长老笑了笑:“掌门客气。” 琼月宗是一个女修门派,门下弟子多乐修和医修,这位长老正是个医修,论医术的话谷焓真在她面前都得自称一句晚辈。 她上前施了几个法诀,随即惊讶的看向了秦拂。 秦拂坦坦荡荡的回望了回来,说:“平月长老,我说过,断渊剑能净化邪祟的。” 平月长老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以为这丫头只是嘴上说一说,为自己泄愤找个借口,却没想到借口虽然是借口,但人家这个借口了一点儿都没作假。 这丫头,真是有意思。 她忍住了笑,对掌门说:“荣掌门,这弟子身上已无魅惑法术的效果,秦拂那剑着实有净化邪祟的效果。” 场上众人一愣,纷纷憋笑。 就连正头疼着的掌门都忍不住莞尔。 这丫头还真是…… 哪怕是报复也知道找个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借口。 还真是不给人一点儿把柄。 真不愧是秦拂。 然而他的好心情没持续多久,视线触及苏晴月时,他的面色又冷了下来。 他冷声问:“苏晴月,你还有什么话说!” 还有什么话说?铁证如山,她还能说什么? 苏晴月心中惨笑,却做出一副悔恨交加的模样,强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跪在掌门面前,说:“回掌门,弟子知错,但还请掌门让弟子解释一二!” 掌门皱眉:“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苏晴月垂下头,咬着牙说:“掌门也知,弟子身中魅惑之术,所作所为皆是身不由己,否则弟子不过炼气期修为,又是亲传弟子,有何胆子放走妖族少主?弟子承认,弟子……弟子对大师姐心有嫉妒,所以才让那仲少卿有机可乘,可是弟子也只是嫉妒师姐而已,不管是放走仲少卿还是陷害师姐,皆非弟子所愿,是魅惑之术在作祟,还请掌门开恩,让弟子将功赎罪!” 秦拂淡漠的看了她一眼。 她果然用魅惑之术为自己开脱。 魅惑之术能勾起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只要心有破绽,就有可能被魅惑之术驱使,苏晴月心中的破绽是对秦拂的嫉妒,所以才会被驱使着放走仲少卿,以此嫁祸秦拂。 ——这个逻辑合情合理。 最大的罪魁祸首是仲少卿,而她苏晴月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被利用的无辜人而已。 秦拂相信苏晴月敢做这些,仲少卿的魅惑之术一定起了作用,要不然以苏晴月步步为营的性格,不可能脑子一冲动做出叛宗陷害秦拂的事情。 但是,她做这些事情是几分真心想做、几分借仲少卿的驱动还犹未可知。 或许是她心中本来就有的念头,仲少卿只不过是一个催化剂。或许是如她所说的,她只不过是嫉妒秦拂而已,因为心志不坚被仲少卿驱使。 但是……事情的真相如何,不是看苏晴月怎么说,而是看掌门愿意怎么信。 当着其他三宗的面,背了一口放走妖族少主大锅的掌门愿意怎么信? 秦拂抬头看向掌门。 掌门表情莫测,突然问:“墨华师弟,这是你的弟子,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墨华仿佛才回过神来,看向了苏晴月。 苏晴月哀哀的看着他,脸色惨白,一身鲜血,无限可怜。 墨华要说的话突然突然卡住了。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说不出话来,他心中的魔却在他耳边说:“你带她回来是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她像秦拂吗?” “你看她多像秦拂,被你折断翅膀困在身边的秦拂。” 鬼使神差的,他突然说:“既然是我弟子,我便废去她的修为,让她在思过崖思过十年,从此不再踏出持剑峰。” 他这话一出,满堂惊愕,掌门脸上失望的表情更是不加掩饰。 这算什么惩罚? 掌门对自己这位天赋绝伦的师弟顿时失望透顶。 他从来不知道,墨华为什么在自己弟子身上这么糊涂? 墨华如果能说出逐出师门清理门户之类的话,他就当给他个面子,不插手他师门的事情。 可是…… 他说的那些算什么惩罚?怎么让众人信服?他如果真的这么处置苏晴月,怕不是明天他们天衍宗就要背上一个袒护弟子的罪名! 更重要的是……秦拂险些被诬陷叛宗,他这个做师尊的就是这么给大弟子交代的吗? 掌门突然想到许多年前青厌尊者评价墨华的话。 那时墨华初露锋芒,上一任掌门想将宗门交给墨华,青厌尊者直接说:“此子天赋有余,心性不佳,修真路上走不长远,天衍宗的未来交给他,还不如交给你身边的那孩子。” 于是最不被看好的他就成了掌门。 掌门这下彻底信了青厌尊者的话。 他厉声道:“师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墨华猛的清醒了过来,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下意识的去看秦拂。 秦拂看着他,一脸毫不掩饰的嘲讽。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掌门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直接冷声道:“既然师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这个弟子,那我来帮你处置!” 他冷冷的看着苏晴月,冷声道:“将苏晴月送到执法堂,废去全部修为,羁押黑水狱,百年不得出!” 黑水狱是天衍宗关押罪大恶极之徒的地方,狱中隔绝一切灵力,静的没有一丝声音,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会有人和里面的人说一句话,一旦入睡必受噩梦侵扰,哪怕再罪大恶极的人在里面都熬不过半个月。 众人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 掌门的话音落下,立刻就有执法堂的弟子上前带走苏晴月。 苏晴月剧烈挣扎了起来:“不!不!师尊!师兄……” 她叫的师兄的时候,一直茫然无措的秦郅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下意识的上前一步。 一旁的夏知秋狠狠地拉住了他。 秦郅张了张嘴:“可是,黑水狱……”师妹只不过是一时糊涂,她自然该受到惩罚,废除修为是她应得的,可是黑水狱……那是要命的地方! 他下意识的看向秦拂。 秦拂平静的问她:“如果她诬陷我成功了,现在待在黑水狱的是谁?” 秦郅浑身一僵,在秦拂的视线下几乎不能承受,狼狈的低下了头。 苏晴月被拉了出去。 墨华看着,突然轻声道:“晴月她……确实做错了,刚刚,是我失言了。”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解释。 掌门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墨华为什么这么糊涂。 可是……墨华和秦拂这对师徒,恐怕再难像从前了。 但他却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快。 苏晴月被拉出去之后,秦拂收回视线,突然向墨华行了个礼,说:“师尊,天衍宗既已事了,还请师尊允徒儿下山,徒儿卡在金丹期已久,是时候该下山游历了。” 墨华脑海中瞬间一空,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对道:“不行!我不许!” 她要下山?她要离开他?她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秦拂所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她众目睽睽之下提下山,就是要逼他同意。 她要正大光明的走出持剑峰、走出天衍宗。 她说:“师尊,徒儿下山游历,少则数年,归期不定,请师尊自己保重。” 墨华的眼底泛起红色,浑身压抑着气势,一字一句的说:“我说了!我不许!从今以后你老老实实的待在持剑峰!” 秦拂心神紧绷,防备着他众目睽睽之下做出什么。 但秦郅似乎丝毫没感觉到墨华的不对劲,他一下子从苏晴月被抓进黑水狱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着急道:“师姐,你为什么突然要走啊?你不要我们了吗?” 一句一句挑拨着墨华的神经。 墨华的神情越来越不对劲,周身开始剑气涌动。 秦拂猛然后退了一步! 她这一步似乎彻底触怒了墨华,他猛然上前一步! 这下子所有人都察觉到了墨华的不对劲,掌门豁然站了起来,厉声道:“师弟!你要干什么!” 墨华充耳不闻,向秦拂伸出手。 秦拂紧紧握住了断渊剑,几乎已经做好了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师尊刀剑相向的准备。 周围其他人见势不对,虽然弄不清楚怎么回事儿,但都站起了身,准备相助。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彻大殿。 “住手。” 这声音似乎是直接响在每个人耳边的,清冷如泉,听起来很年轻,但威压更甚,让人不容小觑。 可秦拂不知为何,却从中听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大殿之中众人一惊,纷纷下意识的拔剑防御。 而从这句话落下之后,被尊称为剑尊的墨华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渡劫期的剑道大能,轻描淡写的被这人的威压压的不能动弹。 掌门最先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向虚空行礼:“青厌尊者。” 周围人闻言也慌忙站了起来。 嗯?青厌尊者? 秦拂一惊,连忙四下看,半个人影都没看到。 青厌尊者不在此处。 但他虽然不在此处,却仿佛知道每个人在干什么。 他声音带了笑意,说:“你不用找我,我不在此处。” 秦拂反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和她说话,她愕然道:“尊者,您……在叫我?” 青厌尊者:“自然是你。” 秦拂在掌门疯狂的眼色之下连忙行礼:“弟子秦拂,还请尊者吩咐。” 那年轻的声音说:“下山去吧。” 秦拂愕然抬起头。 那声音带着笑意:“下山去吧,既然你想下去的话。” 秦拂失声:“尊者你……” “你是剑道天才,不应困顿于方寸之间,也无人能束缚你,你想下山的话,自去下山,无人阻你。” 秦拂愣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扩大。 她大声应道:“是!” 她笑的这么开心,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空气中青厌尊者的威压消失,只留下一声似有似无的笑声。 没了尊者的威压,墨华重新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他看着秦拂脸上的笑,嘴里溢出了浓浓的血腥味。 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 刚刚,如果青厌尊者不来的话,她准备与他刀剑相向。 哪怕如此也要离开。 墨华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血。 第40章 第四十章 天衍宗,持剑峰。 谷焓真和掌门匆匆过来时,整个持剑峰静的没有一丝人气,守门的小童见到两人过来,低声说:“掌门,师叔,夏师兄让我在这里等你们,我去叫师兄过来,还请掌门稍等。” 掌门皱着眉点了点头,那小童一溜烟跑了,连跑的动作都轻悄悄的,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谷焓真看着只觉得古怪无比。 他是持剑峰的常客了,墨华向来喜静,持剑峰比其他峰安静不少,他被弟子吵到心烦的时候经常往持剑峰跑找清净,但也从来没有哪一次持剑峰这么安静过。 安静的……仿佛一点儿人气都没有了。 刚刚那小童连走路都轻悄悄的,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猛兽一样。 再静下心来感受一下,他悚然一惊。 整个持剑峰居然连一丝鸟鸣都没有! 谷焓真觉得不对劲,轻声问掌门:“掌门师兄,这持剑峰……静的过了点儿吧?” 掌门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有一丝疲惫。 他说:“墨华师弟要求的,这两天因为他,持剑峰中连鸟雀都被驱逐了。” 谷焓真愕然:“这……为何?墨华师兄虽然喜静了一点,但是……” 掌门揉了揉眉头,说:“还能因为什么,因为秦拂走了。” 谷焓真的面色就淡了下来。 对于自己的这位师兄,谷焓真向来是敬仰的,但是三天前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情,谷焓真哪怕再怎么敬仰他也深觉他做的不对。 墨华简直糊涂。 自己的亲传大弟子不知道维护,硬生生让一个还不到百岁的小辈顶着压力自证清白,犯了错的小弟子不知道惩罚,逼着掌门亲自开口帮他清理门户,即丢了天衍宗的面子,又寒了自己亲传大弟子的心。 谷焓真简直不敢想秦拂在力挽狂澜自证清白后又亲耳听见自己师尊维护陷害她的师妹是什么感受。 所以那天秦拂要离开时谷焓真一句也没有开口劝。 掌门一说因为秦拂,谷焓真顿时什么话都不说了,甚至在心里说了声该。 真是的,人都走了,你在持剑峰折腾其他弟子有什么用。 他不说话了,掌门却像是有许多苦水要倒,一开口就说个不停。 他揉着眉心说:“三天前墨华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他两个弟子轮番去劝也没把他劝出来,第二天倒是出了门,问了一句秦拂走了没有,他小弟子说走了之后他就开始大发雷霆,当众训斥一个洒扫的小童扰他清净。” 谷焓真听的一脸愕然。 墨华大发雷霆当众训斥? 这……这真的是墨华吗? 然而还没完。 掌门叹了口气,又说:“从那之后,墨华整个人性情大变,而且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和平时无二,坏的时候洞府外有一丁点儿动静都能让他大发脾气,所以夏知秋干脆就禁止所有人靠近墨华的洞府,又让弟子们把整个山的鸟雀全都驱逐了出去,免得墨华动怒。” 谷焓真听着听着缓缓皱起了眉头。 他若有所思道:“掌门,这不对劲。” 掌门点了点头:“是不对劲,所以我今天才请你来。” 谷焓真抬起头:“掌门的意思是?” 掌门看着他,沉声道:“昨天他的二弟子夏知秋来找我,说他偶然看见墨华在秦拂原来住过的问剑崖吐血不止,而且周身灵力暴动,怕是……修为出了问题。” 谷焓真猛然抬起了头! 掌门冷声说:“师弟,我怀疑,墨华师弟可能不止是修为出了问题。” “很有可能,墨华师弟心魔已生。” 谷焓真惊声道:“心魔?墨华师兄他……” 他四下看了看,连忙又压低了声音,说:“不过是和弟子闹了矛盾,何至于到了生出心魔的地步?如果是因为那个苏晴月的话更不可能,苏晴月被压到黑水狱三天了,墨华师兄未曾过问过,怎么也不想是为了她生出心魔的模样!” 掌门没有说话。 他想到了那天在大殿上时墨华对着秦拂时那诡异的态度,心中有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的话……那秦拂走的正是时候。 他想着跟着秦拂一起离开的那位祖宗,心中安定了一些。 他含糊的对谷焓真说:“昨天夏知秋走后我来过一次,墨华师弟虽然什么都未曾对我说,但是我能够察觉得到,他现在的修为有不进反退的趋势,情况着实不是很妙,总之……心魔不心魔的现在都只是我的猜测,今天请师弟来,主要还是看一下墨华师弟的修为问题。” “现在妖、魔两族虎视眈眈,青厌尊者他又……总而言之,这个关头上,墨华不能有事!” 谷焓真眉头紧皱。 而另一边,得到小童报信的夏知秋匆匆下山,半路上遇到了不知道从哪里跑回来的秦郅。 他形容狼狈,满脸憔悴,走路似乎都没看人,快撞到他跟前时猛然反应过来,匆匆停下行礼:“大师兄。” 夏知秋停下来,审视的看着他。 秦郅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正想开口离开,夏知秋冷不丁的突然说:“你去了执法堂。” 秦郅浑身一僵。 夏知秋嗤笑一声:“你进不去黑水狱,我劝你最好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省的因为苏晴月连累你自己,也连累持剑峰。” 他说的毫不留情,秦郅猛然抬起头,憔悴的脸上满是不属于少年人的疲惫。 他说:“师兄,师妹被带走那天哭的很厉害,我跟去了执法堂,亲眼看着他们废了师妹的修为,她没有修为,在黑水狱那样的地方活不久的。” 夏知秋冷漠的“嗯”了一声。 他又说:“我那天从执法堂出来就听说师姐要走了,她连一天都不愿意留,马上就要走,我追到了天衍宗外近百里才追到她。” 秦郅苦笑道:“我求师姐留下,师姐让我回去,我问师姐为何执意要走,你猜师姐说什么?” 夏知秋沉默片刻:“我猜?我从来都是猜不懂她的。” 秦郅自顾自道:“师姐说,她怕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在持剑峰上尸骨无存。” 夏知秋一下子愣住。 这几天乱糟糟的事情好像一下子把这个万事不经心的少年压垮了似的,他发泄似的说:“为什么啊?为什么一夜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原来……不是一切都好好的吗?” 师妹生死不知,师姐远走他乡,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夏知秋冷笑一声,近乎报复似的说:“不,原来也没有好好的,只不过是你没看到。” 秦郅愣住。 夏知秋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苏晴月上山时,我对她这么好吗?” 秦郅愣愣道:“为什么?” 夏知秋恶意的笑了笑,丝毫不在意告诉自己这个过于单纯的小师弟真相。 他说:“因为那个时候,我想报仇,我以为我的仇人是师姐,我想让她死,想让她身败名裂付出代价,于是我利用和师姐长相相似的苏晴月对付她。” 秦郅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猛然后退了两步。 夏知秋恶意道:“而这一切,你以为苏晴月不知道?不,她知道,但她太想在持剑峰立足了,她看着师姐众星捧月,她羡慕,她也想要得到,于是她默认了我帮她立足的手段,代价是她成为我复仇的工具。” “秦郅。”他叫他的名字:“这一切只不过是心照不宣的交易而已,只有你把它当真了。” 少年的脸上是近乎空茫的无措。 夏知秋承认,看到这样的他,他的心中有快意。 秦郅,他用着师姐的姓氏、从小被师姐养大、与师姐亲密无间、被师姐宠的天真热烈无法无天。 他和师姐之间没有血海深仇、他不是半魔之体、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但他还不珍惜。 夏知秋承认,自己就像一个卑劣的老鼠,一边隐藏着自己对师姐的爱意和恨意,一边嫉妒着毫不知情的小师弟。 如今,终于戳碎自己这个天真的师弟眼中师门和睦的真相,他笑着说:“秦郅,我承认我卑劣得见不得光,但你比我还不如,我虽然卑劣,但还看的清醒,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可你却连自己都看不明白。” 他说着,毫不理会一脸怔愣的秦郅,大踏步从他身边离开。 走出两步,他又顿住,好心的提醒他:“对了,你现在最好离苏晴月远一点儿,不然只要她有机会,你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说完不再看他,哈哈笑着走远。 秦郅茫然的站在原地,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连脚下踩着的土地都不再真实了。 一阵风吹过来,秦郅猛地打了个寒战,六月的风却冷到了骨髓里。 他下意识的开始想师姐,他想,师姐一定知道现在他该怎么办。 但是……师姐在哪儿? …… 秦拂此刻正抱剑坐在一棵树上,聚精会神的看着天无疾用一个在她看来简直胡闹的陷阱诱捕野兔。 细绳绑住一个木棍,木棍支起一个简陋的箩筐,箩筐还缺了个口。 天无疾敛起袖子在箩筐下放了一颗萝卜,随即把绳子的一端绑在自己的手上,仰头对秦拂说:“好了,就是这样,等下有兔子来吃萝卜时,我只需要拉下绳子,就能把兔子捕入箩筐之中。” 秦拂伸手把他从地上拉到一个粗壮的树枝上,她又往下看了看,对他口中的“陷阱”表示怀疑。 她质疑道:“这个箩筐别说兔子了,老鼠都能随便顶开吧,而且野外的兔子真的喜欢吃萝卜吗?我怎么记得兰棠师妹养的凡间兔子爱吃青菜来着?” 破箩筐也就算了,那绳子还是秦拂友情贡献的捆妖索,秦拂觉得直接用这根绳子抓兔子都比那破箩筐来的靠谱。 天无疾想了想,说:“我有一个友人就这么给我捕过兔子,他既然能的话,我应该也可以。” 秦拂委婉道:“其实我的储物戒里还有干粮,也有辟谷丹,你要是不想吃这些的话,我现在就能给你抓十只八只野兔回来。” 天无疾断然拒绝。 他执着的说:“不,他当年既然可以的话,我也可以!” 秦拂:“……”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抓野兔,这祖宗就是不想走了想玩玩。 她有心想说他两句,然而一转头,想说的话又卡壳了。 玄衣公子眉头微皱,聚精会神的往下看,他不动的时候,如在画中一般。 秦拂:“……”不就是玩吗?他想玩就让他玩一会儿又能怎么样,反正她也不赶时间。 她和傻了一样,也跟着他聚精会神的盯着一个破箩筐看。 半个时辰之后,风平浪静,无事发生。 别说兔子了,兔子毛都没见到一根。 秦拂觉得能陪着他看一个破箩筐看半个时辰的自己有可能真的傻了。 她忍无可忍,说:“你那友人肯定是在骗你!这么一个破陷阱怎么可能诱捕得到兔子!” 天无疾一脸怀疑:“不可能啊,他居然会骗我?不是向来都只有我骗他的份吗?” 秦拂:“……” 她斩钉截铁:“这玩意绝对捕不到!” 然而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山林中妖气四散,属于人类的惨叫声由远及近。 秦拂一凛,迅速拔出了剑。 不远处,一个毫无灵力波动的普通人背上背着一个幼童飞快的跑进山林,他看到手握长剑的秦拂,眼睛一亮,叫道:“仙子救命!仙子救命!后面有妖怪追我!” 秦拂直接捏了个法诀把人拉到她身后那根树干上,准备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敢在人族的领地上公然捕人。 片刻之后,一只体型庞大的兔妖地动山摇的跑进了山林。 刚刚被秦拂救了的那个普通人搂着自己怀里的幼童吓得尖叫。 而秦拂的第一反应却是低头去看他们脚下的那个捕兔陷阱。 然后又抬头看了看那个体型庞大的兔妖。 秦拂喃喃道:“你那个朋友还真没骗你,这样居然真的能捕到兔子,只不过这也太大了,真的能吃吗?” 天无疾看着也是一愣。 但他看着目瞪口呆的秦拂,却是忍不住一笑。 他说:“我想,也许是能的。” 兔妖要冲过来,秦拂立刻抛开了满脑子的兔子肉,持剑迎了上去。 天无疾看了一眼,拽了下被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 绳子连着支撑箩筐的细棍,“啪嗒”一声,细棍不稳,箩筐倒下,正好扣住了下面空荡荡的胡萝卜。 另一边,那修为尚欠的兔妖不是秦拂的一战之力,秦拂只一剑,取出了兔的内丹。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诛杀了妖兔,天无疾却没等到秦拂回来。 妖兔的尸体小山一般的倒在地上,秦拂半蹲在妖兔身前,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被秦拂救下的那个凡人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天无疾想了想,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想帮那个凡人一起下来,那凡人看着倒在不远处小山一般的妖兔,死活不愿意下去。 天无疾也不强求,敛袖走向了秦拂。 秦拂半蹲在妖兔身前,眯眼看了半晌,用剑柄在妖兔厚重的皮毛里翻找了片刻,然后在它的脖颈处翻出一颗人参来。 那人参被一条金线绑了起来,正好系在了妖兔脖颈上,掩在它厚厚的皮毛之下,如果不是妖兔死的话她不会有丝毫察觉。 秦拂用剑尖挑起金线,将那人参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了半晌。 人参一动不动,如同寻常草药。 天无疾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看着秦拂手中那颗年头足够的人参,了然的笑了笑。 他走过去,明知故问道:“阿拂,这是什么?” 秦拂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金线,说:“不知道,大概是棵人参吧。” 天无疾“哦”了一声,淡淡道:“那正好,我看这人参年份也挺足了,配这只妖兔炖成一锅汤肯定美味非常。” 天无疾话音落下,被金线拴住的人参肉眼可见的僵硬了下来。 秦拂见状忍笑,煞有介事的接他的话茬,道:“有理,这妖兔肉质不错,配这人参炖汤,必然美味。” 那人参开始小幅度的抖抖抖。 秦拂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晃了晃金线,说:“小人参精,你道行浅成这样,还想蒙骗我?” 秦拂话音落下,那粗糙如树根一般的人参表面瞬间就变得光滑了起来,从上面长出人脸来,如同小儿脸蛋,看起来光滑稚嫩。 一直探头往这边看的那个凡人见状险些没吓晕过去,惊恐尖叫:“人参也成精了!” 而在秦拂手中,那个长出人脸的人参精一睁开眼也开始尖叫,声音宛如真正的孩童。 它惊恐道:“吃妖怪了!你们居然吃妖怪!” 凡人:“人参成精还会说话!” 人参:“正道修士吃妖不吐骨头!” 凡人:“啊啊啊啊!救命啊!” 人参:“啊啊啊啊夭寿了!救妖啊!” 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在秦拂耳边连绵不绝。 秦拂:“……” 她被吵的没办法,凶神恶煞的威胁道:“你再给我叫,我现在就生火拿你炖兔肉汤喝!” 小人参立时停住,身侧伸出两根细细的手臂,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它看这秦拂,眼神中满是惊恐,哪怕捂住了嘴巴也呜呜呜的,哭的好不可怜。 秦拂:“……”莫名心累。 半个时辰后,秦拂和天无疾终于坐在了火堆旁,篝火上架起一个小炉子,兔肉的香味从里面传出。 ——当然不是秦拂杀的那只妖兔,她哪怕再怎么口味猎奇也不可能沦落到吃有灵智的妖怪的地步。 不过天无疾那个简陋的陷阱终究半根兔子毛都没捕到,这是秦拂提着剑捣了一个兔子窝后的战利品。 在秦拂与天无疾身边,名为陈大胜的凡人与那小人参精一左一右离的老远,互相忌惮的看着彼此,都不太敢吭声。 陈大胜是被妖怪追怕了,一只兔子都能吃人了,谁知道这个看起来还挺可爱的人参精会不会下一刻就张开血盆大口。 他怀里的幼童倒是表现出了对人参精的十分兴趣,但被陈大胜死死的拽住了。 而那人参精……植物成精大多性格胆小,那人参精更是个中翘楚,在它眼里,在坐的各位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满脑子想吃它。 天无疾看着锅里的兔肉汤,又看了看坐的离他们老远的人参精,若有所思道:“味道还是淡了点儿,是该下辅料了。” 人参精想起方才这人口中人参炖汤的言论,顿时寒毛直竖。 它钻地想逃跑,又被金线困的严严实实,半点儿法力也用不出来,心中大急,险些又哭了出来。 ……然后它眼睁睁的看着天无疾慢条斯理的拿起了方才捕兔子用的萝卜,切成片之后一股脑下进了锅里。 小人参:“……” 它有点儿想生气,但天无疾仿佛知道它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又转头,冲它笑了笑。 小人参顿时怂了。 于是,妖兔人参汤整个变成了兔肉萝卜汤。 秦拂一人盛了一碗汤,看着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现在看见兔子就想吐的陈大胜连喝了三大碗。 喝完汤,陈大胜浑身暖和了起来,拽着自己怀里的幼童站了起来,跪在地上就要给秦拂磕头。 秦拂早走防备,连忙掐了个法诀拦了下来。 陈大胜发觉自己无论如何也磕不下去,还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心里就明白是眼前的仙子用了神仙手段,但他还是拽着孩子执拗的说:“多谢仙子救命之恩!今日如果不是仙子,我与幼子哪还有命!以后仙子如果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肝脑涂地!” 然后他一抬眼,发现仙子身边那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白……贵公子正在笑眯眯的看他。 他一顿,补充道:“对了,还有仙长。” 天无疾冲他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秦拂没有注意到这些,她见陈大胜见到她时不像其他凡人一样动辄惊呼神仙下凡,就明白这个地界大概是有修真门派在庇护,此地百姓应该都习惯了有修士来去。 她想了想,问道:“这是什么城?” 陈大胜:“这是三羊城外半边岭。” 秦拂闻言一愣。 三羊城。 这是百年前正魔之战时被妖族趁虚而入的北境十八城之一,秦拂三日前离开时任断渊剑随便飞三天,没想到断渊剑直接把她带到了北境。 不过……当年北境十八城深受妖族之苦,妖族与正道的十八城之约后北境十八城的妖几乎被愤怒的修士赶尽杀绝,如今怎么随随便便就能在城外看到妖兔捕人。 而且从刚刚到现在,动静闹的地动山摇,未见一个修士前来查看。 秦拂问:“三羊城驻守的门派是哪个?” 陈大胜:“飞仙门。” 秦拂:“……”没听说过。 但是…… 她皱眉问道:“那……你们这边常有妖族捕人之事吗?” 陈大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情平静的仿佛理所当然一般的说:“倒也不经常,不过撞见了只能当自己倒霉,毕竟北境十八城本来就离妖族领地近,有在妖族领地活不下去的妖往这里逃也是常事,但城内是安全的,我这次出城打猎迷了路,天又晚了,碰见妖怪也是我倒霉。” 秦拂听的面色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人族领地,连人族自己都觉得城外有妖族捕人只能自认倒霉。 妖族城外捕人,驻守的修真门派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十八城之约不足百年,北境十八城已经有妖族公然在城外捕人,何其荒谬! 秦拂忍着怒气问:“那驻守这里的飞仙门从来不管这些事吗?” 陈大胜苦笑道:“那些仙长们一心清修,哪里管得了我们百姓的死活,如果侥幸碰到仙长们路过他们会救一下人,碰不到的话就只能等死了。” 说完,他也不知道是在为他们找借口还是在安慰自己,又说:“不过好歹城内是安全的,仙长们能护住城内就好,这三羊城里大家都知道入夜不能出城,我这次倒霉而已。” 他抱着孩子,看着秦拂,开玩笑一般的说:“其实刚看见您时,我还以为自己是运气好正好碰到了飞仙门的仙长呢。” 秦拂有一会儿没有说话,面色沉沉。 她几乎不想告诉面前这个凡人,护住三羊城内城的不是他口中的飞仙门,而是百年前那一纸十八城之约。 有十八城之约在,妖族不敢明目张胆的犯内城,但如果这个城没有人出面庇护,那么妖族就敢肆无忌惮的在城外肆虐。 简而言之,这个所谓的飞仙门相当于空守着十八城之约、受着一城的供养,却什么都不做。 清修? 这样一个门派,能修出来个什么东西? 她慢慢平复了自己心中的怒气,轻声安抚了陈大胜,承诺天亮之后就把他送回城。 然后避开了陈大胜,把那只小人参精给拎了出来。 小人参精被金线绑着,金线抑制了它的妖力,它现在除了能说话之外,和普通人参无异。 而且人参大补,有了神智的人参更是天材地宝。 在妖族的话,像这种没有大妖庇护的人参精,几乎都只有被吃的份。 这小人参精也不知是经历过什么,到了秦拂手上之后,一个劲喊道:“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秦拂:“你再多嘴的话我现在就吃了你!” 小人参立刻闭嘴。 秦拂满意的点了点头,问它:“你是怎么和那只妖兔搅在一起的?” 小人参仿佛早有准备一般,答的十分利落:“我最开始是被一个大妖养着的,但那只妖兔想化形,于是把我偷了出来,想吃了我化形,它怕大妖追杀它,就一路逃到了这里。” 它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秦拂,说:“我从来没吃过人族,也没伤过人,我连个攻击法术都不会用,你能不能放了我?” 秦拂想了想,问它:“放了你的话,你准备去哪儿?” 小人参仿佛这个时候才想到这个问题,一脸的茫然。 半晌,它试探性的说:“我……回妖族?” 秦拂:“你这样的回妖族,没走出两步就能被人生吃了。” 小人参一抖,仿佛下定决心了一样,又说:“那我去找养我那个大妖!” 秦拂问它:“大妖养你是为了什么?” 小人参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吃我。” “所以。”秦拂眯着眼睛忽悠它:“你现在最好还是先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最起码我不吃开了灵智的东西,念在你从来没伤过人的份上,这段时间我负责保护你,等你找到要去哪儿了,我再抽空送你过去。” 秦拂说完在自己心里给刚刚的话打补丁。 她不吃开了灵智的东西不假,但如果遇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候,薅下它的两根人参须来那应该不算吃吧,那撑死了也就是拔下一根头发的程度。 但小人参对这些一无所知,作为一颗从小被人养大准备入药的人参,它单纯的可以,一脸感动的对秦拂说:“那谢谢你!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顿了顿,它又诚恳道歉:“对不起,一开始是我错怪你了,我以为你吃妖,说了不好听的话,但我发现其实你是个好人。” 秦·好人·拂:“……” 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良心有点儿痛。 她咳了一声,干巴巴的说:“不客气,但是这段时间要委屈你先住储物戒了。” 小人参这时候胆子也大了一点儿。闻言就有些不愿意。 它正想小心翼翼地提一下反驳意见,一抬眼却看见天无疾现站在秦拂身后笑眯眯的看着它。 小人参:“……” 它立刻收回了刚刚的话,哈哈干笑着说:“储物戒好!储物戒好!我就喜欢住储物戒!” 然后在秦拂目瞪口呆的视线下主动钻进了储物戒了。 秦拂:“……” 她震惊:“还真有人喜欢储物戒啊!我本来想着让它凑活一下,以后再买其他的,没想到这小人参这么喜欢储物戒,那我之后不换了!” 天无疾笑道:“好。” 听闻一切都小人参:“……” 当晚,秦拂打坐了一夜,第二天天还没亮,她被山林外的动静惊醒。 山林外似乎有大批修士靠近。 三羊城的修真门派只有飞仙门,秦拂刚醒来时还想着是不是飞仙门终于想起来城外的妖怪了。 然后她听见山林外的修士斩钉截铁的说:“我昨天就见了那妖兔进了这山林就没再出来过!那只人参一定就在山林里!” 秦拂:“……”好吧,原来是为了那只人参来的。 藏在她储物戒里的小人参猛的一抖。 下一刻,秦拂站起身,山林外的人走进山林。 二者面面相觑。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两方人相对而立,面面相觑。 秦拂暗暗地打量着他们,在心里评估者对方的实力。 来者一行大概十几个修士,修为都在金丹之下,为首的那个修士修为最高,筑基大圆满,离结丹只有一步之遥。 他们一行人都穿着白底金纹的法袍,为首的那个修士身上的金纹最繁复、法袍也最华丽,站在他身旁的两个修士身上的金纹次之,而站在最后面的那几个修士身上的白衣几乎只有一星半点的金纹镶边,看起来寒酸了不少。 看样子这金纹在他们飞仙门是一中地位的象征。 而让秦拂意外的是,这些飞仙门弟子和秦拂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在秦拂看来,这个所谓的飞仙门能置满城百姓于不顾、守着十八城之约却任由妖修妖修捕食人族,想必也是一个从头烂到尾的满门污秽的门派。 秦拂曾见过不少这样的门派,坐有一方却鱼肉百姓,整个宗门从上到下长老勾心斗角、弟子混乱又浮躁,更有甚者为了寻求修真路上的捷径能带着一门的弟子走上绝路。 这样的门派,从上到下找不到几个灵力清正的人。 可意外的是,现在出现在秦拂面前的这几个修士却都是气息清正根基稳固之辈。 为首的修士气质冷清、面容清正,剩下的弟子哪怕是面带倨傲,但眼神中却都没有轻浮污秽之气。 秦拂心念流转,决定见机行事。 在秦拂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秦拂。 这是一个很美的女修。 美丽到能让人忽略她的实力和她手中的剑。 最起码站在后面的好几个修士已经开始眼神躲闪或神情怔愣,很明显警惕心已然不翼而飞。 而有的时候,美丽同时也代表着柔弱。 更何况他们明明已经对峙了这么久,这个女修身后那个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男人才姗姗醒来,明显只有容貌修为不济。 他们身边甚至还带着两个一眼看过去就没有灵力波动的凡人。 一个漂亮的过分的女修、一个修为低下的小白脸、外加两个凡人。 这个组合怎么看怎么都没有威胁。 飞仙门为首的那个面容冷肃的修士脸色几乎是下意识的柔和的下来,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再开口时语气却不见半点儿攻击性。 他说:“敢问这位仙子昨夜是不是就宿在了此处?” 秦拂想了想,改了主意,温声回答道:“对,我与……” 秦拂转头看了正缓缓转醒的天无疾一眼,顿了顿,面部改色的说:“我与兄长昨夜到这里时城门已经宵禁,来不及入城,便宿在了这里,不知几位道友这是……”她的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迷茫。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为首的修士说:“我是此地驻守宗门飞仙门的大弟子沈衍之,昨夜有弟子禀报说看见一只妖兔进了半边坡旁的古树林,我与师兄弟们特来查看,不知仙子有没有撞到那只妖兔。” 半句没提人参之事。 秦拂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的说:“见是见到了,当时那妖兔正追着两个凡人,我为了救人逼退了妖兔,妖兔随即不知所踪了,我并没有追上。” 出于习惯,昨夜她杀了妖兔之后就把这里收拾干净了,他们现在连根妖兔毛都找不到的。 秦拂话音落下,沈衍之身边一个弟子立刻就急了,提声道:“不可能,我分明看到那妖兔进了古林之后就没再出来!怎么会不知所踪!” 其他人也都露出怀疑的神色。 上下十几个修士,连同那个沈衍之,关注点全在妖兔身上,秦拂刻意提了被妖兔追捕的凡人,他们却像是根本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一样。 秦拂很想问一句刚刚质疑她的修士,你刚刚既然亲眼看着妖兔追着凡人进了古林,为何不出手救人,反而等到天亮了才带着人姗姗来迟?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面上却表现出了被质疑后恰到好处的愤怒和不耐,反问道:“那这位道友觉得妖兔会去了哪儿?偌大一只妖兔,我还能藏起来不成?” 美人薄怒,刚刚开口质问的修士有些讪讪然:“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自然也没想到这么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修能一人一剑杀了妖兔。 旁边有人疑惑的问道:“路师兄,你是不是看错了?” 路师兄急道:“但我真没看到妖兔出来啊!” 为首的沈衍之看了看秦拂,又看了看其他人,想了想,说:“想必是我师弟看错了,打扰仙子了。” 秦拂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在意,但在心里却忍不住想,这几个人一定连三羊城都没出过,说不定连宗门都没怎么出过。 因为入世历练过后还以貌取人的家伙,基本上都被坑的差不多了。 那几个人自我说服了一番,沈衍之冲秦拂拱了拱手,忍不住提醒道:“这位仙子,现在三羊城城门已开,未免危险,还是在天黑之前尽早入城。” 秦拂试探的问道:“难不成这里还经常有妖修出没?” 沈衍之理所当然的说:“说不上经常,但毕竟在妖族与人族的交界地,难免有危险。” 秦拂沉吟。 眼看着他们准备离开了,秦拂仿佛突然想起来一般,又问道:“对了,我昨天救下来的这个凡人正是三羊城的人,诸位道友不若顺便将他们带回去?” 众人回头看了一眼还睡在树下没有醒的陈大胜,眼神中有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蔑和嫌弃。 为首的沈衍之好一点,他轻飘飘的看过来,看向那凡人的视线淡漠无比,仿佛是在看一棵树、一颗草。 他说:“现在城门已开,等下让他自己回去便可。” 他说着顿了一顿,近乎语重心长的对秦拂说:“这位仙子,修道之人本应远离尘俗少沾因果,如此才能道心纯净,仙子道途若想精进,最好还是少与凡人往来,否则因果缠身,大道难成。” 他们一口一个“因果”,秦拂险些以为与自己交谈的不是道修,而是禅宗的那群佛修。 秦拂笑了笑:“是吗?” 她那几乎带了嘲讽的语气让沈衍之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师弟们御剑离开。 秦拂耳力很好,远远地听见有人嘲讽的说:“一个凡人,也配与我们为伍,仇长老说的果然没错,凡人身上因果繁杂、污秽难消,与他们相交只会沾染因果。” 秦拂闻言,几乎皱起了眉头。 满口的远离俗世少沾因果,难不成飞仙门满门都是修无情道的不成? 况且,不是一个人这么觉得,那十几个修士每个人默认了那个修士口中的话。 他们对凡人漠视的理所当然,甚至习以为常。 他们对妖修捕食凡人也理所当然,哪怕他们手握十八城之约。 或许他们不是如秦拂想象的那般因为惧怕妖族威势或者与妖族勾结才不顾城外妖族肆虐,他们只是单纯觉得一群凡人不值得他们费心费力。 灵力清正根基稳固不假,但如果飞仙门满门都是这么修道的话,那他们迟早得出大问题。 秦拂面容沉肃的转过了头。 陈大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来,看着那群修士离开的方向,脸上都是自嘲的笑。 他近乎认命般的说:“仙子,您看,这群仙长就是这样,我们还能怎么办?还是得认命。老实说,我觉得我已经够幸运的了,最起码能遇见仙子救命,其他死在妖族手里的人还没我的运气呢。” 他说着,自己渐渐都释然了,仿佛说服了自己,又仿佛早已习惯。 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了。 这里的凡人居然也对飞仙门的做派习以为常了。 秦拂不语,天无疾问她:“进城?” 秦拂回过神来,坚定的点了点头,说:“进城,我们进城看看。” 这次秦拂干脆取出了她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飞行法器,带着不能飞行的天无疾和两个凡人进了城。 秦拂为了方便直接把陈大胜送到了他住的地方,陈大胜诚惶诚恐连连推辞,秦拂不理他。 她在陈大胜住所上空停下,许多凡人直接出来仰头往天上看,秦拂没出面,捏了个法诀把人送了下去,随即隐去了飞行法器的身形。 她隐去了身形,却并没有离开,看着陈大胜落了下去。 有人认出来这是彻夜未归的陈大胜,连忙喊道:“大胜媳妇!你男人回来了!你男人没死啊!” 一旁简陋的矮房里冲出来一个眼睛红肿的女人,看到他们,放声大哭了起来。 围观的人却满脸艳羡的说:“大胜这是被仙长仙子们救了吧,运气真好啊,我听说昨天城外有一只妖兔,我还以为大胜这次没命了呢,没想到非但没事,居然还被仙长带回来了,运气真好。” 他连感叹了两句运气真好。 又有人开玩笑的问道:“大胜,仙长救了你,有没有说要收你或者你儿子传授仙术什么的啊?那样的话你们可就真发达了!” 陈大胜安抚了妻子,转身挠了挠头,说:“这怎么可能,咱们一介凡夫俗子还能肖想这个?能有命在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感叹道:“我运气真好。” 秦拂看了半晌,催着法器转头离开,在另一处降落下来,捏了个法诀给两人隐去身形。 她面色不怎么好看。 天无疾问:“你想到什么了?” 秦拂:“没什么,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当年我也这么认命的话,那估计现在就没秦拂这个人了。” 天无疾看了她半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你不会认命的,认命的话,你就不是秦拂了。” 秦拂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见天无疾胆大包天的伸出了手,愤怒的将他的手一把打掉。 天无疾看了看自己发红的手,又看了看秦拂,转过身不理她了。 秦拂不以为意,想到了那小人参从刚刚起就一直没动静,觉得奇怪,就翻开储物戒看了看。 然后翻出了一只干巴巴的、动也不动的小人参。 秦拂晃了晃,又晃了晃,小人参毫无反应。 秦拂大惊,以为自己这是一不小心弄丢了参命,连忙去拽天无疾。 “你快帮我看看!它别不是死了吧!” 天无疾被拽的一个踉跄,转过头来凉凉的看了那小人参一眼,甩袖说:“死了,埋了吧!” 秦拂不信,眯着眼看着那小人参,说:“既然死了,那我可就拿去炖汤了啊。” 小人参还是没有反应。 坏了,连炖汤都没反应,别真是死了吧? 秦拂这下真的慌了。 她又去扯天无疾的袖子。 天无疾被她扯的没办法,深吸了一口气,说:“装死呢,像这中人参精,遇见危险时没什么攻击手段,只有装死保平安,它们假死状态下能让别人以为这只是一颗普通人参,估计是被飞仙门那群人吓着了,它现在是假死状态,你不用管它,大概过个大半天它就能活过来了。” 他又看了一眼,说:“你这只人参装死装的在他们那个族群里都算厉害的,也算有本事。” 秦拂:“……”这算什么本事? 她满脸无语的把人参又扔回了储物戒里。 然后秦拂顶着隐匿身形的法诀,带着天无疾去了城西。 秦拂进城的时候看了个大概,这个三羊城除了有凡人居住外也有散修会在城里居住,除了散修之外飞仙门的外门弟子也会住在城里,不是纯粹的凡人城镇,也不是秦拂曾见过的那种修士城镇,而是个修士与凡人混居的城镇。 天衍宗庇护之地也大多是修士与凡人混居,但天衍宗下的混居是真的混居,凡人的邻居有可能就是修士、山下开成衣店的老板是凡人,城里开茶馆的老板却是修士。 但在三羊城,凡人与修士之间泾渭分明。 修士有专门居住的地方,相比与其他地方豪华开阔的多,而且禁止凡人入内。 秦拂送陈大胜的时候偶然在凡人口中听过,他们管那个修士聚集的地方叫做聚仙街。 秦拂现在正是要去城西聚仙街。 秦拂到了才发现,不知道是谁把聚仙街给设置了结界,只有身有灵力的人才能进得去,凡人头破血流都进不去。 秦拂都快气乐了,直接用灵力包裹住了身无灵力的天无疾,把人一起带了进去。 进了聚仙街,他们好像是正好赶上了这里的散修的集市,街道两旁全都是摆摊售卖的修士,只不过东西良莠不齐,而且有真有假。 天无疾也不在乎真假,一进来就兴致勃勃的盯着一个散修摊子上的一只灵笔看。 那散修说的天花乱坠,天无疾听的频频点头。 秦拂抽空往那边看了一眼。 全都是假的。 秦拂想提醒天无疾一声,但她还没迈出一步,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人,径直挡在了秦拂面前。 秦拂险些拔剑。 但那人似乎丝毫没感受到危险,一边鬼鬼祟祟的四下看了看,一边捂着袖子压低声音问秦拂:“这位仙子,我看您面善,我这边有个东西也算与你有缘,贫道底价卖给您,您若是看得上的话,就莫与我还价,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是…… 秦拂沉默片刻,问道:“什么东西。” 那人拿宝贝似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剑来。 秦拂看了两眼。 做工勉勉强强、用料也勉勉强强,不知道为什么还故意做旧了,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样子。 倒也算是把好剑,适合筑基弟子开蒙用。 秦拂抬头疑惑的看着那人。 那人故作神秘的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 秦拂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然后她就听见那人压低声音说:“这是天衍宗秦拂仙子曾用过的剑!仙子应该听说过秦拂收服断渊剑的消息,那她原来的佩剑在哪儿呢?就在我手中!” 那人颠了颠手里的破剑。 秦拂:“……”不好意思,但是我用过的剑也没乱丢的习惯。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那个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修士殷勤的看着秦拂,秦拂格外无语的看着他。 那人诱惑道:“这可是秦仙子的佩剑,我是见你有缘才卖给你的,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就没有了。” 秦拂沉默片刻,问他:“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那人以为自己卖剑有望,大喜道:“众所周知啊,秦拂仙子曾经的佩剑叫古尘剑。” 秦拂:“……”什么时候她的佩剑也“众所周知”了? 秦拂想了想,从自己储物戒里翻出了自己曾经的佩剑,也就是真正的“古尘剑”。 她学着那人刚刚拦住她时的腔调,说:“你看这把剑。” “嗯?”那人一脸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睛。 秦拂慢吞吞的说:“我刚进聚仙街的时候,有个人把这把剑卖给了我,说这是秦仙子的佩剑古尘剑。” 那人脸色大变。 秦拂上下扫了他一眼,故意带着一脸狐疑的表情问:“我说,你们两个到底谁卖的是真正的古尘剑?秦仙子的佩剑总不能是一次性的,用一把换一把,还都叫古尘剑吧?” 那人看着她手中的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压低声音问:“那个人,他多少灵石卖你的这把剑?” 秦拂想了想,谨慎的说了个不高不低的数字:“十块中品灵石。” 谁知道那人听了这个数字之后,咬牙切齿的说:“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我的地盘上抢我的生意,还卖的比我贵!” 然后剑也不卖了,一转手收回了储物戒,转头气势汹汹的离开,也不知道是要找谁算账。 秦拂:“……” 十块中品灵石还贵,感情她“用过的古尘剑”全都是用来贱卖的啊? 她一阵无语,站在原地生了会儿闷气,转头气闷的去找天无疾。 她被那卖假剑的都纠缠这么一会儿了,天无疾还站在那个散修的摊子上听那散修吹嘘他的假灵笔。 那散修吹的天花乱拽,天无疾十分给面子的一边点头一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总给人一种随时会买的感觉。 但每当那散修开口忽悠着他买时,他又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 那散修一咬牙,举起竹杯吨吨灌了两杯水,嘶哑着嗓子又继续和他扯。 秦拂一开始以为他是被那卖假货的散修给骗了,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是那卖假货的被他给忽悠了。 秦拂:“……”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刚刚忽悠那个卖假剑的修士的模样,整个人悚然一惊。 她从前怎么会干这种事!放在从前她顶多就是一言不发的走开! 这叫什么?近墨者黑吗? 她直接跑过去把人捞了回来。 那卖假货的一见自己忽悠了半天的人被人直接拽走了,整个人震怒,站起身就要捏法诀。 秦拂也不多说什么,解开了收敛气息的法诀,身上的威压又压的他直接坐了下去。 娇美柔弱的女修气质一瞬间变杀神。 那人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二话不说,把摊子上的东西一把扫进了储物戒里,直接跑路。 他跑之前天无疾还笑眯眯的冲他挥了挥手,看起来非常良善。 秦拂则看着那人的背影,心想,这人到底还是没搞清楚刚刚到底是谁在忽悠谁。 去找住所的路上,秦拂问他:“你这么耍人家,就不怕别人发现了把你暴揍一顿?” 她说着在这个集市里环视了一周。 这里的修士气息斑驳繁杂,卖的东西也是良莠不齐,假货敢光明正大的卖,显然是有恃无恐的。 这在天衍宗山下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景。 天衍宗庇护之地也有散修生活、也有住在山下的外门弟子或者记名弟子,修士之间互通有无,这样的集市通常每两个月就有一次。但是未免出事,每次要开市时都会有天衍宗弟子去维护秩序,秦拂少年时也接过不少集市巡逻的任务,像这种公然卖假货的若是被发现,那此人大概这辈子别想再入市了。 而这里假货都敢光明正大买,能不能买到真货全看买家眼力和运气。 能把治下的集市管成这样,要么这里的飞仙门是真的全门上下只管清修连一点儿事儿都不问了,要么就是那些卖假货的背后有一个实力强大的话事人。 不过秦拂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一点。 说是正经的修士集市,但秦拂从前见过的黑市和鬼市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在这种地方也敢光明正大的耍人玩,秦拂都不知道是要说他不怕死还是心大。 秦拂想着就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 天无疾却相当无辜的看了过来,近乎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你在这里啊。” 秦拂哑口无言。 天无疾笑了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清风明月般坦荡的俊美,他问:“难不成你在这里,还会看着我出事?” 秦拂的心跳突然就快了两拍。 片刻之后她猛然转过了头,轻哼一声,说:“原来我还真是来给你当护卫的。” 天无疾笑着叫她的名字:“阿拂。” 秦拂的脚步又快了起来。 他们走了半条街,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一个修为还不到筑基胡子却已经苍白了的修士看了看秦拂,又看了看天无疾,笑的颇有些猥琐的说:“哈哈哈这位仙子、这位仙长,我们店里可就剩下一间房了!” 天无疾平时爱逗着秦拂玩,这个时候常带笑的眉眼却直接淡了下来,淡漠的看着那个掌柜。 那掌柜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猛地一瑟缩。 秦拂更直接,她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看着那老掌柜,说:“也行啊,我现在把你扔出去,不就正好空出来一间房?” 说话间身上的威压已经放了出来。 那小老儿不过是习惯性的口花一下,没想到直接碰上了硬茬。 他倒也机灵,见他们不吃这一套,直接伸手啪啪给了自己两个耳光,这两下打的结结实实的,他的脸随即就肿了起来。 那老头赔着笑说:“小人多嘴!小人多嘴了!仙子仙长莫见怪。” 秦拂也不多说什么,拿了房间钥匙之后径直带着天无疾上了楼。 路上天无疾一直在看她。 秦拂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声问:“怎么了?” 天无疾笑道:“没什么,只不过觉得你和在山上的时候有些不一样。” 在山上时,秦拂是天衍宗的大弟子,在宗门内一举一动都被师弟师妹们看着,她要做最稳重最靠得住的那个人。而在外宗面前,她几乎代表了整个天衍宗年轻一代,一举一动都不敢行差踏错。 她总是稳重的、有礼的、克制又温和的、面面俱到的。 哪怕在她离开天衍宗的那天,在大殿之上,面对着想要陷她于万劫不复的苏晴月,她怒急刺了苏晴月一剑废了她的手臂,也为自己想好了万全的借口,不愿落一点把柄在别人手上。 谨慎周到的仿佛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样。 而现在…… 秦拂似笑非笑的看着那个老儿的时候,仿佛所有于她而言的枷锁都不翼而飞了。 但眼前这个人显然没有意识到。 她以为他是在说她对那个老儿的态度,下意识的解释道:“刚刚那个修士气息驳杂,灵力浑浊、浑身的药味却很重,他能活这么多年,靠的不是修炼,而是灵药。” 未筑基的修士寿命不过百年,但也老儿的骨龄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年了,那是用灵药吊的命。 秦拂平淡的说:“这种人为了吊命灵药什么都做的出来,我用山上那一套对他的话,你信不信今晚他就敢杀人夺财?” 天无疾:“你经常碰见这种人吗?” 秦拂皱眉想了想,说:“我未拜师时各种各样的人都见过,而心有邪念的人大体都是相通的,拜师之后,我少年时爱出门游历,在山上总是待不住,大体见过的比别人多一些。” 她一本正经的解释着,天无疾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拂抬眼一看,凶巴巴道:“你笑什么!” 天无疾也不说话,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 真可爱。他想。 然而哪怕今天他们住了两间房,到了半夜时分,秦拂还是被天无疾敲开了房门。 秦拂从入定中醒来,听着门外那十分具有天无疾特色的不紧不慢的敲门声,自己在心里又算了算时间,认命的叹了口气,站起身给天无疾开门。 天无疾穿着一身单薄的玄色中衣,衣带松松垮垮的系着,看起来一副要自荐枕席的模样。 但秦拂却什么想法都没有,她从储物戒里掏出来一个蒲团放在了自己面前,看着天无疾在自己身前坐下,忍不住抱怨道:“我说,就算是到了我要帮你梳理经脉的时间,你也不用次次半夜来找我吧。” 天无疾随手解开松松垮垮的衣带,露出消瘦的后背,眨了眨眼睛,说:“这个时间我的身体最适合梳理经脉。” 秦拂一脸狐疑:“还有这种说法?” 天无疾一脸正直:“当然有。” 秦拂就不说什么了。 一轮梳理过后,一个时辰过去,秦拂看着天无疾不紧不慢的穿好了中衣,问道:“如果你要恢复的话,我还要帮你梳理多少次?” 天无疾想了想,说:“只梳理经脉的话其实时间很漫长,如果想要快点儿的话,我还要找几味灵药。” 秦拂精神一振:“什么药?” 天无疾正想说话,窗外却突然传来烟火升空的炸裂声,随即,灿烂的烟火照亮了半个城。 两个人同时往窗外看去。 而这一个烟火仿佛只是一个信号一般,这一声烟火过后,越来越多的人或探出窗外、或干脆走到大街上,都仰着头,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明明已经是后半夜的,只因为这一声烟火,半座城几乎倾巢而出,只不过片刻之间,街上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有修士甚至直接御剑飞到上空,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秦拂和天无疾对视了一眼。 秦拂立刻捏了个防护法诀罩在二人头顶,两个人一脸莫名的看着下面越来越多的人。 而就在秦拂的法诀刚落下时,整座城突然密集的炸起了烟火,巨响生生,绚丽的火光硬生生照亮了整座城,仿佛是什么巨大的庆祝仪式,但偏偏,这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仪式典礼,而整座城除了那声势浩大的烟火之外,每一个人抬头看着烟火的时候都寂静无声,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一样。 秦拂看向了烟火升起的地方,那里是飞仙门的主峰。 她想了想,抽出断渊带着天无疾御剑升空,到了半空中时给自己捏了个模糊容貌的法诀,不动声色的靠近了同样御剑在半空中的一个修士。 秦拂声音中充满了疑惑,压低声音诚恳的问那修士:“这位道友,在下初到此地,敢问这是在做什么,难不成是三羊城什么特有的仪式不成?” 那修士被打扰了之后有些想发怒,但秦拂问的有礼,他忍住怒气勉强解释道:“我以为你既然选择到三羊城的话应该是知道的——这是他们飞仙门的神树茈涸树要开花了,现在满峰修士都在迎接神树开花,等这烟火完了,神树也该开花了。我们等的哪里是什么烟火,我们等的是神树!” 茈涸树?秦拂闻所未闻。 她忍不住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知识和阅历。 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再次开口,声音中带了疑惑:“但是……这神树开花也该是飞仙门的事情吧,我辈等在这里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们飞仙门还会一人给我们一朵花不成?” 那修士开始不耐烦了,粗声粗气道:“神树开花,引动天道庇护,此地就会降下甘霖,对我等修士大有益处,不然你以为我等在这里是干什么?” 那修士说完,秦拂看了一眼天上。 那热烈的烟火马上就要消失了,而飞仙门那边却渐渐蒸腾出粉色的雾气。 秦拂毫不犹豫,立刻带着天无疾飞回了房间里,还顺手给他们加了两个防护法诀。 下一刻,淡粉色的雨露从天而降。 满城修士如同疯了一样,嘶吼着张开双臂任那雨露撒在身上,更有甚者为了半空中好一点儿的位置大打出手,这粉色的雨露之中顿时沾染了血色。 秦拂伸出手,在手上加上两层防护法诀之后接了一滴雨露。 下一刻,她面色大变。 她用力擦去手上的粉色雨露,冷笑道:“还真有人把这玩意当成好东西吗?什么茈涸神树,这分明是……” “不死树。”天无疾接道。 他笑了笑,说:“巧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正适合当我的药。” 他看向窗外,神情淡漠。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秦拂豁然转头。 视线里,是天无疾淡漠到几乎无情无欲的脸。 他的眼睛里映衬着满天粉色雨露,神情却冷漠到和这旖旎的颜色毫无联系。 不死树,那本是生于魔界的树,吸食人的情感而生,爱憎恶、欢喜或愤怒、温柔或丑恶,这一切可以称之为情感的情绪于它而言都是阳光雨露。 不死树十年一个花期,开花之时,花粉凝为雨露从天而降,以微不足道的灵力和修士交换情感。 当然,这灵力于秦拂而言是微不足道,于那些散修而言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与不死树待在一起的修士常年感到心情平静、无悲无喜,再加上不死树的花露还有提升灵力的效果,在千年之前,不死树确实被称之为神树,被修士从魔界移植到了人族。 它在魔界名为不死,取意为不老不死不枯荣,只要不死树所处之地有修士,它可以活的比修士长久的多,没有哪个魔修见过不死树枯死。 被移植到人族后人族修士给它取名为茈涸。 千年之前的修士觉得这是于修为大有益处的神树,大宗门几乎都会种植,那些修无情道的修士更是能为了一棵不死树大打出手。 最初不死树确实也对修士的修为有益处,常年在不死树下修炼的修士进境远快于常人。 直到修真界最早的移植的一棵不死树以百年花露凝聚成了一颗果实,神树结果了。 在秦拂所看的史料之中,对千年前这段的记载格外的含糊,只说几大宗门为了这颗不死果大打出手,最后一个天资过人的体修得到了不死果。 然后他吃了不死果。 那个体修入魔了。 从那以后,修真界的不死树被全部拔出,一旦发现有谁私下种植不死树便格杀勿论,甚至连不死树这三个字都一度成为修真界的不能提的三个字。 而秦拂之所以对这段历史有了解,是因为她少年时期曾偷偷进过天衍宗藏书阁的禁地,看了一本完全没在修真界明面上流传过的。 在那之前,天衍宗大师姐都不知道何为不死树,甚至对那段历史没有半点儿耳闻。 她看过之后,觉得这段历史深有蹊跷。 一个修士吃了不死果入魔了,那也不至于惊动到整个修真界谈不死树色变的地步吧? 于是她大着胆子去问了墨华。 墨华看了她一眼,说:“千年前那个入魔的修士,入了魔界三百年后成了魔尊,正是百年之前正魔大战之时被青厌尊者击杀的那个魔尊。” 秦拂悚然一惊。 墨华又淡然的说:“而千年前天赋最好最靠近不死树的那批修士,到最后几乎全都修为有碍不得善终。” 修为精进不假,但他们的心境却再难精进。 一棵不死树,几乎收割了千年之前修真界天赋最好的那批修士。 这太过耸人听闻,也太让人细思恐极,秦拂那时连做了几天的噩梦。 而现在,她却觉得自己年少时的噩梦又回来了。 她愕然的看向天无疾,声音近乎干涩的说:“接触过不死树的修士都不得善终,不死果能让人入魔,天无疾,你老实告诉我,你究竟受的什么伤,为什么要用不死树入药?” 一个不死树,一个堕仙草,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能说上一句无解之毒。 天无疾脸上突然流露出抱歉的神色。 他说:“阿拂,抱歉,是我失言了。” 他说完,突然伸出手,在秦拂眉心点了一下。 秦拂带着愕然的表情失去了意识,甚至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 天无疾伸手接住了她,微微挥手,两扇窗户自动关上。 她闭上眼睛,眉头还皱着,天无疾伸手拂去了她眉心的皱痕。 秦拂手中的剑突然动了动,片刻之后,一个声音在半空中响起。 那轻轻地说:“青厌,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他开口说了句“天道要我入魔”,天无疾为了保住秦拂抹去了她的记忆,这是第二次秦拂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事情。 他忧愁道:“这可怎么办啊,秦拂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以后知道了肯定会怪你的。” 天无疾低头看着秦拂,说:“我只想让她好好活下来,她身边处处危机,她毫不知情,也不能知情,我不能让她步你我后尘。” 那声音沉默良久。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疑惑道:“我一向口无遮拦,所以那时才说漏了嘴,谨慎如你怎么也让秦拂起了疑心?” 天无疾淡淡道:“一时失言罢了,我已抹去了她的记忆,她醒来不会记得我说过要用不死树入药。。” 那声音停顿了片刻,突然说:“青厌,自我醒来之后我一直没问你,百年前那场战争,你在我死后是不是亲手杀了魔尊?” 天无疾:“是。” 那声音沉沉的叹了口气,说:“说好的由我杀他,是我失言了。” 天无疾:“你死了,只能我来杀。” 那道声音格外轻:“可是,他毕竟曾是你师尊。” 千年之前吃了不死果入魔后成了魔尊的人、百年前死在天无疾剑下的人,是天无疾的师尊。 没人知道。 千年的正道第一人、天无疾的师尊因一颗不死果入魔,百年前的自己无缘无故入魔、青厌战后魔气缠身。 他们全都是曾经的天道宠儿、气运之子。 然而这千年以来,似乎每一个天道宠儿都逃不过入魔的结局。 因为,天道要他们入魔。 而现在的天道宠儿,正是秦拂。 这一次,天无疾该怎么阻止天道? 在百年之前,他一剑杀了自己挚友,又一剑杀了自己师尊,杀的自己孤家寡人。 他几乎以为他也要入魔了,可他就这样撑了百年。 下一个是秦拂。 天道会怎样让她入魔?如果天无疾阻止不了的话,难不成…… 他有预感,那时候秦拂和天无疾都将万劫不复。 这场和天道的博弈,胜则无风无浪,败则整个修真界陪葬。 他问:“青厌,要是秦拂到最后也入魔了呢?你会怎么办?” 天无疾淡淡的说:“我死之前,绝不会让她入魔。” 他听了长吁短叹,愁的整个剑在地上乱蹦跶。 天无疾嫌弃的一把挥开剑,抱着秦拂轻轻地放在了榻上。 那声音酸溜溜的说:“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对过我,我以前受重伤了你都是直接扛着我走的。” 天无疾:“你能和阿拂比吗?” 那声音:“……” 他还想再说什么,天无疾一挥手,那原地蹦跶着的剑顿时安静了下来。 天无疾说:“寒江,你的剑舍了半边灵魂救你,你就老实一点吧。” 他抬手接过剑,又轻轻放在了秦拂身边。 …… 秦拂一觉睡醒,外面天光大亮。 天无疾坐在窗前,听见动静转过头,递给她一杯水。 秦拂楞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接过水,脑子里一片空白。 昨天怎么了? 她用力想了想,昨天晚上的记忆一下子全都回来了。 对了,不死树。 她昨天认出了飞仙门的那棵树是不死树! 然后她就突然昏了过去。 不对,她怎么会突然昏迷? 天无疾恰好在此时开口。 他说:“昨天你心神震荡引动伤势,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秦拂恍然。 但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伤势了,她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看向飞仙门的方向。 飞仙门种着不死树,而且被奉为茈涸神树。 飞仙门的弟子知不知道什么是不死树秦拂不了解,但飞仙门的掌门一定是知道的。 不死树吸取人的情感为食,不死树长在飞仙门,相当于拿整个飞仙门养一棵不死树。 为了什么呢? 秦拂想起了天衍宗藏书阁里的那本。 吃了不死果后入魔的魔尊。 为了不死果。 他们拿整个飞仙门,去养一颗不死果。 满门淡漠到像是在修无情道的修士,一棵吸食情感的不死树。 秦拂很难不多想。 她一把掀开被子站了起来,说:“今晚我去飞仙门铲除那棵不死树。” 天无疾:“你一个人?” 秦拂笑了笑:“我一个人足够了,我在天衍宗实力算不得什么,但在这种小门派里,他们掌门都不一定有元婴期,我还怕什么。” 她说完,又拿出一根玉简微微闭目贴在额头,片刻之后又松开。 天无疾问:“你是在联系谁?” 秦拂叹了口气,说:“联系谷师叔,飞仙门不管是因为什么种了不死树,这都是犯了禁忌的,我铲除不死树后,这三羊城飞仙门是不能守了,但我们又不能留下来整顿飞仙门,总得让宗门派人来接手我的烂摊子。” 天无疾笑着点了点头:“好。” 天衍宗。 谷焓真拿着玉简,面色沉肃,脚步匆匆的上了主峰。 他刚到大殿,正看到掌门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往外走。 谷焓真连忙叫住他:“师兄,这是怎么了?” 掌门按了按额头,说:“还是持剑峰。” 这下连谷焓真也皱起了眉头,他问:“持剑峰又怎么了?” 掌门:“夏知秋留书出走了。” 谷焓真愕然。 他费解道:“夏知秋留书出走?他这是又闹的哪一出?” 掌门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找秦拂。” 谷焓真都快气笑了。 “这一个个的,秦拂在的时候也没见得他们对秦拂有多好。一个夏知秋,没有秦拂他连拜师都拜不成,莫名其妙的和秦拂结仇,五年多,我就没见过他给秦拂好脸色过,现在人走了又悔不当初了?还有一个秦郅,姓氏都是秦拂的,秦拂对他比我这个师尊对待亲传弟子都好吧,结果见了苏晴月一颗心全偏了,还有墨华师兄……” 他说着一顿。 毕竟是自己师兄,他做的再不对他也不好背后编排他,只好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最后他总结道:“总之,这一峰平时看着挺正常的人,怎么现在除了秦拂找不到一个有脑子的了?” 掌门等他发泄完了才开口:“墨华还在闭关,夏知秋走了之后持剑峰彻底没人管了,秦郅又不顶用。天衍宗堂堂一个主峰连个话事人都找不到,像什么样子,你得帮我想想办法。” 谷焓真本来就是来报信的,哪里肯管持剑峰那个烂摊子。 他连忙说:“掌门,我找你是有正事!” 掌门问:“什么正事?” 谷焓真拿出玉简:“秦师侄传信回来了!” 掌门:“哦?她……” 他还没说完,大殿里突然响起两一个人的声音。 “拂儿传信了?” 两个人顺着声音看向大殿门外。 墨华逆着天光走进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错觉,不过是几天没见,墨华看起来消瘦极了,也憔悴极了。 而当他走进来时两人才发现,这并非他们的错觉。 刚刚逆着天光看不见,但当墨华走进来时,那满头白发赫然撞进了他们的眼睛。 两人惊的直接站起了身。 “墨华师弟!” “师兄!” 有风吹进来,撩起他一缕白发。 曾经的太寒剑尊,如今满头青丝变白发。 两个人都想过墨华赶紧出关,但从没想过他出关会变成这样。 到底时因为秦拂,还是因为……心魔? 或者,二者皆有? 墨华毫不在意,似乎比平时更淡漠了两分。 秦郅从他身后走了出来,面色复杂。 掌门看着这样的墨华,莫名心惊,试探性的问道:“师弟,不知道你可否知晓,昨日夏知秋留书出走了。” 墨华淡漠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走便走吧。” 他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 他又问:“拂儿传信了什么?她为何不与我传信?” 两个人还没说什么,他自嘲的笑了笑,说:“对,我忘了,她还在生我的气。” 他自顾自的说:“我刚带她上山的时候,她气性没这么大的,她那时候胆小又拘谨,连师尊都不敢叫的。” “但是这次是我错了,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垂着眸,近乎自言自语:“是我错了,我现在明白了,是我错了。但是她不能一直生我的气,我当了她几十年的师尊,哪怕生气,她出去转两圈,也该回来的。” “对了我忘了,我还没与她道歉,她怎么可能消气,我该给她道歉、哄他回来的。” 他说着,直接伸手摄过了谷焓真手中的玉简,转身离开:“我该去找她了!” 眼看着他要离开,秦郅立刻咬牙大喊:“掌门、师叔!快拦住师尊,师尊现在神志不清!他清醒的时候说过,让我拦住他!” 墨华猛然回身,一掌拍向了自己弟子。 谷焓真来不及出手,掌门猛然出手拦下了半掌。 另外半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秦郅身上。 秦郅浑身骨骼错位,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谷焓真立刻上前,珍贵的丹药塞进他口中吊命。 掌门如临大敌的看着墨华,墨华还是那副淡漠的模样。 “我要去找拂儿,你为何阻我?” 谷焓真压低声音问掌门:“掌门,他这是?” 掌门沉沉道:“为心魔所控。” “你为何阻我?”墨华这样问。 掌门拿出了自己很多年不曾动用的法器,冷冷的说:“因为,秦拂不想见你。” 墨华浑身一僵,猛然清醒了过来。 “拂儿,不想见我?”他一字一句嘶哑着问。 掌门这次毫不留情:“不然她为何下山?” 墨华眼神逐渐清明。 这次他清醒着说:“原来,是我错了。”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是夜,飞仙门。 神树开花,飞仙门半数精英弟子守在了神树旁,免得有宵小趁机冒犯神树。 苍老的飞仙门掌门云镜仙和年轻俊秀的长老仇无涯相携而来,脚步匆匆。 飞仙门大弟子沈衍之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带着其他弟子恭敬的向他们行礼:“掌门,仇长老。” 仇无涯淡淡的点了点头,而云镜仙一见他们这个出色的大弟子就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平日里冷肃的表情也变得温和起来,点头道:“我与仇长老来看看神树,你带着其他弟子先退下吧。” 掌门发令,沈衍之立刻带着其他弟子离开。 那些弟子离开之后,整个峰顶只剩下了云镜仙和仇无涯两个人。 云镜仙看着沈衍之的背影,感叹道:“沈衍之确实是个好苗子,不过可惜了。” 仇无涯笑了笑:“好苗子不也被云掌门放在了不死树下?可见云掌门也是个心狠的。” 云掌门闻言冷冷笑道:“我若是不心狠,百年之前也不会和你们妖族合作,你说是吧?” 仇无涯淡淡的笑了笑:“我们妖族给你的不过是一棵不死树幼苗而已,种下不死树的不是你吗?云掌门?” 他走上前,手掌轻抚不死树的树干,语带感叹的说:“我有时候会忍不住怀疑,这不死树是不是天道针对你们正道而生的东西。它千年前突然出现在魔界,于魔修而言却只是一棵普通的树而已,最多不过是活的长了一点,偏偏到了你们人族,就开始只吸收你们人族修士的七情六欲,然后孕育出一颗能让人族修士入魔的不死果。” 他淡淡的说:“如果天道真的有灵的话,它能让这种几乎只针对你们人族的树出现,想必也是讨厌你们正道的,以后你们正道也别说什么大道在人族了。” 云镜仙淡淡的说:“我不关心这个,你不觉得你的话有点儿多了吗?妖族少主仲少卿?” 仇无涯……也是仲少卿,他哈哈一笑,说:“这只不过是我行走在人族的分体罢了,仲少卿是仲少卿,仇无涯是仇无涯,我既然在你们飞仙门当了客卿长老,那你便依然叫我仇无涯。” 云镜仙面色沉沉。 百年之前妖族大败退出人族领地之时,曾在飞仙门留下了一棵不死树的幼苗,要和他做一个有可能会让他身败名裂的交易。 但他却不得不做这个交易。 百年之后,妖皇会来取已然长成的不死果,而他,将会得到能让他哪怕修为不得寸进也不会垂垂老矣的死去的妖种。 他知道这个交易是什么后果,但他答应了下来。 于他而言,身败名裂不可怕、成为不人不妖的怪物也不可怕,可怕的是老去和死亡。 他曾在少年之时见过自己的师尊因为修为不得寸进而不甘不愿的老去死去的过程。 他的师尊元婴修为、再难寸进,寿命将近之时,一天比一天苍老、一天比一天衰落,珍贵的延长寿命的灵药到了他这个修为时已经没有了丝毫作用。 他死去时,整个洞府里都是他苍老的气息。 师尊死去时那不甘不愿的叹息声犹在耳边,成了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老去,和死亡。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天赋、他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他更知道,他一定活不过师尊。 师尊身上老去和死亡的过程将在他身上重现,而他没有丝毫办法。 正道大胜之时,妖族大将找到他,想要和他做那个为期百年的交易。 那个时候的云镜仙像当年的师尊一样,卡在了元婴期不得寸进,如果依旧是这样的话,他活不过下一个百年。 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世人修道,求的便是长生,而一旦妖种种下,不管他今后将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再有几百年的寿命。 都是求长生而已,何必在乎手段。 他低头看向自己遍布皱纹的双手,感受着自己日渐衰弱的身体。 他猛地抬起头,冷声道:“前段时间天衍宗传来你被软禁的消息,你的分体也闭关不出,我还以为你堂堂妖族少主就要折在天衍宗了呢。” 仇无涯抬头遥遥望向天衍宗的方向。 他没折在天衍宗,但他已经折在了秦拂手里。 拂儿。 这个名字念在口中都让人留恋,可那个人却永远不会主动来到他面前。 仇无涯没有说话,云镜仙急道:“我现在给你不死果,你把妖种给我。” 他说着,向着不死树伸出手,苍老的手毫无阻碍的没入树干内部。 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又苍老了两分。 他咬着牙拔出手,手上出现了一颗淡粉色的果实。 他的双手已经鲜血淋漓,颤抖着伸到了仇无涯面前,说:“给我妖种。” 仇无涯伸手接过了果实,眸色深了深。 他说:“果然是不死果。” 云镜仙急促道:“快,妖种,我与你父皇立了誓的!” 仇无涯笑了笑,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之间神色骤变,转身闪开了几丈远。 下一刻,一道凌厉的剑光劈在了他原来站着的地方,劈出一道深深地沟壑。 仇无涯抬起头,黑色的夜里,一道红衣身影悄然而至。 仇无涯张开嘴,吐出了那个名字:“拂儿。” …… 秦拂刚到飞仙门就察觉到了不对。 不死树长在飞仙门最高的山峰之上,他们既然称不死树为神树,那么这棵树周围理应有众多弟子巡逻。 然而她远远看去,山峰之上空荡荡的,山下反而聚集着众多弟子,仿佛在守着不让人上去。 她心说不好,快速飞向那山峰之上,一眼就看到一个苍老的修士手捧一颗粉色的果实递给一个年轻的修士,然后焦急的说着什么。 她想也没想,一剑劈了下去。 剑势震动整个飞仙门,那苍老的修士避无可避,勉励逃开时还被伤了半边肩膀,可出乎意料的,那个年轻修士却格外轻松的避开了。 他手捧不死果,微微张开嘴,似乎是说了一句什么。 秦拂没有听清。 但她看懂了那个口型。 他说:“拂儿。” 秦拂从半空中落下,握着断渊剑,皱眉看着他。 他又叫了她的名字:“拂儿。” 这次她听清了。 陌生的眉眼,陌生的声音,她笃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 可他叫她的时候,却仿佛他们已经认识足够久了,久到他可以称呼她一句“拂儿”。 秦拂猛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熟悉的眼睛。 秦拂直接抬起剑,冷声叫破他的身份:“仲少卿!” 面前眉眼陌生的仲少卿苦笑一声,说:“拂儿,你这次见我,又是拿剑对着我。” 他说得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秦拂却差点儿被她给气笑了。 当日在天衍宗,既然是他用魅惑之术影响了苏晴月,那他不可能不知道苏晴月想对她做什么。 但他选择听之任之。 秦拂不知道他为什么临走之前还要坑她一把,但既然选择了站在她的对立面,此刻又做出一副深情不悔的模样,未免有些可笑了。 她自知自己留不住他,冷声道:“仲少卿,留下不死果,我可以当此事未曾发生过,但你今天若是带走了不死果,就是代表妖族向我们人族宣战!” 仲少卿出现在这里,秦拂就知道飞仙门种不死树的事情和妖族脱不了关系了。 想来也是,千年前正道全面销毁不死树,小小飞仙门从哪里弄来的不死树? 但是妖族可以。 中记载第一棵被移植到人族的不死树百年才得一颗不死果,按照这个速度看,那最起码在百年之前妖族和飞仙门就有了勾结。 百年之前,正魔大战刚结束,妖族刚在北境十八城之约下离开人族北境。 如今看来,他们离开是离开了,却还留了后手。 秦拂想着,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对妖族,更是对飞仙门。 百年之前,北境十八城被妖族占领之时,屠城的事情都屡见不鲜,好不容易妖族投降,竟然有人糊涂到能和妖族勾结! 以一个宗门去滋养一棵不死树,妖族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 百年之前还是妖皇掌权,仲少卿只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妖族这么做也是妖皇授意。 如此看来,传说中那位对待人族态度软弱,为了人族杀了自己两个亲儿子的妖皇也未必软弱。 秦拂越想越怒,越怒就越冷静。 她稳稳的拿着剑,冷声道:“仲少卿,我想,妖族现在还不想与人族开战吧。” 仲少卿看着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痴迷。 他答非所问道:“拂儿,你为何不肯和我走呢?” 秦拂快被气笑了,反问他:“那你为什么不抛弃妖族和你那少主之位为了我到人族来?” 仲少卿闭了闭眼睛:“拂儿,我想过啊。” “可我和你不一样,我想活下去,只有抓着现在的一切,我一旦有一丝一毫放手,都将万劫不复。” “所以,”秦拂漠然道:“你为什么还要问我呢?你明明都明白。” 可能是她天生欠缺情爱那根弦,她搞不懂仲少卿,就像她搞不懂夏知秋和墨华。 既然天生是敌人,为何还要纠结于情爱? 既然已经做出了伤害她的事情,为何还能理直气壮的说爱慕? 爱慕便是伤害吗? 她搞不懂他们口中的爱慕,就像她搞不懂他们为何能将爱慕与伤害合二为一。 她搞不懂他们复杂的情感。 但如果这就是爱的话,她宁愿一辈子孤家寡人。 仲少卿没有还不死果的意思,她也不再多说什么。 凌厉的剑光刺向仲少卿。 秦拂冷冷的说:“让我试试妖族少主这个分体有多少斤两。” 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刚一交手,秦拂就知道自己今天留不住他了。 和仲少卿在天衍宗留的那个分体不一样,他现在的这个分体的实力要强得多。 而且,他没有想要和秦拂周旋的意思。 和秦拂缠斗几招之后,他突然挥了挥手,整个人往后退了几丈远。 秦拂心说不好,立刻要追,但一个法器突然出现在秦拂头顶,透明的光晕将秦拂连带着半个山峰罩的严严实实。 秦拂抿了抿嘴唇,抬起剑用力砍向光晕。 一击不成,再来一击。 仲少卿站在外面看着秦拂,他知道这样的法器拦不了秦拂多久。 但对他而言足够了。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红衣少女,看了片刻之后,他突然说:“拂儿,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下一刻,他的身影突然变淡,逐渐消失在原地。 “仲少卿!”秦拂怒极,最后一剑终于劈开的光晕,法器失去光辉,掉落在地上。 但仲少卿已经消失在原地。 连同不死果。 秦拂握着剑,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突然转身,一脸砍断了不死树。 巨树轰然倒下。 下一刻,一个声音惨叫一声,那个一直当背景板似的苍老修士不顾肩上的伤,径直扑向了断树。 不死树,不死树。 哪怕是不死树,当它被连根砍下的时候,还是得回归死亡。 巨树倒在地上,粉色的花瓣迅速发黑枯萎,不过一个呼吸间,成了一阵风都能吹走的飞灰。粗壮的树干立时干瘪萎缩,仿佛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水分,干枯成了几乎可以当柴火用的枯木。 那年老的修士整个人扑在不死树上,手上灵力凝聚,徒劳无功的想救回那棵树。 秦拂冷眼看着。 不死树在他面前迅速枯萎,他猛然转过了头,死死的看着秦拂,声音阴冷道:“你都干了什么!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秦拂淡淡道:“我只不过是处理了一个不应出现在人族的东西。” 那修士喃喃道:“你都干了什么?我的长生,我的妖种……” 他猛然抬起头,手中出现一把剑,红着眼朝秦拂攻了过来。 如果是平时的话,以他的修为,还能和秦拂缠斗一段时间。但是现在。也不知道那老修士为了取不死果都做了什么,他整个人的灵力被抽空了近乎大半,身体里气血两空,每个地方都透露出不正常的衰老。 秦拂三两下打掉了他的剑,怒极之下一剑刺出,就要取他性命。 “住手!” 一把剑突然从身后刺来,直冲秦拂的后心。 秦拂微微侧身避开了那把剑,但同时,那老修士趁机避开了秦拂的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躲到了来者身后。 秦拂回过神,诧异的挑了挑眉。 还是熟人。 是在城外半边坡时,和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那个修士。 好像是叫沈衍之来着。 沈衍之比她更惊讶。 他们下山不过片刻之间,听到山上的动静时心知不对,连忙赶上了山,但眼前的一幕却让所有人都惊骇欲绝。 神树被毁,他们的掌门半身血污,正被一个红衣女修逼到绝路。 而这个女修,正是前几天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他以为的“柔弱修士”。 沈衍之嘴唇紧抿,护在了掌门面前。带着其他弟子迅速结成剑阵。 他看着秦拂,冷声道:“擅闯飞仙门、毁我神树、伤我掌门,还不束手就擒!” 那半身血污的掌门躲在剑阵之后,声音阴冷道:“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秦拂一眼看过去,几乎是瞬间就找到了至少三种破解剑阵的方法。 或者说她几乎不需要破解,如果这些人的实力还可以的话秦拂还能费心费力去找剑阵的法门,但一群有的连筑基期还不到的弟子,她需要的只不过是一剑破万法。 她举起了剑,平直的说:“你们飞仙门掌门,擅种魔界魔树不死树,与妖族少主勾结妄想换取妖种,我现在就是杀了他,他也死不足惜。” 沈衍之厉声喝道:“不可能!休要污蔑我们掌门!” 秦拂满可以二话不说直接让这群修士失去战斗力,但是念在他们估计也是这棵不死树的受害者的份上,她决定还是解释一二。 于是她一个法诀摄过了正躲在众人身后的掌门,手法生疏的捏了个搜魂诀。 搜魂,这个她在天衍宗大殿之上时本想破釜沉舟用在自己身上的法诀,终究还是给了她用的机会。 这个掌门虽然现在被不死树抽干了灵力,但修为毕竟比她高,她用的颇为艰难,而且手法很是生疏。 但终究是成功了。 云镜仙在她的搜魂诀下惨叫一声,下一刻,一副半透明的画面突然凭空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还充满生机的不死树,以及不死树下的云镜仙与仇无涯。 这正是方才的景象。 沈衍之睁大眼睛,失声叫道:“仇长老!” 然而下一刻,在那副画面之中,他口中的仇长老用他从未听过的轻佻语气说:“我们妖族给你的不过是一棵不死树幼苗而已,种下不死树的不是你吗?云掌门?” 而他曾敬爱的掌门在那副画面中一口叫破了那人的身份。 “妖族少主仲少卿。” 秦拂挥了挥手,那副画面消失在众人面前。 沈衍之却像受到了重击一样,整个人后退了两步。 山峰上下一片沉默。 秦拂没有说话,任由他们消化这件事。 她没有给他们看更多,比如不死树的真相。 如果这群人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连同自己宗门的存在都只是为了养一棵不死树的话,这群人怕是从今以后只能困顿于心境。 被不死树吸食情感,满门上下近乎畸形的清修理念。 她不知道这群修士还能走到什么地步。 半晌,沈衍之看向了云镜仙,哑声道:“掌门,这些,是不是真的?” 云镜仙没有答话。 秦拂觉得奇怪,低下头去看。 然而这一眼却发现,云镜仙整个人痴痴傻傻,面上一副呆滞模样,嘴角甚至留下口水来。 她心说不好,赶紧去检查一下。 然后她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摸了摸鼻子,说:“我第一次用搜魂诀,好像是……把你们掌门给弄傻了。” 她低声说。 然而并没有人对她的话有什么反应。 所有弟子一片静默,片刻之后,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哑声道:“四十年前,我父母妹妹在三羊城外被妖修尽数杀害,我因此才上的飞仙门。” “现在你们告诉我,掌门勾结妖修?” 这一句话落下,如一滴水落进沸油,所有修士瞬间炸开了锅。 沈衍之死死看着云镜仙,也不去管他们。 片刻之后,他突然抬起头看向秦拂。 他问:“那你……又是谁?” 秦拂:“天衍宗秦拂。” 沈衍之猛然后退了两步。 …… 人族与妖族的交汇之处,一个人影突然凭空出现,踉跄一下,站稳了脚步。 那人嘴角流下一丝血来,他却丝毫没有在意,径直拿出不死果查看。 不死果没有丝毫损坏。 他心中松了口气,片刻之后又苦笑起来。 他没想到秦拂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和她再见面。 而这一次,她又是在他的对立面。 图兰秘境之中是,这次也是。 他深吸一口气,喃喃道:“拂儿,但是这次是我赢了。” “是吗?”一个声音突然自空旷无人的旷野中响起,但他在之前丝毫没有察觉。 仲少卿猛然抬起头,眸色锐利起来。 黑夜之中突然走出一个玄色身影,他的衣衫近乎融入夜色,他的脸却仿佛蒙了一片迷雾一样,让人看不清。 仲少卿心中戒备,面上却笑道:“阁下弄这种小把戏,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那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说:“现在确实是见不得人。” 仲少卿总感觉这声音莫名熟悉。 但现在他想不得这么多,他盯着面前的玄色身影,声音轻佻的问道:“哦?既然见不得人,阁下又为何到我面前。” 那人看着他手中的不死果,说:“因为,你拿了她的东西啊。” 下一刻,满天黑色的魔气袭来,将仲少卿紧紧包裹其中。 仲少卿在魔气中挣扎,那人背手站在外面勾了勾手指,粉色的不死果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看了看,突然笑道:“阿拂肯定气坏了。” 他面上的迷雾淡去,露出一张俊美到让人失神的脸。 他话音刚落下,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急道:“快回去快回去,秦拂那边解决了,马上就要回啦了。” “你动作要快啊青厌!”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秦拂回到客栈时,没有找到天无疾。 他们住的两个房间她都找了,整个客栈上上下下被她给翻了一遍。 因为飞仙门的管控不利,这个三羊城并不怎么安全,她离开的时候曾对天无疾说过,在她回来之前,不要随意离开。 天无疾说好。 天无疾虽然爱逗她,但答应她的事情几乎从来没失言过,秦拂笃定,既然他答应了她,那他轻易肯定不会踏出这个房门。 秦拂想到了一下子就跑的无影无踪的仲少卿,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怀疑仲少卿离开之前是不是把天无疾带走了,想拿他来威胁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了现在赶去妖族要人的念头,脚步匆匆的下了楼。 如果是别人的话她不会这么紧张,但天无疾不一样,他在她眼里柔弱的和凡人几乎没什么两样。 他本可以待在天衍宗,在谷师叔的庇护之下好好生活,但他跟着她一起离开了于他而言安全的地方。 她既然把他带出来了,就要对他负责。 秦拂下到一半,迎面撞见了一路追着她追到这里的沈衍之。 她匆匆看了他一眼,绕开他准备离开。 沈衍之下意识的从身后要去抓她的手臂,被秦拂闪身躲开。 沈衍之也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冲秦拂匆匆行了一礼后沉声道:“秦仙子,您离开的太过匆匆,现在掌门出事,飞仙门大乱,我的话恐难服众,还请秦仙子回去解释一二。” 秦拂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费解道:“除了掌门,你们飞仙门长老峰主何在?为什么要你一个筑基期的年轻弟子服众?” 沈衍之想说什么,但又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解释的模样。 然后他说:“总之,现在宗门里有些长老并不信我等,他们不信掌门会勾结妖族,认定是有人陷害谋害了掌门,现在已经在商量着为掌门报仇,我说服不了他们。” 他以为说到这里,秦拂应该会跟他回去了。 但谁知道,秦拂只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稍等。” 沈衍之忍不住问:“还能有什么事情比现在这件事更重要?” 他搞不懂眼前这个秦拂。 天衍宗秦拂,名满天下。 她在飞仙门,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打的他们掌门毫无还手之力,揭露出他们掌门勾结妖族之事,搞的整个飞仙门天下大乱。 然后她不顾整个飞仙门没头苍蝇似的群龙无首,仿佛被什么驱赶着一样,急匆匆的一路赶回这个平平无奇的小客栈。 哪怕是方才她搜魂掌门的时候她都是从容的,现在却焦急的仿佛失去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可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事情能比飞仙门大乱更紧急、更重要? 他看向秦拂。 秦拂听见了他的话,却没有回答他。 于沈衍之而言,他自小长大的宗门当然是最重要的,可于秦拂而言,现在谁都没有天无疾重要。 她径直走向了客栈大堂里的掌柜。 她入住的时候这个掌柜已然被她给吓怕了,一见她过来下意识的就想往桌子底下躲,见秦拂眼睛一瞪,这才停下了动作,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来。 他殷勤道:“仙子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秦拂开门见山的问:“你可曾见到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修士去哪儿了?” 掌柜迷茫道:“小的一直在这大堂里待着,没见和您一起来的那位公子出去啊。” 秦拂皱起了眉头。 如果天无疾没出去的话,那是谁带走了他。 她忍不住最坏的方面想,一个念头接着一个念头的浮现在心中,每一个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几乎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要去找天无疾。 沈衍之在她身后看的皱眉。 她是为了她口中的那个修士才不管飞仙门的事情? 可既然是修士,又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随时随地都能跑丢,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秦拂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知道的话,也只会告诉他,有必要。 她立刻转身出门。 然而刚走到门口,她正好撞上了从门外进来的天无疾。 秦拂先是一喜,随即恼意就浮了上来,忍不住怒道:“我说了等我回来的,你答应我了还乱跑!” 她说话的时候忍不住跺了跺脚,声音明明充满了怒意,天无疾却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一份委屈来。 他几乎立刻就心软了。 然后反思,自己确实回来晚了。 他就不该和那个妖族少主多说那两句废话,害得秦拂担心的到处找他。 他柔声解释道:“我没有乱跑,我只是下去买了点儿东西。” 他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手心里放了两块油纸包好的桃花糕。 他问:“吃吗?” 秦拂见状一下子泄了气,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弄了半天他出去买吃的了。 这可真像天无疾能干出来的事情。 想起刚刚自己急的跟什么似的,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没有一丁点儿天衍宗大弟子的风范。 也是,天无疾好歹是个成年人,身上又有她给的法器,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险,他不肯一点儿痕迹都不留下。 这大概就是关心则乱吧。 想起自己刚刚干的蠢事,秦拂无力的摆了摆手:“不吃。” “吃嘛。”他说,然后伸手捻起一块桃花糕递到了秦拂唇边。 秦拂只能把那块糕吃了下去。 ……还不错。 两个人一个喂一个吃,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一旁的沈衍之却越看越觉得怪异,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股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滋味, 他下意识的干咳了一声。 两个人都看了过来。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说:“秦仙子,您若是现在有时间了,就与我回去一趟吧。” 秦拂皱了皱眉头,说:“你刚来的时候是不是说,你们宗门里的长老不信你们掌门勾结妖族?” 沈衍之面色微妙了片刻,说:“是。” 秦拂困惑道:“那为何不搜魂?” 沈衍之:“……我们宗门之中,并无会搜魂的修士。” 秦拂:“……”她倒是忘了,飞仙门的掌门也才元婴期,而搜魂这门功法不止看修为,还得看天赋,真不是人人都会的。 但是一整个宗门找不出一个会搜魂的修士也太离谱了吧? 她问:“所以,你其实是找我再搜一次魂?” 沈衍之:“……倒也不必搜魂,仙子只要能说服长老们相信掌门勾结妖族就行。” 本来也算是秦拂搞出来的烂摊子,她不能真的放着不管。 于是她只能跟着沈衍之又跑了回去。 这次还带上了天无疾。 但是…… 秦拂走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自己一直挂在腰间的玉简。 她的消息已经传回了宗门,按照宗门的速度,现在早该弄好了传送法阵送人过来处理飞仙门的事情。她算的很好,正好她解决完不死树,宗门就能派人来接手,把不死树和勾结妖族的事情处理好,不用自己再费心费力。 可现在不仅没有传送阵的踪影,连玉简的消息都没传来。 怎么回事儿? 秦拂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沈衍之见她皱眉,以为她是心里有所不满,顿了顿,解释道:“仙子,我们一门长老和峰主常年闭关清修,宗门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宗主一手打理,他们和宗主情谊深厚,而且没有什么处理宗门事务的经验,宗主一倒,他们不愿意相信也是正常。” 秦拂听了却觉得越发不可思议。 常年清修?宗门宗主一手打理? 也就是说,他们那些长老峰主基本上都是不问事情的? 怪不得,平常宗门遇见了这种事情,第一反应都是先稳住宗门弟子或者封锁消息,然后慢慢查证这件事的真假。 长老和峰主们一起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闹的宗门人心惶惶的,她还真是第一次遇见。 她忍不住问:“清修?他们平日里就只清修吗?” 沈衍之:“那是自然。” 秦拂:“那他们可曾下山游历?可曾诛妖诛魔磨炼心性?” 沈衍之诧异道:“下山游历?修士不都是要深山清修吗?与凡人接触多了是会沾染因果的。” 秦拂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她问:“你们也都是这样?” 沈衍之:“自然。” 秦拂闻言,冷冷道:“愚钝!” 沈衍之诧异道:“仙子为何这样说?” 秦拂没有说话。 此时此刻,她明显的感觉到,飞仙门满门的修行理念根本就是畸形的。 哪怕没有不死树,这满门清修的人也不会变得更好。 清修? 秦拂无从置喙一个人的修道之路,但她知道,在天衍宗,哪怕是大弟子也需要每月接一次下山除妖的任务,那些妖其实碍不到他们,但他们既得一方供奉,那就要保一方平安。 而天衍宗也更不会要求一个弟子清修,特别是弟子在金丹期之前。 修士漫长的道途之中,修心和修炼同样重要,心境不前,修为就难以寸进。 而何为心境? 知晓爱憎恶、看透爱憎恶,眼前是浮世繁华,却能从浮世繁华中看出大道的影子。 能做到这些,可以说一个人心境有成。 但修心却不是清修能修出来的。 不入世,何谈出世?这世间种种都不曾了解,何谈看破? 秦拂看着沈衍之理所当然的脸,心中有些怀疑这个宗门到底还有没有救。 沈衍之还待追问,一旁的天无疾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说:“等等吧,你那群只知道清修的师叔师伯来了。” 他话音落下,远处一队浩浩汤汤的队伍遇御剑朝着秦拂的方向飞来,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飞仙门出了事一样。 沈衍之几乎立刻紧张了起来。 这种情况下,秦拂却突然按了按额头,说:“我现在居然不觉得我那个小师弟很蠢了。” 他再蠢都好歹出外历练了好几年,知道轻重,而这群只知道清修的长老和峰主,他们哪怕关着门清修百年又能修出什么?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一群修为在金丹期的长老和峰主,带着一个元婴期的痴傻掌门,气势汹汹的出现在了秦拂面前。 秦拂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对方一见沈衍之跟在她身边,勃然大怒道:“衍之,你还想通风报信不成!” 那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沈衍之看着他,张了张嘴,道:“师尊,徒儿所言句句属实!” 那老者冷哼了一声,不去看自己徒儿,反而敌视的看着秦拂,意有所指的说:“我不管你听这女修说了什么,但是师兄绝不可能背叛师门勾结妖族!百年之前我们飞仙门在妖族的围攻下危在旦夕,若是没有师兄苦苦支撑就不可能有飞仙门,也不可能有我等!” 他冷冷的看了秦拂一眼,转头对沈衍之说:“衍之,你现在给我回来。” 沈衍之为难道:“师尊……” 他不肯回来,那老者冷哼了一声,毫不犹豫的说:“好,你既然不回来,那也别怪师尊无情。” 他说完,大喝一声:“结阵!” 瞬间,几位须发皆白的修士结成剑阵将秦拂三人围在中间。 沈衍之如临大敌,紧张的握紧了剑。 秦拂看了一眼,却觉得这剑阵有些眼熟。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有哪里眼熟。 这是沈衍之紧张的在她旁边说:“这是七剑望星阵,威力巨大,秦仙子,我们要小心了!” 沈衍之那句“七剑望星阵”一出,秦拂立刻就想起了这个剑阵哪里眼熟了。 ……这不是她十几年前弄出来的一个剑阵吗? 她依稀记得十几年前的修真界大比,有一场比试之中,她和其他九个剑修被扔进了一个试炼秘境,只有十个人一起出秘境才能全通关。 秦拂想赢,但十个剑修实力参差不齐,秘境里的试炼妖兽又实力强大,如果一个一个保护他们的话难免顾头不顾尾。 于是她当场按照他们十个人各自的实力和特点改出了一个剑阵来,剑阵首尾相连彼此相顾,因为是冲着突破秘境去的,被秦拂弄的威力巨大,为了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只攻不守,他们凭借着这个剑阵很快破阵。 他们破阵之时参与大比的所有门派都通过水镜看着,他们出来之后,禅宗主持曾问她这个剑阵叫什么名字。 当场弄出来的剑阵哪里有名字,于是她当场取了个简单粗暴的名字。 十剑破星阵。 但后来,因为这个剑阵实在太过粗陋,缺点几乎和优点一样多,秦拂也再也没有用过它。 十剑破星,七剑望星。 秦拂复杂的看向了面前的剑阵。 这明显是按着她的剑阵改的啊。 但也确实改动颇多,她当年那个只攻不守的剑阵现在攻防一体,如果不是名字太像了,她自己都差点儿认不出来。 ……虽说她当初也说了这个剑阵在场众人可随意取用,但是……用她的剑阵来对付她…… 秦拂面色古怪。 她看着一脸怒发冲冠的飞仙门长老们,又看着一脸如临大敌的沈衍之,莫名有些想笑。 好吧,她现在有些不想打了。 现场□□味足的几乎一触即发,秦拂忍住笑意干咳了一声。 顿时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秦拂想了想,委婉的说:“如果各位想要对付我的话,最好还是换一个剑阵。” 沈衍之的师尊挑眉道:“怎么,觉得我们几个困不住你一个黄毛丫头。” 秦拂委婉道:“毕竟十剑破星阵是出自我手,各位虽然改动的颇为精彩,但万变不离其宗,我还是知道这剑阵的法门在哪里的。” 一片死寂。 半空中偶有微风吹过,“啪嗒”一声,不知道是谁的剑掉在了地上。 …… 飞仙门大殿,飞仙门所有长老和峰主正襟危坐,面色分外严肃,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尴尬。 秦拂分外理解。 她想,如果是她在正主面前用正主创造出来的剑阵威胁正主,她可能会比他们更加尴尬。 她假装自己看不见,神情自若的说:“各位长老,既然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不知道各位长老是否能信我?” 众人对视一眼。 片刻之后,另一位看起来更为年长的修士沉声说:“秦仙子,哪怕你已经证明了你的身份,我们也不能相信我宗宗主勾结妖族。” 沈衍之的那个师尊闻言立刻激动了起来,说:“我师兄怎么可能勾结妖族!他……” 秦拂挑了挑眉,打断了他的话:“要证明?那也很简单。” 她抬手摄过了委顿在一旁的云镜仙,说:“不过是再搜魂一次的事而已。” 说完她也不等沈衍之的师尊阻止,抬手又用了一次搜魂。 不死树下的画面又一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这一次,整个大殿死一般的沉默。 画面消散。 秦拂放开云镜仙,正想说什么,沈衍之的师尊整个人突然站了起来,抬脚往大殿外走。 旁边的人反应过来,想拦他,被他挥开。 秦拂坐着一动不动,冷眼看着堂堂一宗长老像个受不得刺激的孩子一样当众离席。 坐在首位的那个年长修士说:“云掌门是孙师弟的嫡传师兄,他一时接受不了情有可原,秦仙子不必在意。” 秦拂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她算是看出来了,刚刚沈衍之的那位师尊似乎是除了自己的掌门师兄谁也不在乎,连他的弟子都不在乎,而在场的这几位…… 秦拂一眼扫过去。 他们在秦拂搜魂之后,几乎是轻而易举的接受了自己掌门勾结妖族的事情,连惊讶的情绪都很淡,更谈不上其他情感。 他们仿佛是在意飞仙门的面子更多一点。 这满门还真是清修修到了连情绪都近乎于无的地步。 秦拂不想在这个宗门待下去,在她看来,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了,那接下来该如何做就不需要她插手了。 她还要赶紧回去看一看宗门那边怎么还没派人来。 修士勾结妖族,勾结的还是妖族少主,甚至涉及到了不死树,这已经不是只关乎一个飞仙门的事情了,执法堂那边势必要派人来。 宗门的人不过来,她也不好离开三羊城。 于是她起身要告辞。 为首的那年长修士却突然说:“秦仙子,可否和老朽单独谈谈?” 秦拂抬头看过去。 那老者平静的看着她。 秦拂想了想,点了点头。 于是她跟着那老者去了偏殿,走之前特意嘱咐天无疾这次千万不能乱跑。 天无疾相当无辜的点了点头。 秦拂不怎么放心的离开了。 刚一进偏殿,她听见老者突然问:“秦仙子,云掌门勾结妖族,是否和我宗神树有关?” 秦拂讶异的抬头看过去。 她从头到尾让那些人看的都是掐头去尾之后的搜魂画面,没提一句不死树,众人也只当她是在击退那妖族少主时误伤的不死树。 但是这老者…… 秦拂沉吟片刻,挑挑拣拣的把不死树与云镜仙和妖族所做的交易说了出来。 迟早要说的,哪怕她不说,等宗门那边派人来也是要说的。 她说完,那老者沉默了半晌。 良久,他说:“我早该想到的。” 秦拂想问他想到什么,他却突然又说:“秦仙子,你既然是天衍宗的人,那能不能劳烦你这段时间暂守飞仙门?” 秦拂诧异,一时间也顾不得问他其的,皱眉道:“这是你们宗门的事情,我也不是天衍宗执法堂的,我来暂守,不太像话吧?掌门不若再等一段时间,等执法堂派人来。” 老者摇了摇头,说:“这些年一直是云镜仙掌管整个宗门,他既没选继任掌门,我们只顾清修也从来没插手过宗门事务,不怕仙子笑话,我那几个师弟一个能当掌门的都没有,我自己又大限将至,飞仙门交到我们手里,怕是……” 他闭了闭眼睛,叹了口气:“我前些年一直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近些年偶尔问云镜仙下一任掌门之时,他一味推诿搪塞,我那时就该想到的。” 秦拂在一旁越听越不对劲,等他说完,犹豫的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老者睁开眼睛:“我想让秦仙子暂代飞仙门掌门之职。” 秦拂猛然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道:“我可没准备叛出天衍宗!” 老者苦笑道:“暂代而已。” 他遥遥看向远方,说:“我属意的掌门是沈衍之,但他还太过稚嫩,我想让衍之跟在仙子身边学习,等他能学到仙子三分,就让他继任掌门,而作为答谢,我可以让衍之立下心魔誓,只要他还活着,整个飞仙门任仙子驱使,整个三羊城都会给仙子支持。” 秦拂沉默了下来。 老实说,这个老者打的好算盘。 他知道他们一门清修之人找不出一个能当掌门的,而且云镜仙一死、飞仙门一乱,万一他们勾结妖族的事情传出去,其他别有用心之人必然趁虚而入。 他提出让秦拂暂代掌门,几乎相当于说飞仙门投靠了天衍宗。 他看中的也不是秦拂,最起码不全是秦拂,而是天衍宗。 而秦拂也确实是个很好的人选。 她是天衍宗大弟子,几乎是持剑峰半个话事人,管得了持剑峰、管得了众多内门外门弟子,自然也管得了飞仙门。 而且她实力强大。 这是既借了天衍宗的势,又借了秦拂的势。 而且他提出了一个让秦拂拒绝不了的条件。 三羊城。 飞仙门会不会任她驱使她不在意,但她在意的是三羊城。 整个三羊城都会给她支持,相当于变相的说一城的资源任她取用。 她到现在还想不起来那个话本中她被毁容和修为尽废是什么时候、是谁干的。 那个话本如同一把利剑悬挂在她头顶。 现在她虽然逃出了那个环境,但难保之后的事情就一定会好起来。 最起码到现在那个在话本里为苏晴月发动战争的魔尊都还没出来呢。 如果有一城的资源的话,她哪怕是到了最坏的境地,也有了翻身的资本。 还有……万一她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得给天无疾一个藏身之所。 秦拂本来就是个决断之人,她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几乎没怎么犹豫的就点了点头。 “若是长老都说服其他人也同意的话,我便留在飞仙门暂代掌门。” 老者的容颜终于舒展开来。 然后,秦拂就直接在飞仙门住了下来。 住上飞仙门的墨峰之时,她还在恍惚。 她怎么就突然成了暂代的掌门? 还有,这事还怎么和谷师叔他们交代? 你们的大弟子出门游历一趟成了别人的掌门? 天无疾却一副适应良好的模样。 他还指了指她腰间正闪烁着光芒的玉简,对一脸恍惚的她说:“你来信了。” 秦拂回过神来,拿起玉简。 是谷师叔。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秦拂拿起玉简贴在额上,片刻之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谷师叔直接将她少年时曾在藏书阁里看过的那本的内容给她弄进玉简里传送了过来。 那本里,大半都是在讲不死树,以及不死树带给整个修真界的影响。 怎么回事儿?师叔给她这个干嘛? 秦拂继续往下看,然后整个人犹如晴天霹雳。 越过这本,接下来就是师叔的留言,师叔非常简明扼要的说,最近天衍宗抽不出人手来,让她自己亲自着手处理飞仙门的事情。 她着手? 她虽然是天衍宗大弟子,但她又不是执法堂的,执法堂处理事情的那个流程她怎么可能清楚! 这一定有问题。 天衍宗处理事情自有一套流程,不可能轻易更改,而且执法堂弟子人数不少,出了不死树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不让执法堂出动? 除非他们遇见了比不死树还重要的事情,然后执法堂全员出动。 但什么事情能让执法堂全员出动? 天衍宗灭门了吗? 秦拂想了想,干脆放下了玉简,从储物戒里翻出了她好久没用过的显像镜,在镜面上随手画了个符。 镜面发出微弱的白光,一起一伏。 秦拂等了好久,等到她符咒的灵力都快消失了,整面镜子白光一暗,镜面上浮现出一个人影来。 谷焓真面容疲惫的出现在镜面上,看着秦拂,声音疲惫的说:“师侄,怎么这个时候用显像镜唤我?” 秦拂:“谷师叔,您玉简上说的……恕弟子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谷焓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字面意思,这个任务交给你了。”谷焓真面上的疲惫格外明显。 秦拂眯了眯眼,开口道:“师叔,我给您传玉简时有些事情没说完,实际上这件事不止涉及了不死树,还涉及了妖族,飞仙门掌门百年之前就与妖族勾结,以不死树换取妖中。” 她简明扼要的将她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现任那个貌似对人族软弱的妖皇百年前的阴谋,和妖族少主仲少卿特意留在这里的一个分体。 谷焓真震怒。 秦拂从镜面上看,他似乎是直接将手边的茶盏都扫了下去。 他怒声道:“妖族!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秦拂不动声色道:“谷师叔,那要让执法堂过来吗?” 谷焓真整个人一僵。 他的怒气似乎也跟着一起僵住了,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说:“师侄,这件事宗门现在已经知晓了,宗门这边会直接和妖族交涉,你只需要处理好飞仙门就行了。” 这绝对是有问题了。 秦拂直接问道:“师叔,你瞒了我什么?” 谷焓真:“我能瞒你什么……” 秦拂打断了他:“师叔要不说,我可就直接回去了。”总不能是他们天衍宗真的灭门了吧? 她只是威胁一般的说了这么一句话,谷焓真却反应过激般的直接站了起来,失态般的喊道:“等等!你不能回来!” 秦拂也不说话,默默地看着他。 谷焓真沉默了片刻,揉了揉额头,言简意赅的说:“师侄,你师尊昨日被心魔控制之际离开了天衍宗,秦郅前去阻拦之时被他一并带走了,现在还生死不知。执法堂精英弟子全都秘密追踪墨华去了,那边的事情只能由你代劳。” 秦拂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被心魔控制之后离开了天衍宗? 墨华的心魔……已经严重到这中程度了吗?师叔他们全都知道墨华有了心魔? 谷焓真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们推测,墨华多半是找你去了,但他现在并不知道你在哪儿,他想看你传给我的玉简之时被我拦住了,所以你现在最好不要乱跑,也不要回来,在我们找到墨华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就好好待在三羊城。他现在被心魔所控,能做出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若是万一他找到你了,下手不要留情,能打就打,打不了就逃,及时告知我们。” 秦拂沉默良久,问道:“那……师尊他入魔了吗?” 谷焓真摇了摇头:“他现在只是被心魔所控,但尚有两分理智,离开天衍宗的时候也未伤及前来阻拦的弟子,只是秦郅追过去的时候带走了秦郅而已,他还未入魔,我们要尽快找回墨华师兄,他绝不能入魔!” 秦拂眼前又浮现出梦境之中墨华一剑刺穿她胸膛的那一幕。 她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 片刻之后,她冲谷焓真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显像镜暗了下去,秦拂握着剑,抬头看向天边未亮了霞光。 她想,哪怕苏晴月被废了修为打入了黑水狱,但墨华确实还欠她的东西。 他欠她一棵救命的草药,还欠她梦境之中那当胸一剑。 她迟早是要讨回来的。 否则,那将成为她剑道之上挥之不去的梦魇。 …… 第二天,秦拂刚从入定中醒来,就被告知飞仙门上下都已经同意了她当这个代掌门。 那长老也不知道怎么说服的其他人,他站在她面前徐徐道:“但是现在飞仙门上下正是特殊时期,大家的意思是暂时一切从简,今日午时,请秦仙子去大殿见众弟子,暂时就算是接任掌门了。” 秦拂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在必要的时候借秦拂和天衍宗的势,想做个属宗,但又不想把飞仙门真的给了秦拂,所以草草弄了个接任仪式。 秦拂并不反感他的做法,如果真的有人毫不犹豫的将一整个宗门拱手相让,那她才要怀疑一下。 说白了,这个长老想让她暂代掌门,大概只有三分原因是他们飞仙门真找不出能管理一个宗门的人,剩下七分原因都是因为天衍宗,借天衍宗和秦拂的势护住飞仙门和未成长起来的沈衍之而已。 她也只不过是想借三羊城的势而已。 现在墨华正在到处找她,一切从简的话,正和她意。 秦拂就点了点头。 见秦拂点头,长老便将身后的沈衍之让了出来,说:“衍之,你以后就跟在掌门身边。” 沈衍之从他身后走出,还是一身纹了金色流云的白衣,面色复杂的冲秦拂行了一礼:“秦……掌门。” 秦拂点了点头,说:“那我现在先去山下客栈取我的东西,稍后回来。” 她说完拉着天无疾想走,沈衍之立刻亦步亦趋的跟上。 秦拂停了下来,问:“你跟着我干嘛?” 沈衍之一板一眼的说:“长老让我跟随秦掌门。” 秦拂:“我用得着你或者有东西教你的时候你可以跟随,现在用不着。” 沈衍之不语,但她要走的时候他还是跟了上来。 秦拂立刻停下,转身抱着手臂看他。 沈衍之被看的沉默了片刻,说:“我跟着掌门,能帮掌门搬两样东西。” 秦拂:“……”她一时之间居然无话可说。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天无疾似笑非笑的看了沈衍之一眼,突然拉了拉秦拂的衣袖,温文尔雅的说:“阿拂,既然沈道友想跟着,那便跟着吧,沈道友虽然古板不知变通了一点,但想来也是没什么坏心的。” 秦拂一向很纵容天无疾,天无疾既然开口了,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行,你跟着吧。” 沈衍之:“……”虽然秦掌门同意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回客栈拿他们留下的东西用不了多少时间,倒是那个掌柜,看到飞仙门大弟子正恭恭敬敬的跟在秦拂身后,差点儿吓破了胆。 秦拂想了想,决定诈他一诈,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道:“拿出来。” 没想到还真诈成功了。 那掌柜抖抖索索的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灵石来,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秦拂的手上,带着哭腔说:“这位仙子!这位仙子!我真的只拿了真的一小块,我昨晚上楼洒扫的时候一时鬼迷心窍,仙子饶命啊!” 秦拂:“……”这还真是要钱不要命的主! 秦拂一脸无语的离开。 御剑飞出聚仙街时,她耳边听到哭声,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个凡人小童正坐在聚仙街那层结界外哭。 秦拂停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那小童,问沈衍之:“你下去问问他在哭什么?” 沈衍之低头看了一眼,随即抬起头,毫不在意的说:“掌门,一个凡人小童罢了。” 秦拂的面色猛然沉了下来,冷冷的看着他。 他跟了秦拂一路,秦拂向来好说话的样子,她突然沉下脸,沈衍之有些不知所措,呐呐道:“掌门?” 秦拂没有说话,自己降下了剑。 沈衍之踩在剑上,一脸的茫然。 这……不就是一个凡人小童吗?他说错了不成? 而秦拂下来之后才发现,这个正在哭啼的凡人小童正是她在城外救的那对凡人父子中的小童。 小童本来正哭着,一见到她异常的欣喜:“仙子!” 秦拂摸了摸他的头,问:“怎么了?” 小童嘴一撇,又要哭。 秦拂手里面也没哄人的玩具,想了想,直接把她储物戒里那个小人参掏了出来,说:“你不是喜欢它吗?我让它陪你玩,别哭了。” 但是小人参一动不动,就和一个真人参一样。 小童拿着,一脸的不知所措。 秦拂看了那人参一眼,淡淡道:“别装死,知道你醒着,快给我哄人,不然今晚拿你炖汤!” 小人参垂死病中惊坐起,那人参上出现了一张喜笑颜开的脸,正吐着舌头做鬼脸,逗小孩玩。 小孩破涕为笑。 秦拂满意的收回了人参,问那小童:“怎么在这里哭?” 小童眼里的泪欲落不落,委屈的说:“有个白衣的神仙抢了姐姐留给我的绳子,我一路偷偷跟到这里,进不去了。” 秦拂疑惑道:“绳子?什么绳子?” 小童道:“就是姐姐在城外抓兔子那一次,绑在那个兔子陷阱上的那根绳子,那绳子看起来好好看,姐姐忘记带了,我就给姐姐留着了,想着什么时候遇见了再还给姐姐。” 秦拂恍然想了起来。 那天天无疾做了个堪称胡闹的捕兔陷阱,陷阱少了根绳子,用的就是她随手从储物戒里取出的捆妖绳。 说起来那也是个不错的法器。 被人抢走? 那估计是哪个修士认出了法器,所以才出手抢夺。 不过,抢一个小孩子的东西…… 秦拂问他:“抢绳子的人穿的什么衣服?” 小童比比划划的描述:“穿一身白衣服,还有金线……” 说着,他眼睛一抬,看到了缓缓降落的沈衍之。 小童眼睛一亮,指着沈衍之说:“就是这个!那个人穿的衣服和他一样,就是金线少了一点。” 沈衍之整个人一僵。 秦拂和天无疾同时回过头,缓缓的看向沈衍之。 沉默半晌,秦拂问他:“你们宗门什么人都收吗?” 第50章 第五十章 沈衍之被看的一愣,然后赶紧否认:“不可能是飞仙门弟子!我们飞仙门弟子平日里都不怎么下山,外门弟子虽然住在这,但宗门为了弟子修炼,向来禁止他们和凡人多接触,轻易不许出聚仙街。” 秦拂挑了挑眉,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张纸,随手叠了个纸鹤。 纸鹤翅膀微动,飞到了半空中,在秦拂面前左右移动,似是着急带路。 秦拂说:“这是寻物用的纸鹤,既然是我做的捆妖绳,这纸鹤就能带我找到它。” 话音落下,她直接抱起了小孩,说:“走吧。” 纸鹤迫不及待的飞进了聚仙街,秦拂抱着小童跟了上去天无疾跟在她身后。 沈衍之左右看了看,也跟了上去。 秦拂怀里的小童是第一次进聚仙街,对什么都好奇的很,左看看又看看,但就是不敢开口说话。 秦拂摸了摸他的头,跟着纸鹤一路穿过繁华的街道。 最后纸鹤停在了一栋酒楼之外不动了,落在了秦拂的手上。 秦拂转身看了沈衍之一眼,示意他和自己一起进去。 几个人一同踏进了酒楼。 好巧不巧的,酒楼的二楼靠近栏杆的那一桌,几个人一抬眼就看到一个身穿白色金文法衣的修士手里拿着一根金灿灿的绳子正和对面的灰衣修士吹嘘着什么。 那绳子正是秦拂的捆妖绳。 秦拂转头正想问沈衍之那人是不是飞仙门的人,就见沈衍之双目圆瞪,脸上一下子遍布寒气,几步上楼直接把那个修士从二楼抓了下来,一把掼在了地上。 整个酒楼一下子骚乱了起来,酒楼的掌柜也是有修为的修士,正想出来看看谁闹事,一见到白衣金纹的沈衍之,顿时不出声了,又挥了挥手,让伙计清空酒楼。 飞仙门在这里的地位很高,飞仙门的人做事,掌柜的轻易不想招惹。 秦拂看了一圈,转头又看向沈衍之。 沈衍之寒着脸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修士,冷声道:“你不是飞仙门的修士,我没有见过你,但你为何穿着外门弟子的法袍。” 嗯? 秦拂一下子挑起了眉。 那修士强撑道:“我就是飞仙门的修士!这位师兄虽说也是飞仙门的人,但也不至于认得飞仙门每个人吧!” 沈衍之余光看到秦拂好奇的脸,莫名觉得有些丢脸,冷笑道:“你若是飞仙门的人,缘何能不认识我!” 那人正想说你是谁我为何要认识你,他旁边有人小声对他提醒道:“这是飞仙门大弟子沈衍之。” 那修士的脸色一下子就绿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没等沈衍之问第二遍,一股脑的交代道:“我不是飞仙门的人,道友饶命!道友饶命!” 沈衍之皱眉问他:“那你为何会有飞仙门外门弟子的衣服?” 那修士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我找外门弟子买的……” 买的? 沈衍之当他说谎骗他,当即就要动手。 秦拂听着却伸手制止了他,半蹲下来问他:“找外门弟子买的?飞仙门的外门弟子经常和你们做这种交易?” 那人赶紧点头:“对对对!他们不仅卖衣服,还出租宗门的玉牌。” 秦拂听的若有所思。 沈衍之却相当不理解,皱眉道:“他们为何这样做?” 那人听见了,小声嘀咕道:“为了什么?为了灵石呗。” 沈衍之面色一寒,正想说话,秦拂却突然转头问他:“你们宗门的外门弟子,平素得到的修炼资源几何?” 沈衍之困惑了片刻,说:“修炼资源自有他们的师尊给,这我如何知道。” 秦拂了然。 飞仙门的外门弟子为何又是卖衣服又是租玉牌的,因为他们缺灵石。 哪怕是在天衍宗,外门弟子能获得的资源都有限,平日里全靠接任务换取资源,可以说接任务获得资源才是他们获得修炼资源的主要来源。 飞仙门的外门弟子资源全由师尊给。 但是外门中,哪怕是能收徒的修士又有多少资源? 他们手中的资源自然都是紧着他们自己来。 但沈衍之显然不明白这些。 秦拂索性问那个修士:“你们买他们的衣服和租玉牌是为了什么?” 那修士小声道:“因为……有飞仙门的衣服和玉牌,在三羊城里行走能方便一些呗。” 秦拂听了,觉得他这话说的可以说是相当委婉了。 行走方便一些? 怕不是有了飞仙门的衣服和玉牌,在这三羊城里就可以大开方便之门了。 飞仙门的衣服一套上,不管做了什么事,别人一看是飞仙门,大概率就忍了。 秦拂似笑非笑的挑起他手中的绳子,说:“所以,你就抢了一个小孩的绳子?” 那人不敢说话。 秦拂又问了一会儿,这才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原来飞仙门部分外门弟子和住在飞仙门的一小部分散修私下早有这种交易,有些实力强一点的散修不缺灵石灵药,专找修为低下、在飞仙门不起眼的外门弟子,买他们的衣服,租他们的玉牌,以飞仙门弟子的身份在聚仙街做一些平日里以他们的身份做不成的事情。 这种交易原本仅限于那小部分人之中,十分隐蔽,但这个修士穿着飞仙门的衣服去凡人生活的地方要凡人供奉时偶然看见一个小童手里拿着一根捆妖绳玩,白来的法器自然大喜,得意忘形之下回到聚仙街就忘了换下身上的衣服,正好被他们抓了个正着。 秦拂问他的时候,他当然想狡辩,但秦拂见多了他这样的人,没一盏茶就全问出来了。 她问完,似笑非笑的说:“去凡人生活的地方以飞仙门的身份收供奉,你们还真干得出来。” 那人狡辩道:“我们也确实保护他们了,他们有时候想去城外找不到人护送,只要给了供奉我们就帮忙护送,飞仙门的身份毕竟好用一些……” 秦拂没等他说完,一掌打晕了他,转头正想问沈衍之飞仙门对这种事情一般如何处理,就看到沈衍之带着一脸世界崩塌的表情愣在原地。 秦拂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衍之勉强回过神来,喃喃道:“我门外门弟子居然……” 他有点儿说不出来。 秦拂淡淡道:“很正常,外门弟子要修炼,外门师尊也要修炼,外门资源总共就那么多,他们师尊不给资源,他们就要自己想办法。” 沈衍之:“但也不能……” 秦拂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很简单,外门弟子资源既然不够用,宗门就给他们发任务,让他们去城外猎妖,妖丹价值可不低;让他们护送百姓行商,百姓富裕了起来,你们才能有更多供奉;让他们和其他城往来,你们富裕的资源说不定就是人家缺的资源;让他们组队去寻秘境,秘境之中都是无主之物。” 秦拂说的全都是天衍宗会让弟子外出做的任务。 不止外门弟子会做这些任务,内门弟子也会做。 秦拂年少之时送过百姓去其他地方行商、何地百姓反映有妖魔肆虐她就去何地除妖,也和其他弟子一起去危险的地方采过灵石。 结丹之后,她每年都会跑去其他城与其他宗门的弟子一起去闯大型秘境,少则半月,多则半年。 沈衍之却仿佛对她说的这些分外迷茫。 他说:“可是,既然修炼,就不能为外物分心,否则大道难成……” 秦拂伸出手点了点他的胸膛,说:“长老要我教你,这就是我暂代掌门之后要教你的第一课,大道在本心,而不在外物。” 她说完便不再说其他,收回手,转身看向听见动静跑过来的几个飞仙门弟子,说:“既然你们以前没处理过这种事情,那我来,现在,立刻将这个人压入飞仙门审问,问出其他以飞仙门的身份肆意妄为的修士之后全数逐出三羊城,与他们做交易的所有弟子禁足半年,罚俸三月,受刑三十鞭。” 那些弟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命令不知所措。 秦拂挑了挑眉。 站在她身后的天无疾朝沈衍之伸手,说:“阿拂既然是代掌门,那掌门令牌应该是有的吧?” 沈衍之如梦初醒,连忙掏出掌门令牌来。 天无疾接过,递给秦拂,笑盈盈道:“秦掌门。” 秦拂险些绷不住面上的严肃,咳了一声,接过掌门令牌,说:“我是飞仙门现在的掌门秦拂。” 那些人一愣,其中一个人机灵一些,连忙动了起来,其他人跟着他一起把地上那人弄走。 沈衍之还在茫然。 秦拂已经不去管他了,她跑去掌柜那边核算今天的损失,全记在飞仙门账上。 掌柜简直诚惶诚恐。 被秦拂带来的小童抬头看着秦拂,眼睛闪闪发亮。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沈衍之。 天无疾看了他一眼,缓声问道:“大道在本心,而不在外物,你懂阿拂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沈衍之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天无疾笑了笑,说:“不懂的话就好好去悟,如果连这句话都悟不出来,那么你这辈子大道难成。” “清修?何为清修呢?”他自言自语般说:“本心清净和外物清净,你们居然选择了后者。” 他说完,不顾沈衍之怔愣的神色,转身走向了秦拂,嘴角带着一丝笑。 他想起了秦拂刚刚说的那番话。 他大概明白秦拂接下来想干什么了。 …… 秦拂的一番动作自然惊动了飞仙门,她刚回飞仙门,几个长老一起找了过来,问秦拂这是准备干什么。 秦拂说:“驱逐那些人出城啊。” 有长老劝道:“他们虽然做的不必,可也不至于驱逐出城,还有那些外门弟子……” 秦拂似笑非笑的看着说话的长老,直接打断了他,说:“长老,既然现在我是宗主,那我下的命令的全力还是有的吧?” 一句话堵的其他人无话可说,秦拂转身去了大殿,说要让飞仙门弟子提前来大殿,包括外门弟子。 沈衍之提醒她:“掌门,外门弟子也来的话,大殿里恐怕不够用。” 秦拂:“那就去演武场。” 沈衍之:“可这毕竟是掌门的接任礼……” 秦拂:“我的接任礼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沈衍之无法,只有召集了所有人去演武场。 因为实在太过匆匆,他准备的许多流程都没来得及用,只能请几位长老当场告知继任掌门者为秦拂。 不出意外的,整个演武场当场躁动。 大多数人还不知道他们原本的掌门出了事,现在突然就被告知了新掌门是个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人。 秦拂也不说话,看着他们压场子。 等他们压住了沸腾之声,秦拂开口说了她继任掌门的第一句话。 “从今以后,飞仙门设律堂,律堂发放宗门任务,从丁级到甲级不等,宗门任务可换取灵石丹药若干,每个弟子,无论外门内门,每十天必须接一项宗门任务,否则罚俸三月!” 秦拂话音落下,底下一片哗然,几位长老直接站了起来。 内门弟子不解,也不觉得所谓的宗门任务有什么用,因为他们修行路上从来不缺资源。 而外门弟子的反应却截然相反。 他们最缺的就是资源。 但如果接这个宗门任务可以换取资源的话,那接又何妨! 反正他们外门弟子平日里也要无偿为内门做一些打扫、看管灵田之类的任务。 内门和外门弟子的反应泾渭分明。 秦拂默默将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 她见过一些飞仙门这样的宗门。 许多大宗门都有明确的分工,若是哪一峰缺什么东西或者药田需要人看管之类的,都会去宗门大殿发任务,连同任务给的东西,等其他弟子去接。宗门本身也会经常给其他任务,依据弟子的能力去接。 这在秦拂看来是自然而然的、成体系的事情。 但她也见过一些小宗门,那些小宗门基本上都是师傅管徒弟的方式,因为资源有限,所有全部倾斜内门,外门弟子有多少资源全靠师尊,平时还要无偿做抛洒守卫的工作,宗门一旦有好任务全紧着门内弟子。 毕竟是资源原因,秦拂也不能说这种情况一定不好,但是飞仙门……太过了。 因为“清修”这一理念,他们大多数人甚至连下山都很少,更别说走南闯北的做任务。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简单的任务体系。 她说完,立刻就有长老想阻拦。 秦拂转身,说:“当然,从今以后,各峰峰主和长老若是有什么需要其他峰的人做的,也需要去律堂发任务。” 这次脸绿的变成了各峰峰主。 演武场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般吵闹。 沈衍之在她旁边,低声问她:“掌门,这是为什么?” 秦拂淡淡的说:“很简单,外门弟子需要资源才能活,而你们内门弟子需要的是历练才能往上走。” 否则,一门死水,里面的鱼能活多久? …… 是夜,秦拂为了创建律堂忙了一整天,眼看着天快黑了,天无疾把她赶了回去,说:“不过是弄一个接任务的地方,这有何难?天衍宗那一套稍微变动一下就能用。” 秦拂也忘了问他为何会熟悉天衍宗那一套,只怀疑的看着他。 天无疾:“你自去休息,接下来的我来。” 秦拂迷迷瞪瞪的被他哄了回来。 她坐在蒲团上,一会儿想着天无疾行不行,一会儿想着天衍宗谷焓真的一番话,费了好大功夫才入定下来。 然而刚一入定,她却没有原本心静如水的感觉,整个人仿佛直接堕入了深渊。 而那一片漆黑的深渊之中,秦拂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