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藏在一处 “滚,这里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断了腿的中年男子怒吼道:“只有命一条,爱拿走就拿走!” 围成一排的便衣人都冷冷的站着,两个为首者看了看站在门口的黑衣男子一眼,黑衣男子仍将头看向外面,已经排查了所有的地方还没找到那枚商雀翎令,看着俨然已经开始露出死猪不怕开水烫随便你搞样子的中年男子,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人翻了一个白眼,另一个闭上眼睛,两人心想:“就难搞。” 满堂十七八个死人横七竖八的躺着,中年男子抿着嘴唇含泪看着那些尸体,然后愤怒看着围着他的一群人。 活了一辈子,自认为自己行事稳重,毫无错处,没想到也被逼到此境地,好在孩子和妻子已被安置在了安稳的地方。想到此处男子心里稳了稳,又突然感觉自己处处被压了一辈子了还在忍着,索性抬眼放肆的看着围着他的一群人。 “行此不义之事,你们会有什么好下场?我王华斌活的也够了,哈哈哈哈哈哈,只怕你们死的时候还一根白发都没有呢哈哈哈。” 黑衣男子突然回头开口道:“你这也算是活够了么,世人虽不全是贪生怕死之徒,可是哪里会有嫌自己活够了的,你一没出家,二也算家业康盛幸福美满,我和我手下的人无依无靠还在苦苦求生,你在骗谁啊王会长。” 王华斌哑了一下刚想骂回去说自己正是圆满才死而无憾,就看见一个形容瘦削的灰衣人飘了进来。 来人看着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全身都是灰衣粗布,黑色长发只用一根玉簪子挽着,清冷的脸上细看显出三分凉薄,又带着一分不屑,半分哀戚,眼里又含着半分笑意。 阴气极了,阴阴沉沉的和这天气一样,王华斌心想。 来人走了两步,又停在那不动了,目光突然放空了起来。 怕不是个傻子吧,王华斌心想:“妈的,栽在傻子手里。”眼睛瞟了瞟旁边一个个素衣白剑的人,想到刚刚这一群人杀进来的时候轻飘飘的样子,竟还带着几分仙气,飞快的分散开来抹了自己兄弟、老奴和雇来的死士的脖子,至于自己的腿嘛,是那个嘲讽他的黑衣服干的,好狠的一脚和一掌。 疼痛还在一阵一阵的抽着他的经脉爬上心头:“妈的,傻子身边竟然都是高手。” 素衣杀手的两个为首者也侧头看了看女孩,眼睛透出苦恼,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亮光一闪,两个人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一一抬开了横在来人面前的四五具死尸开了条道。 道儿清了之后,女孩仿佛魂回来了一样,眼睛一转看向了王华斌,慢慢的走了过去,声音慢而定定的说:“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王华斌咬着牙又恨又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商雀翎令。” “不知道!”不对,那玩意儿在自己手里二十几年了,“不在这里!” “哦?藏哪了?”女孩子笑眯眯的问着,看他打定主意不想说的样子,一歪头:“或者我换个东西要也是可以的。” 一张带着男生英气的脸凑向了王华斌,王华斌痛的在皱眉毛:“换.....什么?” “换你刚出生两个月的女儿。”女孩的声音突然欢快起来:“我就不要那个翎令啦。” “小女......?!,既然可有可无,尊驾何必逼我至此!” “她在哪呢?” 王华斌闭紧了嘴。 “她是不是很安全?”女孩开始用脚在地上划:“那个翎令是不是也很安全?” “那......它们在一起么?” 王华斌低声说:“我不傻,不在一起。” “是吗?可是我已经抓到小女了。” “不可能!” “孩子就在我这,你看看呢?” 另一个青衣女孩子抱着一个团儿进来了。 “假的别....唬......我。” “怎么会是假的,王老好好听听孩子的哭声,听听这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青衣女童摸了一针粗针,孩子哭了起来。 王华斌的脸皱在了一起:“何苦折磨别人家的孩子,孩子无辜啊.....” “就是你的孩子啊,你把她藏起来了,贾天泽把你卖了,他把地方告诉我了。”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 “你被困在这里,如何知道我一定没有找到?” “.......” “还是说,你如此肯定是因为......”女孩声情淡然的说:“你的女儿就在这里,而且入口就在这里,你看的到,所以你那么肯定。” “不.....不”。王华斌愣住在那里。 可是人群已经动了起来,杀手撤了一半,四处搜着。 女孩冷冷的悠悠的盯着他。 “报,这屋里还是之前我们已经找到密室”。 “把他抬起来,他倚着的那个椅子.....的脚看起来有机关....按住他,把他的嘴堵上。” “wwwww”王华斌被堵了嘴只能干发出声音。 小心将椅子挪开,原来椅子脚下和地面的机关成了一个榫卯,椅子放上去外面看看不出来。按下机关,一块地板便缓缓移开了,漏出了一个密道。 这间密室很深,通道也很窄,藏在大密室的下面,就算疑心还有一个,多半也被迷惑以为是密室中的密室,白在密室中浪费时间而找不到入口。 “找到了。”一个瘦小的杀手单手抱着一个还在睡的团儿爬了上来,腰上还别着带着丝血的软剑,对着王华斌拱了拱另一只手:“节哀。” “wwwwww!www!ww......www!” “好了,不用堵他的嘴了,是我自己找到了,所以原先的交易不存在了。现在,王老,我要拿你的女儿换商雀翎令。” “夫人啊!......你这个无耻之徒!拿孩子要挟......” “快堵回去.....” “天下律法......wwwww!” “现在听我说,给我翎令,我放过你的孩子,我也是女孩子.....我也很早就没有父母了.....把东西给我吧。” 王华斌的眼光突然狠峻了起来,不发出声音了。 想拼到底了。 以毒攻毒,攻心为上。 “我奉命的是太后,父亲是皇帝的弟弟,我是公主,除非改朝换代,所以别想我会倒台遭报应之类的,堵这种气何必呢王老。” “王老别不信,商雀翎令在你们商会手里把持北宁郡至寒慈都的钱库那么多年,天家的盐道都你们被你们暗里所染,你们还勾结北瑜使掩护自己,阻止上面收回翎令,又四处做粥场散道让百姓信你们,使天家明里不能做你们,只能交给暗养杀手刺客一并乱杀,后赖给别的江湖刺客就结了。 “ww......” “给我吧......我还能保你一个骨肉。” 眼泪从这个已经有白头发的中年男子的眼睛里流出,他的眼光已经呆滞了。 王华斌仿佛干死在了那里。 他只有一个念头在打转:早知道.......做这些挣扎何必呢,原来,要我命的,是我以为会主持公道的...... 他颤抖的伸出手,指了指被挪开的椅子右后面的一个椅子脚,然后垂下了眼睛。 素衣首领吊起了眉毛:好家伙,这就是传说中的不傻不藏在一处嘛,还真不能算一处...... 唱首童谣吧 这个椅子脚被精心的修改过,虽然四个椅子脚一模一样,但是这个椅子脚是可活动的。取下后,一个细长的木盒藏在中空的里面。 海绿色的商雀翎令在女孩手里被手指转着玩。 王华斌含着眼泪看了一眼翎令,又看着女孩,又看看自己被杀手抱在手上的孩子,完全不挣扎了。 仿佛想到了什么,猛的又拼命抖起来,旁边的的杀手一惊猛的按住他,他还是剧烈抖着。 “不用堵他的嘴了。” 布团被取下,王华斌猛喘了两口气然后死死的看着女孩说:“你答应我了,保住她......” 女孩毫无表情。 “不然你必.......” “好。”女孩不等他说完就转过去。“可以结了。” 王华斌话还没有说完一把剑就从后背穿透他。 一边咽气的时候眼睛还很亮,坚定透着狠辣诅咒的光。 没有东西堵嘴了,但是血从他嘴里涌来出来,他很小声而不清楚的说着什么,人只能听到:“wwwww.......” 雨终于下了下来。 细雨打在地上。 “殿下,这两个孩子......”青衣女童走上前。 “你抱的这个随你,至于......,”女孩转头看杀手抱的孩子:“太后有令,一个不留才干净......就.....毒杀吧” 女孩转头看着堂外被雨打的庭中海棠。 粉色的海棠花在雨中颤抖着。 滚爬了几年,不留后患的意思比谁都明白,别给自己机会以后坑自己。 女孩的眼光变得痴痴的。 天下从没有万全之策。 “红雪枫...” 红雪枫是皇家秘制的毒药,取自见血封喉,再加入另外四种毒蛇毒虫的毒液,通常在雪天煎制,伴着藏在红枫叶树下三年以上的天山雪水制成,无色无味,毒入体内见效极快。 女孩背着身微微的皱眉,又开口道:“再.....给她就着点蜂蜜水?唔,甜甜的好喝?不过.....这么小的孩子可以喝蜂蜜吗?” 青衣女孩也茫然了,黑衣男子,杀手也茫然了。 见没有人回答,一个素衣首领说:“咱都没有这个经验啊殿下。不过既然甜甜的.....” 女孩看着雨苦笑了一下,心想都要毒死她了还在想这么多。 那个素衣首领显然陷入了加不加蜂蜜的疑惑中,青衣女孩让另一个人将那个无关女童送走,然后自己接过了王家女婴,轻轻的抱着:“就算了吧,本来也......不痛。” 背过身去的女孩眼眶似红非红,周围的人也都沉默了。 深秋的寒冷仿佛要将雨冻住了。 “给她唱首童谣吧!”女孩轻轻的说。 既然不能加蜂蜜甜甜的,那就唱首童谣吧。似乎,所有的母亲都会给孩子唱着童谣让伴着入睡。 只是.... “殿下,我不会啊......” “......” “殿下,我们都不会啊。” 有一个杀手开口说:“姚岳祥,你扯,你有娘啊,我记得......” 那个叫姚岳祥的杀手愤愤的说:“我......我没怎么听过我娘唱过。” “快点吧......” 姚岳祥被逼着想着两句词,瞎诌了一个调,然后青衣女孩抱着唱,然后慢慢就着水给她喂下毒。 两句歌词来回唱着。 “萤火伴紫薇,愿君常康乐。” 雨砸在地上,似乎越来越大了。 “殿下,走吧。”“都做好了。” “嗯。” “对不起呀,小姑娘。”素衣首领朝里屋鞠了一躬。 “回。” 一群杀手都迅速散开了。 。 。 。 马车上,三人都闭着眼睛。 杀人有几年了,但谁都没杀过这么小的孩子。 忽然都不敢看彼此了。 灰衣的顾羽琼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慢慢睁开眼睛,声音很低的说道:“我们带点冰糖草莓回去。” 青衣女孩本来满脸的苦大仇深,一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嘴咧了开来,又觉得不对,赶紧把嘴角的位置放了回去,声音也低低的:“唔......好。” “向清媛,你嘴都咧哪去了还装。”黑衣男子冷声说道。 叫向清媛的青衣女子恼怒的说:“我没有!我很难过的!钟子迟你别瞎说!” “我都看到了”钟子迟还是闭着眼睛。 “你闭着眼睛还能看到?胡说什么!我真的很伤心的!”向清媛嚎着嚎着突然就大哭起来:“我真的很难过的呜呜呜呜......” “啊呜呜呜呜.......呜呜......啊!” 钟子迟慢悠悠的说:“我不用睁眼也知道你听到冰糖草莓这四个字时候的傻样,从没见过你耳朵这么灵,平时不都是殿下讲话我还得给你重复一遍么。” 顾羽琼想到向清媛每次馋冰糖草莓时候的憨憨样子也忍不住想笑。索性抬眼看一身黑坐的远远的钟子迟:“你不内疚吗?” “我杀过的人向来转头就忘了。” 不愿意记住也是一种内疚。 顾羽琼又陷入了沉默。 马上就要回宫了,又要见到......她了。 ...... 哎...... 向清媛的嚎哭已经低的下去,她睁开满是泪水已经微肿的眼睛看向微微随风掀起的车帘,细雨从帘缝里飘了进来。 眼睛突然瞪大,震惊不已:“过啦,过啦,殿下,过了冰糖草莓啦,停,停!” 顾羽琼终于忍不住了,突然一下子很高兴。 钟子迟也有点无奈的咧咧嘴。 向清媛顿了顿也觉得自己很好笑:“哎呀我真的放在心上很难过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都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诶,我要下车,殿下等等我,他们不会挑,我一定把最大嘴甜水最多的挑来。”向清媛又不想笑又觉得自己好笑,奈何心里装着吃的笑的癫癫的带着眼泪下了车。 哎,都是孩子啊,我自己呢,还算么。顾羽琼看着轻快下车的向清媛突然觉得自己很苍老。说不上来是哪里似乎是压着很沉重,又好像是自己很沉。 感觉沉到好像要淹到湖里再也上不来了一样。 换衣 抱着一大箱冰糖草莓的向清媛爬上了马车,嘴里还叼着一个吃的神采飞扬。 忽然觉得好像这样不太好。她边吃边闷闷的说:“殿下,那个用来假冒的女娃娃...我那根针没.....没扎下去,我就做了一下样子,轻轻的按了一下她脚底的穴让她哭了起来。” “我知道。”顾羽琼柔和的看着她。 “好家伙,你当时拿出来我都震惊了,好粗的一根针。”钟子迟马上接口道:“你从哪找的那么粗一根针?” “钟子迟!”“啊啊啊啊啊”向清媛气的咆哮的站了起来结果撞到了马车顶,只好坐下,一只手揉着脑袋一只手还紧紧的抱着箱子。她瞪着钟子迟恶狠狠的说道:“我告诉你,没有你的份了!” “哼。”钟子迟冷哼一声。 马车驶入入了皇宫的外道,道路变得四平八阔方方正正起来。 顾羽琼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 要到了。 太后应该已经在等她了。 每次看见那个穿着华服严厉的年长女人顾羽琼都浑身难受。 她很怕她。 很感激她。 也很恨她。 。 。 。 但是都不及恨那个女人。 我的母亲。 抛弃我去保护另外一个孩子。 可惜啊,我命好,活下来了。 她和那个女孩子都死了。 呵。 活该。 我现在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了。 而她是无人捡拾的黄沙白骨。 不知道,那片巨大的冀北沙漠里,现在的风沙还大吗。 。 。 。 七年前..... 跑步还是会跌倒的顾羽琼被母亲叶思茗拉着走到了离国最北边的冀北王府。 叶思茗敲了敲后门请人通报了一下,不久就有人来接了进去。 顾羽琼就在那等着,看着母亲和来人说话,她不想听也没听懂。 母亲留在王府好像是做了下人。 日子就这样过了下去。 顾羽琼被带到了一个精致的院子里,那个衣着华丽和她差不多大的的女孩子见过她之后就老是要找她玩儿,顾羽琼不是很喜欢她,因为顾羽琼不喜欢动,天天被逼着疯跑与其说是一起玩,不如是在玩她。 唔,人们都喊她公主。 “我不想玩这个!” “陪本公主玩儿!” “.....” 顾羽琼也不懂为什么她好像拒绝不了,好像没人听到她的拒绝,总是有一群穿的一样的人把她给推出去。 “去陪殿下吧。”母亲也对那个华丽衣服的女孩很温柔,顺着她。顾羽琼很嫉妒,叶思茗从来都不惯着她,她也不敢顶撞母亲。 “玩呗。”顾羽琼皱着脸。 府里的人说,她们长得有点像。顾羽琼听了很反感,一位不常来的漂亮女子听到了之后乐呵呵的,母亲也不说话,只看着她们。 又来了一个老头摸着胡子说:“真有点像,不过么.......” 顾羽琼转着眼珠嫖了那人一眼:呵,像个鬼,看不见就别说瞎话,我怎么会像那个呆姑娘。然后就愤愤走开了。 院子里的木香花开的正好。 每天都这样过的都差不多,但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 两个月后突然的一天,有亮光,一切都乱七八糟的,有东西在天上飞,又落下来,人都在跑,在尖叫,然后摔倒地上又没了声音。 叶思茗匆匆的跑了进来,拉着顾羽琼,抱起那个华丽衣服的女孩从小院侧门一直往后门跑,跑到后门又往北边跑。 “快跑,别停!” 顾羽琼已经跌了好几跤。 凭什么她被抱着我就要跑? 母亲看上去很慌张。 有人在后面射箭。 后来她们被逼进了沙漠里。 顾羽琼很渴。 “娘,我想喝水。” 华丽衣服的女孩闹了一路已经累了,母亲把抱她在怀里。 睡了一会又被母亲唤醒:“接着走。” “我走不动了。” “走!” 那个被抱着的公主还在哭。 “我要母妃.......呜呜呜...” 顾羽琼想着我自己走还没哭,你哭什么劲。 顾羽琼很小就跟着母亲这样走了,虽然没走过沙漠,可是也走过很多很难走很长的路。 她的耐力非常好。 顾羽琼一声不吭的跟着母亲的脚印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是累还是渴。 又累又渴。 好像有人在追他们。 第二天早上,遇到了两个人,穿着军甲,母亲好像松了一口气。 一个人递给他们东西,一个人伏在沙丘高处趴着。 顾羽琼忙着喝水,侧头看了呆公主一眼,她在吃东西,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 无语。 没过多久,趴在高处的一个人急急的跑了过来。 “来了,你们快走,我们断后。” 顾羽琼听到了后面传来的打斗声。在路过另一个高处的时候,她看见原来那个地方趴着七八个人,一动不动。 黄昏的时候,她们停下来休息。 好累。 叶思茗抿着嘴看着顾羽琼,让她把衣服脱掉。 顾羽琼和女孩换了衣服。 “我不要穿丑衣服呜呜...!”呆公主又在闹了。 换上漂亮衣服的顾羽琼挺高兴。 确实漂亮。 水青缎上绣着腾云飞蛇如意祥纹,腰上小巧的白玉柱雕挂坠伴着长长的黄色流苏在摇晃。 风起了,身边的沙粒随风微微的扬起。 叶思茗看着顾羽琼说:“你往回走。” “可是后面都是坏人啊。” “遇到了人,你就哭,说你被莫名其妙的换了衣服。” “娘!我不要!” “乖。”叶思茗定定的看了顾羽琼一眼,然后抱起看起来已经傻了的公主突然向前飞快跑了起来。 “娘!”顾羽琼尖叫着喊。 可她没力气了也追不上去。 定定的站了一会儿之后顾羽琼明白了。 她被抛弃了。 被母亲抛弃了。 平生头一次懂得了什么是绝望。 就像无边的沙子,仿佛要流动起来,让她陷进去,吞掉她。 顾羽琼慢慢的往回走。 起初她哭了几声,后来发现很累,而且嘴很干,动起来很疼。 顾羽琼死着一张脸走着,她根本不懂方向。 天上的橘黄色的瑰云慢慢的红了。 她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有个人高大的男人问她:“你叫什么?” 顾羽琼的脑袋有些呆滞,只想着一个念头:我的母亲要让我为那个呆公主死呢。 那好吧。 死就死吧。 害怕吗? 不害怕吧。 于是顾羽琼很愤怒的说:“滚,离本殿下远点!我的母妃呢,我要我的母妃!” 够像了吧。 娘,我很乖。 高大男子的身形晃了晃,嗓门一下提高了,他对外面喊:“找到了,找到常平公主了!” 当时顾羽琼脑袋里只回响着母亲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南柯,往回走!” 是的,她其实叫顾南柯,顾羽琼是那个公主的名字。 不过从那个谎开始,那个名字就是她的了。 那时候她还不懂,她撒谎了。 后来她懂了。 我是顾羽琼。 不再是顾南柯了。 我想活啊。 娘。 。 。 。 那个男人带着一群人,把她护送着。 晕晕乎乎的顾羽琼只感觉到马车的摇摇晃晃。 等她意识清醒的时候,她已经在离国帝都的皇宫里了。 一个带着凤冠的年长女人喊她:“羽琼,过来,让祖母看看。” “太后,孩子受了惊吓。” “很多年没有见到羽琼了,都长这么大了啊。” 。 。 。 已经很多年了,顾羽琼早就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了,绵绵的恨意也淡了,只是偶尔想起时恨还是像闪电一样劈过心头,猛的一下。 南国公主 马车在宫门前偏僻处停下,顾羽琼一行人下了马车,走了几步,有轿辇在侧宫门里候着。 “去的时辰可不短啊殿下。”一旁一同侯着的黑袍太监一边帮顾羽琼掀开轿帘一边轻轻地说。 “......”顾羽琼不想理他。 一事终了,一事终来。 无穷无尽。 先了一事吧。 顾羽琼回殿换了一身衣服去见太后。 暗红的流彩梅花天罗纹锦锻,上面蒙着一层用银线绣着碧水云纹图案的黑纱。腰身被墨玉色的缠枝纹腰带紧紧的束着,系着的环形芙蓉玉佩尾端的松青流苏伴着脚步荡起来。 向清媛和钟子迟也都换成了宫装打扮,跟在顾羽琼的后面。 转了两条路就到了太后住的崇华殿,两人都止住了脚步。顾羽琼一个人走了进去,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一些。 太后淡淡的问着。 顾羽琼不咸不淡的答着。 老流程了。 “太后慈安,恭请太后垂问。” “商雀翎令呢?” “在这。”顾羽琼恭恭敬敬的把拿出来。 “已经没用了,你自己处理吧。王华斌既然不愿意主动交出来还向朝廷施压,就只能这样了。把消息散步出去之后颁旨,言此令被江湖贼子偷去了,朝廷闻而废之,抚恤王家以告慰,且重造翎令以通原郡都之钱商,王华斌善诚忠烈,朝廷痛之,重金赏擒贼者。” “是。” “处理干净了吗。” “是,一个不留。” “去吧。” “谢太后,孙女告退。” 顾羽琼转过身。 哪里还有什么王家可告慰? 一个人心怀只有一人时,一个人便是穹苍天地。 一个人心怀天下人时,一个人就是蝼蚁一只罢了。 蝼蚁遍地,无关痛痒。 死了就死了。 顾羽琼歪了歪嘴,觉得也有意思,这么多年太后对她还算亲善,表面看上去还挺像祖孙的,但是顾羽琼觉得八九不离十太后是知道她是假的,不然哪有公主当打工人的? 可是太后不说破,她也不能说破。 难不成冲上去朝太后吼:“别装了!我知道你知道了!我累了,不玩了!杀了我吧!” 反正大家都挺有默契的装的挺好的,只是,顾羽琼心里有点希望太后是不知道的,又或者是,害怕,如果太后有一天不打算装下去了呢。 猜太后到底知不知道,猜太后到底打不打算继续装下去,是否明天醒来就是被戳穿,是顾羽琼梦里一直惴惴不安的恐惧。 将太后的旨意传递给钟子迟,钟子迟点了点头:“明白。”就离开去安排了。 顾羽琼一歪头,问:“那个姓王的还有什么远房亲戚吗?查查吧。” 向清媛压低声音惊道:“太后是要诛九族?” “抚恤。” “唔,若是有那真是便宜了那个亲戚了,这可不是天上白白掉馅饼,出门一脚踩金砖?”向清媛也离开了。 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顾羽琼只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越活越感觉这副躯壳越来越重。 郁闷的顾羽琼路过御花园时,看见前年南国战败送来和亲的公主正坐在司辉庭内,南国公主正巧也抬眼看了顾羽琼一眼。 顾羽琼上去请安:“拜见毓妃娘娘。”这位南国公主,也就是现在的毓妃娘娘,正盯着一盘剥好的山竹。 然后伸出玉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面露痛苦吐了出来。 顾羽琼愣住了:啊这?原来公主都是吃东西会吐的嘛!这难道是我当初被太后看破的重要疏忽破绽?这都是什么操作? “娘娘想吃山竹的话,听说禹都的山竹最好。” “这便是禹都的,可是我还是不喜欢,我从小就吃不下这个。”南国公主皱着细眉。 顾羽琼心里的小人震惊了:......,不是,不喜欢又吃不下那你还在吃什么啊?浪费食物?还在大庭广众? “陛下喜欢吃,我想,我若是能和他一起吃,他会更开心。” 向清媛吩咐完找人的事情就立刻回来了:“殿下。” “祝一切如娘娘所愿,小侄有事告退。” “嗯。”南国公主对她点了点头,继续吃山竹。 顾羽琼懒得回头看公主再吐,匆匆走开了。 若是真心,一国公主,从小养尊处优,只有人人捧着的份,也要去吃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吗去讨好枕边人,真是让人唏嘘。 可是,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的御花园? 若是无意,那真的是深宫女子易痴情,全然忘我。 若是有意,是不是在博君王青眼,惺惺作态,得一个痴心美名以求垂怜? 顾羽琼眯起了眼睛,冷冷的抽了一下嘴角。 “殿下快走,我要吐了。”向清媛咬着牙低声说道,她显然没管住自己的眼睛,偷偷回头看了好几眼。 “活该。” “呕~,呜呜呜....殿下!”向清媛强忍不住,又赶紧压低了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羽琼大笑:“回去用晚膳。” “不想吃了。”向清媛像一个泄气的气球恹恹的。 “那冰糖草莓也没有了。” “啊!殿下!”向清媛捂住胸口做心痛状。 “不是说吃不下吗?” “呜。”向清媛发出一声弱小的哀鸣,她为什么要回头看啊,堂堂一个南国公主怎么干这种事情? “不过话说,正常人也顶不住吃那么多山竹啊!”走在长廊里的顾羽琼摇了摇头,又拐了一个弯出了御花园,回了自己的佑安殿。 好一个南国公主啊,顾羽琼小的时候,母亲叶思茗常提起南国的各种事情,这个和离国不战不休,打了又打的国家,一直在顾羽琼的记忆里存着点点滴滴的印象。 顾羽琼坐在雕花檀木的椅子上,眼睛放空的看着宫女上膳,想着希望有机会可以去看看。 不过,应该没有这样的机会吧。 印象中,母亲告诉顾羽琼,南国王侯嫁女,会用特殊的材料燃起十里青烟,三日不绝。 想必很美吧。 “向清媛,本殿下还没动筷!你!”顾羽琼回过神来:“这是在宫里,越来越放肆了。” “.......”向清媛鼓着嘴傻笑。 宫女上完了膳,纷纷退下了。 “钟子迟回来了吗?朔阳的事情该动身了。”顾羽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教习 月光从象牙明月雕的窗户投下来,打在正倚在床榻上素发素衣的顾羽琼五官分明、神情冷漠的脸上。手里那枚雕制的栩栩如生的海青色羽毛状的翎令在月光下发出的幽幽的青铜般的光泽。顾羽琼有一瞬间想流泪,但这一丝情绪又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顾羽琼慢慢的转动着翎令,忽然微微扬起嘴角,得意的向后一靠。她散怠的昂着头垂眼看着那铁器,又抬眼看了一眼已经被吹灭的灯,便将翎令扔开了,睡了下去。 。 。 。 顾羽琼自入宫后住在离太后最近的佑安殿。 四岁的顾羽琼虽然有点受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些人搞错了把她当成了那个呆公主。周围的气氛透着巨大压迫力和威严感,不可抗力、私心、无力感、求生欲都让她硬着头皮应着这个新身份。 顾羽琼起初小心翼翼的打算模仿呆公主的做派,但她也很快发现,这里的人其实并不了解那个公主。 “禀报太后娘娘,冀北王府的人都死光了。冀北偏远,冀北王又性格孤傲不常与外人往来,我们也找不到还见过常平公主的人,而常平公主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入宫过一次,宫里这边几乎没人见过长大的常平公主。不过,臣已经翻出了冀北王府年前送来的常平公主的画像对比过了,确实挺像,而且找到那个女孩的时候,她确实穿着公主的服饰,醒来也喊着要找母妃。” “有一个女下人逃跑的时候带着自己的孩子和常平公主,应该是逃跑到一半时抛下了公主,那两人已经死在了风沙暴里,我们找到的时候女人紧抱着那个孩子在怀里,但是孩子还是被沙子堵住了口鼻。” 不仅是那位高将军这样觉得,所有的人都觉得一个当娘的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孩子抛下别人的孩子显然顺理成章。 于是人人都说:“报应啊报应,公主这是吉人自有天相。” 但疑心重又精明的太后很快就发现了顾羽琼和一个公主的不同,她沉思了一会儿,对陪了自己几十年的贴身侍女唐晓云说:“这个孩子是真的吃过苦的。”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好好教她。” 顾羽琼起初一直被安排学习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七岁的时候,课程又加了剑术武功,射箭骑马。一个叫缪洪清的老太监被带到顾羽琼面前,“太后娘娘让奴才教公主一些别的。” 于是顾羽琼开始跟着那位老太监学算计人心,学运筹帷幄。 不久,缪洪清给了顾羽琼一个叫阿顺的人做她的手下,并且让她去安排一些事情:“从今天开始,阿顺会听你的话做事。” 已经心死过顾羽琼麻木而冷漠,她学的很快,做的也绝。 缪洪清有些震惊于顾羽琼安排这些事情时候的赶尽杀绝,“杀干净”三个词说的很轻松。 顾羽琼没想过这个,她现在时时也被太后拉去听训话,太后有时当着她的面说“处理干净”的时候表情也很平淡。 小孩子的模仿总是很快,若是顾羽琼知道缪洪清的惊奇一定会想:嚯,一个表情语气很难学吗? 其实是顾羽琼面对没有活生生站在她前面的陌生人没什么情感,那样的生命就像纸上的字一样单薄,当然也不在乎。 两个月后,缪洪清带着顾羽琼第一次站在审狱司里,满地的血红的发黑,她看着一个绑在黑红柱子上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人。 那人用仅有的一只好眼睛看着顾羽琼,断断续续的喊:“小......贵人.....救.....救......我,救.....我,我...真的...什么...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宫人不断地在抽打他,他晕了过去。 宫人把鞭子放了回去,又从旁边放满刀具的桌子上拿了一把很锋利的小细刀,拿了一个瓷碗放在一边,开始剜晕过去的那个人大腿上的肉。 顾羽琼微微抖了抖。 那个人疼醒了:“啊!啊!” 宫人细细的挖着,中间还侧了一下碗,让血水倒出来,直到血肉放满了一碗。 顾羽琼皱了皱眉毛。 宫人擦了擦刀放了回去,换了一把更细更锋利的。 刀尖伸向了那个人仅有的一只眼睛。 “啊啊啊!”那个人在疯狂的挣扎。 快要碰到眼球的时候顾羽琼的左手抽了抽。 刀尖下去了,血开始从眼睛处流出来。顾羽琼闭上了眼睛。 “睁开。”缪洪清看着她。 “......”顾羽琼紧闭了一下眼睛,只能睁开眼睛看。 她握紧手,身体晃了晃。 眼球挖出来的时候还牵着后面的红肉丝,宫人慢慢的切断了,小心翼翼的将带血的眼球放在那堆肉上。 那个人的眼眶处眼皮凹了进去,血像眼泪一样流出来。 虽然现在没人动他了,但是他依旧哑着嗓子凄厉的叫着:“啊啊啊啊啊。” 顾羽琼瞪的眼睛都不会眨了,她的手紧紧的扯着袖口,但是看上去还很镇定。 “殿下,什么感觉?”缪洪清笑眯眯的看着顾羽琼,看惯了这种场面的他有意要看这个孩子的胆量和狠心。 “你敢去挖吗?” “什么?”缪洪清愣住了。 “你敢去挖人的眼睛吗?!” “.......”缪洪清没挖过。 “那你其实还不如他呢!”顾羽琼冷冷的指了指正在擦刀的宫人。 顾羽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生气:“本殿下该走了,时辰很晚了。”然后拂袖而去。 走在回宫的路上的时候顾羽琼有点想吐,她的心跳很剧烈,头很晕,而且走不稳。 回殿后坐在自己床上的顾羽琼终于干呕了出来。 恶心。 好累。 头一沾枕头,她就睡了过去。 一位守夜宫女睡在寝殿外不远处的地上,她悄悄的起身看了几眼顾羽琼。 第二天一早,顾羽琼就赶着去上箭术课了。 守夜宫女迈着碎步走到缪洪清的身边:“回去倒头就睡了,睡得很香。” “知道了。”缪洪清心里震惊:牛逼。 他在看顾羽琼有没有良心,会不会内疚。 心狠的人办事利落。 没有心的人没有负担,不会被牵绊。 顾羽琼可不是这么想的,她只认为缪洪清真不怕恶心。 隔了几天,她又被拉过去看断手断腿。 又隔了几天,几个死囚的头颅被当场砍下来,掉在地上,有血溅出来,还滚了几个跟头。 “这上课的成本委实太高。”顾羽琼想道。 照样第二天是守夜宫女向缪洪清报信:“睡得可香了。” 缪洪清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没有胡子的下巴:是个狠人。 这次是淹人。 人被吊在一个池子里,那人昂着头,水正好在她的下巴处。 有水一会儿漫进去,淹过了头顶,一会儿又被抽干,回到下巴处。 女人努力把头抬高,让嘴和鼻子漏出水面。 水位又上去了,又下来了。 顾羽琼皱紧眉头。 “遇到嘴很硬的人,只能这样。” 女人只发出两种声音,一种是咕噜咕噜,一种是大口喘气的呼吸声。 顾羽琼终于搞明白了缪洪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看她是不是心软的人。 心软会坏事。 她实在不想再看这些了。 顾羽琼打着哈欠问缪洪清:“什么时候结束。” “本殿下都看困了。”顾羽琼装作困得站不稳。 “那就到这里吧。”缪洪清也觉得没必要了,弓了一下腰:“殿下,请。” “睡得很好。”第二天宫女照常回禀道。 “牛啊。”缪洪清迈着碎步走在去崇华殿的路上,忍不住叹道。 “很合适。”缪洪清向太后回禀:“有些人没有心是熬出来的,这位是天生的”。 顾羽琼很珍惜她睡觉的时间,一是她觉得睡觉就该睡觉没什么好想的,二是从小跟着母亲赶路睡觉时间少养成的快速入眠的习惯,加上现在的确睡觉的时间不多,课又多又劳累,而且受了惊吓之后惊惧忧心实在劳心劳力,所以反而倒头就睡还睡的很香。 不过后来就没有这种观赏性课程了,顾羽琼也放松下来,反而连着几个晚上开始做噩梦惊醒。 因为以前顾羽琼夜里一直安稳,守夜宫女没了缪洪清交代给她的那个差事后一身轻,毕竟谁不想睡个安稳觉啊,所以倒是睡得很香毫无察觉。 忠仆 缪洪清是一个极其掏心掏肺的奴才,顾羽琼一直都很想给他搬块匾,上面提着:忠心为国。 入审狱司半年后的一天早上,七岁的顾羽琼身着墨蓝色的宽袖金丝莲花云锦和穿着常服的缪洪清坐在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里。 百姓陆陆续续的出来开始一天的生意劳作,水云街上慢慢的活了起来。 “虎兕所以能执熊羆,服羣兽者,爪牙利而攫便也。猛虎需利爪,殿下如何让人既为自己所用,又确保忠心不二?” “.......”顾羽琼有点困,脑子不想动。 “我带殿下看上一看。”缪洪清阴阴的笑了,老脸上的皱纹更多了,指了指车外:“殿下,选个人?” 顾羽琼掀起一角车帘看街上的人:做买卖的,采买的,玩耍的孩子,小二等等络绎不绝。 一个男孩正哭着从一条巷子里跑出来,几个男孩在巷子里咬着手看着他嬉笑,一个女人应该是男孩的母亲,正在他后面拿着浣衣棒絮絮叨叨的追出来:“臭小子每天净给我惹事!” “宋振东!过来!乱跑什么!一会儿我出城去给阿婆送菜,你去盐铺把盐买了,今天不许再和三儿他们玩了!听到没有?别又缺斤少两偷着铜板去买糖人!” 顾羽琼想看缪洪清怎么和一个顽皮的孩子怎么谈服从和忠心:“就那个。” “好。回宫吧。” 回到审狱司后,缪洪清叫来阿顺耳语了几句。 吩咐完事情,缪洪清抖了抖袖子慢条斯理的问:“殿下觉得忠心是什么?” “为了我活,他愿意死。”顾羽琼坐在黄花木的椅子上也慢慢的答。 “也可以,但是很显然,殿下,这份愿意这是两个人的买卖。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买卖,有的人你要让他先相信你不想让他死,并且你实力足够保障他的生死,他才会放心的为你拼上一死。有的人是追随成了习惯,把自己当成了你的附属品,觉得你的命比他自己的重要的多。“ “但不管怎么说,排除痴人和傻子,一时三刻只能让人起贼心,而不是忠心。没有时间养成的忠心是算不得数的,但是孩子嘛,时间是最多的。” 缪洪清讲到这里,挑了一下眉毛:“殿下觉得,阿顺愿意为我死还是愿意为殿下死?” “.......”顾羽琼无语了一下,然后坦诚的瘪着嘴说:“你。” 缪洪清点点头然后得意的说:“阿顺是我一手带大的。” 顾羽琼垂下眼睛喝茶,没接话。 不久,阿顺进来了,躬着腰:“大人,做好了。” 缪洪清很有把握的看着顾羽琼:“殿下知道逼上梁山么。”然后摆摆手又召了两个探子进来:“殿下今天就晚一晚,听听话本。” 那个叫宋振东的孩子鼓着嘴,觉得自己的娘让自己丢人堵着气跑在路上,看见盐铺了之后顿了顿,转头还是去了糖人铺。 卖糖的老板叫祝涯,他正勤快的招呼着,一边做糖人一边和一个微胖的女买家聊天:“听说最近观音庙可灵了。” “振东?来买糖?你娘和我打过招呼了,回去吧。”转头又和胖女人聊起来“那愿一拜一个准!前儿钱府那夫人.......” 宋振东在一旁不高兴的努着嘴,只听见了“观音庙”“灵验”,心里一动。 “求求观世音菩萨,我不要每天这么唠唠叨叨,凶巴巴的娘亲,我想要一个脾气好一点娘亲,那样我保证我以后每天就只吃一个糖人。”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希望祝老板忘了我娘的嘱咐今天卖我一个糖人。” 许完了愿他就又跑回了祝老板的糖人铺,但祝老板还是没卖给他。:“去去去,我可不敢卖给你。” “哼,灵验个鬼。”宋振东抱怨了一下就跑去玩了。玩了好久,娘也没叫他,真尽兴。 中午过了,下午也过了,也没人喊她。宋振东跑回了自家的院子,“娘!” 没人应他,娘还没回来。天很黑了,他有些急,心里很慌:难道娘知道我没买盐就不回来了?他跑去了盐铺,盐铺已经关门了。小伙伴们也都回家了,他孤独的抱膝坐在院子口。 过了好久,熙熙攘攘的人声传来:“哎呀这可怎么好,这个孩子本来就没了爹。” 宋振东呆了呆。嘈杂的人声越来越近,他看见岳西街卖菜的张大娘和好多好多人,他认识的和不认识的。 “不!不,你们骗我!”宋振东努力推开那些围着他抱着他的人冲了出去。 观音庙已经闭门了。他撕心裂肺的哭着跪在观音庙门口,他没想到观音灵的是第一个愿望还把他的告愿总结成了“我不想要这个娘了。” “蠢观音!破观音!” “还我的娘!” 张大娘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带着伤感喊道:“孩子,土匪贼子猖狂,没办法啊,可怜的娃,回去吧。” 宋振东哭着哭着,很久后终于不哭了,张大娘找了人将他抱回去。他累极了,但是他心口烧的像被扔进了一块碳火,喘不上气:“我一定要.....替......我娘.....报仇。” 第二天来了官兵,说官府的人听说这件事情后因为宋振东成了孤儿决定收养在护都苑。宋振东站在他平时一向很怕的全身盔甲的壮士面前第一次没有躲,他一直没有哭声的流着眼泪,听明白了来人的意思之后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点了点头,然后又很重很猛的点了第二次头,看上去好像鞠了一躬似的,眼睛里乘满了恨意和坚定。 周围的百姓见官府这样体恤为民都夸赞不已:“不愧是官府”。 “可是这种方法....”顾羽琼坐在自己的佑安殿内摇着头:“如果你属下他是一个有悲惨身世的人,难道他不会起疑心吗?” “我只告诉阿顺,那是一个南国潜藏的细作,要不留痕迹,做成土匪杀害的样子。”缪洪清声音尖尖的:“很多时候,他们不需要知道真正的原因。” “事情总会有透风的地方。”顾羽琼皱了皱眉头。 “是不错,可是殿下只要把窗子关上不就好了。”缪洪清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手:“殿下数数,有几个人要杀?” “那两个探子肯定留不了了。” “当然已经杀了,多嘴坏了天家的名声怎么好呢。” “不值啊,两个探子换一个孩子。” “为了给殿下上课当然是值得的。”缪洪清往前探了探,眼睛沽溜的转了一圈:“如果那是殿下要的心腹,再数数呢。” “再加上所有的杀手。” “还有呢?” “.....”顾羽琼不吭声的看着他。 “还有阿顺。”缪洪清咧着嘴瘆人的尖笑着:“殿下为离国办事,殿下将来要做事情需要用的人,哪怕用一百个人换也是值得的。” 当时顾羽琼很想问缪洪清:“大监是不是家庭美满,将自己积极主动的上交给了国家?”但她忍住了。 缪洪清告退后,顾羽琼慢悠悠放下描金的茶盏,黑森森的眼睛看着茶盏里沉下去的茶叶,她很疑惑:大监怎么都把自己漏了呢? 缪洪清万万没想到,在他的指点下,顾羽琼在那份数字里还加上了他。 疑惑了一会儿的顾羽琼恍然大悟:哦,大监和国家坦诚相见,不分彼此。 真是一个怪圈,被拐进来的人还帮忙把别人也拐进来,然后和和美美一家亲。 还是太后厉害。 不男不女 顾羽琼醒来后立刻就知道了前线飞书传来的离国战败的消息。自年前上元节后两国在各自边境冀北和普隋之间开战,已打了半年多有余,战事连绵已久,耗资甚巨,却是这么个不如人意的结果。 但也算是终于有个结果了。 坐在帐中素衣垂发的顾羽琼先揣测了一下此时太后的心情,觉得恐怕是不太好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此时避开,但是转念一想只怕后面牵扯到割地赔款时越来越糟,思虑到凡是坏事还是宜早不宜迟,便伸手掀开了织金浣纱的床帐起了身,召了宫女来换衣决定还是去一下崇华殿。 离国太后出自三代宰辅的施家。家世尊贵的施家嫡女自幼时就善思聪慧,及笄之年已才冠帝都,一曲惊鸿。入宫之后圣眷不衰,自先帝驾崩后扶持幼子登基,把持朝政有三十五年之久。这位一向运筹帷幄的太后此时面色有些难看。 而此时,已经收到捷报的南国的殷太后正在得意的大笑:“上次你逼着我割地还得寸进尺讨了我一个公主,一报还一报,这次我便要你一个皇子。” “最疼最舍不得的那个。”殷太后痛心的想到自己远嫁的最疼爱的孙女,此刻就算战打赢了也不能要回来,她的面色痛苦又狰狞了一下,恨恨的打定了主意要离国最有可能成为储君的襄王,顾衍。 顾羽琼恭恭敬敬的向太后请了安,然后说:“孙女请求新造的商雀翎令用密旨发放,和已经废掉的那枚商雀翎令一起一同让人悄悄的分别送去朔阳给节度使董承非,北瑜使张万海处。” “不急,朔阳的事先缓缓。”施太后面露了一下愁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此时不宜再内动,先退下吧。” “是,祖母。”顾羽琼难得落了一个清闲。 去与南国谈判的使臣传来了一个让内宫震动的消息:“南国不要割地,只要些许赔款,条件是襄王顾衍去当两年的质子。” 虽然消息被瞒的很好,但当事人顾衍当然收到了这个消息被叫到了崇华殿,这位被受恩宠的襄王殿下心里一惊,知道这恐怕是一个有来无回的交换。 皇后无子,这位身份尊贵的宜皇贵妃的十一岁的幼子在很多人看来不出意料应该就是未来的太子。 “祖母!救救衍儿。”顾衍满脸泪痕,清俊稚气的脸上满脸愁苦抱着施太后在抽泣。皇帝和宜皇贵妃,皇后都坐在云蟠金丝雕梁玉柱的崇华殿内发愁。 “祖母,这不是让衍儿去送死吗?”顾衍在哭嚎,宜皇贵妃此时仿佛再多听一句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我不想去,换个人吧,祖母!” 正巧顾羽琼被宣召后走了进来。 顾衍此刻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周围混沌不堪,都是要夺他性命的妖魔鬼怪。他神情涣乱,好像被失智夺魂了一般,看着走进来的顾羽琼,这位一直养在太后这里堂姐对他来说两个人虽然是堂姐弟但是十分不熟,话都没说过几句,根本没什么感情。他凄声喊道:“不如让这个长得不男不女替我去。” 不男不女? 顾羽琼的眉毛立起来了一下,虽然她从不注重容貌但是听到这话心里还是很受伤,大受打击后眼里闪过一丝杀意,觉得顾衍这个人不但白痴无用更是有眼无珠,但现在更要紧的是去看太后的神色。 施太后听到这里也不由的看向与顾衍年纪相仿的顾羽琼,只看见顾羽琼立在那里,华服锦袍,翩翩若玉,五官周正,秀美难掩三分英气,眉宇间还透着男子般的疏阔之气。 顾羽琼还带着怒气,看着太后的神色只觉得不妙,她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羽琼,你上前来。”施太后唤她。 顾羽琼也想倒地哭闹一下撒泼打滚:我不要!她内心此刻愤怒,无措,失望几种情绪相互交集,阴郁了一下脸,还是迅速摆上孝顺懂事的样子,顺从的走上前去。 施太后仔细打量着顾羽琼,犹豫了一下,良久还是张口说道:“也不是不可以。” 顾羽琼想昏过去,但是绝望反而让她立住了脚,她稳了稳自己的心神,怆然哀戚的带着祈求喊了一声:“祖母!” 离国皇帝顾琰彰面带着一丝喜一丝忧也盯着顾羽琼:一个公主换一个皇子实在划算,若是顾衍过去对国家社稷来说很亏,但是顾羽琼过去,就赚了!想到此处,他面色凝重的缅怀了他的弟弟一秒,然后冷酷的说:“那就这样吧。”然后良心有些不安起身回他的清华殿了。 皇后见此也起了身,想回头但僵了一下还是直步走了。宜皇贵妃眼睛在发光,她热切的看着顾羽琼,压住狂喜只面面露不忍,拉着顾衍飞快的溜了。 没人反对就意味着一定锤音。 尽管顾羽琼的眼睛,表情,声音,甚至她周围的空气都在诉说和表现她的反对和拒绝,也没有人听,看她了。 “......”顾羽琼无言的站在太后面前看着这个年老的女人。她有很多想说但她说不出来,戾气爬上她的眼睛,但是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谈判的筹码后她眼眶红了。 太后板着脸冷冷的看着她。 顾羽琼也板着脸,一丝绝望,三分失望,万分痛苦的无言的看着她,眼睛里微微的闪着水光,然后变为哀求,她好像真的把这个年长的女人当成了自己的祖母,想要一丝的怜惜。 “去准备吧。”太后冰冷说道。 顾羽琼没动,然后良久她慢慢的拖着自己的腿一步一步沉重的向殿外走去。 走到快要出殿门时,顾羽琼缓慢的回了一下头,脸上都哀色和冷漠,阴影蒙住了她半边脸,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个坐在高殿上的华服女人,无声的张口:“我...本来....以为.....”然后出了崇华殿。 施太后看着那个年幼,纤细却阴郁的背影,在她回头的时候,她心里微震了一下,那张脸有些熟悉,她看不清顾羽琼的眼神,但她仿佛在那一秒看见了死亡。 顾羽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听不见声音,眼泪控不住的流,她已经忘了害怕,只剩下失望填满了她。 但她此刻心里又莫名的清楚,她知道如果她不接受,那么太后就会揭穿她的身份,那么死就近在眼前了。 去南国的话,应该还有两年可活吧。 我不怕死,为什么贪生? 向清媛只看见失魂落魄好像洗了一把脸的回来的顾羽琼,她失色的冲了上去:“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顾羽琼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佑安殿的寝殿里。殿里没燃任何的烛灯,她躲在房间最角落的黑暗处看着一隅落下来的月光。 想哭又哭不出来,恨恨的又觉得不值得,她恍然着,红着眼睛森森的微微的笑了。 一夜无眠。 向清媛看着顾羽琼在的寝殿抽泣着:“这些人都好狠的心,这是公主殿下啊!” 钟子迟不说话,抬头看着屋顶:“没什么分别。” “胡说,胡说!”向清媛骂了起来。 第二天的顾羽琼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顺从住进了顾衍的南平宫,扮起顾衍来。 来使将至。 来使 被施太后派来指导顾羽琼的一举一动的唐晓云皱着眉头看着头发已经束起来,换上皇子的服饰的顾羽琼反复端详,使劲的想找出什么不对劲来。这位云姑姑甚至寻来了帝都里有名的善口技者:“虽然在殿下这个年纪的女孩男孩还算容易混淆,但还是不要有一处遗漏才好。” 邹知良惶恐不安的站在常服女装的顾羽琼面前,自从被暗押入宫一路带到这间其实简朴普通但在邹知良眼里十分精致的宫宇内,他的额头就一直蒙着一层细汗:我不过是个表演相声的苦命人。噤若寒蝉等来的消息是自己要教导一个女孩子像男孩一样说话时百思不得其解然后想歪了去:“宫里的癖好竟然是这样,可恨我不是一个姑娘家不然也能享一下这富贵。” 看着面前面色怡然的顾羽琼,邹知良先同情了一下:“可惜可惜,这样的皮相云入泥坑。不过这位姑娘看上去倒是丝毫不觉得这样的圈养是一种折辱,真是大气,是我这种老百姓不能企及的思想高度。” 但看着看着面色平静没有笑意甚至有些阴翳的顾羽琼,邹知良脑子里隐隐觉得顾羽琼像一位貌美的阎王。 教了几天,顾羽琼已经可以郎声说着男声,看着松了一口气的邹知良,顾羽琼内心十分痛苦觉得自己是个变态:“苍天啊苍天,我为什么要发出那样的声音。”她轻皱了一下脸。 邹知良看到了顾羽琼细微的表情,猜测顾羽琼内心有些尴尬,觉得需要捧一下这位被宫里贵人圈养的姑娘,他连忙小声讨好的说道:“姑娘放心,小民就是死,也不会透露一个字。” 顾羽琼听到这话,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邹知良。 唐晓云满意的验收了成果,转头和邹知良说:“听说邹先生相声一绝,不如唱一段拿手的,若名不虚传,我才好为邹先生引荐贵人。” 邹知良本想快点脱身离宫,听到这里既不好推脱也颇为心动,便演了起来,但是越来越口干舌燥。他边演边心里暗想道:“累了一天了也没人送个茶水,宫里好奇怪,茶都浓的不能解渴,这些人的口味竟哪里都这样重。”这样想着,果然哑了一下嗓子,邹知良连忙抱歉道:“实在口渴,可否向姑姑讨杯茶水?” “当然,先生劳累,请。”唐晓云召了一个太监送了一杯茶进来。 邹知良看了一下茶盏中的茶水:看上去还是很浓。他苦了一下脸,但实在口渴,还是硬着头皮喝猛喝了一大口。 “谢姑姑。”邹知良话刚说完,突然胃里猛的剧痛,他震惊的看向唐晓云和顾羽琼,身子一歪倒了下去。邹知良心里困惑超过了疼痛,他不甘心的问道:“为....什.....么?我....没....犯....错.....” 邹知良捂着肚子,知道自己真的要死了,痛苦的苦笑了一下。视野模糊中只看见端坐在椅子上秀丽阴沉的顾羽琼慢慢的好像成了黑白色,在人生的最后一个念头邹知良想道:“真的是阎王。” 缪洪清也来了一趟,眼神有些闪躲的看着顾羽琼,已经花白的头发这几天白的更多了,显得更加苍老,平时尖细的声音此刻有些沧桑:“好在殿下原本的课程就和皇子差不太多,这些自然会很顺利,殿下不必过多烦忧。” 他和唐晓云一起,检验顾羽琼的礼、乐、射、御、书、数......,在顾羽琼一个轻功轻巧的上了高树后,他带着佩服的表情对唐晓云说:“太后真有先见之明。” 与缪洪清只来了一趟不同,唐晓云恨不得将眼睛放在顾羽琼身上,她极其认真的对顾羽琼说:”殿下的一丝一毫,一举一动,每一个步子,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都要细细的扒一扒。”她甚至提出要和顾羽琼一起睡。 “云姑姑,这个真的不用了。”顾羽琼想拒绝,她没有和别人同床共枕的习惯。但是还是拗不过唐晓云坚持要睡在她的床下一晚。顾羽琼那一晚梦里梦见的全是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她,也没睡好。 将所有事务都移交给了缪洪清后,顾羽琼真的清闲了下来,她懒散的躺在云纹织锦的躺椅上,翘着腿觉得:真不错。 这些不太斯文的姿势的原因,一是本来顾羽琼天生骨子里散漫随性,二也是得益于唐晓云一直强调的“爷们”。 在被顾衍“骂”过不男不女之后顾羽琼在意起了自己的容貌。南平宫内,她穿着收袖玄色缕金软罗锻站在落地镜面前看着自己的脸。 顾羽琼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觉得自己长得可以说恰到好处,不知道怎么就成了顾衍口中的不男不女。 在一旁吃着东西的向清媛咽下自己口中的软糖糕,看着身量挺拔,正在照镜子研究自己脸的顾羽琼想道:“殿下还是不自信。”于是补了一口茶说:“殿下的眼睛让我总是想到画上那九天玄目的凤凰。” 顾羽琼说完又咬了一口糕,看着回头看向她的顾羽琼带着欣赏的神情又说道:“只是画上的眼睛不会动,不像殿下的眼睛会说话。” 一旁的钟子迟好像抓住了什么瞟了一眼向清媛然后飞快的接口:“你说殿下的眼睛长得像鸟?” “滚。”这次没等向清媛跳起来顾羽琼先怼了回去。 在入京路上的南国使团已经从担忧了整整一路,正御使沈骐看着一同护行的一队精兵和其他几位使臣对副使聂士兴嘀咕:“万一离国拒不交质,虽然边境那里有大军施压,不知你我是否会有来无回?” 初入离国,在一向提倡素洁典雅的南国长大的沈骐只觉得离国实在过于奢侈铺靡。他看了看重彩金瓦恢弘的高阁宫宇颇为惜叹,转头对聂士兴说:“此国败之原因。” 聂士兴连忙点了点头,但在心里鄙夷着沈骐道:“前年我们不是输了么。” 引路的缪洪清带着这群南国使臣进了穹昭门,姿态低微的对沈骐行礼:“大人,陛下在长定殿等你们。” 沈骐有些疑虑的进了殿,但一行人入宫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如释重负了一下觉得有些理所当然,又恶狠狠的觉得离国打算耍赖。他本来有些泄气现在一下有了理,整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 缪洪清姗姗来迟,还是低眉顺眼的道歉:“抱歉,太后心绞痛,殿下去探视了,已为几位在安排了官驿,路途遥远,先歇息吧。” “我就说他们会赖着!”沈骐憋着一口在驿房内嚷了一句,然后急忙压低声音对几个使臣道:“在这样拖着恐怕就是两个月也见不到陛下和襄王,此事要加紧,让人传信回去,让陛下向离国施压。” 言毕,沈骐十拿九稳的对聂士兴说道:“有了大军压境,我到要看看就算离国再怎么宝贝的收着那个皇子还能不拿出来给我们。” 几天后,果然南国开始向离国施压,缪洪清匆匆赶来:“宣南国使团觐见!” “入宫!” 妖物 虽然入了宫,终于正儿八经开始谈送质事宜。也是费劲了千辛万苦,沈骐愁眉苦脸的对同样愁眉苦脸的聂士兴抱怨道:“我被离国皇帝搪塞,被离国皇后搪塞,宜皇贵妃根本不见我。” “谁不是呢,我们难道不是一直在一起吗?”聂士兴脸上累的没有表情,但在心里使劲的对沈骐翻白眼。 在被引荐给离国太后的时候,在崇华宫外,在正阳烈日下被晾了许久已经满头大汗的沈骐终于见到了那位他等候已久的襄王殿下。 艳阳下,一位年少幼子,乌阳绿的长袍绣着精致的盘金九章龙纹,形容俊逸,眉眼顾盼生辉,秀色夺人。 这位神仙一样的人物在快要走近他的时候,少年一双凌厉阴沉的凤眼不屑且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好像还冷哼了一声。又快步拐进了另一边的长廊,身边莺莺燕燕的宫女簇拥着他远去了。 “这是襄王殿下。”缪洪清边行礼边向沈骐介绍。 沈骐愣住了一会儿,仿佛明白了为什么离国一直拖延,想到这里又悔恨自己刚刚为什么不跳上去一把把襄王抓过来,塞进个笼子里提回去。 当晚,一幅画像,伴随着种种传闻消息比顾羽琼先入了南国。 在来回拉拉扯扯,换书,交印等众多繁琐手续下,离国越不想给,沈骐就越急,恨不得喊出来:“快点吧,快点吧!求你们了!” 又是洒泪惜别,又是别宴,又是装车点单,终于走完了流程。”沈骐已经急的上火,仿佛老了十岁。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搞到手了。”哪里还会去想这个襄王是不是有问题。 看着那位俊美的襄王慢慢悠悠的带着哀色,不情愿的上了车。沈骐实在怕离国反悔,急于事成争功,恨不得自己驾着马车赶路扬长而去。 在摇摇晃晃驶向南国的马车上,宫装的向清媛和钟子迟装作伺候着顾羽琼的样子。“怎么传的来着?”向清媛满脸八卦和骄傲:“说离国的襄王殿下相貌绝美异常,一眼夺魂。” 顾羽琼微笑着看着向清媛,她知道这其中定有施太后和缪洪清的添油加醋推波助澜。 之前就被迫又搬宫又改封号的真顾衍终于被放了出来,他正发怒抱怨着自己的衣饰被拿去了不少,完全忘了顾羽琼此去是为他受苦。 宜皇贵妃将他拉去:“毕竟是你的亲堂姐,你也在太后面前痛哭两句,方显得你仁心重情。” 许是顾衍哭的太真了,施太后想着反正顾衍早晚也要知道,抚慰他也抚慰自己道:“那其实不是你有血亲关系的堂姐,就是一个普通姑娘罢了,不过,此事你不可说出去。” 顾衍本来觉得无所谓,知道了顾羽琼的身份后反而怜惜哀叹起来,忘了是他推顾羽琼下的这个坑:“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女子替我迈入那九死一生之地,真是.......”忽又想起之前藏在太后处的时候偷偷看过几眼的皇子打扮的顾羽琼,觉得很是好看,脸上一烧,眼神恍惚了几下。 颇为愧歉的顾衍打定主意不将顾羽琼的身份泄给任何人,甚至包括自己的母妃,觉得这是自己和顾羽琼的秘密。 觉得此去有来无回的顾羽琼决定抓紧人生最后短暂的两年,一扫阴沉好像活了过来。 “我从未见殿下像现在这样如此神采飞扬。”向清媛比划着:“以前殿下的眼睛是黑色的,现在有些像琉璃。” 顾羽琼懒散的躺着听向清媛絮絮叨叨。 “那词叫什么来着?”向清媛使劲的想着,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唔,熠熠生辉,像太阳一样。” “你是说殿下辣眼睛?” “钟子迟!”向清媛气得要吐血。 “还是说殿下有一双火眼金睛?” “钟子迟。”顾羽琼狠狠的瞪了过去。 因为顾羽琼入南国还带了不少人,其中不乏高手,沈骐派去探听的暗探只能装作南国的士兵远远跟着,无法近身。 入夜,沈骐叫过那人,低声问道:“听到什么了没有?” 那人也低声回道:“听不清,只听到一点点。” “那也说。” “先是好像襄王身边的婢女夸襄王长得极美。” “什么鬼?然后呢?”沈骐无语:虽然是事实也不必时时如此吹捧。 “然后好像讲到了后羿射日的故事。我只听到太阳什么的。” “......!然后呢?” “然后是孙悟空的火眼金睛。” “.......,你去吧。”沈骐心想:“什么有用的价值也没有!无语!” 但沈骐是个事业心极强的人,他琢磨了半天还是总结了几条消息让人传回南国去:一是襄王自恋,喜欢别人夸他美。二是襄王喜欢听故事。 这两条消息被飞书加快马送到南国的京都,正巧那时南国皇帝和太后在一处,两人分别阅过后脸上都青了一下,皇帝只觉得:“无用的消息无用的人。” 太后将写着消息的牛皮纸一丢:“这样的消息哀家只心疼那些鸽子和马白跑了那么远的路。” 沈骐一开始并没有放弃,但是一路的嘻嘻哈哈让他后来放弃了,并且怀疑自己:“我到底想在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身上探听到什么?” 再没收到沈骐送来的消息后,太后舒了一口气:“此人还算有救。” 顾羽琼还饶有兴致的让向清媛用碧水天的细如意撑着车帘,她从车里面往外看景色。 “他们是出来郊游的么!”沈骐痛苦且愤怒的对聂士兴唠唠叨叨。 “吵死了!” “没你吵。”聂士兴在心里答。 “烦死了。” “没你烦。”聂士兴还是在心里答。 “你怎么不说话?” “......”聂士兴从口到心都不想再理沈骐。 其实南国大可以在路上干掉顾羽琼,反正没到南国大可以抵赖,即使这样离国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一来为报孙女之痛,南国太后想折磨一下离国皇子。二来传闻离奇,不止百姓,连皇室王侯都想亲眼看看这个绝美成妖的襄王殿下。 可以说整个南国都在等待顾羽琼。 日夜兼程半个多月,顾羽琼一行终于到了南国的京城:雍京。 到了京都官驿,顾羽琼穿着暗红色的水纹锦下了华盖的马车。 两个侍卫闻听这位襄王美名逸闻已久,此刻二人正并排站驿门在一旁,都盯着这位身姿飘逸的红衣少年。 只见这位红衣翩翩的襄王殿下路过二人,眼神带有一丝戏谑和轻佻的扫过他们。 二人大惊失色,在他们眼里这就是勾引和妖媚。 等顾羽琼一行人走过,两人眼神交汇,互相点了点头:“果然和传闻一样,妖物。” “明天准备入宫,襄王殿下。”沈骐终于到了汇报成果的时候,有些激动。 他一抬头,看见顾羽琼正在忙着挑衣服,一群宫女正一件又一件的将衣服摆出来。 “......,襄王殿下?” “知道了,退下吧。”顾羽琼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沈骐走后,一个女声喊道:“殿下。” “云姑姑。”顾羽琼微微点头示敬。 施太后当然不会放过光明正大塞人进南国的机会,除了那些随处近一半都是审狱司的人伪装的,甚至让唐晓云也来了。 但是第二天入宫后,南国皇帝并没有召见顾羽琼,只召见了沈骐。 沈骐面圣出来后有些委屈,遵照皇帝旨意带着顾羽琼去了翰林院,没受奖赏的他有些哀怨不平对顾羽琼说:“陛下让襄王殿下和皇子们、出身大家的公子们一起上学。” 在去翰林院的路上,向清媛悄声对顾羽琼调侃道:“这南国皇帝是不是怕殿下太美了一见被勾了魂?所以不敢先见?” 顾羽琼微笑不语。 耳尖的沈骐听到了这窃窃私语,回头瞧见了顾羽琼脸上的微笑,他鄙夷了一下:“果真自恋。” 入学 早有人通报给翰林院。 已经花白胡子的翰林太傅郑纪鑫坐在太师椅上往下一望,堂下已哄乱起来:只见十四个中十二个少年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兴奋和好奇,一个个在凳子上躁动不安;一个全身都在用力将头使劲向窗外探着,已经快要站起来了;还有一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无动于衷,可那书也已经放了下来没在读。 “像什么话?都坐好!”老太傅喝道:“程瑞霖!你为什么要将头伸的和甲鱼一样?” “老师说你像王八!”冯若筠反应快,一群少年哄笑起来。 程瑞霖红了脸,狠瞪了一眼冯若筠,奈何郑太傅还盯着他,不敢造次,只能坐正了身子,但是眼神还是向外飘啊飘的。 郑纪鑫看出这群孩子的心思都在那位快要来的襄王身上,他也听说了那些离奇的传闻描述,虽然知道民间传闻容易夸张也属正常,猜测不过是个秀丽的孩子罢了,但如此描述还是让他不得不好奇那位襄王真的站在面前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收回思绪,郑太傅挥了挥扇子,慢悠悠的说道:“既然如此,各位就先自习温书,一起等等这位同学。” 还是没人看书。 老太傅闭上了眼睛也懒的再看这群小兔崽子们,心里想道:“孔子曰:'六十而耳顺,七十而随心所欲。'怕就是我的状态。” 张灏拍了拍付梅清:“你觉得会有多美?” 付梅清想了想神思飘远的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我....不知道。”然后他皱了皱眉:“再美和你有什么关系?” 刘秉泓听了揶揄道:“他想做王妃。”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其他少年听到了都哄堂大笑。 张灏见周围的少年脸上尽是嘲笑调侃之意,发现殷只有望舒没笑他,心里本来一直觉得殷望舒平时太过于条条框框,现下却生出感激之意:“你们看看望舒兄,不像你们,不是个正经人。” 刘秉泓见自己的调笑获得了大部分人的支持,知道殷望舒虽然身份尊贵,几乎算的上半个凤子龙孙,但是为人一向克己复礼,一向不太把这些玩笑放在眼里。于是继续反讽道:“人家是正经人,怎么,你也是正经人吗?大家笑的又不是望舒。” 南国太子魏钧和几个同样坐在前排的皇子虽然之前也看这种胡闹觉得有趣,但碍于身份现下都纷纷端坐着,都对南国质子的到来感到有些紧张。 魏钧心道:“奇了,明明我们是战胜国,却对这位南国质子如此郑重其事,好像我们输了一样。”想到此处,有些愤恼。 顾羽琼一路走来,见南国宫宇都是古色古香的精雅格调。 “襄王殿下,请。” 沈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后,所有人都坐正了身子,郑太傅也急忙睁开眼:年纪大了,差点睡着。 只见一位红衣金绣,玉冠束发,腰身纤细的俊美少年走了进来。 顾羽琼大大方方的坦然看着这些从头到脚端详打量她的少年们。 少年们目不转睛:只见面前这位襄王殿下面容秀丽,五官分明,乌发墨眉,冰肌玉骨,整个人在朱衣华服之下却有清逸衿贵之感。特别是那一双清明的水色琉璃眼含着七分英朗出尘之意,但是上扬的眼尾藏着三分妖冶轻佻之色。 红衣之下,半仙半妖,让人恍然。 南国一向衣着典雅,顾羽琼这种描金红缎的衣服是他们大婚才穿的,少年们不禁脸上一红。然后又觉得离国真是不知检点,伤风败俗,便油然而生一股鄙夷之意。 沈骐言道:“这是郑太傅......。“”还想接着说话,顾羽琼已经毕恭毕敬的对郑太傅行了一礼,又对堂下的少年们拱手行礼,然后态度极其低微,语气陈恳的说道:“顾衍此行来南国,第一次离家千里,今远来尊国,举目无亲,又年少无知,被娇纵过度,恐有许多错漏,贻笑大方,望各位指点海涵。”顾羽琼面露哀色和落寞说完,抿紧嘴唇,眼神忧郁,暗露可怜之意。 魏钧一愣,他本来颇轻视顾衍,听到这些话又想到顾衍的身份,他默然了。身份上相同和压力让他突然和顾衍感同身受,他开始可怜起自己,不禁去猜想到自己会不会也有同样的一天。但是魏钧面上还是绷着脸,装模作样的冷酷,但是语气透着淡淡的哀苦和伤恹轻声说:“这是自然,襄王远来是客。” “这是太子殿下。”沈骐跳上前向顾羽琼介绍。 顾羽琼还是带着恭谨:“太子殿下,叫我顾衍就好。”然后环顾了一下其他的十几位少年:“大家不必和顾衍客气,顾衍担不起这称呼。” 沈骐一愣,眉尖一跳。他没想到顾衍竟然卖惨,内心疯狂吐槽道:“我喊你襄王殿下的时候你怎么就受的起了?!看人下菜碟?!” 底下的公子们没有魏钧这层皇子身份的拘限,多是稚子少年,古道热肠,觉得顾衍离国万里孤苦无依,堂堂皇子沦落至此真的很可怜,看到顾衍眼波潋潋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程瑞霖忍不住说:“衍公子放心,若有不懂之处尽管问我们。” 其他的少年也都面带同情的眼神附和着程瑞霖。 郑太傅也想到,顾衍此行实在不好说,虽说定的是两年,可是一切瞬息难定也不知茫茫前路莫测归国究竟是何期。摇了摇扇子郑纪鑫缓声说道:“既然一同上学,以后就是同学了,大家也照顾一下。顾衍,你就坐在殷望舒的旁边吧。” 郑纪鑫音落挥手,便有太监上前置办。 顾羽琼礼貌的向郑纪鑫道谢:“谢老师。” “.....这种自来熟的本事.....”沈骐腹诽,他张口也想喊顾衍叫顾衍,但想了想好像实在不合适,还是喊道:“襄王殿下,臣告退。” 沈骐走后,郑太傅一时也忘了自己要讲什么:“咳咳,今天就大家先互相认识一下吧。” 郑纪鑫先看向魏钧:“这是太子殿下,刚刚也已经认识了。” 顾羽琼起身行礼,魏钧只点了点头回礼。 “这是晋王殿下。” “这是宁王殿下。” “这是禹王殿下。” “昌平郡王。” “西承郡王。” “将军府程瑞霖。” “太尉府冯若筠。” 少年们纷纷起身,顾羽琼一一回礼。 “相府殷望舒。” 顾羽琼多看了这位宰相独子两眼,这里除了皇子之外身份最高贵的少年。这位少年放下手上的书站了起来,白衣素锦,俊逸出尘。 霁月清风一少年。 南国风俗习惯和衣着审美都是以素雅为上。更现下是何况书院之内,故屋里的少年都穿着淡色衣裳,就算是太子,也不过是在鹅黄蜀锦上金绣龙纹。 尽管如此,殷望舒也很出挑。 “当然啦,没有我出挑,从衣服颜色上我就赢了。”顾羽琼心道,她现在确实自恋了许多。 “尚书府张灏。” “司空府付梅清。” “都尉府刘秉泓。” “太师府周以安。” 顾羽琼一一认了脸,将他们和画像上一一对应起来,心道:”这些公子少年们虽然表面上是和皇子们一起读书,实则不过是皇子们的陪读罢了。南国皇帝真是做得一手君臣情好的好文章。”比起南国这种皇子公子们挤一窝,她还是比较喜欢离国的因材施教,各学各的。 南国繁文缛节甚多,顾羽琼只觉得自己累极了。听郑太傅讲了几句《四书》,又寒暄了几句,也到了下学的时辰。 这些贵家公子们一个个都出来先远送皇子们。 顾羽琼也和他们一一告辞。 “又是好久啊殿下。”好不容易从翰林院出来后,向清媛瘪了瘪嘴,她一直在行礼。 “我比你更累。”顾羽琼慢慢走着,打量着面前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水榭黛瓦的御花园林,展颜回头对向清媛笑道:“哎呀,我们好像迷路了”。 劫驿 哎我真的很痛苦有没有活人看,难不成真的都是人机么? 评论区吱一声好吗? ——————————————————— 走在出翰林院的道上,一向喜爱研究古书诗画的张灏,对欣赏美这件事很执着且一向有看法,他对一众少年公子们说道:“都说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其实顾衍也没有特别的好看,只是这份好看有别于千人一面,很是特别。”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再夸了。”付梅清起先认真听了听,然后不耐烦道。 冯若筠觉得有些不妥皱眉制止道:“顾衍好歹也是个王爷,你这样当人家是一个女子一样评价容貌像什么话。” 刘秉泓闻言张大眼睛凝视一会儿张灏然后嬉笑道:“莫不是你真的想做王妃?” “我知道了!”程瑞霖灵光一闪拍手道:“襄王此行红衣喜袍,就是来与你大婚的!” 少年们又哄笑起来。 顾羽琼已经闲步在御花园里赏花了好一会儿,发现南国园内风格偏向自然林木,花草只是略微有些修剪引导的痕迹,看得出对花木放任生长,无为之道的意图,但繁茂之中又有章法。 不像离国的花草都是日日有宫匠裁剪修型。 我也是这样日日修剪成型的。 顾羽琼轻碰了一下月季的妃红花瓣,一阵心酸苦楚涌上心头,又想到怪不得南国少子多心胸赤诚。 “抱琴看鹤去,枕石待云归。”看着幽静的林子,顾羽琼突然脱口而出,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了这句诗。 “这里有仙鹤么,我怎么没看到?”向清媛跟顾羽琼在后面也环顾着枝繁叶茂的花草林子,见天色将暗,有些不安和焦急说道:“殿下,我们不会一直要呆在这儿吧,南国人不会要看我们笑话就干脆不来找我们吧,不会就让我们今晚睡在这里吧。” 向清媛想了想又担忧惊恐道:“我们也没有个防身的东西,这里这么幽深,南国会不会就在这里杀人灭口?” “放心,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顾羽琼安慰向清媛,心想南国怎么可能放任两个离国人在宫里乱逛,再说了,要是真的逛到什么可就不好了。 “若是真的没人找我们。”顾羽琼闲然的笑了:“睡在这里也不是不可以。” 这时,一位小太监向顾羽琼跑来喊道:“襄王殿下。”他就来晚了一点,结果发现那位襄王已经没影了。 顾羽琼立即在脸上摆上有些焦虑的神情:“沈骐也没来找我,我就走丢了。” 向清媛见此也佯怒道:“你们怎么回事,是不是故意的?” “殿下以后还是不要到处逛,等宫人来为殿下引路。”小太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已经找了好一会儿了,终于找到了这位红衣的襄王殿下。 “皇后娘娘已为襄王殿下在宫外安置了宅宇,请吧。” 宫外? 这实在不符合规矩,顾羽琼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和颜道:“好。” 顾羽琼和向清媛跟着这位小太监走在出宫的路上,走过一个拐角处却突然闪出一个人直直的撞上来。 顾羽琼来不及躲闪,差点摔倒,那个人却迅速的抓住她的胳膊还捏了一下,但面露惊恐道:“贵人恕罪。” 甘中明抬头去看他撞上的少年,只见面前的少年骨相清俊,眉眼却妖艳。 顾羽琼看出这人在仔细的打量她,她刚想问是何人,结果那人做了一拘就迅速离开了。 顾羽琼皱了一下眉头。 “殿下恕罪。”小太监替那人向顾羽琼赔罪。 顾羽琼笑了起来:“或许是有大事,无妨。” 向清媛有些不悦,嘟囔道:“怎么都这样不懂规矩。” “走吧。” 向清媛哼了一下。 三人上了马车出了宫。 “天师到!”泽婺殿有大监宣报。 甘中明走了进去。 等在殿内的南国皇帝魏昱问这位星相天师:“怎样?” “龙瞳凤颈,贵不可言。” 魏昱微奇:“离国竟然真的把襄王送来了?” “沈骐那样蠢,竟然也能把襄王带回来?” 他心里实在有很多疑虑。 “看来,还是要亲自见一见。” “下去吧。” “竟然让我们住在宫外?!”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后向清媛大声嚷嚷起来。 顾羽琼也觉得奇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看了看跟在马车后周围侍从都是南国的宫女,太监,却没看见钟子迟,她让钟子迟在宫外等她,钟子迟不应该会有事不在。如今却没见到,恐怕是在她入宫后就被带走了。顾羽琼心里一紧,思索着钟子迟和她带来的这么多人不可能是随随便便下狱扣着,那就是都是被带回官驿扣住了。 “我要先去官驿。”顾羽琼温温和和的对小太监说。 小太监脸僵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殿下先去休息吧,一会儿他们也会一起到殿下的宅宇服侍的。” “他们是谁?你怎么知道他们现在没在那里,都在官驿?”顾羽琼幽幽的笑着。 “向清媛去驾车!”顾羽琼知道大事不好,入了那宅宇怕是要被软禁。 向清媛迅速起身要出车去抢马夫的鞭子。 小太监眼色一沉,狠辣的伸手起身拦向清媛。 向清媛灵敏的避开,狠狠地踢了小太监一脚,顾羽琼顺势伸手就从后面掐了小太监的脖子将他放倒,然后给了他一掌将他拍晕。 “去官驿!”顾羽琼喊道:“快!” 马车还没离开宫门多远,向清媛与马夫过了几招,将马夫踢下了车:“驾!” 顾羽琼将小太监捆住,问向清媛:“还记得路吗?” “南宫的路或许不记得,这个嘛还是记得的。”向清媛又踢了一脚几个追上来有功夫企图拉她下车的太监,一群宫女也在后面追着。 “驾!”向清媛狠狠的抽了几下马,马受了惊,飞快的跑了起来。 “不如将他丢了,重量轻些更快点。”向清媛瘪了瘪嘴:“敢暗算我们,让他跌个狗吃屎。” 顾羽琼阴沉的看着昏死过去的小太监弯起嘴角:“不行,丢了他一会儿我们睡哪?” “还在追。”向清媛回头看了一眼:“呸。” 追着追着出了官域,眼看要进民道了,一个太监喊:“停,不能追了。”看着远去的马车,他眼光一泠:“再追下去,让百姓看到了成何体统。” “回宫。” “不追了,殿下。”向清媛及时汇报道。 马车快速的转弯惊了一些百姓。 向清媛毫不在意,专心驾车,她想到南人奸诈,蹙眉问顾羽琼道:“那群人会让我们进去领人吗?” “不让,就里应外合一起攻。”顾羽琼冷声说道:“到时候鸣笛报信。” 到了官驿,门口的全副武装的一排侍卫看着下车顾羽琼有些吃惊。 “怎么?你们要杀本王?”顾羽琼挑眉凛然问道。 “为什么扣着本王的侍从?” 一位将领走上前来笑道:“误会,误会。” “放人。”他得了旨意,何况他也不能真的让襄王血溅驿门。 钟子迟和唐晓云带着人走了出来,一开始他们也没怀疑,然后才觉得不对劲,虽然这些将领根本不是他们对手,但是奈何又不能暴露,只能被扣押。 “谢了。”顾羽琼冷冷的看了一眼将领,“走。” 向清媛弄醒小太监,怒愤的给了他一巴掌:“敢碰我。”她看了一眼顾羽琼,没下的去另一巴掌:“带路!” 小太监肿着半边脸被向清媛拽着领子颤巍巍的指路,顾羽琼带来的一个太监驾着车,人都跟在后面。 “骗我?”向清媛看了看小太监指的方向,又给了小太监一巴掌。 小太监懵了,他莫名其妙的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啊,真的是这条。” “我怕你骗我!”向清媛理直气壮。 小太监可怜的捂着自己两边肿着的脸。 到了地方,向清媛按照自己一开始的想法让钟子迟把小太监从车窗扔了下去。 试探 “哎呦!”小太监被绑着,是脸先着地的,摔了一个狗啃泥。 顾羽琼下车看宅名:襄王府。 她愣了一下。 这么直截了当的? 看来是之前就安排好的。 顾羽琼进门看了看府内都是南宫的宫女太监,她转头眼神柔和的看着趴在地上十分局促和害怕小太监说:“我带的服侍的人足够了,就不劳皇后娘娘再给我的这些人为我费神了。你带走吧。” “这......”小太监有些犹豫。 向清媛闻声瞪了过去,小太监害怕向清媛再给他一巴掌,钟子迟再把他举起来。 “是,殿下。”他苦闷的说。 顾羽琼的人进去就把南宫的人都赶了出来。 门外乌泱泱的一大片人。 “你看,这么多人,睡都睡不下。”顾羽琼一脸认真目光恳切的对小太监说。 “是是是。”小太监躺在地上灰头土脸的拼命点头,知道事已至此。 “可以了。”顾羽琼看着自己的人在府里仔细搜检完毕,走了进去。 小太监暗暗松了一口气。 结果还是被向清媛瞟到了,她朝钟子迟使了一下眼色。 小太监看见钟子迟缓步向他走来,他赶紧往后爬了爬:“诶,别......” 迟了。 他又被举起来了。 “哎呦哎呦!”他又被扔了一次。 向清媛狡黠一笑,闪进了门。 看着顾羽琼的人都进了门,有几个人赶紧上前去替小太监解绑。 “这死结打的。” “啧啧啧。” “快解快解!”小太监又狼狈又急又恼怒:“拿刀挑!” 他被人扶着站了起来,抬头看着匾上“襄王府”三个大字恨恨的咬了咬牙:“回宫!” 晚膳之后,顾羽琼让伺候的人都退下,钟子迟向顾羽琼点了点头,意思是都处理干净了,这里很安全。 顾羽琼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她一边玩着身上的配饰流苏,一边对钟子迟说道:“若周围有安插的探子都处理掉,无妨。” “殿下,今日有些过于招摇了。”唐晓云有些担忧的制止道:“如此一来未免树大招风有些暴露实力,还是应当收敛些留着些人才好。” 顾羽琼不以为意,懒散的靠在扶椅上,浅笑着说道:“我今日已经劫驿,若接着不清掉周围的探子未免显的我今天这场戏唱的不全,没准那个幕后主使还以为我接下来是要打算故意装笨,扮猪吃老虎呢。” “殿下以为是.....” “南国皇帝,魏昱。”顾羽琼思索了一下,又含笑补道:“皇后或许知情,不过,肯定是在南国皇帝的授意下。” “既然南帝魏昱只是要软禁你,你不如顺水推舟就让他带你走好了。”唐晓云说到下一句话明显有些忧急:“更何况,万一他是在试探你呢?” 顾羽琼摇头否道:“姑姑,若南国皇帝只是想抓住我软禁,在宫里,官驿前,何处不能抓我?我已身在他的掌中,何从反抗?” “魏昱的确是在试探我的能力,但他的试探并不忌讳我有多厉害,我毕竟如今是在他的南国。魏昱只派一个小太监来,而且我一到官驿,他就让官驿放人。如此很明显,魏昱试探我真正想要验证的是,他要看我是不是庸碌之徒。” “你如何断定魏昱就是如此试探的?”唐晓云还是有些疑虑。 顾羽琼抿嘴笑了一下,音调极稳的问道:“姑姑,襄王是离国未来的储君,对不对?在魏昱眼里,老谋深算的离国太后肯放襄王来,要么是襄王足够有能力全身而退,要么,来的这个就是假的。” “所以在南帝眼里,他们要的襄王既然是离国的储君,就不可能是窝囊废。若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皇帝肯定觉得我就是假的襄王,我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这里,唐晓云心神一震,比起南帝的打算,更让她震惊的是顾羽琼的洞悉。 顾羽琼说到这里,仰头看屋顶,坐姿依然十分随意,神情淡然的轻声说道:“不管顾衍到底是不是无能之辈,只要南国皇帝觉得不能是,我就不能是。” “不管怎么样,我要想在这里活下去并且掩人耳目,也要先按照魏昱的设想来掩人耳目,所以我们必须要证明他的第一种猜想。不管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八面玲珑,前提都要是南帝魏昱对我的身份深信不疑。” “既然他已经这样试探我的能力,我也不必收敛或者故意装草包,只要表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南帝不会大动干戈。” 顾羽琼用最后一段话彻底打消唐晓云的质疑:“姑姑,就算我的估计都错了,我也不能只身进了这宅宇,我这样的身份,被软禁后身边若都是南国人,我能瞒得了多久?” 唐晓云听到这里眼神不再有忧色,颔首道:“殿下思虑周全。” 向清媛这时忽然想到顾羽琼在御花园时迷路了,好奇道:“殿下,你真的不认路吗?我记得......” 她记得顾羽琼背过南宫地图。 顾羽琼闻言眼神微闪了一下,但还是神情自然的笑道:“图上不过寥寥数笔,怎么会有亲眼所见那般详细,一下没能认出罢了,而且南国的御花园确实别具格调,不好好欣赏一番岂不可惜?” “时辰不早了,你和钟子迟都下去歇息吧。”顾羽琼心里有事,先催向清媛他们离开,又喊了一声:“云姑姑,我还有事找你。” “我看南国公子人人都带着一把扇子,顾衍那儿我有没有顺来什么好看的扇子?” 唐晓云眼神飘忽了一下,急忙回道:“太后自然为殿下准备好了,老奴为殿下拿来。” “好重。”顾羽琼颠着那把玉石坠满精雕细刻的扇子。 “那是当然,此扇是由铁木和剑铁所制。” “殿下仔细看。”唐晓云推动扇骨边的一个可活动雕花木块,把推掉木块的扇骨处指给顾羽琼看。 顾羽琼探身看去,发现有五个机关处,同时按下其中三个,有轻薄的尖刀从扇骨弹出,漏出锋利的刀尖。 顾羽琼惊奇不已,发出一声惊呼。 唐晓云又同时按下剩下的两个,对准檀木桌的桌面。 尖刀飞速的射了出来。 “给殿下危急时防身用的。顺序乱了是用不了的,殿下保管好。” “好。”看着唐晓云重新装好扇子,顾羽琼新奇的接过,反复打量。 “殿下早点歇息,老奴告退。” 听到唐晓云走后关门的声音,顾羽琼眼睫一颤,她刚刚突然有了一个疑惑。 向清媛问她御花园迷路的时候,她本来想实话实说:“图纸不可尽信。还得亲自仔细看一看有没有错漏,万无一失才好。 但她在那一瞬间心神一颤发现了一个问题。 离国对南国的皇宫地图,贵子画像等情报应有尽有。但是南国却连顾衍的画像都没有,离国在情报上如此远胜过南国,排除精兵巧将上让人咋舌的差距,之前离国和南国的这场仗是怎么输得? 不应该输。 离国怎么会输? 顾羽琼心里对这个答案很明了:要不然是因为有内奸。 要不然就是离国这位施太后故意输得。 如果是第二种,为什么要故意输呢? 为什么? 顾羽琼的眼神一沉,眯了一下眼睛,心脏在抽搐了一下后猛的跳动,一时间忘了呼吸。喘过气来,她咽了一口口水,稳了稳心神,看着扇子,神情哀凄又恍惚。 祖母,不给我一个解释吗? “咚咚咚。”突然有敲门声传来,顾羽琼惊了一下。 成家 “殿下,还不睡吗?”唐晓云在外等了一会儿,见顾羽琼还不熄灯,便来提醒道。 “我在想,这样好的扇子佩什么挂饰好。”顾羽琼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声音依然平稳。 摇曳的烛光在她的脸上打出一片幽幽晃动的阴影。 唐晓云推门进来,她在施太后身边多年,在察觉人的心事方面很敏感。 “殿下,有事?”她快速打量了一下顾羽琼,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只是有些好奇,南国真的连顾衍的画像都没有吗?”顾羽琼迅速掩住眸中的哀痛,微微笑了笑,知道没法掩饰,索性换了一个方向提出疑问。 “有,但魏昱不信。”唐晓云垂眸思索了一下,缓缓答道:“虽然深宫难进,画像难得,不过......” 说到这里,唐晓云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不仅有,还有好多呢。” “之前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截到过好几张襄王画像,画的都不相同。魏昱怀疑我们的人会暗中使诈,所以让人多传几张,只是各人描述不尽相同,画师又各有笔法,结果都画的不一样。” “我们截住了几张后,还是将画像放了出去,又多添了几十张,他知道后就更不信了。” “不然,何以让沈骐见过殿下之后,又传画像?” 唐晓云眼神意有所指的看着顾羽琼,悠悠地说道:“殿下,可见,多思是好事,多疑就是坏事了。” 原来是太多了等于没有,顾羽琼心里最大的疑影散去,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南国没有顾衍的画像才让沈骐传了一张回去。 “毓妃呢?”顾羽琼忽然想到了那个吐山竹的南国公主。 “入了离宫,自然就会是离宫的人了。”唐晓云服侍顾羽琼歇息下,帮她吹灭了蜡烛:“太后思虑周全,殿下放心。” 顾羽琼躺在床上表面安睡,却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她听出了刚刚唐晓云口吻中的提醒之意。 是我多虑了么? 但想到那把不是一日之功的扇子,黑暗中的顾羽琼眉头紧皱了一下。 而此时,南宫中一个小太监趁着夜色,悄悄溜进了皇帝的寝宫奉天殿。 “怎样?”黄衣龙袍的男子眼神晦暗的负手立于殿内。 小太监如实禀报。 南帝魏昱听完后有些意外,沉吟了片刻,突然笑道:“襄王好大的胆子。” 第二天坐在车内,钟子迟对顾羽琼道:“都在传殿下闹脾气不肯住宫外。”他顿了顿,眼神一滞:“都在说殿下不知礼数。” 一晚之间,南国百姓眼里对襄王殿下的印象由原先画上冷冰冰的美艳勾人变成了宫外活生生的撒泼打滚无理取闹:“我要闹了!” “正好,我本就嫌这帮南国人所谓的讲文明懂礼貌麻烦的很。”顾羽琼很无所谓。 你让我破罐子破摔我就破罐子破摔。 顾羽琼到翰林院时,时辰还尚早,人还没来齐。 今天顾羽琼还是红衣墨绣的一身锦服。 早上的时候唐晓云也对顾羽琼说了南国风俗不宜多穿红衣。不过没办法,顾衍本人就是那么多红衣服。 后来知道了魏昱昨晚给顾衍的“好人设”后,顾羽琼挑眉黠笑了一下,认为这颜色非常迎合圣意要的“不知好歹”:妙啊。 不但要穿,还要以后天天穿。 已经到了的几个公子看着依旧红衣的顾羽琼进来时都抿嘴一笑。 顾羽琼还没落座,正巧张灏就在她后面进来了,程瑞霖一看到就立刻嚷道:“襄王妃来了!” 其余几个公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顾羽琼还没来得及转身,登时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眼里一时全是茫然和无措:“?”她内心一下很是紧张:“不会吧,魏昱要让我娶妻?那我不完了吗?”但涩然回身看到身后的人是张灏,顾羽琼眼神舒缓了一下。 尴尬的张灏也看见了前面僵硬的红衣身影,但是这个身影略带生硬的转过身后,眼睛里却好像带着一点点的欣喜和释然。 就像一片桃花轻飘飘的落在清潭里。 顾羽琼心念一转就猜到这是公子们的玩笑,于是她极其坦然的接受了,并且拿出了自己认为是十二分的兄弟情的眼神看了看张灏。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唐晓云告诉她兄弟间是最放的开的,不要拘泥忸怩,不然容易漏马脚。 于是她漏出了微笑款款看着张灏说道:“无妨。”她本来甚至有点想直接搂上去说:“王妃,无妨。”来表达自己的大大方方,毫无遮掩。 张灏看了一眼已经在对他明眸浅笑的的顾羽琼,顾羽琼这种在他看起来有些巴不得和调笑的反应让他从最初的尴尬到有些错愕,又转为羞愤,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的说不出来。在旁人看来他只是脸红不语,闷声走去了座位。 这些在付梅清和一众少年看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冯若筠看出张灏是真的生气了,他朝着张灏的背景喊道:“玩笑而已,顾衍都不在意。” “他是什么样的人?当然不在意!”张灏心里有一股气,又想到早上听到顾衍昨日傍晚的闹事,一时脱口而出,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可也来不及收回了。 太子魏钧,宁王魏哲,晋王魏元,禹王魏琰正巧在此时一起进来了,他们也听到了这句话。 一时气氛有些尴尬,他们早上都知道了顾衍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 皇后之子的魏钧和魏哲则是昨晚就知道了。 只是众人的尴尬与两人无关,一个是宁王魏哲,这位宁王看着一路皇子们对他亲哥哥太子殿下的暗捧心里正十分不屑和不爽,此刻心想着,终于换了一个有点可聊的话题。 另一个就是当事人顾羽琼,在她看来,人到齐了就到了立人设的时候了。 魏哲看着那些皇子和他的哥哥不知道摆什么表情的脸,心里一时很舒爽,虽他心里无意替顾衍解围但是还是开口了,面上冷冷的的说道:“怕是有些误会吧。” “没有。”顾羽琼歪了歪头笑着说道。 魏哲闻言看向正闲懒的半靠在座位上面带笑意的顾羽琼,心里又开始生气:顾衍,我给你台阶你不下。 魏元本来已经准备笑容得体等顾衍直呼误会好接话,闻言笑容僵在了那里。 太子魏钧更是尴尬。 好在郑纪鑫来了,他瞪眼道:“怎么还不温书?一会儿复课的时候谁答不出来谁抄书。” 少年都赶紧翻书。 见底下的少年终于都拿起了书,郑纪鑫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像个赶鸭人。 “好,现在抽人,程瑞霖!” “老师!”程瑞霖苦着脸站了起来:“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成家......” “成家?”郑纪鑫要气晕过去:“十遍!十遍!”上了年纪的郑太傅一脸痛心疾首:“你天天在想些什么?一遍也不许少!” 除了在扳指头的程瑞霖,少年们脸上都带着笑意。 郑太傅看到这笑容觉得简直离谱:“其他人!也三遍!”他带着怒气一个个的看过去,扫到顾羽琼的时候愣了一下:“呃.....” “老师,我也抄。”顾羽琼看出了郑纪鑫的迟疑。 “嗯,算了算了,看下一篇,先听我念一遍。”郑太傅脸上露出满意,拿出了他那本老旧的注解写的密密麻麻的讲书。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郑纪鑫踱着步摇着扇子缓声而富有感情的读道。 程瑞霖在底下偷偷的奋笔疾书。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郑纪鑫展现了不符合他年纪的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的抽出了那几张纸。 道不同不相为谋 “老....师”。程瑞霖正抄的专心致志被吓了一跳。 “都不算!”郑纪鑫原本一张慈祥的脸现在恶狠狠的。 “呜。”程瑞霖彻底丧了气。 “下面解字.......”郑纪鑫收了纸,捧起书册又开始他眉飞色舞的淳淳教诲。 下了学,程瑞霖感到声讨袭来的前兆,哀怨的嘟着嘴看了一眼顾羽琼准备脱卸责任:“顾衍,你天天红衣的......让我......” “你好意思?你才见到顾衍几天?”付梅清伸出两个指头戳到程瑞霖的面前,眼里都是看不起:“别赖到人家头上。” 禹王魏琰语气里透着无奈:“我们可是都会背的,程瑞霖,你害苦了大家。” “郑太傅他故意的我有什么办法?!我一向不擅长背书!”程瑞霖争辩。 “那也不至于背错成.....”太子魏钧欲言又止,他回去皇后还要再问学,今晚这样怕是要熬夜了。 “他还不用抄!”程瑞霖要转移火力,于是他义愤填膺的伸手指向此刻一脸置身事外的顾羽琼,这个程瑞霖心里咬定让他背错的罪魁祸首。 顾羽琼憋笑,挑了挑眉毛。 不同于大家低叹或高声的抱怨,宁王魏哲只是抿着嘴唇冷眼看着顾羽琼,面沉如水。 正云淡风轻看的有趣的顾羽琼也注意到了这股视线和随之而来的压力,她眼神一顿,心里嘀咕道:“不会吧,这人这么记仇?只是不知道是自己之前不给他面子呢,还是自己不用抄书呢哪个惹恼了他?” 顾羽琼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魏哲,觉得这个人虽然长得很漂亮,玉面狐眼,但是漂亮的是那种看上去就很小心眼的样子。 常言道相由心生,又想到当时在情报上看到关于魏哲的描述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顾羽琼生平最讨厌和人唧唧歪歪的,思量一番后,决定还是小心避开此人为上。 顾羽琼抬眼和魏哲对视了一眼,不远处的少年黑玉一般的眼眸在死死的咬住她,让她心里有些发毛,垂眼思忖道:难道,他看出什么了? 没道理啊?我这般好演技。 就这样检查反思了一番自己行为后顾羽琼自信且轻轻松松的回了府,向清媛眼睛咕溜溜看着闲人模样的顾羽琼咬了咬自己粉嘟嘟的嘴唇问她:“殿下,你这算不算拉仇恨?” 顾羽琼笑吟吟的:“抄三遍更亏。” 第二天程瑞霖眼圈乌青的上了学,交出那一沓纸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 讲完了课,时辰还早,郑纪鑫坐在太师椅上,还是摇着他那把宣扇:“虽然言之尚早,但是老夫也想看看大家现在的见解如何,是何程度,我出一题,问曰君子谋国,而小人谋身,如何辨别?以德远服,以利近取,如何取舍?” 顾羽琼毫无坐姿的也在下面摇着向清媛新给她找的檀香扇,她嫌唐晓云给她的那把铁木扇太重。 郑纪鑫往下一扫,几个皇子装的一脸高深莫测,一个闲的全身散漫无形,剩下的都僵的满脸呆若木鸡,只有殷望舒眨了眨眼睛。 郑纪鑫喜道:“望舒这么快就有答案了?” “还没有,老师。”殷望舒面露歉意。 “其他人呢?”郑纪鑫已经不抱希望,但是又很殷切的希望有一个惊喜。 少年们纷纷低头,拒绝和郑纪鑫的眼神交流。 “既然这样,大家先歇息一下,用些茶点吧。”接收信号失败,郑纪鑫摆了摆手,有些失望,想想还是别自己气自己。 “我有一事想说。”殷望舒站起来走了过去对顾羽琼拱手一礼,有些迟疑,好像拿不定主意。 清俊的少年俯视着她,眼神有些闪烁,顾羽琼微蹙了一下眉头。 “襄王殿下,可否出去说?” “?”顾羽琼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邀请结巴了一下:“......好。” 还要出去?有什么不好说的不能在里面? 有几个注意到他们一起走出去的少年们也好奇的往外望了望。 到了外面,在一个花林隐秘处二人站定,环顾了一下周围顾羽琼的眼里写满了迷茫,虽然知道殷望舒没道理和她打一架,但她也崩紧了身体甚至做好开打的准备。 “你.......”殷望舒欲言又止。 她警惕的眯了眯眼睛,自信就算不打也能见招拆招。 “你是.....嫌弃我的举止不雅?”顾羽琼看出殷望舒的为难只能这样猜测道。 殷望舒在清风中一袂飘动,谦和有礼的说道:“襄王殿下,以后还是别用两种香以上为好。” “....两种?“她低头看了看扇子恍然大悟。嫌弃我不好闻?可.......顾羽琼抽了抽鼻子,怀疑殷望舒不识得龙涎香。 可殷望舒的下一句话立刻回击了顾羽琼的质疑:“龙涎香和檀香混在一起并不好闻.....”,他顿了顿声,因为他还是闻到了这两种混合在一起的幽幽的香味。 随即他低头看了看那把还是在抖的扇子和有些呆滞的顾羽琼,眼神有些嫌弃,但声音依然柔和:“熏得慌。” 看到这眼神的顾羽琼受到了人生第二次的重大打击,她的自信一瞬间土崩瓦解而且还无法回击,殷望舒看她的眼神仿佛她是个满身脂粉的青楼男老鸨。 什么叫熏得慌?顾羽琼觉得这和说她臭一样难听。 被一个清雅的少年叫到这里然后少年说她难闻。 丢人。 顾羽琼紧闭了一下双眼,面色变了又变。 “向清媛,拿走。”殷望舒一走,顾羽琼黑着脸叫来向清媛将檀香扇扔了过去。 回到位置上后,顾羽琼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来她旁边的风口是往殷望舒那里吹的,所以香味都扑了殷望舒满鼻。 活该。 大受打击的顾羽琼起了报复心,她开始后悔把扇子让向清媛拿走,她应该猛扇最好熏的殷望舒无法思考。 “怎样?”郑纪鑫期待的看着下面:“望舒先说。” “学生觉得,察而后谋,谋而后动。君子忧天下为先,小人利自身为先,是以标准。” “智者欲谋者深,则图者远,方能服人。” 郑纪鑫不摇扇子了,摸着胡子点头。 “小人狡诈善伪,缓而谋利,造势而不察,察而不报,故久而毁,蚕食谋之,君如何图谋使小人显?”顾羽琼伺机报复目光闪动,突然冷声问道。 郑纪鑫有些诧异,但是他也想看看殷望舒的应对,于是也不阻止,而是继续摇扇子。 “攻子之矛亦是伤己之矛。知其诡而不察,察而不示,导之以谬。”殷望舒看向顾羽琼。 “即以小人其智,还伐其智,即以小人其谋,还制其谋。”顾羽琼笑道,故意气殷望舒:“以仁者之心,却行背德之事,亦学亦行,君是君子否?君与小人何异之有?” “你......我.......我再想想。”殷望舒语塞一呆,慢慢吐出最后几个字。 郑纪鑫没想到问题被推到了这一步,他赶紧用扇子敲敲桌子:“好了,就到这里。” “散学吧。”他缓缓起身,心中了然刚刚顾羽琼的言语是诡辩而已。 少年公子们都起身去送皇子们了,魏哲在走前回眸看了一眼顾羽琼,漆黑的双眸亮了一下。 殷望舒坐在座位上,面露苦闷纠结,所以其他公子们也没喊他,而顾羽琼本来就没人管她。 意识到屋内只剩自己和顾衍,殷望舒起身就要离开,顾羽琼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拉他道:“一起走?” 殷望舒有些愤懑,白净的脸涨的通红。他甩开顾羽琼的手:“我会想到的。” “天下岂有完全之策?”顾羽琼好意被拒,又被打击在前,但也没生气,只是看殷望舒认真的样子竟然觉得有些有趣,便想逗一下他。 殷望舒被堵了一下,又厉声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羽琼闻言极为不屑的笑了,她形容闲散的走到殷望舒的旁边,两人离的很近很近。 殷望舒听见顾羽琼带着很浓的挑衅的意味,咬字很重的一字一句,轻声但很有分量的说道:“本王学的是君王之谋,阁下习的是为臣之道。” 顾羽琼的声音就在耳边,殷望舒能感受到带着龙涎香的呼气吐出的气息轻轻的打在耳朵上,有些痒痒的。 殷望舒一侧脸就看见顾羽琼尽在咫尺晶莹璀璨又带着一丝媚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正含着浅浅的笑意凝视着他,他却从这笑里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力,这是来自一个上位者举重若轻和毫不在意的蔑视。 顾羽琼只是浅笑,可那笑容在殷望舒看来十分的嚣张又放肆但他又不得不认输,还有她沉声说出那的八个字。 “君臣有别,自然不同。” 天道好轮回 殷望舒心里受到了猛烈的震动,整个人定在那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面前顾羽琼的脸,目光空滞。 他只觉得眼前这张脸忽近忽远,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 一阵清风抚脸,殷望舒回了神。他微微别过脸,移过自己的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桌案。目光再次凝滞,他想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面部好像僵化了一样,除了眼睛不受控制的眨了两下。 顾羽琼带着戏谑的语气说完,满意的看着眼前白衣温润却神情呆滞的少年公子,讥诮一笑,然后得意的飘然离去了。 迈出学堂的顾羽琼喊了一声:“向清媛!”却没有得到回应。院内根本没有向清媛黄衣的身影,笑意凝在她的脸上。 顾羽琼心里立刻觉得有些不妙,可她不想往糟糕处想,便安慰自己或许向清媛是在里面呆闷了出去了也说不准。 她大步跨出翰林院的门榄,可仔仔细细的环顾了一周,也没看向清媛。 顾羽琼知道向清媛不可能不向自己打招呼就离开,她的直觉告诉自己,向清媛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空气好像还留有檀香扇的香气,应该是才离开不久。 顾羽琼锁紧眉头,她飞速的在心里推断道:“那人不抓我,却抓向清媛。不是向清媛的仇家,就是有意要利用向清媛图谋我什么......” 可是向清媛在哪儿?那个人要对向清媛做什么? 顾羽琼不好满宫的去找,她一个质子如何能把南宫翻过来搜个底朝天?更何况这样找的前提是抓向清媛的人无意灭口,不然肯定来不及了。 她的身份特殊,没道理人人都要来踩她一脚,毕竟她身后还有离国。 会有这个企图,或者有这个胆子图谋并且会获利的,顾羽琼只能想到那个皇后宫里的小太监和南帝魏昱,这是有最大嫌疑的两个人。 或者是两个人狼狈为奸一起干的也说不定。 顾羽琼在宽袖下捏紧了拳头,可无力感让她松开了。 如果南帝是找的别人抓的向清媛呢? 茫茫的宫人,硕大的南宫。 顾羽琼思索了一下,魏昱多疑,用人会有依赖,毕竟之前用过小太监来试她。而小太监敢抓人肯定是得了南帝的授意,不然若是只为报私仇也不会有那个胆子私自行事。 虽然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但是她决定堵一把。 直接找魏昱肯定要人肯定没戏,顾羽琼得要去找皇后问出小太监的去向。 好在顾羽琼背过南宫地图,虽然图画的南宫并不完全,但是皇后的宫殿是有的。 她刚想迈出步子,又迟疑了。她不能这样闯到皇后的宫里,且不说唐突不唐突,首先她初来乍到,如何会熟门熟路的去皇后宫殿这件事也解释不清楚。 天色将晚,顾羽琼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院外,她向周围张望,看到一个宫女走来。 她立刻上前喊住宫女:“带我去见皇后。”宫女却面露惊恐,死活不说话,像见了鬼一样害怕的飞快跑走了。 “靠,我这么好看,你不应该积极的来搭讪我好攀龙附凤?跑那么快干什么?”顾羽琼气闷。 头上云辉微黄。 顾羽琼内心焦急,可她没再看到别的宫人,但她必须要找一个人带着她去皇后宫里。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迈开步子。 被顾羽琼落下的良久无言的殷望舒静静思考了好一会儿,缓步离开了学堂,出了翰林院看见了也有些失魂落魄的顾羽琼。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顾衍也这么落魄? 顾羽琼看见了殷望舒,眼眸一亮,心内惊喜道:“我竟然把他忘了。”既而又尴尬道:“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殷望舒!我要见皇后。”她目光如炬的看着殷望舒,又言语一软有祈求之意:“可以带我去么?” 殷望舒看着顾羽琼一脸认真又带着焦虑,看起来是真的有事的样子,点了点头。 他们跑到那里正好碰到从皇后宫里出来的魏哲,他看着顾羽琼二人有些吃惊的问道:“怎么?” 顾羽琼赶紧问道:“被我打过的那个小太监在哪儿?我的婢女不见了。” 魏哲皱了一下眉,看向自己身边的宫女。 宫女接收到了魏哲的眼神,低头回道:“梁公公告假出宫了,听说是回宅歇息了。” “他的私宅在哪儿?”顾羽琼听到这里觉得向清媛八九不离十就是被小太监撸去了。 宫女看向魏哲,魏哲对顾羽琼挑眉道:“一个婢女而已,重要么?”但他立马察觉到顾羽琼面色有些不对,转念又抿嘴一笑道:“顾衍,你欠我一个人情。” 宫女立刻答道:“平鼓街,第二条路转弯,就是梁宅。” 顾羽琼转身就走,魏哲和殷望舒追了上去。 顾羽琼一边跑,一边急,一边郁闷:“他们跟着我跑什么?” 殷望舒是看出顾羽琼真的有事想帮忙,魏哲则是纯属好奇找事,一边跑一边提问道:“襄王殿下和梁福祥有这么大过节吗?” 原来那个小太监叫梁福祥,顾羽琼恨恨的记住了。 “上次他回来就有些怪怪的。” “没想到他胆子挺大的。” 顾羽琼实在没时间回头去对魏哲翻白眼。 出了宫门,顾羽琼喊来在门口等候的钟子迟:“向清媛被抓了。” 她刚想上马,被魏哲拉住:“别。”他看顾羽琼如此情急解释道:“南国礼仪......” 顾羽琼一急忘了南国贵族以策马长街不以车行是为不雅,她心里骂道:“什么破礼仪?这是讲究的时候吗?” 见顾羽琼露出想吃了他的样子,他转话道:“顾衍,相信你的侍卫。你若亲自骑马赶去,别人肯定认为那个婢女对你重要极了,以后对她岂不更加危险。” 顾羽琼知道他说的有理,便将路线告知钟子迟,让他先赶过去。 魏哲本来打算到这为止,已经准备回宫用晚膳,结果殷望舒来了一句:“我们和你一起。” 魏哲内心吐了一口血:“什么叫我们?我们不熟好吧。”但他想到这也算一个处关系的好机会,便也上了车。 向清媛接过顾羽琼扔过来的扇子后,就扇着扇子逛起了翰林院旁边的御花园。 逛了好一会儿向清媛听见有人喊她,一看是那个小太监,向清媛轻蔑的问道:“有事?” 小太监点头哈腰道:“皇后娘娘要赏襄王殿下东西,姑娘和我走一趟去拿吧。” “你们不能自己送来?还要我去拿?”向清媛的懒癌和傲娇立刻让她意识到不对。 可是已经有四个人从后面走出来,向清媛反应迅速打晕了一个,小太监见人不能近身便挥手让人撒迷药。 毕竟和她纠缠的都是成年人,向清媛专心打斗一时不妨,虽然反应过来后立刻屏气,还是吸到了一点晕了过去。 “竟然玩阴的.....”向清媛倒下前愤怒的想道。 和她一起倒下的还有两个人。 小太监骂道:“一群饭桶!一个打不过小孩,一个没反应过来吸到了晕了就算了,那个撒药的竟然还忘了捂住自己的鼻子也中招了?!” 他挥手让人把那三个饭桶拖走,带了两个人把向清媛绑了拖上马车,带回了自己的宅子。 向清媛吸的很少,很快就醒了过来。她闭着眼睛感觉到手和脚被绑住了,大喜道:“哎呀真简单,这不是我上课演练的第一课嘛。”便悄悄摸索出藏在衣袖里的小软刀慢慢割了绳子。 马车停了下来,小太监先下了车,就听见车内传来自己手下的痛叫:“哎呦!小家伙醒了!” 小太监招呼马夫和自己一起入车去抓向清媛,“哎呦,大胆奴才,你踩我?”小太监被一个手下狠狠的踩了一脚。 “她要划我的脸!我不能破相啊!”手下委屈。 “我呸,还担心脸?你是个太监难道还要娶媳妇吗?”小太监骂骂咧咧的拉过他:“哎呦,快帮我挡,她要划我的脸!” “......”手下无语,但他没有办法只能顺从的过去抗刀,心里愤愤不平:“你不也是太监?”结果过去时不注意站直了身体,猛的撞上了马车顶,把自己撞晕了过去一会儿。 “饭桶!”小太监深呼吸,防止自己被气晕过去。 但向清媛毕竟只是个女孩子打不过四个人,车内空间太小,虽然拼命缠斗了好久,终是落入下风,被拖入宅内。 “殿下,对不起。”向清媛看着关上的大门终于绝望了。 仙人愁 云翳黄穹正初显瑰色。 向清媛的小刀被收走了,四肢被死死的制住后腿脚被重新绑了起来,嘴也被堵住了。梁福祥和他的手下凶恨地将她拖向屋内。 看着头顶秋日黄昏中挂在天上冰红色的落日,向清媛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冰糖莓了。当那抹亮圆红的最后一丝结束在黑屋檐下时,她唏嘘伤感的想到,自从来南国这一趟,她就没再吃过冰糖莓了。 “竟然这么安静?”梁福祥也注意到了向清媛的异样,他不觉得这个像狼一样的女孩会就此放弃挣扎,他警惕的提醒自己的两个手下:“必有诈。” “我们为什么不能杀她?”一个满脸刀痕的手下疑惑的问道,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搞这么复杂。 梁福祥阴了阴脸骂道:“蠢货!遵命就行!” 那个手下心中疑惑,思索间感觉脸上伤口痛痒,不由得伸手摸了摸。 “两只手抓!这个丫头滑得很,哎呦~别再摸自己的脸了!”梁福祥偏过头嫌弃的五官缩在了一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还在轻轻触碰自己脸上伤口的手下。 他低头对向清媛阴险猥琐的奸笑道:“放心,只要襄王今天愿意来救你,他把会把你看、似、毫发无损的救出去的。” “wwwww......!”向清媛愤怒了,竟然拿她做鱼饵! “我给你准备了好药哦~”梁福祥小心翼翼的取出一瓶黑色乌亮的瓶子,在向清媛面前晃了晃。 “此药名为仙人愁。” 一旁的马夫听闻惊异而嫌弃的斜视了一眼梁福祥心内鄙夷道:“我靠,这小太监真作孽啊。” 向清媛冷眼看着梁福祥,但她心里其实很害怕,最害怕的是顾羽琼因为她中陷阱。 殿下,别来。 在路上的顾羽琼此刻心内非常的烦忧,她感觉到自己在这的无力感,这很不妙,她开始猜到这是一个圈套,可是,那人要套出什么她猜不到。 魏哲正上下打量着她,殷望舒也在静静的看着她。 “无妨。”顾羽琼扯出一个微笑:“既然没有在宫里就杀掉,那就有希望。” “算着时辰,应该快到了吧,嘿嘿嘿,那就请吧。”梁福祥取下布团,让人扳开向清媛的嘴。 梁福祥凑近向清媛然后蹲了下来,他疼爱的看着自己手里那瓶药。 他需要确保襄王看到向清媛的时候是活蹦乱跳毫发无损的来洗掉最直接明显的嫌疑,只要出了这梁宅,他就好赖的干净,人是他绑的,可不是他杀的。 然后襄王带回去不久向清媛就要死的硬邦邦的,他好再倒打一耙说是襄王故意杀了向清媛要栽赃陷害,故意要找茬。 这些,这瓶药都可以做到。 向清媛不知道梁福祥在想的什么,她闭了眼睛准备咬舌自尽。她心里只有一个疑惑:“上课没练过,也不知道要多大的力气咬下去才能成功。” 钟子迟快马赶到时,远远的看见宅门刚刚关上。 钟子迟一个轻功翻了进去,悄无声息的快速打倒两个看门的,四个守卫向主屋探过去。 看见屋内黄纱衣的向清媛杏眼紧闭,一脸视死如归。忍不笑了:“竟然还有一副正经样子。” 向清媛听到了瓶罐打开的声音后,立刻准备咬死自己。她沉浸自己在赴死的勇敢里胡思乱想,没听见后面瓶罐落地的声音和啪啪啪啪四道掌声。 那是钟子迟秋风扫落叶的打晕了屋内的四个人。 向清媛见药水迟迟没有到嘴里,扳她的嘴的手也松开了,以为是特殊的气体药,心下喊了一声糟糕。 她不由睁开眼,看见了姿势和刚刚蹲下的梁福祥一模一样的,同样蹲在自己前面黑衣的钟子迟。 “好家伙!这乔装打扮的还挺像!”向清媛没反应过来,愤懑的疑惑道:“难道是产生幻觉的药?” “你色眯眯的看着我干嘛?”钟子迟皱了一下脸,笑眯眯的。 “就钟子迟的样子也算好看么?我还至于色眯眯?”向清媛叫道,她微一偏头看见了后面倒地昏睡的小太监,喜道:“钟子迟!真的是你,快解开我!” “我不好看么?”钟子迟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好看!好看!”向清媛开心不已,看着钟子迟拼命的点头。 “不走心啊.....”钟子迟故意叹道。 向清媛立刻鼓着粉腮拼命搜刮词汇:“英俊神武,风流倜傥,浓眉......浓眉大眼!” “我去,你这形容。”钟子迟听不下去了,帮向清媛解了绳子,然后飞过去开宅门。 顾羽琼刚刚赶到,她急急的一个轻功刚飞上去,就听到下面开门的声音。 早不开晚不开?顾羽琼一个不稳差点落下来。 而这一切被刚下车的殷望舒和魏哲看的清清楚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魏哲大笑,殷望舒本来只是替顾羽琼尴尬没想笑,一听到魏哲的笑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钟子迟!你......”顾羽琼满脸黑线。 殷望舒见门开了,向清媛也走了出来,灿然一笑:“既然无事,我们就走吧!” “我要见梁福祥。”顾羽琼笑着看了向清媛一眼,示意了一下钟子迟陪她进去,对殷望舒抱歉道:“我要问清楚。” 殷望舒点了点头要随顾羽琼一起进去,魏哲拉住了他:“望舒,你看这落日余晖好看不好看?” 被止步的殷望舒立刻懂了,他温言细语的对顾羽琼说道:“那我们在外面等你。” “?”魏哲惊讶的瞪大了自己漂亮的狐狸眼,面上不动声色,心内又吐了一口血,暗暗诽腹道:“我们?不不,没有我们!我不想等!望舒啊,这里也没我们的事,你等什么??” 几个人醒了之后,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椅子上。 顾羽琼看到了几个人手上的咬痕,不由得笑了笑,心道向清媛果然牙尖嘴利。 “哈哈哈哈,襄王殿下冲冠一怒为红颜!”梁福祥有些恼怒,但没有很失望。 看到根本没受伤的向清媛,顾羽琼就知道这一定是一个局。 又是一个局。 梁福祥带着得意轻蔑的笑:“襄王殿下很疑惑吧,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顾羽琼本来也没打算逼问,她一低头看见了地上倒了的药瓶,她问梁福祥道:“什么药?” 她见梁福祥脸上忽然带着得意和猥琐的淫笑,荡漾中又有点失望的样子,吞吞吐吐的猜测道:“春....药?” 梁福祥闻言白了顾羽琼一眼,很痛心般脸上嫌弃不已的骂道:“猥琐!” “.......”顾羽琼尴尬的眨眨眼,心道明明是你笑的太猥琐影响我判断了好吧。 “这里面里面还剩一点呢,你不告诉我,我就喂你吃了它。”顾羽琼贼贼的笑着看着这梁福祥。 “你敢!”梁福祥嘴硬道,他明显有些慌张。 “你们知道吗?”顾羽琼挥挥手让钟子迟堵住梁福祥的嘴,转头问其他人:“不知道那就一人喝一点吧” 三人赶紧都闭紧了自己嘴。 “仙....人愁。”马夫颤颤巍巍的说道,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卷了起来。 “wwwww...”梁福祥在骂车夫,但是没人能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顾羽琼皱了皱眉头,她对南国的巫药并不是很了解。 “说明白点。”钟子迟用剑拍了拍车夫的肩头。 “此药名为仙人愁,意思就是喝下去神仙也不能断定是谁杀的。药发作的时间在一到三个时辰,发作时呈现高烧状,也就是.....中毒者会....高烧而死。”马车夫絮絮叨叨的说完。 “我现在知道一点点了。”顾羽琼看着梁福祥,冷冷道:“你不敢在宫里杀向清媛,也不敢弄伤她,只敢用此药,不仅是要让我一路追随,无处抓错。你其实还要隐瞒的,是你怕皇后知道,你根本完全就是南帝的人,所以只能用私仇掩盖。” “既然是南帝的计谋,必定针对我而来,可却涉及到向清媛,一定你乘机落井下石的缘故。” 说到此处,顾羽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亮光,她上前捏住梁福祥的脖子问道:“南帝为何还不见我?他在计划什么?” 小太监含着布团冷笑,眼神古怪,疯狂的亮光犹胜。 顾羽琼抽出布团,厉声质问他道:“你们今天究竟是想试探我什么?” “不告诉你,不告诉你!反正你又不能杀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梁福祥癫狂不已,狂笑道:“襄王殿下不敢杀我!” “你不来,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个死!你来了,就入了圈套!就算这次没有,还有下一个!你奈我何?!”他瞠目尖笑道。 顾羽琼松了手,微微的垂着头像梁宅外走去。 我果然还是太稚嫩了。 顾羽琼感到极度的倦恶,她以前一直算计别人,如今被别人算计,她才真正的知道这种被别人在手掌之中反复玩弄逃也逃不出的感觉,真的是很恶心。 天上云霞昏红到了极点。 向清媛、魏哲和殷望舒三个人在外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从黑檐下,漫天云卷红霞,秋风枯叶寂寥中缓缓走来的红衣飘动的顾羽琼。 丹穹粲然下,红衣更加鲜丽。 少年华衣,玉冠墨发,琉璃美面,秀目流彩,却苍白颓废,姿容含忧。 仿佛浮华却与水涸同在。 殷望舒白缎的衣角因风飘起,他只觉得眼前此刻朱雾流云中莫名的沧桑和落寞的顾衍在学堂里刚刚和他争吵地神采飞扬的顾衍,完全是两个人。 但不知为何,他从心底里理解这份落寞。 身在异乡为异客。 夕阳下的魏哲墨色的眼睛里闪动着星光,他觉得眼前的顾衍就好像是两年前的自己。 深涉痛苦,心脏又开始抽痛。他眼神冰冷的看着眼前的顾羽琼,但心里却好像从那份寞意里找到了寄托处。他不受控制的觉得,顾衍,会是他一个能感同身受的朋友。 他的眼眸再次黑沉下来。 向清媛扇着已经从梁福祥那拿回来的檀香扇,香风扑鼻,跺脚跑向顾羽琼道:“我早说南宫的御花园会有鬼,殿下你看,我今天就被偷袭了!” 富贵无极 顾羽琼看了看眼前的向清媛,她想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脸上的肌肉好像不受控制,结果看起来好像是脸抽了一下。 向清媛见状愣了愣,脸色白了一霎,垂下了头。一瞬后她抬眼坚定的看着顾羽琼,声音很诚恳的发誓道:“殿下,我以后不会再乱跑了。” “嗯”。顾羽琼振作精神,抬手摸了摸向清媛的头,向清媛立刻开心的咧了咧嘴。 顾羽琼看向前方,只见面前一个白衣飘逸,一个青衣玉立。 “久等。”她客气的道歉,言语中带着淡淡的怅然。 殷望舒眼神有些忧虑的扫了扫顾羽琼的神色,浅笑道:“无事,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早点回去歇息吧。” 天确实是暗了下来,魏哲深邃的眉眼上好像有一层暗红的阴影,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轻笑道:“实在是等了好久啊,顾衍,你今天欠我两个人情。” 两个?顾羽琼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魏哲,心里恼火道:“又不是我让你等的,再说了,让你等等怎么就又欠你人情了?”不愧她早看出魏哲此人锱铢必较,没想到果然真的是小肚鸡肠。 钟子迟毫不犹豫的“借”用了梁福祥的马车,殷望舒从车帘的缝隙里里看着顾羽琼上了马车,低声自言自语道:“储君之身,也会如此狼狈吗?” 魏哲耳力很好,他闻言心中冷笑,随即微笑着问殷望舒:“那你看我如何?” 殷望舒转头看着魏哲,在心中思索着:皇后之子,太子是亲哥哥,亲妹妹是最受皇帝宠爱的公主,可以说上有梁下有砖,避无可避的富贵和安稳。 他并没有深思魏哲何出此问,回答道:“宁王殿下,富贵无极。” 魏哲听到“富贵无极”这四个字,将悲凉咽在心底,大笑道:“殷望舒,为人臣子,这是你配评判的吗?我与你何关,顾衍与你何关?不该想的别想,不该关心的别关心。” 殷望舒的眼眸里好像有巨浪沸腾了一刹,但很快又回归平静。他凝视着魏哲,默然良久说道:“谢殿下好意提醒。” 回到王府的顾羽琼对钟子迟嘱咐道:“以后你也一起进宫。把秦通,陆叙生一起叫上都在宫外候着。” 顾羽琼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要让她住在宫外了,距离产生的不方便和麻烦,也让处处拖延和磨人促使她慢性死亡。 “是。”钟子迟躬身告退,退到向清媛那,他低声喊了一声:“向清媛,一起走。”。 “我不,我要留下来陪殿下。”向清媛不情愿的瘪嘴道:“你自己滚出去吧。” “我滚?云姑姑要......”钟子迟脸沉了一下,用手扯了扯向清媛,他进来时就看见等在屋外的唐晓云面色难看,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滚。”向清媛自知自己犯了大错,既然如此怎能坐以待毙,留屋待骂?她沽溜转了一圈眼睛就一溜烟跑了。 秦通和陆叙生此刻正坐在凉庭里一起喝茶聊天,他们就是之前那两个素衣首领,都是十九岁的青年男子。两人相貌有些相似,都是剑眉长目,五官明晰,不过秦通个子比陆叙生更高些,表情也更丰富些。 看到张牙舞爪跑过的向清媛,脚底似乎还带起了尘土,两人不禁想到了过年时放的炮竹,大笑起来。 “笑屁。”向清媛闻声扭头丢下一句脏话跑进了自己的房间。 秦通大骇道:“这才十岁的女孩子,以后怎么得了。” 陆叙生无奈的摇了摇头,抿了一口茶,露出了“我管不着”的表情。 唐晓云走进顾羽琼的长思阁关上了门,有些生气的开口道:“殿下今日救了向清媛,如此心软,也向南帝暴露了自己的软肋,以后岂不碍事?” 顾羽琼心情郁结,本就有些烦躁,她立马反问道:“如果今天被绑去的是姑姑你,难道也会希望我这样想吗?既然姑姑毫不在意视死如归,那以后入宫,不如姑姑来陪我去?” 她看到唐晓云脸上浮现出的惊恼,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我自知今天处理的不好,盲目的入了局。这次我的确不知道他们究竟想算计什么。” “这些人活着是我最后不能退让的底线了,我本来就没有多少筹码可以谈底线,所以他们算好了一个死局让我迈进去。今天不救向清媛,明天就又会有一个,这样半年不到,我身边就不剩一个活人了。” 顾羽琼目光一凛,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说给唐晓云听的,还是自己真的是这么想的:“况且如果这样他们的注意力到了向清媛身上的话,我的秘密也好隐藏。” “天下没有真正的死局。”唐晓云眼神木然,也不再多言,她背过身,又转过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太后有旨意,让殿下想办法偷一瓶药。” “一瓶药?”顾羽琼疑惑了。 “可重生肌骨的药。” “什么名字呢?” “起尸丹。” “......”这个名字实在有些瘆人,顾羽琼咽下一口口水:“哪呢?” “殿下猜不到?”唐晓云有些吃惊:“当然是南宫里,不然我们怎么会一直拿不到?” “南宫那么大.....” “太后说,应该是在殷太后的宫里。” “这么具体?”换顾羽琼吃惊了。 “因为很早之前,殷太后就知道太后想要。” “......”顾羽琼感到压力,这两个老太太可是死对头,施太后想要的东西殷太后还不得三链九锁然后日日睡在身下? “重生肌骨......皇宫的哪个出事了?” “不,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唐晓云深深的看了眼顾羽琼,说道:“殿下不必过于担心,因为好几年前那原本要用药的人就已经死了,这瓶药现在对我们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对于殷太后来说当然也是。” “那.....还拿什么?”顾羽琼神色略有不解。 “那药确实非常神奇和珍贵,能拿到对于我们来说总是好的,而且现在殿下的身份天天在宫里是很好的机会。”唐晓云顿了顿,接着说道:“太后为了这瓶药,废了很多心血、很多功夫和很多年了,这个执念如果不了结.....此生难安。” 顾羽琼摇了摇头说道:“姑姑,即使殷太后不再万分珍视那药,要拿到还是很不容易的。而且,我现在已经自顾不暇.....若只是为了一瓶好药......” 唐晓云沉声打断了她:“太后一直苦心培养你,你难道不应该报答太后,完成她的夙愿吗?” “姑姑,实在是惹人疑心。只论偷到药之后,殷太后发现了难道不会第一时间怀疑我?”顾羽琼忧虑道。 唐晓云并不回答顾羽琼的质疑:“殿下还少别人的疑心吗?难道殿下来这里还想风平浪静、舒舒服服的享受么?” “怎么做,这要看殿下自己的本事。还有一点,关于那药究竟长什么样我们并没有消息,殿下千万别偷错了。”厉声说完,唐晓云就转身离开了。 顾羽琼垂眼靠坐在椅子上,看了两眼那柄铁木扇,闭上了眼睛。 躺在梁宅门口的一个侍卫悠悠醒来后,天已经大黑,他赶紧进屋解开了被绑在凳子上许久的脸色铁青的梁福祥,梁福祥松绑之后,晃晃悠悠的弯腰捡起地上的药瓶子,举到还被绑在椅子上的马夫面前,晃醒了他。 “你那么了解仙人愁,却没亲自尝过它的味道。”他凑到晕晕乎乎还没清醒的马夫耳边表情阴险的低叹道:“你说多可惜啊,是吧?” “幸好还剩一些。” 马夫登时清醒了,可是已经有人扳开了他的嘴:“不不,大人,不......wwwww........” “扔出去。”梁福祥扔了空瓶子,发狠的说道,继而立在原地许久,梁福祥有些恐慌的颤声道:“进宫。” 已是深夜,南宫里有些人却还没睡。 “啪!”魏哲白皙的脸上出现一道红印。 启宁宫里,身着凤服的南国皇后柴莹正厌弃对自己的儿子骂道:“为什么和顾衍混在一起?你还嫌自己平时还不够讨你父亲的嫌吗?!” “我是不讨父皇喜欢,那母后为何也讨厌我?!”魏哲硬声激动道。 “哗啦!” 柴莹推翻了茶盏,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对于魏哲道:“不孝子!你这样和你的母后说话?”她又跌坐下去,好像非常的伤心,鼻间有抽泣声。 “少惹事!”最后她咬牙警告魏哲,然后出了魏哲的寝殿,在殿外停了一下,捂住心口道:“我的孩子啊.....”又匆匆离去。 魏哲立在殿内,漂亮的狐狸眼在烛光下一闪一闪宛如明星,却有着恶狼一般的杀意。 他的眼眸中悲苦和冷漠仿若凝结,心中无比失望:“母后,你连骂我,都要深夜悄悄来吗?” 而此刻奉天殿内,也是烛灯明明,也是两人。 “啪!” 这是梁福祥自己跌跪在宫砖上上,他噤声颤抖着。 “小人计谋,何用之有?”魏昱冷声低问道:“我让你去帮我试襄王对南宫了解有多少和他在南宫里有没有接应,你试到了什么?” “本来是可以试出来的,可.....” “说!”魏昱很不耐烦,为什么总要等他这一句? “殷....公子和.....宁王殿下.....他们帮了顾衍.....” 第十八章 鲜衣怒马 “魏哲?”魏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前三个字,那个“和”字好像也一同消失隐退了一样,莫名其妙的就只剩下了“宁王殿下”。 他皱紧了眉头,目光深沉,思索了一下又觉得颇为有趣,决定放手看一看他的这个丧尽天良的儿子到底想做什么,便道:“无需管他。” “是。”梁福祥无意中成功把锅甩到了魏哲身上,他赶紧应诺。 “下去吧。”魏昱沉声道。 “奴才告退。”威严的声音终于说出了梁福祥期盼已久的三个字,他舒了一口气,立刻叩首退下。 深秋早晨凛冽的寒意使得目及处都蒙上一层薄雾。 老太监冯平在泽婺殿领了旨意,他快步从殿中出来要赶去通报,却被身后一人喊住了。 “等等,再等等。”梁福祥拦住冯平,坏笑道:“冯大监,不急。” “可......可再不告诉襄王就来不及了。”冯平满头雾水,有些着急。 “诶~来不及的是襄王,又不是你冯太监。”梁福祥掩口奸笑。 冯平哑然会意,他也不好得罪这位红人,心里只能闷闷的想道:“哎,我这么大把年纪还混不过一个小的。” 梁福祥估摸了一下时辰,终于放走了冯平。可时间卡的紧到冯平一路都在纳闷自己是不是该干脆慢悠悠的过去算了,反正差不多也来不及了。 顾羽琼一行人正出府准备进宫,钟子迟已经上了马,却看见远远处有宫车飞速驶来,有太监匆忙下车来报,今日南国诸侯进宫,他奉命来宣召襄王。 “还有多久?”顾羽琼拧紧眉头,昨天在回去的路上向清媛就将自己偷听到梁福祥谈论诸侯事宜的情报告诉她,所以她并不是很意外这次宣召,却没料到突然是现在。 “半炷香。”冯平看见顾羽琼的脸色一瞬间有些发青,赶忙垂下头,心下担心襄王要诘问他,但他又无法如实回答一时有些窘迫,瞄了瞄旁边的马车想上车跑路。 “抓住他!”顾羽琼一眼就看出冯平的意图,陆叙生闻声立刻按住冯平。 顾羽琼根本没想为难冯平,而是飞身上马,喝道:“劳烦大监带路,驾!” 她知道,这个时辰再乘车进宫根本就来不及了,只能尽力快马赶过去。情况紧急,她实在没有办法再考虑南国那些风雅的礼仪规矩。 冯平有些惊异的看着就这样潇洒骑马远去的顾羽琼,仅仅过了两秒,突然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就伸过了来,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拉上了马。 钟子迟将冯平挟持在自己前面,马鞭一挥,也飞速追了上去,陆叙生也上马追去。 秦通被顾羽琼抢了马,于是他立刻解开了马车上的拴马绳索,准备跟上去。 “秦通,还有我呢!”向清媛看着一个个就这样走了,她见秦通也准备骑马走了,立马嚷道。 “自己看着办。”秦通冷冰冰的丢下一句就扬长而去,他可不想和向清媛这个小女孩共骑一匹马。 “哼!”向清媛气鼓鼓的环顾周围,将邪恶的目光投向了宫车,于是她飞跑着去解宫车的绳索。 “哎?”驾车的太监惊呼:“姑娘,不可!”可是他显然无法制止只能看着向清媛一骑绝尘的背影发呆,自言自语道:“额...我....怎么回去?” 这时远远的传来向清媛回头丢下的一句大声的:“自己看着办!” 向清媛的马毕竟是宫里的良马,很快就追上了秦通,她得意放肆的对秦通笑道:“哼!真慢!真垃圾!”又接着狠狠地抽打了几下马,让自己更快速的向前冲去,她要追上顾羽琼。 秦通看着在鞭打下仿佛快要脱缰的马,无奈的摇了摇头。 从出了王府进入民道开始,就有百姓看见一个红衣少年,策马扬鞭,飞驰而来。 几个百姓很快结合传闻猜测眼前这个流衣走马的红服少年就是离国来的质子,襄王顾衍。 有几个竟然还跟着顾羽琼后面追了起来,喊道:“是襄王!传说中的那个!” 有闻报的官兵出来准备清道,可却控制不了场面,却反而使得消息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让方圆十里的百姓都听说了:襄王正在骑马闯街。 一个梳着小辫的小童在家的巷子口处抓着自己的娃娃,咬着手笑着对站在自己前面的一个浅蓝衣服的姑娘口齿不清的问道:“常姐姐...也...在等,看襄王...吗?” 特意跑出来站在街边提前等着的常婉茹已经听见了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屏住了呼吸,听到这稚语,她红了脸颊,有些羞怒的刚回头反驳,眼角却飘过了一个秀丽的红影,一闪而过。 常婉茹赶紧转头看向前方,眼睛也不敢眨,但是依旧没有看清正脸,只能望着少年赤衣卷动,挺拔俊逸策马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南国的公子贵族一向都显少在普通百姓前面露面,更何况刚刚她错过的,是一位皇子,又是储君。 常婉茹神伤不已:“此生怕是只有这一面了。”想到这里,她回过神来,更加恼怒,回头对罪魁祸首斥责道:“以后上街,不会再有你的糖饼了!” 小童委屈不已,噘嘴道:“常姐姐...坏!不...稀罕,娘...会买!哼!”扯着娃娃的耳朵就回身跑走了。 顾羽琼快马加鞭的向南宫赶去,却见一路人群有沸腾之势,有些难行。她心道不好,微微拧眉怀疑道:“今天是不是南国的什么节日?所以街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她开始担忧此举是不是反而正南帝中下怀。 家里做花铺的十五岁的邢淑文,已经从后巷的家里取出了好几大筐玫瑰花瓣,正抱着一筐花料准备过街送给街对面卖香囊的铺子。 撒了清水的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邢淑文无意于上前去凑热闹观赏,却被迫堵在人群里。她心不在焉的想到最近花市不景气,家里有些拮据,希望这些能得个好价钱。 等了好久只见人群中不断的有人喊着:“要来了!要来了!” 可襄王也没出现。 “可能不走这条道呢!”又有人有些惋惜的说道。 邢淑文闻言自己点了点头,就开始抱着沉重的花筐往前挤,她想早点拿到那些银钱,担心被同行抢了生意。 她又听见有人说:“不可能!这条是入宫最近的路。”但她好不容易看见挤出去的希望,于是猛的一用力,真的挤了出去。 “诶?小姑娘挤什么?” “心急吧,哈哈哈哈!” 她身后有抱怨声,有调侃声,但她都充耳不闻:“只要跑这十几步,我就能到对面了!”邢淑文心里眼里都充满了喜悦。 她刚跑了几步,却觉得周围有些安静。 “来了!”有人高喊。 “什么?”邢淑文咬着牙抱的手已经酸麻了,她反应过来已经躲避不及。 “驾!”顾羽琼转了一个弯向前疾驰,她有些担心这些人是南帝故意派来堵路的,并不知道是她自己的缘故。 神思回来时,她看见了路中央站着一个捧着一大框花瓣的女孩。 顾羽琼赶紧勒马,可是马的冲劲让她还是在往前冲,害怕踢伤女孩,她拉紧马缰绳想让马就势回头跑,却看向后面飞驰的向清媛。 “向清媛!停下!”钟子迟一边大喝道一边让马停下来。 冯平靠在钟子迟身上,他虽然年纪大了,但眼神很好,已经闭紧了眼睛等待灾难。 向清媛正洋洋得意自己刚超过钟子迟,听到钟子迟的提醒她看清前方,面容失色,赶紧也勒马。 顾羽琼只能拼命拉紧马绳让跑的发了性的马停住,可马蹄还是踢向了邢淑文。 邢淑文赶紧用力举起花筐挡住,闭上了眼睛。 冲击力让花筐先飞向了天空,转了半圈,又落了下来。 艳丽带着水露的玫瑰花瓣全撒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全落在了顾羽琼的身上。 “咔!”花筐砸到了地上,马停下来也安静的立在那儿。 邢淑文回神启目,发现自己已经半坐在地上。她抬头看向就离自己咫尺之遥,骑在棕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衣着无比华丽的秀美少年。 少年红衣丹绣,珠冠环佩,玉容雪颜,冷逸绝尘,双目流魂,全身撒满的瑰红色的花瓣又让原本周身冰冷的气质变得妖艳至极。 邢淑文反应过来了,这就是传说中的襄王。 周围的人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故愣了一下,也都反应过来了,开始咂舌议论纷纷:“真的像妖一样!” 有些惶恐和羞涩的邢淑文看着就她在面前高高在上的襄王,有些不知所措,因为这位少年正眉头微蹙,一语不发,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睥睨的看着她。 顾羽琼看见女孩没事,舒展了一下眉头,她还没发声,机灵的向清媛赶紧下马将功赎罪,一脚踢飞了花筐,又拉起邢淑文闪在一边。 花筐正好落在一个正口若悬河的汉子头上,将他罩住,但周围没人笑他,因为都在紧紧的盯着顾羽琼。 顾羽琼赶马向前,骏马踏着玫瑰花瓣又奔跑起来,钟子迟和陆叙生紧随其后。 汉子赶紧将花筐取下,结果只看见了顾羽琼远去的背影,周围开始嘲笑起他来,他也不生气,只懊恼自己少看了几眼襄王。 向清媛留下来安抚邢淑文道:“没事吧。”却发现面前的女孩子有些呆呆的。 最后面的秦通正好赶到,也停了下来,他看着面前花瓣零落就明白了原委,从怀里拿出一袋子银钱扔给向清媛。 向清媛一把抓住,将钱袋子塞进邢淑文的怀里,就跳开准备上马跟上。 秦通见此有些不安,他喊住向清媛道:“罢了,我送你回去。” 向清媛愣了愣,但她也明白秦通为什么阻止她,秦通不能陪她入宫,而她此时脱离顾羽琼便得一个人进去,万一......她抿嘴低头顺从道:“好。” 湿的玫瑰花瓣沾的顾羽琼身上都是,虽然一路掉了不少,但是身上还是有些。 “襄王殿下。”宫卫们都奇异的看着花香四溢,玫瑰满身的顾羽琼,差点忘了行礼。 sorry 最近太忙了,停一周吧,之后回来。 额,一周 之后回来(ಥ_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