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险被火噬 大荒之中,有山合虚,日月所出。 在合虚之巅,传来阵阵喧杂的嬉闹声。拨开云雾,只见十来个红衣少年,围在一株巨大的扶桑树下打闹着。红衣衬着绿树,艳而不俗,给这仙气飘渺的合虚山增添了几分生气。 其中一位少年青緫束发,正摇晃着双腿坐在两树交缠的主干上,几片碧绿的桑叶飘落在深栗色的长发上,比任何珠钗都要出色。脸庞小巧精致,烟灰色的眼珠滴溜溜地嵌在含笑的眼睛里,鼻子挺而微翘,圆圆的小鼻头增添了许多温柔。 他完全不理会树下的少年们担心又懊恼的呼唤,只顾着举着小手试图摘下近处红彤彤的桑果。只见随风飘落的桑叶像一群调皮的蝴蝶,围着这群少年一起嬉闹,如梦如画般。 “安雪,休再胡闹。”一群人正闹得欢,大师兄毕方东寒不知从哪里飞来,如风吹过竹林般立在了树干之端,肃肃如松下风,潇洒清逸。原来那这位调皮的少年是他们的小师妹,羽民安雪。 “大师兄,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摘果子”,没想到羽民安雪完全没有听见毕方东寒的话,还想拉起他的衣袖想找个帮手。 “让你们自练仙术,怎么一个个在这里摘起桑果来了。”毕方东寒把羽民安雪的手轻拍拿开,语气听不出一丝的温度,也让人感受不到他情绪的起伏。就如他的名字一般,萧萧肃肃,淡雅清冷。 众少年看到毕方东寒向他们扫了一眼,纷纷细声催促安雪赶下来,不然待会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他们的老师合虚老仙平时云游四海,弟子们很多时候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招呼不打又走了。日常间都是这位修炼远在他们之上的大师兄掌管着合虚山,教导师弟师妹们学习修炼。 “好啦好啦”,只见羽民安雪从树上一跃而下,拍了拍头上的落叶,向那几位阻碍她摘果子的师兄瞪了一眼,都怪他们太吵了才把大师兄引了过来。虽然她调皮捣蛋,但是毕方东寒的话她还是不敢怠慢的。 想来四千多年前,由于长右兽误闯边界,冲进了毕方鸟族的栖息地,引来大水淹没了章莪。幸得羽民国上君-羽民尧邀请他们一族去暂住,直至洪水退去。 那年羽民安雪才刚满千岁,一见面粉粉嫩嫩的手就抓住毕方东寒的衣袖,想要跟他玩。作为羽民国上君和君后唯一的女儿,虽然独宠万分,但是身边没有一个同龄的玩伴。好不容易遇到才比她大一千岁的的毕方东寒,羽民安雪的手就再了松不开他的衣袖了。所以当两百年后洪水退去,羽民安雪哭红了小鼻子,拼尽吃奶的力气拉着他不让他走。 再次见面就是在羽民安雪年满五千岁的时候,跟所有鸟族一样,年满五千岁的小辈们要去合虚山修炼仙法。 自两人分开后,多年过去了,羽民安雪也退去了稚嫩的婴儿肥,长得修长匀称,嫩藕色的皮肤在栗色的头发衬托下吹弹可破。圆圆的眼睛充满了灵气,好像能看到她心底的清潭。 毕方东寒换上了棱角分明的俊脸,眉宇间透着坚毅成熟,双眼如万里无云的蓝天,云淡风轻又深不可测。一见到毕方东寒,羽民安雪就冲了过去拉着他的衣袖喊着哥哥。毕方东寒轻轻拍开她的小手,让她叫他大师兄。 此时,羽民安雪一边嘀咕着毕方鸟族善火术但是他们的性格反而一个个冷冷冰冰的,一边整理好仪容与同门一起站好等待着毕方东寒的训话。 三界传闻,毕方东寒只在合虚练术五百年就去了南山挑选坐骑,毫发无伤地就降伏了极其凶猛地翼虎兽。按照毕方东寒的仙术修为,其实早可以去历界升仙了,但是他却自愿留下帮助他的老师训习学生。虽性格不温不热,看若翩翩公子,但是对于教导习练事必躬亲,不容懈怠,所以鸟族的同门都特别敬重这位大师兄。 毕方东寒神宁气静地看着这群过分活泼的同门,让他们一个把先前练习的仙法展露一番,看看掌握了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愿意打头阵。这时候比翼子莺率先飞了出来,作为比翼鸟族的三公主她生性活泼,天真烂漫又一根筋,稚气椭圆的小脸,眉眼清清亮亮,虽然称不上美人,但是在众人当中也是自带光彩。 只见她伸出右掌,凝气成冰,聚冰成棱,化棱为剑,冰剑抛向空中布为剑阵,带着阵阵寒意向下刺来。这时她左手潇洒一挥,只见千万冰剑幻化成片片雪花,飘落下来甚是唯美。然后她得意地看向毕方东寒,毕方东寒点点头表示可以。 其他同门有人开了场,也纷纷展露自己族最为擅长的术法,虽然道行不算深,但是也是有扎实的基本功的。毕方东寒看罢也频频点头表示过关。 羽民国鸟族生来不备术根,但是他们生来灵气加持,能通过修炼掌握其他鸟族的仙术。没有生来的优势也就没有生来的禁忌。不像其他鸟族因生来就带着术根,因此相克的仙术是不能去修炼的,不然容易走火入魔。羽民国鸟族能同时修炼多种仙术,融会贯通,每个人都练就适合自身特有的系统章法。 羽民安雪在毕方东寒的指导下学习的是御火术,聪慧机灵的她很快就能吸热成火,以火铸剑。但是又疲于终年重复那些基本功,总是偷懒怠学,其他同时期入山的同门都能晋级二阶,只有她还困于一阶不得出。 等所有同门都展示完,她才硬着头皮出来。她伸出右手开始画圈聚热,很快一束火苗在她掌心升起,她随即把火苗抛向天空,双手运气,火蛇成龙。正在她想要把火龙散成漫天烟火时,火龙却不受控,转头猛地向她冲来,向她张开熊熊大口要将她吞噬。她一时不知所措,本能地闭上双眼双手抱头。正在害怕着被反噬的痛苦之时,她感受到一个身影挡在头上,随后火龙化作漫天星火,慢慢消散。等众人回过神来,只见羽民安雪娇小的身子被毕方东寒拥在怀里,惊魂未定。 毕方东寒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前额,她才慢慢回过神来。众人担忧地上前查看两人,发现羽民安雪左手背被一片樱红。 比翼子莺惊呼着,连忙凝冰覆盖在她手背上。幸好只是轻微烫伤,冰敷后再回去涂点紫草膏,不出十日就能完好。 自小怕疼的她,要是平时肯定放声大哭了,但是她自知这次是由于自己学艺不精加上心浮气躁,想要急于得到毕方东寒的认可才想着使用星火术,好让她晋级二阶的。没想到不仅弄伤自己,还欠下他一个救命恩情。她就算再怕疼也不敢哭出一声,满眶泪水在汪汪的眼睛里打转。 看着她可怜的样子,毕方东寒也不愿多加责备,只是怕她再犯就训了一句:“修炼不够就不要逞强,免得伤己伤人”。 哪知她顿时觉得羞愧难当又满腹委屈,她轻轻向毕方东寒鞠身道谢,在泪水流过脸颊前跑回了所住的“听风苑”。众人想追去安慰她,却被毕方东寒叫住,留下继续修炼。 日落西山,羽民安雪还坐在古木做的四方茶桌前,心里一边骂着毕方东寒一点不念旧情,忘恩负义,过于严苛,一边想到他把自己罩在怀里免受火龙反噬之景,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漫开来。那时虽然她害怕得闭上了眼睛,但是能感受到他强大的仙泽笼罩着自己,渐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棪木香,让她觉得放松、有种安全感。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比翼子莺人犹未见,先闻其声,边喊着:“安雪,你怎样,手要不要紧”,一边踢开竹门。只见她左手拿着糕点盒,右手端着桂花酿,急切地冲了进来。羽民安雪看着这位活脱的比翼鸟,心里的雾霾立马散了一半。“听风苑”一共有四阁,东南西北,羽民安雪住东阁,比翼子莺住在南阁,西阁住着另一同门,只有北阁还空着。 “看我给你带来什么”,比翼子莺一边坐下一边打开糕点盒,“这是我新做的祝余花糕,配着百年桂花酿就是一绝,快来尝尝。”清茶色的祝余花糕被摆在贝壳白的精致方碟里,百年桂花酿飘来阵阵清香,比翼子莺倒了一小杯放在羽民安雪面前。 “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羽民安雪拿起小酒杯,浅抿一口,淡淡的桂花香充满齿间,心情舒畅了不少。拿起一小块祝余花糕,轻尝一口,也是清香绵甜。对于羽民安雪来说,就算是三界中最烦心的事情,没有美食解决不了的。只要眼前有美食,成仙成神都要吃完了再说。 “哎呀,差点忘了,我还给你带来了紫草膏,”说着比翼子莺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圆盒,“赶紧敷上,明天估计就会消肿止疼了。”一边说着,一边给羽民安雪的手背细细涂上,并用纱布薄薄包好伤口,这样既不会碰到伤口擦破皮肤,也能让空气流通,尽快愈合。 “谁娶了你真是太幸福了。啧啧,看你这双巧手,做得了三界万千糕点,调得了四海百草为药。再看看这张可爱的小脸,天真不失俏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比翼子莺专注的表情,羽民安雪伸起右手摸了摸她的脸打趣道。 比翼子莺涨红了小脸,一边收拾着一边说:“我是不像寻常的比翼鸟那样,终其所求就是找到自己的另一只翅膀,修仙成神。我是发誓要游遍三界,逍遥五经的。什么蓬莱仙境都不如做一只自由自在的无脚鸟来得幸福。” 羽民安雪几杯酒、几块糕下肚后,把之前心里的奇怪感觉也抛到脑后了。果然美食是最疗伤的药,把酒放歌最逍遥。 门角外的毕方东寒听着里面俏皮的打闹声,把手中的紫草膏收回衣袖隐身而去。 毕方东寒心有所思地回到“范林苑”,步往他所住的南厢休息。今夜无风,满院的古松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松香。经过庭院时,看见南山鹊正在一株巨大伞状的古松下一人饮茶下棋。 南山鹊,南经的山神之一。想当年,合虚老仙云游八方,经过南经,受南山鹊盛情款待,两人相谈甚是投缘,便邀请他合虚共聚。南山鹊早已游遍五经千山,正在无聊至极时有人相邀,立马就乘上坐骑鹿蜀兽飞奔合虚。这一住就是上万年。 南山鹊作为十万多岁的老山神,却极具童心,喜欢在合虚看千万后辈仙灵修仙练术,始终新鲜。合虚老仙总是云游,所以他也就被迫担起了教导后辈、看管合虚的担子。 再后来,毕方东寒五千岁时上山修炼,在他的门下受教。毕方东寒本就聪慧,加上勤奋好学,才过百年就精通了御火术。南山鹊把他的御土术也倾囊相授。在毕方东寒刻苦专研下,两术融会贯通,已有大成。 两人在几千年的相处中也成了忘年之交,只想逍遥度日的南山鹊顺势把教导后辈的担子卸给了毕方东寒,自己喝茶下棋,好不自在。 “既然你等来了她,为她留下,又为何如此苛刻呢?”南山鹊见毕方东寒神色寂寥,已猜到他刚刚去了那里。听说了今天在扶桑林发生的事情,他一直在这里等毕方东寒回来。“我知道你心里所想,也知道你执意已定。想当年你的父君不在乎正野之别,跟你母亲在一起,纯是欢喜所使,爱之所至。若真情至深,哪会在乎是人是灵?你自己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毕方东寒对面而坐,自斟了一杯茶,一丝落寞在眼中一闪而过。南山鹊的这番话勾起了他心底深处的痛。 想当年黄帝在泰山聚集鬼神之时,乘坐着蛟龙牵引的战车,而毕方鸟则伺候在战车旁。大战之时幸得毕方鸟相助将敌军的亡魂军队封锁在泰山之中。后追随黄帝征战无数,被封为神。与天吴、据比、竖亥、烛阴、女娲同被尊为上古创世神。 现在众仙灵看他毕方东寒,只羡慕他出身高贵,荣宠四方,将来就算不打算飞升为神,也会承继毕方鸟族的上君之位。只有他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幼年时暗暗许下的诺,在鞭笞着他,也渐渐压抑了他内心的情感。 南山鹊抬眼看见了他眼角的寒霜,举棋吟道:“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棋落盘中,也不多说。自知毕方东寒虽然只有浅浅六千余岁,但是心思沉稳缜密,而且比自己这个十万岁的老头还顽固,说了他也听不进去。于是两人安安静静,抬手一上一下地下起棋来,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第二章 下凡届吃喝 由于左手被烧伤了,这十几天来毕方东寒允许羽民安雪不必去扶桑林练法。 羽民安雪正以为能清清闲闲地休息十天的时候,毕方东寒差人送了十多卷佛经心法,让她每日诵读,并写下心得,日后他要检查功课。 “你看我的手都烧伤了,他怎么还让我抄书背经啊。难道不知道伤员要好好休息养伤的吗?”她举着缠着纱布的左手向那位使小师弟晃了晃,卖苦说道。 “大师兄说了,你只是伤了左手,背经念书只用嘴,抄写用右边这一只手就够了,左手不碍事。”小师弟不为所动,也没有一丝同情的语气。因为这位跳脱的小师姐他也是见识过了,为了能不晨练,她是撒娇卖乖,能推则推,能躲便躲,枉费了灵胎自带的仙气。小师弟自是不会再被她可怜兮兮的表情骗了,放下书卷,躬身行礼便离去了。 毕方东寒实在太可恶了,不念在我族对他们有恩的份上对我感激涕零也就算了,还对我特别苛刻。难道我小时候捉弄过他或者得罪他了,让他一直记恨呢?但是几千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啊。羽民安雪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一卷书瞄了几眼。 但是转念一想抄书背经也比晨练好多了,最起码不用对着毕方东寒的冰脸天天被训。于是乎,羽民安雪几天来就老老实实地呆在东阁大门不出。除了同门偶来串门,就是比翼子莺天天给她带好吃的,也算清净了几天。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这什么意思啊,什么缘集缘灭有因无因的。羽民安雪把经卷一扔在旁,倒了杯茶咕哝着。这时比翼子莺提着一小篮子的红桑果进来了。 “昨日大师兄让众人把扶桑树的桑果全都摘下来了,说怕再有人胡闹闯祸。”比翼子莺一边把篮子放在羽民安雪面前的古木方桌上,一边挑着眼看着她说道。 一说起这个,羽民安雪心里就一阵不爽。这扶桑树五百年一结果,当初她刚来就被这满树赤红的果子馋得流口水了,但是老师合虚老仙就是不让大家摘来吃。说什么“种发芽,树生叶,叶落结果,果落成泥。一花一草都有自生的缘分,不应扰乱其运。”羽民安雪完全听不懂,她就知道果子就是生来给鸟吃的。 千年间,扶桑结果的时候,每每等合虚老仙云游,羽民安雪就会偷摘桑果。这种桑果成熟之时赤红发紫,果肉柔软,汁液清甜,沁人脾胃,能使人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哼,他应该多吃点扶桑果,总是这样一副冷脸冰霜的样子,好像三界都无聊无趣。不过呢,估计一树的果子被他吃光了,也不能让他开心的了。”羽民安雪一边埋怨一边抓了个果子扔进嘴里,太好吃了,心里顿时开心了。 “刚刚听你在说什么因啊缘啊的,怎么啦,还没有看完这些经卷吗?”比翼子莺陪她坐下,随手翻起刚刚羽民安雪仍在一旁的竹卷。 “太难了,完全看不懂啊。什么佛理心法,跟修仙成神又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又成不了佛,看这些佛理有什么用啊。”羽民安雪抱怨着,“我还以为真的能清闲几天,没想到快要被这些经卷烦死闷死了。” “世间万物均为化相,灵兽仙佛都是由心所生,道道相通,所以我们在修仙练术的同时也要参悟佛经道法。”比翼子莺看着烦恼的羽民安雪解释说。 “你怎么懂这么多啊,你这个比我还讨厌读经的鸟,怎么参得如此通透啦?”羽民安雪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比翼子莺。 “唉,看来你每天晨练真的都是心不在焉。这些大师兄天天给我们讲的话,就算不理解也被迫听进去啦。”比翼子莺撇着嘴,无奈地摇着头。 “好啦好啦,你过来就是要给我传道授课吗?我都快闷死了,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有趣地事情给我讲讲。”羽民安雪打住了比翼子莺,她可不想再听通篇大论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地事情,就是练术听教啊。”比翼子莺吃着桑果说着,突然一声呼叫“啊,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大师兄今日下山去了,跟我们说要回章莪月余,让我们要记住勤加修炼、不得懈怠。” “真的吗?”羽民安雪一阵欢呼,太好了,毕方东寒不在她就可以不用闷在这个屋子里面了,“子莺,那我们也下山去玩吧。” 比翼子莺看着喜形于色的羽民安雪心想,安雪是有多讨厌大师兄啊,一听见他不在就得意忘形,感觉她翅膀都要现出来了。不过比翼子莺想着出去走走也不错,因为她自己也是闲不住的。而且前几日经过栗林,发现很多油栗子已经熟落一地,她捡了些,想试着做栗子糕。然后她就想着去趟下界,因为她听说凡人每年仲秋之节都会吃栗子糕、喝桂花酒,敬拜月神。想必凡人做的栗子糕是最好吃的,不然月神不会每每提起都显得意犹未尽了。所以比翼子莺想去下界学学栗子糕的做法。 听到比翼子莺的提议,羽民安雪肯定是想都不用想就答应了,既能出去玩,又能吃好吃的,这么好的事情还用考虑吗? “但是你的手还没有好,下界去不方便吧?”转眼看到羽民安雪还包着纱布的手,比翼子莺有点担心。 “没事,其实早就好了”,羽民安雪一边欢快地把纱布绕开,一边说道,“我只是不想看见那只石头鸟,想着能躲几天就几天吧,其实伤早就痊愈了。” 比翼子莺无奈又好笑地看着她,不过石头鸟这个形容得也真是贴切,不知道大师兄听到会有何感想啊。心里一边担忧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目无尊长的同门好友,一边感叹着独生子就是被宠坏了。殊不知她自己不也是一样吗,虽然有两位哥哥,但是作为最小的她,自小也是被父母兄长捧在手心里的。 太虚分三界:上界龙族,下界凡人。中界最为热闹,有五经,四海,八荒,住着异兽灵鱼飞鸟和各阶仙灵。上界中界仙灵相通并可往来下界,但是下界的凡人却不能通往上中两界。只因凡人肉体娇弱,承受不起其他两界的强劲仙泽。所以仙灵下界也是不能使用法术,不然轻者自损元神,重者扰乱三界气运,天地混沌。三界并存平等,龙族和灵兽生来带仙法术根,但是需要修炼才能升仙成神。虽然凡人只有短短百年一世,但是佛祖说人心最可贵。因此在凡人寿命完结之时,随心之所向可轮回往生,或者成仙成神。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用这几句来形容下界凡间最适合不过。自从上古四方天帝与辅神分管六合以来,四海升平,八方宁靖。下界凡间更是昌盛繁荣。街市热闹非凡,两旁店铺林立,酒馆茶楼,商铺作坊,各具特色。 商贩吆喝,游人喧哗。羽民安雪和比翼子莺一路吃吃玩玩,不亦乐乎。路上的行人,尤其是可爱的姑娘们,看着这两位俊俏的少年郎,都不住频频回头,娇羞掩笑。羽民安雪和比翼子莺两人哪有空顾他人目光,下界凡间的那一刻起眼睛和嘴巴就没有停下来过。她们一边感叹着凡间的热闹,一边品尝着各种糕点肉脯,真真应接不暇。 上中两界,地广仙稀,除了山中兽就是水中怪。各类仙灵终日修法练术,要不就忙着平息鬼兽之乱,除了个大乐盛典,很少有时间欢歌作乐。还是做凡人好啊,潇潇洒洒活地一世。羽民安雪一边把手中的糖葫芦塞进嘴里,一边自顾自地感叹着。 走到了一间专门卖糕点地店铺前,比翼子莺拉着安雪停了下来。她没有忘记来下界的目的,主要是学习栗子糕的制作的。比翼子莺让羽民安雪掏出银子,让店家给她盛了一小包。 “安雪,你也来帮我尝尝。这已经是我们吃的第十家了,我还没有找到那种月神说的带着桂花香的栗子糕。”比翼子莺往羽民安雪嘴巴里塞了一块,她自己也拿起一块咬了一口。 “这个太好吃了!”两人同时发出轻呼声。这个栗子糕才刚进嘴里,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桂花香,绵软可口,甜淡适中。比翼子莺认定这家店铺的栗子糕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了。好不容易说服了店家,她愿意付百两银子,让店家教授她制作的材料和技巧,她伸手向安雪要银子。羽民安雪掏出淡绿色的绣包,正要把银子递给店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抢过绣包,迅速跑入人群中。 羽民安雪反应过来大喊着:“抓强盗,那个人抢走了我的银子!”,一边拉着子莺追了上去。无奈她们鸟族本就不善跑步,又不能使用仙术,只能眼怔怔看着贼人快要消失在人群中了。虽然这些银子都是从鸟山捡来的,对仙灵来说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在这凡间能买到好多好吃的啊。羽民安雪一边追一边想着。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哀嚎。等羽民安雪赶到跟前时,发现那个抢她银子的贼人正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旁边一男子身着黑衣,髻别玉簪,伸手拿过贼人怀中的绣包,迈步如风地向她们走来。 近看那人修长健硕,姿态闲雅,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嘴角含笑,温暖如沐春风。真真一风流少年郎。 “姑娘,这应该是你的吧?”黑夜少年把绣包递在羽民安雪,眼含春光,明亮干净。 “是的是的,是我的。”羽民安雪一把接过绣包,笑得阳光灿烂,“太谢谢你了,这位公子。敢问公子贵姓,我该怎么答谢你呢?” “我叫灭……”还没等黑衣少年说完,就听见前面就有一群黑衣壮汉吵吵杂杂地向他们的方向冲过来。 等羽民安雪再回过头,发现那位黑衣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比翼子莺才气喘吁吁地赶上了,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羽民安雪简单说了一下,两个人也没有深究,反正银子拿回来就行了。这位帮助了她们的凡人估计以后也不会再碰见了,不过他做了好事,应该会有好的轮回。羽民安雪一边想着,一边和子莺回到糕点铺学做栗子糕去了。 话说羽民安雪和比翼子莺两人一直在凡间吃吃玩玩,过了半个月还不想回合虚山去。 人生一世,草生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安享日下,才不负红尘。 第三章 子规云儿 凡间的新奇让仙神都乐不思蜀。 一天,羽民安雪兴致勃勃地拉着比翼子莺去了茶馆喝茶听戏。 这家茶楼古色古香,一楼大堂是说戏的台子,进门沿着木梯上到二楼才是喝茶的地方。二楼中空直观大堂,四周摆着竹木桌椅,茶客边听戏,边饮茶,倒也优哉游哉,偷得浮生半日闲。 比唱戏更好听的是身后这张桌子的茶客,正在滔滔不绝地八卦着一些仙灵之事。羽民安雪想着这两位应该也是仙神灵兽同类,跟她们一样化相为人来下界玩乐了。她本也不想八卦太多,但是突然一个名字引起了她的兴致...... “他贵为毕方鸟族君长皇子,自五千岁年起就上了合虚山修法练术,应该是为日后继承上君做准备吧。其弟生性散漫,终日以训异兽为乐,到了年岁也不肯上合虚山修炼,如今岁七千有余,还在南山游荡。” “听说数日前毕方东寒突然从合虚山回了章莪,难道就是因其弟之故?” “这倒不是,听说是为了他的妹妹。” “毕方上君和君后就两个儿子,哪里来的女儿?” “这也是近几千年前的事了。四海升平了以后,各族仙灵都找到了合适的栖息之地,划地为界,各得其所。除了有时候会有异兽误闯边界,也都是八方安定的。但是子归鸟族却不安于一地之牢笼,还是向上古一样漂泊,看到富饶之地就喜欢占而居之。众鸟族也是为此头疼地很啊。灵鸟各族属于正灵仙籍,但是子规鸟族不喜欢被这些规矩所捆,自弃正籍,宁归野灵。正灵仙神寿无终,但是野灵寿不过万年。 那年子规族经过西山,看见章莪雄浑浩然、重峦叠嶂,山中不长草木,遍地美玉金石。见此地如此丰裕,子规鸟君下令攻其界令,想要破而占之。虽然子归鸟族人多势众,但是毕方鸟族毕竟是古上神之族,两者道行仙术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很快子归鸟就要铩羽而逃了。由于章莪界令被破,周围的各种异兽也闯了进来。子归鸟族君忙于对战毕方鸟族,却没想到遭厌火兽背后袭击,顿时被不灭火吞噬了。 两族只好暂时停下争斗,合力把异兽赶出了地界,毕方上君重施界令,这场混战才得以平息。但是子归鸟族族君已逝,只留下一位年幼的公主,族民也所剩无几。毕方上君就把他们收归自己族下了。” “那这么说来,如今他那位妹妹就是那位子规公主咯?” “确实,毕方上君圣德洪量,君后也是温柔善良之人。他们就把年幼的子规公主收在膝下,与两位皇子同吃共学。” 羽民安雪和比翼子莺侧着耳朵,兴致勃勃地听着桌后二人绘声绘色的谈论,好像他们当时在场目睹一切一样。 羽民安雪心里想,没想到来喝茶看戏,还听到这么一个八卦,这趟下界凡间太值得了。一边磕着瓜子偷笑着。 比翼子莺看她一脸偷笑的样子,就想要气气她:“难怪不让你叫他哥哥呢,原来人家有妹妹了啊。” 羽民安雪恶狠狠瞪了她一眼说:“现在都几千年过去了,我也就无所谓了。我们也就在很小的时候玩了短短百年而已,估计他也早就忘记了吧。我又为什么要记得,又不是我欠他恩情。又说不定我小时候调皮捣蛋捉弄过他,导致他现在还记恨着吧。” 两人正嬉闹着,忽然听到身后两位仙者的话,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僵住了。 “我前日经过章莪,顺道拜访了毕方上君,有幸见到了皇长子,真真风流倜傥,气度不凡啊。还说这两天就会领上妹妹一同上合虚山。”其中一位仙者赞赏地说道。 羽民安雪和比翼子莺心里一惊,不是说要离开月余吗?怎么才半个月他就回去啦?惨啦,要是知道她们偷偷下界,又要责罚她们了。 说着,羽民安雪扔下银子,拉着比翼子莺立马赶回合虚山。比翼子莺还不忘先去买了香浓的桂花蜜回去做栗子糕…… ------ 原来那日,毕方东寒正在“范林苑”翻阅佛理经卷。鹤仙前来送信,说毕方冽上君让他回去一趟章莪。 想来,自从上了合虚山那年起,毕方东寒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章莪。毕方东寒想到自己的父君,神情复杂。转而想到自己的母亲,眼底忧伤。几千年来,父君也从没有召唤过自己,想来也是知晓他的脾性吧。这次托鹤仙传信,肯定发生了要紧的事情。即日,毕方东寒与众同门交代了几句。羽民安雪还在“听风阁”不出,毕方东寒想着前去告知她。后来转念一想她应该还在气恼他吧,等着回来带些糕点再去哄哄她好了。想罢,毕方东寒就起身前往章莪去了。 听闻毕方东寒已经回到章莪,毕方鸟族的上君--毕方冽已经在正殿等候着了。只见他稳稳坐在棪木藤椅上,斜飞的英挺剑眉下一双深邃的黑眸,身材健硕又显不粗犷,冷傲清孤又英气逼人。周身气势比毕方东寒更盛几分。 毕方东寒躬身行礼:“父君安好。”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毕方冽抬眼打量着毕方东寒,离开时还是一个清秀的孩童,现在眼前这位少年已经让他认不出来了。一身白纱衣,身材修长,五官俊美,棱角分明,双眼深邃无底,却分明清冷。淡然超脱的气质让旁人自然地感觉到疏远。毕方冽脸露悦色,从座位上下来,走到毕方东寒跟前,关切问道:“合虚山一切安好?”其实他想问这些年来你是否安好,但是又觉得太矫情了,话到了嘴边又吞回去了。 毕方东寒再次躬身回答道:“合虚山一切安好。”还是那样淡然,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毕方冽看着毕方东寒的万分恭敬,知道他实际是在拒绝自己的亲近,一时满脸的落寞。 就在这时,一位温雅秀美的夫人款款走来,旁边还有一位粉衣少女。 只见这位夫人美丽而不艳媚,眉目含笑,温暖可亲。她快步走向毕方东寒,拉起他的手,柔声问道:“寒儿,你过得可好?”说话这位就是毕方君后。 毕方东寒轻声回答:“母后,我一切都好。” 毕方君后拿出一方白丝帕,轻轻擦去眼角的溢出的泪珠,说道:“这些年我时常跟你父君提起,想让他派人把你接回来小住。但是你父君是知道你的脾性的,不想让你为难。” 毕方东寒也放柔了语气,安慰着说:“让母后伤心了,是孩儿不好。只是现在还不是回家时候。” 毕方君后也止住了泪,一边拉着他坐下,一边说道:“你远在合虚,你弟弟也是贪玩游闲,终年不着家。幸好有你妹妹陪在我身边,我才稍许安慰些。” 话指的正是这位粉衣少女,当年子规鸟族的公主,被毕方上君收为义女后一直跟在君后身边长大。 见君后提及她,子规云儿盈盈走到毕方东寒面前,鞠身行礼:“哥哥你终于回来了,云儿好想你。” 毕方东寒难得温柔地看着眼前这位少女,几千年不见,子规云儿出落得亭亭玉立。鹅蛋小脸粉红娇媚,柳眉细眼,眼内含秋波,身材匀称,肤如凝脂。是标准的美人一个。他轻声问道:“云儿可好?” 毕方东寒生来骨子里就带着傲然冷淡,对三界万灵都是淡泊漠然,唯独对子规云儿温柔以待。不仅仅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亲若兄妹,更是因为他们两个的出身几分相似,因此毕方东寒对子规云儿尤为亲近。 子规云儿看着毕方东寒,眼里有雾,柔柔地回答:“云儿很好,父君母后把云儿照顾地很好,就是日日想念着哥哥。” 从小毕方东寒就很照顾她,对她分外地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喜欢上了他。历经千年,这种欢喜没有退减,反而随着思念越来越浓。今日再见,子规云儿的心更是怦动不已,脸上染满桃红。 寒暄完毕,毕方冽把话引入了正题。 “寒儿,这次传你回来,其实是有事相托。你母后近年来不知因何故身体出现了不适,仙泽有损。年来一直服用仙草灵芝,但是见效甚微。我打算把她送往蓬莱,那里仙泽极盛,有助于你母后将养调理。” 毕方东寒听罢,眼里几分担忧看向君后,君后朝他微微一笑,叫他不用担心之意。 毕方冽继续说道:“所以想让你把云儿带上合虚,一来你们可以相互照应着,二来你也可以帮她提高术法。虽然云儿不能修仙成神,但是也要有一技之长啊。” 子规云儿神情黯淡,微微低下头,拿起旁边桌上的百蕊花糕,佯装吃着。她知道子规鸟族籍归野灵,不仅寿有始终,而且无论如何修炼,都无法成仙成神。但是如果能跟在毕方东寒身边,哪怕只有短短几千年,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毕方东寒迎着毕方君后温柔如水又含着淡淡忧伤的眼神,应答着“好”,又站起来关爱地摸了摸子规云儿的头。两人相视一笑。 章莪,藏于西山,连绵青山高耸入云,崇山峻岭下有一片富饶开阔的平原。毕方鸟族栖息于此,繁衍生息。 毕方东寒离开已有两三千多年,再看如今的景象也已太不相同。在毕方冽上君的统领下,族民安居乐业,繁荣昌盛,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延绵十里。毕方东寒难得回来一次,就在子规云儿的带领下,逛起了商街集市。 看毕方东寒对集市的兴致也不是很高,子规云儿就把毕方东寒带到了在这里最富盛名的酒楼吃酒歇息。 “望江楼”,毕方东寒看了一眼门上的牌匾。走进去发现酒楼装潢不算华丽,但是大气清雅。酒楼中间还砌了个鱼池,翠荷假山,群鱼嬉戏,美食美景,赏心悦目。 店家把二人领到了一个临池靠窗的木四方桌前,随即送上一盘五香豆,一盘炸花生。子规云儿要了一盏芙蓉清酒,又点了红烧鲻鱼和拌干丝来下酒。 毕方东寒接过子规云儿递过来的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确是酒香浓郁,回甘绵长。想着自己真是离家太久了,早就忘记了芙蓉清酒的味道,还有那章莪才有的百蕊花糕。想到百蕊花糕,毕方东寒脑海闪过一个活脱的影子,想着想着有点心不在焉了,酒撒了出来都不曾发觉。 子规云儿轻呼一声,一边掏出绣有百蕊花的丝帕擦拭桌上的酒水:“哥哥,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边接过他的杯子重新满上。 毕方东寒朝子规云儿微笑道:“实在太久没有回来了,只是在感叹这里变化之大。” 看着毕方东寒俊朗的脸,脸上那温柔的笑,子规云儿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眉眼下泛出浅浅粉红。 品着醇香回甘的清酒,吃着香气扑鼻的佳肴,听着轻柔悦耳的琴声,毕方东寒心里想:“也难怪门庭若市,要是带小丫头来,估计要住在这里了。” 两人各怀心思地想着…… 这时,一个身影冲到了他们的桌前,等毕方东寒和子规云儿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在他们旁边坐下来了,一边喘着气,一边朝子规云儿喊道:“我去府里找你,他们跟我说你带着毕方东寒出来了。我就跑出来四处找你们……”那人顿了顿,吞了吞口水,正要说下去的时候,看见子规云儿对面坐着的毕方东寒,呆呆定住了。 他是毕方浩雁,毕方上君身边第一大将的长子。与毕方东寒和子规云儿从小在一起练术上学,是能跟毕方东寒睡一个被铺的好兄弟。当年毕方东寒要上合虚山,还特意嘱咐毕方浩雁要帮他照顾好子规云儿。 话说子规云儿虽然被毕方冽上君收为义女,但是毕方鸟族很多族民其实都不太待见这位子规公主。他们认为毕方上君太过于仁义圣德,竟然收容仇人的女儿,还认作义女。但是鉴于上君的脸面,族民们也不好异议什么。可是家中长辈的争议还是会影响下一代的想法的。所以当子规云儿上学堂的时候,不少毕方鸟族的同僚就排挤她,还暗暗欺负她。毕方浩雁是为数不多跟她做朋友的,还帮她反击那些欺负她的同门。 毕方浩雁呆看了一会毕方东寒,终于反应过来,一个拳头砸在毕方东寒的右肩上,一边激动地说:“你这小子,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小时候看你就觉得你特别伶俐可爱,现在我都认不出你来了。在合虚山上吃了什么灵芝仙草啊,能长这么俊朗飘逸。” 子规云儿被毕方浩雁的动作惊住了,虽然知道他们俩关系很好,但是敢给毕方东寒一锤的,不要说整个章莪了,就算在三界也为数不多。 毕方东寒揉了揉肩膀,心里想这个家伙小时候瘦小羸弱,现在力气倒是大的很啊。同时打量起这个许久不见的好友。五官虽然看着粗犷,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却让人看着和谐舒服,也算得上潇洒英俊吧。毕方东寒才缓缓说道:“我昨日才到章莪,还没来得及去看你。” 毕方浩雁拿起一个杯子自斟了一杯酒,拿起几颗炸花生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说:“你去合虚那么长时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我还想着是不是合虚山那些可爱漂亮的小师妹们让你流连忘返了呢。” 毕方浩雁还是那样,说话直率不过大脑。不过他自顾着喝酒,没看到子规云儿眼里一闪而过的紧张。 几千年不见了,毕方浩雁对毕方东寒还是像从前一样,没有觉得生疏,反而现在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感,越是觉得与毕方东寒亲近了。 毕方东寒生性淡然,天生给人一种距离感,但是毕方浩雁的这种自来熟的热情总是能瞬间将其化解。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毕方浩雁拿起筷子,挑了块鱼肚上面的肉,一边吃一边问毕方东寒:“怎样,你吩咐我的事情,我做得很好吧?这些年来我可是尽心尽力地帮你照顾着云儿的。现在你回来了,我把你妹妹还给你啦。” 听到毕方浩雁这么一说,子规云儿刚才的紧张一下子消散了,目含秋波,柔柔看向毕方东寒。 毕方东寒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说道:“我不会长住,十天后就走。” 什么?毕方浩雁听见不可置信地看着毕方东寒。两三千年不见,回来就几天?看来毕方东寒对小时候发的誓是认真的啊。当年看着毕方东寒在弱水飞瀑前指天发誓的时候,他也就想小孩子嘛,谁没有指天对月发过几个毒誓,哪有当真的啊。他自己也发过不少,一个也没有遵守过,现在还不是好好的,也没有被天打雷劈啊。毕方浩雁想着,当然他是不会明白的,于是也懒得费脑子想。就说:“好吧,谁叫我们是穿过一条裤子的兄弟,我会帮你照看好云儿的。” 毕方东寒口中的酒差点喷出,三界中让他头疼的现在大概就只有毕方浩雁了吧。什么叫穿过一条裤子的兄弟,别人听去还以为他们有断袖之情呢。其实也就是在很小的时候,蓬莱的一位上神送了他一件金丝蟒纹袍,后来穿不下了,让毕方浩雁要了去。在他嘴里就变成了穿过一条裤子的兄弟了。 毕方东寒摇摇头说:“这次不用,云儿会跟我一同上合虚山。” 毕方浩雁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询问的眼神看向子规云儿问:“你也跟着去?你可要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回章莪了。”谁知道毕方东寒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誓言,但是子规云儿短短万年的寿命,跟着他在外面奔波,很可能就魂断他乡了。 子规云儿点点头,脸上却是高兴的。 子规云儿当然知道,但是在她心里,有毕方东寒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其实这次也是她求了君后,君后才让毕方东寒把她带上合虚的。原本毕方君后不放心她留在章莪,想带着她一同前往蓬莱的。但是子规云儿知道,这一去,蓬莱将会是她寿终幻灭之地,今生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毕方东寒了。所以她才求了上君和君后,望他们能传毕方东寒回章莪,带她上合虚。 君后想着他们兄妹情深,有毕方东寒的照顾,也是能放心的。而且蓬莱都是一众老仙神,想必子规云儿在那也会觉得无趣,于是就应许了。 毕方浩雁看着两人,心情有点复杂,连斟了两杯酒,大口喝下。 等着子规云儿处理完府内杂事,已是十五天后了。毕方浩雁满是不舍地来送别二人。等寒暄完毕,毕方东寒带着子规云儿不紧不慢地返回合虚,临走前还不忘带上一盒百蕊花糕…… 第四章 她还不错 一只脚刚落地,羽民安雪就气喘吁吁地赶忙跑去问守山的灵使,得知毕方东寒还没有回到合虚,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回到“听风苑”,比翼子莺拿着她的桂花蜜,开开心心地做糕去了。 羽民安雪则坐在古木四方桌前,把扔在一旁地竹卷拿起来,赶紧把剩下的看完,免得毕方东寒检查功课的时候回答不出来,又要受罚…… 由于子规云儿术法不深,而且不具仙根,为了照顾她,毕方东寒尽量放慢速度伴其左右,将近半日俩人才回到合虚。 毕方东寒想着“范林苑”只住了他自己和南山鹊,还有两处厢房空着。他本想让子规云儿住其一厢,自己也好照应。转念一想,子规云儿一个女眷,与他们同住一苑,多少有些不方便。于是让司膳灵使查了查哪里还有空房。离“范林苑”最近的,也就“听风苑”还有北阁空置,其他的院落要不就是满员,要不就是离得太远。于是毕方东寒让子规云儿在自己的南厢先稍作歇息,同时向司膳灵使交代了几句。 这会,羽民安雪正在房中看着书卷,桌上摆着一盘小果子,燃着一线熏香。看着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歪着脑袋枕在拿着书卷的右手臂上,左手还捏着一个赤桑果…… “安雪少仙,安雪少仙”,司膳灵使站在四方桌前,连喊了好几声,都没能把羽民安雪叫醒。三界灵兽在飞升为仙前统一被尊称一声少仙,等飞升后按照阶品各有不同,就是上仙、上神了。 司膳灵使看着羽民安雪手里的竹卷快要掉落在地,好心地走过去想要把它拿开。这时羽民安雪忽视伸了个懒腰,手一挥,竹卷飞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打在司膳灵使的大腿上。司膳灵使疼得大叫一声,“哎呦。” 羽民安雪顿时惊醒,双眼朦胧地看着面前这位灵使表情痛苦地揉着大腿,不明所以。 司膳灵使无处诉苦,躬身说道:“安雪少仙,毕方殿下命我前来传你一声,让你现在去‘范林苑’见他。” 由于毕方鸟族为上古创世神之后,无论仙根还是术法都比其他鸟族更胜一筹。虽然毕方鸟族无统领之心,但是各族心里自把他们当作百鸟之首。因此,各界仙灵更愿意尊称毕方东寒为殿下,而不是少仙。而且以毕方东寒的修为,称上仙也是不为过的。 听闻毕方东寒叫她过去,羽民安雪心里想着:“糟了,肯定是传她过去问功课的。他会不会知道她下界去玩了呢?”羽民安雪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司膳灵使往“范林苑”走去。 到了“范林苑”,羽民安雪大步向南厢走去。刚进南厢大门,就看见檀木茶桌前端端正正坐着毕方东寒,手里拿着竹卷,专注地看着。旁边一位粉衣女子正在给他煮着清茶。 羽民安雪细看了她一眼,鹅蛋椭圆脸,细眉桃花眼,一缕青丝柔柔垂落在耳边。羽民安雪心里不禁感叹着真好看啊,想必她就是毕方东寒的义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孔鸟族的哪位公主呢。 子规云儿抬眼看见羽民安雪定定地看着自己,有点害羞地朝她一笑,缓缓站起来,躬身问候道:“你就是那位对毕方有恩的羽民公主了吧。我叫子规云儿,以后请多指教。” 羽民安雪一听她叫自己公主,有点不好意思。躬身回礼说:“叫我安雪就好,请多指教。” 这时,毕方东寒才放下竹卷,抬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客气寒暄。难得看见羽民安雪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转眼看见羽民安雪左手的纱布已经拆除,皮肤恢复雪白,看来已经无碍了。 毕方东寒才淡淡问道:“经卷都看完了吗?有没有不解的地方?” 羽民安雪没好脸色地朝毕方东寒看去,回答道:“都看完了,很多不解的地方。不过不劳大师兄费心,南山鹊老神已经给我细细讲解了,如果还有问题,我自会去问他。”羽民安雪心里气着,一回来就问她功课,也不关心她手伤怎样了。越发觉得自己小时候肯定得罪他了。 看着两人的语气都不太好,子规云儿轻轻插话:“哥哥,你叫安雪来,不是让她领我去‘听风苑’的吗?” 毕方东寒听罢也不再问羽民安雪功课,有南山鹊的指点他很放心。继而说道:“云儿是我的义妹,‘听风苑’的北阁还空着,她会住进去,你们以后相互照顾着。” 羽民安雪感激地朝子规云儿看了一眼,向毕方东寒连忙点头:“当然当然,你放心。”上前拉着子规云儿,想尽快逃离这个冰窖寒窟。她觉得只要有毕方东寒在的地方,空气都会冷几分。 看着羽民安雪急不可耐的样子,毕方东寒心里好气又好笑,随手拿起桌上的糕点盒,递给羽民安雪说:“这个,拿去吃吧。” 一看有好吃的,羽民安雪立刻换了个大大的笑脸,灿烂得像个太阳一样,一边接过,一边道谢说:“谢谢大师兄,我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你妹妹的。” 羽民安雪心里想着,毕方东寒对子规云儿真好,为了让别人照顾好她,还特意给人送礼。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就是不一样啊。想着想着,心里又有点酸酸的。 子规云儿看到毕方东寒把糕点盒递给了羽民安雪,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还有失望。 百蕊花是章莪特有的灵花,长在崇山峻岭中,悬崖峭壁上。其香气集百花之精华,馨香清逸,又馥郁神秘。自从她小时候吃过百蕊花做的糕点,府中就没有断缺过。府中的各个厢房,茶桌上也总一碟百蕊花糕,只为了她想吃的时候,随手可得。 那天她看毕方东寒临走前还不忘拿上一盒百蕊花糕,她心想着哥哥应是怕她在合虚山上吃不到了,特意给她带上的。今天却把这一盒花糕给了羽民安雪,心里很是失落。不过听到羽民安雪这么一说,子规云儿转念一想,也觉得应该是托她照顾自己的谢礼吧。于是,也就释然了。 羽民安雪一手拉着子规云儿,一手拿着百蕊花糕,开开心心地返回了“听风苑”。 比翼子莺正在院子里剥着板栗,想着做点桂花栗子糕给南山鹊老神送去。平日里南山鹊老神很照顾她和安雪,而且老神也是一个吃货,以前就一直念叨着月神送的桂花栗子糕是天上地下最好吃的。正剥着,听见门外嘻嘻哈哈的笑声,抬起头看见羽民安雪领着个美人进门了。猜都不用猜,这个肯定就是子规云儿了。 还没等比翼子莺开口,羽民安雪就招呼她说:“过来过来,这位是毕方东寒的义妹子规云儿。”同时跟子规云儿介绍说:“这位是比翼子莺,比翼鸟族的三公主,你叫她子莺就好。” 子规云儿躬身柔柔说道:“我是云儿,请多指教。”比翼子莺也回了礼,问了好,但是言语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安顿好子规云儿,羽民安雪也回东阁休息了,她觉得这一天下来累死了,赶紧坐下来吃个糕。 羽民安雪懒懒坐在茶桌前,翻出了雨前龙井,煮水泡茶,一时茶香四溢。喝了一口茶,羽民安雪打开糕点盒,只见一方方百蕊花糕粉粉嫩嫩的,香气扑鼻。她拿起来咬了一口,浓香不腻,甜润可口,真是好吃啊,比桂花栗子糕还好吃。 这时比翼子莺看她屋里没有旁人,才款款走进来,在桌旁坐下,拿起一个茶杯倒了杯茶,一边品着,一边问:“哪来的糕点?” 羽民安雪给她递了一块,抹了抹嘴说:“石头鸟,呃,不是,是大师兄给的,让我好好照顾他妹妹。没想到在他妹妹面前,竟然有温柔的一面。你是没看见,大师兄对他妹妹说话都是细语柔声的,啧啧,一起长大情谊就是不一样啊。”羽民安雪吃着人家的糕点,也不好叫人家石头鸟了。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 比翼子莺不以为然的接过,说:“我反正不太喜欢这个子规云儿,柔柔弱弱,可怜兮兮的样子。你还照顾她,小心大师兄觉得你欺负了她呢。” 喝了口茶,顺了顺喉咙,羽民安雪回答说:“不会不会,她还挺好的。刚才她还帮我解围了呢,不然我肯定被揪着半天回不来。” 比翼子莺咬了一角手中的百蕊花糕,确实好吃,想着改天要去章莪,学学是怎么做的。她比翼子莺的六感一向很敏锐,对一个人的喜恶只需一眼便能定。只是毕竟跟人家不熟,也不好过多评论什么。 羽民安雪看着比翼子莺的神情,觉得她怪怪的,该不会子莺喜欢大师兄吧。羽民安雪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过立马她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 不像其他鸟族可以跨族婚配,比翼鸟族的仙灵生来只有一只翅膀,只能在同族之中找到另外一只,配成一对,才可双双飞升蓬莱。因为比翼鸟族仙灵生来不仅要修仙练术,还要找到他们的另一只翅膀,所以也会比其他鸟族对于欢喜情爱上更早开窍一些。 因此想来,子莺是不会喜欢大师兄的,羽民安雪也不再往深处想了。 一段时日相处下来,羽民安雪和子规云儿也熟络了起来。子规云儿做饭菜很是拿手,深深地笼络了羽民安雪的胃。羽民安雪觉得子规云儿温柔可人,比她义兄好不知千百倍,而且经常帮她在毕方东寒面前解围。最主要经常给她送好吃的,自然也是把云儿当成了好朋友。 经常,羽民安雪看子规云儿送来美味的饭菜,也会让比翼子莺拿着甜糕过来一起用膳。虽然比翼子莺也跟她们常在一起,但是对子规云儿始终不咸不淡,嘴上不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什么。 这天,子规云儿在“范林苑”设了小宴,邀请了羽民安雪和子规云儿一同前去,说要答谢她们的照顾之情。子规云儿本不想去,觉得自己没有照顾过她,受不起这份礼。但是经羽民安雪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同意了。 羽民安雪一手拿着栗子糕,一手拉着比翼子莺,开开心心地前去赴宴了。 等她们到的时候,看见毕方东寒、子规云儿和南山鹊老神三位已经坐着喝茶了。八人的四方桌,上面摆满了水陆之珍,用来装盛的碗碟一看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南山鹊老神对着正门而坐,毕方东寒坐其右面,旁边紧挨着子规云儿。 羽民安雪和比翼子莺对三人躬身问好后,也依次坐了下来。比翼子莺不愿意坐在子规云儿旁边,于是在南山鹊老神的左面坐了下来。羽民安雪反正觉得哪里都无所谓,就在南山鹊老神的对面坐了下来。 子规云儿端起酒杯,跟众人道谢说:“云儿多谢各位这些时日来的照顾。薄酒淡菜,希望各位不要嫌弃。”说完轻抿一口,放下酒杯,给旁边的毕方东寒也满上了一杯。 众人客气着,也都拿起酒杯轻尝了一口。 羽民安雪的眼睛早盯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挪不开了。放下酒杯,就拿起了筷子,直奔着那盘葱香四溢的清蒸斑鱼夹去。毕方东寒看了一眼鱼上面点缀着的蓝绿色圆果,把羽民安雪夹着的鱼肉打落碗边。 羽民安雪顿时怒目而视,冲着毕方东寒喊道:“不是吧,我就吃一块鱼肚肉怎么啦。你想吃自己夹一块就好啦,干嘛把我的打掉啊!” 毕方东寒看她为了一块鱼肉要杀了自己的样子,也是好笑。他悠悠地看向子规云儿说道:“这鱼上面放了梓木果,安雪吃了会长红疹。以后做菜不要再放了。” 子规云儿怔怔地答着:“好,好……” 羽民安雪也是一脸懵然,他怎么知道自己对梓木果过敏。刚才那么生气,不知原来毕方东寒是在救自己啊,想想自己也觉得刚才反应太多激烈了,很是不好意思。一边说着:“哦,哦,原来是这样,谢,谢谢大师兄。”,一边拿着筷子又伸向另一盘菜去…… 南山鹊和比翼子莺饶有兴致地看着三人。 这时子规云儿才反应过来,笑着对羽民安雪说:“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不能吃梓木果。不过其他的菜里都没有,你放心吃吧” 羽民安雪一边吃着,一边说:“没事,你做的菜太好吃了,就算吃了长疹子我也忍了。” 众人一听,既无奈又好笑,刚刚紧绷的气氛,也随之就消散了…… 第五章 玄豹之祸 湖光秋色,潭面无风;青山对出,瀑挂前川。 在天门瀑前,羽民安雪和一众同门正在日常晨练。 那日吃完小宴后,羽民安雪觉得毕方东寒还是不错的,又送她百蕊花糕,还记得她对梓树果过敏。大师兄虽然生性凉薄,但是还是挺关心自己的嘛。 羽民安雪觉得要努力努力,不要辜负大师兄的教导才行。于是近日来勤加苦练,仙术倒也提升了不少。羽民鸟族本就慧根不浅,灵气加身,如果扎实勤练,提升的速度定是旁人所不及的。 虽然子规云儿学术浅显,但是有毕方东寒的允许,也跟着众人一起修炼。权当强身健体了。 就在这时,只见一头乌黑巨兽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众人中间,扬起漫尘土落叶。众人惊呼散开,警戒四起。等尘埃落定,看见一个人正骑在异兽身上。看着众人惊讶中带着慌恐的表情,那人得意地说:“怎样,你们五师兄厉害吧,去南山降伏了玄豹兽来做我的坐骑。” 这时众人才纷纷围了上来,但是也不敢靠得太近。玄豹兽生性凶猛,不易驯服。即便被降伏,也需要百年调教才会顺服主人、听从指令。 “五师兄,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降伏玄豹兽的?” “五师兄,我可以摸一下玄豹兽吗?” “五师兄,你太威武啦!” “五师兄,让玄豹兽遮天蔽日给我们开开眼界吧。” …… 众人兴奋地不停向这位五师兄讨教着。 这位五师兄名叫灭蒙恒,是灭蒙鸟族一名将领之子,比羽民雪儿早一千年进入合虚训习的。 羽民雪儿也凑在众人之中,探着小脑袋看着这只威武的玄豹兽。她想着自己肯定是降伏不了这么威风的坐骑了,大概也只能驯服角鹿兽或者旄马兽之类温和的异兽了吧。所以今天能有幸近距离看看也是很知足的。 灭蒙恒见众人如此钦佩自己,更是得意不已。于是抽了一下手中的鞭绳,命令玄豹兽施展遮天之能。 只见玄豹兽用力摇晃着头,想要摆脱套着的缰绳,并未听从指令施展技能。 灭蒙恒顿时觉得自己颜面有损,于是又用力抽了一鞭。 玄豹兽也不知是因为害怕了,还是因为愤怒,顿时仰天长啸一声,顿时乌云滚滚,雷电交加。 众人见如此景象惊叹不已,更为佩服这位五师兄了。 灭蒙恒顿时很是得意,自己不仅降伏了玄豹兽,还能让它听命于自己。可见自己修为深厚啊。展示完毕,他又命令玄豹兽散去乌云,还以朗朗天日。 谁知,只见乌云渐浓,雷轰电掣。雷电不仅不歇,还越发强烈,一道道从天空中向众人直击而下。 众人吓坏了,四处闪躲雷电。灭蒙恒跳到玄豹兽面前,幻化出冰凌剑,试图将其制服。众人见状也纷纷向前帮忙,一起使用仙术困住玄豹兽。 玄豹兽被众人围击,更是暴怒不堪,向众人咆哮冲撞。 比翼子莺看着,知道凭他们之力是控制不了玄豹兽的,于是飞身前去“范林阁”求救去了。 众人各施其法,团团围住玄豹兽。玄豹兽引来阵阵电闪雷鸣,有几人被吓得连连后退,玄豹兽趁机横冲直撞,突破了重围…… 子规云儿从一开始就害怕这玄豹异兽,躲得远远的观看着。现在看着这遮天蔽日之景,更是害怕地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见玄豹兽穿过众人,直直向她冲来,她想躲开,哪知脚不听使唤,软软地倒坐在地上。 眼看玄豹兽就要撞上子规云儿,羽民安雪飞身一推,把子规云儿推往旁边,自己却被玄豹兽重重一击,撞飞在一棵树下,昏倒了过去。玄豹兽步步逼近…… ------------ 比翼子莺双脚还没有站稳,就冲着“范林阁”大喊:“大师兄,天门瀑那里出事了。玄豹兽引来天雷,正在攻击众人,大家快要招架不住了。” 毕方东寒听罢,马上扔下手中的经卷,飞身赶往天门瀑。 等毕方东寒赶到时,只见天门瀑上方的天空乌云滚滚、天雷阵阵、闪电如刀,几棵树被天雷劈倒在地,树桩冒着火光。 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玄豹兽正在一步步朝着昏倒在树旁的羽民安雪走去,龇着牙,目露凶光…… 就在玄豹兽正弓着身,想要蓄力猛冲,给羽民安雪重重一击的时候,毕方东寒挡在了她的前面。 毕方东寒幻化出注火剑,冲着玄豹兽挥手一砍。玄豹兽被剑火烧伤,后退了几步。身上的疼痛更是把玄豹兽激怒了,只见它仰天长啸,顿时万千闪电如刀,刺向毕方东寒。毕方东寒左手一挥,幻化出擎天罩挡住雷电,护住众人。 玄豹兽蓄力,想向毕方东寒猛冲撞击。这时毕方东寒以剑为笔,在玄豹兽周围画了一圈,顿时形成一个火牢,把玄豹兽困在里面。紧接着毕方东寒挥剑一击,把玄豹兽击晕在地。 乌云慢慢散去,雷电渐渐平息,晴空再现。 灭蒙恒惊恐地向毕方东寒谢罪,毕方东寒只冷冷看了他一眼,见他也受了伤,也就不想过多责备。吩咐比翼子莺与众人把玄豹兽关押在寒冰洞,日后再慢慢驯化。转身把昏迷在树旁的羽民安雪轻轻抱起,径直回了“范林苑”。 在不远处,瘫坐在地上的子规云儿发现毕方东寒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一阵心伤。缓缓站了起来,默默回了“听风苑”,惊魂未定…… ------- 毕方东寒把羽民安雪抱回了“范林苑”,轻轻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轻探脉息,五脏并无异状,只是受到猛击,一下子承受不住,晕倒了过去。想着她背部撞击树干,衣衫上已染上点点血迹,想必伤势不轻。于是毕方东寒正缓缓把她外衣宽解,想查看伤势。 躺在床上的羽民安雪缓缓有了意识,闻着淡淡的棪木熏香,她觉得很放松,很安心。正当她想要翻身侧过来好好睡一觉的时候,背上一阵钻心的疼,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发现一双手正在松解她的衣服。她一把抓住那人的手,伸手想给那人一掌,没想到还没靠近他的脸,手就被牢牢抓住了。 羽民安雪挣扎着:“无耻之徒,放开我!” 毕方东寒平静地说道:“看清楚我是谁,你知道你现在身在何处吗?” 羽民安雪听见是毕方东寒的声音,才冷静下来,打量着周围。还记得自己是在天门瀑前和玄豹兽打斗来着,然后被撞飞了,再后来发生了什么?这里是哪里啊? 她摸摸自己发疼的脑门,这一摸牵动了背后的肌肉,一阵阵剧烈的疼痛从背后传来。“哎呦,好痛……”她想摸摸自己后背的伤口,手却够不到,迷糊地问道:“我现在哪?是你救了我们?大家都没事吧?” 毕方东寒放开她的手,回答到:“你在我的房间。不然你觉得这合虚山还有谁救得了你们呢。”心里想着,你自己都顾不上还想着别人。 羽民安雪摸了摸身下的床,脸一红,心想:“那我现在躺在毕方东寒的床上咯?”。马上她又想起刚才的事情,怒道:“就算你救了我也不能占我便宜啊。还谦谦君子,高风亮节的大师兄呢!!!” 毕方东寒心里好气又无奈,淡淡说道:“就你这还没有长开的小身板,就算你让我占便宜,我也不想委屈自己的手。” 羽民安雪顿时脸红耳热,一把掀开被子想要下床离开。她这么一掀,扯到了背上的伤,一阵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毕方东寒放柔声音解释:“我刚才是想看看你后背的伤。好啦,转过来,我把你后背的衣衫拉下,给你上药。”说着又去拉她的衣衫。 羽民安雪紧紧拉住衣服,双手护在胸前,连连说:“不用不用,多谢大师兄,我回去让子莺帮我上药就行。“说着,又想从床上下来。 毕方东寒一把按住她肩膀,一边说:“子莺和其他同门要把玄豹兽关押去寒冰洞,一时回不来的。你的伤再不让我上药,估计要留疤了。” 羽民安雪一听,要是留疤了,仙术修复也要一年半载,自己本来就不算貌美,可不能再有缺陷了啊。羽民安雪想了想,放松了戒备。但是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有些犹豫。 毕方东寒见她还在扭扭捏捏的,就故意刺激她说:“放心吧,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有看过。小的时候你还拉着我一起泡澡呢,没什么好看的。” 羽民安雪一听,恼羞成怒:“什么叫没什么好看的,没见到我现在长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吗?”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胸,想显示出自己凹凸有致的身材。 毕方东寒听罢,嘴角往上一挑,这小丫头对自己的身材过分自信啊。继续戏弄她道:“你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来让我上药。” 羽民安雪负气说道:“上药就上药,谁要你负责,你想负责我还不受呢!”于是转过身去,把油栗色的长发撩到耳旁,松下后背的衣衫。 看着白嫩的后背樱红一片,还渗出点点鲜血,毕方东寒眉头一紧,找来纱布清理伤口,轻轻地涂上膏药。 羽民安雪试探性地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那你怎么对我这么坏。好歹我也对你有恩,还不让我叫你哥哥。哼……“ 毕方东寒一边上药,一边回答:“是你不记得了……” 羽民安雪小心翼翼地问:“我小时候欺负你啦?想我小时候是顽皮捣蛋,但也是几千年前的事情啦,你还那么记仇干嘛。我们修仙之人要大度,你父君没有教导过你吗?” 毕方东寒不作声,涂完药,轻轻把给她衣衫披上。 羽民安雪咬住牙齿,但是还忍不住阵阵倒吸凉气。心里也在回想他刚刚说的话。她自己怎么不记得小的时候跟他一同泡澡过,几千年前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肯定是为了羞辱她编造的吧。 “把这个降香膏拿回去,让子莺帮你每日擦涂。”毕方东寒的话,把羽民安雪的思绪打断。 羽民安雪双手接过,诺诺地说道:“多,多谢大师兄……”。 毕方东寒把她送回了“听风苑”,随即又离开了。他没有看到子规云儿躲在北阁房中掩面而泣,黯然神伤的凄凄可怜…… 羽民安雪回到房中,觉得今天的毕方东寒很不一样,好像特别的温柔。还有那挑嘴一笑,温暖又好看,像春日的阳光,照进了她的心里。羽民安雪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可能撞坏脑袋了,想着毕方东寒划过自己后背凉凉的手指,竟然脸红心跳起来。 毕方东寒回到“范林苑”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南厢,而是走到南山鹊的东厢,径自在他对面坐下。南山鹊正在独自下棋喝酒,见他进来,给他倒了一杯,也没有作声。毕方东寒自顾自地说:“如果不能凭自己能力护她一生,就不要去招惹她。我绝不会像父君那样。但是今天,看她受伤的样子,我还是没忍住……。” 南山鹊落下手中的棋子:“最藏不住的就是真情流露。” 毕方东寒捏起黑棋,往棋盘上上重重下定…… 太虚中的月光,洒下三界,清寒似水。 不愿勾起相思,不敢出门看月。偏偏月进窗来,害我相思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