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 睡梦中,谢明瑶觉得又冷又疼,她努力想睁开眼,却只能眯起一条细细的缝。 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耳边还有呼啸而过的风。 这是在做梦吗?可这梦也太真实了些,身上的痛感她这辈子都没体验过,她还想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却已经支撑不住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一盆冰冷的水泼在脸上,谢明瑶被激得醒来,发现周围已经亮起来了。 她还是很疼很冷,衣裳都在滴水,整个身子都微微战栗。 “谢明瑶,你可知罪?” 有人在说话,声线陌生,谢明瑶颤颤巍巍地抹去脸上的水抬眸望去,看见了数根漆黑的牢柱,牢柱周围贴满了泛着金光的符箓。 这是什么情况? “别以为什么都不说就能逃过惩罚,若不是你与魔修勾结害得芷汐师妹被掳走,大师兄也不必冒险前去营救,以至如今还重伤在床,这些事我们全都是证人,你再狡辩也没用。” 有个稍显稚嫩的少年音传来,谢明瑶转眸望去,视线终于清晰,见是个粉雕玉琢的男孩,约莫也就十二三岁,穿着蓝白色的道袍,腰封与衣领处都用银线绣着精致的太极两仪。 她不认识这孩子。 再看看他旁边,还站着四五人,他们都穿着样式相似的道袍,最前面中年男子白面续须,也是最开始问她是否知罪的人。 他面容英挺严肃,盯着她的眼神极为锐利,她不过打量他片刻,便觉眼睛刺痛,不得不转开。 谢明瑶缓缓爬起来靠到身后的墙上,地面冰冷潮湿,身上疼得不行,还满是血腥味,眼前种种让她心中有了一个猜测——她莫名其妙变成了别人。 传说中的穿越? 不过…… 视线落在那中年男子身后,那张熟悉的脸令她脱口道出对方的名字:“苏芷汐?” 名唤苏芷汐的姑娘面容素雅美丽,回应她的语气冷淡孤高,与她凄惨的处境对比鲜明。 “谢师姐,事已至此,你还是认清现实痛快认错得好,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会替你向宗主求情,或许还能留你一命。” 谢明瑶还没说什么,先前那少年便道:“芷汐师妹怎么还要为她求情?她做了那么多坏事,还想要你的命,如今又入了魔,这样的祸害断断不能留,理应立刻处死,以绝后患。” “等等。”谢明瑶打断少年的话,漫不经心地问,“这位小兄弟,你前面站着的是死人吗?” 少年一怔,飞快地瞟了一眼身前的中年男子,涨红了脸道:“你放肆,竟敢冒犯清辉长老?” 哦,原来那人是清辉长老,谢明瑶细细环视周围,看来她这不单单是穿越,还是穿书,还好死不死穿进了死对头找枪手写来恶心她的一本书。 昨晚闲的无聊,她拆开了死对头寄来的“生日礼物”,想看看她这次又打算作什么妖,当个解闷儿的乐子。 对方也没令她失望,还真是独特啊,竟然找人写了本书,拿她的名字做恶毒女配,自己做玛丽苏女主,在世界里好好践踏了她一回。 谢明瑶一点都不生气,毕竟苏芷汐家世不如她,模样也不如她,被她压了二十几年,也只能在虚构的世界里找找场子了。 但看自己的名字被写得那么恶毒无脑,多少还是有点恶心。 她没看多少就放下了,打算明天醒了再解决这件事,谁能想到竟然穿书了。 扫了扫清辉长老冷肃不悦的脸,谢明瑶忍着身上的疼慢慢道:“我说错了吗?如果站在你前面的不是死人,怎会容忍你们两个晚辈在这里大呼小叫一唱一和,甚至还要代他定了我的死罪?要说谁冒犯了他,也是你们二位吧。” 她牵起嘴角笑了笑,布满血污的脸本狼狈不堪,却因这个散漫淡然的笑而漫起了珠玑光辉。 整个昏暗的牢室仿佛都被点亮,她脆弱的样子充满破碎感,有种凌虐血腥的美。 少年呆呆地望着她,既慌张又惊诧,慌张是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真的因一时激动僭越了,惊诧是不过归宗几日未见,谢明瑶变得好陌生,她以前从不这样说话,难道是因为入了魔? 苏芷汐轻轻握住少年的手臂,温声安抚道:“小师兄别担心,清辉长老不会因旁人几句挑唆便误会你我的。” 清辉长老的确不会误会他们,还很失望谢明瑶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态度恶劣,不知悔改。 他冷声说:“你如今这副样子,真是愧对昆仑对你的教导。” 谢明瑶歪了歪头:“愧对昆仑对我的教导?我倒是很想问问清辉长老,昆仑教导了我什么?” 她虽然没看完那本书,但从已知的剧情里就能看出昆仑真的没教“她”什么。 昆仑乃修真界第一道宗,是全天下道士的心之所向,宗门内有一条规定,那便是不收女弟子。 谢明瑶之所以能进入昆仑,是因为她的灵根符合昆仑对道尊关门弟子的硬性要求。 她是空灵根,在末法时代已十分罕见,于普通仙宗是废物,于存有空灵根修炼功法的昆仑却是必备的道尊继承人。 空灵根的人自身很难发现,也很难被别人发现,昆仑寻了几百年才无意间寻到她这一个,还正逢道尊檀冰的千年诞辰临近,必须要择一关门弟子的关键时机,迫在眉睫。 哪怕他们仍十分纠结她是女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举荐她。 可既然是死对头写来恶心她的书,就不可能让她这么顺利“入职”,所以别管之前昆仑如何难以寻到空灵根的人,如今偏就突然冒出了两个,在谢明瑶即将面见道尊那天,她非常狗血地被换了。 苏芷汐出现了。 苏芷汐乃修仙第一大世家苏家流落在外的嫡女,最近一年才找回来,发现她是空灵根后,苏家十分欣喜,他们早就听闻昆仑找到一空灵根女弟子,欲收入道尊门下,那女弟子出身贫贱,是个乞丐,虽是空灵根却不够聪敏,根本无法与苏芷汐相比。 苏芷汐被他们送上昆仑争取这个关门弟子的名额,既然昆仑都愿意收女弟子了,那当然要收一个更好的,不管是昆仑的长老宗主还是苏家的人全都这样想。 于是谢明瑶还没机会拜见她的师尊就被刷了下来。 她一切都准备好了,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苏芷汐代替她踏上溶雪宫。 溶雪宫,万人之上,无人之巅,那是道尊檀冰的居所,是“谢明瑶”期待已久十分向往的地方。 她满心以为自己可以拜道尊为师,继承昆仑大业,出人头地,再也无人可以欺负她看不起她,哪想到……全部的希冀破碎于一个清晨。 自此后,她在昆仑的地位就极其尴尬,说她是昆仑弟子吧,可她是个女的,还没上溶雪宫。说她不是昆仑弟子吧……她还曾挂在道尊名下,哪怕最后被替代了,也是挂过名的。 她不上溶雪宫,待在山中,周围全是男弟子,其实非常不便,往日里友善的师兄师弟都因此十分闪躲,更有直接的还跑去建议长老将她赶走好了,反正道尊已经选了弟子,她这个没用的,还是个女子,呆在昆仑实在不合适,影响他们修炼,理应逐出。 谢明瑶是昆仑的人主动带回来的,不是她求着要来的,他们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失望,还要赶她走,她怎会同意? 她不想走,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但她是空灵根,昆仑能给空灵根修炼的功法都在道尊手里,除了他无人可以教她。 她上不去溶雪宫,长老宗主也见不到,便只能偷看同门修炼,自己钻研。 她想去藏经阁,却因没有正式的弟子玉牌而被拒之门外。 有一次她偷溜进去被发现,挨了狠狠一顿打,要不是薄有练气修为,早就死在昆仑了。 是以,昆仑是真的没教过她什么。 她怨恨苏芷汐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怨恨师兄师弟都对苏芷汐疼爱有加,却对她不闻不问,还有她未曾谋面却已经被她放在心里的师尊檀冰,她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一切的一切,始终令她意难平。 所以在一次外出历练时,她与魔修勾结,想要毁了苏芷汐,让她染上魔气,从此再也不配做道尊的弟子,再也不能回昆仑,这样她就能夺回属于她的位置。 结果可想而知,身为玛丽苏女主角的苏芷汐不但成功逃了出来,她这个恶毒女配还自食恶果,染上魔气,毁了与苏芷汐一样的空灵根,像条狗一样被带回昆仑,被所有曾经仰慕喜爱的人践踏嫌恶。 谢明瑶依稀记得,自己看了前面就开始不耐烦,直接翻到最后看的结局是——以她名字创作的恶毒女配谢明瑶,是一直被虐到最后一章才落得个神魂俱灭,尸体也要被分成一块一块,丢进魔域喂魔兽的结果。 ……苏芷汐可真是恨死了她吧,竟让人将她写得这么无脑这么惨。 轻嗤一声,谢明瑶也不是任人宰割欺辱的主儿,哪怕她现在变成了身负魔气灵根被毁做了一堆坏事的女配,她也不容许这些纸片人真的伤害到她。 “清辉长老。”谢明瑶缓缓站起来,“当年是昆仑主动带我回来的,我那时哪怕沿街乞讨,也是靠自己活着,未曾求过谁给我一条荣华富贵之路。你们将我带回来,许诺我可以拜入道尊座下,我信了,是你们毁约在先,将属于我的位置给了苏芷汐。” 清辉长老听她提起这个有些微的不自在,正要说什么,谢明瑶却不给机会。 “‘我’曾经觉得,哪怕你们毁了约,却也的确给了我一条生路,让我不必再做乞丐,还是有恩情在的,所以从前任何事都是你们说了算,带我回来是,不要我也是,但……这次处不行。” 她受伤太重,周身魔气环绕,站得摇摇欲坠,却还是坚持站着,语气从容,不容置喙,那种难以言喻的气势,竟让仙牢外的几人都说不出话来。 “要处置我?可以啊,但你们不配,你们谁都没资格。”谢明瑶手扶住墙,吸了口气,眼睛红红,却语气凛冽,掷地有声,“我要见檀冰。” 众人睁大眼睛望着她,满脸不可思议,不知是为她提出要见道尊,还是为她直呼道尊的名讳。 “想要我心服口服,就让我见檀冰,让他亲自来处置我。否则哪怕你们杀了我,我也会变成厉鬼,堕入鬼道,日日入诸位噩梦,永不瞑目,直到咱们分出个……你死我活。” 她说到最后,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好像点燃了来自幽冥的火焰,周身魔气暴涨,竟有些连清辉长老都难抵挡的架势,他立刻掩护众人后退。 这样强烈的魔气,连仙牢的牢柱都摇摇欲坠,符箓铮铮险些自毁,若她真的彻底堕了魔或者修了鬼道,抛却灵根与以往的修为,在修魔修鬼上都会有极大成就。 畅想一下未来,搞个魔尊鬼王当当恐怕都不是没有可能。 原书里的她被作者设定为固执地想要重回正道夺回一切,死命要炼化魔气重新修仙,根本不符合她的性格,纯粹只是为了让苏芷汐这个金主看得爽罢了。 现在她就让他们好好看看,真正的她,到底会作何选择。 2. 第二章 谢明瑶要见檀冰,当然不是真的想让对方处置她,在她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真的有资格处置她。 之所以要见他,不过是为了寻找出路罢了,眼下她能拖一时是一时,檀冰在苏芷汐那本毫无逻辑的书里算是战力天花板,同样的,他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身为昆仑道宗的道尊,他本身却是个妖,还是一只兔子精。 直到她没耐心看下去的时候,他的**也没被书里的任何人知道。 这是个可以利用的秘密。 清辉长老当然不会直接答应谢明瑶,事实上,他就算想答应也没有权利,那可是道尊,地位凌驾于宗主之上,是修真界所有修道之人心目中的神,他自己都很少有机会见到檀冰,更从不敢做直呼他的名讳,倒是谢明瑶…… 阴晴不定地盯着牢里魔气四溢的姑娘看了许久,清辉长老护着众人离开。 谢明瑶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斜靠着墙壁散漫地目送他们。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直站在苏芷汐身边,好似对方忠实拥护者的小师兄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怪异,一点都像是那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 仔细想想,原书里这孩子好像叫……云听? 他虽然外貌年少,但其实已经修炼了二十几年,只比谢明瑶晚入门一年。 在苏芷汐没来的那段日子,他们关系其实不错,年长的师兄出于避嫌,在谢明瑶真的上溶雪宫之前都尽量保持距离,但云听年少,不必在意那样多,他们常常一起修炼一起用膳。 在谢明瑶对原书不多的了解里,书里的“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师弟,但既然是苏芷汐找人写的书,就绝不会让她快活多久。 苏芷汐这个女主角一出现,云听就开始疼爱起“小师妹”了,小师姐变得可有可无,备受冷落,很长一段时间,云听与苏芷汐出双入对,而谢明瑶只能待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 想到这些,谢明瑶缓缓坐到冰冷的地面上,拉了拉外衫低笑出声。 在现实里,苏家是样样不如谢家,两家算是世交,她从小优秀,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苏家为了和谢家搞好关系,没少让苏芷汐来抱谢明瑶大腿,给她当小跟班。 后来苏家抱大腿成功,拿到不少商务资源,在圈子里有了一席之地,苏芷汐就开始膨胀了,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带着人对她冷嘲热讽。 谢明瑶第一次仔细回想,苏芷汐变成这样的契机,真的只是因为家里有钱了,可以扬眉吐气了吗? 也不完全是,如果只是因为这样,苏家真的还不够有钱,至少在谢家眼里完全不够看,真的激怒了谢明瑶,叫苏家破产都只是时间问题。 好像是因为……她喜欢的人,全都喜欢上了她? 每个苏芷汐暗暗动心的男人,到最后好像都会爱上谢明瑶。 有好几次苏芷汐都碰上他们对她表白,还记得曾有人告诉过她,苏芷汐去找过其中一个,告诉对方谢明瑶在感情上多么恶劣,就算答应和对方在一起也只是玩玩,要不了多久就会分手,她就是个渣女,根本不值得他们喜欢。 当时那人是怎么说的? 哦对了,那人说:她哪里渣了?是我自己贱好不好。 苏芷汐:…… 反正现实里,苏家没谢家有钱,苏芷汐就要谢明瑶在书里出身贫贱,干脆成了乞丐。 现实里,苏芷汐喜欢的人都喜欢谢明瑶,她就要谢明瑶在书里喜欢的人全都喜欢她。 不管是大师兄还是小师弟,亦或是以后会遇见的所有情缘,甚至是无人之巅上的道尊檀冰,她都要谢明瑶求而不得,受尽煎熬苦楚,全都给反过来!爽就完事儿了! 她是真的恨她。 谢明瑶能忍这事儿吗?当然不能,她压根不是个会忍的性子,有仇一般当场就报了,唯独一次打算等天亮再去解决,还穿书了。 穿书也没关系,总会找到回去的办法的,在回去处理真正的苏芷汐之前,她得先解决书里这个万千宠爱集一身的苏芷汐,毕竟按照剧情,她这个女主可是要虐她这个恶毒女配到死。 要让她乞丐出身,一辈子煎熬苦楚? 要让她爱而不得,永远遭人嫌弃? 做梦吧。 此时此刻,昆仑道宗宗主所在的永元宫。 “情况便是如此。”清辉长老面带忧色,“谢明瑶毕竟是空灵根,哪怕如今灵根半毁依然有无限可能,而且……若她真的舍弃一切堕入鬼道或魔道,昆仑的仙牢恐怕关不了她多久。” 宗主扶微道长盘膝坐在蒲团上,微微颦眉:“你亲眼瞧见了?她的魔气那样厉害?” 清辉长老表情凝重:“她心思扭曲,满腹怨气,这怨气给了她力量,身上魔气最强的时候,连我都有些不太是对手。” “竟会如此?”扶微道长叹息道,“当初你们带她回来,看着是那样一个胆小单纯的姑娘,怎么就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清辉道长想到谢明瑶口中对昆仑的指责,本想说她只是自己善妒才走火入魔,可话到了嘴边又有点说不出口。 到底是他们做主带她回来的,又执意换下了她,让她在昆仑位置尴尬,如今这般…… “总之,谢明瑶不能久留。”清辉长老咬牙狠心道,“她本就入了魔,昆仑世代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趁她还未成长到不可控的地步,杀了她,毁了她的道行和魂魄,让她无法为祸人间,这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 若是谢明瑶还没入魔,只是毁了灵根做了错事,昆仑还不好要她的命,最后给她的处置大概是废除修为逐出昆仑。 她一个灵根被毁修为浅薄的女子,顶着被昆仑逐出的名头,在外也是活不下去的。 如今她入了魔,甚至连昆仑都出不去了,斩妖除魔斩妖除魔,斩的是妖,除的是魔,要将谢明瑶扼杀在摇篮里,昆仑算是师出有名。 但这……着实有些太残忍了。 毕竟是他们先带回了谢明瑶,后面未曾安置好她才令她变成如今这样,虽然更多是因为她心胸狭隘入了魔障,但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责任的。 扶微道长想到这里正要说话,便听弟子在外禀报:“宗主,清辉长老,大师兄醒了。” “哦?元晏醒了?本座去看看。” 元晏是昆仑这一代最有前途的弟子,是扶微道长当做下一代宗主培养的,他为了救苏芷汐受伤,被谢明瑶的设计牵连,这是扶微道长心底最介意的事。 “女子果然都是祸患,早先便不该允了这二人进昆仑。” 见到终于醒来十分虚弱的元晏时,扶微道长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元晏脸色苍白,只着中衣,身形十分瘦削单薄,听闻师尊的话,元晏笑了一下说:“师尊,此事也不应都怪两位师妹……” “你还要为她们求情?你就是太仁善。”扶微道长坐到床榻边替他检查经脉,见终于接好了才舒了口气,“你好好休养,最近什么都不要管,一切交给为师。” 元晏面目清和,一双杏眸似含秋水,盈透而明亮。 “苏师妹可好?” “她很好,一点伤都没受。” “那便好。”元晏点点头,过了一会又低声问,“那谢师妹呢?” 回答他的是清辉长老:“她自食恶果,灵根被毁身染魔气,如今正被关在仙牢,我与你师尊商议,想要将她正法,你也算被她所害,对这结果可满意?” 在见到重伤的元晏之前,扶微道长对这个处理方式还有些犹豫,但见到元晏如此,他也没什么异议了。 不过他也不仅厌恶谢明瑶,同样对苏芷汐印象变差,说到底这事儿是因她二人而起,苏芷汐哪怕是受害者,也不能完全置身事外。 还是那句老话,都是坏女人,没有她们之前昆仑多平静? “清辉长老,这会不会太过了?”哪知元晏竟还想为谢明瑶求情,“谢师妹也只是一时想不开,好好教导她,她会回头的。” 扶微道长皱起眉:“清辉,告诉他谢明瑶在仙牢里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于是清辉长老把仙牢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元晏。 元晏微微怔忪,明眸低垂良久,手抓着丝被道:“可到底是我们带她入昆仑,那日在街上寻到她的便是弟子本人,若她就这么……被处置,弟子什么都不做的话……恐怕……” 恐怕会生心魔。 努力过才不会有遗憾,没试过便直接处死她,元晏做不到。 “师尊。”元晏拉住扶微道长的手,“或许真的能让她见见道尊?若见到道尊她便醒悟了呢?我们修道之人虽要斩妖除魔,可也要救死扶伤,让她活着赎罪,积德行善,难道不比徒增杀孽好吗?” “这……”扶微道长困扰了,“她要见的可是道尊,哪怕是为师也不好去打扰道尊的。” “谢师妹曾差点就做了道尊的弟子,或许道尊会愿意见她。” “也罢。”扶微道长叹息,“为师便去试一试,至于见不见,还是要看道尊。” 无人之巅上,溶雪宫外,苏芷汐正清扫落叶。 崖下阵法波动,她立刻走过去,听见扶微道长道:“小道扶微,求见道尊。” 扶微道长怎会来?难不成是为了谢明瑶的事? 他们该不会真的要让谢明瑶见师尊吧? 苏芷汐握紧了手中的笤帚。 “进。” 一道冰冷彻骨的声音响起,惊得苏芷汐手中笤帚落地,发出轻微响声。 苏芷汐心头一跳,很快听溶雪宫里那个不染尘埃的清冷声音淡淡道:“退下。” 扫地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师尊一定觉得她很没用吧。 苏芷汐羞耻地捡起笤帚,侧身退到一边,给扶微道长让路。 扶微道长目不斜视地走过,苏芷汐感觉到对方她的不喜,有些奇怪,但一直低着头不敢乱动。 溶雪宫内,扶微道长走到一面雪色的轻纱帐前便停下脚步,隔着纱帘,他能依稀看到里面端坐在雪玉冰椅上的道尊,道尊于昆仑,是通神通道的存在,他终年守着最接近天道的溶雪宫,不能婚配,更不能随意离宫。若说这世上有谁是最纯洁的,那一定是他们的道尊。 溶雪宫终年清寂,苏芷汐还是千岁之后,唯一可以在溶雪宫常伴道尊的人。 那个位置,本该属于谢明瑶。 扶微道长抿了抿唇,声音低而恭敬地将来意道明。 说完之后他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回应,心知机会不大,那谢明瑶看来是必死无疑了。 到了真的要杀谢明瑶的时候,扶微道长还是有些不落忍,他是修道之人,能教出元晏那般弟子,心底自然也是仁善的。 可谢明瑶入了魔,还那般口出狂言,若不处置她…… 面前的白绸轻纱突然波动了一下,扶微道长惊讶望去,泛着寒光薄如蝉翼的半透明剑尖从轻纱中穿过,剑刃刺目的寒光令扶微道长都情不自禁地闪躲低头。 剑刃轻侧,缓缓拨开白绸,那个一直很遥远的声音拉近了些许,好像干冰一样,雾霭氤氲,美得虚幻,神秘莫测。 他说—— “带她来。” 3. 第三章 谢明瑶的身体衰败得极快,灵根半毁到现在都无人为她疗伤,还被关在仙牢里用符箓压着,她如今的灵根已经都不是半毁,几乎是全毁了。 她盘膝坐在一片黑暗中,双手结印,仔细感受着体内的魔气,要是原书里的她,肯定不会这么做,那个“她”还幻想着回归正道,还幻想着做道尊的弟子,但她完全相反。 修仙有什么意思?那么多条条框框,哪有修魔来得好?等逃出昆仑她就正式修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敢拦她,谁敢置喙,就打到对方不敢开口为止。 仙牢外传来响动,谢明瑶缓缓收了法印,漫不经心地朝牢外望去。 对她来说是个生面孔,对原书里的她可不是。 “谢师妹。” 元晏重伤初愈,身形清减十分虚弱,昆仑的道袍在他身上仿佛挂着一样,宽而荡。 “你怎么样?”他半蹲到牢外,与盘膝而坐的谢明瑶平视。 谢明瑶已经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要是她没记错,原书里最开始发现她是空灵根的就是他。 “我怎么样,与你何干?”谢明瑶毫不客气道。 元晏没预料到她会是这种态度,一时怔忪,盈透的杏眸微微泛红,苍白的脸上挂着艰涩的笑。 “小师妹。”他声音变得很低,想和她说什么,被谢明瑶打断了。 “我已经不是你的小师妹了,你的小师妹是苏芷汐。” 自从苏芷汐入门,谢明瑶就不是最小的师妹了,这个称呼确实不适合她。 然而在苏芷汐来之前,谢明瑶初入昆仑,还在等着道尊千岁诞辰才能上溶雪宫之前,元晏叫她小师妹叫了很久很久。 “你怨我?”元晏有些困惑,“你怨我救了苏师妹?”他语气有些急,“可我若是不救她,你的罪责会更大。” 这话说得对,如今苏芷汐没事谢明瑶都难活命,更别说苏芷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胆敢陷害道尊的关门弟子,不可能一辈子无人发现,一旦发现,必死无疑。 不管是昆仑还是苏家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相较于书里其他一见苏芷汐就全部移情的人,元晏是个特例,他非常非常善良,在谢明瑶看过的前半部分里,这是个完美的圣父形象,曾数次为谢明瑶求情,书里的她也的确是因他的求情回护才活下来的。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书里的她在仙牢里也会努力炼化魔气,克制不想真正入魔,给了长老和宗主一个还有救的印象,而她嘛…… “元晏道长。”谢明瑶语气冷淡,“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不想任何人出事,但在你选择苏芷汐那一刻,就注定你不属于我这一边了。” “你这意思,倒像是我该帮着你害苏师妹一般。”元晏气息短促。 谢明瑶从来都不是好人,她很自私,很难搞,有时还非常极端,这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 谢家代代都是商业联姻,到了她父母这一代尤其。谢父谢母互不喜欢,生她只是为了有个继承人,本该要个男孩的,但因为太讨厌彼此,生了个女孩就再也不想同房,所以就便宜了谢明瑶,哪怕是个女孩,也得到了谢家未来继承人的身份,只等长大招赘。 她出生起就由佣人带大,父母各有情人,对她不闻不问,祖辈不和他们一起住,远在国外,哪怕在国内,他们也感情淡漠,比起哄孩子,他们更在意事业。 谢家的公司在他们眼里,可比谢明瑶这个继承人重要多了。 从小谢明瑶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对她来说难如登天,别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又都是她唾手可得的。 她也不是没困惑过,但最后都放下了。 她决定按照身边所有人的期盼去做一个标准而优秀的继承人,戴上无懈可击的假面具,除了利益和输赢,什么都不再相信。 她后来也会恋爱,但全凭感觉,感觉没了就分手,从不迟疑。 很多人说她花心,渣女,但她并不在意,她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现在元晏的话,谢明瑶要给的也是肯定的回答。 “是。”她果断道,“在我看来,不管好事坏事都坚定为我的人才值得继续来往。如果不是,我倒也不会怪罪他,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但我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她转开头,面无表情道:“所以收起你的仁心吧,我不需要,有这时间不如去多关心一下你真正的小师妹。” 昏暗的仙牢里,身姿单薄的姑娘闭上了眼睛,面如冷冰。 她生的很美,第一眼找到她的时候元晏就知道,此刻因为重伤在身,她脸色过度苍白,衬得玫瑰色的唇越发鲜艳,病态中透着一丝妖异。 元晏突然心头一跳,好像第一次看清她一样,起身后撤几步,眼神复杂地盯了她许久才离开。 他走后不久就有另外一个人来了,这昆仑仙牢百年来第一次这样热闹。 谢明瑶懒懒地睁开眼,拂开遮挡视线的发丝,看见了清辉长老,微微勾唇道:“要带我去见他了?” 她语气那么笃定,好像早料到道尊会见她。 清辉长老游移不定地看着她,谢明瑶猜出他心中所想,漫不经心道:“哪怕这次他不见我,之后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见我。” 至少在她看过的那部分内容里,除了上帝视角暴露过他的**,没有一个角色是知道的。 她总会有办法让他见她的。 “……跟上。”清辉长老撤下牢柱上岌岌可危的符箓,背过身去在前面带路。 谢明瑶艰难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调息片刻,才步履蹒跚地跟上他。 牢里哪怕是白日也光线昏暗,刚出仙牢沐浴到阳光的时候,谢明瑶多少有些不适应,她抬手遮着眼睛,很快手上一沉,她放下去看,竟被戴上了黑色的镣铐。 谢明瑶额头青筋直跳,这种侮辱触碰她底线了,她猛地望向清辉长老,目光锐利,气势骇人,周身魔气暴涨,清辉长老不得不步步后退。 他一边设下结界一边冷静道:“这是规矩,你如今这样的身份要上溶雪宫,必须戴上困魔锁。” 谢明瑶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没说,她不断告诉自己忍一忍,这毕竟是那本狗血淋头的书,不是现实,这些人都是纸片人,等脱离困境,把他们全都烧了就是。 缓缓平静下来,谢明瑶微微一笑,丹凤眼弯起,左眼角一颗泪痣妩媚妖娆,当真是半点修道之人的正气都没了,反而有种难以忽视的魔女气质。 “好啊。”谢明瑶慢悠悠道,“我戴着。” 清辉长老这才带她下山,出了仙牢的阵法,谢明瑶看见了等待他们的人。 不认识的白胡子老道士,几个小道士,还有……元晏。 元晏转过身来,一身蓝白色道袍飘逸落拓,乌黑的发丝束着太极两仪冠,杏眸落在她身上,看见她手上的困魔锁,他也皱了一下眉。 谢明瑶没工夫理他们,目不斜视地路过,扶微道长见她见了自己也不行礼有些不悦。 严格意义上来说她还算昆仑弟子,见了宗主这般漠视,看来真是魔气攻心,无药可救了。 “送她去吧。”扶微道长也懒得再多说,冷声吩咐清辉。 清辉长老应是后领着谢明瑶离开,元晏始终看着她的背影,看她走路艰难,好似随时会摔倒,却一直没有真的摔倒。她步步紧跟清辉,明明那样辛苦,却还是未落下多远。 “别看了。”扶微道长提醒他,“回去好好疗伤吧。” 元晏没说话,但点了一下头。 溶雪宫外,苏芷汐也在等着谢明瑶。 这是谢明瑶穿书后两人第二次见面,苏芷汐锦衣华服,脸庞素雅,清灵出尘,谢明瑶发髻散乱,双手戴着困魔锁,身上还是那身布满血污的法衣。 他们一个是道尊弟子,一个是阶下囚,地位差距一览无余。 “师尊吩咐过,清辉长老来了可直接带人进去。” 清辉正想行礼,苏芷汐便开了口。 微微颔首,清辉笑着谢过苏芷汐,随后立刻变了个冷漠脸对谢明瑶。 “这里是溶雪宫,里面的人是昆仑道尊,别想着在这儿乱来,否则……” “行了。”谢明瑶嘴角轻哂道,“在这浪费时间说什么废话?你觉得你想说的那些我会真的不知道吗?” “你!……”清辉长老很少被人如此忤逆,每次破例的都是谢明瑶,若不是还要见道尊,他非要给她点教训不可。 苏芷汐缓缓打开溶雪宫的殿门,余光落在谢明瑶身上,谢明瑶走入大殿后回了一下头,朝偷看她的苏芷汐扬唇轻笑,明明只是个浅淡到毫无意义的笑容,苏芷汐却看得心惊肉跳。 做错事的是她,怎么好像反而她有理? …… 要说穿书后给谢明瑶最大震撼的,当属昆仑的景色。 昆仑山常年冰封,一片银白之色,尤其是溶雪宫,更是处处霜雪,寒冷刺骨。 谢明瑶这个身体已经没剩下多少修为,溶雪宫这样的气温让她哪怕进了大殿,身子依然微微颤抖。 清辉长老的脚步停在内殿层层叠叠的白绸轻纱前,恭恭敬敬道:“道尊,谢明瑶带到。” 檀冰就在这儿? 谢明瑶望向白绸纱帘,一层又一层的轻纱遮挡着后面的景象,带起一股虚幻莫测的神秘感。 她微微凝眸,想用微薄的修为看得更清晰一点,头却忽然剧烈疼起来。 之前看清辉长老就眼睛疼,现在想看檀冰就头疼,这感觉真不好,不断提醒她自己的软弱,这令她很不适应,得尽快改变才行。 扯扯嘴角,谢明瑶低低开口道:“第一次见道尊,为道尊风姿所折服,有些失态,还请见谅。” 她音调悠长,毫无紧张感,一点措词里的歉意都无。 她甚至还扬起尾音,音色从容道:“道尊风姿,哪怕隔着轻纱也能窥见一二,让人不禁想到少时听的神话传说里,那住在月宫里的嫦娥仙子……” 稍顿,像是随口一说般补充道:“……怀里抱着的玉兔。” 4. 第四章 谢明瑶短短几句话成功让气氛僵凝下来。 反应最大的是清辉长老,他直接化出一道符箓打向谢明瑶,他出手突然,谢明瑶还没完全适应这个身体,一时无还手之力,就这么被符箓打在心口,猛地后退几步,吐了一大口血。 鲜艳的血液洒落在地,谢明瑶扶着冰冷的殿柱闭了闭眼,再抬起头时,看着清辉长老的视线一丝感情都无,清辉长老戒备地回望她,但凡她敢反抗,他会立刻要她的命。 “放肆。”他冷肃的声音带着怒意,“不知从何处听来的古怪传说,竟敢拿来戏谑道尊,逆徒找死!” 看来这里的神话传说和现实里也不一样啊,这群人压根儿不知道嫦娥是谁,但玉兔……总该听得懂吧。 谢明瑶抹去嘴角的血迹,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被清辉长老这般当世大能如此斥责,她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看起来颇为轻松。 “我找死?”谢明瑶慢慢道,“我就算找死,你也没资格处死我。” 她盯着那道阻隔视线的白绸轻纱:“我是曾挂在道尊名下的弟子,理论上来说,哪怕我没拿到正式的身份玉牌,也还算是他的徒弟。” 她手腕翻转,将衣袖拉开,让檀冰也好,清辉长老也好,看清楚她腕间的印记。 一轮弯月,代表溶雪宫。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谢明瑶扫了扫清辉长老臭臭的脸色,“只记得将登上溶雪宫的人换成苏芷汐,未曾想起早给了我这个印记,后面都没消掉,现在特别后悔吧?” 清辉长老表情极其难看,他想说什么,但谢明瑶听够了他的话。 “闭嘴。”她冷声道,“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无药可救,觉得我该死,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难道不是坐在里面的道尊吗?” “你疯了!” 清辉长老听她口出狂言吓得脸色苍白,登时便要将她带走,谢明瑶早就有所防备,强撑着躲开。 “你们所有人都有错,你是,宗主是,元晏也是,尤其是这里面至高无上的道尊,哦,或者说是我的师尊,他更是。” 谢明瑶一边吃力地躲着清辉一边道:“是他要过千岁诞辰,急需我这样一个空灵根的关门弟子,是元晏在街上发现了我,主动要将我带回来,若我谋害苏芷汐是错,那你们每一个都是帮凶。” 谢明瑶目光炽烈:“如果你们将我看做真正的弟子那样一视同仁好好教导,哪怕你们出尔反尔真的不想让我上溶雪宫,提前告诉我一声也行,非要我在那天无措又绝望地被换下来,让我日后每时每刻活在自我怀疑和排斥里,那我生出恶念,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 “够了!”清辉长老急着要她闭嘴,这次下了重手,谢明瑶眼看着躲不开,这一掌下去她怕是天灵盖都得被掀开,但她一点都不怕,眼都没眨一下,就那么盯着清辉。 “铮”——刺耳的声音响起,清辉长老的掌势被迫转开,灵力翻涌,没伤到谢明瑶,反倒是自己闷哼一声,受了内伤。 他惊讶望向那道绸帘,听见一道清冷隽永的声音淡淡道:“让她说。” “道尊不要听她的歪理邪说……” 清辉长老刚说到这就说不下去了,嘴唇使劲动却开不了口,显然是檀冰所为。 谢明瑶也看出来了,她整理了一下自己本就脏污的法衣,让它们看起来至少不那么凌乱,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脊背挺直,语气平静道:“如果我这是歪理邪说,清辉长老何必那般激动?歪理邪说自己便站不住脚,哪里还需要你来阻我。” 她牵起嘴角无谓地笑了笑:“还不是因为你也觉得这有些道理,所以才慌乱不堪。” “唔唔唔唔!”清辉长老心里苦啊,他想辩驳,但发不出声音。 “道尊。”谢明瑶不再理会清辉,转而望着那道白绸,迟疑几秒,“又或者……师尊?” 等了一会,白绸内才传来檀冰的回答,他的声音低沉清冷,吐字缓慢,极为动听。 “本尊不曾听闻此次收徒的人选中,还有一个你。” “那道尊现在知道了。”谢明瑶坦然道,“苏芷汐如今的位置本该属于我,我进昆仑五年,在山下修炼四年,只等道尊生辰之日上溶雪宫。谁料万众瞩目那日,我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苏芷汐替换,成了整个昆仑的笑话。” 她往前一步,靠近那道绸帘:“我在昆仑的日子本就不好过,自那后更难过,长此以往心生怨恨,便想着设计陷害苏芷汐,让她染上魔气不能再侍奉师尊,这样一来昆仑就只能再选择我。” 稍顿,她语气遗憾道:“可惜苏芷汐命太好,有人贴身保护,没能中计,反而是我本人染上魔气灵根被毁,成了阶下囚。这些便是全部事实了,没有任何偏颇,道尊以为如何?” 她一字一字:“我为自己谋求出路,想要夺回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有错吗?” “唔唔唔唔!”清辉长老极力想说什么却不行,急得满头大汗。 檀冰久久未语,在清辉以为道尊不会给谢明瑶回应,或者干脆要将她打下溶雪宫的时候,他自己忽然被一股气流推到了内殿外。 内殿的门关上,清辉长老还是不能说话,对上前来询问情况的苏芷汐,他只能掩面叹息。 内殿里,谢明瑶看见清辉被赶出去,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得感谢自己那天晚上多少忍着恶心看了一部分剧情,知道檀冰的**,也知道了他真正的性格——很小的时候,谢明瑶养过一只兔子,几乎一年四季都在fq期,有次它突然开始絮窝,佣人怀疑它怀孕了,谁知找人来看,发现是假孕。 总之,檀冰的真身代表了他放肆的天性,可他偏偏又是道门圣子,昆仑道尊,一个不能婚配,一辈子都要守在溶雪宫不能下去的活化石。 他要纯洁,要干净,便要压制本性,时间久了,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得在沉默中变态。 他现在的性格不会比谢明瑶好多少。 估计比谢明瑶还要差劲。 她那些在清辉长老看起来大逆不道的歪理邪说,在他这里,可能反而会引起丝丝波澜。 一道冷清的风拂开了遮挡视线的白绸,谢明瑶下意识朝里望去,看见了端坐在冰玉雕刻而成的雪石宽椅上的美人。 冷冰冰的美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琉璃似的黑眼珠,如墨的长发半绾着银莲道冠,月色飘银的立领广袖锦袍外披着宽大冷白的雪绒披风,周身莲香浅浅,黛眉薄唇精雕细琢里透着心事重重的忧郁之色,还有那眉心一点朱砂痣,要是谢明瑶没记错的话…… 那朱砂痣就是他的守贞痣,也就是传说中的——守宫砂。 守宫砂都给点在眉心了,瞧瞧昆仑多过分啊,哪怕檀冰他忍不住想干些什么,也会立刻被人发现。 “你在看什么。” 没有任何求知欲的问话,依然是那般空灵悦耳,韵味幽幽的声音。 谢明瑶没有旁人见檀冰时的恭敬和惶恐,被他这样询问,她也没有任何胆怯退缩的表现。 她甚至又往前走了走,在檀冰看不出情绪的注视下,越过绸帘,直接走到了他面前。 自他成为道尊,便无人敢越过这道绸帘,哪怕他将帘子掀开,也没人敢真的窥视他的容貌。 他圣洁,傲岸,是天边孤高的云,哪怕是替代谢明瑶上溶雪宫的苏芷汐,成为他的弟子这么久,也未曾接受过他一次亲自教导,都是每日自己读写玉简,参悟修炼。 檀冰瞳仁深处黑得有些泛红,他静静看着闯入的人,广袖下的手正在迟疑什么时候要她的命,耳边忽然一热,方才还站在一旁的姑娘突然到了他身边,因为太久无人胆敢靠近他,他一时没有防备,回过神来要治她的罪时,她已在他耳畔吹了一道温热的风。 “我在看什么?”她音调轻柔,略带些娇憨的甜味,“看你啊。” 她说到这快速躲开,在檀冰冷艳地望过来时,轻捻着指尖一根玄黑的发丝低低道:“道尊这样的美人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来这一趟也算是……不虚此行?” 她说的是穿书这一趟,本没有任何感兴趣的地方,唯独一个檀冰,尚算给她些不虚此行的感觉。 可檀冰不知道她从哪儿来,这话在他耳中,倒像是这次上溶雪宫,见了他,算是不虚此行。 他缓缓站起身,堆叠而繁复的月色华服垂顺地落下,他的一举一动都好像测量过一样,有着某种优雅神圣的标准。 还有那双眼睛,心事重重气质冰冷的美人反而生了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真的…… 谢明瑶注视着他缓缓缩短两人之间本就不多的距离,深吸一口气道:“别再过来了。” 檀冰止住脚步,垂眸凝着她莹润的指腹间那根长长的发丝。 “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谢明瑶使劲捻着那发丝,认认真真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手腕忽然一紧,一条白练裹住了她的手腕,她捻着发丝的手不自觉松开,发丝垂落,被檀冰接住。 那是他的头发。 谢明瑶方才靠近时捻走的。 她捻着他的发丝,像在摩挲他的肌肤,哪怕形容狼狈,也不影响暧昧环绕。 檀冰将发丝取回,一点点缠绕在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谢明瑶的视线跟着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再次开口,冷冰冰地说—— “月宫嫦娥,怀抱玉兔,是哪里听来的神话?” ……原来他还记得她最开始那句危险的试探。 5. 第五章 那句玉兔的调侃本是担心她想说的话没说完就被清辉长老打断,不能够引起檀冰在意,就很难逃脱昆仑。 后面恐怕也的确有这句话的原因,令檀冰在清辉长老要下手的时候阻止了他。 如今他问她,谢明瑶倒也不慌。 “是进昆仑之前,沿街乞讨时无意间听来的。”她面不改色心不跳,“据说曾有个叫嫦娥的美人,嫁了个叫后羿的大英雄,在天下黎民百姓受十日困扰的时候,后羿射下了天上的九个太阳,得到王母所赠的不死药,吃了就能原地升仙。后裔不愿和妻子分别,便没有服下,还将不死药交给嫦娥保管。这事儿被他一个徒弟知道了,趁他外出逼迫嫦娥交出不死药,嫦娥无奈,只得吞下不死药,原地飞仙。” 谢明瑶说着说着没了力气,见冰雕玉砌的殿侧有张美人榻,便顺势坐了上去。 她蓝白色的法衣上布满血污,就这么坐在榻上,令檀冰眉头微微一皱。 美人皱眉,显得越发忧郁动人,谢明瑶看出他介意,笑笑说:“师尊总不好叫我坐在地上吧,我如今修为没剩下多少,不足以护体,溶雪宫上处处冰寒入骨,我真的撑不住了。” 檀冰静静地站在那,不言不语,眉心一点朱砂痣清冷出尘,单看这样的外表,真的很难让人想到他内里的样子。 谢明瑶凝着他继续说着方才的故事:“嫦娥飞升之后住在月宫,常年不允许外出,陪着她的只有一只捣药的玉兔。” 终于说到正题了,捣药的玉兔……檀冰俊美冷清的眸子扫过她的脸,她弯弯的丹凤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她坐着,他站着,这很不合理,他堂堂道尊,受天下人膜拜敬仰,从未有人敢在他站着时坐下,她还坐得那么心安理得,毫无顾忌。 檀冰长长的远山眉慢慢靠在一起,薄唇开合正要说什么,本坐在美人榻上的姑娘就先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晕得可真是时候,再慢半步,问清了神话故事的内容和来源,判断出她只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她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清辉长老要她的命尚且要费一番功夫,但檀冰只要动动手指就行了。 及地的衣袂掠过冰冷的玉石台阶,檀冰行至谢明瑶身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姑娘,她侧脸饱满,肤色雪白,上面残存的血痕越发显眼。 若不能判断出她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便不能追根溯源,找到可能暴露身份的根本,那便总会有个威胁,是以…… 还要留着她。 檀冰视线下移,落在谢明瑶玫瑰色的唇上,她吐过血,唇角的血迹比脸颊上更多一些,嫣红的唇染着血,危险中夹杂着难言的香艳,他琉璃珠似的黑眼珠微微凝滞,几息之后,他消失在殿内。 谢明瑶再次醒来的时候,人还是觉得很冷,她下意识攥紧了丝被,等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穿书了,这会恐怕还在书里,没有回去。 到底要怎么回去呢。 肯定有办法的。 修为高就行了吧? 谢明瑶缓缓坐起来,哪怕不去看四周,只通过冰冷的气温就能判断出,她人还在溶雪宫。 什么时辰了?床帐外有个模糊的人影,谢明瑶掀开一看,是苏芷汐。 “你醒了。”苏芷汐衣着华美,发髻精致,素雅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服药。” 谢明瑶长发披散,只着中衣,身上已经干净了,檀冰不可能为她做这些,难不成是苏芷汐? 她低头看看自己,又去看苏芷汐,笑吟吟道:“毒药吗?” 苏芷汐面色一窒,书里的她和现实里相差好大啊,现实的她这会儿早就忍不住面露怒色,姿态丑陋了。一个曾经明里暗里给自己使绊子,做一些上不得台面事情的人,在书里倒是把自己设定得高冷淡定,很快恢复漠然神色,将药碗放到桌上。 “师尊命我给你准备的,你要喝便喝,不喝也没关系。” 她转身要走,谢明瑶叫住了她。 “恨我吗?”她慢慢问。 苏芷汐背影一僵,半晌未语,谢明瑶下了床榻,光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点点靠近她。 “恨我吧?我想害死你,非但没得到报应,反而还上了溶雪宫。”谢明瑶走到她背后,手放在她肩上轻柔道,“当初苏家送你上昆仑,他们选了你替代我,你可曾心虚过?” 苏芷汐使劲挣开她,大义凛然道:“一切都是昆仑的安排,我只是听从吩咐罢了。”她微抬下巴,冷淡而讽刺地睨着谢明瑶,“是你自己不争气,入昆仑四年修为都不如回到苏家不过一年的我,我凭实力胜过你得到这个机会,为何要心虚?” 谢明瑶注视着她这个眼神,轻声细语道:“胆子真大,都敢这样看我了。” “胡言乱语。”书里的苏芷汐可听不懂她这话,甚至还觉得她这么说是自以为是。她其实从不看低出身贫贱的修士,但谢明瑶这样的性格糟糕,坏事做尽的,她真的很难平等看待她。 “既然你不觉得心虚,那你会害怕吗?” 谢明瑶慢悠悠地说完,周身突然漫起黑色的魔气,苏芷汐警惕地想走,却再次被她按住肩膀。 她重伤在身,本不该有这样的力气,但她若执意堕魔,魔气操控身体,她的确能做到如此。 入魔的人往往都会修为倍增,可那样得来的修为并不是正道修行人士想要的,入魔之人常会被心魔操控,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最后还是不是曾经的自己都未可知。 谢明瑶没那么多顾忌,她很从容地任由魔气操控自己,乌黑的眼眸泛起绯色,配上嘴角那抹淡淡的笑意,有种妖媚的蛊惑感。 “怕不怕我再杀你啊?” 苏芷汐只觉魔女在耳畔敲响丧钟—— “我还活着就对你有威胁,你不心虚,觉得自己没错,可我觉得你千错万错,大错特错,我不会放过你的。”她细细的声音有些微的沙哑,“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一定会的,有个词怎么说来着?拨乱反正——苏芷汐,你等着。” 苏芷汐满头冷汗地挣开她的手,拔了剑想要反击,谢明瑶却突然魔气消散,柔柔弱弱地以袖掩唇,跌倒在地。 苏芷汐懵了,下一瞬,冰寒之气靠近,她汗毛都竖起来了,飞快转身恭敬道:“见过师尊。” 檀冰看都没看苏芷汐一眼,直接道:“退下。” 苏芷汐本想将谢明瑶已然入魔无药可救的事告诉师尊,可根本没开口的机会。 她鼓起勇气想说的时候,直接被无形的气流推出了门。 疾步后退,离得很远才勉强止住,望着关闭的殿门,苏芷汐想到谢明瑶说要夺回一切拨乱反正的话。 她忍不住冷笑出声:“拨乱反正?何为乱何为正?你才是乱,我才是正。” 她紧握双拳沉思许久,还是觉得不能放任入魔的谢明瑶待在溶雪宫。不知师尊为何留着她,还为她准备伤药,师尊常年居于无人之巅,虽然性格冷淡,但至纯至善,难保不会被谢明瑶花言巧语所骗。 苏芷汐忽略心底莫名产生的嫉妒,咬唇半晌,御剑而起,朝山下掠去。 寂静的殿内,檀冰侧眸瞥了一眼殿外的方向,他心里知道苏芷汐去了哪里,要做什么,但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回头看着倒在地上装柔弱的谢明瑶,谢明瑶对上他那双冷漠又多情的桃花眼,浅笑一声站起来,丝毫不在意只着中衣,模样怪异地行了个礼。 “你来了。” 到底不是书里那个糊涂的谢明瑶,真正的她其实很难对谁恭敬,她对父母都尚且冷淡疏远,从来都是身边人恭维她,要她处处伏低做小,真的不太行。 如今这样已经算是她的极限了,就这还是为了离开昆仑。 檀冰倒也不在意这些虚礼,其实谢明瑶之前对苏芷汐做的事说的话,他都清清楚楚,他只是懒得去管。 最后现身,也是不想处理她们动手后的麻烦。 当然,她醒了,他也需要来搞清楚他耿耿于怀的“玉兔”。 他削薄的唇微动,正要说话,却见谢明瑶忽然打了个哈欠,散漫地伸了个懒腰,姿态不雅十分失礼是其次,主要是…… 她本就只穿着中衣,哪怕修真男女不拘小节,这也算是冒昧了。 更重要的是,她伸了个懒腰,本就松散的中衣系带开了,露出她藕荷色的肚兜,还有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 肌肤上有些红痕,大约是旧伤,还泛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魔气。 檀冰冷清的眸子定在她胸口,肚兜上方是漂亮的锁骨,锁骨下是几道红痕,凌虐与脆弱交叉的美感刺目极了,檀冰倏地抬眼望向她的脸,她因为打了哈欠而眼睛潮湿,发觉他的目光后慢慢拉起衣带,遮住了美玉蒙伤的身体。 一举一动,让几百年未曾下山,终年孤寂压抑的道门圣子喉结滑动,气息凝滞。 该怎么形容谢明瑶? 檀冰睨着她潮湿的眼眸慵懒肆意的姿态,冰冷的眸子变了几变,在心底有了断言。 谢明瑶,一个楚楚可怜的……蛇蝎美人。 6. 第六章 周身冰冷的气温仿佛都因两人之间的暧昧沉默升高许多,谢明瑶依稀感觉到什么,瞧着檀冰的神色略带戏谑。 她勾起嘴角,一步步走向他,那种对自己真实本性不加掩饰的样子,当真是媚而纯,纯而欲。 “师尊想说什么?”谢明瑶走到他面前,温声柔语,“师尊怎么不说了?” 月色锦袍的俊美青年若凌霜傲雪,眉峰上的青筋因她的靠近和温热呼吸而使劲跳动。 “放肆。” 他声音冰冷,音色质感极好,音量也不大,但十分具有威慑力。 “本尊不是你的师尊。” 他拒绝她的“攀关系”,但她显然不认同他的说法。 “怎么不是?”谢明瑶抬起手,撩开单薄的衣袖,手腕上隐隐发光的月牙痕迹十分醒目,“若你不是我的师尊,这又是什么?天底下还有人敢伪造这个吗?” 檀冰盯着她的手腕,她手腕很细,白皙如玉,月牙痕迹下能青蓝色的经脉痕迹看得清清楚楚。 耳边还飘荡着属于女孩娇憨柔软的声音:“虽说你之前不知道还有个我,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呀,是你的晚辈们犯了错,你要罚便罚他们,可怪不着我呀。” 带点幸灾乐祸的味道,谢明瑶轻笑出声,笑声清泠动听,檀冰呼吸微滞,冰冷的手忽然掐上谢明瑶的脖子,她好像早料到他会出手,一丝反抗都无。 她甚至都不求救,只是尽量维持艰难的呼吸。 她柔顺地凭借他的手而勉强站立,凌乱的长发无拘无束垂落,有几缕因为靠近的动作擦着他的手背过去,他有些痒,神色微变,耳边传来她因窒息而急促的喘息,还有那因为缺氧而泛红的面颊,越发潮湿的凤眼…… 猛地甩开手,檀冰只觉碰过她的手都僵硬了。 本能里压抑几百年的东西在破土而出,但他掩饰得很好,面上仪态清雅,孤高傲岸。 “谢明瑶。”高高在上的道尊弯下腰来,半披的墨发叠着繁琐的华服流淌垂落,“再来谈谈你那个神话故事。” 谢明瑶跌倒在地,也不起来,就那么看着他。 居高临下这种角度去看姑娘脆弱娇媚的模样,令檀冰广袖下的手缓缓握拳。 “你为何会觉得,本尊像的是捣药玉兔,而不是月宫嫦娥。” 在天下人眼中,昆仑道尊是不染尘埃,圣洁遥远的信仰。 他难以接近,但也仁善慈悲,这样的身份,是不可能像扶微道长或清辉长老那样能直接对谢明瑶喊打喊杀的。 方才克制不住掐了她的脖子,已是有些失态,即便他可以选择事后杀了她灭口,但在没有摸清她的底细之前,难保不会有什么疏漏。 谨慎起见,他依然需要保持风度。 檀冰生了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看着她的眼神却冰冷刻骨。谢明瑶缓缓从地上起来,光着脚踩着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寒意自脚心向上,令她肤色更白了一个度。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谢明瑶语气平静,“不过是因为溶雪宫很像月宫,月宫里只住了嫦娥和玉兔,嫦娥乃女子,玉兔是只雄兔,道尊是男子,我怎敢将道尊比做嫦娥?那就只能比做玉兔了。” 其实玉兔是女孩子,但为了糊弄檀冰,她只能这么掰扯了。 猜想他估计不会相信,但也不想跟他太纠结这个话题,谢明瑶很快换了个郑重的语气道:“此次求见道尊,其实只是希望道尊可以看在你我险些成为师徒的份上,放我离开昆仑。” “你想离开昆仑?” 檀冰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起伏变化,但谢明瑶就是能感觉到他有些惊讶。 “比起让道尊收我为徒,放我走应该更容易吧?”谢明瑶眨眨眼,“昆仑道尊可是只能收一个空灵根的关门弟子。” 檀冰漫不经心地转开眼,削薄的红唇淡漠地轻抿,他哪怕不说话,谢明瑶那般聪敏,也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道尊的确只能收一个空灵根弟子,空灵根难得,但也只在昆仑才有用,如今末法时代,所有适合空灵根修行的功法都在溶雪宫,空灵根在外根本无法修炼,苏芷汐那是自己找枪手写书塑造自己玛丽苏形象,才能在无秘法的前提下回了苏家一年修为就突飞猛进,像谢明瑶这种“恶毒女配”,怎么可能在她缔造的书里有好发展? 书里的谢明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会要求的也不是离开昆仑。 她那么恨苏芷汐,巴不得取而代之,怎么舍得离开? 她那么在意未曾谋面的师尊,又怎么舍得堕魔,放弃修道? 真正的谢明瑶的选择,的确处处透露着诡异。 清风明月似的道尊着月色轻纱宽袍,他漫漫走向内殿里侧,那有一面极大的木窗,窗沿开得很低,只能到檀冰小腿的位置,他背对着她立于窗前,冰冷的风拂起他繁琐的锦衣和黑发,窗外银装素裹的美景与他那样契合,美得像一副山水写意的画。 他站在银色云端之前,不提她选择的古怪之处,只声线清冷道:“你凭什么认为,本尊会放你这等陷害同门还不知悔改的恶毒之人离开。” 他突然转过身,眨眼的瞬间便回到了谢明瑶面前,饶是谢明瑶心脏强大,也被这充满奇幻色彩的靠近搞得心脏砰砰跳。 “你不求扶微,不求清辉,却要见本尊,那日初登溶雪宫,还当着清辉说了那些话给本尊听,莫非你觉得……本尊能理解你的恶毒?” 话说到最后,带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低沉疑惑,声调危险里夹杂着几分难言的性感。 谢明瑶眼睫翕动,很快露出笑容,微垂下头有些羞涩道:“当然不是,道尊怎么会这样想?” 她语调困惑:“道尊在我心中,宛若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悲天悯人,普度众生。我自然是觉得道尊绝不会像那些人一样,一心置我于死的,会愿意给我一个机会,这才想来您这里求一条生路。” 她往前一些,檀冰本就离她近,如今两人几乎呼吸交织,这令他十分不适,正要退开,眼前的姑娘抬起了头。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真的毫无形象,但她此刻的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有种难言形容的吸引力。 若檀冰够现代,会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性·吸引力。 “道尊好奇怪。”她好像真的不懂,茫然无措地又靠近他,放低的语调带着些柔弱,“道尊会这样想,莫不是因为……”她懵懂无辜地眨眼,“道尊其实真的能理解我那些自我的想法?” 她没说自己的想法恶毒,因为她一点都不那么认为。 檀冰的问题很危险,她却化险为夷,反而还大着胆子将危险推了回来。 她真不怕死吗? 她最后这句话,檀冰若在意起来,觉得她在挑衅或者怀疑他的本心,真的要她死的话,她没有任何挣扎机会。 至少如今的她是这样。 她真的不怕死吗? 呼吸微微发烫,好像越冷的人越能感觉到这呼吸的烫,檀冰眼睫低垂,睨着她近在咫尺的鼻尖和下巴,以及……这之中的双唇。 谢明瑶一直在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她当然不会傻到什么话都说,她也不是不怕死,她只是觉得自己不会死,而且也不太喜欢被谁要挟。 别人让她感到危险,她总会习惯性地将危险推回去,哪怕如今处境艰难也是如此。 本性改不掉,她的是,他……应该也是。 一双手突然捧住了一人的脸,檀冰猛地抬眼,她竟敢…… 有一说一,檀冰真是谢明瑶从小到大见过最俊美的男人,这样好看,还这样身份敏感,神神秘秘,其实非常对她胃口。 如果是现实里,她可能已经朝他抛出橄榄枝了。 至于现在—— 双手捧着他冰冷却柔软的脸颊,谢明瑶盯着他眉心的朱砂痣,轻声道:“这颗痣太碍眼了。” 其实这颗红红的朱砂痣很好看,将他仙男的形象衬托得淋漓尽致,但她现在要说的话不允许她承认它好看。 她声音变得更低,有些飘忽:“怎样才能去掉它?” 檀冰眉心的朱砂痣是守宫砂,是代表他贞洁的东西。 怎么去掉它?那当然是睡了他。 她这问题一出,哪怕没明着说什么,也足够人遐想万千了。 常年身处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的孤冷道尊猛地推开她,下一秒,殿外传来喧嚣,谢明瑶刚稳住身形,便听到扶微道长恭敬却急迫的声音—— “拜见道尊。”扶微道长修为高深,自然可以感觉到檀冰就在殿内,他从苏芷汐那得知谢明瑶完全入魔,受魔气操控,急急忙忙赶过来就是担心她“玷污”了道尊。 他完全不担心她会伤害到道尊,她入了魔也没那个本事,至少现在没有,但她若是敢说些污言秽语,做些恶俗烂事……简直难以想象! 扶微道长来的路上一直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尊肯定都离开这里了,不会和她在一起的,但他到了却发现到道尊仍在殿内,他险些就控制不住直接冲进去了。 苏芷汐也十分着急,她说不清自己为何这样着急,但只要想到师尊和谢明瑶单独相处,她就觉得心里酸涩。 “道尊,逆徒谢明瑶已然入魔无药可救,还是将她交给小道处置吧,不好再为这点小事打扰道尊清修。” 殿内,谢明瑶与檀冰四目相对,用唇形对他说:清修啊~ 清修这两个字,用她那玫瑰色的唇表达出来,可真是充满了复杂意味。 檀冰不理她,脚步轻而缓慢地越过她离开,谢明瑶没追,但她幽幽地说了句:“道尊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怜惜怜惜我呀。”她可怜兮兮道,“我若真被他带走,可就活不成了。” 檀冰脚步微顿,很快恢复如常,繁复华美的月白锦衣像柔云堆叠而成,他走到殿外,站在台阶之上冷淡地望着台阶下恭敬施礼的人。 鼻息间好像还弥漫着淡淡的幽香,视线里虽是几个熟悉的面孔,脑子里飘过的却总是谢明瑶。 耳边回荡起她那些话,天性与理性碰撞,他最后开口,对赶来的众人清冷道:“入了魔,便除魔。” 他漫不经心,毫无感情:“她的魔,本尊来除。” 7. 第七章 扶微道长觉得自己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同意谢明瑶上溶雪宫。 他当初就不该心软答应元晏,真的将谢明瑶的事禀报道尊,如今他怕谢明瑶玷污道尊,想把她带走,道尊却要亲自为她除魔,他连反对的余地都没有。 将他带来的苏芷汐更是心中煎熬,她想到谢明瑶那些话,还有师尊几次三番与她的单独相处,这些是连她这个关门弟子都还未曾享受过的。 她上溶雪宫已经有段时间,可至今还未曾和檀冰近距离长时间相处。最接近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上来,他观察了她一会,让她心惊肉跳,险些以为他还是不能接受女弟子,要将她逐出。 还好他最后什么也没说…… 可坏也坏在他总是什么也不说。 他们成为师徒至今,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以前觉得他不爱说话,为人冷淡,那不说便不说了,但现在有了对比…… 谢明瑶,次次都是谢明瑶,对方嚣张得意要挟她的样子,欲置她于死地的样子,都让苏芷汐耿耿于怀。 她忍不住上前:“师尊,谢明瑶与魔修勾结陷害弟子,弟子未曾受伤,可以不追究,但她如今身染魔气,实在不适合待在溶雪宫,师尊仁善要为她除魔,也实在不必亲自动手,晚辈的事怎可劳烦师尊?大可将她交给宗主处理,宗主以为呢?” 扶微道长朝苏芷汐投去赞赏的眼神,就这一刻钟,他暂时抛开对女子的偏见。 “甚是甚是。”扶微道长立刻道,“若要为谢明瑶除魔,由小道来便是,真的不必道尊耗神。” 殿内,谢明瑶打了个哈欠,她的真正目的可不是让这些人给她除魔,就她这个入魔深度,真要除估计得把她整个人都除掉。 檀冰会答应吗?谢明瑶也有点好奇,她往外走了几步,瞧见殿外台阶上身入琉璃高挑修长的男子,他广袖轻掩,漫不经心道:“她的魔你除不掉。” 扶微道长:“……”?虽然好像的确有可能,但被崇敬的道尊如此直白指出,多少还是有点羞愧和尴尬啊。 而且若承认这个,岂不是不能带走谢明瑶了? 真要让她一个魔女待在冰清玉洁的溶雪宫? 扶微道长脸上写满了拒绝,苏芷汐也红了眼睛。 “师尊!”她仰头看着檀冰,“弟子被她所害,全靠大师兄帮忙才死里逃生,若不是大师兄,兴许现在入魔灵根被毁的就是弟子,您是弟子的师尊,就真的……” 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不担心,不觉得谢明瑶该受到惩罚吗? 面对苏芷汐欲言又止的委屈,檀冰雪玉如月的脸上没有半点动容,他微微偏头,像是不懂她为何如此委屈:“她灵根已毁,魔气深重,已经自食恶果,你觉得还不够吗?” 苏芷汐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嚷着还不够,还不够,可看师尊风轻云淡的模样,大概是觉得够了吧。 认真看着檀冰许久,苏芷汐冷静下来,带起一种和他很像的冰雪般的淡然:“师尊说得对,是弟子愚昧,一时钻了牛角尖。昆仑乃道派第一仙宗,师尊更是昆仑道尊,谢师姐已经自食恶果,若能救她迷途知返,自是比打打杀杀更好。可谢师姐灵根毁了,哪怕除了魔气恐怕也不能再修道,师尊为她去魔之后,要如何安排她?” 苏芷汐的一言一语都在告诉谢明瑶,哪怕檀冰留下她也是因为善良,她言词间不断提及自己与檀冰的关系,一再强调他们的师徒情分,最后甚至都和师尊商量起如何安排她的后事了,那种刻意带起的亲密和站队,挺让谢明瑶这个偷听的人不舒服的。 不过她也没跳出去说什么,檀冰开口之前,扶微道长建议:“修士不能再修炼,对她来说也是很重的惩罚了,若她真的能脱魔悔改,事后小道可以将她送到凡界一户人家,让她平平常常安安稳稳地度过一世。” 凡人的寿数很短,于修士来言不过眨眼之间,苏芷汐想到这些,已经完全可以心平气和了。 她就算留在溶雪宫也不可能成为她的阻碍,而且也留不了多久。 师尊是她的,她一个人的,很快这溶雪宫上就会像从前一样,只有他们两个朝夕相伴。 想到这些,苏芷汐笑着附和扶微道长的话:“还是宗主想得周到。” 他们好像已经做好了决定,但檀冰其实还未曾开口。 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其实很少在意什么事,谢明瑶最后如何安排都要等她真的脱魔再说,就她现在那样子,脱魔?做梦吧。 檀冰的身形渐渐消失,化为淡淡的流光,他这是先走一步。 扶微道长并不知道道尊心里怎么想,只觉得是默许自己的决定了。 他十分欣慰,对苏芷汐道:“还好你及时来禀报本座,虽没能将她带走,但道尊仁善,这是天下人之福,咱们修道之人也该心达通明,勿入魔障。只等事成之后你再来禀报本座一声,本座来带她下山。” 苏芷汐点头:“是。” “有劳你了。” “宗主客气,这是弟子分内之事。”苏芷汐本本分分地行了个礼。 见她如此知节守礼,扶微道长对她印象又好了一些,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殿内,低声嘱咐道:“道尊为她除魔期间,若有任何不寻常之事,你要立刻通知本座。” 这还用说?谢明瑶斜倚着等待苏芷汐的回答,果然,她很快就说:“一定!” 谢明瑶轻嗤一声,伸了个懒腰,紧张了许久,如今檀冰走了,讨人厌的苍蝇也走了,总算可以放心一些了。 她想着再睡一会,苏芷汐就走进了殿内。 “谢师姐。” 谢明瑶转过身,上下一扫她:“有事儿?” 苏芷汐手握长剑,语气淡漠:“你说过你会夺回属于你的东西,先不说我的位置是否真的属于你,只说结果——你什么都拿不回去。” 谢明瑶微微挑眉:“哦?” 苏芷汐牵起嘴角:“方才宗主说会将你送去凡界,你应该也听见了。” “嗯嗯嗯,听见了。” “师尊没有反对。”苏芷汐往前走了走,她笑起来更像现实里的她一些,十分膈应人,“这就代表师尊也赞成了。师尊乃当世道尊,他要为你除魔是很容易的事情,你很快就会被送走,他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徒弟,昆仑未来的道尊也只会是我。” 说到最后,苏芷汐已经和谢明瑶面对面。 若说之前苏芷汐还十分看不上谢明瑶,懒得和她多费口舌,现在却是真的将她放在眼里,当做对手了。 当然,她还是觉得自己必不可能成为败者,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的自信和优越感。 谢明瑶并没像苏芷汐想象中那样或是羞愤或是生气。 她很平静,苏芷汐笑,谢明瑶也笑,笑得十分放得开。 “你以为到了今天,我还想着真的要给他当什么徒弟吗?”她语气莫测道。 苏芷汐一顿。 “如今只是借这个身份用用罢了。”谢明瑶用衣袖掩住腕间的月牙痕迹,“那样的人,做他的徒弟有什么趣味?不如……” 苏芷汐眉目一凛,紧握手中长剑:“你什么意思?” 谢明瑶丢给她一个意味深长欲言又止你自行体会的浅笑:“你猜?” 苏芷汐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来谢明瑶就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大殿里。 苏芷汐在原地站了许久许久,才冷着脸离开。 谢明瑶回内殿就睡了,劳累太久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不好会影响到她的皮肤,她找机会照过镜子了,这里面自己还是原来的相貌,连身上哪里有痣都一模一样,这代入感太强了,自己的身体她一向会好好珍惜。 到底是陌生环境,谢明瑶睡得并不安慰,睡觉的姿势是侧身抱着自己,很缺乏安全感。 朦朦胧胧间好像有谁在看着她,她恍惚地睁开眼,睡意惺忪地望去,隔着轻纱床帐,瞧见床畔一个修长如玉的身影。 他墨发极长,过了臀线,如缎子般乌黑柔顺,发顶是微微反光的太极两仪莲花冠,冠后坠着雪色的发带,正和着发丝随寒风飘动。 他缓缓拂开床帐,薄唇开合说了什么,谢明瑶以为在做梦,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也动不了,跟鬼压床了似的。 她怔愣的瞬间,眼前画面飞快变幻,紧接着,冰冷刺骨的水彻底激醒了她。 “……檀冰!”谢明瑶在冰冷池水里扑腾,“你找死!” 8. 第八章 檀冰入昆仑时不过三岁孩童,当时的道尊将他直接带上的溶雪宫,未曾与任何人打招呼。 之后他被证实是空灵根,昆仑众人的不满也偃旗息鼓。 他就此成了上一任道尊的弟子,在溶雪宫度过了生命中大部分时间,这种生活寂寞,冷清,也……煎熬,痛苦。 回忆起来某些经历,屈辱像附骨之疽,哪怕对方已经死去多年,依然难以剔除。 除此之外,他唯一记得的便是人人称颂和无处不在的恭维,从未有人敢如此对他大呼小叫,无礼冒犯。 面无表情地靠近池边,檀冰微微俯下身,长发与繁复的衣袂垂落,谢明瑶眸光明亮地瞪着他,他与她对视片刻,问她:“你方才唤本尊什么。” 他掐住她抬起的下巴冷淡道:“再说一遍。” 谢明瑶很清楚他可能不高兴了,觉得被冒犯了,但怕死她就不是谢明瑶,脾气上来了真的很难控制,她还从未受过这样多的折磨,从莫名其妙穿书到被现在这样对待,谢明瑶在心里把苏芷汐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非常怀疑是对方花了全部身家搞了什么邪恶研究才把她送过来。 她气急,面对檀冰危险的问话便毫不畏惧地顶回去:“叫你檀冰,怎么了?起名字难道不是让人叫的吗?” 她还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我还说你找死,怎么,很生疏?觉得有趣吗?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你说话吧?是不是成功引起了你的注意?” 她说到最后又笑了,又气又笑又无奈的样子挺滑稽的,也……透着难言的可爱。 女孩子香香软软,掐在手里的下巴都与众不同,这种陌生新鲜的感觉,甚至中和了记忆里血腥残忍的画面。 檀冰倏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谢明瑶,谢明瑶冷静下来,忍着池水的冰冷刺骨往后退,还好池水不深,差不多到她胸口的位置,她不需要全身都沉浸在寒冷里。 她真是讨厌死溶雪宫的一切了,她对这里的唯一印象就是冷。 **的冷。 “我睡得好好的,你突然把我扔到这里,就别怪我对你没有好态度。”靠在另一岸边的时候谢明瑶才歇了口气,勉强说了这样一句话。 她努力集中精神观察周围,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池水雾气蒸腾,连另一岸边的檀冰都快看不清楚了。 谢明瑶使劲甩了甩头,发觉身上不断朝外散发黑漆漆的魔气,她怔了一下,再次望向另一岸边,却发现那里已经没有那个修长的身影了。 她愣了一瞬,耳边响起那个冰冷幽雅的声音:“先是拿模棱两可的话来试探本尊,如今又这般举止无状,言行粗鲁,一个人入了魔,便真的对生死毫无畏怯了么。” “你是原本便如此性情,还是因为入了魔?” “观扶微与芷汐的反应,你原本不该是这样,那么,便是因为入了魔。” 他突然说了这么多的话,大概自己都不习惯,谢明瑶也听得汗**都竖了起来——模棱两可的话指的是嫦娥玉兔那几句,举止无状是之前暧昧的调.戏,言行粗鲁是现在……他想的到原来的谢明瑶肯定不敢这样,如果只是觉得她入魔了才变成这样,那么…… “你扔到我这里,是在为我除魔?”谢明瑶眨了眨眼。 檀冰就站在她身后的池岸上,她一转头就能看见他。 她还没个正经的衣裳换,身上是之前薄薄的中衣,如今被冰冷的池水湿透,曲线毕露。 她转过身正对他,他睫羽低垂地与她对视几息,突见她伸出了手。 “既然要为我除魔,何不做得彻底些。” 虽然已经知道她与旁人比起来没有任何分寸,称得上是肆意妄为,但她这样突然的动作,还是让他一时习惯不了。 谢明瑶在池水中踮起脚,拉着他的衣袂,将他扯进了冰冷的池水中。 水花四溅,岸边清风明月的道长坠入水中,谢明瑶头发上脸上都是水痕,她冷得打颤,急切地寻找唯一称得上温暖的源头——被她拉下水的檀冰。 “好冷。”谢明瑶这会儿太难受了,意识模糊,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手脚并用缠在了男人相较于池水还温暖些的身体上,紧紧抱着他颤声道,“这是什么见鬼的除魔,这么冷,魔没除掉,人先被你冻**。” 陌生的气息充斥在鼻息间,檀冰僵硬地站在池水中,繁琐厚重的锦衣遇水变得更沉,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压抑,像随时会要了谢明瑶的命。 但他还是没出手,只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放手。” 谢明瑶怎么可能放手?她甚至力道更加大了一些,人到了绝境时总会有无限潜能,她唯一剩余的理智告诉她—— “你若是不想被我拉下来,第一时间可能没反应过来,后面还会真的站不住吗?”她呼吸急促道,“你若真不想被我抱着,修为那般高深的你,难道还真能被我如此强迫不成?” 她每个字都在暗示檀冰欲擒故纵。 他是想要的,只是嘴上不承认。 可檀冰接下来寒气四溢,冰得人透骨凉的话让她有些失神。 “这是淬心池。” 脑子里诡异地冒出一段在书里看到的话——淬心池乃溶雪宫淬炼人心智之地,亦可除尽天下邪魔妖气,未免入池之人难以承受淬心之苦试图逃脱,淬心池设有昆仑几代道尊留下的结界,无论何人至此,都会法力全无,类同凡人。 道尊檀冰能长久不被发现妖的**,便是因为有淬心池在,他早已习惯了淬心池带来的痛苦,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身上的妖气越来越淡,别说末法时代没有真正接近飞升之人,便是有,也难以看出他身上的妖气。 怎么就想起这段儿了呢? 真巧啊,倒是省了檀冰多费口舌。 谢明瑶努力睁开眼,看着如雪似玉的男人近在咫尺的无瑕容貌,这样好看的人,也就在书里才能见到了,现实里根本不会存在。 谢明瑶的手不自觉抚上檀冰的脸,这种触碰像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记忆,她这会儿稍稍松了力道,好似凡人的道尊便挣脱了她,一个转身打算上岸。 谢明瑶也想上岸,离开这鬼地方,她对未来的设想可是修魔,做魔尊,她可不想照着书的脑残剧情发展,在修道上浪费时间。 檀冰肯定知道如何以凡人之躯突破结界上去,她便自后抱住他的腰,想跟着他一起上去。 池水潮湿了两人的衣衫,尤其是她,衣衫单薄,这般贴近他,便像是不着寸缕,赤诚地贴紧了他的脊背。 檀冰身姿僵硬,背对着她站在岸边迟迟未动,谢明瑶双唇打颤,进气多出气少道:“我一点都不想除魔,你不用为我费这般心思,我这样讨你厌烦,你不如直接将我丢出昆仑。你要上岸可以,带我上去,我不要待在这里。” 她紧紧环着他的腰不松开,乌发雪颜的道长低下头,一双清冷的桃花眼静静看着她环在他腰间白皙素雅的手。 一双年轻的手,干干净净,是女子的手。 和男子是不同的。 檀冰这样凝神看了一会,垂落身侧的手忽然抬起,轻轻握住了她的。 谢明瑶太冷了,这会儿他握她的手也没心思想那么多,立刻反握住寻求唯一的温度,脸还在他背上蹭了蹭。 “有那么冷?” 道长的声线低沉,并没什么特别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谢明瑶下意识回答:“很冷,特别冷,我快被冻**,我要出去。” 她抓紧了怀中人的道袍,想催促他快点上去,她真的太冷,一点力气都没了,周身魔气翻涌,骨头都开始疼了,大约是淬心池水起效了。 她情急之下手里没了没分寸,不知怎么扯开了他的腰封,月色清雅的道袍落下,哪怕檀冰及时伸手拉住,也露出了白皙如莹玉的肩膀。 手指触碰到实实在在的肌肤,谢明瑶一怔,神智回来了不少,面前白白的雾气散去,她看见了自己扯下对方道袍的手,还有……檀冰肩头,一朵妖异绽放的红莲。 冰清玉洁的道尊里三层外三层的道袍下面,竟然纹了一朵红莲。 谢明瑶微微睁大眼睛,檀冰此时转过头来,他发丝凌乱眼尾泛红,眼神十分冰冷,力道极大地将道袍扯回去迅速披上,用力将谢明瑶推开,寒声道:“大胆!” 谢明瑶被推开,脚下不稳,整个人摔进了池水里,她本就没多少力气,这样一摔哪怕会游泳也不免喝了好几口水。 她紧闭双眸缓缓倒下,头疼欲裂的同时越发觉得冷了,她知道自己得游上去,但是真的很累…… 在矛盾纠结的边缘,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一双手将她拉出了水面。 谢明瑶猛地睁开眼,喘息着望向那人,他唇薄而红,面色冷淡,道袍已经穿好,动作粗鲁地将她抱起来,直接扔到了岸边。 谢明瑶已经不会觉得疼了,摔一下也没什么,冻得人都硬了,还怕摔? 她狼狈地倒在岸边,入目之处是自己的手腕,虽然还有黑气缭绕,但好像真的不那么重了。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魔气淡了,不利于她修炼啊。 抬起眼,瞧见转身欲走的道尊,这么折腾她一趟,害她喝了那么多池水,就打算这么走了? 谢明瑶勾唇一笑,语气虚弱却恶劣道:“道尊,您的腰封又开了。” 檀冰下意识抚上腰封,发现系得好好的,立刻明白谢明瑶在耍他。 他还没转头,就听见她轻却动听的笑声,揶揄里夹杂着讥讽。 在力量上她暂时没办法找回场子,言语上也要不失寸土。 反正就是不能吃亏。 她胆子是真大,几次三番戏耍冒犯道尊,就真的不怕被问罪吗? 旁人都是有恃才无恐,她明明无恃,依然无恐。 檀冰慢慢转头,凝着她看了许久,看她强忍着虚弱故意摆出无所畏惧的样子,反倒没了问罪的心思。 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胜负欲。 9. 第九章 谢明瑶知道不能继续留在溶雪宫。 之前上溶雪宫是为了保住一命,她不可能像原书里那样懦弱求生,靠着那群臭道士和苏芷汐的怜悯活下来,便来这里自救。 她也成功活下来了,没了性命之忧,但也不想让檀冰真的为她除魔。 溶雪宫七十三殿,又大又冷清,住了不过三个人。 谢明瑶住在还算靠近正殿的十二殿里,苏芷汐作为檀冰的弟子,自然住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与正殿只一墙之隔。 从淬心池回来当晚,苏芷汐来给她送衣裳,谢明瑶扫了扫她托盘里的道袍,厌恶地皱起眉,冷淡道:“放那儿吧。” 那种自然而随意的语气,好像习惯了被人伺候,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失礼。 苏芷汐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她是她的佣人吗?如此张狂…… 算了,她不会留在这多久,现在看着她身上魔气就少了许多,以师尊的修为,可能明日她就会被送走了。 深吸一口气,苏芷汐耐着性子将衣服放下。 谢明瑶不喜欢这里的道袍,虽然仙气飘飘,十分清逸,可太繁琐了,耽误行动,还不如穿着中衣自在。 不过还是穿上吧,这地方到底不比从前,在从前穿中衣这样多就已经很可以了,在这里,这就是不能见人的装束。 “怎么还不走?”抬眼看着杵在桌边的苏芷汐,谢明瑶没什么兴致道,“还等着我谢你?你等不到的,心里没数吗?” 要她谢她,做梦还快一点。 要不是她如今没能力,即便不要她的命,也要好好收拾她一顿。 虽然书里的苏芷汐目测没有现实里的记忆,但这并不妨碍她将两个苏芷汐合并成一个,她还是讨厌她,憎恨她。并且如果能找到方法回家,那这个关键点绝对在苏芷汐身上。 苏芷汐睨着谢明瑶冷声问:“你不觉得你欠我一个道歉吗?” 谢明瑶笑了:“你想让我向你道歉啊?” “不应该吗?我差点因为你死了。” “你不是没死吗?毫发无伤。” “那是因为大师兄救了我。”苏芷汐瞪她,“这不代表你就没责任了。” “是啊,你的大师兄救了你,真可惜。”谢明瑶惋惜道,“如果没救你就好了,我也不会因此自己吃了苦头,你也没机会还在这里烦我了。” “到了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是不知悔改,你就不怕被送去凡界之后,那些之前与你勾结的魔修得知你的踪迹,再去找你?”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了,谢明瑶眼睛一亮:“你不如现在就让他们来找我呀。” 苏芷汐怔了怔:“你说什么?” “你是不是恨极了我老在溶雪宫打扰你和你的师尊?” 被戳中心事,苏芷汐耳尖泛红:“我才没有。”她当即否认。 “你否认也没用,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一切。”谢明瑶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绕着她走,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也不想留在这碍你的眼,之前是你们非要杀我我才想来这里,如今我只想离开昆仑,你若能助我,我还能走得更快些。” 苏芷汐根本不信:“你想走?怎么可能?你肯巴不得一辈子待在溶雪宫,别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连篇。”她轻嗤,“你之前还说要夺回属于你的一切,现在却说要走,如此自相矛盾,当我是傻子吗?” 谢明瑶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理解错了,我说要夺回的一切,可不是你所想到的那些。” 苏芷汐拧起眉,自从谢明瑶入魔,就总是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 “反正我不会信你的话。”苏芷汐冷起脸,“别想再设计我,你肯定有什么新计划等着我,想挑拨离间我和师尊,我才不会上当。” 她转身就走,不给谢明瑶洗脑的机会,谢明瑶耸耸肩:“可惜。”她朗声道,“那你可别后悔啊。” 苏芷汐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后悔,但很快她就发现她错了。 有了正经衣裳,可以随意出门了,谢明瑶就开始好像苍蝇一样围着正殿。 就像现在这样,她入定结束例行来拜见师尊,到了正殿却发现谢明瑶早到了。 她连头发都不梳,披头散发地站在殿门外的台阶上,瞧见她来,打了个哈欠,还伸了个懒腰,非常不规矩,一点女子模样都无。 “你来这儿干什么?”苏芷汐皱眉上前,一副女主人姿态,“立刻离开。” 谢明瑶拉了拉衣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苏芷汐上下一扫她:“这里是溶雪宫,是我和师尊的地方,你一个外人,自然要听我。” “这话说的。”谢明瑶笑了,“我是外人?你能在这,可还是从我这个外人这里抢去的。” “那是你自己没本事。”苏芷汐的语气学了檀冰三分的冷冰冰,“你要实在不甘心,我们来正式比一场,我不用法力与你比剑,让你输个心服口服。” 谢明瑶漂亮的丹凤眼亮了亮,弯起来时眼角的泪痣极美:“真的?” 苏芷汐看着她:“未免你说不公平,可以等你伤势好些再说。” “无妨。”谢明瑶道,“就现在,比一比。” 苏芷汐看她坚持也随她去了,她随手招来一根树枝:“我不用剑与你比,免得你说我欺负你。” 谢明瑶忽然回眸看了看溶雪宫正殿,紧闭的殿门里无声无息,好像里面的人真不知道她们要动手了一样。 “好啊。”谢明瑶照单全收,“可我是打算用剑的,但我的剑毁在魔修手里了,把你的借我用用?” 苏芷汐嫌恶地瞥了她一眼,哪怕没明说意思也很明显——用我的剑,你也配? 她恩赐般地从乾坤袋取出一柄剑递给她:“你用这个吧。” 谢明瑶将她的表情转变尽收眼底,她也没说什么,接过剑在手里握了握:“那我可要开始了。” 苏芷汐还想说“让你三招”呢,就发现谢明瑶话音落下就动了手。她心想也罢,和一个凡人预备役计较什么,正打算轻松应对,却发现……谢明瑶她居然明晃晃地用魔气! 本来泛着灵气的剑染上魔气,谢明瑶眼眸泛红,嘴角笑意放肆张扬,长发披散飞舞,身上昆仑的道袍衬得她魔女的气息越发幽魅骇人。 苏芷汐是真的没动用灵力,理论上来说,谢明瑶也不该动用灵力,她也用不了,她没有了。 万万想不到,她一个在溶雪宫除魔的人,居然还敢用魔的狠毒招式! “你!……”苏芷汐生了真气,因为轻敌手臂挂了彩,她顾不得之前的保证,扔掉树枝执剑而上。 谢明瑶见她动真格,知道自己现在敌不过,见好就收,立马丢了手里魔气四溢的剑,不管不顾地推开正殿的门,跑进去扑到白绸轻纱之后。 苏芷汐惊呆了,做梦都没想到她竟敢这样硬闯师尊的地方,甚至还闯进那道绸帘…… 她怎么进去的? 师尊怎会放她进去? 苏芷汐追进来,看见绸帘荡漾的弧度,从那不算大的空隙里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谢明瑶甚至还在笑,她像个妖一样扑到檀冰身上,闭眼打坐的道尊倏地睁开眼,隔着落下的绸帘与苏芷汐对视。 “住手。”他开口,语气无波无澜,带着惯性的冷漠。 苏芷汐太惊讶了,都有些语无伦次了:“师尊,您怎么能让她进去……她怎么敢闯进来!……她……您……” 她说不出连贯的话,十分失态,绸帘此刻微微拂动,帘后的檀冰缓缓站起,推开扑在他身上的谢明瑶,冷冽的目光投射过去,谢明瑶无辜地眨眨眼,老老实实退到一边。 “不让她进来,难道真让你杀了她么。” 如此一句,苏芷汐便反应过来,羞耻地退了几步勉强道:“师尊,弟子本只想和她过过招让她死心,谁知她居然还敢在溶雪宫动用魔气,弟子都被她伤到了。” 檀冰未言,苏芷汐委屈抱怨的心歇了许多,她思绪复杂,最后扯着衣角咬唇道:“师尊对不起,是弟子考虑不周,谢明瑶心性不定,弟子不该轻易相信她和她动手。因弟子惹了这样多的乱子,害师尊被她烦扰,是弟子的错,弟子马上将她带走。” 苏芷汐上前想要将谢明瑶抓走,谢明瑶拧眉躲到檀冰背后,故意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吹气:“我不走,她要杀我,师尊你方才也见到了,你说要为我除魔的,堂堂道尊说话要算数呀,我要跟她走了肯定会被欺负,到时候再想不开入魔更深怎么办?” “你不准叫师尊!”苏芷汐气急败坏道,“这是我的师尊,你胆敢如此!” 谢明瑶躲在檀冰身后朝她轻巧一笑,多少带着些炫耀味道,她破罐子破摔可以做很多事,但苏芷汐不行,她受礼法束缚,哪怕也想朝檀冰撒娇,可不行…… “谢明瑶!”苏芷汐盯着她,语气夹杂怨恨。 谢明瑶回望她,用唇形问她:后悔了吗? 想起谢明瑶之前的话,苏芷汐是真的不想再上她的当,可如今…… 若自己面临危险一次不足以让师尊和大师兄将谢明瑶就地正法,还想挽救她,那再一次呢? 她或许可以将计就计,看谢明瑶要怎么对付她,反正人在昆仑,她不信她真能把自己怎么样。 如果可以借此机会让师门处置了她…… 冰冷的灵力靠近,苏芷汐猛地回神,发现谢明瑶已经被排斥在很遥远的地方,而她还离檀冰很近。 她心里瞬间舒服许多,斜睨了一眼被赶至殿外的谢明瑶,她倒是浑不在意,也不看檀冰,反而与她眼神交汇了一下,干干脆脆地转身走了。 苏芷汐知道,她会等她。 她应当知道她会改变决定,否则她恐怕会每天重演今日之事。 也罢,就看看她要干什么好了,既然做凡人好好度过一生她不稀罕,那她也不阻止她作死了。 想起在绸帘下看见她接近师尊的样子,苏芷汐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师尊,今日我们……” 她转眸想和檀冰说什么,却发现他目光落在谢明瑶离开的方向。 谢明瑶是真的不在意檀冰推开她却不推开苏芷汐。 走之前也一眼都不看他。 丝毫没放在心上。 檀冰缓缓收回目光,广袖轻挥,丢给苏芷汐一堆玉简。 “今日自学。” 语毕,他消失在殿内,只留下苏芷汐一个。 苏芷汐看着怀里一卷卷玉简,面色凄凄。 她方才一定是看错了。 师尊那样的人除了昆仑和修道什么都不在乎,才不会在意谢明瑶。 即便看了,应该也是担心谢明瑶带着魔气胡作非为。 一定是如此。 深吸一口气,苏芷汐抱紧玉简,哪怕自我劝导说服了自己,可还是觉得得赶紧让谢明瑶再次自食恶果。 现在没什么,难保未来不会有什么,师尊未曾接触过女子,谢明瑶入了魔,那般恶毒不择手段,她得好好保护师尊不受她侵扰才行。 10. 第十章 在苏芷汐来找谢明瑶之前,谢明瑶又被檀冰扔进了淬心池。 吐掉嘴里的冰冷池水,谢明瑶努力站稳,满脸水痕地望向岸边着月色道袍的男人。 她现在的眼神一定很差,否则檀冰的神情不会比平时更冰冷。 两人四目相对,如果目光能杀死对方,彼此都早已死了千百次。 良久,谢明瑶冷得直哆嗦,身上魔气又开始溃散,她很烦躁,先一步转开视线冷淡道:“道尊是修道之人,应当相信一报还一报这说法吧。” 檀冰未言,只笔直地立在岸边,谢明瑶也不需要他真的回答什么。 她径自道:“前世因今世果——同样适用于现在,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他现在怎么折磨她,她今后就会怎么讨回来。 喜欢这样把她丢来丢去? 喜欢看她在寒冷的池水里挣扎颤抖? 没关系,她会暂时受制于人,但不会永远如此,她早晚会扒光他的衣服,把他也丢到如此寒冷的池水里受淬心之苦,看他狼狈挣扎,看他无助求救…… 啧,怎么想着想着有点热血沸腾? 谢明瑶仔仔细细看檀冰,他这样清颜玉骨,周身似泛着皎皎银辉的道长,想到折磨他□□他的画面,是真的让人很把持不住。 眼见着谢明瑶周身魔气忽然不散了反而开始聚集,檀冰还能不知道她在想不好的东西? 看她笑吟吟不怀好意的样子,檀冰缓缓弯下腰,哪怕半蹲在池边那么不斯文的动作,他做起来也透着一股难言的俊美幽然。 谢明瑶见此,嘴角笑意加深道:“怎么,愿意靠近我了?之前不是还用灵力推开我,只留着自己的小徒弟吗?” 听她提起这个,檀冰的沉默终止了。 他微微垂眸,眉心一点朱砂痣将他扶风玉雪的气质衬得越发清灵出尘。 “你在意?” 他声音有些轻,但不会让人显得单薄,尾音低沉清澈,只看外表和听他说话,很容易让谢明瑶想到那终南山下活死人墓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龙女。 谢明瑶往池边走了几步,檀冰一定还记得上次被拉下去,这次便在她靠到岸边之前先起身躲开了。 谢明瑶笑出声来,笑声悦耳动听,有个形容很老土,但很恰当——银铃似的笑声。 “在意啊。”谢明瑶嘟起嘴,“明明该是我的师尊,却推开我留下她,我那么厌恶她,怎么能不介意?女孩子哪有不在意这些的?”她捂着心口,“我难受死了,还要假装坚强,就那么走了,师尊也不曾出来追我,害我胡思乱想顾影自怜许久。” 她好像真的很伤心,很快眼睛就红了,**地在池水里发抖,玫瑰色的下唇被雪白的牙齿轻轻咬着,楚楚可怜。 檀冰静静看着她没说话,谢明瑶缓缓抬眸,红着眼睛凝他许久,他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呼吸顿了一下,修长的颈间,喉结缓慢轻微地滑动了一下。 池水中的谢明瑶突然破涕为笑,明亮的眼睛充满揶揄:“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檀冰眉头微蹙,掩在广袖下的手缓缓握拳。 “我装的呀!”谢明瑶笑得十分放肆,“道尊还真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相信,你真可爱。” 檀冰安静地看着她张狂地笑,他也不说什么,只歪了歪头,长发垂落肩膀,广袖下的手缓缓结印,无声无息地打在淬心池里。 谢明瑶很快就发现池水更冷了,刚聚集起来为她争取不少暖意的魔气再次开始消散,谢明瑶沉下脸盯着檀冰,檀冰站在雾霭之中,像是不会为她所有的跳脱、挑衅和不着边际所动容。 谢明瑶扯了扯嘴角,他以为这样她就会屈服,就会认输吗? 那股子从小到大强烈到有些奇怪的胜负欲,令谢明瑶毫不犹豫地做了一件事。 她很冷,可她好像不怕了,身上唯一可以用来保暖的衣裳被她快速扯下,拉扯的动作粗鲁极了,带得冰透的肌肤都布满红痕。 隔着薄薄的水雾,檀冰注视着这一幕,瞳孔收缩,唇瓣抿得没有一丝缝隙。 谢明瑶瞪着他,一件件扯衣服,直到最后不着寸缕。 “来给我除魔吧。”她踮起脚尖,将水面遮挡的景色暴露在外,“别客气,除吧。” 檀冰此生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子。 他其实连女子都见得不多,所以很快他就开始想——难道世间女子都如此? 若真如此,扶微道长常说女子可怕,也不无道理。 然而苏芷汐并不会这样,谢明瑶她……总像是特别的那个。 他不该看的,可视线就是无法自控地落在不该看的地方,不但看见了,还看得清清楚楚。 呼吸瞬间停止,檀冰苍白清冷的俊美脸庞上浮现出几丝绯色,为他增添几分旖旎的艳丽。 轻薄的外衫蒙天而来,谢明瑶最终还是被盖住了。 她扯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轻纱外衫,檀冰给也不给里面那件不透明的,给这件,是觉得这样更有情趣吗? 谢明瑶都豁出去了,自然也不在乎这些,她眸色定定,将属于男子的轻纱外衫披在身上,潮湿的轻纱裹着她漂亮的身体,眨眼之间,檀冰消失在淬心池边。 失去了檀冰的法诀,淬心池的池水不再那么刺骨难熬,谢明瑶松了口气,将漂浮在池面上的衣裳拉过来,慢慢披在身上。 真的好冷啊,她呼出白色的气,眼睫都快结霜了。 最后她还是在淬心池泡够了时间才被允许出来。 她步履蹒跚地走出殿门,一步步下台阶,手中还挽着檀冰的外衫。 苏芷汐寻她寻到这里,见她衣衫不整,手里拿着师尊的外衫,不悦写满了整张脸。 她快步过去将外衫抢走,鼻息间有外衫上属于檀冰的莲花香气,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女孩身上才有的淡淡幽香,那味道别提多熟悉了,是谢明瑶身上的味道。 “你……”苏芷汐再不迟疑,步步逼近她说,“你不是想离开昆仑?我答应你。” “不是不信我真的想离开吗?”谢明瑶脸色苍白地笑着问。 苏芷汐冷着脸在前面带路,一点都不迁就谢明瑶刚出淬心池走不稳。 “信不信是我的事,走不走是你的事。” “我当然走啊,但你就要这样带我走?一点计划都没有?”谢明瑶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应该算是个敏感人物吧,要是被溶雪宫下的道士看见了怎么办?还不是要被送回来?” 苏芷汐脚步顿住,回眸仔细看了她一会,淡漠道:“他们不会看见你的。” 她抬起手,不知念了什么法诀,谢明瑶周身的衣裳变了,模样似乎也变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法诀不错,檀冰教你的?” 苏芷汐呼吸一窒:“你怎敢直呼师尊名讳!” 谢明瑶耸耸肩不再说话,她是真的想走,万一一会苏芷汐改变主意了徒生麻烦,有什么想说的等以后再遇见说也不迟,现在就让她三分。 苏芷汐将谢明瑶变成一男子道士的模样,带着她从溶雪宫后山一条隐秘的小路离开,谢明瑶看得十分感慨,苏芷汐在书里给自己设定得那么高岭之花玛丽苏,没想到私下里还是会偷偷摸摸研究这些小路……是改变主意后来找的?应该是吧,看她自己走得都不甚连贯。 不管怎么说,这一路倒是出奇的顺利,大概没人想过谢明瑶愿意离开昆仑?也没人想过帮她居然是苏芷汐。 她们虽然花费了一些功夫,但真的到了昆仑山脚下,跨过山前道场,道宗大门近在咫尺。 期待这么久的出路近在眼前,谢明瑶难掩兴奋,她对苏芷汐道:“大门处肯定有人把守,你将人引开,我这就走了。” 苏芷汐表情莫测地看着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手里握着剑,力道有些大。 她以为谢明瑶有什么阴谋诡计,可她一路都没想害她。 到了门口她也直接要走,她难道……真想走? 还是她的计划在这里? 苏芷汐警惕地观察周围,除了把守山门的道士,什么异常都没发现。 太奇怪了,难不成她真的只是单纯地想逃出昆仑? 真的要放她走吗?她身染魔气,若一心堕魔……恐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苏芷汐矛盾重重,谢明瑶却懒得等她,未免夜长梦多,她直接在苏芷汐后腰推了一下,让心神不宁的苏芷汐毫无防备地出现在守门弟子面前。 苏芷汐以为她终于出手了,却发现她在暗处给她使眼色,用唇形告诉她快点。 苏芷汐心跳如雷,她盯着入了魔的谢明瑶,她真的好陌生,她真的一点都不想要道尊弟子的位置了吗?她是真的想走吗?她若彻底做了魔修,以后…… “什么人?”守门弟子是见过苏芷汐的,看清她的脸后就立刻退开几步,耳尖有些泛红地低头道,“是苏师叔,苏师叔有礼,不知苏师叔来此有何吩咐?” 苏芷汐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谢明瑶抓准弟子们朝她行礼的空当想走,苏芷汐看见了,欲言又止,还是在矛盾着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谢明瑶半个身子跨出大门,马上就要离开这该死的昆仑道宗的时候,熟悉的冰寒灵力靠近,所有人顿时跪拜在地不敢抬头—— “拜见道尊!” 虽然不知道尊为何突然下山,但肯定是有缘由的。 独属于道尊的灵光乍现,谢明瑶一咬牙,不管不顾地冲出宗门,她心里期望着苏芷汐能有点用,哪怕用在她身上的障眼法不足以蒙蔽檀冰,也能站出来挡住檀冰抓她的路。 苏芷汐见檀冰出现是真的慌了,她某种意义上和谢明瑶想到了一处——不能让师尊把谢明瑶带回去。 她真的站出来想挡檀冰的路,但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银蓝色的光影越过了她,檀冰修为已臻化境,岂是她一个刚刚筑基后期的修士可以抵挡的。 谢明瑶脚下被灵力绊住,左右晃了晃,到底还是摔倒了。 她周身魔气暴涨,想奋力一搏,但她的奋力碰上檀冰动了真格,真的还不够看。 “你想逃?” 幽冷出尘的声音就在耳畔,但其实他的人还离她很远,或许他根本没有本人出现,只是一个傀儡,一道符箓。 “本尊不曾开口放你走,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 谢明瑶猛地回头,身上障眼法消失,一身的魔气面对一张凭空而立的蓝色符箓,符箓带着檀冰身上的莲花香,到了这个时候他来的都不是本人,语气那般笃定……恐怕从苏芷汐来找她,他就完全知道了。 看着她们自以为隐秘的计划,看着她们小心翼翼胆战心惊走到这里,看着她升起希望努力逃走却徒劳无功完全破灭,挫败已极,他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耍她一定很好玩吧? cao。 谢明瑶放弃挣扎,一字一顿对着那符箓喊道:“那你就亲自来抓我啊,爸爸在这儿等着你,乖儿子!” 11. 第十一章 檀冰以符箓现身,犹如亲临。 他和谢明瑶说的话,其实只有谢明瑶能听见,但谢明瑶最后说的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见。 他们是不知道“爸爸”这个自称何意,但结合起“乖儿子”来,就没人会不懂了。 肯定是和“爹爹”一个意思了。 谢明瑶居然对道尊自称父亲! 她疯了!入魔真可怕!嚣张得连性别都搞忘记了! 看守山门的小道士们也都算见过世面了,可谢明瑶这种魔女他们真是第一次见,他们更加坚定了道心,发誓一定不要有一天变成她这种疯疯癫癫的样子。 苏芷汐冷眼瞪着谢明瑶,只看眼神就知道她恨不得把谢明瑶扒皮抽骨,那眼神太炙热了,谢明瑶难以忽视,便抽空回了她一眼。 “怎么,不甘寂寞?别担心,一会就有你的事儿了。” 谢明瑶说着从地上爬起来,斜睨着那道灵光四溢的符箓,她方才的话大概把檀冰说傻了?他到现在都没什么反应,还没回过神来? 谢明瑶不给他时间,直接指着苏芷汐道:“看看这位,本人的同谋,若没有她相助,我不可能走到这里,道尊要问罪,可别忘了我亲爱的苏师妹啊。” 苏芷汐气急败坏:“谢明瑶!你胡说!” “我胡说?”谢明瑶笑了,“你也不看看你人在哪里,方才还试图阻拦你师尊追我,你觉得还能洗白吗?洗不白的,你还不如大方承认你嫉妒了,吃醋了,你想让我赶紧消失,好独占你的师尊……哎呀!” 苏芷汐恼羞成怒动了手,她算是明白了,谢明瑶就在这儿等着她呢,她恐怕早就算到他们不可能成功离开,也是她太激动大意了,哪怕师尊平时不会时时刻刻外放神识关注她,但谢明瑶毕竟身怀魔气,他也许改了习惯呢? 师尊肯定将她们如何勾结都看清楚了,肯定生她的气了! 谢明瑶她果然是想挑拨离间他们师徒,该死的是她竟然再次中了她的计! “谢明瑶,我杀了你!” 苏芷汐红了眼睛,想置谢明瑶于死地,每一招都是杀招,从谢明瑶那里抢走的属于檀冰的外衫也顾不上珍惜亲密地抱着了,直接扔在了地上,腾出手挽起剑花。 谢明瑶瞧见,总觉得那外衫以后能派上用场,于是她顺势捡起来塞进了储物戒。这储物戒还是苏芷汐之前送来的衣服里配的,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这外衫算第一件。 想来苏芷汐都没想到可以把外衫收进储物戒,就那么顺手扔在了地上,也是真的很生气了。 而且,她内心里其实也没有那么在意檀冰吧? 啧,都是套路。 谢明瑶玩味地朝她笑笑,在她劈剑而来时眼疾手快地飞身抓住了空中悬着的符箓,符箓迸发剧烈的光芒,刺得在场众人都闭上了眼睛,包括苏芷汐。 当他们可一睁开眼的时候,就发现谢明瑶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芷汐怔在原地,看着符箓消失的地方就知道是师尊带走了她。 师尊还是不想让她了结她。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蛊惑她,欺骗她,令她处于尴尬境地,可师尊好像一点都没打算替她讨回公道。 甚至在她和谢明瑶同时在场的时候独独带走了她。 当然……师尊那样清冷却仁善理正的人,绝对不会偏私或如何,他这样做,可能只是将谢明瑶先带回去惩罚吧。 想来也对,不管这件事的过错方是谁,都不该私下里大打出手,师尊还在,就该师尊来定夺。 他一定能知道她只是被谢明瑶的魔言魔语所骗,不会生她的气,令谢明瑶如愿以偿的。 有了信心,苏芷汐飞身而起赶回溶雪宫,殊不知溶雪宫现在的情形和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一开始其实差不多的,谢明瑶说了那么放肆的话,檀冰自然要兴师问罪,她被带回后就丢在地上,浑身都摔得疼。 符箓消失,檀冰本人出现,隔着一道薄薄的雾气虚虚实实,美轮美奂。 “你在山门前说了什么?” 冷清的问话,不带一丝感情。 “乖儿子?”他尾音幽长,“爸爸?” 谢明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眼睛转了几转,突然直起身摆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不起嘛。”她抿唇道,“我一时激动,太害怕了才那么说的。” 檀冰没吭声,谢明瑶便继续道:“道尊千万别误会,‘爸爸’这个自称是罪称,我没上昆仑之前从凡界戏文里听来的,绝无半分冒犯之意。” 罪称,的确是罪称,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真是个失败的父亲。 心里话没说出来,谢明瑶还在胡言乱语:“道尊这次可不能怪我,是你的徒弟跑过来非要把我送出昆仑,逃跑路线和法子都是她想的,与我无关。” 檀冰最后开口,却不是理她最后的狡辩,而是前面那句—— “你激动害怕时,反而会挑衅旁人?”他慢慢走来,繁琐的道袍长长及地,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悦耳的微声,“真的激动害怕,难道不该示弱认错?” 谢明瑶一窒,盯着他没说话。 檀冰走近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漫不经心道:“罪称更是可笑至极。在你眼中,本尊一定十分愚蠢,才令你连诡辩都不够用心。” 谢明瑶一副受伤的样子:“我句句属实,道尊怎么就不肯相信呢?” 她潸然泪下:“道尊不信便不信吧,反正从来都没人信我,你们只信苏芷汐,道尊将罪名全都推到我头上,便可以让你的弟子脱身了,我都明白的,只恨我没有能力反抗苏家和宗主,白白让苏芷汐将我的位置抢了去,要不然……”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道:“要不然,如今被道尊所维护的,便是我了吧?” 梨花带雨的美人期期艾艾地看着你,当真是十分动人。 她那欲言又止的倾慕泪眼,故作坚强紧抿着嘴角,都让人很难对她再说什么重话。 谢明瑶心里知道,只要正常男人见到她这样,都会有所回应。 但檀冰是正常男人吗? 不是。 所以他给的反应出乎她的预料。 “本尊看你是魔气熏心,撒谎都如此入戏,该洗洗了。” 被丢淬心池这件事,谢明瑶已经算是有经验了。 他可以把她丢进去一次两次,但事不过三,这次不可能就这么让他丢进去。 真该感谢昆仑前几代道尊的结界,檀冰到了这里也会失去法力,虽然他是男子,力量肯定比她大,但她使出吃奶的劲儿,还是能抵挡一二的。 在被丢下去之前,谢明瑶脚步翻转反扑回去,檀冰兴许没料到她前一秒还泪眼朦胧下一秒就能狠厉地扑过来,虽后撤一步躲开了些,但谢明瑶来得太快太近,直直压到他身上,他重重倒下,脊背与地面亲密接触,喉间发出低沉沙哑的闷哼。 “带我来这儿,真不是故意的吗?”谢明瑶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漂亮的凤眼紧盯着他的脸,看他微闭着眸子闪躲她的气息,手臂撑起想推开她,先一步手脚并用将他缠住。 因为距离太近,很多位置不得不紧紧相贴,哪怕道袍里三层外三层,依然令人感触清晰。 檀冰猛地睁开眼,冰冷的桃花眼盯着她一言不发。 谢明瑶细细描绘他的脸部线条:“真的只是想把我丢进去洗洗?不是因为知道在这儿我们都是凡人,我能反抗你,对你做点什么,所以才过来?” 她可没忘了他的本体,他浪荡的天性,字里行间透着他故意引诱的味道。 檀冰猛地推她,但推不开,她紧紧抱着他的腰。 “放手。”他隐忍道。 谢明瑶视线上移片刻,看着他凛然不容侵犯的样子,看他高高昂起的下巴,再看他修长白皙的颈项,那一跳一跳的脉搏…… 她忽然低下头,狠狠咬上去。 “嗯!……” 被咬是疼的,可他早就习惯了疼,比疼更让他在意的是那片陌生的潮湿柔软。 他屏住呼吸,用力将谢明瑶推开,这次成功了。 谢明瑶翻倒在一边,斜睨着他起身的动作,他手捂在颈间,眉头紧紧皱着,眉心一点朱砂痣鲜红如血。 她忍笑半天,还是没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也不起身,就在地上来回打滚,好不快活。 檀冰一边轻抚过脖颈上的齿痕,一边缓慢地扫过得意忘形的谢明瑶,眼神云淡风轻,好像并不生气,甚至都不如平日里冰冷疏远,但后续的发展令谢明瑶觉得自己有点栽了。 手臂忽然被抓住,很快便被带出了淬心池,谢明瑶心里一慌,到底还是畏惧于两人目前的实力差距,使劲挣扎着想要脱离他,但想当然的失败了。 几乎眨眼间便回到了溶雪宫正殿内,谢明瑶被扔到美人榻上,手撑着榻刚想起身,两条手臂便被一齐抓住。 她瞪大眼睛望向檀冰,他此刻的行为实在颠覆了身为道尊冰清玉洁的圣子形象,他竟然玩捆绑?? 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谢明瑶挣扎不能,只能随他去。 她气息喘喘道:“道尊这是干什么,你要罚我尽可将我丢进淬心池,这是要如何……” “要如何?” 清冷的桃花眼看过来,檀冰身子靠近,檀香味混着莲花香扑面而来,那味道催的谢明瑶心跳如雷。 “要给你点教训。”他声音清清冷冷,“否则你永远会这样不知死活。” ……修为差距这么大的两个人,要给她教训怎么来不行,何必费心捆她? 谢明瑶投去隐晦的眼神,檀冰接收到,竟好似笑了一下? 她一定看错了,这男人根本不会笑,他怎么可能笑。 谢明瑶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倒在美人榻上,檀冰就站在榻边,抬手再次抚过被她咬出红色齿痕的脖颈,谢明瑶很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一幕太过香艳了些。 “一报还一报,谢明瑶,这是你自己说的。” 檀冰缓缓俯下身,皎若银月的脸庞纯粹而干净,琉璃似的黑眼珠倒映着她屈辱的姿势,他没说话,但下一秒狠狠咬在了她脖子上。 “呀!” 这叫什么? 兔子急了也咬人?!?! 可真疼啊!该死的兔子牙! 她咬他那还带了点调戏暧昧,他咬她却是耿直地全力去咬,你妈的,为什么! 谢明瑶痛呼出声,想推开他但是不行,手被捆着。 她气急,反向操作挣扎着贴向他,檀冰眼眸睁开,放开她的脖子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她气得眼睛都红了,盯着一会儿,将他擦去唇瓣血迹慢悠悠的样子尽收眼底,她气血翻涌,恨恨片刻,更加迎上他,在他望过来时,突然含住他的唇瓣,使劲咬下去。 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气息冰冷的男人身影顿时消失,下一秒出现在遥远的地方,谢明瑶操纵体内魔气费力挣脱绳索,活动了一下手腕,半坐在美人榻上舔了舔嘴唇。 “味道比脖子上好多了。”她冷冷地恶劣笑道,“多谢招待啊,道尊。” 第十二章 两个人气息都有些不稳,于溶雪宫里隔着很远的距离对视。 谢明瑶的视线恶劣讥诮,气息不稳是因为方才折腾了太久。 相较于她,檀冰的视线冷漠极了,毫无温度,像冻结数万年的坚冰,不会因任何人的亲近和温暖而融化丝毫。 谢明瑶被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仿佛也感受不到压力,换做旁人早该跪地求饶高呼恕罪,她偏偏就是个完全的反例。 脖颈上还残存着血腥味,这下唇齿间也充斥着血腥味,某些不好的记忆涌入脑海,幼时水镜中满身鲜血的少年与如今清风明月的道尊混合纠缠,檀冰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出正殿,谢明瑶追了几步又放弃了,这个时候跑去问接下来要如何处置她,绝不会有好结果。 还不如在这儿安静待着。 她正这样想,走到殿门前的檀冰忽然抬手朝后一扬,冷蓝色的灵风朝她袭来,谢明瑶急急去躲,但两人如今实力差距太大,她如何也躲不开。 冰冷的灵风带来刻骨铭心的疼,也仿佛在她身上上了一道锁,谢明瑶咬唇忍痛,拉开衣袖,看见手腕月牙痕迹的地方多了一道雪花似的血痕,还不等她问这是什么,檀冰已经不见了。 该死。 虽然没求证到,但不难猜测出这恐怕是什么防止她逃脱的东西。 这个神经病想干什么? 杀肯定是不会杀她,看起来也不打算放她走,这溶雪宫有个苏芷汐还不够,现在还想多个她? 你的女主角恐怕不会答应啊。 说曹操曹操到,苏芷汐出现在正殿外,高声唤着师尊,可檀冰不在,自然不可能回应她。 谢明瑶走到殿门前,与台阶下的苏芷汐四目相对。 “你?”苏芷汐冷声问,“我师尊呢?” 谢明瑶阴阳怪气:“我怎么知道?你的师尊你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儿了,跑来问我,怎么,我是你师娘吗?” “你做梦。”苏芷汐轻蔑地睨着她,“我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你在打这个主意。” 她走上台阶与她平视,语气讥讽道:“师尊乃昆仑道尊,一辈子不会娶妻生子,哪怕他会,也轮不到你这种货色。” 苏芷汐糟糕的视线让谢明瑶倒尽了胃口,真的好想把她塞进马桶里,她的表情真的和马桶里的屎一样臭。 “见过这个吗?”谢明瑶慢悠悠地抬起手,拉开衣袖给她看月牙上的雪花形血痕。 苏芷汐先看见的是月牙,心里膈应极了,表情十分不悦。 再看见月牙上的血痕,她面色一白,紧紧抓住她的手:“你从哪弄的!” 谢明瑶使劲扯回来,不疾不徐地放下衣袖:“你猜猜?你知道这是什么?” 苏芷汐上溶雪宫这么久,虽然还没得到过檀冰的亲自教导,但也读过不少稀世罕见的秘籍法典。 更读过不少关于历届道尊的规矩。 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月牙是成为道尊弟子后宗主赐予的印记,这道雪花形的血痕则是…… 苏芷汐抬眸盯着谢明瑶,谢明瑶看她那渐渐狠毒起来的眼神就知道不寻常了。 “该不会是什么让我这辈子都离不开溶雪宫的东西吧?”谢明瑶皱起眉,“要真是这东西,我现在砍了这只手还来得及吗?它还会跟着我吗?” 苏芷汐厉声道:“谢明瑶,你不要再得了便宜卖乖了!你现在如愿以偿了!”她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不搭理也谢明瑶转身就跑,谢明瑶都有点没反应过来。 再次低头看了看袖子下的手腕,能让苏芷汐这样委屈,难不成…… 绕了大半个溶雪宫,穿过七十三殿,苏芷汐终于在思过崖边找到了檀冰。 冰雕玉砌的思过崖冷风阵阵,哪怕苏芷汐已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在晚辈弟子里是佼佼者,依然有些扛不住这里的寒风。 檀冰立于寒风中,像自寒风中而生的一样,月色的道袍与乌黑的发随风飞扬,苏芷汐看着这一幕,心底最深处的柔软被戳中,脸上除了委屈还多了酸涩。 “师尊。”苏芷汐想靠近,却很快被阻拦去路。 在靠近檀冰一米远的地方,她被结界隔开了。 “师尊……”苏芷汐看着结界垂泪,“师尊,您怎么能给谢明瑶那道印记,弟子都不曾得到……” 若说月牙是昆仑承认道尊弟子身份的标记,那么月牙上的雪花便是道尊亲自承认这个弟子的标记。 苏芷汐上溶雪宫这么久都还不曾得到,可谢明瑶几次三番做出恶事不说,身上还染着魔气,却被赐予了那个标记,苏芷汐是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苏芷汐更咽道,“师尊,到底为什么?” 檀冰于寒风中缓缓转过身来,苍白如玉的一张脸上,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里带着刻骨冷意,矛盾的美充斥在他周身,禁欲到谁见了他都免不得热血沸腾。 “没什么。”他开口回答,声线冷淡,清凉如洗,“她因被你替换而产生心魔,做出无数错事,若要帮她除去心魔,给她那道印记也是方法之一。” “可昆仑道尊只能有一个弟子!师尊将您的印记给了她,那我呢?”苏芷汐泣不成声,“那我呢?师尊看不出来我有多仰慕您吗?我这样努力想要得到您的认可,您怎么能为了给一个外人除魔,就给了她那道印记呢?!” 檀冰微微偏头,像是不理解她为何如此激动。 “你已经是为师的弟子了,有没有那道印记又如何。”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苏芷汐心里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她深呼吸了一下,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师尊,把谢明瑶送走,别救她了好不好?” 她哀求道:“师尊,我讨厌她,不喜欢她待在溶雪宫,既然师尊说我是您的弟子,您就满足弟子这唯一的愿望好不好?”她眼睛通红,“我可以不要那道印记,但我要谢明瑶离开这里!” “你还想她死,是么。” 檀冰的声音没什么重量,在寒风中甚至有些轻微,却问得苏芷汐心跳加速。 她咬唇不语,檀冰慢慢走出结界,擦着她的肩膀过去,走之前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该心存仁善,如今这般,与她何异。” 苏芷汐愣在原地,看着寒风凛冽的思过崖,忽然就转过弯来了。 师尊说得对,她如今这样和谢明瑶那般下贱狠毒的人有何区别? 她是师尊的弟子,师尊只是为了破解谢明瑶的心魔才给她那道印记,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收回,哪怕她有那道印记又如何?师尊承认的弟子是自己,天下人所知道的也是自己。 她一叶障目,险些被谢明瑶带偏了。 好险。 苏芷汐脊背冒冷风,觉得自己彻底想通之后,她转过身高声喊道:“师尊,弟子错了,弟子再不会被她带坏了!” 寒风凛凛中,无人回应。 谢明瑶并不知道旁人发生了什么事,她虽然对这道印记有所猜测,但还不能确定,未免它真的会限制她的行动,或者暴露她什么秘密,她决定趁着没人管,在溶雪宫找找介绍它的玉简。 她在七十三殿里来回转,想找到类似藏经阁或者看书的地方,可转了半天都没找到,溶雪宫真的大到曾经奢侈无度的谢明瑶都腹诽不已。 不知不觉来到了个较为偏僻的地方,她坐到台阶上休息,休息够了想走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响动。 她回身望去,发现响动来自身后的偏殿。 本来觉得这里偏僻,相较于其他地方的奢华,应该不会作为藏书之地。 但这里好像布了非常厉害的结界。 谢明瑶走上台阶,偏殿里还有轻微的响动,像什么东西在跑动,她拧了拧眉,檀冰在溶雪宫藏了什么? 这地方被结界环绕,会不会就是藏东西的地方? 要是能进去就好了,或许就能找到和那道印记相关的记载,可惜这结界看起来十分强大,估计扶微那臭道士来了也闯不进去,谢明瑶心里道了声可惜,随手摸了一下结界想走,可…… 刚才手好像进去了? 谢明瑶一愣,快速回身试着将手臂探进去,成功了。 进去了? 怎么可能? 她怎么能进这结界? 难道…… 谢明瑶拉开衣袖,看着腕间那片闪闪发光的雪花,果然是它的原因。 有了它就可以进檀冰设了结界的地方? 谢明瑶思绪翻涌,在天色渐晚的时候,果断闯入结界,推门进了殿内。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藏着掖着的地方就算没她想要的东西肯定也有宝贝,说不定她就可以凭借这里的宝贝离开该死的昆仑了。 进来之前,谢明瑶抱着这样的想法。 进来之后,谢明瑶:“……” 打扰了。 偏殿相较于其他地方显得极为狭窄阴暗,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家具也没有,只有…… 数不清的雪白兔子。 谢明瑶惊呆了。 檀冰竟然在溶雪宫上养了这么多兔子! 难道因为自己是兔子,平时需要和同类交流,所以才偷偷养了这么多吗? 可是……这些兔子身上好像没有灵力,就是非常普通的兔子? 一只只雪白的绒兔大概第一次见外人,十分兴奋好奇,都靠过来围着她一探究竟,谢明瑶白靴上蹭着好几只兔子,她心里咯噔一下,大叫不好。 我看天道你是在为难我谢明瑶。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身体全部僵硬,唯一活动的只剩下手指,谢明瑶缓缓低头看着可爱的兔子们,呼吸都情不自禁地屏住了。 “别过来。”她语气压抑道,“再靠过来,我要你们……” 狠毒的话就在嘴边,却因为瞧见一只雪兔的红眼睛戛然而止。 谢明瑶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似的蹲下,鼓起勇气伸出手去。 好软啊。 好暖和。 好弱小。 谢明瑶紧咬下唇,她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什么东西,喜欢了就是弱点,但这种柔弱的,不可能为她带来什么危险的动物,楚楚可怜地看着她,满身绒毛,她真的有点遭不住。 不自觉将兔子抱了起来,谢明瑶将它揽在怀中,动作极其小心。 不行,不能这样,得赶紧离开。 谢明瑶的理智不断告诉自己该走了,天都黑了,再逗留肯定会出事,被檀冰发现还不定要她怎么样,但怀里温香软玉,真是…… 正纠结着,身后传来那个熟悉而冷冰冰的声音,夹杂着几分低沉的哑意:“你在干什么。” 谢明瑶抱着兔子猛地转身,长发与衣袂一同飘荡,她与檀冰对视几息,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兔子。 穿着道袍的姑娘紧紧抱着玉雪可爱的兔子,兔子红红的眼睛望着他这里,这样一幕让檀冰恍惚以为她怀里抱着的不是别的兔子,正是…… “放手。” 他眨眼间上前,将兔子抢过去。 谢明瑶抿抿唇,放下手臂冷淡道:“我又没说不放,好像我多稀罕它似的。” 话里透着嫌弃,眼神却一直往兔子上飘。 檀冰抱着怀里的兔子,垂下眼睫轻抚过它的绒毛:“四处乱跑,是想知道那道印记为何?” 猜到她乱跑在找什么倒也不让人意外,谢明瑶没隐瞒,直言:“对,我以为这里神神秘秘会是什么藏书的地方,本来也没想到自己能进来,纯粹是偶然。”她阖了阖眼,“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能进你的结界的?” 她放出发光的雪花给他看,檀冰却不看。 但他回答了她。 “是它。”一身寒意,乌发纤腰的道长漫不经心道,“你想知道它是什么,可以来问本尊。” 他抬眸望过来,桃花眼里星星点点,宛若布满星辰的夜空。 “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扶微换掉了你,你没能成为本尊的弟子?” 谢明瑶心头一跳,讶异地望着他。 “现在本尊给你这个,谁有这个,谁才是本尊真正的弟子。”他放下怀里的兔子,逆着光走来,“谢明瑶,你为此入魔,如今呢?” 他站定在她面前,不知为何,明明他的表情冷清平淡,声线低沉幽深,她却听出了玩味来。 “做了我的弟子,然后呢?” “还要继续入魔,一心离开昆仑吗?” “不跪下喊一声师尊么。” 接二连三的问话让谢明瑶实在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太复杂了,人性已经足够复杂了,他兔性更复杂,其实她虽然时时刻刻好似胸有成竹,却一直不太能理解他的各种反应和选择。 他们上次那样不欢而散,现在遇见了不教训她之前逃跑和冒犯的错就罢了,连擅闯“禁地”也不管,还要收她为徒。 他不要苏芷汐了?那可是全书最玛丽苏的女主角啊。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不成,他现在不但怀疑她是不是从某些地方得知了关于他身份的秘密,还开始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她”,想用师徒关系试探她? 以前的谢明瑶若得他这些话,肯定会开心到不能自己。 但现在她绝不会开心,还会烦躁。 若真是在试探,她的回应会很麻烦,可能真的会被试探到。 不过他不该怀疑的,她这个身体就是原本的,入了魔性情大变也有的解释,他这样……难道是不想让她走,才“认”了她这个徒弟? 他想要…… 谢明瑶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良久,牵起嘴角笑了笑:“这恐怕不行。” 她的拒绝让檀冰既意外也不意外。 他眸色不动,却因她紧接着的话而骤然变了脸色。 “哪儿有人家做师徒的像我们那样……唇齿相依肌肤相亲的?” 第十三章 谢明瑶真的很懂如何去触碰他人的逆鳞。 她尤其懂得如何挑衅檀冰。 檀冰的师尊早逝,带他回溶雪宫不过十几年便陨落了。他孤独一人守着溶雪宫几百年,哪怕天性浪荡,这几百年清心寡欲的生活也足够他隐藏好本性。 他很少因他人有什么情绪波动,谢明瑶是几百年来头一个。 他缄默不语,长身玉立在阴影里,有种孤清料峭的美。 谢明瑶视线转向周围,方才殿内的雪兔都因他的出现**在了他身边,被他抢走的那只顺着他的衣襟爬上了肩膀,另一只跳起来到他怀里,他面不改色地接住,雪兔又窜到另一侧肩膀上,在谢明瑶的注视下大胆地跳上了他的发顶。 一身清雅道袍的青年肩上发顶都是小兔子,本人也面色雪白,本体又是只兔子,谢明瑶看着看着,心弦波动了一下,她往前几步,跨过围绕着檀冰的兔子,倾身与他近距离对视。 “我拒绝你,你怎么就不说话了。” 她轻轻地笑,声音轻柔,与平日里的强势有微妙的不同。 “你不想我拒绝你?你是真心要我做你徒弟?可道尊只能有一个弟子,有我就没有苏芷汐。” 檀冰微颦远山眉,冷淡地睨着近在咫尺的美人脸:“是你因未能成为本尊的弟子而入魔,不是本尊非要收你为徒。” “哦,你的意思是说,苏芷汐也还是你的弟子,你只是可怜我才给我这个,想要我有了这片雪花后就解开心结,重回正道?”谢明瑶很快问。 檀冰不言语,但沉默内敛的样子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他还真是将圣子道尊扮演到了极点,这样慈悲,哪个都不薄带。 谢明瑶勾唇一笑,吐气如兰道:“可这还不够,你若真要我改邪归正,我非要你独我一个不可。” 她手落在他肩上,抚落雪白的兔子,檀冰侧头去看,见兔子安稳落地才再次望向她。 谢明瑶双手揽着他的肩,语气轻柔道:“谁要你可怜我?我入魔入得挺好,你要真可怜我,让我离开昆仑就行。”她凑近,在他耳畔低语,“可若你其实是舍不得我走才这样……那就把苏芷汐赶出去,一心一意待我,说不定我还真能改变主意。” 虽然嘴里这样要求,但谢明瑶自己也知道这太难实现了。昆仑那么大,门下弟子数不胜数,是全天下道士的心之所向,是名门正道,还有宗主和几大长老。檀冰身为道尊,谢明瑶如今的样子,要舍弃苏芷汐这样一个好苗子留她做道尊继承人,绝无可能。 她也从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故意这样说,就是想看檀冰为难,他也真的眉头越皱越紧,眉心朱砂痣都跟着渐渐扭曲。 谢明瑶抬手抚上他的眉心,他身子一僵,发顶的兔子将他冰冷的眉目妆点得多了几分潋滟。 “为何不躲?”谢明瑶明眸定定看他,“苏芷汐这样对你,你也任她所为吗?” 檀冰终于开口,淡淡的檀香混着莲花香气扑面而来:“她不会如你这般。” 他推开她,将发顶兔子接下来,连带其他兔子一起收进了法宝里。 “那你是喜欢我这般,还是喜欢她那般?”她散漫地整理衣襟。 这真是个不知死活的问题,天下皆知昆仑道尊须一生禁欲守贞,眉心朱砂痣便是他的守宫砂,他不可能娶妻生子,更要保持自身清白,她不但敢几次三番对他动手动脚,还言语挑衅亵渎,问他喜欢不喜欢,着实是不知死活到了极点。 檀冰收起法宝侧身望来,昏暗的光线下,他黑珍珠似的眸子似泛着淡淡的红。 “喜欢?”他重复了她的话,声线淡得像没有颜色的水,“本尊不知何为喜欢。” 谢明瑶微微挑眉,檀冰慢慢走向她,他很高,她得仰头看他。 他微垂眼睑,眼睫翕动,轻描淡写道:“但本尊很清楚另一件事。” 他低下头,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真讨厌。” 谢明瑶愣了愣,回过神来发现檀冰已经推门而出,颀长清逸的背影渐渐远去。 她讨厌?? 他真的不是在撒娇吗? 虽然语气冷冰冰的,可为什么她就是觉得他在撒娇? 谢明瑶使劲眨了眨眼,快步追出去,跟在他身后走。 檀冰当然知道她在跟着,他并不在意,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和不疾不徐的步伐。 谢明瑶跟在后面细细打量他的模样,他真是她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类型,她没有集邮的爱好,但这种类型真的让她很想尝试。 她跟了他一段路,两人快到正殿的时候,谢明瑶忽然加快脚步挡到他面前。 “师尊~” 她声音轻柔地唤道。 檀冰停下脚步沉静地注视着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好看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波光粼粼。 “师尊~~”谢明瑶走上前,波浪线足以想象出她的语气多么荡漾娇媚,“好师尊~” 她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又勇敢地靠上他的胸膛,踮起脚尖贴近他的唇。 她那样近,两人呼吸交缠,属于女子的气息混着柔美的呼唤侵扰着道长的防线,曾几何时,他对师尊这个称呼唯有恨意,但如今,却好像生出了不同寻常的旖旎来。 “跪是不可能跪你的,但你要是喜欢我这样叫你,我就这样叫你呀。” 谢明瑶贴着他冰冷却柔软的唇说话,像缠绕在他身边摧毁他理智的妖一般,两人搅入其中,说不清是谁在意乱情迷。 “不过叫你可以,真的要我留在这儿是不可能的,你做不到我的要求,我也做不到你的要求,不如我对你好一些,之后你就放我走?”谢明瑶的唇瓣擦着他的过去,“不要让我后悔上溶雪宫。” 如果到了这里反而成了离开昆仑的阻碍,那她当初还不如直接逼迫自己示弱,向苏芷汐道歉,朝那帮牛鼻子认错,哪怕生理心理都很不适,还是要被尝试除魔,但假以时日也能走。 走了就万事解脱了,回头再讨回来所受的羞辱便是。 哪像现在。 谢明瑶没能等到檀冰的回答,因为苏芷汐出现了。 哦,差点忘了,这地方还有第三个人,临近正殿,碰见苏芷汐可太正常了。 但今天不止是苏芷汐在,清辉长老还带了人上来,本意是询问一下谢明瑶除魔的进度,以他们对道尊的了解,谢明瑶该结束除魔了才对,如果今日可以将这个麻烦带走最好,免得宗主整日忧心忡忡,揪着花瓣担心他们冰清玉洁的道尊。 最幸运的还是此刻清辉长老率人等在正殿,只苏芷汐一个出来寻檀冰,否则被他们瞧见这一幕,就不仅仅是苏芷汐情绪激动,上来便要拿剑刺谢明瑶要害了。 他们应该会一起上。 “谢明瑶!你在做什么!!你放肆!” 质问响起的第一时间谢明瑶就躲到了檀冰身后,檀冰道袍宽大飘逸,身姿颀长高挑,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师尊!您怎可容她那般……那般!……” 苏芷汐到底是个姑娘,实在不知该如何形容那一幕,憋得脸都红了,语气委屈得不得了,好像檀冰是她道侣,正在做对不起她的事。 谢明瑶也很期待檀冰要如何回应这个问题,好奇地睨着他缎子似的黑发。 “哪般?”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怎么了?” 苏芷汐呆住:“她!她对师尊您那么做……她……” “她如何做?”檀冰微微侧眸,“她方才在做什么?” 苏芷汐懵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师尊可能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听说师尊很小就被上一任道尊带上溶雪宫,上任道尊又意外陨落得很早,昆仑至今不得其解,没了上任道尊,其他人也不可能教师尊这些暧昧不明的东西,这都是毒瘤啊毒瘤,所以师尊他其实……不知道谢明瑶在做什么也很正常。 谢明瑶也明白檀冰的意思了,她叹为观止地侧身去看他的脸,他冷淡地垂眸睨过来,谢明瑶用眼神问他——你真的不懂我做了什么吗? 檀冰毫无回应,只问苏芷汐来做什么。 苏芷汐还惦记这方才的事,难以启齿道:“师尊您不知道,但谢明瑶刚才做的事非常过分,她极其冒犯您,您身为昆仑道尊,要守在溶雪宫一生,她方才做的事,是毁坏您的清誉,若被其他人瞧见……” 说到这苏芷汐顿住了,因为她意识到这些话哪怕要说,也不该这个时候说,更不该当着满脸看戏表情的谢明瑶说。 苏芷汐深吸一口气,低头禀报道:“清辉长老来访,在正殿恭候师尊。” 檀冰沉澈地应了一声,身形消散于两个姑娘之间,显然是回正殿去了。 这里只剩下苏芷汐和谢明瑶,谢明瑶忍不住在心里骂檀冰,这个时候丢她们待在一起,她会有好果子吃?他可真是使坏都使得不着痕迹,说她讨厌,他才讨厌! “你居然敢。”苏芷汐果然冷了脸,手握仙剑,疾言厉色,“你竟然敢!” 谢明瑶也不客气,没法宝,她就拿出一身魔气来。 “我就是敢。”谢明瑶轻嗤道,“自己有贼心没贼胆,倒还怪气别人比你强了。” 苏芷汐持剑而来:“敢仗着师尊不明情爱之事亵渎他,我今日若不给你些教训,我便不姓苏!” 谢明瑶凭借着本能操纵魔气,漫不经心道:“你最好今日能给我点教训,否则很快我便要将他亵渎得更彻底。” 苏芷汐气急,不顾一切地和谢明瑶缠斗在一起。 谢明瑶等这个和她拼一拼的机会很久了,她毫不掩饰自己魔气入心,眼眸赤红地招招躲过。 这种靠武力解决问题的方式虽然比用钱和地位累了些,但也不算太差。 早就想揣摩如何真的进入修魔一道,今日便借着苏芷汐好好试试目前的极限在哪儿好了。 溶雪宫正殿,白绸轻纱之后,檀冰端坐于冰冷玉椅上,神识探到不远处的打斗,听到谢明瑶那句“我要将他亵渎得更彻底”,广袖下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第十四章 在溶雪宫,除了檀冰无人敢外放神识,所以虽然修士耳力敏锐能听到远处有打斗动静,却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道尊。”清辉长老起身,视线飘向殿外,游移不定道,“这……” 檀冰坐在轻绸之后,无人得以窥见他的真容,他冷淡的声音缓缓道:“你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不提外面的动静,清辉长老哪怕担心好奇也不敢再提。 倒是他身后一起来的云听与元晏对视一眼,由云听这少年模样不算起眼的悄悄向外去一探究竟了。 清辉长老起身的时候元晏也跟着起身,长辈起来,没有他继续坐的道理。 他眉头微锁,一双杏眼里含着几分担忧,也不知是更担心苏师妹多一点还是谢师妹多一点。 “今日来打扰道尊,是想问问关于逆徒谢明瑶的事。”清辉长老恭敬道,“不知她的魔是否已除?宗主日夜惦记这件事,若她已经好了,贫道今日就将她带走,好尽快送去凡界,彻底了结这件事。” 轻纱之后没有回应,令人一度怀疑里面的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清辉长老站得有些局促,外界传来的打斗声越来越大,他产生某种怀疑,神识稍稍一动,立刻头疼欲裂地收回了。 “道尊恕罪。” 他跪到地上,诚惶诚恐。 元晏也跟着跪下,低着头不曾抬起。 檀冰隔着轻纱睨着这两人,想到那偷跑出去的少年,修长如玉的手中化出一道长剑,剑尖挑开轻纱,声音冰冷刺骨:“她若好了,本尊自会通知你们。” 轻纱之间寒气四溢的剑刃微微翻转,他后面的声音很轻,却极具威慑力:“你是在……催促吗?” 清辉长老忙道:“贫道不敢,贫道不敢!” 元晏也赶忙道:“道尊误会了,清辉长老和宗主只是担心谢师妹在这里打扰道尊清修,也想早日解决这件事,所以今日才冒昧来访,道尊莫怪。” 清辉长老附和说:“正是正是,前不久听闻谢明瑶与苏芷汐二人跑到了山门前胡闹,还惊动了道尊的灵光现身,宗主与贫道十分自责两个晚辈为道尊徒添烦扰,这才有些着急,道尊莫怪,道尊莫怪。” 檀冰将剑缓缓收回,人是在这里听他们胆战心惊的道歉,神识却在关注谢明瑶那边。 云听赶到的时候,谢明瑶和苏芷汐已经打了一会儿,他其实猜到是她们在打斗,但他本以为吃亏的会是谢明瑶,谁知到了却发现挂彩的是苏芷汐。 苏芷汐脸上有血痕,谢明瑶却只是衣衫微乱,气息急促,其他毫无异常。 “小师兄?”瞧见云听,苏芷汐暂时停了手,狼狈却温柔道,“你怎么出来了?” 云听快步走到她面前,背对着她面对谢明瑶,少年气的脸上挂着夸张的担忧。 “你要对小师妹做什么?!”他好像很激动,“你都伤到她了!” 谢明瑶上下一扫他,总算知道刚穿来的时候云听走之前那个眼神古怪在哪儿了,他今日演技完全不如那日在仙牢里,难不成是故意露破绽给她? 谢明瑶稍稍收了魔气,平复呼吸淡淡道:“关你屁事?” 云听一愣,他还没说什么,因他的关怀而十分感动的苏芷汐便道:“谢明瑶,你好生粗鲁,小师兄不过维护我几句罢了,我知道你介意我抢了小师兄对你的关注和陪伴,但你这样不知好歹,更别想换回小师兄的尊重。” 谢明瑶轻嗤一声不屑道:“关我屁事?”她蔑视二人,“当爸爸在意?” 云听不知道山门前发生的事,不明白爸爸的含义,但苏芷汐是知道的。 她气红了脸,还想和她打,谢明瑶立刻便要接招,但云听拦住了对方。 “别再打了,清辉长老和大师兄就在正殿,今日本是来带谢明瑶走的,他已经察觉到你们动了手,看她如今这样子,恐怕是带不走了……” “啊呀!” 云听话音刚落,就听谢明瑶痛呼一声倒在地上,他和苏芷汐一齐望去,就发现方才还散漫淡定的人此刻眼带泪花,满目惭愧。 “我好痛,我受伤了,不自量力要和苏师妹切磋实在是我的错,我再不会如此了。” 苏芷汐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说什么?”她难以启齿,“切磋?!” 她们哪里是切磋!分明就是想要对方的命! “今日不是要带我走吗?快带我走吧,把我送去凡界,我已经完全回归正道,只想做个凡人了此残生了。”谢明瑶柔弱地捂着心口,那副模样看得云听嘴角轻扯,满脸无语。 “你方才还自如运用魔气与我对招,现在却说自己已经完全回归正道,真是可笑。” 苏芷汐下意识回怼她,怼完了发现谢明瑶一脸失望地看着她,她愣了一下,立刻反应到——谢明瑶要是真的没有了魔气,是会被送去凡界做凡人的。 她再也不会留在溶雪宫烦人了。 她顿时闭了嘴,脸上挂着血痕,却不能为她伤了自己伸冤。 “我会将这里的一切如实禀报给清辉长老。”云听这样说道。 谢明瑶朝苏芷汐使眼色:“前小师弟,你可一定要真的如实禀报才好,我和苏芷汐只是在做分别前的最后一次切磋而已,我们对彼此真是半点恶意都没有,一切都名正言顺理所应当。如今的我别说是入魔了,甚至都想要皈依佛门了。” 她一脸虔诚:“我早不该继续留在昆仑打扰你们,今日我了结心愿,和苏芷汐切磋完,就可以下山去了。” 云听明知道她是装的,想要拆穿她的巧言令色,却被她抢先道:“我说的对吗?” 她在问苏芷汐。 云听很快就听见苏芷汐语气复杂道:“……是,的确如此,你今日便可随清辉长老离开。” 谢明瑶满意了,她站起来拍拍道袍上不存在的尘土,懒洋洋道:“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啊不,我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这么走吧。” 她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也别回去了,直接带我下山就行,我无颜再见道尊,便不与他辞别了。” 她作势要走,云听却道:“要不要带你走,还要长老和宗主们见过你才能定夺。” 谢明瑶脚步顿住,失望无比地看着他:“你一点权力都没有吗?这么没用?” 云听噎住,半晌才道:“此事本就不是我能管的。” “啧。”谢明瑶遗憾无比。 云听睨着她,忽然对苏芷汐说:“芷汐师妹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带她回去。” 苏芷汐意外地望着他,他却不看她,苏芷汐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排除在外。 她犹豫片刻还是擦去脸上血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当只剩下云听和谢明瑶的时候,云听想说什么,谢明瑶直接道:“别装了,你表现得那么假,也就苏芷汐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少年脸上的严肃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兴味。 “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以前有趣多了。”他语气悠扬地说。 谢明瑶:“嗯嗯,可惜我很快就要走啦,再有趣也不关你的事。” 云听走来几步,穿着蓝白道袍玉雪可爱的少年眼睛盯着她:“你能不能走还是个问题,你现在根本无心正道,体内魔气只要长老们稍一试探便会发现,你以为你真能这样离开?” 谢明瑶不在意道:“他们能发现又如何?他们敢试探吗?”她指着自己,“是道尊为我除的魔,他们若要查探,那便是不信任道尊——这罪名他们担得起吗?” 云听被她堵了也不生气,嘴角扬起,笑得纯洁无邪:“想不到人入了魔,会变得这样好玩,早知这样……” “你早就刺激我入魔了?”谢明瑶替他说。 云听眨眨眼睛:“我可没这样说,小师姐别乱想。” “一个在仙牢里巴不得我死的人,我这样想已经很保守了。”谢明瑶凭借身高优势俯视云听,“别来招惹我哦,去找你的小师妹好好玩,她也很好玩的,你以后会发现很多惊喜。” 说完便按着对方的头把他推开,云听凝着她的背影,突然出手朝她袭去。比起苏芷汐,他的招式更狠辣,一点都不像一个道士,倒像是出剑必见血的极端剑修。 谢明瑶堪堪躲过,凛冽地望向他:“臭小子,当爸爸是永动机吗,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云听嘴角扬起笑得十分可爱:“想要试试师姐的极限在哪里呢,师姐给我这样多惊喜,我真后悔当时在仙牢里说那样的话,还好师姐自己争气没有死掉,我真开心。” 谢明瑶懒得理他,看他再次动手,冷不丁地喊道:“师尊~~” 云听闻言一顿,他手中符箓泛着金色的光朝谢明瑶掠去,在即将打在她身上时被击飞,如烟花般四散开来。 这样轻而易举毁了他的符箓……必然是那位无疑。 冰玉似的气息靠近,云听都看不见对方的真容,便发现谢明瑶不见了。 同样的,正殿里,清辉长老也发现檀冰消失了。 元晏扶着他站起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去见见谢师妹,看看她的情况?” “你还有心情担心她?”清辉长老按着自己两条腿,“要去你自己去,贫道要回去休息。” 清辉长老颤颤巍巍走出大殿,到了外面才敢捏了法诀飞身离开,元晏跟出来,四处瞧了瞧,只见到神不守舍的苏芷汐,没发现谢明瑶半个影子。 “大师兄?”苏芷汐见他低柔地唤了一声,不知为何,这一声唤的她不由更咽,大约是最近受了谢明瑶太多委屈。 元晏下意识问了句:“苏师妹,你可见到谢师妹了?她在哪儿?” “……”又是谢明瑶。 谢明瑶现在在哪儿? 她在那间关了雪兔的偏殿里,昏暗的光线里,她被丢在地上,冰冷的地面激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一抬头,便对上了檀冰冷漠却好似脉脉含情的桃花眼。 “谢明瑶。” 檀冰的语气可比地面冷多了。 “你不是想走么。” 谢明瑶:“……” “无颜见本尊,不再与本尊辞别?” 谢明瑶:“……” “怎么受人欺负时,便知道叫本尊了?” 谢明瑶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缓缓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他身边,沐浴着他冷得刻骨的眼神,慢慢拽住他宽大柔软的衣袖。 “我错了,对不起嘛。” 真是毫无诚意的道歉。 檀冰冷冷地扯回衣袖,将她一个人丢在偏殿,背立殿外凉薄道:“关禁闭。” 第十五章 要离开昆仑,现在问题已经不在其他人身上了。 唯独一个檀冰,当初觉得最不是难题,现在成了最大的难题。 本来想拿他当一回垫脚石,但垫脚石明显不乐意了。 被关在昏暗冰冷的偏殿里,谢明瑶有些冷地双臂抱着自己,她琢磨着是不是要透露点自己知道的秘密,好让檀冰就范,主动送她走。 其实上溶雪宫这样久,她也知道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称得上挑衅,但几次“挑衅”下来,他都没有将她怎么样,一方面可能是顾忌要扮演圣子道心的形象,一方面…… 反正现在对他的所作所为,没准儿正中他的下怀,所以他才迟迟不动手。 但若是真的透露了秘密,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如果不透露秘密,那要怎么离开呢。 谢明瑶站起身走到殿门前,试着推门出去,理所应当地没成功。 还真要关她禁闭。 谢明瑶咬了咬唇,阴晴不定地盯着那扇门,手握成拳,某些熟悉的记忆翻涌上来,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没办法不去在意。 那时她还很小,对亲情关系还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有次她很想妈妈抱一下,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小女孩很伤心,哭得特别厉害,佣人都听不下去了,谢夫人却没半点反应。 不但没有心疼安慰,最后还把她关进了小黑屋,不准任何人和她和说话,不准她吃饭喝水。 整整关了一天一夜,隔天才打开门问她: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 小姑娘那时已经没力气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母亲。 然后母亲告诉她:你错在明明已经被拒接,却以为用哭闹的方式可以达成目的。丢人现眼,一点都不像我的女儿,下次还敢吗? 下次?再不会有下次了。 谢明瑶退后几步,使劲踹向殿门,没有踹开。 她深吸一口气,回身走到殿内,找了个角落蹲下抱住双膝。 她紧盯着那扇门,随着天色暗下来,偏殿里光线更暗了,谢明瑶心情压抑紧绷,但凡有一定点风吹草动都会立刻跑过去看看是不是檀冰来了,可每次等到的都是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紧张到极点反而开始麻木,她渐渐靠着角落睡着了。 一阵风吹过,漆黑的殿内突兀地出现一个雪色的颀长身影,檀冰半弯着腰站在谢明瑶面前,看着脸色苍白陷入沉睡的姑娘。 她睡着之前心情一定很差,否则不会连睡着了都紧锁眉头。 檀冰更低地弯下腰,凉薄的视线细细描绘她的一切,在他的带着檀香莲花气息的呼吸拂过她面颊时,沉睡的人倏地睁开了眼。 “檀冰。”谢明瑶眼中毫无睡意,紧盯着近在咫尺的无瑕脸庞冷声道,“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吗?” 檀冰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在他想直起身的时候,谢明瑶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襟,将他使劲拉下来。 这里不是淬心池,檀冰若不愿,谢明瑶是拉不下来他的。 但他顺着她的力道半蹲到了她面前,倾身与她紧密地面对面,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要拒绝她。 “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你。”谢明瑶一字一顿地说。 面容雪白,气质如孤高浮云的道长缓缓垂眸,睨着她抓着他衣襟动作粗鲁的手,漫不经心道:“你焉知本尊没有想要杀了你?” 谢明瑶闻言笑了:“不装你的仁慈圣人了?” “除魔卫道乃道家己任,你魔气入心不知悔改,杀你也是仁慈。” “说得好。”谢明瑶喃喃道,“你那样强大,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拿我的死活来随意言谈很正常。”她凝着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那双漂亮的凤眼里所包含的复杂情绪,像海水般令人窒息。 “白日里我说要走的话,惹你不开心了?”谢明瑶忽然态度软化,松开他的衣襟轻轻抚平,“你都关了我这样久,应该消气了吧?” 檀冰不言语,只垂眸看着她素白的手为他抚平衣襟。 谢明瑶抚着抚着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的手缓缓顺着衣襟探进去,檀冰本垂着的眸子猛地抬起,冰冷地与她对视。 “我好冷。”她手的确很凉,哪怕隔着繁琐的几层里衣都能让人感觉到冷意。 “这地方太冷了,我最怕的就是冷了,师尊若是不气了,就帮我暖暖吧。” 她说着话就靠了过来,将脸埋进他的颈项,低声柔柔道:“我那时说走也是故意的,我晓得师尊听得见看得见才那样对云听说话。清辉长老今日来是带我走的,若师尊真让他们带我走怎么办?若师尊告诉他们我无药可救怎么办?我故意那样做,还不是想气气师尊,让师尊不好好收拾我一下,都不甘心放我跟他们走。” 她巧舌如簧,将黑的说成白的,反倒好像她其实很不想离开一样。 她的呼吸弥漫在他颈间,他不适地想要躲开,谢明瑶抱住他的腰,跌倒在他怀中。 “师尊别走,你之前说过我是你的弟子了,让我唤你师尊,那徒弟冷了,师尊难道不该帮徒弟暖暖吗?” 实在太暧昧了。 明明一个非常正常的称呼,明明是很正经的关系,从谢明瑶的嘴里说出来,却好像比道侣还要暧昧,比情人还要刺激。 檀冰被谢明瑶扑得也倒在地上,她就那么将自己全部重量抛给他,好像他不撑着她,她就会虚弱地摔回冰冷的地面。 黑暗中,檀冰视线下移,与怀里的女子对视,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像他幼时未曾上昆仑时,见过的清凌凌的碧湖水。 水里倒映着他的脸庞,他看着她,眼神直接,视线坦然,旁人或许分辨不出什么,但他自己心里知道,也体会得到,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师尊。” 谢明瑶的呼吸漫在他耳边,缓缓压着他的胸膛倒下。 “师尊……” 她伏在在他身上,将冰清玉洁的道尊按到在地。 “好冷啊。” 她扯开他的衣衫,将自己裹紧在他怀里。 她的脸紧贴着他的胸膛,只隔着最后一层单薄的里衣,几乎就要肌肤相亲。 “你是不是不信我的话?”她的声音幽柔,充满蛊惑色彩,“你仔细想想,云听亲眼看见我魔气未除,一定会告知清辉长老,这样一来,那个牛鼻子就会知道你还没有帮我除完魔,他肯定不会催你或者怀疑你的能力,那他就会自己离开,不会提带我走了。” “我一直以来的真正意图,其实只有一个。” 那就是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就是永远不离开这里。” “我以后日日这样和师尊‘师徒情深’好不好?” 她呼吸急促,轻轻低头隔着衣料咬着他的胸膛。 檀冰像是这时才终于回过了神,冰冷的灵力将她推开,她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低着头任由长发遮住她的脸颊。 她脸上满是隐忍,这恐怕是她生平头一次这样后悔自己做过的决定,早知道会在檀冰这里翻车,还不如去走剧情呢,反正都要委屈自己恶心自己。 啊,不过细想想,和檀冰这样心事重重的美人斡旋,其实也没有特别恶心,委屈是有的,憎恨也是有的,但…… 养眼也是真的。 也只有这样一点儿好处了。 谢明瑶撑起身缓缓站好,再望向他的时候已是柔弱不堪,却也笑靥如花。 既然来硬的不好走,那就来软的,好好研究一下这溶雪宫和檀冰,找个机会自己跑。 她总会摸到檀冰不便的时候,找到他的弱点,彻底逃离他。 等她修了魔道做了魔尊,就掳走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到时候…… 想到如何侮辱折磨他,谢明瑶热血沸腾。 她快步走上前,看着已经衣衫整齐的道长:“师尊带我走吧,这里黑漆漆的,我一个人好怕。” 檀冰垂眸盯着她片刻,在她炙热真诚的视线下冷冰冰道:“怕?” 他忽然扬起手,谢明瑶还不及反应,腰被修长的手臂揽住,眼前景色飞快变换,再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是漆黑冷夜,万丈深渊,深渊下冷风呼啸,像怪兽的哀嚎。 他们是悬空的。 他们是悬空的。 谢明瑶反应过来,手脚并用地缠住唯一的支撑点——面不改色的道长。 “如何。”檀冰的声音里竟似带着些玩味,“有没有更怕?” 谢明瑶:“……”她真的特别经不起挑衅,心里知道该放低姿态软化态度的,可就是不甘心,太压抑本性也就不是她了。 她其实也不必太压抑,如果突然之间软化得过于彻底,他估计也不会相信。 猛地抬眸盯着风中长发飞舞的道长片刻,谢明瑶忽然松开手脚,使劲推开他。 她就这么直直地朝深渊跌落,像断了线的风筝。 “怕!爸爸真是怕死了!” 檀冰额角青筋直跳,于空中盯着越来越远的谢明瑶,在她即将真的坠入深渊之前,终究是飞身而至,将她揽入怀中。 他抱住她的一瞬间,谢明瑶大笑出声—— “真刺激~再来一次!” 檀冰:“……” 第十六章 谢明瑶主动示弱,不管是不是真的,她和檀冰之间的关系总算不那么剑拔弩张了。 清辉长老来了一次就没消息了,可见是道尊打发了他。他是怎么和他说的?难道会说是自己道行不够,除她一个小小的魔都除不掉,还要好长时间? 谢明瑶换了新衣服,路过溶雪宫冰天雪地的鹅卵石路,瞧见雪花里一朵晶莹发光的青草,好奇地蹲下来看了看,没弄明白它是怎么长在这种恶劣环境里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前面立刻传来某人阴沉的指责。 “你竟敢动师尊的雪芝草。”苏芷汐握着剑而来,“放手!” 谢明瑶抬眸望去,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怎么,摸都不能摸吗?” “你哪里是在摸,分明是要拔掉。”苏芷汐直接下判断,“你这样品行恶劣的人,早就知道你肯定会手脚不干净,没想到还真敢打雪芝草的主意,这下看师尊怎么处置你。” 她上前要带谢明瑶去问罪,谢明瑶自己站起来指着雪芝草道:“这东西很重要?很重要会随意长在路边?” 苏芷汐闻言笑了:“溶雪宫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全天下修士仰慕憧憬之地,这里自然每一处都是法宝圣物,哪怕随随便便长在路边的也不可能是杂草,我素来不轻看人的出身,但想来乞丐想要变凤凰,果然是如跳梁小丑一般,可悲可笑。” 跳梁小丑是谁,苏芷汐大概没闹明白。 谢明瑶盯着她看了一会,直接弯下腰将她口口声声说很重要的雪芝草给拔了。 “你!”苏芷汐惊呆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明知道很重要,还敢动?!” 谢明瑶微勾嘴角,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就是敢动,怎么,气不过啊?你也动啊。”她扫了扫路边,“可惜呢,就这一株,不如你去别的地方找找?” 苏芷汐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这就是罪证,这次师尊万不可能再宽恕你!” 她像找到了生机,强行带谢明瑶去正殿见檀冰,这个时候正是檀冰入定修炼的时辰,按理说她们不该来打扰的,但苏芷汐心情激动,只盼着谢明瑶能被处置,完全忘了这事儿。 她将谢明瑶拉进殿内,谢明瑶就挣开了她的手,人都到这儿了,苏芷汐也不在意放开她,她几步上前唤了“师尊”,但无人回应。 谢明瑶一边揉着手腕一边道:“哎呀哎呀,人家不理你可怎么办,真可怜。” 苏芷汐回眸瞪了她一眼,再次高声唤师尊,这次轻绸之后终于有了动静。 冰冷的灵力袭向苏芷汐,她膝盖一疼,直接跪倒在地。 苏芷汐冷汗出了一身,突然想起自己的行为如何无礼冒犯,但又思及谢明瑶犯下的大错,以及对方平日里可比她现在更礼数差劲,师尊也没怎么生气,暗暗安慰自己没事的。 “打扰师尊修炼是弟子思虑不周,可事态紧急,弟子真的不能不报。” 白绸后缓缓出现一个修长如玉的身影,清冷的声音慢慢飘来:“何事?” 苏芷汐直起腰指着身后不知行礼的谢明瑶:“她动了师尊的雪芝草,弟子本就提醒了她雪芝草宝贵,是师尊每月必用的东西,绝对不能妄动,可她竟然当着弟子的面把雪芝草拔掉了!” 谢明瑶低头看看自己的手,罪证还在手里,不承认好像也不太行。 她看着轻绸纱帘之后影影绰绰的身影,在苏芷汐膛目结舌地注视下走过去,耿直地将雪芝草送进纱帘:“她胡说,我分明是见雪芝草成熟了,灵光四溢,特地采来献给师尊的。” 苏芷汐惊呆了,一时竟然顾不上纠结她也唤起师尊来了,指着她激动道:“根本不是!你就是故意搞破坏的!” “我哪有?”谢明瑶红着眼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师尊瞧这雪芝草是不是成熟了?是不是根茎叶都完好无损?苏芷汐就是寻不到我别的错处,非要拿这事儿来污蔑我,师尊可要替我做主!” 简直胡搅蛮缠。 苏芷汐在书里的人设可是高傲清雅的天才大小姐,论编排人,她简直被谢明瑶碾压得死死的。 苏芷汐慌张地望向白绸内:“师尊,弟子是怎样的人师尊最清楚不过,弟子与谢明瑶之间从来是她算计欺辱弟子,弟子从不曾主动伤害她,师尊明鉴!” 她好担心不食人间烟火的师尊再次被谢明瑶的颠倒黑白给骗了,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还能如何解释,除非她当时拿留影石将两人对话录下来,这是现在唯一证明她清白的办法。 可她没录,没办法证明,那师尊也就…… “芷汐,去思过崖面壁。” 苏芷汐睁大眼睛,眼泪唰得掉下来:“师尊……你不信我?” 谢明瑶立刻激动地也跟着掉眼泪:“谢谢师尊信我。” 苏芷汐咬唇瞪向谢明瑶,谢明瑶期期艾艾道:“我就不送你了,快去思过崖好好受罚吧。” 苏芷汐脾气也上来了,她第一次对檀冰产生怨恨,可随即又想到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心思纯净明洁,非黑即白,今日之事,她自己都无法证明,又怎能强求他相信? 最大的问题还是谢明瑶。 当初在仙牢里,她还不如附和云听的话,让清辉长老即刻处死她。 苏芷汐站起身,狠狠地盯了谢明瑶许久才离开。 她走之后,谢明瑶本也想溜,但握着雪芝草的手,擦着另一人冰冷的手而过。 是檀冰接走了雪芝草。 她慢慢望过去,纱帘已经打开,檀冰今日装束不似平日那般端庄严谨,他没有束冠,长发只用一根雪白的发带绑着,冷冰冰的脸上是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眉心一点朱砂痣精致又神圣,他冰冷的手拿着雪芝草,人缓缓坐到玉椅上,看样子有话对她说。 谢明瑶想了想,笑着说:“师尊要是想谢我,不如让我去溶雪宫下面转转?好久没见昆仑的其他师兄弟了,甚是想念呢。” 檀冰将雪芝草收起来,漫不经心地望过来:“谢你?” 谢明瑶笑得更真诚了一些:“真的不用客气。” “你是不是觉得,本尊真的很容易受你蛊惑玩弄。”清冷的美人慢慢站起身,上下将她一扫,领着她走,“去淬心池。” 谢明瑶不肯动:“去那儿做什么呀……” “为你除魔。” “可我不想除魔。”谢明瑶几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轻声说,“我想修魔。” 檀冰转眸看她,眼底有些清晰的意外,大约是怎么都没料到她那样鬼灵精的姑娘,想要示弱装乖,却还会对他坦白这些。 谢明瑶瞧出他的意外,心底不由想着,真真假假才是最容易欺骗到别人的,全都是假的,自己都不信,别人怎么会信呢? “我灵根都毁了,如果连魔气都保不住,以后就真的是凡人了。”她轻声细语,“若我变成凡人,就要被扶微那个老道士送去凡界做凡人,再也不能在溶雪宫陪你了。” 言辞十分恳切,情意浓厚,好似极想在这儿陪他。 檀冰静静注视着她不说话,谢明瑶于是道:“若我成了凡人,寿命会变得很短,弹指之间便消失不见了,你真要我那样早早死掉吗?” “死亡只是轮回的一种方式,你还会重生。” “可那也不是我了,我不会再记得你。” 檀冰微妙地沉默下来,半晌,他突然拉开谢明瑶牵着他衣袖的手,淡淡道:“你同昆仑道尊说你要修魔。”他眼神幽深地凝着她,“嫌死得太慢么。” 谢明瑶还想说什么,却直接被檀冰眨眼间带到了淬心池。 看着他高挑的背影,谢明瑶就是不肯下水,如那夜在深渊之上般紧紧缠住了他。 “放手。”檀冰挣了挣,好似她用的力气太大,在淬心池如凡人一般的他没挣开。 他转过头,桃花眼里升起几分冷艳:“不许碰我。” 嘴上说着不许碰他,可这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好似都在勾引她更进一步。 谢明瑶盯着他看了许久,余光瞥见冒着冷光的淬心池水,再未有半分迟疑,手臂上移捧住他的脸,轻轻吻上他的唇。 方才两人挣来挣去的时候,檀冰的衣裳已经乱了,松松垮垮的衣襟不知何时扯开,肩头红莲再次展露。 谢明瑶咬住他的唇,力道有些大,他吃痛地低吟一声,她轻笑一声,放开他的唇绕到他背后,手抚过那多妖异的红莲,这轻巧的抚弄像勾起了他什么不好的回忆,方才意乱情迷的美人清醒一瞬,脸色冰冷地想要将她推开,却在下一秒,发觉肩头落下潮湿的吻。 始作俑者还疑惑地问他:“你这里为何会有一朵红莲?” 檀冰僵在原地没有回应,谢明瑶继续问:“它在发光……你身上的莲花香是它发出来的吗?” 发光的红莲危险而美丽,谢明瑶细细看着,忽然发现红莲下似有许多疤痕,看形状,像鞭子留下来的。 檀冰身上怎么会有鞭痕?谁敢变鞭打他?即便有人敢,也不该留下痕迹,他们修真人士难道疤都除不掉吗? 她一怔,正想一探究竟,眼前人便合衣躲开,冷冽的目光望过来,冰冷刺骨道:“我说了,不准碰我。” 谢明瑶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神情太屈辱,太真实,让她真的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个流氓,反思方才觉得他天性暴露故意在欲拒还迎勾引她是错误判断。 “滚。” 他吐出一个字,谢明瑶也就不再费心措辞了。 她巴不得滚呢,留在这干嘛?等着下水除魔吗? 谢明瑶痛快地转身就走,半分都不留恋,好像既不担心他,也不害怕他。 檀冰望着她的背影,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肩上红莲红光漫漫,他闭了闭眼,自己进了淬心池。 白日里谢明瑶摘的雪芝草出现在他手中,混着淬心池水化为一道银光,缓缓没入他眉心的朱砂痣。 淬心池外,谢明瑶听到池水波动的声音,终于停下一下脚步。 她是担心檀冰吗? 当然不是。 她在想,如果檀冰下水了,是代表他妖气控制不住了? 那朵红莲是什么开关吗? 或许它会成为她离开昆仑的关键。 或许就是现在! 谢明瑶眼睛一亮,飞快地跑起来。 第十七章 淬心池的水几百年如一日的冷,哪怕过去的漫长岁月中日日浸泡,在肩头红莲绽放的时候依然很难适应。 檀冰整个人没入水中,又慢慢浮出水面,脸上布满水珠,眼睫与发梢冷得几乎结霜。 他呼吸断断续续,肩上红莲愈来愈大,渐渐的,淡淡的妖气漫散而出,檀冰猛地睁开眼,淬心池迸发巨大的水雾。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无心看谢明瑶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谢明瑶抓了一个极好的时机离开,但不巧的是背影被刚出思过崖的苏芷汐看见了。 现在苏芷汐看见谢明瑶,真的和见到生死仇人差不多。 她自小骄傲,哪怕流离失所寄人篱下也备受宠爱,从未体会过什么艰辛。 回了苏家更是被测出空灵根,生父生母抛弃假千金疯狂弥补她,帮她拿到了上昆仑的机会,可以说她人生的前半段路都是顺顺利利,哪怕有波折也无伤大雅,直到遇见谢明瑶。 确切地说,是直到遇见入了魔的谢明瑶。 她简直就是她的克星,让她人生第一次被关禁闭,还是关在思过崖那种她如今修为无法自保的地方。 太冷了,苏芷汐出来这样久还浑身发抖,想到师尊毫不迟疑的惩罚,想到谢明瑶的颠倒黑白,苏芷汐立刻追着她的背影而去。 她倒要看看她这次又要做什么,这次她会做好一切准备,一定要让师尊看清她的真面目,知道她已经无可救药! 从乾坤袋取出留影石,苏芷汐小心翼翼地用留影石留下谢明瑶奔跑的背影。 谢明瑶对溶雪宫并不熟悉,之前下去是苏芷汐带的一条小路,那条路如今已经封禁不能走了,走正门更不行,那里有重重把守。 那要走哪里呢……谢明瑶其实也没什么目的,只是到处乱转,见到路就走走看,说不定就能发现一条和上次差不多的小路。 苏芷汐一路跟着她,慢慢也发现她好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乱跑?她想现身,又觉得可以再等等,就这么又等了一会,她发觉……谢明瑶越来越靠近镇邪塔了。 镇邪塔乃昆仑用来镇守各种妖魔鬼怪的地方,就建在溶雪宫之后,由历代道尊坐镇看守。 里面不说近几百年的各种妖邪,便是几千年前的也是有的。 苏芷汐心跳变快,睁大眼睛看着谢明瑶越发靠近那里,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如果她自己乱跑闯进镇邪塔出了事,可不关她的事。 低头看看手里的留影石,苏芷汐念了个法诀将它摧毁,它录下了谢明瑶一路乱跑到镇邪塔附近的情形,如果被发现,她难免会落得个没有提醒的罪责。 站在原地看着谢明瑶背影越来越远,好似要朝另一边走,不往镇邪塔更近处走了,苏芷汐本还在矛盾,这会儿也顾不上纠结了,立刻跟了几步念了个法诀,悄无声息地将镇邪塔的方向点亮。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可以下山的路。 谢明瑶不是一直说自己想下山?现在就拿这个试试她。 谢明瑶不是傻子。 她是在找下山的路没错,但你突然变出一个来,这也太明显了,当她三岁小孩吗? 谢明瑶缓缓停下脚步看着那海市蜃楼一般的假相,她没有转身,好像什么都没发现,用很慢的步子走向那里。 越是靠近,越是感觉气息阴寒,谢明瑶脑子里回想着原书为数不多的已知剧情,溶雪宫如今有个什么的地方来着……那里好像有苏芷汐这个女主之后的机缘啊。 啊,想起来了,叫什么镇妖塔还是镇邪塔? 据说是个镇守历代被昆仑道士抓起来的大妖大魔的地方,模糊记得苏芷汐后面好像是被原书里的她陷害,误入镇邪塔,幸运的被塔里某个无辜被关的莲花灯神所救? 称之为莲花灯神也不准确,其实只是一盏莲花灯,里面残存着几缕莲灯曾经主人的神魂,本是镇魔的神物,被魔族想了各种办法摧毁都没成功,只是令它灵气丧失,仿若死物。 后来魔族被昆仑的道士收拾了,这盏毫无灵气的古怪莲灯也被当做魔修的东西,丢进了镇邪塔关着,着实无辜。 苏芷汐误入后恰好以血点亮莲灯,莲灯里的神魂苏醒将她救了出去,从此成为她的助力,后面没少听她的话收拾谢明瑶。 啧,按理说这是别人的机遇,她若去抢了是不是不太好? 谢明瑶弯起嘴角,当然没有什么不好!一本别人写来专门恶心她针对她的,为了改变剧情扭转结局,她可不会对书里本该属于谁的人或者东西客气。 想要就得到——哪怕不是在一本糟糕的书里,在现实生活中,这也是她的行事准则。 谢明瑶装作受骗,傻乎乎地朝镇邪塔的方向走,苏芷汐心惊肉跳地看着,见她身影终于消失在镇邪塔的结界外,才终于大石落地安了心。 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装作没见过她。 苏芷汐转身就走,心里有个矛盾的念头在想这会不会太残忍太过分,但思及谢明瑶的所作所为,又觉得这一点都不过分。 镇邪塔比谢明瑶想象得要危险。 她心里也有数,但显然她对修真界的了解还是不如土著。 这地方太奇幻了,一进来就黑漆漆的,眼睛只能看到乱七八糟的黑影。 但这些黑影并未袭击她,大约是她身上的魔气很像同类吧。 谢明瑶试着往里走,一边走一边吐槽这书简直毫无逻辑,这种地方的结界能这样随意闯入?闯入了还没有通知?这算什么结界?不太记得书里苏芷汐怎么进来的了,反正都是一句话代过,给女主拿到外挂就行了。 现在换做她——理智找找原因,大概是因为身上有魔气,自动被算作需要镇压的东西了? 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 越靠近镇邪塔里面,气息越发阴寒,谢明瑶屏住呼吸仰头看着上方,镇邪塔应当很高,这样看根本看不到塔顶,方才在外面只看得见苏芷汐给弄的假画面,都没能一览壮观景色。 算了,现在也不是赏景的时候。 谢明瑶加快脚步,到处找莲花灯可能存在的地方,书里只写女主进去出来就有了,也没写放在哪儿,真是给她增加了不小的难度。 在一层没找到,谢明瑶就上了第二层,一上来可了不得,铺天盖地的魔气袭来,一个阴鸷的声音怪腔怪调道:“小东西,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小东西??? 谢明瑶低头看看自己,再转头看看身后的庞大黑影,好吧,她的确是小东西。 “前辈。”谢明瑶一脸悲戚,“我不过是路过一个村子,随便杀了十几二十个人,就被这群牛鼻子抓进来了,我可真是太惨了!” 黑影闻言道:“竟是如此?不过十几二十个人罢了,他们也要把你丢到这里?至于吗?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谢明瑶激动道:“我知道!这是镇邪塔!我好怕啊前辈,听说镇邪塔里妖魔鬼怪会互相残杀,我这样弱小,也就只能欺负欺负人类,我可怎么办啊!” 黑影慢吞吞道:“你知道得还挺多,算你这个小东西命好碰上本座,本座可从来不欺负弱小,只要你从此拜入本座麾下,本座便罩着你。” “拜,当然拜。”谢明瑶抱拳弯腰,恭敬一拜。 黑影慢慢靠近,整个将谢明瑶笼罩,谢明瑶:“……”真恐怖,这画面还是有点恐怖的,这东西长得这叫什么样?龙不龙蛇不蛇,好多鳞片,好抽象啊,有点恶心。 她在打量黑影,黑影也在看她,看了一会做了评判:“嗯,小东西还挺别致。” 谢明瑶:“……过奖了,还好还好。” “本座号深渊魔主,以后你便好好伺候本座,本座自会替你解决一切臭虫。”黑影往边上一靠,示意谢明瑶过去,“这里好痒,给本座挠挠。” 谢明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认命地靠近对方,边走边道:“深渊魔主……”她想到檀冰带她玩蹦极的地方,“可是靠近昆仑的那处深渊?” 对方哼了一声:“昆仑一群司马玩意儿,不想跟魔物做邻居就端了老子的窝,老子出去了迟早把他们昆仑干翻。别废话赶紧挠,痒死了。” 谢明瑶耐着性子伸手去给它挠,它长着鳞片,密密麻麻,还很臭,真的好恶心。 忍着恶心挠了几下,听对方发出快活的哼声,谢明瑶正想找借口走开些,就看见这家伙屁股后面有个东西闪闪发光。 嗯? 莲花灯? 这叫什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谢明瑶立刻道:“大人请往侧边挪一些,晚辈帮您挠挠旁边。” “好。”魔主夸奖她,“真是懂事啊。” 谢明瑶笑了笑,在对方挪开后成功拿到了莲花灯。 她可不想一直伺候这四不像,拿到莲花灯立刻咬破手指滴了血上去。 刹那间,方才黑漆漆的镇邪塔内迸发出巨大的金光,金色的佛印从莲花灯中飞出,紧接着现身的是个穿着杏色袈裟,面目清淡,虚无缥缈的影子。 “是谁叫醒了贫僧?” 随着他话音响起,方才号称深渊魔主的庞然大物嘶嚎一声跑向镇邪塔上层,谢明瑶还有模有样地喊它:“大人别走啊!大人帮帮晚辈,别丢下晚辈,晚辈好怕啊!” “万丈高楼平地起,求生还得看自己!小东西你还是靠自己吧!” 谢明瑶:“谢特。” 对着塔顶比了个中指,谢明瑶握着莲花灯一路跑到一层最角落的位置,这才对一直跟着她跑的虚幻影子说:“我是谢明瑶,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对不对?” “主……人?”杏色袈裟的身影又轻薄了一些,语速极慢道,“你叫醒了贫僧,多谢,若你要这样称呼,也无不可。” “你被关在这鬼地方多年,外面的世界早就变了,有时间我再好好跟你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我叫醒了你,还能带你出去,算是帮了你大忙,你往后也好好帮我吧?” “帮你,做什么呢?”幻影的面目比最开始还模糊了,声音也越来越轻,“有人靠近……很强……” 很强的人靠近? 檀冰? 谢明瑶立刻道:“你先回去,下次见你再告诉你要做什么。” 幻影没多说,一点点消失,谢明瑶突然拦住他说:“等等,有没有血,来点。” “什么……?” “给我来点血,看起来越惨越好,最好再弄点伤口,但别让我疼,做得到吗?” 虽然要求很怪异,但幻影沉默几息,还是满足了谢明瑶的要求。 她突然伤得很重,衣衫残破布满鲜血,但只是觉得身体虚弱,并不疼。 谢明瑶跌倒在地,幻影回到莲灯,她便收进了储物戒。 做完这些不久,镇邪塔忽然整个躁动起来,方才沉寂的妖邪全都激动起来,谢明瑶靠在塔壁上,看见漆黑肮脏的塔内突兀地出现一个玉雪清风的修长身影,檀冰手持仙剑悬于塔中,冰冷的桃花眼览看四周。 谢明瑶喘息一声,虚弱唤他:“师尊……” 哪怕声音极其微弱,檀冰也听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眨眼间便到了她面前,见到她的模样,好看的眉紧紧皱起。 “师尊,我好疼。” 谢明瑶说着话便吐了血,好他妈真实啊,除了不疼,身子弱得不行,血都来得恰到好处,这阿拉丁神灯啊呸,这莲花灯真是个好东西。 “好疼……” 谢明瑶朝檀冰伸出手,随后意识模糊朝一侧歪去。 倒下之前,她被人接住,那个怀抱冷冰冰的,带着淡淡的檀香和莲花香,她撑着意识去看他的脸,他紧锁眉头,双眸凝着她,喉结微动,她好像听见他说—— “不会再让你疼。” 这话是对她说的,又似乎不是。 好像是她血淋淋的样子勾起了他什么回忆? 他呼吸凝滞,脸色比往日更寒凉,妖邪兴奋地靠近血液纯美的道尊,却被强大的结界击退。 “抱紧我。” 他低沉的三个字,让谢明瑶使出最后的力气抱紧了他。 随后,他像无所不能的神,横扫镇邪塔所有妖邪,将她带出了危险的地方。 谢明瑶静静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他很严肃,情绪紧绷,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力气支撑不住,最后还是昏了过去。 最后一秒钟她在想,她好像又发现了他什么秘密。 难道他过去漫长的生命中,还遇见过另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吗? 她让他,产生了共鸣? 第十八章 谢明瑶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溶雪宫。 她眼前一片模糊,怎么好像看不清东西了? 糟糕,要是眼睛不好用了,那可太耽误事了,她现在还不太会修魔,没办法依靠魔修的神识视物,现在又不能立刻将莲灯拿出来问个究竟,谢明瑶有些急切地爬起来,手探向前方,缓缓碰到了另一人冰冷的衣料。 “……檀冰?”她猜测着,嘴里残存着血腥味,语调沙哑,处处透露着病态。 这一身伤真是除了不疼,哪里都很真实。 “我好像看不见了。”谢明瑶轻轻抚过那人的肩膀,衣料冷而柔软,衣料下的手臂肌肉手感很好,隔着衣裳倒是真的看不出来他如此有料。 谢明瑶手上顿了顿,凭着眼前模糊的景象靠近他:“我这是怎么了?” 他终于有了回应。 “你伤得很重。” “比上次更重?” 上次当然是被抓回来关进仙牢那次。 那次和如今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但檀冰没有如实告诉她,他只说:“本尊会治好你。” 谢明瑶抿抿唇没说话,只是靠近他气息所在的地方想要看清他。 渐渐的,她也就趴在了他身上,哪怕如此,他依然只是个模糊的影子。 这破灯搞出身上的伤就算了,怎么还把她眼睛搞瞎了? 正寻思着要让檀冰离开,偷偷和莲灯见一面,就听他问:“你怎会闯入镇邪塔。” 没人会找死,所以檀冰并不认为谢明瑶是故意进去的。 谢明瑶一脸天真无邪地望着他,身上的衣裳虽然除掉了血迹,但看着如今的她,檀冰依然可以回想起她满身是血的样子。 那样的她好像和记忆里的他重合了,这种微妙的彼此融合的感觉,让他甚至都没冰冷诘问她的想逃。 相较以往,现在的檀冰有种难以言喻的、细微的、难以察觉的纵容。 谢明瑶如此敏锐,自然有所察觉,但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很纯真地说:“我见你不对劲,好像很难受,便想着去山下寻宗主或者长老们来帮你,我怕你出事,好担心的。” 她拉住他的衣袖,靠在他冷冰冰的怀中,鼻息间淡淡的檀香和莲花香令人心安舒适。 “我本想走正门,又怕守门的人不准我下去,不信我的话,所以就想去找和上次苏芷汐带我下去时那种小路,还真被我找到了……”她好像很高兴,“我就顺着路下去,谁知路的尽头不是昆仑,是……” 似乎勾起了可怖的回忆,谢明瑶一个劲儿往檀冰怀里钻,浑身都颤抖。 檀冰双臂垂落,并未抱住她,但也没有将她推开。 “我也不知道那儿会是什么镇邪塔,那里面好恐怖,有个大家伙,长得像蛇又像龙,它好恶心,好可怕,它让我……” 她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把脸埋进他的前襟,很快,他的衣襟一片潮湿。 若这是演技,那演技也太好了些。 若这是真的…… 她当时毫不犹豫地跑开,头也没回一次,在溶雪宫乱跑误入镇邪塔,并非是想逃走? 他在淬心池便发觉她进了镇邪塔,没立刻过去,一是身体还不允许,二是想让她吃点苦头。 只有吃过苦头,她才会学乖。 问她为何误入镇邪塔,也是想引出她又想逃走,满口谎言这件事来。 可她的解释,每一个字,每一滴眼泪,都与他所想的不同。 檀冰挺直脊背坐在床榻边,风吹起殿内轻纱白绸,他于白绸间的脸如真似幻,俊美无俦。 “你担心我?” 谢明瑶清晰感觉到后腰搭上了冰冷的手,刺得她微微战栗。 “你怕我出事?” 她呼吸一窒正要回答,便听他继续道:“我以为你巴不得我出事,这样才好逃离昆仑。” 谢明瑶猛地抱住他:“怎么可能?”她情真意切道,“我怎么舍得你出事?”她侧脸蹭着他的颈项,他的呼吸始终平稳,好像不会因为她的暧昧动作或者“诚挚”话语动容分毫。 “和你说些实话。”她忽然压低声音,靠在他颈间低声道,“你突然出现在镇邪塔里,轻而易举击退那些邪物来到我面前的时候,真的很……” 她停顿了一下,才阖了阖眼接着道:“真的很令人心动。” 檀冰一直平稳的呼吸终于有了丝丝变化,虽然细微,但谢明瑶离拿那么近,感觉清晰无比。 她说的倒也真是实话。 那样出现的檀冰真的很令人心动。 拿到莲花灯,离开昆仑就不再是什么大问题,只看她什么时候想走。 既然随时都可以走了,那就可以想想走之前还有什么事要做了。 视线好像清晰了一点,她慢慢可以看清檀冰如玉修长的颈项,上面还有淡淡的伤痕,她愣了愣,想到这是她曾经咬的。 她手落在那伤痕上,不解地问他:“为什么还没好?”她回忆着书里的内容,“修士难道不该什么外伤都会很快就好,并且没有留疤的困扰吗?” 檀冰这次回答得很快,清冷的声音微哑,很动听。 “本尊和他们,不一样。” 谢明瑶听得耳根发痒,慢慢抬头,凭着清晰起来的视线凝视他:“那以后会好吗?” 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他低下了头,他漆黑如墨的发从肩头滑落,柔软微凉的发丝有几缕被风拂过他的面颊,那样一个透骨清寒的男人,此刻却因这几根发丝而泛起一种复杂的脆弱。 “不会。” 他答得很简单,方才便落在她腰间的手一直只是放在那,不曾真的揽住她。 谢明瑶也不在意,直直看着他道:“不会?为什么?只是咬伤而已……还有之前你在淬心池,那是怎么了?看上去很难受,现在好了吗?”她好像很伤心,“你那时叫我滚……” 檀冰忽然推开她站了起来,转过身似乎要走,谢明瑶视线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她看着他修长瘦削的背影,手撑着床榻说:“你要走了?” “你可以看见了。” 她可以看见了,所以不能再靠的这样近了吗? 谢明瑶猜测他话里的深意,用心地盯着他的背影,好像真能从一个背影上看出什么。 “我重伤在身,你不在这儿守着我吗?你说会治好我的。” 檀冰没有回答,他径自朝外走,谢明瑶下了床想站起来,但腿太软险些摔倒,只能坐回床边。 抬眸望向前方,本该已经消失的人还在,只是离得很远。 谢明瑶稍稍思索,便知道该说什么来给他最后一击。 她换了个忧虑的声音,低低地说:“那只告诉我,你现在,已经不难受了吧?” 虽然是句没头没尾的话,但他们彼此都知道,问的是檀冰在淬心池的变化是不是已经没事了。 檀冰站在殿门边,迎面是昆仑的皎月和几百年如一日的寒风。 他不觉得冷,只一步步走下台阶,如柔云般繁琐清雅的道袍衬得他身形越发清俊隽永,禁欲冷情。 很久之后,谢明瑶才听到一句犹在耳畔的回答。 “无需担心。” 他走了,只是送了这句话过来而已。 谢明瑶缓缓弯起嘴角,脸上半点柔弱担忧都没有了,她仰躺到床上,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细瘦的手腕,仔细思索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走肯定是要走了,走之前总得让檀冰得到一点教训。 他让她觉得令人心动不假,但之前对她的折腾和掣制也不假,随意丢她进淬心池,在深渊之上吓唬她,玩弄她于股掌之上,她这样讨厌被人桎梏的性格,真的不止一次想过之后要如何折磨他,羞辱他。 这都不止是想想而已,她都会付诸行动的。 可能那些事现在回想起来,在别人看来也没什么,对谢明瑶却不一样。 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会永远记得哪怕一毫厘的仇怨,绝不会让人在她这里占了上风。 这是她保护自己,让自己坚不可摧的方式。 想到这里,谢明瑶坐起身将床帐放下,对着储物戒低声道:“莲灯,若我现在唤你出来,那个很强的人能发现你吗?” 储物戒里没有回应,谢明瑶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对方这才慢吞吞地给了回复:“若你不想他发现,我会尽力而为。” “那你尽力一些,然后出来见我。”谢明瑶当机立断。 很快,一阵金色的雾气从储物戒里升起,雾气散去之后,莲灯亮着微弱的火焰出现在她面前。 “如此,他大约一时片刻发现不了异常。”莲灯里传出虚无缥缈的声音,“有何事要吩咐贫僧吗……主人?” 她说自己是他的主人了,他还真叫起主人了。 谢明瑶觉得好有趣,笑了笑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说之前倒要先问问如何称呼你?” 这莲灯里的神魂属于一个和尚,谢明瑶亲眼见过了,虽然看不清脸,但衣着打扮不会错。 之前看书太草草了事,一点都不认真,毕竟她真的觉得挺恶心的。她知道的情节不多,哪怕还记得也不详细了,所以还是先搞清楚莲灯的具体身份比较好。 莲灯很快低低道:“贫僧法号莲舟。” “那你还记得自己变成这样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吗?你以前是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大约很难,莲舟许久都没回应。 谢明瑶知道时间不多,也不再磨蹭:“你慢慢回忆,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再说也不迟。当务之急,我想问你,能不能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昆仑?” “昆仑……”莲舟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半晌才道,“主人要出去的话,贫僧可以做到。” 谢明瑶正要高兴,就听莲舟说:“但主人恐怕要吃些苦头。” 爸爸在这里吃的苦头还少?谢明瑶根本不在意,直接道:“没关系,你可以开始准备了,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唤你带我离开。” 莲舟应是,谢明瑶也担心时间长了檀冰会发现异常灵力波动,说完事就把莲灯收回了储物戒。 不启动的时候,这盏灯就和一盏普通的灯没有区别。 做完这一切,心里有了底,谢明瑶看着窗外的月色缓缓扬起了嘴角。 夜晚啊……真的适合做很多事情。 再次打开储物戒,这次拿出来的可不是莲灯,而是…… 檀冰的轻纱外衫。 那次两人在淬心池岸上和水下交锋,她脱了衣裳,他便丢来这外衫罩着她。 之后苏芷汐抢走了这外衫又被她捡回来,那时候她就觉得未来能派上用场,现在……果然用上了。 轻纱外衫质地极好,丝滑而轻薄,谢明瑶缓缓铺开,将它整个蒙在身上。 檀冰……好师尊,你好好等着,弟子会让你有一个毕生难忘的回忆的。 第十九章 谢明瑶想给檀冰一个毕生难忘的回忆,但也不能立刻就给。 一来莲舟要准备一下带她出去,需要时间,二来,她这一身伤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 在这之前,都不能玩得太过。 她可以先做好了计划,只等东风吹来就能行事。 次日一早,谢明瑶本打算睡个昏天黑地,她觉得自己受了伤,檀冰该不会乱折腾她了,谁知天不亮殿门外便传来抽泣声,谢明瑶拖着疲软的身体出去一探究竟,看见了笔直立在雪中的苏芷汐。 苏芷汐一脸倔强,眼睛红红,见到谢明瑶也不哭了,吸了吸鼻子瞪着她。 谢明瑶抱着双臂斜倚门边:“怎么,一大早跑我这儿哭丧来了?” 回答她的是另一人。 “是本尊命她来此。” 檀冰? 谢明瑶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举目望去,一颗缀满了雪花的树下缓缓现出他的身影,他今日高冠广袖,面目肃然冷清,眉心一点朱砂痣,端的是仙风道骨昆仑圣子的神洁模样。 “若按你昨日所言,是有人故意引你前往镇邪塔。” 檀冰的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昨夜的温度都没有,谢明瑶也不在意,反正她总会让他彻底烧起来的。 “是这样没错。”她坦坦荡荡道,“我那时太担心师尊了,丝毫不敢耽搁,直接就跑下去了,谁知道会是镇邪塔。”她捂住心口,脸色苍白,“现在想起依然心有余悸,我**倒也无妨,若耽误了师尊的事,那该如何是好?” 谢明瑶一口一个师尊,叫得苏芷汐紧握双拳,指甲陷进肉里,几乎渗出血来。 凭什么,凭什么她也可以叫他师尊,凭什么师尊好像还接受了,不但没纠正她,还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苏芷汐望向檀冰,只觉身处此地,仿佛她才是那个外人。 “还好师尊没事。”谢明瑶还在入戏,十分感慨充满庆幸地念台词。 檀冰也不知看没看出她在演,他只视线很轻地扫了扫她,便问苏芷汐:“可是如此。” 他也没直接下判断,还要兼听,谢明瑶在心里啧了一声,她还是比较喜欢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在她这边的人,兼听什么兼听?她就是坏蛋,她就是要偏爱。 这个檀冰…… 爱偏不偏。 “当然不是!”终于可以说话,苏芷汐更咽道,“师尊,她根本就是自己想逃却走错了路,为了不让师尊怪罪她才想出这种花言巧语!” 她指着谢明瑶:“弟子早就看见她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一看就是在找出路,她那时半点焦急都没有,还说什么担心耽误了师尊的事?师尊能有什么事……” 说着她忽然闭嘴,她好像不知不觉吐露了她早就知道谢明瑶要下山。 苏芷汐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望向檀冰,檀冰睨着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若死在镇邪塔里,今日的你,便是昨日的她。” 苏芷汐怔住,一时没想清楚这话的意思,等看见谢明瑶幸灾乐祸的眼神,她才恍惚意识到——她之前做的事可不是和谢明瑶在历练时算计她差不多? 如果谢明瑶真的因她的故意引导没了命,她好像的确是变成了昨日的她。 可…… “我没有。”苏芷汐强撑道,“不是我,师尊为何只信她不肯信我,我最多只是没有及时提醒她不能跑到镇邪塔去罢了,也是想让她得到点教训,往后不要乱跑,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她到底还不算傻,知道决不能承认这件事,谢明瑶斜了她一眼又去看檀冰,将他们师徒俩的一唱一和当话剧来看,那种显而易见的旁观神色,令檀冰周身气息越发冷冽。 “苏芷汐。”檀冰冷冰冰道,“你觉得溶雪宫里会有本尊不知道的事?” 此话一出,不止是苏芷汐,谢明瑶也莫名有点心虚。 毕竟不是现实世界,这里可是充满奇幻色彩的修□□,别说是溶雪宫,整个昆仑山,可能都没有檀冰不知道的事情。 他可能早就对昨夜苏芷汐做了什么了如指掌,今日叫她来只是看她会否坦白,还有没有救。 至少他是她名义上的师尊,是昆仑的道尊,这点慈悲仁善还是要装一装的。 而谢明瑶这里……她不自觉去看檀冰,赫然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她昨晚的话他恐怕没有真的全信。 可能是差点信了,但就是还“差点”,所以今日让苏芷汐到这里与她对质,想看看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真是只多疑的……小兔子啊。 谢明瑶没有丝毫慌乱,十分平静地与他对视,她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虽然他这种很特别,第一次见,但也不妨碍她可以从容应对。 她迎回来了,檀冰反而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直接给了苏芷汐惩罚。 “今日起,你暂离溶雪宫,无召不得入内。” 说完话,也不给苏芷汐哀求的机会,转瞬间消失不见。 苏芷汐看着空空荡荡的的雪树之下,都不知道该如何呼吸了。 她是天之骄女,哪怕出生时被调换,与父母不得相认十余年,依然没被苛待过。 她从小讨人喜爱,身边的每个人都对她十分宠溺,在谢明瑶出现之前,檀冰对她虽然谈不上也很宠溺,但至少是会正色以待的。 苏芷汐眼前发黑,站都有些站不住,身子摇晃了一下,静静地望向谢明瑶。 她现在的眼神像极了现实里的她,谢明瑶真是太熟悉她这个样子了。 “这可不怪我。”谢明瑶直起身意兴阑珊地扫了扫身上的落雪,溶雪宫虽然美,但太冷,今日还飘起了雪花,她这种身体完全遭不住。 “是你自作自受。”她勾唇一笑,不理会苏芷汐恨恨的眼神,转身就走。 苏芷汐的话语被寒风送来:“那你为何没有自作自受?” 谢明瑶知道她指的是历练里拿魔修算计她的事,她懒洋洋地回了头:“我怎么没有?”虽然不知道苏芷汐得救后原身是怎么被魔修折磨的,但确实是“自作自受”了,这是原剧情。 “我要是没有自作自受,现在也不会在这儿了。”她好像还很嫌弃此刻的位置一样,说完就走了,苏芷汐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昨夜或许还有些矛盾和自责,现在全都消失了。 她被赶下了溶雪宫,这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 凭什么。 凭什么…… 苏芷汐握紧了手中剑,最后看了一眼正殿的方向,迈开步子朝山下走去。 离开可以,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她不会让谢明瑶真的夺走这一切,因为这一切是属于她的,从来和谢明瑶都没有半点关系,是她靠自己的努力博来的。 她再次回来的时候,就是谢明瑶滚出昆仑,永远离开师尊的时候。 苏芷汐一走,溶雪宫就只剩下两个人——谢明瑶和檀冰。 溶雪宫七十三殿,其实哪怕只有两个人,也大得仿佛隔着川江湖海。 以前只有苏芷汐和檀冰的时候,谁都不觉得很暧昧,但现在苏芷汐换成了谢明瑶,不知为何,就觉得好像溶雪宫都跟着变小了。 谢明瑶伤还没好,檀冰要给她疗伤,就不可能不见她。 谢明瑶也出奇得配合,连着几天都乖乖让他疗伤,一点小动作都不搞。 今日是最后一次疗伤,结束之后谢明瑶就算好了。此刻她盘膝坐在床榻上,背对着檀冰,冷清的目光落在她背上,她能清晰感觉到他的注视,但一直没什么反应。 最近她一直这样,没有亲近,没有言语上的挑逗,老实听话得好像另一个苏芷汐。 檀冰手中灵力缓缓收回,揽着衣袖的另一手放下,整个人后撤几步,冷淡地说:“好了。” 谢明瑶睁开眼,收回放在膝上的双手,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力气,嗯,确实是好了,精神甚至比之前还要好。 而且怎么好像……灵根隐隐有些回应她? 他不会是连带着之前她在魔修里受的伤也给治好了吧? 谢明瑶一怔,又仔细调息感受了一下,灵根确实有些回应,却也只是一些回应罢了,它还处于残破的状态,**不起半分灵力。 倒也不失望,反正本来就不指望它了。 转身下了床,谢明瑶想了想还是朝檀冰微微一拜,礼貌道:“多谢。” 檀冰静静地望着她,不语不动,毫无反应。 谢明瑶垂下头不与他对视,好像看不出他什么意思一般。 良久,檀冰收回视线转身要走,谢明瑶这时候才突然开口:“师尊,我这样听话,忍着痛疗伤,现下终于好了,有没有奖励呀?” 循规蹈矩了好多天,好像那才是她的不正常,现在这样问他有没有奖励,才是正常的她。 檀冰长身玉立于殿门前,带着雪花的寒风吹起他清逸落拓的道袍,思索片刻,他给了谢明瑶一个措手不及的回答。 “你想要奖赏?” 他侧目望她,唇薄而红,面似珠玉,琉璃般的桃花眼上下将她一扫,漫漫道:“不如,本尊奖你下山去看看。” 谢明瑶愣住,惊讶地望着他。 “你不是说想念过往的师兄弟么,那便去见见他们好了。” 语毕,檀冰收回视线,拂袖而去。 谢明瑶:“……”他绝对不是要放她走。 但他确实在给她机会。 溶雪宫难以逃离,下了溶雪宫,有自由之身不必被关在仙牢里就不一样了。 他还是不相信她之前演的戏说的话,还在试探她。 想看她会如何应对? 谢明瑶牵起嘴角:“檀冰,你完了。” 你一而再的试探,就说明你虽然没有立刻全部相信,但其实,还是有点相信了的。 第二十章 能离开溶雪宫换换环境,谢明瑶求之不得。 她现在想走就能走,只是时间问题,已经不用像之前那样无所不用其极地找机会了。 这次檀冰故意放水,她就好好表现给他看。 离开溶雪宫之前,谢明瑶仔仔细细梳了个漂亮的发髻,虽然没法描妆,但她天生漂亮,凤眼眼尾一颗痣,哪怕毫无妆点,笑起来也惑人心神。 只是这身道袍法衣太过千篇一律了,但没关系,离开昆仑她就能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了。 收拾妥当,谢明瑶毫不迟疑地下了山。 正殿里,檀冰盘膝坐在落雪窗前,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他本微微闭着眸子,在谢明瑶下山的时候缓缓睁开,盯着窗外落雪看了许久,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冷冰冰的人喝热气缭绕的茶,这一幕有些矛盾的禁忌感,他那双总是古井不波的漆黑双眸里,萦绕着几分面对外人时从不会有的异样情绪。 这次下山,算是谢明瑶本人第一次正眼看昆仑。 之前被清辉长老锁着上溶雪宫的路上她满心屈辱,无心欣赏什么风景,这次下来,才算是真正领略到了修真界第一道宗的风采。 不得不说,虽然扶微和清辉那两个牛鼻子都非常讨厌,但昆仑的许多其他弟子还是很不错的。 谢明瑶拿着檀冰的御批,一路畅通无阻,从看守溶雪宫的男弟子开始算,但凡见到她的全都脸红地远远躲开,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真是纯情啊,大概有些人这辈子都还没跟女子接触过吧? 要不是昆仑束缚了她的自由,这处处都是英俊的少年青年,其实……真的算是天堂。 这么多人不敢看她,但好像也是有人敢看的,谢明瑶慢悠悠望过去,还是个不算陌生的人。 “你下山了。”云听身边还有师兄,师兄红着脸想拉他走,但云听站得稳稳当当。 “但凡眼睛好使的应该都能看得出来我现在站在山下。”谢明瑶懒得理他,就算理他也不是这会儿,这里这么多人,她要做点什么都不方便,这臭小子之前敢在牢里那般说她,离开昆仑之前,她怎么都得让他得到点教训。 她想到这抬脚便走,云听反手收剑,也不修炼了,追着谢明瑶就要去。 身后的七师兄赶忙拉住他:“小师弟,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我去看看她下来干什么。”云听扯开七师兄想走,但七师兄再次拉住了他。 “干什么都与我们无关,她下山拿了道尊的御批,你可千万别去招惹她。”七师兄小声说,“据说小师妹这次被逐下溶雪宫就是因为她,也不知她到底给道尊灌了什么**汤,竟让道尊为了她……” “七师兄,慎言。”云听严肃回眸,“道尊何等人物,怎会被谢明瑶灌**汤?溶雪宫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事,道尊才命芷汐师妹下山思过,至于谢明瑶,道尊肯定也有他的用意。” 七师兄拍了一下额头:“看我,还是小师弟想得通透,既然小师弟这么明白了,就更别去搀和道尊的事了,咱们还是好好修炼吧,方才那道引雷符你用的极好,你再给七师兄展示一遍。” 云听皱皱眉,现在去追谢明瑶也来不及了,她早就不见踪影,他没办法,只好随七师兄离开。 他绝对想不到,他一心想追的谢明瑶,这会儿恰好就快到他住的地方了。 昆仑弟子的住处都是按辈分排列的,云听是清辉长老的小弟子,位置十分好找,谢明瑶没费多大功夫就寻到了。 这会儿弟子们都在山前道场修炼,蓝白道袍飘逸整齐,好一幅美丽画卷,也方便了谢明瑶趁人不备搞破坏。 其实云听的住处是设有结界的,防着外人乱进。但谢明瑶是什么人,檀冰的结界都对她开放,她手腕上的雪花印记仿佛一把□□,对任何昆仑道法所设下的结界都有开启效果。 当然了,除了限制她自由的结界:) 她几乎是轻而易举就进了云听的屋舍,进去之后就发觉……哎,单身少年的住处真是如想象中一样朴素简单,桌椅板凳都是单份儿的,床上的被褥虽然没叠成豆腐块但也非常整齐,谢明瑶背着手在里面转了一圈,接着弯唇一笑,开始大干特干。 云听好不容易完成今日修炼,一路和师兄弟回住处,心里其实还记挂着谢明瑶。 也不知她回溶雪宫了没有,如果没有她会去哪儿?那样有趣的人,一直在溶雪宫上难以接触着实让日子无聊了一些,这次她下山…… “小师弟,你快看!” 云听正在想事情,闻言也没太在意,只随意一瞥,没想到这一眼,真的就是万年。 只见他住处的门开着,在门外就能瞧见里面一片狼藉。他目光一凛疾步而入,往日整齐的屋舍变得乱七八糟,被褥被墨水弄脏,桌椅板凳不是缺了腿就是裂了缝,但最要命的还不是这些,是…… “小师弟,这,这,你……”跟着来的七师兄指着书桌上惟妙惟肖的图画,一张又一张,真是形象又生动地展现了云听和苏芷汐的“恩爱缠绵”。 云听黑着脸跑到书桌前,这种画风他生平第一次见,他不会懂这玩意儿叫素描,画起来速度快又逼真,他被纸上不堪入目的画气笑了,根本不用想都知道干这些事的人是谁。 谢明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七师兄多单纯一个男孩子啊,修炼这么久也就下山过两次,还两次都很快完成任务回来了,处处躲着女人走。 他思想真的十分简单,一时没想到是谁搞破坏,只觉这些“画作”都是云听的收藏品。 “小师弟,你怎能……你怎能如此!”七师兄面色青白交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云听见跟来的其他师兄好像也被七师兄带进沟里,以为这是他自己收藏的了,立刻解释道:“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这种东西为何会出现在我这里,这明显是有人闯入,故意为之。” “可谁会闯入,拿这种东西放在你这里?”七师兄费解了,“你得罪过谁吗?从不见小师弟与谁关系不好,而且即便有些矛盾,这昆仑山上也绝不会有能画出这种东西的人……还是和……和苏……” 七师兄实在说不下去了,羞得不知如何是好,云听百口莫辩,昆仑都是清风明月的道士,大家平日里清心寡欲的,不可能与谁结仇,更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正是因此他才无聊。 ……可,难道要让他说明白,这肯定是谢明瑶干的? 但……低头看着这些污秽的画作,云听深吸一口气,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谢明瑶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他虽然断定是她,但其实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这么如此……如此……不对,她一个女子,怎么懂得这些?他们这些男子都不是很懂,全凭本能认出这是在干什么,她简直…… 云听将所有画纸团成一团,捻了张御火符烧得干干净净,随后云淡风轻地望向其他师兄:“各位师兄,你们今日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发生,知道了吗?” 七师兄欲言又止,想告诉清辉长老,可又觉得该给小师弟一个机会……说不定真是谁恶作剧呢?虽然他觉得把小师弟的屋舍搞得乱七八糟这可能是他人所为,但画作像是他自己的,只是被人翻出来了罢了,可毕竟是自己的小师弟,也该给他一次机会。 “你好自为之。”七师兄叹息一声,无奈地看了云听一眼,领着人离开。 云听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谢明瑶!” 被人憎恨的谢明瑶现在笑得前仰后合,正在逃走。 叫你个臭小子一见面就巴不得我死,现在就让你辛苦维持的纯洁形象荡然无存! 揉了揉酸涩的手腕,为了赶出来那么多栩栩如生的大作,她可真的费了一番功夫,但想到收到的效果,她嘴角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身后传来不小的动静,谢明瑶眼神一飘,该不会是云听追来了吧?这要是被他追上免不得又要动手,倒也不是怕他,但太麻烦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已经报复回来了。 这样想着,谢明瑶随手推开身侧的一扇门跨了进去,关上门后靠门听着外面的动静,还没等外面的动静过去,就听见屋内传来……水声? 谢明瑶一怔,惊觉屋里有人,立刻望过去,正对上元晏睁大的杏眸。 元晏因为之前去救苏芷汐受伤,如今其实还没完全好,要定期泡药浴。 今天好巧不巧就是他泡药浴的日子,而他泡药浴的地方,距离云听的住处并不远。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入,即便有人突然闯入也该是同门师兄弟,大家都是男子,看了也就看了,可…… 谢明瑶! 竟然是谢明瑶! 谢明瑶也吃了一惊,这个……那个……该怎么说呢,她真不是故意要看的,但元晏模样俊俏,一双杏眸清透莹润,此刻呆滞地盯着她,都忘记遮掩露在水面上的胸膛了。 元晏的身材……高挑清瘦,看不出什么肌肉痕迹,被水珠布满的样子,甚至昳丽得像女子。 真是好受的身材。 道宗大师兄竟然是这种身材,谢明瑶抿了抿嘴角,清清嗓子道:“抱歉,无意打扰,只是有些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才进来的,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她开口说话彻底惊醒了元晏,他立刻抬手将道袍招来,三两下裹住自己,面红如血道:“你转过身去!” 谢明瑶嘴角轻哂:“看都看了,你现在都裹上了,我再转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呀。”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转过去了。 元晏只觉呼吸困难,他急切地穿衣,但手一直抖,半晌都没穿好。 谢明瑶背对着他不断询问:“好了吗?怎么穿个衣裳这么慢?” 元晏闻言手抖得更厉害了,额头青筋也直跳。 谢明瑶手敲着门框,一边注意门外的情况一边嘟囔道:“你们修真人士不是都能一个法诀解决个人卫生问题吗?怎么还要泡澡,这么落后?” 元晏深吸一口气,干脆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套着衣裳出了浴桶,语气紧绷道:“……谢师妹误会了,我不是在……泡澡,这是……药浴。” “你换好了?”谢明瑶说着话便转过了头,眼睛明亮地朝他望过来。 元晏望向她,正看见她那个亮莹莹的眼神,她下山之前特地梳妆过,虽然不施脂粉,但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气质和如今暧昧的氛围,都让元晏心跳得像要飞出胸膛,面上一阵白一阵红,想说什么,却完全说不出口。 溶雪宫上,檀冰依旧端坐在雪窗前,这会儿雪下得更大了一些,谢明瑶也已经下山许久了。 他一直未曾用神识探查她在哪儿,但她手上有他留下的雪花印记,若她真的离开了昆仑,他一定会有所感知。 她没走。 这么长时间还没找到离开的方法? 檀冰微微抬眸,望着窗外片刻,神识外放,顷刻间布满整个昆仑山,不过几息便寻到了谢明瑶的所在。 狭小的房间里,谢明瑶与元晏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正暧昧对视。 檀冰倏然而立,繁琐清逸的衣袂荡起弧度和微风,将矮桌上的白玉杯盏全部扫落。 噼里啪啦,一地狼藉。 作者有话要说:  冰冰兔:你死了!(龇牙) 发展一下支线人物~ 第二十一章 谢明瑶可不知道檀冰正看着她和元晏,她很从容地凝着身上单薄道袍快要被水湿透的元晏,他不曾擦身就穿衣,可想而知会是什么结果。 这样被她盯着,他大概只剩下不适,根本忘了还能念个法诀把衣服弄干。 谢明瑶整个转过身来,慢悠悠地靠到门上,轻声道:“元晏道长可知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她思索了一下用词,十分中肯道,“欲拒还迎?” 元晏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去看她肆意任性,现在的她真的浑身上下充满了与他自小受过的礼法教授完全相悖的蛊惑。 作为昆仑的大弟子,元晏应当是道宗最常下山的人,也算是“见多识广”。 可他的所有见闻里,都没有女子敢像谢明瑶这样,哪怕遇见过妖魔邪祟,他也能心如明镜不为所动,但谢明瑶…… 她明明都还不如那些魅妖放荡,却好像比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样子更惹人心烦意乱。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饿得只剩下一口气,拽住他的道袍求一口饭,那种渴盼纯洁的眼神,好像再不会属于现在的她。 是谁将她变成这样的?想起谢明瑶曾经声声质问,元晏脸色微白,是他吗? 是他们吗? 再次抬眸,元晏冷静地说:“谢师妹不要胡言,你今日怎么下山来了?” “没什么。”谢明瑶伸了个懒腰,侧耳感受了一下门外,没动静了,应当是没人了。 “道尊奖励我下山来看看久未谋面的师兄弟们,我这不就都来看看吗?”谢明瑶随口道,“都看过了,我也就回去了。” 她想走,但元晏还有话没说。 他上前几步,松松垮垮的道袍荡出飘逸的弧度,他语气有些紧绷急切道:“你可还怪我?” 谢明瑶扶着门的手缓缓落下,回头看了一眼杏眸清润,周身狼狈却又秀美皎洁的青年,勾起一抹笑道:“怎么,你想要我怎么回答?如果我说还怪你,你会后悔救了苏芷汐吗?” 元晏几乎立刻回答:“不会。” 谢明瑶啧了一声,虽然她不知道在这本糟糕的书里,作者设定的“谢明瑶”在元晏救走苏芷汐抛下她之后是如何被魔修折磨的,但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 在元晏看来,她确实是犯错的那一方,在她和苏芷汐之间二选一应该救谁,是非常清楚的事。 当然,如果他没有受伤过重,还能再返回的话,也一定会来救谢明瑶。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他当时选择了苏芷汐,就代表放弃了她。 “元晏道长最好永远这样坚定。” 谢明瑶从来不是个好人,她心里不痛快,就要别人也跟着不痛快。 “千万不要改变想法才好。” 她一步步走回来,直到与元晏近距离四目相对,才意味深长道:“在我看来,我算计苏芷汐都是理所应当,你觉得我有错,我不那么认为。你当时选择了救她,应当就知道我会遭受什么。你可能想象不到细节,我可以给你描述一下。” 谢明瑶发挥想象力:“你知道灵根被毁的滋味吗?”她细声细气道,“你肯定不知道,我不介意告诉你——就像将你身体里最重要的器官拿斧头一点点敲碎,你害怕挣扎却又无力反抗,阴寒的魔气钻进你的每一条经脉,就像这样——” 谢明瑶抬起手,掌心化出一团黑气,浓重的属于魔的气息让元晏长眉轻皱,他脸色很难看,似乎有些承受不住,但谢明瑶一点要停下的意思都没有。 在她看来,她这个身体受伤,一半原因是作者设计的报复太蠢了,一半原因就是元晏的二选一。她虽然没有亲身体会,但完全可以想象到本以为和大师兄比苏芷汐更亲密的她,在看见元晏毫不迟疑带走苏芷汐却丢下她时的感受。 “就像我在仙牢里对你说的那样。”谢明瑶慢悠悠道,“你选择苏芷汐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可能再站在我这边了。什么都想要,每一个都想安抚,你凭什么呢?” 谢明瑶后撤几步和元晏拉开距离,看着对方青白的脸色讥诮道:“我是坏的那个,我从不否认,我就是要算计苏芷汐,之前选错了方法,以后不会了。” 她打了个哈欠:“所以你也不要再问我还怪不怪你了,就像你坚定认为救走她抛下我没错一样,我也永远不会原谅你。” 语毕,她转身便走,门开的一瞬间,昆仑的寒风拂面而来,她厌恶地扁了扁嘴。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出意外的,她听见元晏声线压抑道:“我那时以为你总算是与那些魔修有来往勾结,他们哪怕抓不到苏师妹,短时间内也不会伤了你。你在仙牢里从未与我提起这些,我……” “你也说了,那都是魔修。”谢明瑶头也不回道,“魔修啊,你拿道宗的‘以为’是思考他们?” 走了几步,谢明瑶还是转了头,有些怜悯地睨着他:“我之前不和你提起,是因为你没再问起啊,我干嘛要和你提?倒显得我好像要卖惨一样。” 元晏至此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眼睁睁看着谢明瑶走远,寒风中窈窕纤瘦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脆弱。他想到她口中提起的那些遭遇,想到她经历过的痛苦,薄唇动了动,缓缓抿在一起。 “大师兄?”苏芷汐来得很巧,她看见元晏衣衫不整站在门外,有些脸红道,“你泡完药浴了?” 这种情形下看见活蹦乱跳的苏芷汐,还真是让元晏第一次产生了“负担”的感觉。 他这次整理衣裳的时候十分快速,半点手抖都没有,声线温文却清冷道:“尚未。” 话音刚落,他便回了房内,门关上,对话再无进行可能。 苏芷汐愣在原地,她本是来找大师兄说说心事,下山之后她一直苦闷难过,大师兄往日是对她最好的,也是最温柔的,只要和大师兄聊过,她每次都能开心起来,但今天…… 云听迎面而来,苏芷汐还没开口,便听他厉声问:“可有见到谢明瑶?” 苏芷汐也知道谢明瑶下山的消息,故意躲到这里来就是怕遇见她。 “她在这附近?”她皱起眉。 “你没见过她?”云听不再磨蹭,“让开,别挡路。” 云听拂开她便走,脚步匆匆,面色冷冽,不知发生了什么。 苏芷汐仔细一想,看着元晏紧闭的房门……谢明瑶,她来过。 所以大师兄才对她如此冷淡。 …… 谢明瑶回到溶雪宫的时候天色还很早,不过晌午时分。 她下去没多久就回来了,想来檀冰知道了就不会那样怀疑她了。 她想第一时间去正殿见他,可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 “?” 谢明瑶试着开门,几次都失败了,门关得死死的,她人的方法魔的方法都用了,依然打不开。 “师尊?”谢明瑶试探性开口,无人回应。 于是她又唤:“道尊?” 还是无人回应。 谢明瑶使劲拍了一下门:“檀冰,你不在吗?” 幽深冷寂的正殿内,轻纱白帐随风飘动,层层叠叠之后,檀冰坐在玉石塑成的冰冷椅子上静静望着殿门的方向。 他当然听见了她的呼唤,她的一举一动,哪怕一个细微的眼神,从山下到山上,他都没有错过。 他就看着她是如何用对待他的方式同样拿去对待别的男人。 她是回来了,但这样的回来对他已经没有太大意义。 她甚至连敲门都没有多少耐心,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很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玉石的椅子冷得像凝结千年的冰晶,檀冰本人却比这玉椅更冷。 空旷的殿内突然响起一声轻笑声,低沉又压抑,讽刺又漠然。 再去看殿内唯一的人脸上,明明半点笑意都没有。 夜深的时候,谢明瑶依然没发现檀冰半点踪迹。 她以为他是离开了,可他不是不能离开昆仑吗? 算了,管他去了哪里,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脱了外衫放下床帐,谢明瑶揽着丝被躺下休息,精神放松的时候睡眠质量也好,不多会就睡着了,睡得很香,也没什么噩梦。 她是因为窒息而醒过来的。 睡梦中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她呼吸不能,勉强睁开眼,却看不清对方的脸。 他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光,任凭她窒息间怎么去仔细看都看不清面容。 只那熟悉的檀香混着莲花香,还有那清寒如雪的气息,都让她熟悉无比。 “檀冰!”谢明瑶窒息地艰难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吗?你在发什么疯!” 大半夜来掐人,她都没逃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脖颈上的力道好像松了一些,谢明瑶刚得以喘息几秒,那手又陡然加重了力道。 熟悉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知道是本尊又如何?” “本尊问你能如何?”他使劲掐她,阴郁而优美道,“说话,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素来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么?哦,本尊忘了,你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 谢明瑶:“……”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哀愁忧郁的冷美人,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疯批美人? 作者有话要说:  瑶妹:失算,第一次翻车,各种观众给点掌声,不会再有下次 兔:咬死你。 第二十二章 虽然想不通是为什么,但现在也不是追究原因的时候,要是让檀冰继续这么掐下去,她也就不用再折腾,可以直接躺了。 谢明瑶使劲挣扎,她真是受够了这个修□□,没实力根本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等她离开昆仑好好修了魔,非要这些人好看不可。 尤其是檀冰,几次三番置她于此地…… 谢明瑶一咬牙,掌心泛起魔气,一巴掌朝檀冰扇了过去。 檀冰大约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要做的竟然不是梨花带雨地求饶,而是给他一巴掌,就这么真的被她打了一耳光。 啪——耳光清脆的响声让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掐着谢明瑶的手终于松了,她立刻挣脱开来,后撤身子靠到床头,揉着被掐红的脖子望向罪魁祸首。 方才遮挡他面容的薄雾散去,她看清了他的脸,他神色清冷淡漠,眼神平静毫无波动,侧脸被她打偏,正缓缓泛起红色的掌印。 谢明瑶呼吸微微凝滞,她也不傻,相反,她还很敏锐,这次下山老老实实回来本来该让他越发信任她,放松警惕,但却有了完全相反的结果,现在仔细想想,也想得到究竟是为什么了。 檀冰对苏芷汐说过一句话——溶雪宫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大约对昆仑来说,亦是如此。 估计她在山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他都清清楚楚。 真是失算啊,穿书时间不够久,还是不能时时刻刻适应他们这种超自然的奇幻能力,他方才那副模样,大约是因为她和元晏? 这可真是冤枉她了,她对元晏半点想法都没有,至于对他…… “我打了你,你是不是更要杀了我?” 昏暗的夜色下,谢明瑶慢吞吞地开口。 檀冰没有理会她,只是慢慢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挡住了面上泛起的红色掌印。 她发现他身上真是任何地方都很容易留下伤痕,之前脖颈上的咬痕是,现在的一巴掌也是。 她好像也的确用的力气太大了。 不过他活该。 “如果有人想要杀了你,你也一定会反抗他。面临危险谁都会想要保护自己,为此不管做了什么,比如我打了你这般,都理所应当。” 谢明瑶靠近了他一些,睨着他微垂的视线低声道。 还没到时候,还需要忍耐,能找补就找补一些回来。 檀冰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他冷冰冰的桃花眼里蕴藏着难言的情绪,像是一个耳光勾起了他什么阴暗的回忆,他整个人从仙姿玉骨的道尊变得危险莫测起来。 “为何这样看着我?觉得我说错了吗?” 谢明瑶不惧怕他的眼神,直直盯着他说:“若有人像你对我这样对你,你难道不会反抗吗?你一定会,即便因为不敌无法立刻反抗,未来也会。或许你还会比我做得更过。” 檀冰心底深处某些尘封的回忆被掀起,他周身气息更凛冽了一些。 哪怕如此,谢明瑶竟然还敢碰他,她将他捂着侧脸的手拉开,自己的手从他脸上轻轻抚过。 “很疼?”她慢慢道,“我也很疼。你莫名其妙想要掐死我,我到现在都不知是为什么,你哪怕要我死,也要我做个明白鬼吧。” 不知是她最后这句话还是前面那句话起了效果,檀冰侧脸躲开了她的触碰,缓缓直起身站在床榻边。 轻纱床帐飘荡在他身边,他瘦削的身影像随时会消失的泡影,谢明瑶下意识伸手去抓,只抓到他轻柔微凉的衣袖。 “你不明白?” 他终于开了口,冷冰冰的声音在深夜里伴着溶雪宫的寒意,透骨彻凉。 “你应该很明白。”他静静望着她,“你是不是觉得,本尊一定不会真的杀你。” 他突然又靠近,谢明瑶猛地屏住呼吸,看着与她几乎鼻尖贴鼻尖的俊美脸庞。 “你如今连耐心似乎也不打算用在本尊身上了,你对旁人,会如此相待?” 如此相待,自然指的是那毫不犹豫的一巴掌。 谢明瑶眨眨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檀冰冷清的声音如冬日里结了冰的湖水,一点点流淌过她的耳畔:“你对生死攸关时丢下你选择别人的人都不曾如此,谢明瑶,你是不是觉得,在本尊这里,你已经得了手,可以为所欲为,毫无顾忌。” 谢特。 他果然是知道了她和元晏那些,估计还以为她是打算把用在他身上的手段,重现在元晏身上。 天地良心,她真的是无意闯入元晏泡药浴的地方,她虽然不敢自称长情,但在对他感兴趣的时候,绝不会对其他人分心思,更不可能是对元晏这个人。 “那我在你这里,到底有没有得手?” 谢明瑶不退反近,扑到了近在咫尺的男人怀中。 檀冰明显身子一僵,正要推开她就被她搂住了有力的腰身。 “他凭什么要我如此相待?”谢明瑶紧紧搂着他说。 这语气,倒好像打了他一耳光,打了天下人敬仰的昆仑道尊,反而是待他特别。 “若换做他这样掐我,我早就想方设法杀了他,又岂是一巴掌能解决的。” 谢明瑶这句完全是心里话,特别真诚。 檀冰毫无感情地戳穿她:“你不过是如今实力不敌本尊才就此作罢,若本尊修为如元晏一般,你大约也会想方设法杀了本尊。” 谢明瑶在他怀里闭了闭眼,他身上很冷,冷得她有点微微战栗。 “就像你方才说的。”檀冰的声音忽然好像飘得很远,可他明明离她很近,“即便现在因为不敌无法立刻反抗,未来也会。” 还挺清醒。 但她不会承认的。 “我明白了。”谢明瑶抬起脸,凝着他半晌才缓缓道,“说了这样多,不过是因为师尊你……吃醋了。” “你在嫉妒。” “你嫉妒我对元晏,如同对你一般。” 简简单单的几乎话好似触到了檀冰最敏感的逆鳞,他猛地挣开她,几息间消失在黑暗的寝殿里。 谢明瑶看了一会他消失的方向,慢慢抬手按在脖颈上。 疼痛还在,很清晰,也很致命。 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她吧,比以往每次都想。 真可惜他又失败了,这次再失败,可就别怪她一点点全都报复回来了。 总是拿她的性命要挟,将她玩弄于鼓掌之上,这样的男人很新奇,也很可恨。 轻抚过指间储物戒,储物戒发出柔和的金光,看起来时间快要到了。 那在这之前,就榨干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好了。 檀冰怎么都想不通,谢明瑶是如何在昨夜他们那般不欢而散之后,还没事儿人一样来找他。 她一大早就兴冲冲跑进了正殿,从来无人敢这样擅闯溶雪宫正殿,没有得到允许,甚至都不打招呼就这么直接进来了,还一路到纱帘之后,直接出现在他面前。 “送给你。” 谢明瑶没看檀冰比溶雪宫的雪更冷的脸,热情地说:“今日天一亮,我就跑遍了整个溶雪宫将成熟的雪芝草全都摘来了,是不是省了师尊好多麻烦?” 檀冰睨着她扎成一束的雪芝草,这还是第一次见人这样扎着它们,满满的一束,流光莹莹,赏心悦目。 “没有麻烦。”他一点动容都无,十分不解风情,“一个法诀便可解决的事。” 谢明瑶一点都没被他打击道,笑吟吟道:“那师尊看这束雪芝草好不好看?我扎了好久才扎好,手都受伤了。” 雪芝草是灵草,灵气厚重,是檀冰用来压制妖气的东西,对于谢明瑶这种初出茅庐的魔,接触久了定会遭到反噬。 她握着那束雪芝草的手已经布满血污,她应该很疼,却还笑得那么灿烂,她感觉不到吗? 几乎眨眼间她手中的雪芝草就消失了,它们悬再檀冰面前,他静静看着,不言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明瑶也不多待,见他收下就走了。 檀冰目送她离开,再次将目光放在那束雪芝草上,扎得的确……很漂亮。 可她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她到底想做什么。 她真的要就这样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很快檀冰就明白谢明瑶想干什么了。 她这一整天都在向他示好。 除了弄得满手伤的雪芝草,还有新奇的画作——她离开之后不久就回来了,拿了奇奇怪怪的炭笔,他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来的,谢明瑶在云听房内倒腾这些的时候他还心如止水什么都没看呢。 铺好宣纸,谢明瑶坐在不远处的蒲团上,开始认认真真作画。 知道她在作画,还是因为他多看了几眼。他不想看的,但很想知道她要“写”什么,耍什么花样,看了却发现不是书写,而是在作画。 檀冰从未见过这样的画,明明很简单,只有黑一种色彩,但栩栩如生,三两下勾勒出了他的轮廓。 谢明瑶画得很认真,他看她她也不回应不在意,仔仔细细画了许久,大功告成之后吹了吹,先是自己满意欣赏,随后才拿着走过来,往玉椅旁一靠,递给他说:“送给你。” 又是这句话。 送给你。 这是礼物。 檀冰长睫翕动,没有吭声,他只是盯着宣纸上惟妙惟肖的自己静静看着。 “我很少给人画画的,师尊是第一个,喜欢吗?”谢明瑶大言不惭地说着假话,完全不把昨天还画了云听和苏芷汐春宫的事放在心上。 檀冰不接,谢明瑶也不急,她只是不紧不慢地说:“师尊昨天说我连耐心都不打算用在你身上了,那可真是冤枉了我。我所有的耐心都给了你,你可见我为其他人如此用心过?” 在谢明瑶第一次到溶雪宫之前,檀冰根本不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所以当然也不知道她是否对其他人如此用心过。 但在那之后,她好像真的只对他这样过。 “我这颗心很小。”谢明瑶将宣纸放到一旁,望着檀冰的眼睛,“只放得下师尊一个。” 檀冰眼睫轻颤,薄唇紧抿,发不出只言片语。 谢明瑶凝着他眉心一点朱砂痣,轻飘飘道:“只要师尊快乐,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牵住他的手,在他耳边幽幽道,“我想让师尊快乐。” “师尊不用嫉妒任何人。” “你就是唯一的那个。” 溶雪宫的风几百年如一日的冷,夜色再至的时候,檀冰站在崖边看着漫天飞雪,感受着寒风拂面,耳边仍然回荡着白日里谢明瑶的字字句句。 他不该想这些,他该想想如何修炼,如何得道,甚至是谢明瑶她最初说过的那些可疑的话。 但她今日那些近似告白的话一直飘荡在他耳畔,最后哪怕他早已不需要休息,也回了正殿躺到榻上,强迫自己睡着。 意识迷离间,神识突然探到有人靠近,不是别人,正是谢明瑶。 不知为何,檀冰没有选择睁眼呵斥她潜入,他甚至不再用神识去看清她,好像真的要给她个机会,看她会不会对“睡梦中”毫无防备的他出手。 哪怕不用神识去看,他也能察觉到她在靠近,她的气息温热,和他的冰冷完全不同。 丝被下的手缓缓握拳,檀冰眉心轻皱又松开,在谢明瑶撩开纱帐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面色平静,呼吸平稳,好似真的睡着了一样。 “师尊……” 轻如羽毛的呼唤响起,檀冰没有任何回应,“睡”得很彻底。 谢明瑶好像笑了一声,很轻微,紧接着,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样近地喷洒在他脸上。 没有疼痛,只有属于女子陌生又熟悉的炙热气息。 还有……轻纱和柔软。 檀冰猛地睁开了眼,她没有要杀他,也没有带什么凶器……不,她是带了凶器的。 她身上除了那次在淬心池,他扔给她的轻纱外衫,什么都没穿。 凶器为何,昭然若揭。 檀冰呼吸凝滞,错愕而意外地望着月光下暧昧诱惑的姑娘。 “谢明瑶。”他紧绷道,“你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该下山了,下一章要开大招,同样的下一章也要开v了,入v有一万多字更新哈。 写到这里谢谢大家的陪伴和支持,最近身体一直不太舒服,但会努力保持更新的!! 是去是留都是真爱,么么哒大家。 明天的更新晚上十二点零一分就更,提前更,熬夜的可以早点看见。 (反复确认了明天的尺度,应该是合格的,但如果这还被锁,别慌,等我爬起来解锁) 第二十三章 谢明瑶想干什么已经非常明显了。 檀冰不可能看不出来,  他不过是明知故问罢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此刻这样躁动的情绪了,谢明瑶不理会他的询问,  侧身在他身边缓缓躺下,一双漂亮妩媚的凤眼直直地凝着他,眼角的痣为她增添了无限魅色。 深夜月色下,她像一只等待猎物的魅妖。 不,魅妖都及不上她半分美丽。 “我想干什么?”谢明瑶这时徐徐道,“我想做一些可以让师尊快乐的事。” “白日里我跟师尊说,只要可以让师尊快乐,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她靠近一些,“师尊一定不相信是不是?你总是不信我,总是怀疑我,  还想杀了我。” 檀冰呼吸凝滞,  琉璃似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这次为了让师尊相信,  我只好做得彻底些了。” 谢明瑶倏地靠近,  檀冰后撤身子,两人你来我往,衣袂纠缠在一起,  谢明瑶缓缓执起檀冰骨节分明如青玉般的手指,  在他的注视下低下头,轻轻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檀冰无法形容他现在是什么感觉。 好像全身都被劫雷击中,  什么都做不到了,任凭他修为如何高深,  也反抗不了她半分。 他睫羽翕动,紧抿的唇缓缓开合:“谢明瑶,你不要发疯。” 他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滚出去,  现在,立刻,马上。” 谢明瑶看着他,一动不动。 “非要我对你出手才肯走么。” 男人低哑的声音如往日一般冷冰冰的,却也多了几分难以形容的旖旎之色。 谢明瑶笑了一下,轻轻靠过去拥住他,脸颊蹭着他的下巴,动作暧昧得令人窒息。 她是养过兔子的,知道兔子下巴的位置有香腺,它们会用下巴去蹭人或者东西,留下自己的气味,以此划分地盘。 现在她的动作好像就在标榜着,他是她的所有物了。 如此亲密熟悉的习性,令檀冰长睫下的眼眸极慢地眨了眨。 “师尊。”谢明瑶轻飘飘地说,“你上次同苏芷汐装作不知我对你做了什么,那你现在也不知道吧?” 随着她话音落下,青年雪云堆砌般的道袍落下,肩上红莲在黑暗中迸发出刺目的红。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教你啊。” “昆仑没教给你的东西,我全都教给你。” …… “谢明瑶。”黑暗中响起男人低磁压抑的声音,“你放肆。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谢明瑶回答得很干脆也很快,“我在欺负一个守宫砂点在眉心的人。” “放开。” 檀冰翻转的掌心亮起冰蓝色的符箓,这一道摧骨符,总用来对付最厉害的恶鬼和妖魔,现在马上就要打在谢明瑶身上。 谢明瑶分毫不为所动,她迎着他的符箓而去,如此大胆,令如玉似雪的道长瞬间狼狈凌乱。 符箓下一息便朝着谢明瑶的额头而来,谢明瑶猛地抬眸与符箓的主人对视,两人于黑暗中四目相凝,谢明瑶低喃地问他:“你真的不想吗?” 檀冰没有回应,但符箓也没有再打下来。 “若今日你真的不要,以后都没有了。” 谢明瑶接连的话语令檀冰睫羽飞快颤动,长眸不断眨着,冷冰冰的视线无一个定点。 “师尊不是要为我除魔么,你便是我的心魔,得到你我就可以除魔了。”谢明瑶低哑的声音靡靡在耳,继续蛊惑着其实肢体上已经没有任何实质性反抗的道长,“师尊那样慈悲,普度众生,也度一度我吧。” 很快,一切都变得不可收拾。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往日里昆仑下雪也只是小雪花,但今夜不同,雪花如鹅毛般落下,积落在地,在树上,在雕栏玉砌的宫殿角上,处处堆压,气温冷得人喘不过气来,整个昆仑的道士都夜不能寐。 一株灵植的枝丫很柔弱,被厚重的积雪压得一晃一晃,颠簸间落下簌簌雪花。 晨光泛起的时候,整个溶雪宫已经被大雪装裹得越发像冰雕玉塑而成。 昆仑虽然终年积雪,但像这样大的雪,近几百年从未有过,让一直等着天亮,等着谢明瑶处置结果的扶微道长十分忧虑。 “清辉,你说道尊不但没将谢明瑶送出昆仑,还把苏芷汐给赶了下来,这到底是何意?” 扶微道长最根本想问的其实是:道尊他到底想干什么? 但那太冒犯了,他只能委婉一点。 清辉长老凝着掌心鹅毛大的雪花,沉声道:“道尊何意,贫道与宗主恐怕是想不明白的。” 他仰头看着越来越大的雪:“只是这场雪,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扶微道长忧心忡忡地看着皑皑白雪:“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掐指去算,眉头紧皱,好像算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算到。 “不行。”扶微道长严肃道,“本座要去一趟溶雪宫。” 溶雪宫的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这里气温很低,低到谢明瑶裹在被子里不愿出去,就这还无法保暖,还在微微战栗。 一只白皙如玉的手轻轻一挥,淡淡的灵光笼罩了她,她完全感觉不到冷了。 她稍稍睁开了一些眼,有些迷离地望着床榻旁的修长身影,说了一声“谢谢”就再次睡着了。 她很累,折腾了一夜真的挺累的,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青年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她睡着的样子,许久才挪动步子,走到了水镜之前。 他缓缓坐下,静静看着水镜里的自己,脸还是那张脸,只是眉心的朱砂痣已经不见了。 昆仑道尊需要为道守洁,一辈子不可动情成亲,更不能**,眉心的朱砂痣便是评判这一事实的标准。 现在它不见了。 檀冰缓缓抬手,手中化出一根朱砂笔,他盯着朱砂笔看了好一会儿,才将笔尖缓缓落在眉心。 真的不见了,便只能留下一个假的。 在点这颗朱砂痣的时候,檀冰很难不去回想昨夜的事。 他对有些事,抗拒是真,天性的向往也是真。 厌恶是真,好奇也是真。 他曾以为,那些事不过是无尽的鞭挞,血腥,和皮肉伤,就像他背上残留的鞭痕一样。 那是他对本性最初的记忆。 是师尊的“教导”。 但昨夜谢明瑶为他上了一课。 原来还有完全不同的另外一种方式。 他真的不知道另外一种方式该如何吗?其实隐约是知道的,哪怕在还小的时候不知道,长大之后,几百年过去了,如今已经千岁的他也是多少知道的。 遇见谢明瑶,他就知道得更清晰了一些。 檀冰微微侧眸,缓缓拉下衣衫,余光瞥向背上妖异的红莲,还有红莲四周经久不散的鞭痕,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师尊的那些话—— “只有这些鞭痕永远留在你身上,你才能清晰记得所有。” “为师打你,你恨吗?恨就对了,恨才有趣。” “这样浪荡的本性,怎么配做昆仑的道尊?不过没关系,为师会帮你的。” 所谓的帮,便是一次又一次仿佛发泄般的痛打。 檀冰不是第一个,但他是最后一个。 谢明瑶说过,能反抗的时候一定会反抗,哪怕此刻敌不过,未来也一定会反抗。 说不定他遇见这样的事,会比她做得更彻底。 她说得一点没错。 他的确做得更彻底。 否则也不会那样早当上道尊。 殿外结界波动,檀冰点了朱砂的手缓缓落下,慢条斯理地倏地拉好衣衫,幽雅起身迈开步子,又想起寝殿里还睡着的谢明瑶,他微微抬手在外布了结界,这才缓步出现在轻纱绸帘之后。 扶微道长和清辉长老其实已经等了很久了。 只是檀冰在想事情,久久不给回应,他们不敢擅自闯入罢了。 虽然修真人士不畏寒暑,可溶雪宫今日这大雪来得怪异极了,他们等待时身上落了雪都没化,厚厚地盖在肩上,像两个雪人,十分不端庄。 檀冰隔着绸帘睨了他们一眼,冷冰冰道:“整理仪容。” 两人得了允许才敢动弹,彼此帮忙念了法诀将道袍整理干净。 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扶微道长忧心忡忡起了头儿:“道尊,今日我二人前来,是观天有异象……” “异象。”檀冰直接打断他的话,“有何异象?” 清辉长老道:“今日雪下得格外大,经久不化,贫道与宗主十分担忧……” “担忧什么?” “担忧……”清辉长老望向扶微道长,扶微道长牙酸了一会,到底还是直说了。 “不知道尊打算何时处置谢明瑶?她留在溶雪宫已经很长时间,如今苏芷汐犯了错被罚下山,这溶雪宫上只有道尊与她二人,实在不合礼数。” 檀冰缓缓抬眸,白玉为底的脸上那双黑漆漆的桃花眼静静地盯着绸帘,他早就知道今日的异常会引来他们,也早就知道他们想来做什么。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们询问,他已经对如何处理谢明瑶有了打算。 “很快。” 良久,扶微道长和清辉长老听见道尊清冷而幽雅道:“很快你们就知道,本尊会如何处置她。” 绸帘外两人有些惊讶这个回答,但也算是满意的,并且很期待这个处置结果。 他们很快离开,檀冰坐在玉椅上盯着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看,看了半晌,察觉到谢明瑶醒了在触动结界才停下。 他起身拖着长而优雅的衣袂慢慢回到寝殿,隔着波动的结界看见了披头散发的谢明瑶。 她只穿了单薄的雪白亵衣,一头乌黑柔顺的发丝垂落下来,漂亮的凤眼瞧见回来的他,弯成月牙道:“师尊回来了呀,怎么还设了结界,我都出不去了。” 檀冰没有立刻解开结界,只是站在结界的这边与她四目相对。 谢明瑶隔着波光粼粼的结界看见他眉心的朱砂痣,嘴角扬起轻声说:“它怎么又长出来了?难不成昨天晚上都是我做的梦吗?还是说……” 她抬起手,隔着结界去碰他:“师尊弄了一个假的?” 檀冰垂眼睨着她结界里的手,冷冷清清道:“谢明瑶。” “嗯?” “你想出去?” “是啊,我想出去……”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结界外,清颜玉骨的冷情道长直直看着她道:“你那般冒犯本尊,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犯下滔天大罪,你以为你还出得去?” 谢明瑶没慌。 她其实做了很多预想,想象今天会是怎样的场景。 如今这个也在预料之内。 “可师尊……若你不想,我一个人如何犯得下那滔天大罪,做得出那大逆不道之时?”她还在笑,“师尊也是想要我的不是吗?我们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 “两情相悦”这四个字她咬得颇重,也咬在了檀冰的心尖上。 “师尊不想我出去也不是不行,如果是一时片刻,我很乐意陪师尊玩这种很有情趣的小游戏。”谢明瑶又慢悠悠接着道,“可若师尊要关我一辈子……” 她眼睛缓缓睁大,一字字道:“那岂不是更证明了,师尊也喜欢上了我,这样关着我困着我,是怕失去我,想无时无刻不守着我。” “师尊喜欢上我了?” 谢明瑶媚眼如丝地望着他,那眼神其实并不怎么友善,像是勾引,又像是嘲笑。 不过一夜而已,若真的就此喜欢上她,倒让她瞧不起。 檀冰没有半分表情变化,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冷冰冰道:“做梦。” 谢明瑶嘴角一扯,下一秒,檀冰撤去结界,转身便走。 只他转过身后,眼神半点不似之前那般平静漠然,他黑琉璃似的眼底萦绕着几分复杂而危险的情绪,背影所带给谢明瑶的气息,也不那么安全。 谢明瑶捏了捏手上的储物戒,看来拿到最后想一件想要的东西之后,她得赶紧走了。 这小兔子吃起来柔软美味,风情无限,但相处起来,却是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1-09  09:46:23~2020-11-15  10:0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狐言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  3个;风清满月、青柠苏陌、小阿倦丷、夏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eylon  48瓶;猫扑先生  39瓶;风清满月  20瓶;菠萝波娃  15瓶;lovenm、捞月亮、南柯今天学习了吗、时间momo  10瓶;摸头长不高  7瓶;46727543、张艺兴的小酒窝、伊澜、喵  5瓶;无一  3瓶;冷漠无情沙雕女霸总、小阿倦丷、42226102、livia  2瓶;萌蛋熊、我是菠萝、羊某人、27151511、奶糖、夜色阑珊、奇迹停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思过崖的风如凛冽霜刀,  也只有檀冰这样的人在这里站久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如玉的面颊上结了淡淡的霜粒,织金的月色道袍拉高了衣领,  这样旁人便看不见谢明瑶留下的咬痕也罢,吻痕也罢。 他的身体的确很容易留下伤痕,且很难很难消除,这都是师尊的“教诲”,只有伤痕一直在,他才能永远铭记被踩在脚下的感受,才能更好的服从他。 一个曾经只能给他带来梦魇的称呼,  昨夜却被谢明瑶唤得风情万种,每一声都令人血脉喷张。 于一个压抑天性千年之久的冷情淡泊之人来说,那样的记忆,  实在难以忘怀。 同样的,  那种独特陌生又极具吸引力的感受,  有过一次,  也再难以克制。 檀冰缓缓抬起手,他又在看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看,  从每一个关节到指腹,  看到天色渐晚,才因体内妖气涌动,  肩后红莲印记一点点扩大而离开思过崖。 谢明瑶一直留在正殿不曾离开,檀冰不在她就一个人打坐,  他回来了她便停下。 抬眸望过去,纤腰墨发身姿颀长的道长漫漫而来,长长的衣袂擦着玉石地面而过,发出细微又悦耳的响声。 谢明瑶刚要张口说话,  本来离她还有些距离的道长突然便到了她身后,她盘膝坐着,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细细的银白色绳索捆住了。 “……”谢明瑶深吸一口气,“师尊这是做什么?” 耳畔响起男人低磁克制的声音:“惩罚。” 后颈被冰冷的手捏住,谢明瑶呼吸顿住,听见身后冷冰冰的声音缓缓道:“关起来,一辈子。” 次奥。 谢明瑶差点爆国骂,她使劲挣扎道:“你走之前不还说我做梦吗,回来又要把我关一辈子,看来我还真不是做梦,你不仅仅是喜欢上我了,你这是爱上我了吧?” 都这个时候了,檀冰好像也不介意她想说什么。 他真要做什么的时候,她其实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不过眨眼间便被带到了一处四处看不到窗,眼前几乎漆黑一片的地方。 唯一的光亮,便是檀冰道袍上银线的流光。 “你还真要关我?”谢明瑶被捆着,勉强转头瞪着他,“真是无情啊师尊,我给你下药了吗?我强迫你了吗?我只是勾引了你,是你自己没把持住,若要关,也不该独独关我一个人吧?” 她一字一顿道:“最错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黑暗中银光洒落的道长缓缓站起,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不说话。 谢明瑶仰头看着他模糊的影子冷冷道:“你昨晚风流快活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大概是太生气了,谢明瑶周身魔气弥漫,檀冰也终于开了口。 “看见你现在的模样了吗?”他的声音很轻,但很有质感,“你已经不可能重回正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路只有两条。” “修魔,亦或做个凡人,朝生暮死。” “用你来说?”谢明瑶试图用自己不算熟练的手段挣脱绳索,但全都失败了。 “本尊不可能让你昆仑的人见到你天长日久,一直是这副样子。” 檀冰没什么情绪的话让谢明瑶缓缓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想……” “我会告诉他们,你已经死了。” 谢明瑶睁大眼睛。 “你就在这里,没人会发现你。” 到这个时候,谢明瑶反而不气了,她还笑了,笑声很轻,但很刺耳。 “然后呢?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我便是不存在了,你将我藏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她缓缓站起来,一点点走近黑暗中高挑的身影:“这样一来我就是你一个人的囚奴,你何时想见我了就过来,何时想要了就过来,完全不必担心被何人发现你道貌岸然光风霁月的外衣下是怎样的败絮……而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不听你的话,只能更苦……” “你说摆在我眼前的路只有两条,可其实你只给了我一条,你早就帮我选好了。” 谢明瑶倏然低头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即便隔着衣料也能感觉到血腥味。 檀冰一动不动,任由她如何用力都不吭一声,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 最后谢明瑶自己牙酸了,咬累了,这才放开。 “你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啊,檀冰。” 谢明瑶感慨了一句,原以为对方还是打算继续沉默下去,但并没有。 她后撤了,檀冰反到更近一步,将她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不是说要让我快乐吗?” “不是说只要我快乐,你可以做任何事吗?” 檀冰准确地掐住谢明瑶的下巴,强迫她仰头与他对视,黑漆漆的桃花眼里暗潮涌动,可惜周围也很黑,谢明瑶如今没什么修为,看不清楚,但她感官敏锐,哪怕看不清楚也感受得到危险的气息。 “不是口口声声说心里只有我一个吗?”檀冰掐着她下巴的力道很大,但语气不轻不重,慢条斯理,从容而冷清,“怎么如今给你与我长相厮守的机会,你反而如此不高兴。” 檀冰猛地甩开她,谢明瑶吃痛地低呼一声。 他冷冰冰盯着她道:“谢明瑶,你口中没有一个字是真的,你就是个骗子。” 他转身欲走,谢明瑶一手揉着下巴,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檀冰脚步顿住,另一手探去想要将她的手扯开,却因她接下来的话停下了。 “我有说过不高兴吗?”谢明瑶声音有些哑,“我只是希望师尊下次做决定之前,至少给我打个招呼,不至于让我如此猝不及防。” 檀冰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住,他慢慢转过身来,静静凝着她,一言不发。 “师尊若是喜欢,把我关起来也没什么不可以。”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攀着他的肩膀踮起脚尖,近距离与他面对面,才算真正看清他的眼神,“但师尊要承认你喜欢。” 她呼吸凌乱道:“只要师尊承认喜欢上我了,别说关我一辈子,关我生生世世也没什么不行啊。” 她引诱着:“让我做师尊一个人的囚奴,天地间只有你我知道彼此,只有我们最亲密,人前人后我都是你的秘密,是独属于你的人……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很乐意,只要师尊说你喜欢。” “所以……” 谢明瑶逼近他,两人几乎唇齿相交在一起:“师尊喜欢我吗?” 她眼神那样赤诚,那样热情,好像真的只要他说了喜欢二字,她就心甘情愿被这样囚禁起来。 檀冰与她对视许久,薄唇动了动,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力道不大但轻而易举地推开了她,转瞬消失在密室里。 谢明瑶没再拦着他,只从他离开时不再那般从容不迫的脚步就能看出来,他大概也没想到后续会是这样,他可能存有这样的想象,但真的发生了,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世上真的有人愿意无条件做别人的囚奴吗? 这世上真有病娇到被关起来还甘之如饴,只要你一句喜欢的吗? 谢明瑶不知道别人如何,但在她这里,完全没有。 檀冰一走她便唤出了莲舟,狭窄黑暗的密室里,莲舟周身淡淡的金光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还要多久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他把我关在这里,会影响到你发挥吗?” 她语气有些紧绷,看得出来哪怕她总是很冷静,这个时候也还是紧张的。 莲舟回答得很慢,如往常一样不疾不徐:“这里与外面不太一样,有些封印法阵,但是……没关系,虽然有些难,但给贫僧一点时间,贫僧可以带主人离开。” 谢明瑶始终没有看清过莲舟的脸,但他每次给她的回答,都让她心中安定。 “那就好。”谢明瑶笑起来,语气也变得轻巧了,“那我就……好好陪那只兔子,玩一玩。” 她轻抚过莲灯的琉璃莲叶,莲舟金色的影子虚晃了一下。 “何时可以离开你便何时通知我,现在可以回去了。” 莲舟的影子聚集起来又消散,莲灯上被谢明瑶抚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谢明瑶未曾在意这些,她现在满心都是如何折磨玩弄檀冰,敢这样对她,她一定要他栽一个此生最大的跟头。 黑漆漆的密室里没有窗户,谢明瑶无法通过光来判断时辰,她不知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也没有懈怠,虽然自己没有章法,但还是在努力感受体内的魔气。 日子倒也不算难过。 这天,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突然有了些微光,谢明瑶睁开眼望去,果然,檀冰来了。 他应该消失了许久吧? 现在看着他,竟然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他带着唯一的光走来,像海中灯塔,但谢明瑶很清楚,这个灯塔就是带来一切黑暗的源头。 “师尊。” 谢明瑶一扫几日来的沉寂,脸带喜色和依赖地迎上去,紧紧抱住周身气息冰冷的男人,柔柔说道:“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啊。” 她蹭着他的胸膛,撒娇似的问:“师尊都不来看我,难道不想我吗?” 檀冰没有回答,但他也没推开她。 谢明瑶并不介意他的沉默,拉着他缓缓坐到蒲团上,靠着他的肩膀亲昵地与他气息交织。 檀冰很平静,任由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清冷的桃花眼直直看着她,像要看穿她的伪装。 “师尊,我真的好想你啊。”谢明瑶分毫不乱,充满柔情蜜意道,“只是每天这样想着师尊其实已经很满足了,可等师尊来的时间里还是会有些寂寞……师尊,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想你,不那么寂寞呢?” 她的手落在他心脏处,轻飘飘道:“师尊,你心跳好快呀。” 檀冰缄默良久终于开了口:“你想做些什么。” 她想做些什么? 他愿意满足她? 谢明瑶低低一笑,喃声道:“……若可以,我想要师尊也时时刻刻同我在一起,我们都在这里不好吗?” 她在他耳畔吹气:“整个昆仑乃至整个天下都发现不了我们,我们躲在这里缠绵恩爱不好吗?” 檀冰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些僵硬,谢明瑶知道时机差不多了,微微叹息道:“……我也知道,师尊是昆仑道尊,不可能日日陪我待在这里堕落的,那不如……师尊教我修魔吧?” 檀冰微微凝眸,长眉轻靠在一起,没吭声。 “这样一来,师尊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修炼,就不用那样寂寞了。”谢明瑶摇着他的手臂,“师尊就教教我嘛,师尊修为那样高,肯定也知道我这样的魔该如何修炼,师尊教教我,帮帮我嘛。” 她不断撒娇,却一点都不显得矫揉造作,每一个字音都让檀冰觉得,她可能真的很乐意留在这里,没有抱怨,没有眼泪,可能她说的,真的都是真的。 在谢明瑶快要装不下去,撒娇都撒不下去的时候,檀冰终于薄唇开合,有了回应。 他问:“你在诱惑我?” 让堂堂道尊教她修魔,如此纠缠不休,不是诱惑是什么? 谢明瑶笑起来,凑到他耳边暧昧道:“那师尊被我诱惑到了吗?” “师尊你……色令智昏了吗?” 他倒在密室冰冷黑暗的地板上,繁复柔软的道袍铺了一地,发丝凌乱,呼吸僵凝。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要了老命:) 下山光速倒计时,下一章就走,当然,下山之前师尊要栽大跟头了 你不能学隔壁小凤凰,你没看见他啥下场吗【指责】 感谢在2020-11-15  10:02:36~2020-11-17  09: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incyl、子安、喵、番茄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豆大魔王  123瓶;九  26瓶;时间momo、小甜甜、菠萝波娃、绿白  10瓶;喵  8瓶;鬼卿  5瓶;夜唱昼歌  4瓶;羊某人、山椒大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很多时候,  面对谢明瑶,檀冰并不知该做些什么。 看上去两人实力相差极大,  该是她完全服从他,听他的话,似乎一切也的确是他主导的,但真的到了细细密密的事情里,其实都是谢明瑶做的决定。 一如此刻,他有没有色令智昏,有没有被诱惑到,  都由不得他。 谢明瑶在密室里被关了很久,虽然修炼魔气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心里还是很烦躁。 除了烦躁之外,  还有强烈的报复欲。 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 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吃过这样的亏。 如今不能从实力上碾压,  也不能用钱砸死他,  就只能从感情上折磨他。 借着檀冰身上微薄的光,  谢明瑶细致地打量他,他几乎都不曾呼吸,只是被动地躺着,  虽然没有反抗,  但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一个处处透着清冷,处处好似无情的道长,  其实是只兔子精……谢明瑶稍稍弯起嘴角,哪怕她再不喜欢那本专门写来恶心她的书,  也对这种矛盾设定的角色很感兴趣。 兔子那般弱小,那般脆弱,天敌如此之多,到底是如何变成今日这般强大的? 他能变成这样,  一定经历了许多吧。 但不管他是遭遇了什么才变得这样激进冰冷,都不能成为谢明瑶原谅他的理由。 谢明瑶手放在他腰间玉带上,他身上很冷,但也没有比地面更冷,她压在他身上,倒难得感觉到一股暖意。 发觉她的动作,檀冰终于有了些反应。 他肩上红莲光芒愈胜,这是到了去淬心池压制妖气的时候。 他得赶紧走,不能再耽搁,之前已经耽搁了。 他欲起身,但谢明瑶根本不肯放过他。 “师尊好不容易来一次,难道就要这么走了吗?” 黑暗中,女子的声音妖娆低沉,令檀冰长睫下深邃的眼眸微微闭合。 “弟子等了您这样久,您怎么能就这么走了呢……” 潮湿的吻落在肩膀愈合没多久的咬痕上,谢明瑶哪怕看不见,也能用唇齿感受到疤痕。 她又想起他背上的鞭痕,本来并不在意他的遭遇,突然就开始好奇,他那些遭遇到底是什么。 她的所作所为,也成功惹得看上去冷清的人躁动挣扎。 檀冰想要起身离开,但未曾用灵力,他不用灵力,谢明瑶就可以阻止他离开。 “师尊……” 谢明瑶在他耳畔低语。 “师尊急着去做什么?是不是一把我关起来,你就把苏芷汐接回来了?里面一个外面一个,师尊想要享齐人之福?” 她委屈极了:“好啊,原来师尊是这样花心滥情的人,有我一个不够,还要其他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将檀冰最讨厌的女子行为做了个彻底,可檀冰真的提不起半天不耐。 他抓住谢明瑶的手臂,阻止她假意的寻死觅活,隐忍低沉道:“只你一个,没有旁人。” 谢明瑶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仍躺在地上的道长,压低声音道:“那师尊承认喜欢我了吗?” 她猛地回到他身边喃喃道:“师尊都还没跟我说过喜欢,我一直在等师尊说,师尊跟我说好不好。” 只有你说了,走的时候才好更彻底地羞辱你。 檀冰全部的呼吸都消失了,他于黑暗中目不转睛地望着谢明瑶,片刻后,倏地松开她的手臂,再次起身想走。 他肩后泛光的红莲随着他要起身的动作暴露在谢明瑶眼前,那个时候谢明瑶就知道了,他这样急着离开,到底是要去做什么。 他得去压制妖气了吧。 像上次她去镇邪塔那样,他一旦去了,在某个时段内是没办法来对她做什么的。 谢明瑶在檀冰整理衣衫的时候自后抱住了他的腰,沙哑的声音很快送到他耳畔。 “师尊别走。” “我...你。” 檀冰身姿僵住,想要拉开她的手在空中微微战栗。 “别走好不好?至少别现在就走。” 那天夜里的回忆排山倒海般袭来,檀冰脚步凌乱,额头抵到了密室的墙上,他始终背对着她,呼吸重新回到了他身上,却毫无章法。 他紧紧握着拳,拳撑着墙面,黑暗中闭着眼睛无法视物,就让感官更加敏锐。 他的身材是真的好,别看穿上繁琐华贵的道袍后显得瘦削高挑,其实宽肩窄腰,肌理匀称。 就算不拿穿书前见过的比,穿书后见过的人里,元晏的身材如女子般白皙昳丽,倒少了道尊身上这几分细腻中夹杂着力量的美感。 他整个人如冰玉雕成一般,谢明瑶一开始只是想拖着他,让他难受,无法去压制妖气,让他之后哪怕去了淬心池,也不能像平时一样很快出来。 可后面渐渐的,她也有点沦陷进去了。 她不记得如何搅乱了他,她只知道这里可没有淬心池的结界,如果他不愿意,早就可以走了。 黑暗的密室里安静下来后,谢明瑶好像很累,闭着眼睛气息娇憨地睡着,一动也不动。 地上还是很冷的,但她好像顾不上那些了,就那么躺在那,只是偶尔会努力靠近身边的男人,去感受他怀抱里相较来说稀薄的暖意。 檀冰任她枕着手臂,黑暗中淡淡的红光从他肩上朝外散去,他知道,他必须得离开了。 他缓缓试着将手臂挪开,其间不自觉放轻的动作,让他站起身后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垂眸凝着失去他的怀抱后蜷缩成一团的姑娘,想到她所有,到底还是留下了外袍给她。 谢明瑶好像一直睡着,没有反应,檀冰又看了她许久,掌心化出什么东西轻轻扔在了她身旁,这才渐渐消失在密室之中。 他走后没多久,盖着他外袍的谢明瑶就睁开了眼。 她嘴角挂着餍足的笑,伸手将檀冰留下的东西拿过来看了看……她就说嘛,他这样的道尊,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关于修魔的方法呢。 这卷玉简就是她要在他身上榨干的最后价值了。 低柔地笑了一声,谢明瑶对着空气问:“莲舟,时候是不是差不多了?” 储物戒亮起淡淡的光,像是谁在回应她。 谢明瑶看了一眼,将玉简也收进去,起身把衣服穿好,又从储物戒里取出炭笔,在狭小的密室里转了一圈,伸了个懒腰道:“走之前再给你个惊喜。” 念叨完她便抬起手臂,开始在墙上写写画画。 虽然看不见,但落笔还是有感觉的,不会偏差到哪里去。 希望他看见的时候,可不要太惊喜了。 也希望莲舟千万别掉链子。 在原书里,这莲灯属于苏芷汐的时候,可是从未掉过链子,但她总觉得她找到他收服他的过程总带着点轻易,在墙上写画的时候,谢明瑶忽然想到…… 也许那天发现深渊魔主身后的莲灯,不是她在找他。 是他在找她。 他意欲何为? 他忘记了什么,以前做过什么,是不是真的只是纯粹被误伤丢进镇邪塔,还是有什么另外的隐情? 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之后的事了。 真后悔没把后面的书看完,但后悔也没用了。 谢明瑶深呼吸了一下,将全身心放在写字上。 当务之急还是准备给檀冰的惊喜要紧。 淬心池里,檀冰此刻确实无心注意谢明瑶在做什么。 她手腕上有他的六棱雪花印记,它给了她一些特权,同样的,也能让他感知到她还在不在他认为“安全”的范围内。 她还在,他便无心在意那样多。 肩上红莲已经布满了整个脊背,檀冰整个人浸泡在淬心池里,身上除了以往的伤痕,还有今日新添的吻痕。 难以形容这一幕有多暧昧,哪怕谢明瑶不在,只有檀冰一人独角戏,也足够令人目眩神迷。 虽然千年来总是要浸泡淬心池水,早已该习惯了这里的疼,但今日的疼和以往都不一样。 昆仑山又下起了大雪,淬心池的檀冰也好像寸寸经脉都被雪冰封,冰封过后再被敲碎,敲碎的瞬间,一切分崩离析,痛这个字已经难以形容那种感觉。 但他还是可以忍耐的。 他于水中抬起手,一束扎得极漂亮的雪芝草缓缓出现,他睁开眼,眼睫上的霜珠落下,他静静凝着这束谢明瑶送给他的雪芝草,其实这是很愚蠢的事,没有任何必要,但…… 很生涩的,他嘴角好像有些细微的弧度,转瞬即逝,连他自己都无从察觉。 但他知道,他现在虽然很疼,可心里一点都不压抑。 他甚至觉得,他在“期待”,在“快乐”。 谢明瑶真的让他“快乐”了。 可这份快乐,消失得也太快了些。 夜深的时候檀冰才离开淬心池,上岸时他有些步履蹒跚,身体上的痛楚他不在意,他生平头一次产生了某些类似迫切的情绪,他回了正殿整理衣衫,重新束了发,眉心朱砂痣都忘记了点便回到了密室,却没想到密室里等着他的不是谢明瑶。 不是姑娘热情的呼唤。 是冷冰冰,空荡荡,毫无声息的黑暗。 檀冰有一瞬间的怔愣,他觉得这不可能是真的,他猛地抬手点亮一切,狭小的密室一眼就能望到底,这里是真的没人。 谢明瑶不见了。 她不但不见了,还留下了满墙用炭笔写下的,乱七八糟难以分辨的字。 难以分辨是真的,但仔细去看,他还是看得出一部分意思。 【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讨厌的男人】 【我真是讨厌你啊檀冰】 【你真当我喜欢你吗?怎么可能,你有句话是对的,我就是个骗子】 【你什么时候陨落坐化,可一定要昭告天下,我会为你上一炷香的】 【可惜了,走之前没让你说出‘喜欢’两个字,不过没关系,我心里知道就行了】 【囚禁我?我会让你也好好体验一下这种感受的】 【祝你今后守着这冷冰冰的溶雪宫和密室,日日沉浸在被玩弄的回忆里,日后若有机会,或许我还会想起你,将你带离你要守一辈子的地方,再好好折磨一下】 【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讨厌你,一点儿都不喜欢你】 【再见了我的好师尊,这是我给你最后的惊喜,你喜欢吗】 【你快乐吗?】 咔哒,地面忽然开始裂缝,随着一道裂缝崩开,无数裂缝相继而来,看似牢不可破的密室开始一点点崩塌,碎石落下,烟雾缭绕,檀冰站在其中,面不改色,毫无离开的意思。 他缓缓抬起手,将光燃得更亮一些,仔仔细细看着谢明瑶用曾为他作画的炭笔写下的真心话。 良久,当一切全都崩塌,当整个人溶雪宫都开始震颤的时候,苍茫雾霭与皑皑白雪里,檀冰低沉压抑的声音缓缓响起—— “……骗子。” 玉质金相的道长脸上缓缓泛起淡红色的藤蔓,又一点点消失不见,难以克制的妖气混着灵力迸发出来,随着他接下来的自语一点点消散。 “谢明瑶,我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都凌晨十二点零一分更新,大家注意一下,过去这两天会恢复早7点日更 第二十六章 被檀冰记恨着要杀掉的谢明瑶早就逃之夭夭了。 只是这逃跑的方式实在有点不忍直视。 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的时候,  谢明瑶扶着墙就开始吐。 莲灯掉在一旁,静静冒着金光,  好像在等她吐完。 谢明瑶吐了半天,深呼吸了一下,背靠墙壁喘息道:“这么折腾人的逃跑方式,一会儿飞天一会遁地,就差下海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话音刚落,头上的土开始往下掉,  谢明瑶嘴上粘了一些,恶心地又开始吐了。 “昆仑的封印和结界十分厉害,贫僧独自离开尚可,  要带着主人便需要困难一些。” 谢明瑶抹去脸上的脏污无奈道:“那你也提前跟我打个招呼,  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呀。” “……”莲灯忽闪了一下,  好像没太懂,  但还是很温和道,“是,贫僧知道了,  下次不会再如此。” 谢明瑶也不指望一缕神魂能理解她太多,  能出昆仑就行,虽然方法太不靠谱了些。 “这里是哪儿?” 谢明瑶直起身打量四周,  如今是夜里,小巷内一片寂静,  只在远处见微薄灯火。 “应当是距离昆仑千里之外之地,具体是何处,贫僧久违经世,也不知晓。” 千里之外,  在修□□是不是也没有很远?不过没关系,能出来就行。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这身衣服肯定是要换的,这么明显的昆仑标志但凡被人瞧见,若檀冰命人追捕她,她绝对会被找到。 “先去换身衣裳。” 谢明瑶翻了翻储物戒,成功找到在溶雪宫搜刮的金银玉器,她仔细看过了,这些东西上没有什么印记,就算卖了应该也不会被人发现,再者说,卖掉她就走,往魔修的地界跑,如今仙魔不算和谐,檀冰总不会为了找一个她就跑去和魔族宣战吧。 这样想着,谢明瑶便收起莲灯出发了。 自由的空气无比清新,虽然依然是人生地不熟,但她一点都不怕。 她先是潜入一间民宅,此刻夜深,主人已经睡着,丫鬟院子里晾晒着衣裳,谢明瑶摸了摸,料子还行,应该是女主人的。 她留下一颗珠子,将衣裳拿走,回到无人的小巷快速换着,一边换一边忽然想到什么,问储物戒里的莲舟:“你在里面看得见外面吗?” 莲舟回答得依旧温温吞吞:“看得见。” 谢明瑶牙酸了一下:“什么都看得见?现在也看得见?” “……”话题微妙得让一个只剩下残魂的和尚都不好意思了,一时没有言语。 谢明瑶有条不紊地穿好衣裳,水红色的交领绣玉裙,衬得她雪白娇嫩的肌肤越发玫瑰般迷人,幽香隐隐。 “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了。” 换好衣裳,谢明瑶将昆仑那身道袍用魔气给毁了,虽然很可惜,它看起来很值钱大约可以卖些灵石,但太敏感了,只能毁掉。 “你能看得见外面的一切,也能听得见外面的一切,哪怕你没有发光。” 做完一切,谢明瑶轻抚过储物戒,好像在轻抚莲灯一样。 “不光是现在,在昆仑的时候也是一样吧。” 意识到谢明瑶在说什么,莲舟立刻道:“贫僧没有……没看。” “你看了。”谢明瑶直接道,“不然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她眯了眯眼,“我同昆仑道尊都做了什么,你全知道。” 莲舟干脆自闭不说话了,谢明瑶若有所思地盯了一会储物戒,拍了一下道:“知道也没什么,但以后最好还是别看那些东西了,僧人不宜呢。而且事事都关注的话,我会忍不住怀疑你呢。” “主人……” 莲舟想说什么,被谢明瑶打断。 “你现在还能马上带我换个地方吗?” “……离开昆仑耗费太多灵力,贫僧现下需要恢复,恐怕不能满足主人。” “那好,我自己来。”谢明瑶拢了拢长发,仰头望着远处唯一亮着灯火的地方,“你现在可以去休养了,我暂时不需要你了。” 虽然是暂时的不需要,但“我不需要你了”这几个字,还是让储物戒里的莲灯明灭了片刻光芒。 谢明瑶很清楚不能太过依靠任何人和事物,所以在莲舟最大的利用价值结束之后,她要做的是建立起自己的力量。 既然暂时无法立刻离开这里,那就找个隐秘的地方好好修炼一下檀冰给的玉简。 在那之前,还是要先填饱肚子。 在昆仑这么久,谢明瑶是粒米未进,她的身体感觉不到饥饿,大概是因为入了魔,还入得比较深,所以才没有口腹之欲? 反正虽然肚子不饿,精神上还是很饿的。 她真的非常思念咀嚼的感觉。 这个时候镇上还亮着灯火的地方,肯定是酒楼或者青楼之类的地方,应该能找到吃的。 谢明瑶化为一道黑影穿梭在街巷里,没多久就到了亮灯的地方,但她发现这不是什么吃饭的地方,也不是玩乐的青楼,这是个祠堂。 非常大的祠堂,祠堂外聚满了面色严肃的人,举着火把围着一个被关在竹笼子里的姑娘。 “不守妇道!淹死她!” 不知谁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开始用诸如此类的话宣泄自己的愤怒, 谢明瑶躲在暗处掏了掏耳朵,目光落在被竹笼子关着的姑娘身上,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不辩解不反抗,似乎已经生无可恋。 倒是一个男子站出来替她说了几句话。 “各位长辈,一切都是晚辈的错,是晚辈对婉娘不好,才让婉娘起了错误心思,求各位长辈放过婉娘,她只是一时糊涂,她会改的。” 那男子一身青竹锦袍,俊秀挺拔,眼带泪痕,神色真诚,语气恳切,尾音里还有些更咽之色。 ……听起来,这是被ntr了,还在替女方求情吗?这么大方的吗? 谢明瑶本来都打算走了,听见这话又留了下来,她怎么老觉得这一幕好熟悉? 猪笼里的姑娘听闻男子情真意切的话语,非但没有感动的落泪,反而还嘲弄地勾起了嘴角,一双美目冷漠而嫌恶地盯着对方的背影,那眼神谢明瑶可太熟悉了,和她看檀冰的时候差不多。 这里面有事儿啊。 “清商,你不必再替她求情,这孽女做出有辱家门之事,便是你还肯要她,我李家也是断断不会要的,我李家怎么也是祖上出过筑基修士的清贵人家,怎么容得下这种辱没门楣的人?!今日必须在天亮之前处置了她,否则今后我李家姑娘都没有脸面见人了!” 催促着要婉娘去死的是个中年妇人,衣着华贵,很是体面,身边还有丫鬟扶着。 那丫鬟也是个美人,谢明瑶注意到那丫鬟时不时在看那位叫清商的公子,只那公子半分视线都没舍给她。 “伯母,一切都是晚辈的错,求你们放过婉娘吧,晚辈愿意承担一切,替婉娘去死!” 傅清商说完,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猪笼里的婉娘,猛地抬手朝天灵盖打去,竟是要自杀。 众人惊呼着上前阻拦他,为他的痴情和真诚而惋惜遗憾,一叠声说着他怎么就遇见了李婉这么一个□□,明明已有了婚约,明明曾经感情那样好,却要在婚前与他人私通,闹得人尽皆知,丢尽了傅家和李家的脸。 李婉躺在猪笼里一动不动,对傅清商的一切表现毫无反应。 但最终,她还是因为傅清商的一再阻挠和挽留,没能真的立刻被浸猪笼。 谢明瑶看着李婉被带走,祠堂边的人散去,那莫名的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了。 是书里什么情节吗?她看的本来就不多,时候长了也没记得多少,真是棘手。 但如果是书里的情节,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留下的这段时间不如就好好关注一下。 记住了这地方的位置谢明瑶便朝镇外去了,她要修炼,就得找个人迹罕至之地,镇外是最佳选择。 在谢明瑶找地方修炼的时候,昆仑也不太平。 昆仑的不太平是可以预见的,毕竟密室崩塌,整个溶雪宫地动山摇,如此大的动静想太平也难。 诸位长老和扶微道长浩浩荡荡地连夜上了山,但等他们到山上的时候,溶雪宫已经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异常。 他们清风明月般的道尊静坐于轻绸纱帘之后,如往日一般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扶微道长面色严肃地上前道:“道尊,不知今夜溶雪宫为何突生动荡?您可安好?” 绸帘后乌发雪颜的道尊薄唇微启,如平日般音色冰冷:“本尊安好。” 扶微道长犹疑着:“那这动荡是……”他眼睛朝周围看了看,不见谢明瑶,那个他总是觉得很危险的逆徒去哪了?今夜的意外不会和她有关吧? “你在找谁。” 冷清的询问响起,扶微道长猛地定神,倒也没隐瞒,直言道:“只是未见谢明瑶那逆徒,不知她去了哪里?可是被道尊关起来了?” 关起来? 她的确曾经被关起来了。 只是现在…… 檀冰缓缓从玉椅上起身,很慢地走到绸帘之前,却不曾掀帘而出。 心事重重的美人隔着轻纱睨着外面,声线沉澈微哑道:“谢明瑶……她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得一点水分都没有,斩钉截铁。 毕竟在檀冰心中,谢明瑶已经是个完完全全的死人了。 倒是扶微道长和一众长老意外了。 “什么?”清辉长老最是意外,“已经死了?” 虽然一直惦记着斩草除根,可谢明瑶真死了,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他们想过自己处置谢明瑶,但没想过道尊会亲自做这种事…… 沉默漾开,檀冰扫了扫心思各异的一群人,漫不经心道:“她入魔太深,于今夜自爆而亡。” 这算是简单的解释了。 如果是入魔太深,无药可救,自爆而亡,这还是可以理解的,今晚溶雪宫的动荡也有解释了。 扶微道长叹息一声道:“即是如此,那便是她自己的命该如此,还望她早日轮回投胎转世,下辈子做个好孩子。” 略顿,想起一直来找他忏悔的苏芷汐,想到她还算稳固的道心,既然谢明瑶已经死了,道尊之徒的事再无争议,也该各归各位了。 “那苏芷汐,是否也可允她回溶雪宫了?”扶微道长问了一句。 檀冰没有很快回答,他只是转了个身,过腰的长发与雪色的发带交叠摇曳,好像是要走,但走之前还是回答了扶微道长。 “她不必回来。上次历练因意外中断,如今也该继续。” 扶微道长一怔:“道尊的意思是……让晚辈们再下山去历练?” “没有完成的事,理应完成再归来,从未有半途而止的道理。” 这是檀冰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扶微道长和清辉长老对视一眼,都觉得颇有道理,之前的历练因为谢明瑶算计苏芷汐而临时中断,至今还没有一个结果,是该再进行下去。 “按道尊的吩咐去办吧。”扶微道长对清辉长老道,“元晏也差不多伤愈了,便由他再带人将历练完成。” “是,宗主。” 浩浩荡荡来了一帮人,来的气势汹汹,走得颇为安静。 檀冰一人独立于后山风雪之中,积雪经久不化,几乎没过他的小腿。 他站在那,一点冷意都感觉不到,等神识探查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才抬起手,微闭眸子掐了个法诀,去感知印在谢明瑶手腕上的六棱雪花。 千里之外,谢明瑶正入定修炼,未曾察觉腕间雪花闪烁。 溶雪宫上,檀冰缓缓睁开眼,轻轻捻去指尖落下的雪花,轻而冰冷的话语似寒风般飘过。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话音刚落,挺拔而立的道长忽然眉头一皱,一股奇怪的感觉涌上喉间,他手掩胸口摇晃了一下,再抬起眼时,眼底有些细微的茫然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猜猜师尊怎么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一定猜得到吧 师尊:茫然,无措,还有些小小的紧张。 女主没那么容易被抓到,她还要浪呢,放心吧-3- 只是师尊就惨了 明天还是夜里00:01分更 其实前面我写了点儿的  大家可能不知道  昨天下了新通知  所以我全熄了  改了好几次 哎  我也很失望  大家互相抱抱理解一下吧  就现版本  我昨儿都担心得要死 感谢在2020-11-17  23:42:22~2020-11-18  09: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三夏、九予辞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x杨要吃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安、小阿倦丷  2个;容容、张艺兴的小酒窝、白芸青青、lovenm、46654334、妮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予辞  115瓶;塔塔  26瓶;天使猪猪、花殇夜、yatogami  kuroh  20瓶;执执执瘾  19瓶;inclu  10瓶;thantpink  6瓶;42226102  4瓶;在在小仙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谢明瑶已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昆仑,  对于大部分昆仑弟子来说,他们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谢明瑶在的时候他们也不曾与她过多接触,一直避嫌,死了便只觉罪有应得,她闹出那么多事情来,早该有个了解。 最高兴的自然就是苏芷汐了。 谢明瑶的死好像天大的馅饼砸在她头上,她知道的时候都愣住了,拉住元晏的衣袖难掩激动道:“什么?她死了?她真的死了?她终于死了?!” 元晏脸色有些苍白,  杏眸微垂睨了一眼被她拉着的衣袖,使劲扯回来淡淡道:“你很高兴?” 苏芷汐是真的高兴,脸上的兴奋藏都藏不住,  但她也没傻到坦白,  毕竟在山下这么久,  她也看得出来,  自从这次历练中断归来,身边人对谢明瑶的感官就都有些微妙的变化,他们的注意力本都在她身上,  现在…… “我没有,  大师兄。”苏芷汐低下头说,“我只是……只是……” 她想着辩解,  但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元晏直接打断了她的吞吞吐吐。 “你若高兴,  倒也说得过去,她几次陷害于你,还让你被罚下溶雪宫,令你处境尴尬,  你恨她怨她,也是应该。” 元晏嘴上这样说,但脸上表情却越来越冷漠,苏芷汐从未见过大师兄这个样子,大师兄像永远温柔永远蔚蓝的深海,从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变得露出凉薄之色,哪怕谢明瑶做了那样的错事,他也多次为她求情,可现在…… “大师兄,我真的没有,同门一场,我自然也为她伤心,只希望她可以早日轮回,下辈子做个好人,不要再走火入魔了。”苏芷汐委屈地咬着唇,低低地弥补了几句。 元晏没什么情绪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很轻道:“我此次前来只是要告诉你,三日后我们便要离开昆仑继续之前中断的历练,你提前做准备。”略顿,他微微垂眸道,“我有些累了,云听那里便由你去告诉他吧,你们关系一向好。” “大师兄……”苏芷汐还想说什么,但元晏已经转身离开。 近日来昆仑一直在下雪,时大时小,元晏修长如玉的身子包裹在昆仑禁欲规整的蓝白道袍里,转身时道士冠上太极两仪的佩玉随着光线由明变暗,像极了他一颗起起伏伏的心。 他是真的没心思再去通知别人,再被问一次谢明瑶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的问题。 走在昆仑寒风阵阵的回廊里,元晏满脑子都是谢明瑶或是充满恶意,或者巧笑倩兮的模样。 那样鲜活的一个人,突然就死了,他到现在都有些接受不了。 那日他泡药浴,她无意间闯入,他的紧张无措,她的肆无忌惮……一切都好,都清晰得彷如昨日,他每每夜里修炼醒来,都总会不自觉想起,怎么也没过多久,那样一个人,就死了呢? 是他的错吗? 如果他没有选择救苏芷汐,是选择救她呢? 是不是她就不会死了? 可如果这样,苏芷汐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在这二人之间,似乎只能取舍一个。 他选择了苏芷汐,所以谢明瑶死了。 白色长靴陷入积雪里,元晏扶着回廊的柱子停下脚步,胸口气血翻涌,为难与复杂的,好像是后悔又好像是什么他难以懂得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身心,他一时难忍,竟就这么吐了一口血。 鲜红的血顺着唇瓣落下,元晏茫然地看着雪地撒上的血迹,还是不愿相信谢明瑶真的死了。 可话是昆仑道尊说的,道尊从不说谎,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说谎。 他说谢明瑶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死了啊…… 她怎么就死了呢。 他还不曾弥补她。 元晏步履蹒跚地坐到回廊一侧,总是挺直的脊背缓缓弯下,眼前一片黑暗,早该痊愈的旧伤又有些复发。 他斜倚着栏杆,目光飘向远处,记忆里他们见过的每一面,都像是刀子般划烂了他的心。 她这样一死,倒是让他,再也无法忘记她。 相较于元晏,云听知道谢明瑶死的消息时,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的。” 他非常肯定地对苏芷汐说:“谢明瑶怎么可能死?我们死了她都不会死。” 少年笃定的语气让苏芷汐都开始怀疑信息来源了,但回过神来她便道:“这是我师尊告诉宗主的,难道会有假?” “……是道尊说的?”云听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了,但他一直觉得是谢明瑶又在作怪,不知道哪儿来的风言风语,可……竟然是道尊说的? “那是自然,否则我也不会这样肯定。”苏芷汐在元晏那里吃了亏,这次学了聪明,一脸悲悯道,“虽然她做过许多错事,但到底有同门的情分在,现在知道她死了,我心里也很难过。” 云听嘴角抽了一下,握着长剑的手微微紧了紧。 对于善于伪装的他来说,该怎么不着痕迹地指出这位小师妹的演技过于拙劣了呢? 最后云听还是没指出来,因为他没心思管那么多了。 “我还是不相信。”他执拗道,“她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转身就走,走得很快,好像急着要去求证什么。 苏芷汐见他走了,脸上的悲悯消失,取而代之是细微的嘲讽。 他们一个个不是不相信就是很伤心,可谢明瑶死都死了,又能如何呢? 还能诈尸活过来不成? 不可能的。 他们早晚会完全忘掉那个女人,没关系,她等得起,她不在乎,她怎会在意一个死人? 倒是师尊那里,下山之前得好好去道个歉,为了一个早早没命的谢明瑶让师尊一再对她失望,实在是她的错处,不过…… 还有件事,她必须得做。 苏芷汐素雅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容,轻快地脚步转向谢明瑶在山下的居所。 上去出去历练,是苏芷汐第一次跟随宗门下山,但是谢明瑶的第二次。 在第二次历练出事之前,谢明瑶是一直住在山下的,现在她死了,她的住处肯定要被收拾清理,在全部清理掉之前,她要去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云听要去找人求证,自然也是找元晏,元晏是昆仑首徒,是掌门大弟子,他若说谢明瑶死了,那搞不好就是真死了。 云听是在回廊里找到元晏的,他好像已经昏迷了许久,嘴角带血,肩上积雪,看上去像是死了一样。 云听一看素来仁善干净得仿佛一张白纸的大师兄这副样子,就知道谢明瑶恐怕是真的死了。 她居然真死了? 那么能作的一个人,那么能演的一个人,居然真的死了? 云听步子顿了一下,才慢慢走到元晏身边,扶着他起身。 “怎么就死了呢。”他喃喃道,“我还没找你报仇呢,真是……太弱了。” …… 溶雪宫上,宣布了谢明瑶已死消息的檀冰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也或许他只是看上去很平静,里子里应该是最不平静的那个。 他只着宽袍锦衣斜倚美人榻,长发披散,没有束冠,也没有系腰封,领口敞着,脖颈上的咬痕,和前不久谢明瑶留下的吻痕都没消失。 他静静靠在那,手轻飘飘地放在腹部,似乎永远蕴着几分哀色的桃花眼定在一处,眼底却没有焦距,显然并未在看什么。 山下结界传来动静,不久,苏芷汐求见的消息由守阵弟子递上来,檀冰本是不想见的,但苏芷汐说她有一些谢明瑶的遗物要交给他。 “遗物”? 她的遗物何须来交给他,他与她是什么可以为她收敛“遗物”的关系吗? 缓缓坐正身子,檀冰化出一面水镜,对着镜中轻抚过眉心一点朱砂痣,确认过后才命人放苏芷汐上山。 被罚离开这么久,终于得以回来,苏芷汐每一滴血都在兴奋。 她很高兴,可她也知道不能高兴,进殿之前她敛去所有的神色,尽量保持平静地走进去。 没有哪个时刻让她比现在更深刻意识到,她有多思念师尊。 在山下的这段时间,只要一想到师尊在和谢明瑶独处,想到谢明瑶曾那般玷污师尊,她就痛苦得难以自持。 还好她死了,她死得真好啊,想到这里,苏芷汐嘴角又止不住翘起来。 走进内殿她才再次沉下脸,恭敬跪下,托起手中的东西举过头顶。 “师尊,谢师姐与弟子虽有不少纠葛,但逝者已矣,弟子也为谢师姐的死遗憾惋惜,今日见山下同门在收拾谢师姐的居所,弟子擅作主张将谢师姐留下的东西带来给师尊,她怎么说……也算与师尊有师徒的缘分,弟子想,师尊慈悲仁善,大概会想亲自处置她的遗物。” 昆仑道尊,无人之巅的圣子,的确是慈悲为道,心怀天下大善的。 苏芷汐这次话说得十分漂亮,连帘后的檀冰都多看了她一眼。 察觉到那冷冰冰的视线,苏芷汐热血沸腾,还想说什么,却听檀冰冷淡道—— “放下。你可以走了。” 苏芷汐愣了愣:“师尊,弟子还想好好跟您道别,之前弟子做了很多错事,惹得师尊一再失望,如今弟子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等这次历练归来,弟子定会更加努力,再来好好侍奉师尊。” 她虔诚地磕了个头,可帘后的人根本没有理会她的虔诚。 檀冰一言不发,静等她离开,苏芷汐也察觉到了,虽然浑身僵硬,窘迫而麻木,但还是努力站起来,低着头乖顺地走了。 她刚一走,谢明瑶的“遗物”便飘了起来,直接掠向纱帘之后。 纱帘打开,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接住了“遗物”,拿到眼前漫不经心看了起来。 最起先,檀冰是真的看得漫不经心,但看着看着,他脸色便越发冰冷,桃花眼底尽是薄凉的杀意。 在谢明瑶这堆“遗物”当中,除了一把破剑,几件道袍几本书,还有不少信件。 不看这些信件,他都不知道这个在她上山之前,他都不知存在的“弟子”,竟还有这样大的大一颗心。 两根如玉的手指夹着一页信笺,信笺是写给普怀寺佛子的,看起来还不是第一封……她何时见过佛子?字里行间的“念念不忘”真是让人倒尽了胃口。 再看看其他的,元晏,云听,每一个都有提及,甚至是多年前偶然碰过一面的妖王,她似乎都十分倾心? 修道之人,对妖一见倾心? 她若真的识得妖王,那最开始上山说的那些话,关于嫦娥和玉兔的言论,会不会…… 眨眼之间,一叠信笺被生生烧毁,檀冰猛地起身,薄唇开合想说什么,却一股不适涌上喉咙,险些吐了出来。 修士怎么可能会吐?尤其是他这般修为到达巅峰的修士。 檀冰捂着心口,额前发丝在他好看的眼睛前微微飘动,令他看上去多了几分孤冷的破碎感。 远在千里之外一处镇外山洞修炼的谢明瑶,根本不知道原书里设计给她的那些脑残情节,恶心扒拉的“日记”和信件都被檀冰发现了。 她现在是完全坐实了见一个爱一个,水性杨花的性子。 她入定几天才醒来,檀冰给的玉简修炼起来十分顺利,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体内有一股十分陌生但很强大的灵力。 ……好像是在和檀冰第一次之后有的。 电光火石之间,谢明瑶意识到,这恐怕就是那些里常说的……修士的元阳。 元阳啊…… 檀冰他是,第一次。 这不意外,但这样直观直白地重点想起来…… 谢明瑶低下头轻捻了一下手指,想到自己如何糟蹋了对方,叹息一声低低道:“这也怪不了我呀,一报还一报,算咱们两清,大不了往后做了魔尊,不欺负你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瑶妹: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师尊(红眼睛):死女人,说错了吗? 这还是第一次男主到处给人说女主死了,不都是女朋友到处跟人说前男友死了吗,师尊你不行啊,你把自己位置搞得太准了一些【恨铁不成钢】 ps:明天上收藏夹,所以更新要晚一点,不会再夜里零点更了,也就是说21号的更新在21号晚上23点01分,大家夜里别等,过完白天晚上睡觉之前来看。有不知道的宝贝大家评论里互相转告一下。 明天过后,恢复每天早上7点日更。 第二十八章 谢明瑶不太知道修魔的境界怎么算,  反正这么尝试了几天,她感觉空气清新了,  精神也好了,视力更敏锐,看得非常远,就连之前被毁的灵根都隐隐有松动的痕迹。 但这不是好兆头,因为它松动间还缠绕着黑色的魔气,她闭上眼睛去感受,那一幕还挺吓人。 不过这对她来说算是好事吧?她都打算彻底修魔了,  灵根变成魔根才是正确的吧? 不行,还是得尽快赶去魔修的地界才好,到了那儿也好找到更多修炼的窍门和办法,  顺便看看魔尊的魔宫里有什么工作可找,  她可是奔着做魔尊去的,  当然得近水楼台。 能不能回家先不提,  做了魔尊最起码不会担心哪天被昆仑的人逮到随意处置掉了。 不过走之前,谢明瑶还记着之前见过的李婉和傅清商,也不知道她入定这几天,  李婉被浸猪笼了没有。 还是去看看吧,  总觉得熟悉,就这么走了恐怕会错过什么。 尝试着用意念聚集魔气去清理身上的脏污,  本来也没想着成功,没想到还真的被她做到了。 低头仔细看了看洁净如新的衣裳,  谢明瑶不得不承认的是,相较于金钱和权利,可能这种本身就有的硬实力,真的更让人着迷。 收拾好自己,  她便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镇里,现在她可以自己赶路,虽然不能像莲舟那样转瞬千里,但也不至于再困在何处离不开。 李婉要是还没死的话,她倒是有兴趣问问她和傅清商到底怎么回事,既然有熟悉感,应该就是剧情里的人物,万一触发什么条件,拿到了什么法宝呢? 赶到祠堂的时候,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人烟,她记得之前李婉是被关在祠堂后院里,于是□□进去,躲着人潜入后院。 她还不太懂如何隐去身形,只能这么躲着人。 李家祖上也是出过筑基修士的,所以李家祠堂有结界保护也不令人意外,只是这结界太简单了,挡一挡刚摸到修真门脉的人还可以,挡谢明瑶是不够的。 连昆仑的各种结界都会对谢明瑶敞开大门,更别提这些小结界了。 不过…… 突然想到什么,谢明瑶倏地望向手腕,月牙印记上叠着六棱雪花,还挺漂亮,但非常棘手。 檀冰会不会通过这个找到她? 但找到又能如何? 他又不能下昆仑,不可能亲自来抓她,他也不会倾昆仑之力来抓她的,他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他这么执着地要抓到她?坦白他们之间的事?不可能的,那就只能说她入魔太深自己跑了,可她得多厉害,才能自己跑掉? 就算她有帮手,众人也不会想到帮手是一盏大能留下的莲灯,他们只会想到内部的奸细或者外界潜入别有居心之人,可这些人又有哪一个能在道尊眼皮子底下帮她逃跑? 没有的。 所以檀冰不好让人来抓她,他自己又不能下山,那么这个标记其实……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想明白了也就不用再慌,谢明瑶在后院好好找了找李婉,没发现任何踪迹,心想着那大约是死了吧,是她来晚了,不过也没办法,这应该就是没缘分,那她也该走了。 离开李家祠堂,谢明瑶也没问莲舟如何前往魔修地界,毕竟那家伙几千年不出世了,岁月更迭历经沧桑,他还记得的位置不一定是对的,看他那慢吞吞的样子,也不一定记得。 她隐约记得书里提到过魔尊的魔宫在南狱腹地,既然是南狱,往南走肯定没错。 一路向南走,越过官道和一片林子,谢明瑶瞧见一片长河,她偶然瞟了一眼河边,就看见了她寻不见的李婉,正要被丢进水里。 谢明瑶一怔,正想下去,却发现……嗯?那是谁?苏芷汐? 眯了眯眼,谢明瑶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微抬下巴望着河边,那一身蓝白道袍的素雅道姑,可不就是苏芷汐吗? 她下山了? ……想起来了,这李婉和傅清商好像是个新副本,是个让檀冰对苏芷汐改观的副本。 为什么会改观呢?因为…… 谢明瑶目光投向已经整个人被泡在水里的李婉,她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在笑,笑看着那些气愤不已的亲人也好爱人也罢,看他们巴不得她死,看他们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做出那种事,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笑得出来,一点都不害怕,她不会是入了魔吧?” 不知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让一直面带不忍的苏芷汐皱起了眉。 她上前几步仔细看李婉,李婉是真的不怕,见她在瞧,非常灿烂地笑了一下,那妩媚妖娆的样子让苏芷汐不禁想起了水性杨花的谢明瑶。 两个女人如出一辙的恶劣笑容,若说都是因为入了魔,倒也说得通。 “婉娘!”傅清商在关键时刻赶到,用灵力推开试图阻拦他的人,奔到河里试图毁掉猪笼,将李婉救出来。 “婉娘,我来救你了,我不会让你死的。”傅清商紧张地不知该如何解开猪笼,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声音更咽,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李婉却只是冷眼看着,仿佛瞧见了什么乏味的表演,意兴阑珊地扯扯嘴角。 苏芷汐回眸看了一眼元晏,元晏微微颦着眉,面色苍白地望着那对“有情人”。 他们也只是偶然路过这里,见了这一幕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苏芷汐很清楚,照大师兄的性子,肯定是要管的。 果然,元晏很快便上前一步,朝李家家主询问道:“不知这位姑娘犯了什么错,要被如此处置?” 李家家主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认得出昆仑道宗的人,那可是第一仙宗,眼前这位似乎更是其中佼佼者,相貌气质都不同凡响,只是简单的问话便叫人如沐春风,一直想要飞黄腾达的家主激动不已,连继续处置李婉都忘了,立刻来巴结元晏。 “啊,失礼失礼,老朽真是失礼!”李家家主紧张道,“老朽见过昆仑道长!方才只顾着处置那孽女,竟未发现贵客在此,真是该死。” 云听上前将家主扶起,一双狐狸般的少年眼斜了斜李婉的方向:“不必多礼,本来这些是你们的家事,我们无权干涉,但他们看上去是一对有情人,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李家家主悲叹道:“都是我家那孽女的错,与傅公子定了亲却不守妇道,临成亲之际居然与魔修私通,被人撞个正着还不知悔改,胡言乱语!老朽真是连提及都觉得污了各位道长的耳朵!道长们还是不要管这些晦气事,等处理完了婉娘,老朽一定好好招待诸位。” “竟是如此?”苏芷汐皱起眉,“那位公子便是傅公子吗?” 李家家主看了一眼还在想办法解开猪笼的傅清商,遗憾道:“是我李家没福气。” “李婉做出那种事,背叛婚约,与魔族私通,他竟还如此爱她。”苏芷汐脸上露出淡淡的怜悯,“失去这样一个人,不是你们李家没福气,是李婉没福气。” 苏芷汐的声音不小,李婉也听见了,她似笑非笑地望向她,那眼神别提多怪异了。 谢明瑶隐在林子里,觉得她那个眼神特别顺眼。 很对她的胃口啊。 但她本不该如此对苏芷汐的,苏芷汐理应是拯救她的人,不过好像是因为她?苏芷汐现在对和魔有关的人和事非常极端,半点都不觉得李婉可怜,一点要求情的意思都没有。 倒是元晏低声道:“不管如何,这种方法都太过残忍,李姑娘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若她有心悔改,贫道可以为她洗灵净魂,除掉魔气,往后也可……” 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了,像是想起了上一个在昆仑除魔的人,虽然为那人除魔的不是他,但…… 她死了。 元晏本就苍白的脸越发白了一些,对李婉就更不忍心。 苏芷汐当然看得出来他为何这般情绪,于是原书里本该为李婉说话的她,表情严肃地提醒元晏:“大师兄,我们此次下山是历练的,路遇此事,若真是什么不平也罢了,我们自然该出手相助,但现在看来只是李家在清理门户,我们不该干涉别人的家事。” 她扫了扫满脸讥诮的李婉:“你看那女子,可有半分悔改之意?” 元晏看着李婉,李婉脸上是真的半分悔意都没有,甚至眉宇间都开始泛起淡淡的红,那是快要入魔的征兆。 她还没完全入魔,只是快要入魔…… 元晏又想到了谢明瑶,他心里很疼,咬了咬唇道:“不行,我既然遇见了,便不能这样让她死。” 元晏正想上前先将李婉救出来,忽然一阵金光亮起,伴随着一阵浓浓的黑风,所有人都迷了眼,饶是元晏这般金丹修为的也一时没能挣脱。 等他第一个扫开黑气的时候,就发现…… 李婉不见了。 河边只留下昏迷的傅清商,以及空荡荡的猪笼。 “一定是那个魔!那个与她私通的魔把她救走了!” 有人喊了一句,是李婉的庶妹,声音尖锐,十分刺耳。 元晏睨了对方一眼,对方立刻红了脸,少女怀春地低下了头。 元晏走上前先检查了傅清商,见他只是被迷昏并未有生命危险,就去仔细看那被破开的猪笼。 李家的猪笼上布有结界,是筑基初期的水平,对元晏来说不足一看。 破开结界的地方有淡淡的魔气,好像真是魔修所为。 不过…… 元晏微微偏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附近有股淡淡的,熟悉的,令他日夜难眠的香气。 他脊背僵住,猛地望向身后的林子,仔细辨别,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另一边,谢明瑶喊了休眠已久的莲舟帮自己一起救李婉,将李婉抗在肩上一边跑一边朗声笑道:“现在那群人肯定都当我是你那个魔修情郎啦,我明明什么便宜都没占却要被按上男小三的名头,真是亏大了呀。” 谢明瑶顺手摸了一把李婉,笑吟吟道:“嗯,可以了,这算是扯平了。” 本来心如死灰的李婉表情扭曲了一瞬,挣扎着道:“你放我下去!” “放你下去?”谢明瑶暂时停下,侧眸与她近距离对视,“然后让你回去继续看那个害了你的蛇妖在那扮演深情?” 李婉愣住,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们不是一伙的?” 谢明瑶无语:“谁跟他那种没水准的贱男人是一伙的?” 同一时间,昆仑道宗,扶微道长得到了道尊要闭关的消息。 道尊也不是第一次闭关,他们都不新鲜,得到消息便表示会时时刻刻恭候道尊出关。 自此,溶雪宫封山,守阵弟子全都离开,冰蓝色的结界和符箓包裹着整个圣殿,于昆仑一个不起眼的出口处,戴着银色面具的颀长身影忽然出现,又快速消失。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该一辈子守在溶雪宫不得离开的道尊檀冰。 冰雪雕铸似的仙剑上,哪怕面具遮面也难掩仙姿玉骨的道长眉目冷清,视线定在某个地方,薄唇开合,轻飘飘道—— “谢明瑶,我来抓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等死吧 瑶妹:真的吗?我不信。 师尊:……爱信不信! 明天开始恢复每天早上七点日更,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应该会日更到完结的。 有事再请假。 第二十九章 都遇见昆仑的人了,  之前的镇子肯定不能久留,谢明瑶扛着李婉跑出好远,  等李婉受不了开始喊着要吐才停下。 停的地方是荒郊野外,天色也渐渐暗下来,远处响起狼嚎声,李婉扶着树干干呕了一下就开始瑟瑟发抖。 谢明瑶斜倚在旁轻笑道:“害怕呀?” 李婉瞥了她一眼,神色恹恹,很是沮丧。 “你这么丧干什么,都逃出火坑了,  难道不该喜极而泣吗?”谢明瑶啧了一声道,“你还没感谢我呢,按照你们这里的剧本,  你应该跪下来谢我,  喊着此生一定报答恩公之类的话吧?” 就算李婉本身或许是打算道谢的,  也因谢明瑶散漫调侃的态度而下不来台了。 她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  冷淡道:“我为何要向一个魔道谢?”她理了理外衫,“你否认你和傅清商是一伙的,却不代表你不是和那魔修一伙的,  你身上的魔气,  便是我也看得出来。” 谢明瑶稀奇道:“我要是和那魔修一伙,为何还要救你?” 李婉蹙眉:“谁知你们又在计划什么,  我告诉你,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那看来你确实有办法能弄到什么东西?”谢明瑶提起了一点兴趣。 李婉意识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  哑口无言地愣在那。 “行了。”谢明瑶也不是喜欢为难同性的人,苏芷汐那样的除外,“跟你说清楚,我和你认识的那个魔修以及傅清商没有任何关系,  之所以要救你,不过是懒得看昆仑那帮人在那装慈悲圣人罢了。” 她言词间对昆仑的嫌恶让李婉想到了那个美貌道姑,以及相貌惊为天人的温润道长。 上下看了看谢明瑶,李婉抿了抿唇道:“你和他们有过节?”她肯定道,“你也是魔,你被他们伤过?” 谢明瑶挑了挑眉:“你那么关心我做什么?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李婉缓缓靠到树干上,身心疲惫地闭上眼:“我自己?我自己还有什么可关心的,不过无家可归的废人一个罢了。” 理论上来说,如果不是敌对方,一方说了这样的话,另一方该安慰一下的。 但谢明瑶不但没安慰,反而附和道:“是挺废的。” 李婉愣了愣,倏地睁眼望向她。 “我看你都隐隐有入魔迹象了,怎么还能被一群小杂碎给随意处置了呢?”谢明瑶嫌弃道,“我要是没出手,你是不是就等着死了?” 李婉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是真的想着死了算了。 “你死容易啊,可你死了,成全了傅清商的好名声,叫他再去害别的姑娘?” 谢明瑶的话有点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李婉吸了口气道:“你是如何知道他……他是个……” “蛇妖?”谢明瑶勾唇笑了,这就是为何在原书里,作者设定在这里檀冰对苏芷汐改观了。 其实李婉和傅清商的事儿挺简单的,他们本是恩爱的未婚夫妻,但傅清商本身不是人,是条蛇妖,蛇性什么?淫啊。他当然不甘心只有李婉一个,对她说的所有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哄得她不等成亲便付出了一切,却转头就和继母的丫鬟行了事,还被李婉发现了。 李婉性情刚烈,怎么受得了?她和傅清商大吵一架,不但要退婚,还要将他乱搞的事情说出去,傅清商阻拦她的时候情急之下暴露了真实身份,李婉更觉被一个妖给骗身骗心非常痛苦,拼了命也要揭发他,于是…… 一个人怎么斗得过妖?李婉虽然也接触过修炼,可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被傅清商找来的魔修险些玷污,还好家人及时赶到发现一切,可家人却不听她解释,完全站在傅清商那边,当她是和魔修私通,要将她浸猪笼,保全李家清名。 李婉心如死灰,连自己的父亲都不信她,亲生母亲又早死,身心俱被一个妖给骗了,她还有什么活的指望?死也就死了,看着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她只觉得可笑。 如果按照原书发展,苏芷汐会出言阻拦,查明真相,但在最后处置傅清商时,她没有真的非要对妖赶尽杀绝,她觉得傅清商只是天性难为,其实稍加训导是可以从善的,虽然昆仑素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也不是所有的妖都是坏的。 她那个时候并不知道,她的师尊就是个妖,且已经为了隐藏身为妖的秘密,身受淬心池之苦千余年。 最后这事儿闹到了道尊座前,作者便顺理成章地让苏芷汐以对妖的特别观点,赢得了开篇到此檀冰对她的第一个改观。 檀冰在书中说不上是男主,却是对女主苏芷汐来说最特别的一个。 一个最初心动,却永远得不到,无法玷污的存在。 虽然最后知道了师尊的真实身份,她也没能真的与他发展什么,他太神圣了,神圣到她几乎忘记他本身是个妖。 他是她的可望不可得,是她心目中难以亵渎的存在。 谢明瑶记得这狗血文结局的时候,苏芷汐心里喜欢的依然是檀冰,只是因为知道得不到,拿不下,所以才接受了妖王师无音的求爱。 师无音虽然戏份完全不如檀冰,但也因为得到了女主晋升成了男主。 说起师无音,苏芷汐能认识他也是通过傅清商,傅清商被苏芷汐救了,非常感动,从此以苏芷汐为尊,背叛了自己的王,成功引起了师无音对苏芷汐的注意。 但其实这个师无音,倒是和谢明瑶先认识的…… “他身上那股子骚味,也就那些把他当好人的蠢货会看不出他的问题了。” 谢明瑶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李婉从树干上拉起来,盯着她的眼睛道:“我觉得你的思想有问题,你为什么要想着死呢?你应该想着报仇才对,他们那样对你,傅清商那样欺辱你,你就这么死了,他们全都高兴了得意了,你怎么受得了?” 李婉脸色苍白道:“我就算受不了又能怎样?我修炼不了,我试过的,很小的时候就试过……” “修正道不行,你可以修魔啊!”谢明瑶疯狂安利,“你这不是已经隐隐有入魔迹象了吗?”她抬手轻抚过她的眉眼,“看看这淡淡的红,多漂亮,多讨人喜欢,不要反抗它,学着接受它,它会给你力量,让你得到一切你想得到的。” “你……要我入魔?”李婉唇瓣颤抖,“不行,我怎可入魔,我是李家人……” “李家人?”谢明瑶讥诮地打断她,目光锐利直接地睨着她。 李婉意识到自己还在渴盼什么,无地自容地捂住了脸。 “你若是这种性子,那死了也罢。”谢明瑶放开她,任由她跌倒,居高临下道,“算我白白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救了你,真是没用。” 她转身便要走,想把李婉直接丢在这危险漆黑的野外,反正被狼咬死还是被李家和傅清商玩死都是死,有什么区别? 李婉哭得泣不成声,被傅清商背叛她没哭,被家人放弃她没哭,但被谢明瑶这么丢下,她却哭得稀里哗啦。 谢明瑶就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离开,看起来马上就要消失了。 就在她真的消失之前,身后的动静让她停下,回了头。 “这还差不多。”扬起嘴角,谢明瑶飞身回到李婉身边,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泪眼模糊却已然是入魔的样子,叹息道,“我还没当上魔尊呢,不过没关系,先收一下属下也是好的,以后你就跟着我,你想报的仇,想要做的事,我都帮你可好?” 李婉正要说什么,林子里忽然传来动静,属于昆仑道宗极为独特的蓝色灵光点亮夜空,谢明瑶扬眸一看,一张符箓领着一人朝这里来——是元晏。 到底是金丹期的修为,在如今的末法时代已是非常强大,想要找到谢明瑶一个初出茅庐的魔,其实没有特别困难。 为了李婉,谢明瑶耽搁了太多时间,现在麻烦了。 “都是你。”谢明瑶无奈道,  “麻烦追上来了。” 她拉起李婉,想带着她赶紧走,但元晏已经追了上来。 道袍清逸身姿近乎婀娜的道长从天而降,撤去追踪的符箓,太极两仪冠下发带飘扬,一双清透莹润的杏眸紧盯着想跑的谢明瑶,手缓缓抬起,指着她,轻轻颤了两下。 李婉:“……我这是刚入魔,就要跟你一起死了吗?” 谢明瑶瞪她一眼:“不该说话的时候你就别说话了,之前那蔫吧劲儿呢?” 李婉闭上嘴,且等着谢明瑶如何与那一看就修为不凡的俊美道长对峙,她是觉得他们肯定逃不掉了,这道长指着谢明瑶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激动,这肯定是深仇大恨。 谢明瑶也觉得元晏都追上来了,免不了一场恶斗,所以立刻摆出了防备的架势。 元晏见她如此,薄唇微启,有些艰涩道:“你……真的是你?” 李婉:“?”这语气不像是仇人或者敌人,怎么像是……久别重逢的情人? 谢明瑶微微眯眼,不解风情道:“你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我现在说不是我麻烦放我走,你肯定也不会相信吧。” 声音那么鲜活,那么熟悉,是她没错,也只有她会这样同他说话。 元晏缓缓放下手,长身玉立在夜色野外,周身似乎都泛着柔和的光。 这种自带柔光的帅哥,真的很难不让人多看几眼,饶是李婉受了情伤也没忍住,更别提谢明瑶了。 放下防备的架势,谢明瑶冷淡道:“我好不容易从昆仑逃出来,你就别死命要抓我回去了,就这么放我走吧,也不枉费我们师兄妹一场。” 师兄妹一场??这不知名的女魔修竟然曾是昆仑道宗的弟子?李婉惊呆了。 元晏发丝被风吹乱,有几丝黏在唇上,他也无心去管。 他快步上前,谢明瑶拉着李婉躲开,他一僵,停下步子道:“你还活着,这很好。” 谢明瑶微微偏头:“怎么,你以为我死了?” 元晏顿了一下才低低道:“道尊说你已自爆而亡,我现在看着你都不敢相信真的是你。” “……”居然跟人说她死了?倒也像是他的风格。 “对,没错,你认错人了,我的确不是你要找的那个,现在我就走了,千万别追来。” 谢明瑶懒得再多言,拉着懵逼的李婉就走,元晏怎肯放她走,紧跟上去半点不落后,但也没有要阻止她前行的意思。 谢明瑶不懂了:“你想干什么?就这么一直跟着我?” “你要去哪?”元晏拂开挡路的枝叶,“我不能放你一人在外,你会出事。” “我能出什么事。”谢明瑶不走了,把李婉挂树上,李婉已经麻木了,呆呆地看着他俩。 “我是魔修,拜托道长搞清楚好不好,别再跟着我了,除非你想降妖除魔。”谢明瑶冷声道,“你若是想知道我为何没死,别来问我,去问你的道尊,我这里无可奉告。” 言尽于此,她还想走,却直接被元晏扯住了衣袖。 李婉已经不会惊诧了,她现在完全明白了,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这哪里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俩人完全是在打情骂俏。 “松开。”谢明瑶拧着眉说,“你想打一架吗?” “你不是我的对手。”元晏这次回答很快。 谢明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出其不意地先出手,元晏有些意外,但还是一招招挡下来。 他显然是只身来找谢明瑶的,这么长时间其他昆仑弟子也没跟来,他就这么任由谢明瑶逼近,只防备不出手,谢明瑶觉得被侮辱了,直接开始朝他的道袍出手,很快搞得他手忙脚乱。 “你……你这是作何。”元晏勉强按住腰带,面红耳赤道。 “别再跟着我!”谢明瑶面无表情道,“你真的很烦。” 她扭头就走,还没忘记挂在树上的李婉,上去摘李婉的时候,听见元晏有些涩然的声音。 “我若惹你厌烦,你便厌烦吧,但我不会走,我一定要跟着你。” 谢明瑶垂眸望过去,元晏仰头看着站在树干上的她说:“我已经放弃过你一次,不会再放弃你第二次。” 谢明瑶瞳孔收缩,抓着李婉的手紧了紧。 “这次,我一定会救你。”元晏一字一顿,极为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  婀娜的大师兄~~ 瑶妹(逐渐感兴趣) 师尊(指着元晏):单纯干净还好骗 瑶妹:你在说你自己? 第三十章 此刻最尴尬的人莫过于李婉。 当你被人骗身骗心还差点害死的时候,  好不容易找到出路入了魔,还没热乎呢,  就要看人秀恩爱,你怎么受得了? 李婉直接把脸埋到谢明瑶背后,懒得看了。 她觉得自己估计要等好久了,毕竟这对师兄妹看起来情深义重,师兄那般仙风道骨还温柔坚定,师妹怎么也得意思一下,感动得与他好好叙叙旧,  好好纾纾怀。 但她还是错看了谢明瑶,谢明瑶唯一的反应就是笑了起来,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开心可以理解,  但她的话就有点…… “你觉得你在亡羊补牢吗?”谢明瑶眼睛明亮道,  “你觉得为时未晚是不是?” 说实话,  在知道谢明瑶已经“死”了的时候,  元晏心中郁结之深,连他自己都意外。 当看见她还活着,他最在意的不是她如何逃出去,  又如何骗过了道尊,  只是他终于可以有机会可以弥补她了。 在察觉到可能遇见她之后他便临时安顿了同门,一人独自寻过来,  他没想到真能寻到,不可否认的是,  确定是谢明瑶的那一刻,他心中除了诧异,更多的是欢喜。 她还活着,这真的很好。 元晏薄唇微抿,  过了几息才涩然道:“你觉得晚了吗?” 谢明瑶红唇微扬,轻飘飘地说:“嗯,我觉得晚了。” 元晏身子僵住,苍白瘦削的脸上挂着难言的受伤。 这样的模样,这样的神情,李婉觉得谢明瑶该心软,不再说重话了,但她再次突破了她对女子的认知。 “元晏道长,你若想弥补我是真的非常晚了,但你若想我原谅你,也不是没有办法。”谢明瑶指着南狱腹地的方向道,“你之前选了苏芷汐,为她重伤昏迷,也害得我险些丧命。如今要我原谅你,可以,将苏芷汐送去南狱受苦,随后你也要经历我受过的所有苦,毁灵根,染魔气,人人得而诛之,除了修魔没有其他出路——你若走到这一步,我说不定真的会原谅你。” 这种要求简直比要元晏死都难。 要他受她的苦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他那般从小仁心的人,怎么可能送苏芷汐去南狱魔修之地? “师妹……” “够了。”谢明瑶打断他的话,“既然做不到,就别再跟着我,我在这里还有点事儿要处理,处理完了就会走,你最好别让昆仑的人来烦我,否则我会更讨厌你。” 还得解决李婉的事,就不如先坦白了打个招呼,谢明瑶一点都不怀疑元晏做得到,他那种人,她看得太清楚了。 把傻呆呆的李婉从树上摘下来,谢明瑶带着她离开,走的路上,李婉抓着她的衣袖喃喃道:“你是如何做到对那位道长如此不留情面的?” 李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怎么忍心呢?” 谢明瑶扫了她一眼:“有什么不忍心的?” “他是个好人。”虽然见了没多久,但李婉十分确定。 “是,他是好人,我不是,正因如此我才没什么不忍心的。”谢明瑶面不改色心不跳,那种不在意一切就不会被一切伤害的样子,让李婉说不出的心中感慨。 她拉着她的衣袖半晌,才小小声说了句:“你这样真好。” 谢明瑶只当没听见,以最快的速度回了镇上,找了间客栈潜入。 她把李婉扔到床上,一边活动筋骨一边道:“可以了,明天开始想想怎么报你的仇,解决了你的事咱们就走,得赶紧去南狱才行,那儿对我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南狱腹地,即便李婉这般深闺女子也知道,那是魔修的地盘。 李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淡淡的魔气萦绕,不如谢明瑶那么明显,但也不可忽视。 她真的做了魔,她真的有力量了吗? 如果有了力量,她要怎么报仇? 想到继母,想要一直想和自己抢嫡长女位置的继妹,还有爬了主子床嚣张得意的丫鬟,真面目被揭露丑陋不堪的未婚夫,李婉缓缓攥起了拳头。 她猛地站起来说:“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真面目,往后再没机会欺骗伤害任何人人!” 谢明瑶正坐在椅子上喝茶,闻言差点喷出来。 “就这?”她意兴阑珊道,“你只能想到这种地步吗?”将李婉上下一扫,她点点头道,“看你这身魔气就知道你也就这种程度了,不过没关系,有我在,我会让他们有刻骨铭心,一辈子难忘的回忆的。” 垂眸看着手中茶杯,谢明瑶喃喃道:“这种事情,我已经非常有经验了。” 而为她带来这种经验的人,其实此时此刻,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没有任何人能发现檀冰。 他孤立于深夜寂静的街道,轻而易举地便感觉得到昆仑弟子住在哪家客栈,也能知道谢明瑶此刻在哪里。 她竟然还敢在这儿。 她居然没跑。 是真觉得他不会下山,会守着祖训和规矩一辈子待在溶雪宫? 风吹起他长长的发丝,与在昆仑不同的是,檀冰此刻的双眸是红色的,缎子似的乌黑发丝也变成了白色,哪怕一身月色道袍依然孤高傲清冷,雅丽非凡,但那异于常人的白发红眸,处处昭示着他妖的真实身份。 谢明瑶近在咫尺了,他反倒不急着要抓她了,那种极度想要杀了她泄愤的心情,在真的靠近她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让她简简单单就死了,的确不足以解心头之恨。 落叶飘起,拂过他柔云似的衣袂,檀冰准确地望向谢明瑶所在的客栈,掐了个诀,一道蓝色的隐身符画出,人已毫无踪迹。 李婉经历了一团糟,到了客栈后很快就疲惫地睡着了。 谢明瑶知道自己需要快速强大起来,便也不睡,只入定修炼。 忽然,她察觉到什么,猛地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 但在檀冰的视角里,他正弯着腰与她四目相对。 谢明瑶觉得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为什么她什么都看不见,却总觉得有人就在附近。 她倏地站起来,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更强烈了,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到处去摸,什么都碰不到,全是空气。 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谢明瑶不自觉想,难道她发癔症了? 不对,肯定不是,这地方毕竟不是现代社会,多的是奇幻的事情,所以她肯定不是胡乱发癔症,是真的有人在身边。 谢明瑶汗毛都竖起来了,心脏强大如她,遇到这种惊悚的事情还是有点反应的。 “李婉。”谢明瑶突兀开口,“你醒醒。” 令谢明瑶毛骨悚然的檀冰好像这才发现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缓缓侧身望过去,在床帐后瞧见了慢慢起身的李婉。 李婉揉了揉眼睛道:“天亮了?” 谢明瑶直接走过去坐到床边,凑到她耳畔低声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房间里有人?” 李婉愣了愣,回过神来睁大眼睛道:“没有啊,这里就我跟你,哪里还有第三个人?” 谢明瑶又皱起眉,难道是什么窥视的秘法? 不是有人亲自到了,只是谁在哪里看她? 如何看得见的? 是什么厉害的法器? 真讨厌。 不会是檀冰吧? 好像也只有他。 但……会不会是元晏? 谢明瑶左思右想后,直接跑到窗前把窗户打开,对着外面空荡荡的街道喊:“大师兄。” 几乎下一秒元晏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我在。” 李婉被她神神叨叨的样子吸引了,这会儿目光也是在她身上的,所以对于元晏的秒回复,她也是收到了的。 不知为何,大家都是入魔,但看谢明瑶,李婉咬咬唇,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 谢明瑶倒是不意外元晏在,她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屋里,意味深长道:“你上来。” “什么?”元晏站在廊下惊讶道,“上去?” 虽然他们住的是客栈,但房间里两个都是女子,也算女子闺房,他怎么好上去。 “我好怕啊,我觉得有人在这里。”谢明瑶故意道。 元晏听了立刻不再迟疑,眨眼间飞身而上,仙剑出鞘握在手中,眉目凛冽道:“什么人?!” 无人可以看见的檀冰静静凝着元晏,以及躲在元晏身后的谢明瑶,他当然知道元晏就在附近,他也想过他们的相处方式会是什么,但亲眼看见,还真是不及想象中半分。 掌心红光浮现,当即便要袭向元晏,元晏敏锐地望向他的位置,拧眉道:“有妖气。” “妖?”谢明瑶刚念了一个字,李婉就跑到了她身边。 “会不会是傅清商?”她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寻求安全感,“是不是他或者他的同类来找我们麻烦了?” ……傅清商的确是妖,若是他那边的妖来了,那倒是可能不是檀冰。 不是檀冰就都好处理。 “怕什么。”谢明瑶反握住李婉的手,“有元晏道长在,只要来的不是妖王师无音,谁都不是对手,不是吗?” 元晏正凛冽对敌,突闻她的话,怔了一下,耳根有些泛红,握着剑的力道紧了紧。 檀冰注视着这一切,听着这些话,产生了一种将他们全部杀了的想法。 他正要将想法付诸行动,一股难忍的吐意涌上,他面色微变,最后看了一眼谢明瑶,修长如玉的手指捻了个法诀,谢明瑶的手腕便钻心的疼。 她闷哼一声吸引了全部注意,李婉和元晏都靠近在问她怎么了。 谢明瑶拉开衣袖,看见了手腕上的六棱雪花,雪花那么漂亮,那么显眼,也那么血腥。 雪花的痕迹陷进肉里,冒出来无数血珠。 谢明瑶阴晴不定地盯着它,元晏第一时间拿了丝帕为她止血。 “疼吗?”他微微皱眉,“这……是道尊给你的?” 谢明瑶没言语,元晏一边替她处理伤势一边温声道:“道尊给了你这个,看来是承认了你是他的弟子。”顿了顿,他试探性说,“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骗过道尊离开昆仑的,但既然他给了你这个,若你还愿意回头,我想他……” “为什么它会灼伤我?”谢明瑶根本不在意他说的那些,只想着这个。 元晏慢慢道:“你如今修了魔,道尊给你的印记具有昆仑灵力,两者相斥,大约是因此才会被灼伤。” 谢明瑶思索:“不是谁主动干的对吧?” “……”元晏抬眸与她对视,“你怀疑道尊所为?”他立即否认,“不可能,莫不说道尊绝不会做这种事,他此刻正在溶雪宫,距此千里之外,绝无可能如此。” 是的,人人都知道,昆仑道尊永远不能离开溶雪宫。 谢明瑶明白了,收回手看了看天色道:“那可以了,道长请回吧,趁着天没亮,我们还能休息会。” 她转身拉着李婉回到床上,没回头看一次元晏的神情。 倒是李婉看了一眼,她怎么觉得元晏有点羡慕她呢?其实他也想和谢明瑶睡一张床? 而且……道尊,是她知道的那个道尊吗?眼前的女魔修,竟然曾经是道尊的弟子? ……她到底遇见了一个什么人? 谢明瑶都下了逐客令,元晏是肯定要走的。 他走了没多久,天也基本亮了,如今李婉算是被魔修带走,更坐实了与魔私通的名声,谢明瑶很期待傅清商会在这上面做什么文章。 他又会不会发觉,此魔非彼魔。 街市上开始热闹的时候,谢明瑶丢下李婉,独自面纱遮面离开客栈。 走出没几步,她忽然瞥见街角处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雪白的发,红色的眸子,玉色的面具遮住了脸,于人群中唯一静止,明丽的骄阳落在他身上都黯然失色。 谢明瑶微微一顿,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去看,却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是错觉吗? 方才明明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人。 算了,爱有没有,与她也没什么干系。 按了按眉心,谢明瑶最后看了一眼街角的位置,确定无人,加快脚步离开。 她走后不久,街角处的人群自动让开,他们什么都没发觉,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在那里走,而他们不曾碰触的地方,檀冰玉色面具遮面,雪色发丝随风飘荡,缓缓抬起手,看着手中凛如霜雪的溶雪剑,思索着,该如何用这把剑剖出她的心才好。 他是真的很好奇,这样大的胆子,这样绝的情,她胸腔里面,到底有没有心在跳动。 作者有话要说:  瑶妹:你这样属实有点吓人我告诉你 师尊:吓死你:)负心女 来的气势汹汹  然后啥也没干  光画大饼  其实…… 第三十一章 自李婉被魔修带走,  李家可谓愁云惨淡,一直想着该如何挽回自家形象。 嫡长女和魔修勾结,  李家多年的清名算是难保了,李家家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夜,终于有了主意。 谢明瑶坐在房顶上,听着大堂里李家家主掷地有声道:“从今日起,李婉不再是我李家的女儿,将她从族谱中除名,往后李家的嫡长女就是妍儿。” 李婉继母所生的女儿李妍猛地抬眸,  眼中有惊喜却没有意外,显然她早就料到会是如此。 盼了这么多年名正言顺的嫡长女,终于被她盼到了,  李妍高兴地应是,  倒是站在她后面的妾室所生庶女酸得整个人都快冒酸水了,  揪着帕子使劲咬唇。 “还有傅家那边,  我们总该给人家一个交代。”李家家主沉思道,“傅家是清贵人家,不比李家差,  傅家与李家这份婚约是万万不能丢的,  既然没了那个孽女,便由妍儿与傅公子定亲吧,  为父会尽快去跟傅家商议此事。” 李妍又被一个馅饼砸到,欣喜得整个人摇晃了一下,  又害羞地不好意思谢恩。 李夫人见此,揽着女儿好生一顿安慰,李家家主也凑过来说她值得这门亲事,傅清商是个好男人,  往后肯定会很幸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把庶女挤得仿佛透明人,也恶心得屋顶上的谢明瑶十分彻底。 李婉真是他的亲生女儿吗? 为了名声,就可以如此不问青红皂白,不想着救身处险境还不知死活的她,只想着将她从族谱中除名? 谢明瑶拍拍裙摆站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回客栈的路上,她心里一直都不太平静。 事到如今,已经不像是李婉自己的事了,李家家主和继夫人的所作所为,令她想到了感情淡薄的谢家,想到了自己曾经渴望过什么,又最后看清楚了什么。 感情这种东西果然是靠不住的,不管在哪里都靠不住,亲情,爱情,友情,什么都是虚假浮华,随时都会湮灭,唯一可以依靠可以相信的,永远只有自己。 走着走着脚步就停下了,她突然不想回客栈了,这会儿她谁也不想见,也不想说话,四处看看,街边有个摊位无人,便坐了下来。 “这位仙子想吃点什么?”摊主客客气气地过来询问,“仙子”的称呼也不是随便喊的,谢明瑶一身红裙,哪怕面纱遮面,露在外的那双眼睛也美得摄人心魄。 谢明瑶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扫了扫摊位上简单的食材,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溶雪宫那个家伙。 “麻辣兔头,剁椒兔,冷吃兔,总之什么都好,全兔宴。” 摊主愣了一下为难道:“啊,这,老朽这里没有兔肉……” “那就去买。”谢明瑶翻出一颗珠子递过去,“足够了吗?” 摊主哪里见过这样大的手笔,颤颤巍巍地想要接过,那珠子却被一阵风吹动,从谢明瑶指尖坠落,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 谢明瑶眼皮一跳,猛地望向那阵诡异风的来源,不算太远的地方,漫漫走过一位公子,发丝白得像雪,微阖的眸子泛着淡淡的红,玉色面具下是修长的脖颈,但他穿着立领的锦衣,除了几分冰肌玉骨之色,没有泄露更多。 是早上见过的以为是错觉的人。 这次肯定不是错觉了。 谢明瑶总觉得他给人的感觉很熟悉,却又很难确定他到底是谁,她正想开口问他为何捣乱,便见地上的珠子浮起,缓缓回到她手中,而摊主的手里多了一块灵石。 人群中似乎唯独她看得见他,他微微转眸,淡红色的眸子睨着她,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独特的色彩像绽放的错落星火,谢明瑶心跳漏了一拍,再想去看清慷慨解为的公子,就发现他又不见了。 不对劲。 很不对劲。 谢明瑶望向摊主,问:“你看见那个人了吗?”她形容了一下,“白发,戴着面具,虽然看不见脸,但也能想到很英俊。” 摊主茫然摇头。 “……罢了,灵石还我,不吃了。” 谢明瑶将那位公子给的灵石拿回来,放在手里看了好几遍,看不出任何异常。 只是普通的灵石而已。 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帮她给钱? 看他白发红眸的模样,恐怕不是人。 是妖吗? 一遇见傅清商,好像接连遇见不少妖。 在谢明瑶看不见的地方,檀冰漫不经心地看着她手里握着的灵石,嘴角轻不可见地勾了勾,却不是在笑。 他就这么看着她,看她沉思,看元晏来找她,她平静随意地应对,真是从头到尾,不管独自一人的时候还是与人相伴的时候,都一丁点的难过或是愧疚都没有。 也没有任何认出了他的迹象。 她果真的付出过哪怕半分真心,若有半分是真,也不会见了两面,都毫无发觉他是谁。 喉间异样再次袭来,檀冰微微垂眸,广袖下的手攥成了拳,再望向谢明瑶时,眸底除了冰冷,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师妹。” 元晏来找她,谢明瑶是不意外的,他不跟着她,她才要意外。 转了个身,谢明瑶离开摊位,对跟着的元晏淡淡道:“别叫师妹了,我早就不是你的师妹了。” 元晏微微抿唇:“道尊从未说将你逐出师门,你便还是昆仑弟子,还是我的师妹。” “昆仑会有修魔的弟子吗?”谢明瑶不耐烦地问。 元晏无言以对,谢明瑶瞥了他一眼强调道:“再叫我师妹,便更别想跟着我了。” 元晏无法,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晌才道:“那我该叫你什么?”他有些茫然道,“我……我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谢明瑶无语了:“我没有名字吗?怎么会不知道该叫我什么?” 元晏怔了怔,红润得近乎柔美的唇微微开合,声线低低道:“……谢明瑶?” 像是觉得这样太生疏,不够好,元晏迟疑一瞬,声音更低了些:“……阿瑶?” 谢明瑶眸子缓缓睁大了一些,多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耳根泛红,握着剑的手加大力道,青筋都冒出来了。 同样手上冒青筋的,还有谁也发现不了的檀冰。 他想剖出谢明瑶的心来着,但听元晏叫她“阿瑶”,看她静静看着他没有拒绝,看元晏的脸从耳朵红到面上,他突然不想杀她了。 她真的没有心,剖开也没有用,什么都看不见。 他要的也从来不是力量上让她屈服。 她要他同他一样,怒不可遏,备受煎熬。 她不是说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吗? 那他便要她彻底爱上她,然后再抛弃她,践踏她,令她尝过所有他尝过的滋味,再不要她,唾弃她,只有这样……只能这样。 手缓缓落在腹部,檀冰一直屏着的呼吸稍稍放开,一眼都不想再看谢明瑶与元晏的眉来眼去,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走出没几步,他到底是没忍住捏了个法诀,远在千里之外的扶微道长接到闭关的道尊发来的传音符。 他非常意外,谨慎地听着道尊的吩咐,却只是—— “命下山弟子尽快结束历练回宗。” “?”扶微道长懵逼了,这是怎么了,催着元晏他们回来?让他们继续下山的是道尊,叫他们赶紧回来的也是道尊,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需要苏芷汐这个弟子做什么了吗? 虽然想不明白,但扶微道长还是听从吩咐,给离宗的元晏发了传音符,将道尊的要求重复了一遍。当然,他也没特地表示这是道尊的意思。 这道传音符打断了元晏的窘迫和脸红,他猛地回神,脸上血色尽退,变得十分苍白。 “看来你们很快就要离开了。”谢明瑶慢悠悠道,“那就好走不送了。” 她倒是一点都不挽留他,抬脚便要离开,元晏本想再喊她师妹,想到她的话,强迫自己又换了:“阿瑶,我有事告诉你。” 谢明瑶脚步不停,也不理他,元晏便径自道:“早上苏师妹喊了其他人要一起去抓抢走李姑娘的魔修,是我拦住了他们,他们其中不乏道术不错的,你若一直留在这里,迟早会被他们发现。” 此次下山历练的,不说别人,也不提元晏,单单苏芷汐和云听就很强。 他们要是真的开始寻找李婉,寻找魔修,确实可能会发现她。 谢明瑶算了算时间,点点头道:“你放心,我也不想再在这里多留,面对你们这些人。我最多再停留七日,七日之后,我一定走。” 七日,也就是说,他们也许只能在一起七日了。 他只能再看见她七日了。 元晏几步追上谢明瑶,挡在她面前认真道:“不去南狱行不行?” 谢明瑶:“别跟着我行不行?”她伸手去推他,“你真当自己是圣父吗?谁都想救一救?麻烦你看看我现在的需求好吗?我不需要你的弥补也不需要你的拯救,我过得很好,快活得不行,你真的别再来我这儿发散你的圣父心了。” “你根本不知道南狱是什么地方。”元晏突然强硬起来了,冷着一张脸拉住谢明瑶的手腕就走,两人绕到无人的巷子里,他才放开她厉声道,“南狱为何称之为南狱?正是因为那里仿佛人间炼狱。你如今觉得做魔修很好,只是你还不曾见到那些真正的魔修,他们哪一个不比你凶狠恶毒?我绝不能放任你就这样去南狱。” “够了。”谢明瑶烦了,“你凭什么不放我去?你是我的谁啊,非要管我!” “我是你的大师兄!”元晏那样好脾气的道长,语气竟也激动起来。 谢明瑶冷笑:“你早他妈不是我大师兄了。” 她居然冒粗口,元晏脸更白了一些。 见她还要走,元晏忍无可忍道:“是不是一定非要是你的谁才能管你?” 谢明瑶理都不理他,只给他一个背影。 元晏握紧了手中宝剑,盯着她毫不留恋的背影,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做可以管你的那个谁。” 谢明瑶猛地停下,诧异回眸:“你说什么?”她笑了,嘲讽道,“你疯了吧,圣父也要有个尺度好吗?你忘记你是昆仑弟子了吗?你忘记你们昆仑弟子不能动情吗?”谢明瑶指着自己,“在我这里,父母管不了我,兄弟管不了我,谁都管不了我。若你非要问什么身份给的意见我会稍微愿意听一下……” 略顿,谢明瑶勾起嘴角,笑得危险而魅惑道:“不是故意要你难堪啊,是事实——若你是我的男人,我大概会稍微听一听你的意见。” 她轻蔑地上下打量他:“如此,你还要来烦我吗?还要做我的那个谁吗?” 元晏接受了两百多年的昆仑教导,纯情得不能再纯情。 在他的概念里,师门情意便是这世上唯一的情意,现如今,谢明瑶张扬艳丽的轻蔑浅笑就在眼前,他那样平和从容的人,生平头一次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他觉得——她在挑衅。 最关键的是,他好像被挑衅到了。 回答的话就在嘴边,却很快又全都咽了回去。 因为谢明瑶忽然消失了。 一阵冷冽的风袭来,他还来不及反应,她就不见了。 元晏握剑上前,紧张唤着:“阿瑶!——”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忍无可忍(掀桌) 大师兄:阿—— 师尊(盯) 大师兄:……阿巴阿巴阿巴 感谢在2020-11-18  09:46:38~2020-11-23  12:3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林宛白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林宛白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子安  7个;46654334  4个;喵、一夕渔樵话、骑摩托的大母猴、菠萝波娃、专注看书五万年  2个;容容、小阿倦丷、吃瓜比赛第一名、冰落zhang、荒芜之年、吾骨燊、4848323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夜月之星辰  46瓶;poi、少年酒、冬天、郎溪、骑摩托的大母猴  30瓶;渊渟渟  28瓶;甜不起来的白砂糖、锐空、时光倾暖、48483231、麦茶  20瓶;纱妹爱跳舞  16瓶;临川、livia、微光、secret、椰子、吃瓜比赛第一名  10瓶;曦白  7瓶;皮皮巫sama、...、aron、喵、嗒嗒是小可爱  5瓶;随便起的名字、你的官方前女友_、羊某人  4瓶;鹅、冷漠无情沙雕女霸总  2瓶;言非、十二、南极飞天猫、小阿倦丷、雾鸮、寒蝉小飞刀、2734618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元晏的每一声“阿瑶”,  都在谢明瑶的生命完结进度条上加着速。 谢明瑶不太清楚她是被谁带走的,但她心里有个猜测。 不过猜测很难证实,  因为她一直被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她才刚开始修魔,还没完全弄清楚魔的神识怎么搞。 不知在寒风中疾行了多久,谢明瑶被扔到坚硬的地面上,背后还有**的石壁,想来是个山洞? 出城了吗? 谢明瑶抬手想把蒙眼的白绸扯掉,但被人阻止了。 阻止她的不是那人的手,  是冰寒凛冽的灵力,她手背被划破,鲜血流出来,  山洞里泛起淡淡的血腥味儿。 “你是妖?”谢明瑶也不摘了,  捂着手臂淡定道,  “和傅清商一伙的吗?” 无人回应,  好像遇见了个哑巴,只能感觉到有灼热的视线定在自己身上。 谢明瑶有点烦了,还想说什么,  下巴却忽然被掐住,  那人力道很大,她疼得嘶了一声。 她是会任由折磨不反抗的主儿吗?绝对不是。所以谢明瑶当即开始反抗,  她也修炼了一些时日,有些修为在身上,  不至于像以前那么被动,但绑她来这人,显然要比她想象中强得多。 两人过招全都在对方掌控之中,她几次快要碰到人,  都被轻而易举地躲开了。 知道不是对手,谢明瑶就省下了力气,面无表情道:“抓我来是想做什么?如果你是傅清商的人,目的是李婉?非要她死不可?还是受不了别人捣乱你们妖族的计划?” 那人还是不说话,谢明瑶也不急,慢悠悠道:“还是说……”她直言自己的猜测,“你是今日帮我付钱的那个人?” 她猜的一点儿都没错。 将她绑到这里,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人,就是檀冰。 他当然不能说话,一说话就会被她知道真实身份。 他也要隐藏身上气息,否则那熟悉的,难以忘怀的檀香莲花香,顷刻间就会让她知道他是谁。 谢明瑶是跌坐着背靠山洞石壁,檀冰便也席地而坐,也不介意满地污秽,倾身近距离看着她。 他仔细看她的五官,碍眼的面纱早就被他扯掉了,这样一张脸,这个令他近日不管白天黑夜都备受折磨的脸,还是那么明艳魅力。 他忽然抬起手,冰冷的指腹落在她眼尾的泪痣上,她魅惑人心的丹凤眼被蒙住了,但好像哪怕没有那双眼睛,她依然有惑人心神的能力。 “嗯……” 大约是他的手太冰了,他碰到她的脸,她便低低叹了一声。 这一声细软柔和的低叹令檀冰呼吸微凝,他视线下移,落在她微抿的红唇上,就是这双唇,开合的瞬间吐出了所有他屈辱无比的话。 也是这双唇,对其他男人说了许多触碰他底线的言语。 他若再晚半分出手,她是不是就要答应元晏,与他春风一度? 便像是…… 像是……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抓我来不做什么,也不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明瑶实在受不了这沉默,只能自己找话题:“你若真是帮我付钱的那个人,那就可以肯定你的确是妖了。” 谢明瑶还没往檀冰的方向想,毕竟在她看过的原书里,那位是真的一次也没离开过昆仑,到结尾都没见描述过他离开溶雪宫。 她会这么笃定他不会离开,也是情有可原。 “你不会真是傅清商的人?”谢明瑶皱起眉,“可你比他强多了,哪怕是,你的身份也比他更高才对……你是他的帮手吗?如果是,你就再摸摸我的脸。” 从谢明瑶低叹一声时,檀冰就收回了手,此刻她说如果他是那低贱蛇妖的同伙,就再摸摸她的脸……檀冰缓缓抬手,仔细看了一会他的手指,没有碰她。 “你不是他的帮手。”谢明瑶思索了一下,“那,你是他的对手?” 如果这只妖不是来帮傅清商的,那就是来对付他的,或许是想跟她合作? 傅清商似乎算是妖王师无音座下四君之一,还是挺有地位的,他们是在搞什么内部斗争? “你要是想和我一起对付他,那完全不必这样将我绑来,我们好好说就是。”谢明瑶说,“你解开蒙我眼睛的布,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不必再藏着了。” 的确,她已经猜到他是谁了,可她就真的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吗? 她看见的不过是他刻意妖化的模样罢了。 檀冰还是没有解开蒙着她眼睛的白绸,他也没想就此杀了她。 他改变了主意,就不会让她那么简单死去,但这不代表他不会折磨她。 冰冷的灵力突然袭来,谢明瑶来不及躲闪,衣衫便被割碎了。 红衣碎裂成一条一条,谢明瑶先是感觉到冷,但那不是气温带来的,自打她真的开始修魔,已经不会那么怕冷的,这冷只能是他灵力带来的。 “你的灵力让我想到一个人。” 衣衫被毁,她一点都不慌张,半点女子的羞愤欲死都没有。 冷冰冰的手指落在脸上,轻轻拂过,好像在问她想到了谁。 谢明瑶牵起嘴角:“你靠近一点,我告诉你呀。” 她明明没办法用眼睛蛊惑人心,但好像只是弯起的嘴角,都能让檀冰不自觉地靠近她,按照她的话做。 而就在他靠近她的一瞬间,谢明瑶忽然道:“就是现在。” 金光乍起,檀冰猛地后撤,这金光伤不到他,却可以暂时阻碍他片刻。 等他解决完了再去找谢明瑶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檀冰挺直脊背站在滴水的山洞里,他没想去追,因为他根本没打算一直将她关在这里。 低头看着地上她衣衫的碎片,檀冰缓缓摘了面具,冷玉冰寒的一张脸上,绽若春樱的薄唇微微掀起:“原来是这么逃出去的……” 他总算开口说话了,但可惜谢明瑶听不到。 她费了好些力气逃远了一些,一停下就扯掉蒙眼的白绸,问莲舟:“你看见那人的脸了吧?是谁?认识吗?” 残魂轻飘飘道:“不认识。”他低低地说,“但你见过他。就是你说的那白发公子,他戴着面具。” 果然是他。 他到底想干什么? 真是个哑巴吗? 谢明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到哪里不对劲,这人会是剧情里什么角色吗?可没记得有谁是白发红眸的。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谢明瑶皱起眉脸色不太好看,这些妖都什么属性,随随便便割碎别人衣服,怎么,想看她贞洁烈女气急败坏的样子?想得美。 才这个尺度而已,她才不在乎。 但她不在乎,有人在乎。 元晏风尘仆仆地用追踪符找到她,见她衣不蔽体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飞快地脱了外衫披在她身上,将她紧紧裹成一团,生平第一次语气压抑道:“你怎么样?” 他问得隐晦,但语调沙哑克制,谢明瑶也能明白他到底想问什么。 “我没事。”她不在意道,“只是衣服坏了罢了,看起来绑走我的没想真的对我做什么,也没追过来,不然我肯定会被他找到。” 莲舟还没恢复好,能带她逃出一段路已经是极限,她自己也跑了一段,但对于那只白发红眸的大妖来说,肯定不够。 “什么叫只是衣服坏了?”元晏脸色难看极了,“这是小事吗?” 谢明瑶扫了扫他:“这算什么大事儿吗?我还活着,这才是最要紧的。” 她这语气倒让元晏有些无地自容。 什么时候她对要紧的标准,只是还活着就好了? 是从被他放弃开始吗? 她再也不敢说奢求别的,只要还能活着就好? “我们回去。”元晏揽住她的肩想带她走,谢明瑶躲开了。 “我自己可以回去,你别跟着我。” 她飞身而起,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元晏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 月亮升上来,元晏盯着高空皎月,转眸望向远处,又捏了一道符,想要找找绑走谢明瑶的罪魁祸首。 他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昆仑道法精妙,元晏又是首席大弟子,他很快就找到了谢明瑶之前被绑的山洞,但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元晏不死心,又在附近寻找踪迹,结果人没抓到,自己反倒被阵法所围困。 那是极其厉害的阵法,元晏身处其中,修为被限制,无法强行冲破阵眼,短时间内也无法靠脑子寻到阵眼。 而阵法之外,檀冰轻飘飘地动了几根手指,便足矣令元晏在阵法中备受煎熬。 “不自量力。” 冰冷的言语,熟悉的嗓音,可惜阵内的元晏一个字都听不见。 檀冰漠然转身离开,寻找谢明瑶的气息回到镇外,在城墙之顶,看见了一身魔气的谢明瑶。 她身上披着元晏的外衫,长发披散随风飞舞,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准确地望着他的方向。 檀冰戴着玉质面具,仰头看着她,说意外也意外,说不意外也不意外。 “你有什么目的下次直接来寻我,莫要再用这种方式,再有一次我们便是仇人了。” 谢明瑶等在这里,就只为对他说这一句话,说完便走了。 她那种睚眦必报的人,被这样绑了一顿,受了羞辱,会真的不记仇吗? 当然不会,她留在这里说这些话,只是想和对方直来直去,搞清楚他身上给她的怪异感觉到底从何而来。 她虽然没看完全文,但她停下的位置,该出场的也都出场了,这个不知名的人会是谁,也许关乎她是否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 与其防备着他再偷袭,还不如坦白了说,引他上钩。 回到客栈,谢明瑶突兀现身把李婉吓了一跳,她手里握着匕首,看起来随时打算和闯进来的人拼命。 谢明瑶看都没看她一眼,坐到椅子上就开始喝水,喝了好几杯才停下。 “你终于回来了。”李婉回了神,冲过来丢了匕首抱住她,“你去哪了?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怕我不要你?”谢明瑶淡淡道,“那倒是不必担心,虽然你很弱,但你怎么说都是我第一个属下,我怎么都不会丢下你的。” 李婉红着眼睛道:“我以为你出事了!傅清商很是厉害,还有那样强的帮手,我担心你也被他们,被他们……” 她是险些被傅清商找来的魔修玷污的,她大约怕谢明瑶也出事。 越是担心这个,越是发现谢明瑶身上的不对劲,李婉白着脸扯开她身上的道袍,看见她碎裂的红裙,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她颤声道,“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对不起……” 看她自责内疚的样子,谢明瑶皱着眉说:“这有什么?你不必抱歉,我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衣服坏了,还要买新的,十分麻烦。” 李婉更咽:“若不是因为我,你不会招惹上傅清商,也就不会遭遇这种事,身为女子被如此对待……是我的错。” “我被怎么对待了?你怎么一副天塌了的样子?”谢明瑶按住李婉肩膀,“行了,哭什么哭,没什么可哭的,把我搞成这样的不是傅清商的人,倒像是他的敌人。” “他的敌人?”李婉愣了愣。 “嗯,具体的还不知道,还要再等。”谢明瑶语气平静,“你若担心我的名节问题,那大可不必,魔修有什么名节问题?便是你自己这样也没什么所谓,而且……” 想起那白发公子的模样,谢明瑶嘲弄道:“真要出了什么事,吃亏的也不是我。” 她这身子第一次都在溶雪宫献给她的好师尊了,吃亏的当然不是她了。 李婉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谢明瑶歇够了就起来说:“你那么担心我着实不必,我都没担心你。”她活动了一下筋骨,“现在就好好休息吧,养精蓄锐,准备过几日好好玩一波大的。” “玩一波大的?”李婉迟疑着。 “我今日去了李家,得到一点讯息,他们不要你了。”谢明瑶点点她的鼻头,“他们把你从家谱除名了,还提了你那个继妹做嫡长女,并且要把你的婚约按在她身上。” 李婉缓缓睁大眼睛,眼底有些讥诮,却不见什么黯然不舍。 谢明瑶很满意,拍拍她的脸蛋道:“你现在就等着看好戏吧,我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会。” 她说完话就去床上盘膝入定修炼,李婉满肚子的话想说也只能作罢。 她真的很好奇,她到底要让自己看什么好戏。 元晏被困在阵法里多日,好不容易冲破出去的时候,李家已经和傅家结亲,傅清商扮演着心灰意冷的痴心人,被逼着上了高头大马,去迎娶李妍。 傅清商最近一直在寻找之前险些玷污李婉的魔修,想搞清楚到底是不是对方带走了她。 但不知他去了何处,一直不曾回传音。 他倒是也没有很担心,只觉得恐怕李婉真是被他带走了,此刻正在那里折磨人,逍遥快活,这才不回复他。 傅清商心里并不怎么高兴,毕竟是自己玩过的女人,虽然没几分真心,占有欲还是在的,这样被人带走侵犯,他觉得尊严受到了挑战,打算将李家的姑娘都品尝一遍之后,丢了这假身份去找对方算账。 此时此刻,他就先享用新人了。 他一脸丧气地与李妍拜堂,这个时候,他都还在期待洞房花烛。 谢明瑶也在期待洞房花烛夜的到来。 元晏到处找她找不到,但她其实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挂满了红绸纱帐喜气洋洋的洞房里,李妍失去意识,被李婉拖走,李婉拖走她之前欲言又止的,但谢明瑶不理会。 李婉无法,只得按照她的安排,把李妍藏起来后,躲在丫鬟房里,透过墙上施了法术的地方看着洞房里的情形。 谢明瑶刚入魔,也是新鲜魔修,对很多法术都有不懂的地方,但没关系,她有莲舟在,莲舟似乎并不介意她是个魔修,她以血点亮了他,他就什么都帮着她。 这对于一个曾经用来镇魔的佛器来说,挺诡异的。 他教谢明瑶在洞房里布了一个难以察觉的伏妖阵,只要傅清商进来的时候没发现,进来之后就别想出去了。 今日来参加李家和傅家婚礼的,还有昆仑的弟子。 苏芷汐和云听寻了元晏很久都没有音讯,这天夜里,李妍和傅清商拜堂完了,他们才看见姗姗来迟的元晏。 元晏虽然整理过自己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仓促,眉眼间凝着忧色。 “大师兄,你没事吧?”苏芷汐关切道,“你这几日去哪了?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去处置那魔修了?” 看了一眼傅家后院的位置,苏芷汐道:“如今傅公子已经和李家另外一位小姐成婚,也不知李婉知道了作何感想。这样好的男人不要,却跟着一个魔修,真是自甘堕落。” 元晏想到李婉和谢明瑶,不太赞同苏芷汐的观点,虽然他不清楚里面的内情,但谢明瑶那反应,显然傅清商没有表现出来那么简单。 他也觉得这傅家怎么看怎么奇怪。 他突然想到什么,躲开众人在墙角处施法,复杂的阵法落下,淡淡的妖气漫出,元晏什么都明白了。 有妖。 这傅家…… 谢明瑶到底在哪? 洞房之中。 谢明瑶换上喜服,涂了胭脂,眉眼如画地斜倚着梳妆台。 她还没变成李妍的脸,还是自己的模样,她从未穿过这样的喜服,但穿上之后,梳妆打扮完毕,铜镜中柔媚惑人的样子,当真是……有点可笑。 她只觉得可笑,因为她知道,她一辈子都不会真的为谁穿上这衣裳。 现在就算是临场体验一下吧。 她不知道的是,瞧见她这副红妆加身模样的人,除了李婉还有一个。 莲舟教她设下的伏妖阵也就只能对付傅清商那个层次了,檀冰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 他隐去身形,静静地立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略带些颓丧美感的新娘子,心口砰砰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肥-3-明天也会很肥 和师尊玩一下角色扮演 第三十三章 成亲这件事,  不仅仅是谢明瑶觉得一辈子不可能经历的,檀冰亦是如此。 作为昆仑道尊,  须毕生守着最靠近天道的溶雪宫,在万里冰封里度过清心寡欲的一生。 在遇见谢明瑶之前,檀冰也的确是这样过来的。 千余年来,他当这个道尊当得心如止水,没有半点波澜。 直到她出现。 脚步不自觉靠近,镜子里嫁衣红妆的姑娘还是那么敏锐,哪怕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  还是觉得有人在身边。 她这次也不找了,心里想着或许是那只大妖,便转过头来对着空气笑:“你来啦。” 檀冰一颗冰冻千年的心,  跳得更厉害了一些。 她发现他了? 当然没有,  她只是试探性说话。 “想看看我怎么对付傅清商吗?”谢明瑶对着空气眨眼睛,  “可以呀,  你就这样不必现身,好好看着,我一个初出茅庐的魔,  哪怕这件事上不与你合作,  以后可能也有用得到彼此的地方,你可以先看看我的实力呀。” 略顿,  谢明瑶撒娇般道:“但我要是力有不逮,你也会帮我的对不对?” 帮她?他恨不得她死,  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他怎么可能帮她? 檀冰想冷冰冰地说一声“不会”,可同样没有温度的手指不自觉落在她脸上,在她微微凝眸下与她对视。 “果然是你在。”谢明瑶也不躲避,温温柔柔道,  “那你会帮我吗?” 没有人回应,这在预料之中,但脸上的冰冷触感没有消失,还慢慢来到了唇边。 谢明瑶呼吸一顿,虽然看不见,但大约知道他的脸位于何处。 “你想……”她想说什么,外面传来响动,应当是傅清商来了。 脸上的冰冷瞬间消失,谢明瑶知道他要不是走了,就是在一旁看着。 啧。 理了理衣裳,谢明瑶变了一张李妍的脸,盖上红盖头,端端正正坐到了喜床上。 虽然她变了脸,但檀冰知道那是她。 盖着红盖头,坐在喜床上等着新郎的新娘子。 在傅清商进来之前,他便一步步慢慢走到了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新娘子,手微微抬起,像要掀开那红盖头。 若掀开了,她便是他的妻子了。 妻子…… 檀冰探出的手缓缓握拳,冰玉面具下的脸上半点感情都没有。 他垂眼敛眸移到一旁,察觉到傅清商似乎对谢明瑶的伏妖阵有所感应,他略微捏了个法诀,对方便顾不上别的,一股脑地进来了。 大门被推开,傅清商还有点意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和手,愣了一下,望向房间里的新娘子。 身姿窈窕,哪怕嫁衣那般宽大也遮掩不了,淡淡的香气漫漫而来,那么好闻——他怎么不知道李妍何时这样有魅力了? 李家最漂亮的就是李婉,气质也是最好的,清冷绝尘,堪称此地第一美人,也是因此最开始他才挑上李婉,没想到李妍能在大婚之日给他惊喜。 但他还记得自己要演戏,装作十分痴情李婉的模样。 他摆出一脸苦楚靠近喜床,而另一边的丫鬟房里,李婉也将他的假面具看得清清楚楚。 她好为自己不值,她突然明白谢明瑶为何觉得她“弱”了,被这样一个妖孽如此伤害,她竟然还只是想着揭露他的真面目罢了,她怎能如此呢?她应该要了他的命,让他生不如死才对。 李婉周身漫起魔气,比平日里淡淡的强烈许多,但她毫无所觉,只一心看着洞房里。 “妍儿。”傅清商站定在喜床前,一脸难过道,“我是被逼同意这门婚事的,我心里只有婉儿一个,我是不会与你洞房的。” 盖头下,谢明瑶挑起红唇笑了,她抬起手,涂了丹蔻的手指朝他扬起,傅清商眼睛情不自禁跟着她的手指走——她想让他挑下盖头。 傅清商忽然就觉得气氛好暧昧,他真是爱死了这样的氛围,对李妍的兴趣越发浓厚,他几步上前,试图用手帮她掀开盖头,看看美人的容貌,但在他动手之前,那盖头被一阵凛冽的风吹起,遮着他的视线缓缓扬起。 檀冰哪怕不自己掀盖头,也决不会允许傅清商这么做,即便谢明瑶变作了李妍的脸。 他在最后时刻还是忍不住刮了一阵妖风。 这样便不算是他掀的,她才不是他的……妻子。 傅清商并未察觉到这股风的奇怪,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他微微闭眸感受着,那般**蚀骨的温柔香……但下一秒,脖子被掐住,呼吸难耐,再去看的时候,盖头下李妍一张梳妆过还算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与她气质完全不同的张扬笑意。 “傅公子,你好痴情啊。”“李妍”笑着说,“你这样爱我姐姐,可我姐姐说不定已经被那魔修玩死了,你不如下冥界去陪她啊?你们做一对鬼夫妻可好?” 傅清商无法呼吸,想要用妖法将她推开,却发现一点妖力都使不出来。 他终于感觉到慌乱,惊疑不定地盯着她的脸,而在这一刻,李妍的脸一点点变成了李婉。 ……竟然是她! “你!……” 傅清商想说什么,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被人掐着脖子按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 “李婉”细细打量狼狈的傅清商,在他脸上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呀?看到我很惊讶吗?你不该激动吗?这不是理所应当吗?与你三书六礼的是我,你许了十里红妆的人还是我,自然洞房花烛夜也该是我了,你刚才不还说着心里只有我吗?那我就来嫁给你啊,我满足你,你开心吗?幸福吗?” ——“师尊,你快乐吗?” 檀冰耳畔仿佛响起了谢明瑶于黑暗密室中的低低询问,曾经他真的以为她让他快乐了,可最后…… 她此刻的模样,阴狠,毒辣,也充满了让他难以忽视的魅力。 他双手缓缓握拳,很快听见谢明瑶笑嘻嘻地问傅清商:“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啊,说你爱我啊,说你心里只有我,一辈子无法忘记我,你不是最会说这些吗?啊,对不起,我忘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 最后这话多么熟悉,熟悉到让谢明瑶和檀冰都微微一顿。 那日夜里在溶雪宫,檀冰突然出现,扼着她的咽喉,对她说了类似的话。 她今日倒是与他那日一样。 想来她的好师尊,还是教会了她一些东西的。 谢明瑶嘴角的笑意真实了几分,檀冰瞧见,怎会不知她在想什么。 他冰玉面具下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恰好这时房门外又传来动静,是傅家人不放心傅清商,担心他痴情于李婉不肯洞房,来偷听来了。 檀冰毫不迟疑地暗自打出一道灵力,那灵力落在傅清商身上形成淡淡的蓝光,谢明瑶瞧见,就知道是他出手了。 她朝着灵力来的方向微微一笑,空出一只手直接推开房门,院子外的人都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你们好哇。”谢明瑶笑吟吟道,“好久不见啊。” 她现在还是李婉的脸,周身满是黑色的魔气,把门外的人吓得半死。 傅家有些修为的人想闯进来救傅清商,李家的人也闻讯赶来,谢明瑶笑得更开心了。 “你们来得正好。”谢明瑶现在力气很大,直接掐着傅清商的脖子将他掐了起来,“看见了吗,这就是你们心目中的好儿子,好女婿,好男人。可你们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吗?” 谢明瑶睨着傅清商身上的蓝光:“你们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随着她话音落下,傅清商挣扎尖叫,身子开始变化,渐渐扭曲成了一条……青蛇。 极大的蛇,粗细如成年男子的脖颈,正好还被谢明瑶掐在手里。 “看见了吗?”谢明瑶喜滋滋道,“一条蛇啊,是妖诶!” 这一幕惊得所有人尖叫,众人慌张地凑到一堆,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李家的庶女是最不能接受的,她还在做可以嫁给傅清商做妾的美梦,“傅公子怎么会是蛇妖!肯定是你搞的鬼!你已经是魔了,是你的障眼法!” 谢明瑶挑挑眉:“哦?你这样觉得?那你近距离好好看看他啊。” 她说着话就把蛇妖扔进了人堆,一点都担心傅清商突然乍起伤人。 而傅清商也没让她失望,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必要装下去了,直接用了毒雾袭击众人,想要逃走。他察觉到此地有远远胜于他修为甚至胜于妖王师无音修为的人在,绝不可再留下。 但他没跑成,毒雾被赶来的昆仑弟子驱散,元晏一马当先擒住他,紧盯着一会变成人脸一会变成蛇脸的妖厉声道:“哪里逃!” 苏芷汐安置好普通人,也望向了傅清商,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元晏却不给她机会。 他已经猜到那嚣张的“李婉”必不可能是李婉,也差不多明白一切到底怎么回事了,若李婉是被这妖物所害才入魔,倒也情有可原。 “这的确是傅清商。”元晏擒傅清商道,“他是蛇妖,数百年的蛇妖,修为远胜于你们。” 众人自然不可能怀疑元晏,他可是昆仑弟子,是神圣的象征,李家家主和傅家家主都懵了,所有人都开始哭喊哀嚎,但无一人去心疼一下看戏的“李婉”。 “李婉”也不在意,漫步走下台阶,轻飘飘道:“如此,你们也知道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指着傅清商的蛇身:“这个家伙不但欺辱了我,还想着占别人的便宜,被我发现真实身份便要杀了我,啧,他真的好狠心,比你们更狠心。” 被点出来,李家家主有些无地自容,但看着满身魔气的女儿,他依然疾言厉色道:“你已经入了魔!一切都回不去了!还是就地伏法吧!” 所谓伏法,当然就是被昆仑弟子抓起来了。 苏芷汐也上前拿了剑想抓她,但“李婉”笑眯眯地扫了扫他们,最后目光落在元晏身上,故作暧昧地问:“可道长,你要将我伏法吗?” 元晏很清楚她是谁。 她如此和他说话,他只觉喉头发紧。 他半点不见对待傅清商的严谨端肃,缓缓低下头,一言不发。 苏芷汐意识到不对劲,想说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李婉”化作一团魔气消失,夜幕之上,只留下她肆意的笑声。 “看,连昆仑弟子都不抓我,你们还能怎样?你们今后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因为我会记得所有伤害过我,对我做出恶事的人,你们会夜夜梦魇,说不定哪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仿佛只是随口一说,可所有人都深深记在了心里,尤其是李家家主和夫人。 他们都是对李婉最坏的人。 他们惶恐不安地向元晏求助,元晏却只是望着空中红色影子消失的方向,想追过去,却碍于手中蛇妖无法跟从。 云听一直没表现出什么存在感,但他比苏芷汐要敏感得多。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天上,又悄然进了喜房查探,总觉得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 远离镇外的地方,谢明瑶带着李婉坐在树干上赏月。 李婉一脸麻木,没什么表情,谢明瑶也不在意,伸了个懒腰说:“我说他们会夜夜梦魇,可不是说说而已,想不想看看他们会被如何折磨?” 原以为李婉会点头,但她摇了摇头。 “我不想看。”她低声道,“但我知道他们会疯,对吗?” 谢明瑶转向她认真道:“我是想他们死的,但我看你似乎不打算如此,为了我唯一的属下,我只好勉强自己仁慈一次了。” 李婉定定看她许久,忽然抓住她的手说:“谢谢。” 谢明瑶看了一眼她握着自己的手,不自在地扯开,淡淡道:“不必,何必谢我?我做这些也不过是为了笼络你,叫你以后甘心为我生为我死。” 李婉慢慢说:“哪怕你不做这些,我以后也会那么做。” 谢明瑶没说话。 “因为我再也没有别的,只有你了。” 谢明瑶微微抬眸,斜睨着她还是不言语,李婉凝着她片刻,问她:“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做属下的,总该知道主子的名字吧?” 谢明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谢明瑶,也不必叫我什么主子,唤我名字就是了。” “那,阿瑶。”李婉突然笑起来,继续抓着她的手说,“我不想让他们发疯。” 谢明瑶皱起眉:“你……” “我想要他们死。” 谢明瑶一怔,讶异地看着她。 “而且,我要亲自去做。”李婉放开她的手,站起来,看了看掌心的魔气,完全不如谢明瑶,但没关系,对付李家够用了。 “我要离开一会儿。”李婉轻飘飘道,“你等着我,这次不要帮我,让我自己来。” 谢明瑶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李婉深深地回望她一眼,学着她的样子操纵魔气送自己离开。 她消失后不久,谢明瑶对着空气道:“你出来吧。” 冷风过境,无人现身,谢明瑶悬空的双腿晃了晃,轻笑道:“我知道你在,你都帮过我了,我会记着你的好的,所以你出来吧,不要再躲着了。” 檀冰于寂静夜色里默默地看着她,紧盯着她的眸子,像在权衡着到底要不要现身。 “你若还不出来,那我只当你什么都不想要,纯粹学雷锋,我可就走了哦。”她柔柔道,“我要去南狱腹地了,可不等你了呀。” 风拂起檀冰雪色的发丝,须臾之后,谢明瑶看见了悬于空中,身姿修长高挑,白发红眸,冰玉面具的公子。 夜色里,他周身泛着皎皎银辉,哪怕看不见他的脸,不确定他的表情,但他的眼神那样冷……冷艳苍白,高挑清瘦,一身雪衣,白发如瀑的模样,真是处处妖异,处处美丽。 好漂亮的妖。 谢明瑶红唇掀起,低头看看自己的嫁衣,羞涩地垂眸道:“我美吗?” 檀冰心跳漏了一拍,理智有些混乱,但还记得不能回答她。 “我第一次穿嫁衣。”谢明瑶低着头说,“我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机会穿它的,没想到这次借了别人的机会穿了。” 漂亮的姑娘在月色下抬起头,下巴尖俏,凤眼妩媚,眼角的泪痣和鼻尖的光泽,处处勾得檀冰冰封的一颗心一点点破开。 “你是唯一见过我用自己的脸穿嫁衣的男子了。”谢明瑶带着些深意道,“这辈子不会再有第二个了,你可真有福气。”她笑笑,朝他勾起手指,“你帮了我,就拿这个谢你好了。” 她坐在树干上,像晚夜的精灵,眉心花钿极为衬她,檀冰直直看着,一瞬不瞬,不知是忘了眨眼,还是不敢眨眼。 “过来呀。”谢明瑶还在勾他,“不想近距离看看吗?我不好看吗?” 白发红眸,雪色堆成的公子不自觉靠近了她。 谢明瑶笑得更开心了一些,在他距离她不算远的时候,双臂一探,揽住了他的肩膀。 “我美吗?”她最近好像真的很吃这一口——哪一口呢?冷冰冰,不说话,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但就是有种单纯干净的气质吸引着她。 檀冰是这样,眼前的大妖也是这样。 她其实也会想,他会是檀冰吗?他们会有什么关系吗?可又觉得不应该。 她太自信了,觉得檀冰不会躲过她的敏锐察觉,也不觉得如果真是他来了,莲舟会没有任何反应。再者,檀冰若真来了,应该会直接一剑杀了她,不可能有如此耐心与她斡旋。 所以她虽然有些猜测,却没有真的往那里想。 她还是更偏向这大妖是妖王那边的。 手指缓缓抚上对方冰冷的面具,谢明瑶轻声道:“你不会说话吗?不能说话回应我是吗?” 红眸微微凝滞,像被她说中了,有片刻的色彩绽放。 谢明瑶笑起来,带着几分纵容宠溺道:“那你要是觉得我很美,就贴贴我的脸呀。” “像在洞房里时那样,好不好呀?” 她玩心起了,偏要调.戏这般“纯洁”的妖怪。 大妖红眸眨了眨,她发现他连睫毛都是白色的,像染了霜雪一样。 她正想伸手摸一摸,大妖忽然以脸靠近她,隔着冰冷的面具,与她额头相抵。 谢明瑶一怔,心跳微微变动,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他们那样近的对视,檀冰还没忘遮掩自己真实的神色,摆出一副纯洁不谙世事,完全不懂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 没有道尊的冰冷,没有圣子的凛然不可侵犯,但又纯又欲。 叫人心如火燎。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很肥的一天,而且真是甜死了!!! 我也想要一只毛茸茸的白发红眸大妖怪!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男配就要粗来了,这个副本也是为了引他出来,大家应该都猜得到是谁吧,提到过他的名字了 ps:不是瑶妹儿变笨了看不出这是男主,一来她太相信剧情了,剧情里是完全没下山的,二来我们兔兔演技真滴好,还豁得出去,不然瑶妹儿最后也不会栽在他手里。三来,这样玩点情趣。 不过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发现了哈哈哈哈~最多三章。 觉得进度慢了的宝贝们,其实我本来想写个五十万,加快进度的话四十万就得完结了,我琢磨一下,不行咱们就四十万吧。最近真的是身体上各种不舒服,导致心情也不是很好,每天不能码字太久,时间长了就更难受,大家理解我一下-3-暂时不能像上一本那样日六了 第三十四章 谢明瑶不懂心动是什么感觉,  她也不曾真的有过什么心动,但她熟悉那股“蠢蠢欲动”的冲动。 她手指跳了跳,  情不自禁地抬起,落在他玉色的面具上,想摘下来看看他的脸,却见他红眸半阖,忽然好像十分痛苦,捂着胸口坐到了她身旁。 谢明瑶一怔,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  他身上到处都是冷的,冷得她仿佛碰到了檀冰,她怔得更久了一些,  回过神来对方已经好了许多。 但他还是捂着胸口,  月色下,  丝凉的银纱衣重重叠叠包裹着他肌理起伏的胸膛,  轮廓十分美好,他腰封上垂下的流苏随风轻荡,与她嫁衣的裙摆时不时触碰在一起,  气氛暧昧到了极致。 “你哪里难受?”谢明瑶低低地问。 他自然没有用言语回答她,  但这次他摇了摇头,弧度轻微,  也足够她发现。 谢明瑶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他五官基本都被面具挡着,  除了眼睛和唇,她什么都看不见,但不难从这些判断出,他似乎有些不开心。 大约是她看他看得太专注,  他慢慢转眸望了过来,那双漂亮的红眼睛里,好像还有几分……幽怨。 他在怨她,怨她什么? 谢明瑶迟疑了几分,捏着他的衣袖道:“是我打乱了你什么计划,你需要什么东西没能拿到吗?” 她想到傅清商,觉得大约是傅清商落在了元晏手里,这可能碍着他做些什么了。 毕竟是昆仑的人,他一只妖,再厉害也要尽量避开,否则昆仑倾巢而出,都不必说那溶雪宫里金尊玉贵的道尊,便是清辉长老来了,也够他喝一壶吧。 谢明瑶修为还低,看不出他真正的修为,便只能自己判断。 寻思了一会,她突然想到,难不成他是想要傅清商的妖丹?看他捂着心口很难受的样子,会不会是需要妖丹疗伤? 他不能说话,会不会也和傅清商有关系? “你等着。”既然他帮过她,她也不能坐视不管,“我去去就回。” 她正要飞身离去,忽然被抓住了手臂,虽然隔着衣料,还是能感觉到他的手很冷。 谢明瑶回眸望去,见他正盯着她,目光有种压抑的重量。 “怎么了?”她缓缓道,“怕我就此逃了,不会回来了?” 檀冰手骤然松开,红眸垂下凝着自己的手,像在不解为何会抓住她。 “你放心。”谢明瑶回身道,“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别人帮过我什么,我都会放在心上,你的也不例外。” “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离开,我会回来的,也许很快,也许需要一点儿时间。” 谢明瑶最后留下这句话便走了,檀冰未曾再阻拦她。 他只是坐在她方才坐的位置,回忆着一身嫁衣的姑娘离开时的话,眼底泛起几分讥诮和嘲弄。 回来? 她不会回来的。 她就是个骗子,他被她骗了一次两次三次,难道还会被她骗第四次? 不可能的。 他不会等她回来。 他再也不会等任何人。 此时此刻,李家人正在经历他们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昆仑弟子带着傅清商回了客栈,商议如何处置这只几百年的蛇妖,李家人在收拾残局,妄图再挽回一些自己损失掉的名声。 他们聚集一堂,想着对策,正关键时,正厅的门被人推开,李家家主本就极度紧张,被这突然的推门吓了一跳,正要斥责下人无礼,就看见了姗姗而来的李婉。 这是真正的李婉,一身被浸猪笼时的旧衣,依然不掩冷艳美人的风采。 她身上的魔气也不似谢明瑶那般强烈,但没关系,仅仅是这样,也足够李家人惊惧害怕了。 “啊!是她!她又来了!” 不知谁先尖叫一声,所有人都慌乱起来,李家家主匆匆拿出自己保命的法器,这是先祖留给他的,本来一直放在重重把守的密室里,连傅清商想进去都有些难度,这还是李婉被傅清商逼着拿法宝时发现的。 但那阵法只能保护法宝,保护不了人,要不然,这群人恐怕都会挤进去。 “你们为何这样怕我?”李婉轻飘飘道,“你们在心虚什么呢?” 李家家主找出了法器,手忙脚乱地要打开,突然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他手腕上,他手一松,法器叮铃铃掉在地上,一点点滚到了李婉面前。 李婉垂眸一看,笑了:“连老天都在助我,你们发现了吗?” 她弯腰捡起法器,冲着满脸绝望的李家人说:“那我也不好辜负老天这份好意了。” 更刺耳的尖叫声转瞬响彻整个正厅,白纸格子窗上溅上鲜血,所有当初喊着要杀了她,要将她浸猪笼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或重或轻。 李婉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血,但她一点都不怕,因为这都是她搞出来的。 她总算理解到了谢明瑶对魔的推崇,真是痛快啊,真的好痛快,她掐着继母的下巴,轻声细语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让你女儿做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吗?你嫁给李家那老畜生做续弦,几次三番招惹我,甚至还送丫鬟给傅清商睡,挑拨我与他的关系,直接导致我知道了他的身份——你觉得,你该怎么死才好?” “不要啊!不要杀我!我怎么知道傅清商是蛇妖,我只是为自己的女儿着想,一个母亲这样做又有什么错呢!”继母哭诉着,但李婉一点都不动容。 “你为了自己的女儿,便可以心安理得去害别人的女儿吗?” 她刚说完这话就有人抱住了她的腿,是她的庶妹。 “长姐,长姐你饶了我!我再不敢了!我虽然嫉妒你,但从未真的参与过什么,你可怜可怜我这无人关照的庶女吧,我愿意告诉你我知道的秘密!”庶妹满脸是血道,“这个毒妇,就是她害死你母亲的,都是她串通父亲做的!他们早就有了私情,将李家供奉数百年的法宝从夫人那里完全夺走后就杀了她啊!” 李婉手一颤,她还没说什么,继母便一脚踹开了庶妹。 “你别听这个贱蹄子胡说!我怎么可能有那样的本事,我真的没有——” “她有!是我亲眼所见!只是他们没有发觉罢了!我房间里有块留影石,藏在墙壁里,你去寻来看了就知道了……啊!” 庶妹话还没说完便被继母掐住了脖子,继母怕极了,人已疯魔,李婉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突然就笑了。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也懒得再看他们如此这般,她抬起手,也不懂什么法术,只是想着要一把火,带着魔气的火就真的来了。 火焰点燃房间每一寸,里面的人想出去,但出不去。 “你们都该死。”李婉恨极了,周身魔气暴涨,将正厅里所有人葬送于这炼狱魔火之中。 云听隐在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幕,他便是帮李婉打了李家家主手的人,他仔细观察火焰中的李婉,很美,有种绝望撕裂的美感,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和之前见到的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云听等到现在,却等来个冒牌货? 不,或许这才是真的,之前那个…… “谢明瑶?”云听回忆着大师兄的反应,心里慢慢有了判断,“你果然没死。”他嘴角扬起,露出兴致盎然的笑。 客栈里,昆仑弟子们还在商议如何处置傅清商。 蛇妖被捆妖索捆着,元晏沉默地坐在那没说话,说话的是苏芷汐和七师兄。 “这只蛇妖几百年的修为,肯定不止在此地为非作歹过,其他地方我们不曾遇到的,还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之人。今日若无大师兄在此,我们也不可能这样轻易抓到他。未免夜长梦多,还是由大师兄做主就地处置了他吧。”七师兄如是道。 傅清商是原形状态,他一个妖,没什么骨气,知道自己如今是砧板上的肉,也能屈能伸,哭喊着求饶。 “各位道长明鉴,便是在此处我也不曾真的害了谁不是吗?哪怕是李婉现在不也好好活着吗?你们不能因此便要我死啊!我知道错了,你们发发慈悲,给我一条生路,我以后一定积德行善,好好修行的!” 元晏慢慢抬眸,淡淡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没有真的害了谁?” 他声音有些冷意:“李婉因你入魔,因你失去一切,你没有害她?” “是她自己心性不坚才入了魔……”傅清商想狡辩,但又想到不合适,立马改口道,“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道长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弥补被我伤害过的人,我往后再不会如此了!” 元晏只是看着他,表情漠然,不为所动,倒是苏芷汐微微皱眉,有些犹疑。 傅清商最会看女人了,见了她的模样立刻转而找她求救:“仙子救救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害人了,我努力修行几百年,从一只小青蛇走到今日这般,仙子定然不知妖修有多难,我真的不会再犯错了,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 傅清商哭得很是伤心,言语极其真诚,苏芷汐听得心有不忍,便对元晏说:“大师兄,他若真心悔改,给他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吧……毕竟李婉也没有真的死。” 元晏慢慢望向她,没有说话,苏芷汐抿唇道:“大师兄之前为谢师姐求情,不也说留她一命总比徒增杀戮好吗?若真心悔改,难道不该给个机会吗?” 元晏阖了阖眼,只是看着她,就是不说话,苏芷汐被看得心头发虚,咬唇低下了头。 元晏继而望向傅清商,傅清商还在哭喊,他觉得这哭喊让人头疼,捏了道禁言符贴在他背上。 很好,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你们的意见我都知道了。”元晏缓缓站起身,“但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不能说话的傅清商眼睛一眯,很快听元晏道:“妖修,几百年的妖修,背景一定不简单,他一只妖的死,可能关乎到整个妖族。” 傅清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或许与妖王有关。”元晏不愧是昆仑大弟子,很快将关系串联了一下,“废了他的修为,将他送回昆仑,由师尊与道尊处置,此为最稳妥之法。” 一听要废了修为,傅清商激动得挣扎起来,捆妖索将他勒得骨肉冒血,看上去很惨。 苏芷汐红了眼睛,不忍地别开了头,紧紧攥着拳不知怎么办。 元晏其实还有些发现没说,比如傅清商之所以如此轻易被擒,根本不是完全靠他,他虽是金丹期,足以对付傅清商,但也不会这样简单,他能这样,全因傅清商本就身受重伤。 他身上的重伤是在洞房里受的,应当是来自谢明瑶吧…… 想到谢明瑶,他便不自觉隐瞒了下来,也不知自己到底为何如此。 不再想其他,元晏抬手要废了傅清商的修为,却忽闻窗外喊叫声,通天火光点燃了半个夜空,众人立刻聚在窗前朝外看,李家的方向已是火焰炼狱。 “糟了。”元晏顾不上处置傅清商,立刻带了人前往李家帮忙,但他也想着要留人看守,苏芷汐自发要留下,他没多想就随她去了。 傅清商看见苏芷汐仿佛看见了希望,他开始装可怜,血一点点滴落在地,发不出声音就呜咽,苏芷汐对妖有种特别的偏向,因为在被苏家找回去之前,她流落在外,是认识过一只妖的。 她觉得妖不都是坏人,他们也很漂亮,也有很善良的,也不知眼前这蛇妖认不认识那只妖。 她缓缓上前,想撕掉傅清商身上的禁言符,但刚抬起手,一阵浓烈的魔气便涌了上来。 苏芷汐第一时间并没想到是谁来害傅清商,妖魔妖魔,自古都是狼狈为奸,傅清商被抓,来了魔气,可能是来救他的? 因着这个想法,她愣了一瞬,随即又想到李婉也入了魔,搞不好是李婉来了,她立刻警惕起来,化出本命剑想要对敌,可还是太迟了,她第一时间没立刻阻止,那魔气已经卷走了傅清商。 苏芷汐暗道不好,持剑追了出去,魔气浓郁地缠着傅清商,她持剑呵道:“放下他!别想逃!” 谢明瑶于魔气中回眸看她,苏芷汐啊苏芷汐,现在看着她,都快想不起她现实里什么样子了,她非得追上来做什么呢?她都大发慈悲不管她了,她还自己上来找虐…… 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将傅清商丢到地上圈起来,谢明瑶以魔气遮面,腾空而起,也不用什么法器,一巴掌打在苏芷汐脸上,她如没有实体一般,将苏芷汐耍得团团转。 苏芷汐脸上疼得厉害,很快都肿了,她愤怒至极,劈剑而来,谢明瑶嘴角微勾,直接咬破了手指,血液滴在莲灯上,莲灯迸发出刺目的金光,佛印打在苏芷汐身上,她吐了口血,飞出老远,重重摔在墙上。 “用本来属于你的东西来对付你,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谢明瑶笑了一下,拍拍莲灯说,“多谢了,等我再强一点,就不必你帮我了。” 方才谢明瑶本想自己还击的,但莲舟忽然与她传心音,要她一滴血,她好奇他要做什么,便随他去了。 莲舟过了片刻才说:“可以帮到你,贫僧很高兴。”稍顿,他又说,“贫僧近日想到,你若每日喂灯一滴血,贫僧应当可以尽快恢复,带你去南狱。” “是吗?”谢明瑶知道了,但也没说好或不好,莲舟也没再说什么。 懒得再管苏芷汐,谢明瑶还记着有人在等她,她将被圈起来的傅清商带走,傅清商身上禁言符因为跌落而掉下去,此刻能说话了,就问她是谁。 谢明瑶魔气遮面,他看不见,就开始猜测:“那日在河边是你带走的李婉?” 得不到回复,傅清商又说:“魔修与妖修素来关系好,你为何要帮那女人却不帮着我?你或许不知道,我乃妖王师无音座下四君之一,你若帮我,我定在妖王面前替你美言,妖王与魔尊关系甚好,你定可在魔尊面前崭露头角!” 谢明瑶嗤笑一声,停在一片寂静的林子,除去遮面的魔气,傅清商一窒,先是为她的美而发怔,随即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些眼熟…… “魔尊那里我自己会搞定的。”谢明瑶慢悠悠道,“至于你,我是不可能放过的。”她掐住傅清商的蛇身,“带你到这儿,也不是要救你,只是……” 她话没说完就突然动了手,傅清商被剖开皮肉,七窍流血,很快的,他丹田妖丹被掏,浑身法力流失,奄奄一息。 “你!……”傅清商一条干枯的蛇甩在地上,“你竟敢……” “我怎么不敢?”谢明瑶血淋淋的手上握着一颗泛着绿光的妖丹,“你那般对婉娘,我本来想着把你交给昆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便这样算了,但又有另一个大美人要你的东西,我欠他个人情,就只能去而复返了。” “去而复返……?”傅清商意识混沌,一点点开始消散,“是你,洞房里就是你……” “对,就是我。”谢明瑶踩着他的蛇神,“去吧,去死吧,去冥域好好见见那些被你玩弄至死的可怜姑娘吧,她们都在我耳边说,已经恭候你多时了。” 傅清商再也说不出什么,渐渐化为乌有。 谢明瑶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抓着妖丹离开,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傅清商化为乌有的绿光中,一道最闪亮的,朝着妖族韶山的方向而去。 那是傅清商魂飞魄散之前发出的最后讯号。 韶山妖王宫,金碧辉煌的大殿里,一袭金色锦袍斜倚小憩的雍贵青年缓缓睁开了金色眸子。 …… 夜色更深了,今夜处处不平静,谢明瑶赶回来的时候,不见半点大妖的踪迹。 她站在树下,仰头看着空荡荡的树干,纤细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寥落。 但若看到她的正面,就会发现她其实没什么寥落,还正在研究妖丹。 大妖走了吗?不要妖丹了? 他要是不要了,那她是不是可以自己留着?这东西能助她修炼吗? 正思索着,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谢明瑶转过身来,看见了不远处一棵树下,修长高挑,白发红眸的大妖。 “你还在。”谢明瑶跑过去,笑吟吟道,“我以为你走了呢!还好你没走。” 她朝他伸出手,手上血淋淋的,檀冰垂眸望着,看见她血淋淋的手摊开,一颗碧绿的妖丹躺在她掌心,她高兴地说—— “我为你掏了傅清商的妖丹,你有了这个,是不是就不会难受了?” 檀冰没想等她的。 但…… 看着那颗妖丹,便知道她将他身体上的反应当做了别的。 视线转到她脸上,她的手血淋淋的,脸颊却很干净,一身红艳艳的嫁衣,手握妖丹的模样有种诡异的妖艳。 檀冰冷硬的心弦缓缓拨动,他眼睫飞快地颤动,薄唇紧抿地接过了她为他取的妖丹。 这东西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用处。 可他抬眸望向她,在她欣喜地注视下,薄唇开合,用唇形说了两个字。 谢明瑶笑得更开心了:“不必谢我。”她明艳的笑几乎点亮夜空,“你开心就好。” 檀冰:“……” 明明已决定要她爱他,非他不可,随后抛弃她,践踏她。 可到头来,这趟千余年来第一次下山,却似是将自己一颗心捧到她面前,任她伤害。 作者有话要说:  换副本,换副本!敲锣打鼓换副本啦~ 第三十五章 周围寂静得落针可闻,  檀冰握着血淋淋的妖丹,缓缓将它收于袖里乾坤。 随后,  他凝着谢明瑶同样布满鲜血的手,见她只是不在意地甩了甩,明明可以一个法诀替她清理干净,却突然执起了她的手。 谢明瑶瞳孔收缩,静静看着他,没有反抗。 白发红眸的公子便如此在月色笼罩下,一点点用丝帕拭去她手上的血迹。 蛇妖性淫,  他的血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谢明瑶渐渐觉得身体燥热,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檀冰缓缓抬眸,  红色的眼睛里蕴藏着难以辨别的情绪,  谢明瑶与他对视片刻,  轻喘道:“我好像不太对劲。” 她觉得身上有些发软,  险些摔倒,好在对方冰冷的手臂扶住了她。 她放任自己靠在他寒凉却充满安全感的怀抱中,试着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但什么都闻不到。 没有檀香莲花味。 不是檀冰吗。 的确,  如此明显的一只妖,怎么看都不像是光风霁月仙风道骨的道尊。 可是…… “是因为这些血吗?”暂且放下那些,  谢明瑶问起了别的。 她还是那么敏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来源于何处。 檀冰没言语,  继续装他的哑巴,只是另一手来到她背后,微凉的灵力送入她体内,谢明瑶闷哼一声,  很快便感觉清醒许多。 但她还是靠在他怀里没有起来,就那么靠着,像是忘记自己已经好了。 檀冰手臂渐渐有些僵硬,须臾后,他主动推了她一下。 谢明瑶没立刻离开,抬眸凝着他的侧脸,他垂下眼来,见到她有些复杂的神色。 她也会有神色复杂的时候?复杂来源于何处? “我们应当互不亏欠了。” 她说话间起了身,与他拉开距离,怀抱空了,檀冰得偿所愿,却似乎又有些落寞。 “我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这就要离开了,我们既已互不亏欠,那便就此别过吧。” 谢明瑶有模有样地朝他微微施礼,随后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要走,檀冰看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回过神来已经追了上去。 城门外,谢明瑶看着挡在面前的白发公子,他雪色的发丝束着金玉莲华冠,天水碧的发带与白发极其相配,越发衬得他如冷玉般雪白,一举一动都泛着珠玑光辉。 “拦着我做什么?”谢明瑶暂时停下,还算好脾气地问了句。 檀冰静默片刻,修长如玉的手抬起,在空中做了个幻想,是烟雾缭绕的韶山。 “那是什么地方?”谢明瑶哪里知道那是韶山,看见了也得问问。 不能说话,真是给檀冰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他有些想要开口,却还是放弃了。 最后回答谢明瑶的是另一个人。 “那是韶山。”一个少年的声音慢悠悠道,“前往南狱腹地的必经之路。” 谢明瑶一怔,回眸去看,角落里缓缓走出一袭蓝白道袍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神色悠然,瞧着她的眼神充满趣味。 “真的是你。”云听莫名兴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死了。” 谢明瑶一笑:“那是当然,你们的道尊到处说我死了,我也是没想到的。” 檀冰红眸微凝,手中凝结霜寒的灵力,谢明瑶发现了,立刻闪身到他身后,凑到他耳边道:“别客气,随便揍,这孩子欠教育,需要社会的毒打。” 她的呼吸飘过他耳畔,带起一阵温热的酥麻,檀冰猛地侧开头,把谢明瑶吓了一跳,她意识到他为何如此,笑了笑揶揄道:“这么纯情啊,以前没有过女人吗?” 女人……他是有过的。 檀冰眼睫翕动,像振翅欲飞的蝶翼,他不想回答谢明瑶,也不想再听她的暧昧言语,云听成了他发泄愤怒的点,他哪怕不用昆仑道法,也轻而易举地将他碾压到尘埃里。 云听这个人,越是遇见强敌,越是不会害怕,他心里产生强烈的想要摧毁强敌的**,哪怕已遍体鳞伤浑身是血,依然招招不退,不断爬起来迎敌。 他不厌其烦,但檀冰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毫无意义的单方面碾压,他最后下了重手,重到除非云听被立刻送回昆仑,否则难以维持性命。 云听只觉神魂受损,骨头一根根绷直了又断开,他哑了嗓子,尖叫都叫不出来,一双眸子定定望着谢明瑶和檀冰的方向,身子远远飞了出去。 谢明瑶看着这一幕多少有点惊讶,她让这大妖动手也是想看看他的实力,看看会不会很像那位。 她知道他很强,但没想到强到这个样子。 他所用的法门也完全不像溶雪宫那位。 处理完了云听檀冰便转过身望着她,谢明瑶露出温柔如水的笑:“你真厉害。” 檀冰薄唇轻抿,因这柔和的语调,直白的夸赞而手指微颤。 为不让谢明瑶发现,他将手背到身后,心中默念法诀,身上便已无任何方才与人动过手的痕迹。 “你给我看韶山,是想说,你要回韶山?”谢明瑶猜测着,“我去南狱,你去韶山,韶山是南狱必经之路……你要与我同行。” 檀冰没说话,只是看着她。对着那双异常俊美的红色双眸,谢明瑶就知道她说对了。 “这样啊。”谢明瑶歉意地笑了笑,“可我不想和你同行,怎么办呢?” 她挽了一缕发丝在指间绕:“我不习惯和外人同行呢。” “外人”二字,真是将远近亲疏说得明明白白。 明明之前还为他掏妖丹,问他她美不美,现在却说他只是个外人。 她对外人都是如此撩拨,如此…… 檀冰周身气息越发凛冽,但谢明瑶一点儿都不在意,她说完话就挥挥手走了,一个人回了城内,也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身狼狈却嘴角带笑的李婉。 “阿瑶。”李婉看见她笑得更开心了,“我做到了。” 谢明瑶顺着她背后望去,李家的方向魔火冲天,她立刻明白她做到了什么。 她走到李婉面前,垂眸看着这个满身血污的姑娘,叹息一声道:“弄一身脏,真是晦气。” 她手中泛起暗紫色的光,流光绕着李婉一圈,李婉深深的脏污便不见了。 “好了。”思索了一下,谢明瑶又从储物戒翻出之前买的成衣,丢给她一套,“把衣服也换了吧,彻底告别一下过去,咱们该走了。” 李婉捧着新衣裳,仿佛看见了自己新的未来,她突然很认真地说:“我不想叫李婉了。” 谢明瑶也不意外:“那你想叫什么?” “不知道。”她咬唇,“你说呢?” 谢明瑶摇摇头:“我对起名字这事儿吧,没有任何天赋。” 李婉看她许久,直接道:“我想叫扶摇。” 谢明瑶一怔。 “我会永远为你做事,不畏生死。”李婉一字一顿道,“扶持你,便是扶摇。就此青云直上,亦是扶摇,我以后就叫扶摇好不好?” 谢明瑶没有说话,她凝着她许久,缓缓将她抱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说:“行,都随你,可以后叫起阿瑶,都不知道是在叫你还是叫我。” 听她开玩笑,新出炉的扶摇便笑了起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说:“我去换衣服。” 谢明瑶点点头,在巷子里给她布了结界。等扶摇换衣服的时候,谢明瑶转过身望向不远处,白发红眸的公子立在那,这次没有隐藏身形,似乎已经不再介意她看见他。 谢明瑶注意到他望着结界的方向,虽然知道他看不见扶摇换衣服,但…… “你在看什么?”她有些冷淡地问。 檀冰广袖下的手缓缓攥着拳,她刚才抱了那女子。 那般温柔真挚,哪怕嘴上是玩笑话,可其实也处处透着关心。 她对那女子倒是比对他用心许多。 可她知不知道,他比那女子对她更为重要。 他已经…… “你如果非要跟着我,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你看起来可比我强很多。”谢明瑶知道他不会说话,便径自道,“但我不会理你。” 她说完便穿过结界走了,檀冰周身冷风乍起,吹动他月白色的衣袂,他现在真是恨不得连陪伴她左右的那女魔修都杀了,将他们全都杀了,她是不是就一定会理他了? 面具下的脸庞泛起红色的纹路,檀冰在原地站了许久,身形化为漫天星光,一点点消失。 很远的地方,为李家收拾完残局的元晏疲惫万分地回到客栈,发现一脸自责的苏芷汐。 “大师兄,对不起,傅清商被魔修掳走了……” 她受了伤,面色苍白,但没有拿自己受伤来做什么挽回,元晏薄唇微动,也不好怪罪她什么。 “我去找。”元晏直接离开,哪怕他已经很累了,还是在尽自己该尽的那份责任。 苏芷汐更自责了,还很心疼他,忍不住跟在他身后一起去。 但他们怎么可能找到傅清商?他早已化为乌有,他们唯一可以找到的是重伤昏迷的云听。 “小师兄?!”苏芷汐见到气息奄奄的云听时吓了一跳,疾步过去将他扶起,“小师兄你醒醒,你怎么了?” 元晏快步跟来,手指落在云听脖颈的脉搏上:“不好。”他直接抱起云听,不管苏芷汐跟不跟得上,飞快地回了客栈。 昆仑弟子见云听的模样都吃了一惊,七师兄上前焦急道:“小师弟怎会伤成这样?是谁动的手?这小小的镇上竟还有人可以把他伤成这样?!” 元晏简单检查过后断定:“是妖族所为。” 七师兄恍然:“……难道是妖王来了?” 看着伤势,似乎确实也只有妖王才办得到,元晏心中万般计较却也不能磨蹭,安排了弟子协力送云听回宗,自己去调查真相。 “我也要去。”苏芷汐不肯回去,追着元晏走。 元晏拧眉道:“你受了伤,回宗养伤为好,我要去的地方危险重重,不适合你。” “不行,小师兄伤成这样,还是妖族做的,说不定和傅清商有关,是我没看住傅清商,若真是因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大师兄不让我去,我会恨死自己的!” 苏芷汐这样坚持,元晏也没有办法,只能沉了脸色随她去。 城外,傅清商的葬身之地,金色的光芒骤然出现又缓缓消失,金色锦袍的青年现身此地,缓缓弯下腰去,指甲也泛着金色的手在地面上轻捻了一下,傅清商残存的血迹便泛起了绿光。 “死得真是干净呢。”优柔低沉的嗓音,带着些华贵典雅的尾调,“虽然不是什么讨喜的下属,但……” 一句话未曾说完,金色的青年便消失不见,与此同时,谢明瑶和扶摇已经离开这里很远。 “阿瑶。”扶摇被谢明瑶揽着腰,勉强承受着疾驰而过的风,“他们都说南狱是人间炼狱,那里面的魔修十分残暴,茹毛饮血,连人都吃,你真的不怕吗?” 谢明瑶拂开挡路的云彩:“不怕。”说完摸了一下她的脸,“你也不用怕。” “话是这样说……”扶摇面色忧虑,“但我们在魔修里面还是很弱小的吧?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修炼。” “我知道一些。”谢明瑶暂时停下,翻出一本玉简给她,“我都看完记在心里了,你也看看吧。” 扶摇愣愣接过,呆了一瞬道:“你就这样给我了?” “怎么了?” “……这些东西难道不该是十分隐秘,你要一点点教给我,防止我对你不忠,反来伤你吗?” “那你会对我不忠吗?” “当然不会。” “所以。” 扶摇抿唇未语,她思索了一会将玉简收下,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宝盒递给她。 “什么东西?”谢明瑶接过来,一边打开一边问。 扶摇低声道:“李家世代守护的法宝,我不知道怎么用,母亲走得突然,都没能教给我。” 谢明瑶手一顿:“李家的法宝,你给我了?” “给你。”扶摇坚定道,“什么都给你。” 谢明瑶:“你要是个男的,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我虽然不是男子,但……也很爱你的。”扶摇脸上泛起绯色,“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 谢明瑶笑了,到底信了没信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嘴上还是满口道:“嗯嗯,我知道。” 她打开宝盒,正想看看是什么法宝,金色的光朝她而来,她勉强拉着扶摇躲开,拧眉望向来人,看见一片金色之后,华丽高贵的青年。 他周身都是金光,衣袍也是金色,面容精致得像雕刻而成,雍容高贵里带着几分妖异。 他轻轻歪了一下头,一双金色的眼睛定定凝着她,在谢明瑶见过的所有人里,大约只有檀冰和那只大妖能与他的美貌一较高下。 “你是什么人?”谢明瑶护着扶摇后退,语气冷淡,眼神厌恶。 青年看着她笑了,华丽低沉的语调缓缓道:“谢明瑶,这里也不见昆仑的人,你要装作不认识本座么?” 谢明瑶:“抱歉,没有装,真不熟,麻烦自我介绍一下。” 青年阖了阖眼,轻声说:“是吗?”他手腕翻转,“那你总该认识这个。” 他掌心泛起绿光,谢明瑶太熟悉那灵力来源了。 “哦,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谢明瑶冷静道,“妖精。” 青年:“……” “来给傅清商报仇的?”谢明瑶很快问。 青年长眉轻扬,姿容靡丽冶艳:“你想如何死。” 她直白,他更直白。 这下轮到谢明瑶笑了:“你死了爸爸都不会死。” 她攥紧了扶摇给的法宝,抱住扶摇正要用这东西试试逃走,对方就突然出手。 眼见着她有些来不及,泛着冰寒灵力的剑刃挡在了金光之前,劈出灿烂的火花。 谢明瑶有了时间,成功打开法宝,还没来得及对又帮了她一次的大妖说什么,就跟着扶摇一起消失了。 檀冰扫了扫空荡荡的地方,手握剑柄,独自对敌。 他定定望着对方,片刻后冷淡道:“师无音。” 师无音侧目瞧着他,对美貌快要压过自己的白发公子很是厌烦:“你又是谁?”他手中化出精致漂亮的金色琵琶,“我怎么不记得,在妖族见过你这般修为的妖?” 檀冰不理他,师无音也无所谓:“无妨,反正你总是要死在这里的。”他拨动琵琶弦,“胆敢挡本座的路,去了冥界不要忘了自己为何而死。” 檀冰薄唇开合,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轻蔑:“不自量力。” 师无音微微眯眼,庞大的灵力四散,快速朝檀冰而去,檀冰站在那不闪不躲,像是在等死。 师无音正摸不清他要干什么,就见电光火石之间,去而复返的谢明瑶研究了一下那法宝,用它抵去了师无音的弦灵。 “哎呀。”谢明瑶手腕震得发麻发疼,有点烦躁道,“裂缝了。” 檀冰在她身后,垂眸望着她手中法宝的裂缝,那种等级的法器,能抵挡妖王师无音一击已经是极限了。 她回来了。 她又一次回来了。 她没把他一人……不,没把他“们”丢在这里,她回来了。 檀冰喉结滑动,完全忘了师无音还在,视线和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谢明瑶没管他,直面师无音,握紧了手中法宝将他上下打量一下,巧笑倩兮道:“哇,你的法器是琵琶吗?”她抿起唇,笑得揶揄,“你……怎么娘兮兮的。” 师无音:“……” 作者有话要说:  师无音:你才娘!看老子用琵琶砸烂你的头! 师尊: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不但要一个人把孩子生完,连月子也要坐完了:) 猜猜瑶妹儿为啥回来?她可没那么善良,她可聪明了,可坏了。 下一章我要来点刺激的了,你们绝对想不到 不过可以剧透一下,下一章师尊掉马 第三十六章 谢明瑶会是那种危机关头被人救了,  还不要命地跑回来的人吗? 当然不是。 再者说她还带着扶摇呢,就算要回来也不会这样快。 她之所以三两下安置好扶摇赶回来,  不过是因为…… 回眸望了一眼长身玉立的白发公子,他红色的眸子带着些怔然凝在她身上,谢明瑶嘴角笑意加深了几分,柔声说:“你没事吧?” 她跑到他面前,仔细检查他的身体:“可有受伤?那娘娘腔没伤到你吧?” 被称作娘娘腔的师无音看了半天她的矫揉造作就算了,还要听她继续冷嘲热讽,真是一息都忍耐不下去了。 风吹起他金色的锦袍,  墨色长发飞起,带着浓烈的杀气而来。 “既然敢回来,那便一起死在这儿好了。” 妖王手持金色琵琶而来,  谢明瑶仿若没有发现,  仍是背对着他。 最后还是檀冰在师无音的琴灵击中她之前揽着她的腰躲开了,  他动作轻盈,  扣着她腰的手却用了很大力道,谢明瑶扑进他怀里,抬眸望着他冰玉的面具,  嘴角牵起似有若无的笑。 阵阵幽香扑鼻,  檀冰被她搅得心烦意乱,他不再放任师无音随意动手,  手握仙剑,冷眸而上。 师无音是真没觉得他会是自己的对手,  这人不过也是只妖,修为从他这个角度看起来,虽然不甚清晰,但也没有高到离谱,  他还是能看出一些的,那就说明对付起来没有很麻烦。 可惜他好像搞错了。 他真的动手时,冰寒的灵力几乎将整个林子冰封,谢明瑶等在一旁,看着一点点凝结成冰的地面,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一些。 “你到底是什么人?”师无音意识到不对劲,拿出了十分的注意力对敌,“你是妖绝对没错,你有这般修为,本座竟今日才发现,难不成……” 他有些猜测,但其实根本没往昆仑那边想,只以为是隐藏在什么秘地中的老妖怪。 但檀冰可不知道他没想那边儿去,师无音一番话让他想到了谢明瑶那个玉兔与嫦娥的理论,他又想起了自己曾怀疑她与师无音有瓜葛,也确实在她的房中发现了与师无音有关的信笺。 握着剑的力道加大,檀冰没再留情,也无所顾忌,处处杀招。 师无音明显讨不到好处,也不傻,华贵精致的脸上浮现出几丝危险的笑意:“很好。”他收起琵琶飞身而起,“今日便放过你们,来日……” “没有来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直看戏的谢明瑶打断了,谢明瑶像只花枝招展的蝴蝶,跳起来对檀冰喊:“亲爱的,把他杀了,你今日若放他走,以后他肯定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别留活口!” 言词之间,是真真切切地想要他死。 师无音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斜睨着她冷淡道:“谢明瑶,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明瑶一笑:“知道呀,要你死嘛,这有什么很难理解的吗?何必再问我一遍?难不成我给你解释了,你会自己去死吗?” 师无音忍无可忍,手心化出金沙朝谢明瑶袭去,檀冰的剑准确拦下,剑刃铮鸣声刺得师无音和谢明瑶都耳朵发疼。 檀冰看得出来,师无音确实认识谢明瑶,想来谢明瑶之前信笺上写的那些东西也不是假的。 她不是很欣赏师无音的风姿么?今日怎么想着要他死? 因为他威胁到了她的生命? 还真是……绝情。 但这份绝情,不如成全。 檀冰至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但他要做什么,谢明瑶都看得明明白白。 本来书里傅清商的事就引出了妖王,她是知道的,不过她觉得自己走得及时,下手干净,应该不会招惹麻烦,谁知还是漏了一层。 不过没关系,她这趟回来,就是想借着某人要了师无音的命,免得存有心腹大患,但…… 师无音试了几次便知道恐怕不是对手,很快知难而退,用秘法离开,某人也没有再深追。 他回到她身边垂眸看着她,谢明瑶也望着他,仔仔细细观察他身上每一处,真是似曾相识,又非常不一样。 不得不说的是,他的演技是真好。 若不是危急时刻那熟悉的剑刃,她可能真的什么都发现不了。 “被他跑掉了?”谢明瑶轻声道。 檀冰不能说话,便很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谢明瑶叹息一声,脸上泛起难色:“这就麻烦了,我今日这样招惹了他,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以后还是会来找我的。” 檀冰朝她走了几步,几乎与她手臂碰着手臂。 谢明瑶看了看两人一高一低的肩膀,笑了一下弯着眼睛道:“你是不是想说,你与我同路,就不用担心他再来伤害我?” 檀冰再次点了一下头。 “可是我,一点都不想跟你同路。”谢明瑶的手缓缓放在他心口,语气低沉道,“连他都不是你的对手,我真的很好奇你的身份……若是弄不清楚,我是没办法放心与你同行的。” 她话音落下就将他推开了一些,檀冰真的被她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所以至今仍未发现,自己方才情急之下是否做过什么暴露身份的事。 现在被她推开,他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明明对敌师无音的时候还在想他们是什么关系,曾经发生过什么,师无音又是否了解他的身份,谢明瑶那些理论是不是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但现在,他满脑子只剩下,她推开了他。 他又往前走,谢明瑶仰起头道:“若你能说话就好了。” 她带点遗憾:“若你能说话,肯定能好好同我解释你的身份,你与妖族的关系,你的真身又是什么,这样我还能放心一点,就能和你一道儿了。” 稍顿,谢明瑶羞涩地垂下眼眸:“……我也能知道,你这样想与我同路,是不是喜欢我了。” “喜欢”二字成功给檀冰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溶雪宫密室墙上写的字,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回到脑子里,檀冰气息静默,掩在广袖中的手缓缓握拳。 “你……” 谢明瑶还想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发现面前白发公子似气急一般血液翻涌,捂着心口转到一旁,像是险些吐血。 谢明瑶一怔,这反应倒是不像那个人了,她走近一些,对方却猛地躲开,与她离得很远,像她是什么瘟疫,她再靠近一些他就要吐了。 谢明瑶便也不再靠近,隔着一段距离对他说:“你要是没有意见我就走了,扶摇还在等我。” 檀冰半垂着头,雪白的发丝滑落肩膀,挡住了他的侧脸。 听闻她这话,他倏然转头望来,红色的眼底凝着浓浓的愁绪,还有些压抑的,克制的,怨恨。 谢明瑶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他那眼神怎么跟看负心汉似的。 她负心吗? 谢明瑶仔细想了想,不管他是谁,她都没对他做过什么负心的事,对溶雪宫那位她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于一个意图囚禁自己,让她假死成为他独属的人,她那么做都是轻的。 对于这只大妖,她给的回报也不少了。 “我走了。”谢明瑶不想再待,抬脚便走,檀冰忍无可忍,直接闪身至她面前,狠狠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微微启唇,用一种沙哑的,生涩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不准走。” 谢明瑶被他抓的手臂很疼,但也无心去管,她仔细辨别他的声音,却什么都辨别不出来,嘶哑,难听,还卡顿,像初初学会说话的人。 “为何不能走?”谢明瑶问他。 檀冰眼睫颤动,白色的眼睫像落了霜花一般漂亮:“你要陪着我。” 谢明瑶不明白:“陪着你做什么?” 檀冰没回答,抓起她就走,谢明瑶挣扎无果,盯着他的肩膀出神。 他是不是他,看看这里就会知道了。 那朵妖异的红莲,他不知道藏起来没有。 谢明瑶突然也不想挣扎了,她倒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檀冰并未带着谢明瑶飞太久,可能是他速度快,不多时便携着她落地。 谢明瑶抬眸去看,发现这是一处竹林,林子幽深寂静,里面有一处僻静雅致的居所,他始终抓着她的手腕,她手腕烫了六棱雪花印记的地方微微发疼。 她心底的猜测更确定,望着对方侧影的神色也略带了些玩味儿。 檀冰管不了她什么神色了,他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便再也没有退路,也没有时间留给他找退路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谢明瑶拉进竹楼,谢明瑶被按在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便消失不见了。 谢明瑶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这地方很温暖,溶雪宫若说是四季冰冻,那这里就像是四季如春。再看看房间里的家具陈列,也非常有讲究,精致典雅,一应俱全。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待在这里的,很久不出门都不会觉得缺少什么,有什么不舒适。 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不成想换个地方关着她? 谢明瑶走到门边想出去却被结界挡了回来,她定神思索片刻也不管了,回了房间盘膝坐到窗前蒲团上开始修炼。 她可没那闲工夫跟他做游戏。 可檀冰并不是想和她做什么游戏。 他离开是因为再不走的话,恐怕会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他仓促回了另一个房间,跌跌撞撞地坐到床榻边,玉色面具缓缓化去,露出他苍白如玉俊美无俦的脸。 他呼吸有些不稳,腹部不断传来不适感,他最后仰躺到了床榻上,满头大汗地想,便是再不想承认,再不想相信,这也是真的了。 不会有假。 谢明瑶一入定,再醒来就不知过了几日。 在外面还好辨别,在这里被关着就难了。 她真是烦死檀冰了,一次两次都搞这种事情,他是不是自己被人如此对待过,所以对别人的时候根本不懂什么正常方法,只能这样? 檀冰若是在此恐怕会很意外,谢明瑶竟然可以想到这一层上。 他还真是不懂如何用正确的方法留住什么人。 没人教过他。 他所用所知的都是师尊的言传身教。 谢明瑶入定了多久,他便在水镜里看了她多久,她睁开眼那一刻,他突然不想装了,因为从她眉眼间的情绪来看,她或许可能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了。 她那夜回来应当也不简单,她哪里会那么有良心,担心他的安危赶回来,她怕只是想借刀杀人,让他帮她除了祸患,随后再玩弄他一次罢了。 檀冰站起身,脸色苍白,唇却红得异常。 他推开房门走出去,一步步来到谢明瑶房门外,她这时恰好就在门的那一边。 在他抬手开门之前,谢明瑶先开了门,她本想着试试看结界能不能打开,谁知一开门就看见了不戴面具的檀冰。 她呆住,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完全没料到他会自己暴露身份。 他面色苍白如纸,唇却红如丹朱,一双红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里面没什么情绪,既不温暖也不冷冰冰,就好像只是看着个死物,毫无感情。 他眉心的朱砂痣不见了,乌发变成雪发,额间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像在忍耐什么痛苦。 谢明瑶唇瓣微动,饶是能言善辩如她,也有点搞不懂他想做什么了。 敌不动我不动,不如先看着,什么都别说才好。 檀冰见她这样一点都不意外。 他看着她,第一次对她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越发令他气质清冷,如孤高浮云。 “谢明瑶。” 他唤她名字,谢明瑶摆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果然猜到是我。” 谢明瑶没说话,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但檀冰接下来的话让她礼貌不出来了。 “知道我为何没有立刻杀了你,反而几次救你,将你带至此处吗?” 檀冰唇角微弯,但真的称不上是在笑,他皎若银月的一张脸上讥讽而冷漠,语气冰凉道:“因为……” “我,有了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瑶妹儿: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吧!没想到会这样吧! 我的恶趣味真是在这文里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感谢在2020-11-23  12:17:09~2020-11-28  10:1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阿柯吖、专注看书五万年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包子  3个;喵、哆来咪、子安  2个;专注看书五万年、千朝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烟蓝  150瓶;落落  50瓶;  ceylon  30瓶;yu.  23瓶;偷偷摘月亮、林宛白  20瓶;聊将锦瑟记流年  12瓶;谢之、氷砂糖、伊澜、麻辣香锅不要辣、噜噜吖、yatogami  kuroh  10瓶;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  7瓶;猫扑先生、一只软萌的裤子  6瓶;鱼包子、皮皮巫sama、鲜嫩的仙女、一夕渔樵话、今天也甜度超额了、病弱攻、染柒、叽叽咕咕  5瓶;随便  4瓶;无一、月下弦歌、界唐镜、花点点、小毛毛球、可乐胶囊  2瓶;小阿倦丷、音阙四听、景昕、xxxx、黑莲花、总是文荒的dyyu、若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他有了她的孩子???? 谢明瑶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她是不是听见堂堂昆仑道尊说有了她的孩子? 觉得可笑谢明瑶就笑出了声,她掏了掏耳朵说:“你再说一遍,  你说什么?你在开什么玩笑?” 檀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冰冷的眼神能将任何人冻得寸寸僵硬不敢动,也就谢明瑶还能活蹦乱跳。 “你跟我开这种玩笑,不觉得掉价吗?”谢明瑶走上前戳他胸膛,“你是男的,你怎么可能有我的孩子?我有你的孩子还差不多。” 说到这她又补充道:“但这不会成为现实,我不会给你生孩子的,  我不会给任何男人生孩子,永远不会。” 她压根就不想要孩子。 她不会做个好母亲,所以就干脆不要孩子。 她不希望再有人像她一样,  经历那样说不上糟糕也说不上美好的人生。 谢明瑶啼笑皆非的态度激怒了檀冰,  他一步步往前,  谢明瑶只能顺着后退。 直到她背后抵在窗畔,  再往后就要仰下去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下脚步。 “你觉得我会跟你开这种玩笑?”檀冰的声音像经年不化的寒冰,坚硬极了,  “谢明瑶,  我没有你那么疯。” 谢明瑶笑得更厉害了:“你没有我疯?你确定?你告诉我你有了我的孩子!”她忍不住抬手落在他额头,**的都是薄汗,  往日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现在额头却很烫,“你看,  你都发烧了,果然是在说胡话。” 她的手又朝下去,随意地放在他腹部:“你怎么可能有我的孩子,你一个男……” 她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整个人都不太好。 她感觉到手下有什么在动。 谢明瑶懵了,她很少会懵,但她这会儿真的懵了。 她冷静了一下,试图用科学去解释这件事:“不可能的,男性的生理构造怎么生孩子?你这里肯定藏了什么东西。” 她像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错,不顾一切地去扯他的衣裳,饶是檀冰出手阻止都没能成功。 他当然也没有真的要阻止成功,看她那种不可置信面色煞白的样子,他甚至觉得,给她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那是他自己都羞于去看,难以接受的,但…… 只要可以打击到她,让她失魂落魄,就都是好的。 谢明瑶一层一层扯开檀冰繁琐的衣裳,然后就看见了他漂亮的腹部线条微微凸起,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一动一动。 谢明瑶觉得整张脸都烧起来了,她慌了一瞬,差点从窗户那仰出去,还好檀冰伸手拉住了她。 她面色难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使劲推开他想走,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你是骗我的对不对?”她转过头,一字一顿道,“你只是为了留住我才做出这种假象的是不是?你可真够没底线的,我真看不出来你还能做到这种地步。” 檀冰当即道:“你当我很在意你,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谢明瑶无语了:“你要我怎么相信这是真的!”她指着他的肚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这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要是知道会这样,我压根就不会碰你!” 这话说的真是非常负心了,谢明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极了不负责任的渣男,可她也没处儿说理去。 她闭上眼使劲按着额角,想什么都不管直接跑,但这里有结界,她能成功吗? 她试了一下,还真的跑出去了。 站在台阶下,谢明瑶脊背有些僵硬,她以为檀冰会追出来,但是没有。 她咬咬牙,真的不想留下,真的不能理解这件事,所以真的得走。 她飞身而去,头也没回一次,檀冰就站在竹楼的窗前看着,始终没有阻拦,一丁点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缓缓理好衣衫,一张蓝色的传音符在他面前点燃,扶微道长的声音响起:“历练弟子回来了一部分,云听出了事,似乎是韶山大妖所为,道尊可要亲自处置这件事?” 檀冰的手落在腹部轻轻安抚着里面的躁动,声线冷淡如平常道:“不必。你可自行处置。” 扶微道长应是,传音符很快烧为灰烬,檀冰透过灰烬望向门外,清幽寂静的竹径不见任何人影,她走得干脆,逃得焦急,是真的吓死了吧。 何止是她,他自己也不曾想到会搞成今天这样。 檀冰面无表情地闭上眼,双手结印试着安抚不肯停歇的某小只,他不是不追她不拦她,是没有心情也没有力气。 逃出很远的谢明瑶依然觉得不太够,她不认识路,便一直朝和扶摇约定的方向飞,飞了许久,隐约看见人烟才缓缓落下。 扶着一棵树站好,她没立刻走动,眼神有些恍惚地愣在那。 身侧传来动静,她侧目望去,扶摇从树丛里钻出来,惊喜道:“你回来啦!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担心!” 她跑到她身边查看她的身体:“没受伤吧?那日朝我们动手的到底是什么人?” 谢明瑶慢吞吞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妖王。傅清商是妖王座下四君之一,哪怕他再不讨喜,他死了,妖王也要为他讨回公道。” 扶摇脸色大变:“所以我们招惹了妖王?那可怎么办……” “目前来说,他只想杀我一个。”谢明瑶深吸一口气又吐出来,“你暂时是安全的。” 扶摇皱眉:“我们是一体的,他要杀你就是要杀我。” 谢明瑶忽然回眸望向一个方向,扶摇顺着看过去:“你在看什么?那里有什么?” 谢明瑶毫无预兆地问她:“扶摇,若是有人有了你的孩子……” “什么???”扶摇睁大眼睛。 “不,你可以这样理解,你有了某人的孩子,却被甩下了,你会怎么想?孩子会这么想?”谢明瑶换了个方式问。 扶摇眯起眼睛:“换做以前,我大概会自己把孩子养大,再不见那人,也劝孩子不要恨他。” “那现在呢?” “我会杀了他,和孩子一起。”扶摇说得掷地有声。 谢明瑶觉得空气稀薄,呼吸都不通畅了。 她长叹一声,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镇,最终握了握扶摇的手说:“你先去镇上安置,等我回来找你。” “你还要走?你要去哪?”扶摇抓着她不肯放,“若是怕连累我,大可不必,傅清商的事你是为我做的,该承担责任的是我,妖王若想对付你,我一定会挡在前面!” 谢明瑶按住她说:“我没那么高尚,我只是去处理一些私事。”她语气复杂道,“……一些不得不处理的私事。” 扶摇难得见她好像遇见了什么难题一样,想问问怎么了,最后也没问出来,只能放她走。 于是谢明瑶才逃出去不过一天,隔天就又回来了。 她站在竹林外面,很感谢自己超强的记忆力,竟然还记得如何回来。 察觉到竹林布满了结界,就知道檀冰还在这里,她有些犯难,要进去吗? 进去怎么办呢? 可不进去又怎么办呢? 放任不管吗? 手缓缓握拳,若真是檀冰这样一个睡过的男人而已,她是真的不会管。 可如果他真有了她的孩子…… 现在回想一下,他是兔子精来的,兔子……这种动物…… 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她自作自受。 在结界外磨蹭了半天,谢明瑶终是叹了口气,试着触碰结界,看能不能进去。 她一碰结界,檀冰就有感应,但他没时间管,他没有怀孕这种经验,也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他在努力适应身体变化,但适应不了,腹中的孩子像在吸取他的灵力,他渐渐有些脱力,结界也变得薄弱,谢明瑶有他的六棱雪花印记,在结界变得薄弱时自己进来了。 谢明瑶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出了事,以为自己进来了,便是他放进来的,她每走一步都觉得很沉重,花了好长时间才来到台阶前。 低头看着重重阶梯,再仰头看看缭绕着淡白色雾气的竹楼,谢明瑶闭上眼睛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迈开步子,回到了那个她极其不想回到的地方。 推开门的时候她还在想,檀冰会说什么,她又要说什么。 但推开门之后,她发现其实没有什么说话的必要——白发美人歪倒在蒲团上,衣衫凌乱,发冠歪斜,发丝交叠,那双红色的眸子紧紧闭着,额头布满汗珠,耳朵因为妖化得更明显了而变得尖尖的,隐隐约约能见它越发毛茸茸起来。 谢明瑶愣了一下,快步跑过去蹲在他身旁,手放在他肩上,竟然被烫到了。 “怎么回事?”她忍着灼热将他扶起来,“檀冰?” 檀冰紧锁眉头,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回应她,谢明瑶下意识去看他的腹部,哪怕宽大的衣袍遮掩着,依然可以看到微微的隆起。 她不过走了一天,怎么就长大了这么多?? 谢明瑶有点乱,扶着他勉强带回了床榻上,等他躺好,她又试着用自己的魔气去检查他的经脉,毫不意外地被抵挡了回来。 她从未碰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最后只能捧住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说:“你醒醒,你不是很强吗,怎么怀个孩子就变成这样了?” “醒醒,檀冰。” “你醒醒。” …… 他还是醒不来。 谢明瑶只注意到他的脸,所以觉得自己的呼唤没有任何用处。 她没发现的是,檀冰广袖里的手指动了动,紧紧抓住了衣袖。 直到夜深的时候,檀冰依旧没有醒来的痕迹。他身上一会冷一会热,谢明瑶觉得她或许该做点什么,毕竟他口口声声说怀了她的孩子,可到头来,她能做的也只是给他盖上丝被,又拉开。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有了些反应,谢明瑶就坐在床榻边,面色不太好看,见他眼皮在动,也没有什么激动的感觉,就那么直直看着。 须臾,檀冰睁开了眼睛,他已经彻底妖化了,耳朵是毛茸茸的兔耳,眼睛红得不行,一头长发白得毫无瑕疵。 谢明瑶等他彻底清醒了,眼神清明了,才慢吞吞开口道:“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檀冰躺在床榻上,清醒过来的他还是努力维持着他的冷冰冰,即便他脸色过于苍白,有些难言的破碎感。 “你何必回来。”他开口,动听的音色十分沙哑,“走了便不要再回来。” 说到这他突然掐住了她的手腕,谢明瑶微微蹙眉,见他紧盯着她,声线压低,极为压抑道:“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谢明瑶沉默半晌,问了最开始的问题:“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檀冰微微凝眸,脸色难看地别开脸,像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好像也是真不知自己变化如何。 谢明瑶今天深呼吸的次数太多了,已然习惯了。 她挣开他的手站起来,他以为她要走,视线立刻追随着她,她绕了屋子一圈没找到镜子,只能向他要:“镜子。” 檀冰意识到什么,抬手化出一面水镜,谢明瑶直接操纵着水镜去照他的脸,檀冰半支起身,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何种模样之后,猛地坐直捂住了耳朵。 “出去!”他厉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嗷嗷嗷,想要毛茸茸的大妖怪~~~生完蛾子咱们就去搞事业啦,瑶妹儿要变得很强大了 魔尊:这位置我屁股还没坐热呢:) 第三十八章 孕夫的脾气都这么反复无常吗? 谢明瑶坐在门外的台阶上麻木地望着前方竹径,  实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果檀冰真生出一个孩子来该怎么办?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孩子,她不想要孩子,  不想承担责任,她以为管好自己就行了,可到头来,竟然栽在一本奇葩的书里,栽在一个男人身上。 还是老生常谈的问题,真有孩子了怎么办呢? 当不想要的孩子真的来了,她要这么做呢? 逃跑已经试过了,  可还是回来了,这就说明她心里还是放不下。 她的确不想要孩子,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会成为好母亲,  害怕自己变成自己母亲那样,  害怕孩子成为第二个自己。 如果真的有了…… 谢明瑶头疼欲裂,  捧住脸低下了头,  她在门外等了很久都不见檀冰出来,明明只隔了一扇门,她却一直没有闯进去一探究竟,  这换在以前,  根本不可能发生。 天色渐晚的时候,门内传来檀冰的低吟声,  像忍耐着极大痛苦,谢明瑶心里慌了一下,  立刻起身跑进去,看见他仍躺在床上,状态没比白天好多少,耳朵露在外面,  甚至…… 衣摆之下那鼓起的,是尾巴吗? 连外形都隐藏不了了,想来他此刻状态真的很差。 谢明瑶抓了抓裙摆,还是走了过去,站在床榻边低声道:“你怎么了?” 檀冰缓缓睁开眸子,白色的眼睫上凝了点滴水珠,像是在掉眼泪一样,但他眼角很干净,眼睛虽然很红,眼神却并不见什么脆弱之色。 可他越是这样,越是有一种故作坚强的气质在里面,谢明瑶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只能再问一次。 “你怎么了?” 檀冰垂下眼眸,看了一眼不断起伏的腹部,薄唇轻抿,模糊而沙哑地说了一个字:“疼。” “啊?”谢明瑶辨别了一下,确定之后屏住呼吸坐到床榻边,手抬起,却不知要这么做,“那要怎么你才不疼?” 檀冰闭上了眼睛什么也不说,只是腹部一直起起伏伏,谢明瑶咬唇半晌,直接挪到他腹部旁坐着,手微微发颤地放在上面,小心翼翼,提心吊胆。 手一放上去就感觉真的好烫,檀冰以前身上都是冷冰冰的好像雪,现在可好,倒像是烧起来的炉子。 “怎么这么烫?”谢明瑶问他,也没指望他回答,仔细感受了一下腹部动的频率,想用魔气帮他疏导,又被排斥,于是只能说话,“你别动了。” 话说得有点严厉,语气还带些压抑,不确定是否有用。 但那躁动好像真的平息了一些? 谢明瑶看檀冰眉头松开了一些,试探性又道:“别动了,他很疼。” 手下好像真的不再乱动了,谢明瑶一时有些高兴:“你看,他真的不动了!” 檀冰慢慢睁开眼,静静地看着一脸欣喜的她,手抓着衣袖,指甲缓缓陷进去。 对上他那个没什么感情的眼神,谢明瑶的高兴也熄火了,她平了嘴角,起身站到一旁。 檀冰见她好像要走,脸色又不太好看,他抓紧了衣料,在谢明瑶又后退一步的时候,开口低低道:“饿。” 谢明瑶一怔:“什么?” 檀冰闭上眸子,眼睫飞快颤动,好像十分后悔说了刚才那个字。 谢明瑶仔细想了想,问他:“你是饿了对吗?” 稍顿,她说:“可你修为那样高,之前在溶雪宫都不见你吃东西,现在怎么饿……”说到这她卡住了,看了一眼他微微隆起的腹部,脸色难看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离开,这次真走了,但檀冰知道,她还会回来的。 可她会什么时候回来? 檀冰缓缓坐起来,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开始调息,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他修为高,头脑清楚,几次失败之后总结出的经验足以让他意识到要怎么做了。 谢明瑶离开竹楼,想着他饿了,该给他准备什么才好。 她飞身到最近的城镇,还好时辰不晚,酒楼还开着,她挑了间最好的,小二热情上前问她想吃些什么,谢明瑶思索了一下道:“有什么适合有身子的人吃的?” 小二上下一扫她:“仙子是怀了身子吗?那来咱们这儿可太对了!” 他连珠炮似的说了许多菜名,谢明瑶也不好解释不是自己有孕在身,等他终于说完才按着额角道:“随便吧,你看着准备,快一点。” 小二应了是欢欢喜喜地走了,谢明瑶独坐一桌,出尘的气质和明丽的容貌吸引了不小的注意,几乎所有用餐的食客都在看她。 她习惯被瞩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一个完全不同的视线转过来,她猛地望了过去。 一双金色的眸子,那么特别,令人记忆深刻。 是师无音。 谢明瑶皱起眉,也不等膳食了,立刻离开。 路过后厨,她看见了什么,也没多想,抄手就拿了一根,丝毫没耽误跑路。 师无音的身影于夜色里泛起金光,金光一路追着谢明瑶,像在戏耍她一样,她快他便快,她慢他也慢,明明可以很快追上她,却就是这么不远不近跟着,就是不上去。 谢明瑶被搞烦了,自己停下,在空无一人的林子里望着后方的金光嘲讽道:“这么不远不近地跟着,我都以为是条流浪狗在后面尾随呢。” 师无音缓缓现身,他个子极高,身姿颀长,金色的衣袍华贵美丽,在夜幕下泛起淡淡的光。 “那只妖呢?” 这么久不直接追上来,也是在等那只大妖出现,师无音是妖王,决不允许妖族有比他更强大的所在,钓着谢明瑶,也是想钓出对方,以完全的准备将他们全都杀了。 “你管得着吗?” 谢明瑶左右看了看,除了植物还是植物,没一个活物,倒是个大打出手的好地方。 可惜她现在不想和对方大打出手,能不费吹灰之力让对方认输,何必动用武力? 在原书结尾里被扶上男主地位的师无音,自然和女主苏芷汐有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在爱情故事的开端,肯定也有梦幻开局。 师无音能当上妖王,将妖族迁至灵气浓郁的韶山,全靠与魔尊姬霄合作。 韶山本是姬氏皇族的聚集地,姬霄乃姬氏皇子,因与弟弟争夺皇位失败,堕仙成魔,选择与师无音合作,毁了姬氏一族,夺了韶山,根据当初的合作约定,在成功后将韶山给了妖族。 而姬霄自己则做上了魔尊。 最后的胜利者虽然是他们,但那场争斗也非常惨烈,师无音在其中受了重伤,被苏家遗留在外的嫡女所救,当时的师无音是原形,修为受限,神识受损,眼睛也看不见,只知道是个人修姑娘救了自己,事后再去找却没了踪迹,因为苏芷汐被认回了苏家,离开了老地方。 在原书里,谢明瑶被脑残作者按了一个恋爱脑,现实里所有人都喜欢她,讨厌苏芷汐,书里就恰恰相反,她喜欢的所有人都爱慕苏芷汐,师无音也不例外。 她历练时偶遇师无音,为其风姿所折服,做了自我介绍试图结交,师无音倒也算是记住了她,但只记得是个自不量力的爱慕者罢了,没有任何其他印象。 后来书里的谢明瑶偶然得知苏芷汐救过一只似乎是师无音的妖族,便试着与师无音以此交流,结果还真是师无音。 然后书里的她就利用这份恩情与师无音搭上了关系,靠着师无音几次欺辱苏芷汐,当然了,真相被揭穿的时候,她的下场也很凄惨就是了。 谢明瑶本不打算和师无音这类麻烦阴狠的家伙扯上关系,但眼下,这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能利用为何不利用?她对书里这些剧情也好,人物也罢,其实没什么道德感,全是写来恶心她的,怎么糟糕怎么来,她为何要遵守? 苏芷汐几次三番为难她,她都还没真的把她怎么样,借用一下她的经历保命又如何? 等师无音意识到被骗的时候,她也该修成大魔了,不说一定打败他,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方面的自信她还是有的。 于是,在师无音懒得再等,想直接抓了谢明瑶再去引大妖上钩的时候,谢明瑶一点都不反抗,只抬头看着他飞身而来,然后展颜一笑说—— “你很喜欢金色?这样子飞过来,倒让我起多年前救过的一只金孔雀。” 师无音心里突地一下,妖力四散,险些从空中摔下来。 他快速落下,疾步奔至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问:“你说什么?” 谢明瑶一脸不解,迟疑懵懂道:“什么我说什么?” “你方才。”师无音力道极大地抓着她的手腕,谢明瑶手腕上的六棱雪花印记缓缓泛光,他觉得有些疼,但也没在意,“你方才说什么金孔雀。” 谢明瑶慢吞吞道:“没什么,只是临死之前突然想到很多年前在韶山附近救过的一只金孔雀,很美,同你刚才过来的样子有些像,便说了。” 韶山,多年前,金孔雀。 竟然是她? 师无音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正要再说什么,刺目的剑光袭来,那熟悉的冰寒灵力漫天都是,他猛地松开手退远了些,果然见白发红眸的男子从天而降,手持仙气缭绕的灵剑挡在谢明瑶面前,真的是彻底地挡住,严严实实,连她一根头发丝也没露出来。 谢明瑶见到檀冰还有些意外,他看起来那般虚弱,怎么出来了? 要不是觉得他绝对动不了,来不及,她也不会想这种办法搞定师无音。 手腕上微微发烫,谢明瑶撩开衣袖看了看,是因为这个? 他是感应到她有危险,所以不顾自身跑来了? 谢明瑶嘴角轻抿,又去看檀冰的腹部,他干脆没系腰封,宽袍大袖站着的时候倒是不那么显肚子,但一旦动起手来,很容易被发现。 他自己也就算了,可如果他肚子里真有她的孩子…… “别和他动手,回去。”谢明瑶直接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在他耳边轻声说话。 檀冰身上依然滚烫,谢明瑶感知最清晰,她突然抱住他,他身子轻微地晃了晃,目光下移,与她对视片刻,直接带着她离开。 檀冰若想走,师无音也拦不住,换做之前,他肯定不拦着了,但这次他不顾一切地追了上去。 他紧盯着抱着檀冰的谢明瑶,仔细与记忆里模糊的影子对比,好像的确很像。 ……如果真的是她……他找了她这么多年,决不能这样放她走。 师无音紧追不舍,惹得檀冰厌烦至极,他呼吸有些不稳,谢明瑶紧紧抱着他,耳边便是他凌乱的气息,她没办法,只好对他说:“抱紧我。” 檀冰下意识抱紧了她的腰,谢明瑶腾出手来化出一团魔气直接丢向师无音,师无音不怎么费力就躲过了,但他速度慢了下来。 他金色的眸子定定看着朝他出手的谢明瑶,远远的,谢明瑶好像看见他唇瓣动了动,那唇形似乎在说……你打我? 谢明瑶:我不但打你,我还想干掉你呢。 完全不管师无音,谢明瑶跟着檀冰回了竹屋,檀冰落地时脚步踉跄,谢明瑶及时扶住了他。 白发垂落遮住了兔耳,也遮住了他绯红的半张脸,他想把手从她手里拿开,她的手好冷,但真要用力的时候,却一点劲儿都使不出来。 好像一看到她,他连走路都走不好了,全靠谢明瑶扶着才回了房间,躺在床榻上。 他低着头不去看她,试图维持他的冷淡矜持,但谢明瑶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檀冰。” 他慢慢睁眼,犹豫了几秒才看向她,谢明瑶与他视线交汇,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根胡萝卜。 “当时碰上师无音,没时间等饭菜了,但我从后厨顺了这个。” 她将胡萝卜掰开递给他一半:“不是饿了吗?喜欢吃这个吗?” 兔子吃胡萝卜,可不要太适合了。 檀冰静静看着她,苍白的脸嫣红的唇,总是冷冰冰的眼神莫名低落下来,往日孤高矜贵的气息淡了不少,他伸手接过那半个胡萝卜,缓缓握紧。 “吃吧。” 谢明瑶几乎算得上温柔的话语就在一旁,檀冰尝试着将胡萝卜送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清甜爽脆,很好吃。 但是…… 檀冰抬眸望向谢明瑶,抿了抿唇,厌倦至极道:“谢明瑶。” 谢明瑶:“?” “我恨你。”他咬着牙,一字一字说,“我真的恨你。” 这字字言说的恨,与语气里夹杂的复杂情意,真是充满了矛盾。 谢明瑶就好像听不出来一样,笑着说:“恨我啊,那很好,多恨一恨我也没关系,不碍事,你开心就好。” 她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要提醒他还是提醒自己,似不经意地说:“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檀冰握着胡萝卜的手紧了紧,清冷隽永的脸上浮现出哀怨凄愁的冰冷,仿佛怕不吭声就输了一般,不带丝毫感情驳斥道:“你当本尊喜欢你不成?” 谢明瑶嘴角笑意淡了一点,没再说话,檀冰呼吸又乱了,他不肯承认自己此刻有些后悔挑起这个话头,内心挣扎不已,面色冷得毫无血色。 忽然,谢明瑶声线有点扭曲地说:“道尊,你这衣裳怎么湿了?” 檀冰微微怔愣,低头去看前襟,的确有些潮湿。 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猜!来!都猜猜!!小机灵鬼们! 感谢在2020-11-28  09:57:54~2020-11-30  11:05: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芸糯糯、渊渟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阿倦丷  2个;徐小小、蜗牛、就是xy、子安、专注看书五万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ini姿、甜不起来的白砂糖  50瓶;一只大泥鳅、十全大补丸  45瓶;s.l.卢  30瓶;草莓味的豆沙包  24瓶;天雷震震荡、悯仪、麦茶、怎么这么可爱  20瓶;思凉、染柒、袁贺、小甜甜、时间momo、夏天、阿金、萌蛋熊、故词  10瓶;莫道是寻常  8瓶;小阿倦丷、微光  7瓶;吟游诗人妮娜、专注看书五万年、寒乡  6瓶;毛毛桃er、无一、阿俞、谢折枝jq  5瓶;月下弦歌、不知道该叫什么、汐兮吖  4瓶;咸鱼翻身农奴把歌唱  3瓶;作者有话说、西格马、符尾  2瓶;我是菠萝、27346184、景昕、xxxx、可乐胶囊、爱林无隅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之前未曾真的和师无音动手,  也没去做什么别的事,衣裳为何会潮湿一片? 檀冰起先觉得是无意间弄湿的,  也没想查看,抬手捏了个诀便弄干净了,但很快,他就发觉了身体的不对劲。 下意识扯开了白纱外衫,意识到谢明瑶还在的时候,他脸色难看道:“你出去。” 谢明瑶也很好奇他怎么了,手按着衣角想做什么? 她若有所思了一会,  笑着说:“好,我出去。” 她站起身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  檀冰背对着门口,  视线落在衣襟上,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明瑶没再磨蹭,  推门出去了,站在门边,她想到刚才闻到的淡淡奶香气,  深呼吸了一下,  嘴里念念有词道:“一定是我想错了,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男人怀孕已经足够奇葩了,怎么还会有奶呢。” 可如果他真的有了她的孩子,  那有奶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然……孩子吃什么? 谢明瑶一个头两个大,烦躁地踢着脚下石子,早知道她就不睡他了,  怎么睡了两次而已就搞出了人命? 这下子就算立刻找到回家的方法,可真有了孩子在这里,她又要如何取舍…… 她以前当这一切全部都是假的,这里面的纸片人没几个真的和她有关系。但这孩子不同,他们血脉相连,是她种下的因得到的果。 她虽然没什么强烈的道德感,但这种专属于她的东西,哪怕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出来的,也有点…… 一门之隔的房竹屋里,檀冰缓缓解开盘扣,一层一层褪去衣衫,终于看见了潮湿的来源。 他面色僵硬,难看至极,手紧紧攥成拳,一时情急之下,直接化出本命剑,冲出竹屋指着谢明瑶。 谢明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疑惑,她也没觉得檀冰是要杀她,虽然他眉目凛冽,冷如坚冰,但他堂堂昆仑道尊,握着自己的本命剑的手却一直在抖。 谢明瑶看了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就知道他恐怕是气急了,什么也没顾得上就跑出来了。 他之前那话肯定也是真心的,他一定是恨死她了,可又不能杀了她,因为孩子需要母亲。 想来也是因为这一茬,他下山至今多次机会,都不曾真的对她动手。 相较于本身对她的感情,那层母子夫妻的瓜葛更让他难以清理吧。 谢明瑶冷静下来,抬手捏着冰寒的剑尖挪开,你别说,还真的很轻易就被她挪开了。 手有些被冰到,谢明瑶也没在意,她几步上前,也不去看檀冰的脸,只低着头静静地替他整理衣衫。 什么都没整理就跑出来了,现在一件件帮他系好扣上,也难免会看见几分春光。 仅仅这几分,也足够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还真是…… 这…… 这真的超越了她的认知,她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读书还是读得太少了。 手颤了一下,很快镇定下来帮他将最后一层外衫盘扣系好。 做完这些,她才抬头和檀冰对视。 他握着剑的手已经垂了下来,神色有些恍惚,眉宇间是浓浓的哀愁,就是这样冷冰冰心事重重的美人,当时第一眼在溶雪宫看见的时候,以为会是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圣洁雕塑,哪能想到有一天,他会怀着她的孩子。 他是真的有孩子了吧。 谢明瑶的目光让檀冰无法忽视,他缓缓转过头来与她对视,视线交汇的一刹那,谢明瑶想说什么,檀冰却直接道:“闭嘴。” 他语气冰冷道:“本尊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话音落下,他想回竹屋去,但脚下一软险些跌倒,谢明瑶及时扶住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搀着他进去。 檀冰每走一步都觉得心里很疼。 他低头看着两人一起向前的脚步,看着姑娘家的绣鞋和裙摆,觉得屈辱,难堪,心酸,却又微妙的满足。 回到了竹屋里,檀冰重新坐到熟悉的床榻上,身子平稳一些了,听见谢明瑶缓缓道:“你觉得,你多久会生?” 檀冰手抓着衣袖抿唇道:“你待如何。” 他不回答也没关系,谢明瑶直接道:“你之前说要我陪你,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 檀冰猛地抬眸看她,谢明瑶一字字道:“我可以陪着你。” 他眼底升起一丝色彩,却很快又消失不见。 因为她接着道:“等你生完,我再离开。” 她不要他。 她是留下了,是陪着他了,却只是陪他生完就要走。 她不要他,不要他们。 檀冰恨不得立刻杀了她,可每次一动手,又瞬间熄了所有气焰。 “本尊不要你的施舍。”他气息冷冽道,“你若终究要走,此刻便走,走了再也不要回来。” 他苍白的脸上艳丽的红唇微微开合:“谢明瑶,你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要回来。” “不管是我还是……孩子,都再也不会找你。” 谢明瑶心里有点不太舒服,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微微皱眉:“你还想要怎么样?” 她指着他们两个:“你觉得难不成我们可以成亲,可以组成一个完成的家庭吗?” 这话问得檀冰也僵住,他们的确不可能成亲,他是昆仑道尊,甚至都不能离开溶雪宫,如今出来也是为了找她顺便生产,他们怎么可能成亲呢?天下修士怎么会容忍他成亲?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所以我负最基本的责任,保护你满足你把孩子生下来,随后的事,你别再要求我了。”谢明瑶冷淡地说,“是你的身份阻碍了一切,是你割舍不掉那个身份,违背不了天下修士,不是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她说完就出去了,毫不留情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可恨。 可出了门,谢明瑶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她捂着心口坐到台阶上,再次捧住脸,几秒钟后,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 之后檀冰安静了许久,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也不喊谢明瑶进去。 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的时候,房门缓缓打开,谢明瑶坐在台阶前回眸望去,檀冰换了身衣衫,是在溶雪宫常穿的月白色道袍,依旧没系腰封,领口很高,显得他居高临下的模样越发凛然不可侵犯。 他往前走了几步,雪色的发绾着一根白玉簪,发丝间隐约看见的兔耳与他冰雪般的气质很违和,但也正是因为这份违和,让看见他的人,很难不升起几分旖旎和亵玩的心思。 “你的话,本尊想过了。” 她的话……他真的想过了? 谢明瑶以前从不觉得自己冷淡,没感情有什么不对劲,但那夜说了那些话之后,她生平头一次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不知道为何不舒服,她觉得自己没错,她不想要牵绊,也没想过真的和他一辈子纠缠在一起,她想自由自在,她不想…… “我同意了。” 谢明瑶正思索着,檀冰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神色冷淡,像看着个陌生人一般说,他同意了。 谢明瑶觉得自己该高兴的,该轻松的,但奇怪的是,她真正的心情,其实是空落落的。 但她掩饰得很好,一点都没表现出来,笑了笑说:“道尊能想通,那便是最好的。” 看她这样轻松,檀冰轻不可见地扯了一下嘴角,稍纵即逝意味不明的弧度,谢明瑶捕捉到了,但也仅仅是捕捉到了,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微垂眼眸,眼睫翕动道:“我不确定何时会……总之这段时间,你要时刻守在这里。” 说到这,他又抬起头:“你说要保护我,满足我。” 谢明瑶很快点头。 “很好。”檀冰冷冰冰地说,“那本尊便不与你客气了。” 谢明瑶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不知奇怪在哪里,不过檀冰也没让她奇怪太久,很快就给了她解答。 “谢明瑶。” 他叫她,她上前几步:“我在。” 檀冰不看她,望向远处,凌霜傲雪的一位道长,说出的话总带着微妙的赌气意味。 “百里之外有一座灵山,名唤雪月山,山上有一种灵草,名唤雪月草。” “……然后?” “你去取来。”檀冰睨着她漫不经心道,“交于本尊。” 谢明瑶拧起眉,这东西一听就是什么宝贝,要取肯定得费些力气,檀冰要的,恐怕更要费力,搞不好还有什么凶兽守着。 她忍不住问:“你要这东西干什么?” 檀冰盯着她,说了两个令她难以抗拒的字:“安胎。” 谢明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点点头说:“好,很好,我去。” 她转身就走,走得愤愤不平,但也心甘情愿。 檀冰笔直地站着看她渐渐消失不见,脸上的冷淡也随着她的身影消失而散开了。 他微微颦眉,手放在腹部,半点不见之前的“通情达理”。 以为他真的同意了吗? 做梦吧。 她怕是不懂什么叫温水煮青蛙。 他会让她自己舍不得走的。 他会做到的。 他一定会得到她,不仅仅是她的身,还有她的心。 然后…… 再狠狠地抛弃她! 他一定可以抛弃她的。 回身到窗前坐下调息,檀冰尽量收回暴露的兔耳和衣袂下的尾巴,很快他就会有很重要的事要做,这些东西太碍事。 远在百里之外的雪月山,谢明瑶找得并不费力,但上去着实吃了点苦头。 哪怕她如今的修为在魔修里也算是入了门的,理应不畏寒暑,但进了雪月山,她还是感觉很冷。 有一种回到了溶雪宫的感觉。 她不想耽搁太久,万一檀冰突然生了,她不在一旁出了事怎么办。 既然已经说好了好聚好散,那便将承诺给对方的都做到。 谢明瑶拧眉飞身进了雪月山更深处,而最近一直在寻找她的师无音也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 不因别的,只因她身上属于那只大妖的气息太浓烈了,浓烈到他身为妖王难以忽视,想找不到都难。 他跟至雪月山,见山路冰封,鹅毛般的大雪不停落下,不太明白谢明瑶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难不成她想要这里那株雪月草? 雪月草的确算是修者至宝,但她是魔修,这东西是给道修用的,她拿来做什么? 师无音飞身跟上她的足迹,殊不知,已经和谢明瑶迈进了同一个圈套。 竹林里,檀冰暂时平息了身体里的躁动,妖化的程度倒退,已经可以见人了。 他掐指验算了片刻,化出本命剑转瞬离开竹屋。 与此同时,雪月山深处,谢明瑶正和看守雪月草的妖兽缠斗着。 这妖兽最起码五阶,得元晏那样的金丹期来才抵挡的了,谢明瑶上去也可以搏一搏,但太危险了,换做平时她不可能以身犯险,但她想心安理得离开檀冰,所以望着崖壁间的雪月草,她咬咬牙,奋力于妖兽一战。 师无音早就到了,他站在冰雪间望着她专心致志地战斗,眉目间凛冽的气质与漂亮的身法,与他想象中救了他的姑娘重合。 他想,若那个姑娘真的出现了,那便该是她现在这个样子。 她明明弱于妖兽,却一往无前拼尽全力地争取,那种不畏生死,面上挂了彩也不肯退缩的样子,令师无音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动了动。 身为妖王,万妖臣服,只要他愿意,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妖兽臣服于谢明瑶,将雪月草献上。 谢明瑶发现妖兽突然停下袭击,依然没放松警惕,她仔细绕着它观察,见雪兽好像睡着了一样趴在那不动,她试着踹了它一脚,它叫了一声,但还是没动。 怎么回事?打累了,突然开始冬眠? 谢明瑶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不管它怎么了,先拿到雪月草要紧。 她飞身过去摘下崖壁间的雪月草,雪兽依然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将雪月草收进储物戒,谢明瑶居高临下地扫视周围,很快发现了师无音。 他一身金色衣袍,黑发如瀑,金瞳闪耀。 他直视她,没有动手,谢明瑶就知道,他应当是信了她那个说词。 但她没工夫和他恩怨情仇,转而想走。 师无音怎会放她走?他步步紧逼,追着她去,谢明瑶烦不胜烦,毫不留情地拿魔气打他,师无音只躲但不出手,被她打的多了,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控诉。 但他也不怪她,他还没坦白自己就是那只金孔雀,她会怕他也是应该。 他正想加快速度追上她,将一切说清楚,就见那只碍眼的大妖又来了,且这次来得气势汹汹,泛着浓烈冰寒灵力的仙剑朝他刺来,他这次看得清楚,非常确定,这绝对不该是一只妖的本命剑。 虽然他对那群道修的剑没什么了解,但这把,绝对不会简单。 “你!……”谢明瑶见檀冰突然出现,本想叫他的名字,又怕师无音听见发觉他的身份,只好换做了一个“你”。 她想,檀冰一定误会师无音要抓她伤害她,所以下手极恨,招招致命。 师无音见谢明瑶眼神只追逐檀冰而不管他,也十分不悦,对着这只美色与自己不相上下的妖也下了狠手。 一个是道尊,一个是妖王,真动起手里,遭殃的是整个雪月山。 檀冰不能用昆仑道法,会被师无音看出来,所以他只用妖法。 只用妖法限制了他的实力,他本可以较为轻松地杀了师无音,现在却与他旗鼓相当,甚至隐隐有些不敌。 谢明瑶看出来了,想上去帮忙,却被两人的余**及到,整个人飞出去。 眼见着她要撞上崖壁,檀冰不再管师无音袭来的琵琶灵音,收剑回鞘追到她前面,抱住她替她承担了所有的疼痛。 他重重撞在崖壁上,整个雪月山摇摇欲坠,他嘴角泛起血色,谢明瑶睁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苍白脆弱的脸庞,红唇开合,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你……可有事?” 檀冰哑着嗓子,怀有身孕还身受重伤,却仍在担心她。 谢明瑶心里和身上都很不舒服,她想推开他,不想他这样为她,可若她现在推开他,他就会摔到地上。 她不得不紧紧抱住他,他气息紊乱,浑身又开始发烫,唇齿间呼出白色的气,与她紧贴的腹部起起伏伏,方才宽袍遮挡的情况,她用身体感受得清清楚楚。 师无音此刻追了上来,想趁此机会除掉檀冰这个心腹大患,谢明瑶忍无可忍,冷声呵斥道:“滚开!” 师无音一愣,竟然被她吼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谢明瑶看都不看他一眼,抱着檀冰就走,师无音想起来要追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想到谢明瑶在韶山救他时的温柔体贴,想到后来她历练见到他时的热情洋溢,每一处都与现在的满不在乎形成鲜明对比。 师无音本来还只是想找到她谢谢她,许她荣华富贵偿还恩情,可现在…… “她怕是瞎了眼。” 才看不出他比那只妖强,才看不出他比那只妖美……也罢,这一条便不算了。 总之,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会找到他们的。 他会说出一切,让她后悔,让她再次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谢明瑶这会儿可不会去琢磨师无音的心思,她一向奉行的便是,让别人来琢磨她。 她现在全部心神都在檀冰身上。 檀冰是半昏半醒的状态,谢明瑶一直和他说话,叫他不要睡着,檀冰勉强保持最后的一丝清明,于风雪中定定看了她几息,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谢明瑶凑过去,才勉强听清,他说的是—— “……你无事便好。” 谢明瑶面色沉沉,紧紧扣着他的腰。 作者有话要说:  某小只兔子:她不要我们tat 大兔子:她会要的(咬牙切齿) 第四十章 谢明瑶这一趟外出,  本是想做点什么弥补檀冰的。 毕竟是她睡了他,还让他……有了孩子。 但回来之后她就发现,  怎么好像与他更纠缠不清了。 按照她对孕妇的理解,孕夫这样大动干戈,应该也是要动胎气的,看他起伏不定的腹部就知道了。 他彻底昏迷了,躺在床榻上紧锁眉头,眼睛闭着,雪色的眼睫凝了水珠,  又像是在掉眼泪一样。 谢明瑶用丝帕一点点擦去他额头的汗和眼睫上的水珠,扫了扫他隆起又落下的腹部,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要动了吗?他很难受你看不见吗?” 稍顿,  她慢慢道:“哦,  你在里面,  大概看不见,  但你应该也能感受到吧?” 她说的话好像每次都很管用,这次与第一次一样,话音落下不久,  闹腾半天的某小只就不闹腾了。 檀冰紧锁的眉头缓缓松开,  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只额头还是不断渗出薄汗,  脖颈也是一样。 谢明瑶低头看了看他修长的颈项,折了丝帕替他擦,  擦着擦着发现胸膛上也是汗珠,她也没想那么多,轻轻拉开他的衣襟,想帮他擦一擦,  可昏迷中的道长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不要……” 沙哑低沉的声音,大概是昏迷不醒,失了几分清醒的笃定,多了几分无措,像不能反抗的稚儿,只能以微弱的言语来抵抗。 他这副模样搞得谢明瑶好像在犯罪,想乘人之危,但她只是想给他擦擦汗而已。 余光瞥见他胸膛下方的鞭痕,谢明瑶又想到了他的身体非常容易留下伤疤,他撞在雪月山上的时候,背上有什么伤疤吗? 及时清理了才好,若不及时清理更难看。 本着自己承诺过的原则,谢明瑶小心地将他翻了过去,雪色长发的道长侧脸趴在床榻上,眉头又锁了起来,衣袖里的手紧紧握着拳,像在隐忍着极大的痛苦。 谢明瑶瞧不见他衣袖下的动作,将他安置好便轻轻拉开他的衣衫,他整个血淋淋的背部暴露无遗。 按理说修道之人,还是道法高深之人,身着法衣时,只是撞在崖壁上,不该有太重的外伤。内伤是可能的,外伤也如此触目惊心,真是再一次证明了他的与众不同。 他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很难得的,谢明瑶对一个人的过去产生好奇,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却反复出现在檀冰身上,这其实是个不太好的讯号,但她一时没注意到。 她耐着性子一点点清理他背上的血污,当没有血之后,开裂的伤口混着陈年的鞭痕越发令人心惊肉跳起来,外表看上去那般冰冷坚不可摧的一个人,衣衫下竟如此遍体鳞伤。 看来昆仑的道尊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以谢明瑶的敏锐,怎么会想不到,能将檀冰如此的,除了他的师尊,也没有别人了。 昆仑的上一任道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思忖间,谢明瑶翻出了储物戒里的雪月草,想着给他用了,却又不知该怎么给他用。 “算了,还是等你醒了自己用吧。”她将雪月草放到枕边,见檀冰趴着不舒服,又抱着他想让他躺好。 檀冰便是在这个时候睁开眼的。 谢明瑶揽着他的身子,他衣衫不整,大片大片的肌肤暴露在外,呼吸就在她颈间,稍一抬眼便是她近在咫尺的玫瑰色的唇。 他喉结滑动,语气压抑道:“你在做什么。” 他突然出声把谢明瑶吓了一跳,手上劲儿一松差点把他扔在床上,想到他浑身的伤,她连忙又更紧地抱住了他,低头想和他说话,恰好碰上他抬起头来,于是…… 挺狗血的,他们接吻了。 距离他们上一次缠绵悱恻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连这个蜻蜓点水的吻都带着陌生与刺激的味道。 谢明瑶后撤些许,面色平静地让他平躺下来,他躺下去的一瞬间,脸色白了一个度,削薄的唇紧抿抿着,看得出来,他很疼。 谢明瑶想到他的伤,觉得自己真是太蠢了,毕竟千金大小姐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能做到这般已经是极限了。 “还是侧过来吧。”谢明瑶牵起他的手,忍着他手上的滚烫,扶着他侧过身来。 檀冰很乖,真的很乖,顺着她的力道躺好,白发铺满了床榻,他侧枕着,视线始终凝着她。 谢明瑶觉得唇上还残留着他炙热的温度,他看她的眼神也热得有点难以忽视,她叹息一声道:“道尊既然醒了,那就快些用了雪月草吧,就放在枕边。” 她后撤几步:“我就先出去,不耽误你休息。” 她想走,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但想当然的没逃成功。 檀冰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声音微哑而动听道:“你不再叫我师尊了么。” 谢明瑶脊背僵了一下,脚尖踢了一下地面道:“我早就不是昆仑弟子了。” 檀冰温顺地侧躺着,静静看着她道:“我从未说过将你逐出师门。” 谢明瑶背对着他扯了扯嘴角:“嗯,你只是到处跟人说我死了。” “……否则呢?”檀冰淡淡道,“让他们去找你么。” 他很清醒地说:“若让他们来找你,你不会如此自由自在。” 说得很对,如果檀冰真的出动所有昆仑弟子来找她,她怕是得东躲四藏才行。 按照他这个逻辑,她还得感谢他才对。 可他明明亲自来了,这还不如让昆仑弟子来呢! 谢明瑶觉得头很疼,她总觉得自己被套路了,又不能完全确定,因为檀冰此刻始终像处于劣势的一方,刚刚还代她受伤,甚至还怀了她的孩子,她如此想…… 和她的父母长辈有什么区别? 可其实,她本来就和他们没有区别。 什么样的家庭造就什么样的孩子,她不早就从根子里烂掉了吗? 谢明瑶沉默不语,檀冰也不在意,他只是温温吞吞,不疾不徐地说自己的话。 “你曾为了做我的弟子而生了恶念,走火入魔。”他声音很轻地道出事实,“可给了你想要的,你却又从不珍惜。” 他渐渐有些意味不明:“你那般向往的,得到了,却又毫不留情地甩下。” 他这话说的,倒让谢明瑶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是道尊弟子的身份,还是……他本人。 谢明瑶慢慢转过身去,檀冰本来一直看着她,她转过来却躲开了,视线低垂,手并在胸前,孤零零孑然一身地躺在那,脸色苍白,姿态脆弱。 谢明瑶到了嘴边的话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她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的,这叫什么,心软? 她怎么会心软? 她从来不对任何人心软。 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谢明瑶强迫自己语气冷淡道:“道尊搞错了一件事,有些东西不是你给了别人就要珍惜的,你给的时间不对,别人只会觉得是种羞辱。” 檀冰身子僵了一瞬,心事重重的桃花眼慢慢望向她,眼底那种冷而纯的迷惘,让谢明瑶又顿了一下。 但她很快就转换态度,不带一丝感情道:“你给得太迟了,我已经不稀罕了,再送过来也只是让我觉得屈辱,并且想用这身份将你羞辱回去罢了。” 她显然言尽于此,说完就走,要关门的时,檀冰再次开口,话题却转开了。 他声音很轻,但谢明瑶听得很清楚。 “……我饿了。” 谢明瑶扶着门的手紧了紧。 “……背上很痛。”他似乎低低喘了一下,“雪月草需要炼化,我没有力气。” 记忆仿佛被拉回了雪月山上的雪洞中,她被波及到快要撞上崖壁的时候,师无音还在操纵他的琵琶,檀冰却不顾被他打伤的危险放弃抵抗朝她而来,护着她不让她有半分痛苦。 想来他及时赶到,也是探知到师无音靠近她了吧。 他用了什么方法? 他会不会是故意的? 可就算故意的,这件事还是深深刻进了她的脑子里。 从小到大,保护她的人,除了拿工资的保镖,就再也没有了。 “知道了。”谢明瑶淡淡说完,还是先出去了,她觉得自己得清醒一下,理一理她最近的心态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也没走远,因为记挂着檀冰不知何时会生,她就站在竹林里发呆,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重新回到竹屋里。 她进屋的时候里面很安静,连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谢明瑶是魔修,有修为在身上,按理说该对气息敏感的,这样一点儿都听不到……檀冰走了? 谢明瑶猛地跑进来,发现他没走,他还在。 他只是没有呼吸罢了。 他斜倚床榻,衣衫半敞,视线落在轻纱外衫遮挡下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跟着腹部的轻微伏动而起伏。 谢明瑶见他肚子又在动,第一时间就想到他可能会疼,下意识就走过来快速问:“不疼吗?” 她皱着眉:“你就放任他这样?没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吗?” 檀冰好像此刻才发现她来了,他重新放开呼吸,仰头看了她一眼,冷清的桃花眼里有些复杂之色闪过。 “不疼。”他低低开口,“我没事。” 谢明瑶突然就哑口无言,她这么紧张干什么,他疼他的,关她屁事。 闭了闭眼,谢明瑶淡淡道:“哦,那就最好。”朝他伸出手,“雪月草给我吧,如何炼化,你告诉我,弄完了好休息。” 檀冰没有立刻交给她雪月草,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看向她说:“他没再汲取我的灵力了。” 谢明瑶一怔:“什么?” “他……”檀冰薄唇动了动,“很是乖巧。只是在动,与我交谈。” ……胎动?正常的胎动? 谢明瑶莫名有些尴尬,脚趾都快在地上扣出三室一厅了,她深呼吸了一下,想催促他拿出雪月草,却听他又道:“他又在动了。” 他慢慢问:“你……要感觉一下么。” 他的声音依然冷冰冰的,很清淡,哪怕在邀请她,也像是例行公事。 谢明瑶还没碰到他的肚子,还没说要,手就开始发烫了。 她第一次觉得六神无主,视线不自觉定到他腹部,果然,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动了。 谢明瑶窒息了。 “我不行。” 她快步后退。 “檀冰,我不行,我还是接受不了。” 她尾音急切,有些暴躁:“我受不了了,我得走,你别怪我言而无信!” 她转身想跑,檀冰转瞬下床,抓住她的衣袖拦下了她。 “不要怕。” 他低声说:“谢明瑶,你别怕他。” 后面一句,比之前更低了:“谢明瑶……你别怕我们。” 那种隐隐的伤怀,克制的不肯表露出来的感觉,令谢明瑶微薄的,仅存的良心,难受得不行。 谢明瑶觉得眼睛好像也跟着疼了,她慢慢转过身来,见檀冰狼狈憔悴地牵着她的衣袖,手指还微微发颤,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那么自尊孤高的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孩子? 他可以为了孩子付出这样多吗? 谢明瑶想到自己,她又可以付出多少? 她鼓起勇气去看他的腹部,咬咬唇,抬手探去。 檀冰因她的手靠近而紧张,他浑身紧绷,视线紧盯着她的手,直到她终于落下,轻轻放在了他腹部,他心中才一点点安定下来。 虽然他的目的可能很难达到,现在也走出了第一步。 很给面子的,腹中的孩子温柔地动了动,像有什么在踢她的手掌。 谢明瑶手抖了一下,慢慢放下,沉默片刻道:“他踢我了。” 檀冰站在那一言不发,神色怔忡里带着些寥落,明明主动的人是他,失魂落魄的人好像也是他。 谢明瑶觉得他大概是自尊心受损了,又开始觉得屈辱了,毕竟是男子,如今却有了身孕,他自己也接受起来也有很大难度吧,他能做到这一步肯定付出了很多,想了很多。 “雪月草给我吧。”谢明瑶慢慢说,“安胎。” 檀冰闻言没再拒绝,将雪月草化出掌心递给她,唤她到床榻前,教她如何炼化。 他青玉般漂亮的手结了法印,教谢明瑶与他一样结印,谢明瑶学得有模有样,很聪明,想来如果当初她真的顺顺利利上了溶雪宫,会是一个很好的徒弟。 檀冰走神了一瞬,很快又正色教她,他若愿意的时候,同样是个很好的师尊。 两个至今仍挂着师徒名分的人,第一次做了师徒之间该做的事。 “这样就好了?”谢明瑶看着渐渐化为灵光的雪月草问。 檀冰只是教她手势和法诀,他自己没力气,也调动不了太多灵力,否则自己就炼化了。 听她问话,他点了一下头。 他一直有些神不守舍,谢明瑶专注于刚才学到的法诀没注意,等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回了神。 两人微妙的在同一时间望向彼此,檀冰薄唇开合,跟她说:“谢明瑶,我教你修魔如何。” 谢明瑶怔住。 “你陪我的这段时间,我教你如何增进修为。” 他停了停,复又道:“你若愿意,便再唤我一声师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慢慢来,我不急:) 蛾子:我挺急的。 姬霄:我也挺急着上场的。 师尊:闭嘴!(气) 下一章生!!! 生完之后是啥呢?注意看文案,生完就该………… 学到一个新词:孕筹帷幄  嗯  很适合师尊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我完了。” “师尊”这个称呼之于谢明瑶和檀冰,  并非什么端庄尊重的称呼。 反而透着浓浓的暧昧『色』彩。 檀冰主动要教她修魔,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虽然她一心要去南狱,  觉得到了那里就可以学到正经的,但其实也担心过去之后会不会遇见什么凶神恶煞的人。 如果去之前就可以有能力保护自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毕竟她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还有个扶摇呢。 但檀冰怎么突然这样?之前在溶雪宫还要她引导着才给了本玉简,  现在她都没提,他却自己想到了,他…… “你若不愿,不必勉强。” 大概她太久不说话,檀冰有些心灰意冷,  神『色』不太好看,俊美无瑕的脸冷冰冰的,生硬地试图终结话题。 谢明瑶缓缓叹了口气,  慢慢说:“我怎么会不愿意?”她意味不明道,“只是你会愿意这样,  让我很惊讶。” 檀冰沉默了一会,红『色』的桃花眼望着她,一瞬不瞬道:“很惊讶?” 谢明瑶点头。 檀冰平铺直叙:“我从未说过要将你逐出师门,  你就永远是我的徒弟,师尊教徒弟,  有何可惊讶。”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让谢明瑶都快忘了他是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师尊了。 苏芷汐跟了他这么久,  可都没真正的上过一节课吧? 谢明瑶隐晦地用眼神提醒他,檀冰眼睫颤了颤,冷而低道:“你同别人,  不一样。” 他声音变得很轻:“我只给了你我的印记。” 想到手腕上的雪花,谢明瑶嘴角抽了两下,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犹豫。 这种好事有什么可犹豫的?她总是要走的,与其在这里只是陪产浪费时间,还不如学点东西。 至于檀冰为何如此,目的是什么,她早晚会知道的。 他一定有目的,她从不怀疑。 她完全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是无缘无故对你好的。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谢明瑶想通了,靠近他一笑,柔柔地唤了声,“师尊。”她温声道,“谢谢啦。” 檀冰听着她和缓的语调,有一瞬发怔。 谢明瑶的声音真的好听,不论说着冷漠无情的话,还是说着暧昧柔软的话,都好听得他一颗冰冷的心跟着一点点瓦解。 很多时候,他入定时都无法静心,总会误以为听到了她的声音,耳鬓厮磨时的低喘也罢,争吵不休的讽刺也好,全都让他心烦意『乱』。 缓缓垂下眼眸,檀冰薄唇微抿,淡淡道:“不必。为师之道,理所应当。” 谢明瑶见他的模样,手指忍不住绕啊绕,他真的是那种她非常吃的类型,否则她也不会费尽心机与他斡旋,和他纠缠不清走到今天。 还不知道他身份的时候,就对他妖化的样子感兴趣,在溶雪宫上,对他端肃高洁的样子也非常有兴趣,总结下来,她其实就是一股子恶趣味,喜欢那种冷而纯,纯而欲的调调。 她真是坏掉了。 人家还怀着孩子呢…… 谢明瑶瞟了一眼他的腹部,既希望那里面真有个孩子,又希望他只是骗她的。 如果真有个孩子,她才算没白忙,可若没有,她就可以继续讨厌他,再不必纠结那么多。 真是矛盾。 接下来的日子,檀冰说到做到,第一次尽了为师的责任,倾心教导她如何修魔。 谢明瑶的聪明体现在各个方面,修起魔来有了高人指点也非常之快速。 檀冰可以清晰地预见,若谢明瑶真的到了南狱,姬霄刚坐上没几年的魔尊之位就危险了。 她若做了魔尊,那就是彻底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到时又要怎么办。 若有朝一日正道仙盟要讨伐魔族,他身为正道统领,又该怎么办。 “师尊在想什么?” 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檀冰抬眸去看,谢明瑶半弯着腰看他,眼神好奇。 “我做得不对吗?你脸『色』不太好。” 檀冰抬手抓住了她『乱』晃的手,两人肌肤相触,他的温度还是有些高,但没有以前那么烫了。 他看了她一会,突然道:“我饿了。” 谢明瑶被他抓着手,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这个……” 他说过三次会饿了,第一次她顺了根胡萝卜把他打发了,第二次干脆无视了,这第三次…… “我不会做饭。”谢明瑶严肃地说,“你要是饿了我只能给你去买,但一出去可能就会遇见师无音。” 这地方貌似很安全,否则檀冰不会待得如此踏实安定,谢明瑶完全相信他的能力,所以他安定她也跟着安定,但出去就不一定了。 想到师无音,檀冰慢慢转开了眼,谢明瑶以为他会就此作罢,但…… 他缓缓捂住隆起的腹部,薄唇抿成一条缝儿,仿佛自语般低低道:“他也很饿……” 谢明瑶:¥#%¥%…………我他妈……%&%……算了! 平复了一下心情,谢明瑶抽回手握拳假笑道:“可以,我去想办法。” 谁让她答应过保护他满足他直到孩子出生呢! 谢明瑶愤愤地要离开,转身的时候却发现他好像嘴角勾了起来。 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从来不会笑,对笑很生涩,总是板着脸,可能脸部神经都已经僵了,现在却笑得那么自然。 虽然不是什么展开的笑,只是斯斯文文内敛的稍纵即逝的笑,却被谢明瑶捕捉到了。 她脚步一顿,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心思百转后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不许笑。” 檀冰愣住了,雪『色』的眼睫轻轻眨动,红『色』的桃花眼定定凝着她,微微颦眉道:“你说什么?” 他像是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谢明瑶看了他一会,也不回答,潇洒地转身走了。 倒是檀冰自己愣在那半晌回不了神,低着头一会看看手一会『摸』『摸』脸,兔耳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如此……突然又想起,还不曾直白将真实身份告知谢明瑶。 她那么聪明,哪怕他不说,她肯定也是知道的。 也有可能,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但她怎么知道的,为何知道的,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谢明瑶并未出结界,檀冰设的结界范围很大,这里又是竹林,四处找找说不定有吃的。 她勤勤恳恳弯着腰到处找食材,还真被她找到了,挖出了……竹笋?像是竹笋,但说不好是不是,她想着檀冰教的御火术烧了一个尝尝,嗯,能吃,就是没什么味道。 这地方上哪儿找盐去? 算了,有这个就不错了。 又挖了点抱起来,谢明瑶站定之后突然又笑了,有点自嘲,有点无语,她到底在干些什么? 明明想去南狱搞事情,早点找到办法回到自己的世界,可现在呢? 看看怀里的竹笋,谢明瑶负气地摔到了地上。 半个时辰之后,檀冰于竹屋外打坐,面前摆着一张泛着薄烟的古琴。 他缓缓睁开眼睛,松了手中法印,青玉般的手指拨动琴弦,高山流水声漾起,归来的谢明瑶正好听见。 她站在竹径里望着那个影影绰绰的白『色』影子,白衣白发,真是十分合衬。 想不到他还会弹琴,弹得还不错,她不太好的心情都因为琴声平静了不少。 谢明瑶走出几步,檀冰的琴声戛然而止,于片片落叶下抬眸望过来,清丽冰冷的容貌,缓慢清冷的眼神,不食人间烟火里又夹杂着几分哀愁。 谢明瑶食指捻着拇指指腹,慢慢走出去道:“你吃……竹笋吗?” 檀冰没说话,但朝她伸出了手。 谢明瑶走过去,表情看上去像在天人交战,她从储物戒里将竹笋拿出来,不去想丢掉之后又捡起来的屈辱,冷着声音道:“就这么吃吗?要不要烧一下?” “这里没有厨具。” 檀冰开口说话了,谢明瑶更觉得屈辱,干脆直接将新鲜竹笋塞给他,然后就自己跑了。 她跑了,檀冰也并不介意,他目送她背影消失,低头望向几棵将尘土清理得干干净净的竹笋,也没有真的吃,全都收了起来。 他其实不饿。 他怎么会饿呢。 他只是想给她找点事情做。 当她为他做尽了她不愿意做,从未做过的事情,那她就会再也望不掉他的。 檀冰轻弹了一下手指,继续抚琴,竹屋里,谢明瑶站在窗前望着竹林之后,耳边响起倾心静神的琴声,神『色』挣扎了几番,又头疼地笑了起来。 算了,反正也不会有多长时间了,他看起来就快生了,如果这几日他还不生,她就偷偷跑掉好了,言而无信就言而无信,这种信不守也罢。 她刚打定主意,就听见竹屋外传来琴弦断了的铮鸣声,随后是琴落下桌子的声音,谢明瑶自己都没发现她速度有多快,眨眼间便到了檀冰身边。 她匆忙扶起倒下的檀冰,他的身子好软,温度又滚烫起来,还不待她问怎么了,檀冰便紧抓着她的手臂道:“……要生了。” 谢明瑶脸都烧了起来,她想尖叫,想直接把檀冰甩开,可她不能那么做。 她只能六神无主道:“……可,可男人要怎么生啊!!!” 檀冰大概也觉得很屈辱,将脸埋在她胸前不肯说话了,只时不时地低『吟』出声,像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谢明瑶都顾不上他这个姿势吃她豆腐了,用了力气抱起他进屋,将他好端端放到床上,才发觉他肚子不断鼓起,像有什么要撑破皮肤跑出来。 谢明瑶睁大眼睛看着,实在是束手无措,难不成还要她给他剖腹产吗? 她做不到啊!! 谢明瑶这一刻终于忍耐到了极限,她红着眼睛颤声道:“我,我不行,我出去,你自己想办法,我得走……” 她看不下去了,头也不回地跑了,丢下檀冰一个人在竹屋里。 檀冰躺在床榻上,孤零零地看着屋顶,明明很痛苦,却笑出了声来。 这次他知道自己在笑了,却并未愣住,只是一直不停地笑,直到疼得再也笑不出来为止。 他眼底翻涌着暗『色』的『潮』,手紧紧抓着丝被,一个人承担所有。 在他渐渐有些意识模糊,不知事态进展到什么地步的时候,房门猛地被踹开了。 檀冰瞬间清醒过来,仰头去看,谢明瑶蒙着眼睛艰难地走过来,扶着床榻蹲下,咬牙道:“只此一次。” 檀冰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颤抖苍白的手探向她,与她的手一点点交握。 谢明瑶大约明白,产夫是需要力量的吧,她看不见,就会觉得还好些,还能忍受些,如果握着手能让他好一点,那就握着吧。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最后一步了。 很快她就可以解脱了。 这样想着,谢明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明瑶红唇微启,“但……师尊,你会没事的。” 稍顿:“你们都会没事的。” 檀冰所有的黑暗在这一刻都被扫开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卑贱无比。 他想扯回自己的手,却被谢明瑶握得很紧,他突然发现,其实现在不是她在给他力量。 是他在给她。 檀冰沉默着,不发出任何声音,谢明瑶也不知道他怎么了,但很快她闻到了血腥味,紧接着…… 孩子的啼哭声响起,谢明瑶倏地松开手站起来,紧张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檀冰躺在榻上,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微薄,毫无反应。 谢明瑶等了半天,孩子一直在哭,可檀冰没有任何反应,她无法,只能扯下蒙眼的绸布查看情况,结果便看见一只……一个?兔耳朵长尾巴的男孩哭得很惨。 而他身旁的父亲虚弱苍白地昏了过去。 “我完了。”谢明瑶感觉眼眶『潮』湿,喃喃道,“真的……搞出人命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今日一别,永无再见,遥祝…… 婴儿刚出生的时候其实并不好看,  需要长几天才会变得玉雪可爱。 但檀冰的孩子不一样,一出生就白皙漂亮,周身弥漫着淡淡的冰蓝『色』灵光,  谢明瑶也算是入了修真门了,稍微定定神,就发觉这孩子……也是空灵根。 也是,两个空灵根的人生出来的孩子,  空灵根的几率也会很大。 谢明瑶眼眶湿润地盯着动动手动动脚眼神一片好奇的婴孩,他已经没再哭了,只是光秃秃的,明明是个人类幼崽的模样,却生了一双兔耳和一条兔尾巴。 檀冰自己在谢明瑶面前也不止一次暴『露』了妖化彻底的模样,  他是兔子精这件事,哪怕两人没开诚布公谈过,也是双方都清楚彼此知道事实了。 谢明瑶颤着手指想去碰一碰孩子,  可又担心自己力道把控不好给他留下伤口,她呼吸都屏住了,  紧张得无以复加,她此生从未紧张过,现在真是难受极了。 檀冰昏沉了一会逐渐苏醒,  但还是很没精神,清冷的桃花眼半阖着,  手指轻轻一绕,  雪白柔软的绸缎便将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  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 大约觉得很舒服,小家伙还笑起来,悦耳的笑声令谢明瑶几乎窒息了。 “我……我能为你做点什么。”谢明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只手好像鸡爪一样僵在那问了句。 檀冰没看她,视线落在包裹好的孩子身上,静静凝视片刻,闭上眼睛道:“我要休息。” “对,你肯定要休息一下,那我……” “你带他出去。” 檀冰打断她的吞吞吐吐,面『色』苍白地昏了过去。 谢明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手又开始颤了,嘴角要勾不勾,往日对着谁都自然绽放的笑容,对着自己的孩子却是半点『露』不出来了。 她鼓起勇气去抱孩子,却在碰到他之前突然想到檀冰。 浓郁的血腥味还在,不见他如何处理伤口,他有没有事? 谢明瑶抿唇望向他腹部,这是她自他生完之后第一次去看,血淋淋的雪衣道袍遮挡了伤势,但单从血来看,已经足够判定情况如何了。 “你先等等,不要吵。”谢明瑶下意识对孩子说了句话,又想到他才刚出生,肯定听不懂,本想抱起他哄一哄再说,谁知小家伙真的很乖地闭嘴了,只是一双红『色』的大眼睛紧盯着她,眼底满是欣喜和孺慕。 谢明瑶心跳漏了一拍,怔怔地望着这个孩子,她其实没办法怀疑这不是她的孩子,一来没人敢如她那般大着胆子睡檀冰,就连书里身为女主的苏芷汐也没能如愿。 二来…… 这孩子除了兔子精的外在特征,那五官的模样,实在太像她了。 几乎与她小时候一模一样。 谢明瑶还记得她小时候的照片,简直像是这孩子的翻版。 哦,不对,是这孩子是她的翻倍。 这板上钉钉是她的孩子,跑不了的。 谢明瑶消沉下来,但没像之前想的那样事一结束立马就跑,她僵硬地坐到床侧,一点点拉开檀冰的衣衫,当看见鲜血淋漓的伤口时,心里那种她始终不懂的酸涩又漫上来了。 他腹部本来没什么伤的,只是背上比较多,如今腹部也不能幸免了。 他那样容易留下疤痕的人,以后这里会是什么样子,她已经可以料想到了。 谢明瑶静静地上移视线,凝着昏『迷』不醒的檀冰看啊看,他这次是真的没有意识,若谢明瑶现在要杀了他,也是可以的。 谢明瑶慢慢吐了口气,双手结印,用檀冰教她的方式试图给他疗伤。 稍微有些效果,皮开肉绽的伤口开始愈合,但在真正愈合时还是停下了。 他的伤还是不会那么轻易好。 谢明瑶放下手,有些烦躁,还有些莫名的狼狈。 她最后还是给他念了个清尘诀,将他衣裳整理好,盖上丝被,抱着孩子出去了。 门缓缓阖上,檀冰始终没有反应,这次他是真的太累了。 他这一睡就过去了七天,这七天里一直是谢明瑶照顾孩子。 孩子刚出生,没修为,肯定是要吃东西的,但檀冰昏着,她要给他吃什么? 只能劝他等等,不要哭,等父亲醒了就可以吃东西了。 小家伙很懂事,就真的跟着她饿了七天。 谢明瑶觉得,如果这孩子不是檀冰和她的,可能早就饿死了,谁家婴孩饿了七天还如此光鲜亮丽的? 抱着怀里的孩子,七天的时间足够她从什么都不懂到稍微可以应对一些了,可也只是稍微应对,大多时候她还是束手无策的,她其实……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其实还是很怕这个孩子。 仿佛只是看着他,就预想到了自己未来的样子,想到世界上会多一个如她一般的人,她就心慌得很。 她自己如何都很自在,但这个孩子……他不一样。 这是个男孩。 他幸好是个男孩。 如果是个女孩,她恐怕更加割舍不下。 七天后的傍晚,竹屋的门打开,檀冰换过衣裳,披着头发缓缓走出来。 他看起来还是有些憔悴,白发雪颜,红『色』的眸子半垂着,下楼梯的样子很优雅,柔云般的衣袂擦着竹阶坠落,清逸已极。 谢明瑶见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突然紧张起来,抱紧了怀里的孩子,猛地站起来干巴巴道:“你醒了?” 檀冰没看她,也没说话,只是走到她面前,高大的影子笼罩着她,沉默地朝她伸出手。 谢明瑶明白他是要孩子,但第一反应是:“你好了吗?能照顾他吗?如果不行我……” 说到这她顿住了,因为檀冰抬眸望向了她,他红『色』的桃花眼底有些淡淡的催促,谢明瑶抿起唇,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了他。 其实刚才出来之前,檀冰已经在房内用神识看了外面很久。 谢明瑶已经可以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抱着孩子哄,跟他说话,让他开心。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看着孩子的眼神充满了希冀。 莫名其妙的希冀,她在期盼什么? 不管她期盼什么都没那么容易得到了,虽然她抱着孩子温声柔软的模样很动人,撩动了他全部的心弦,却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 檀冰抱着孩子转身回竹屋去,谢明瑶跟了几步,发觉他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在不在,于是又停下了。 她眼睁睁看着他不发一言地回了竹屋,其实很好奇他要做什么,需不需要她帮忙,但又不好意思亲自去。 为难半晌,她用刚修出没多久的神识偷瞄了一眼,这一眼就搞得她面红耳赤,不断跺脚。 她怎么那么冒失!檀冰昏『迷』这么久带孩子进屋还能是干嘛!当然是让孩子赶紧吃饭了! 这么小的孩子能吃什么,自然是…… “我瞎了!!!!”谢明瑶哀嚎一声,捂住眼睛,“我他妈自裁双目!!” 她将对自己的不满撒在竹林上,一脚踹去,黑『色』的魔气直接将竹林削断了一大片。 谢明瑶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不比以前了,你想踹一脚竹子,那遭殃的就是整片竹子。 她正发着愣,身后传来檀冰的声音:“谢明瑶。” 她浑身一凛,倏然转身:“怎么了?!” 听她大声回复,倒是难得的窘迫不自在,檀冰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轻描淡写道:“你进来吧。” 他说完就回身进了屋,谢明瑶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脑子里不断晃出檀冰喂孩子的画面,其实很违和,凌霜傲雪的道长干这种事,能不违和吗? 但也出奇的……很美。 谢明瑶觉得脸很热,她发现自己好像脸红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她这辈子都还没脸红过,除了故意装出来的。 她在原地呆了许久,等脸部温度恢复如初才慢吞吞进了竹屋。 檀冰将孩子照顾得很好,他正躺在床榻上在襁褓里笑嘻嘻地看周围。 真好养活,除了刚出生的时候哭过,这孩子至今都还没哭过。 这样好的孩子,看她的眼神那样热爱,可她很快就要丢下他走掉了。 她不可能和檀冰在一起的,孩子出生前他们就说好了,孩子出生后就分道扬镳,她需要负的责任结束了,他……也该回到那个冰封的溶雪宫了。 “你看看他吧。” 檀冰见谢明瑶站在门口不动,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 谢明瑶不明所以地望向他,她已经看了七天了,这会儿先不看也没事儿的。 檀冰没看她,只是背对着她立在桌子前不知在摆弄什么,那是很精致的手环,雕刻着繁复的花纹,谢明瑶不确定那材质在这个时候叫什么,但她觉得像珐琅。 他要忙,所以需要她帮忙看孩子? 那也是可以的,等他忙完了,她就把孩子交给他,就可以走了,就可以解脱了…… 她神不守舍地来到床榻边,坐下来看着满脸带笑的孩子,明明是个男孩儿,却和她那么像,长大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家说太艳丽。 想到那副场景,谢明瑶不自觉笑了出来,她寻思着别人要是敢说他什么不好的,她一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所有她小时候没有经历过的,她都不会让他错过…… 等等。 她在想什么。 这不关她的事。 她就要走了,走了就再见不到他了,他大概会和父亲一起回到溶雪宫,然后在那上面一辈子不下来。 兴许他还会成为昆仑弟子,未来某一日跟着其他弟子一起来讨伐她这个罪大恶极的魔修。 谢明瑶心里一阵酸涩,她呼吸都有些发颤,眼眶莫名发热,勉强自己不要这样不对劲,不要想那么多,快速将孩子抱起来,晃着他轻轻和他说话。 檀冰一边调整手环上的阵法,一边听着身后谢明瑶哄孩子的声音,这一刻是真的岁月静好,无忧无虑。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应当也是很好的。 但没可能的。 “这个给你。” 檀冰突然开口把谢明瑶吓了一跳,她皱眉道:“你小声点,孩子睡着了。” 檀冰去看孩子,果然睡着了,可哪怕睡着了小家伙也在笑着,很是可爱。 “你把他放下便是。”他很冷淡地说,“不必一直抱着。” 谢明瑶想说什么,但对上他冷冰冰的视线又咽了回去,“哦”了一声把孩子放下,接过他递来的手环。 说是手环也不准确,还是叫手镯吧?颜『色』搭配很缤纷漂亮的手镯,珐琅质感,与她的手腕尺寸很合。 “戴上。”檀冰淡淡吩咐。 谢明瑶没立刻戴,而是先问他:“这是什么?” 檀冰没立刻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眼神凉薄,但好像又能看出几分复杂的感情。 须臾之后,他慢慢道:“师徒一场,总该为你制个法器,往后没有机会,现今便用它将就吧。” 谢明瑶怔了怔,看着手镯没说话。 “戴上它,可保你初入南狱,不至于任人欺凌。” 略顿,檀冰很直接地说:“也可以盖住你手腕上我留下的印记。” 谢明瑶猛地望向他。 檀冰直视她道:“我也不能再通过印记找到你。” 这是彻底斩断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自此后,他便是要找她,也不像以前那样简单了。 谢明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檀冰言尽于此,眼神示意她戴上,便弯腰去抱孩子了。 谢明瑶低头看着手镯许久,还是慢慢戴在了手腕上。 手镯的宽度刚好能遮挡住她手腕上的月牙也好,雪花也好。 淡淡的灵力弥漫在手镯上,她如今也能看得出这是个宝贝了,上面的法阵多而复杂,估计别说是师无音,魔尊姬霄都不一定能立刻把她怎么样。 这手镯,她很需要。 他给的也很果断。 谢明瑶一直没说话,两人就这样沉默相处,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月如钩挂在天上,檀冰忽然对她说:“你再看看他。” 谢明瑶望向他,不明白他又是何意,孩子睡着,为何又要看? 但她还是看了,在她离开之前,愿意满足他的全部要求。 她凑到他身边看着睡着的婴孩,那样可爱,她看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我的真实身份,你应当也很清楚了。” 檀冰这时慢慢开了口。 谢明瑶没说话,手指落在孩子的兔耳朵上,回答得很巧妙。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任何人。”檀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淡泊,没什么感情,仿佛还是她初初见过的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亵渎的道尊。 谢明瑶这次给了直接的回应。 “是。”她承诺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既然如此,那也就没别的好说的了。 檀冰又等她看了一会孩子,突然说:“我饿了。” 谢明瑶一怔:“这个时候?” 夜『色』很深,他饿了? 檀冰说:“我想吃你上次找来的竹笋。” 谢明瑶微微蹙眉,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道:“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 檀冰没说话,也没点头,只是看着她。 谢明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很快离开去给他挖竹笋了。 檀冰抱着孩子站起身,通过窗子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下的竹林里,慢慢垂下了眼睫。 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熟,谢明瑶这次很快挖来了竹笋,整理干净后甚至还好心地烤熟了,用最快的速度送回竹屋。 可当她跑回房间里打算交给檀冰的时候,却发现…… 他不见了。 她一怔,先是以为他带孩子出去散步了,放开神识在结界里转了几圈,什么也没发现。 甚至于,连结界都没有了。 谢明瑶当时就明白…… 他走了。 他带着孩子走了。 他说“你再看看他”,是让她再看最后一眼。 谢明瑶手一松,烤好的竹笋掉在地上,心想事成重获自由的一刻来了,他言而有信,可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甚至心里很疼。 她手扶住桌子勉强站立,指尖碰到什么,垂眼去看,是一本玉简。 她拿起来看了看,与上次檀冰在密室给的那卷,是上下卷。 和他最近教她的功法一致。 有了他的引导,她接下来按照玉简上的修炼,哪怕不能立刻成为大魔,也完全可以自保了。 谢明瑶手颤了一下,玉简打开,掉出一页信笺。 她茫茫去看,信笺上风骨极佳的字写着——今日一别,永无再见,遥祝万事顺遂,勿念。 勿念? 何必写勿念。 她才不会念他。 才不会念他们…… 谢明瑶将信笺团成一团,狠狠丢下。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谢不归。 谢明瑶想过很多种两人分开的场景,  但没有一种是这样的。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檀冰从醒来开始,就在准备这次分别了。 他给她的手镯是道别,  跟她说再看看孩子,亦是道别。 他走了,没有纠缠不休,没有出尔反尔,  没有她所担心的任何意外,可谢明瑶真的,一点都不高兴。 他若闹一闹,折腾一番,她可能还不耐烦,  但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走了,  她却有种鲜少的负罪感。 低头看着地面上烤好的竹笋,她上次甚至都没耐心为他烤熟,  就那么丢给他吃。 他这次都没尝过就走了,是不是这竹笋其实特别不好吃。 也是,金尊玉贵万人供奉的道尊,  无人之巅上最接近天道的人,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哪里会在乎这几颗竹笋呢。 还有孩子…… 她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甚至不知檀冰往后对他的安排。 谢明瑶觉得头很疼,  按了按额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等那汹涌如海的情绪散去之后,  她冷着脸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竹屋。 他走了,时辰已到,她也该走了。 她从来不是留恋过去的人,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她才不会因为这段时日的短暂相处,因为檀冰或是那个孩子停下脚步。 她匆匆离开,走得很快,像是慢了会被什么抓住一样。 她并未发现,就在竹林不远的地方,清风明月的道长怀抱幼小的婴孩,一起看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若回一次头,可能檀冰就会忍不住叫住她。 好在她没有回头,这样他也不必反悔自己的决定。 抱紧怀里的孩子,檀冰垂下眼眸与孩子对视片刻,白发缓缓变黑,眉心现出一颗朱砂痣,『毛』茸茸的兔耳消失,红眸转入漆黑的琉璃,顷刻间,他又是溶雪宫里那个不容侵犯高不可攀的道尊了。 墨发纤腰的道长最后看了一眼那片两人住过一段时间,拥有不少回忆的竹林,广袖抬起,一道御火符烧毁,竹林转瞬燃起大火,燃得快而猛烈。 他亦没有再回头,抱着孩子御剑而起,回昆仑。 谢明瑶走出很远,有心电感应般,终于还是回了一次头。 这一回头,就看见远方竹林冒起冲天的烟雾,像燃起了巨大的火,要将万物吞噬。 她愣在那,睁大眼睛看着,即便不亲身靠近,也知道她和檀冰住过的地方怕是要烧得干干净净。 她双手缓缓握拳,不难想到,可能她走的时候,檀冰就在附近,未曾走远。 他没有阻拦她,没做任何事,只是等她走了,将他们住过的地方烧了。 没有任何回忆的价值,烧了也就烧了,反正她不会记得在那儿发生过的任何事。 越是心中觉得不会记得,越是走多远都会想起那里的一切。 谢明瑶找到扶摇的时候,扶摇都快认不出她了。 “阿瑶!”她提着裙摆跑过来,扶住她的手臂犹豫道,“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出什么事了?” 谢明瑶脸『色』有些苍白,但语气很镇定:“我哪副样子?” 扶摇犹豫片刻低低道:“你看起来……好像很伤心。” 谢明瑶失笑道:“不可能,我怎么会伤心?” 她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不会再为任何事任何人伤心了。 “是你看错了。”谢明瑶冷淡地说,“在这里也待很长时间了吧,咱们也该走了。” 她不等扶摇,径自离开,可扶摇留在这里多日,还有些细软要收拾,她犹豫了几番,见谢明瑶急切要走,咬咬牙决定不要了,快步跟上她。 谢明瑶走得实在匆忙,没有章法,『乱』飞一气。 扶摇才刚入门,虽然有谢明瑶的玉简可以自己学一学,但她不太理解里面的内容,如今也只是略知皮『毛』,谢明瑶如此快的前行,她实在跟不上。 无奈之下,她只好喊她:“阿瑶,你慢一些,我跟不上呀。” 谢明瑶像猛地惊醒一样,原地停下,看着垂落下的疾行符,才想起,啊,这东西是檀冰新教她画的,扶摇是不会的,她只会借力飞,所以跟不上她。 她站在原地,抬头看着茫茫日空,天『色』很好,一片蔚蓝,她终于走上去南狱的路了,可心里只有沉重。 “阿瑶!”扶摇终于追上,气喘吁吁道,“你飞得好快,我真是跟不上,对不起,拖你后腿了。” 谢明瑶背对着她沉默片刻道:“是我疏忽了。” 她转过身来,从储物戒取出一张空的符箓,悬在扶摇面前道:“你看着,这样……” 【“你看着。”声线清冷的道长低低道,“疾行符,这样画。”】 …… 脑子里突然冒出檀冰的声音,甚至还有他教她画疾行符的画面,幽静的竹林里,两人坐在院子里,道长认真地教她画符,手指划动的模样清雅高贵。 那个时候谢明瑶其实并不认真,他认真,她却有些走神,老是盯着他的侧脸胡思『乱』想。 檀冰发现之后就会不悦,冷着脸清清冷冷地提醒她:“我脸上没有符箓。” 然后谢明瑶就会笑笑,低头去看他画得漂亮符箓…… 他的字很漂亮,画符的时候就更好看,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看不出写了什么,她循着记忆去画,发现其实她还是学得很好的,画出来的和他画出来的,非常非常像。 看着悬在空中那张疾行符,谢明瑶有一瞬间恍惚,最后是扶摇唤醒了她。 “这是符箓……”扶摇轻声问,“魔修也可以用符箓吗?这难道不是……” 道修的术法吗? 谢明瑶笑了一下说:“谁规定只有道修可以画符了?”她散漫地转开视线,“只要你能画的出来就用,没什么不可以。” 说完她就将疾行符丢给扶摇:“烧了跟着我便是。” 扶摇接住,烧她是可以做到的,她对『操』纵火已经非常熟悉了,毕竟她可是烧了李家的宅子。 身后的扶摇在烧疾行符,谢明瑶已经先行一步了。 她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这里总是让她想起檀冰,以她对自己的了解,应该走远了,过个几天她就能把他忘掉,反正以前每次谈恋爱都是这样的,没意思了就分手,说明白,无人纠缠,最是清楚。 她从未因为谁牵肠挂肚,这次也是一样。 就这样,谢明瑶和扶摇一起走了很远很远,五天过后,他们到了韶山地界。 进入韶山,很快便到了万妖城,在这里见不到正道修士,但街市却热闹起来,行在其中可见不少妖修魔修,妖修的特征过于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真身。 经过一间青楼,里面男妖女妖都有,花妖身子妖娆婀娜多情,是女妖;兔妖眼神纯洁一身雪白,是男妖…… 谢明瑶猛地停下,身后的扶摇撞在她身上,『摸』『摸』鼻子道:“阿瑶,怎么突然停下了?” 谢明瑶没回应,她自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花楼上一身白衣,满头雪发的兔妖,一双纯纯的眼睛正看着她们的方向。 看到这只兔妖,扶摇都想到了檀冰伪装的大妖,更遑论谢明瑶。 她看着对方,对方也望着她,大约觉得她很美,兔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腼腆又羞涩。 谢明瑶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不是他。 他才不会这样笑。 他只会冷冰冰地看着她,叫她滚开,不许碰他。 收回视线快步离开,谢明瑶停下的突然走得也突然,花楼上的兔妖有些惋惜,毕竟这样美艳的魔修还是第一次遇见,若能招待是他的幸事,他甚至可以不收钱,倒贴也可以。 扶摇见她走了,自然也急急跟上,这么多天,也足够她判断出谢明瑶的不对劲了,两人走远一点,扶摇就忍不住问她:“阿瑶,你是不是……” 顿了顿,知道恐怕会惹她不高兴,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心里记挂着谁?若是记挂着就去看看,不要这样硬撑着。” 谢明瑶当即道:“我怎么可能记挂着谁?笑话,我心里只有修魔这件事。” 她不准扶摇再说,拉着她随便进了一家酒楼,小妖上来问用什么,谢明瑶直接道:“把你们这儿的招牌菜都上一份,吃饱了这位美人大概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扶摇就是她口中胡思『乱』想的美人,但扶摇自己觉得,胡思『乱』想的美人是谢明瑶才对。 她也不再勉强她去想自己的心,安心等着和她一起用餐,她确实有点饿了,如今的修为低,还不够她辟谷。 谢明瑶倒了灵饮,味道很好,甜甜的,又不过于甜,清润适口。 她心情才因这灵饮好一点,就突然听旁边一群妖修议论起了昆仑。 “你们听说了吗?昆仑又冒出一个天道之子。” “什么?又冒出一个是什么意思?” “你消息真是落后,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如今的道尊千岁诞辰早已过了,因寻不到空灵根的男弟子,只能收了苏家的那个嫡女做弟子。但好巧不巧,这才过了没多久,道尊突然昭告天下,他在溶雪宫接到了天道的旨意,有了真正的下一任道尊人选。” 谢明瑶握紧了手里的白玉杯,额头青筋直跳。 “不是说如今的道尊当年便是天道之子吗?是上一任道尊于溶雪宫发现的,天生空灵根,灵气蕴化而成。” “的确,现在看来,往后的每一任道尊恐怕都会在溶雪宫诞生了,那个苏家的嫡女恐怕是……嘿嘿嘿嘿,一个女修混在一堆道士里面,以前还有个名号,现在嘛,肯定要退位让贤,那她的位置可就有意思啦。” 说这话是个猥琐的牛妖,虎着一张脸浮想联翩:“要是到了咱们这儿,怕是早就被享用了,一群男子里只有一个女子,啊哈……” “真是污秽不堪。”扶摇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冷哼一声,但是声音不大,那牛妖也没理会。 谢明瑶没言语,她还听着那边的议论。 “对了,你们知道新的天道之子叫什么吗?” “叫什么啊?” “叫谢不归,是个男婴,正合适接任道尊的位置,也不知会不会比这一任厉害,若比这个还厉害,那可就麻烦啦。” 谢明瑶手中的杯子掉在桌上,倏然站起,走到那桌议论的妖修旁冷声问:“你们说,新的天道之子叫什么?” 牛妖睁大眼睛看着突然而至的惊艳美人,傻呆呆重复道:“谢不归……是个男婴。” 谢明瑶脸『色』变了几变,突然一笑:“很好。” 不归,不归,谢不归,檀冰,你很好。 “阿瑶。”扶摇有些担忧地跟上,“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 怎么昆仑的事让她反应这么大?难不成这件事和她有关?可不应该啊,她都修魔了,肯定回不去昆仑了,昆仑发生的事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再者说,那溶雪宫上的道尊是从不下山的,她一个刚入门的人都听说过,谢明瑶没回过昆仑,那这天道之子就更与她没干系了。 “你还好吗?”扶摇忧心忡忡地问。 谢明瑶没说话,只按了按她的手。她抬脚想走,那牛妖回过神来,站起来满脸倾慕道:“这位美人,从未在万妖城见过你,你一定不知道我吧,我是……” 他想自我介绍,但谢明瑶理都不理,直接要走,牛妖觉得很没面子,他在万妖城是很有些体面的,不想在同伴面前丢脸,于是强行要拦谢明瑶。 谢明瑶早就不耐烦了,他敢动手,她也没客气,把心里莫名其妙的郁结全都撒在对方身上。 扶摇惊诧地看着这一幕,她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未见,谢明瑶突然变得这样厉害了,那看起来修为不底的牛妖被谢明瑶压着打,很快就满头是血,牛鼻子都要掉了。 扶摇觉得这是不是太过了?那牛妖毕竟有同伴,打一顿就行了,她们还是尽快离开得好,她正想去劝,围观的妖修便集合起来,要给谢明瑶一点教训。 “一个魔修敢在万妖城如此欺辱我们妖修,实在猖狂,兄弟们,给她点教训!” 一只草妖吼了一句,所有妖修都跟着上来,谢明瑶侧目看过去,擦去脸上的血迹,笑笑说:“那就一起上吧。” 她踹开牛妖直起身来,周身泛起黑气的魔气,长发缭绕,一袭黑裙衬得她肤『色』雪白,唇瓣嫣红,她眼角的痣是最好的点缀,为她冷寒昳丽的模样增添了几分难言的魅『色』。 妖修们一时看呆,回过神来正要动手,一阵金沙飘过,他们瞬间跪拜在地。 “恭迎王上!” 谢明瑶微微拧眉,收起魔气朝金沙之后望去,师无音一身金『色』锦袍,墨发高绾斜倚栏杆,手中摇着一把乾坤扇,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你很快就会忘记他的。”…… 扶摇只匆匆见过师无音一次,  其实并不太敢确定对方身份。 但见万妖臣服,连路过的魔修都弯腰敬拜,就可以确定了。 在万妖城受万妖跪拜,  还称他为王上,这位金袍墨发风情万种的危险美人,应该就是…… “他,他是妖王!”扶摇紧紧抓住谢明瑶的手,  “阿瑶,完了,他是不是来给傅清商报仇的,我们快跑!” 她拉着谢明瑶想跑,但谢明瑶好像山一样稳稳地杵在那,  一动都不动。 师无音看都不看扶摇一眼,漫不经心地握着折扇走过来,他生了一双孔雀眼,  嘴角带笑的时候眼睛跟着弯一弯,高贵华丽里夹杂着几分妩媚。 大约觉得跪了一地的妖很烦,  他展开折扇轻轻一扇,谢明瑶和扶摇便跟着他一起换了个地方。 在万妖城,师无音的地盘,  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在这里他有无穷无尽的法力来源,否则当初也不会为了夺取韶山和魔尊姬霄合作,  废了那么多力气,  险些丧命于此。 扶摇见他们突然换了个地方,  周围一片阴森枯木,脚踩的地面猩红一片,不远处好像还可以看见成堆的尸骨,  她虽然入了魔,可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十几年世家千金的经历让她忍不住害怕地叫出声,紧紧抱着谢明瑶不撒手。 谢明瑶神『色』始终很冷淡,任由扶摇拉扯,视线落在师无音身上,没什么情绪道:“你想干什么。” 师无音红唇微扬,他眼角眉梢都似洒了金粉般淡淡闪耀,不明显,是恰到好处的微光。 “不跑了?”他拖长音调,尾音华丽。 谢明瑶嗤笑一声:“你又不打算杀我了,我还跑什么。” 她这话一出,扶摇颤抖的身子僵了僵,小声道:“他不是来给傅清商报仇的吗?” 谢明瑶回她:“你看他那副样子,风『骚』得很,要是来杀人的,哪里那个闲工夫卖弄?” 话说得很难听,师无音眼神暗了暗,但他将此归结于她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敌人才出言讽刺,等她知道了他就是她救过的那只金孔雀…… 想到这儿,师无音毫不留情地挥挥折扇把缠着谢明瑶的扶摇给扇走,扶摇尖叫一声化为远处一颗星,谢明瑶蹙眉想追,但被师无音抓住了手腕。 不同于檀冰的或是冰冷或是滚烫,师无音的手温度适宜,力道也适中,看得出来他不准她走,但也不想让她感觉冒犯。 “她不会有事。”师无音漫漫道,“不过是打发到别处去罢了,免得扰我们说话。” 谢明瑶回眸看了看被他抓着的手腕,他也瞧见这个眼神了,但就是不松开,好像没发觉这有什么不对。 谢明瑶怎么会想不出他要干什么,存了什么心思? 她只是烦得很,懒得理会,但转念想想,她最近总是想到檀冰,是因为太久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眼前倒是摆着一个好选择。 她对师无音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好感,但可以从他身上得到好处,似乎也能用他来让自己忙起来,不至于老是想起该忘记的人。 转过身来,谢明瑶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按了按手腕上的手镯淡淡道:“我不觉得与王上有什么可说的,您上次见了我可是喊打喊杀。” “只那一次。”师无音解释,“傅清商虽不怎么样,但毕竟是本座的四君之一,他死了,本座若什么都不做难以服众,至于在雪月山……” 他略一看周围:“那只妖没再跟着你?” 他突然提起檀冰,让谢明瑶脸『色』更冷淡了:“他若跟着,你还有机会吗?” 师无音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仔细盯着她许久,耐着『性』子道:“你那次同本座说,你在韶山附近救过一只金孔雀。” 谢明瑶就知道会是这样,顺着下来说:“是,怎么?” 师无音凝着她,眼角淡淡的金光散去:“你可知本座的真身是什么。” 谢明瑶上下一看他:“金蝎子?” 师无音:“……”他深吸一口气,“你凭什么这样猜测?” “你不是用金沙吗?” “本座还用琵琶!” “……那,琵琶精?”谢明瑶又猜。 师无音微微眯眼,一步步『逼』近她,直把她『逼』得不得不靠在一棵树上。 荒芜恐怖之地,连树木都仿若鬼魅,谢明瑶一袭黑裙仰靠在枯木上,凤眼妖娆地凝着近在咫尺的男子脸庞,师无音作为一只孔雀,颜值肯定是不低的,他对此也非常有自信,看她眼睛里倒映着自己的脸,两人呼吸交织几息,他才再次开口。 “故意猜错呛我?”他音『色』优柔低哑,“你明明猜到我的意思。” 谢明瑶勾起嘴角,眼底泛起几分兴『色』:“猜到就一定要说吗?” 师无音忍不住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这个动作让人想起檀冰,谢明瑶脸『色』一沉,方才升起的兴致全都散了,她使劲挣开他的手,不悦道:“别碰我。” 师无音手一僵,其实哪怕她没认出他,作为女子,有妖王如此赏识靠近,也该欣然接受喜不自胜的。 但她躲开了,还说别碰她。 与之前那次他还不知她身份,不理会她,她依然热情洋溢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为何如此倒也不难猜测,恐怕是心里有了别人,所以不想再与旁人亲近。 她真是瞎了眼。 但她的瞎眼,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你和那只妖分开了,本座说得没错吧。”他跟了几步,强迫谢明瑶停下听他说话。 谢明瑶斜睨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你真是我救的那只金孔雀,就不该阻挠我的去路,我于你的恩,足够抵消一个傅清商的仇了吧。” 师无音笑了一下,他的笑雍贵散漫,孔雀眼里明暗交替:“不兜圈子了?” “不想再和你浪费时间。”谢明瑶伸出一根手指戳在他胸前,将他推开。 从未有人敢如此冒犯他,她手指按的地方微微发烫,像戳进了他的肌肤里。 师无音眼神变了变,嘴角笑意散了一些,但还维持着。 “傅清商微不足道,你于本座有恩,抵了这份仇还剩下许多。”他低低说,“本座不阻你的去路,但你不想要讨回这些剩余的‘恩情’吗?”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眼神幽静妩媚:“你上次下山历练遇见本座,可不似这般冷淡。” 他学着她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戳在她锁骨上,难言的暧昧:“怎么,那只妖在你心中,比本座还要美么?” 那次谢明瑶见了他,可是口口声声说,他是她见过最美丽的存在。 也是因着这句话,他心中欢悦,才纵她几次纠缠。 谢明瑶没有很快回答他,她沉默着低下头,看着被他碰过的锁骨,抬手『揉』了『揉』,心情很难用语言形容。 师无音无疑是美貌无边的,可在她看来,还真是……不如檀冰。 何必再想起他。 这样反反复复真是让她多生不安,甚至都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 思忖片刻,谢明瑶又想到书里给她的人设,花心又脑残,对元晏云听都颇为欣赏,出去一趟也对这位妖王青睐有加,好像……还给普怀寺的佛子写过情诗? 真是为了衬托苏芷汐,将她贬低得无以复加。 抬起头,谢明瑶看着师无音认真地问:“我上次遇见你,搞你了吗?” 师无音怔住,双眸睁大,瞳孔收缩,哪怕他是妖,还是妖王,这样直白的询问还是让人……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没搞到。”谢明瑶是没看全书,所以是真的不确定才问。不过结合一下苏芷汐那点小心思和师无音的反应,就知道她不可能搞到真的。 “说实话,在我心里,他确实比你美。”谢明瑶冷静下来,平静地分析,“但我和他分开了,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师无音缓缓敛起惊讶之『色』,孔雀似清亮明净的眼睛凝着她:“你是何意。” 谢明瑶笑起来,这下轮到她步步紧『逼』,『逼』得师无音不得不靠到树上。 “你方才那样问我,不就是嫌我对你冷淡吗?”谢明瑶笑盈盈道,“你不就是在勾引我搞你吗?” 师无音想说什么,但被谢明瑶捂住了嘴唇。 她的手指很软,师无音的唇更软,他睁大眸子盯着她,她漫不经心描绘着他的唇形:“别否认,你那样风情万种地问我他美还是你美,提起我以前对你如何,说不是勾引,谁会相信?” “口口声声说什么报恩,其实……”谢明瑶目光落下,仔仔细细审视师无音,心中有了决断,她展颜一笑,“好了,不说那些,你要报恩那就报恩吧,我刚好有个机会给你。” 师无音呼吸都屏住了,唇瓣动了动,与她手指贴合得更加紧密。 他到了嘴边的话说不出来,只能听谢明瑶徐徐道:“既然我是你的恩人,那自古以来妖报人恩不都是一回事吗?”她拖长音调,“……以身相许,对不对呀?” 师无音金瞳凝结,专注地望着黛眉红唇的姑娘,她声音微微发烫,有着柔软而娇媚的音『色』,眼波流转看着他时,如春山将至,美不胜收。 她变了许多。 比上次见变得让人移不开视线了。 “你便对我以身相许好了。”谢明瑶一字一顿,清清楚楚道,“好让我用你来彻底忘掉前面那个。” ……? 师无音听着前面还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毕竟民间的确流传着许多人妖相恋,妖族报恩以身相许的故事,但后面…… “你说什么。”师无音冷了脸,抓住谢明瑶的手靠近她,两人几乎鼻尖碰鼻尖,“你说用我来做什么?” 谢明瑶无辜地眨眨眼:“用你来彻底忘掉前面那个,听清楚了吗?” “你……” “你不愿意吗?”谢明瑶打断他,又往前凑了凑,凤眼微垂凝着他的唇,喃喃道,“可我又不是花心的人,之前那般专注对待一人,哪里有那么快就忘掉了,同你在一起,许你报恩,这也是满足你的愿望,我不过坦白说出我的心思,不曾蒙骗你,你怎么反而生气了呢?” 师无音怔住,她垂着眼盯着他的唇,给他一种她马上要吻下去的感觉。 他突然口干舌燥,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手抓着谢明瑶的手指,不自觉与她十指紧扣。 是谢明瑶引导的十指紧扣。 “我还老是会想起他。”谢明瑶漂亮的脸上挂着几分惆怅,“可我不想再想起他,你若来报恩,就努力让我忘记他,若我忘了,就算你报恩了,好不好?” 好不好? 有些话很伤人自尊,但被她这样说,这样一问,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师无音从来自信,不觉得自己会做谁的替代品,也不觉得自己真的会输给谁,尤其是在美貌这方面。 谢明瑶救过他,的确是有恩在先,他是真的打算报恩的。 再加上他确实不甘心在她这里输给那只大妖,那么用这种比下他的方式报恩,好像真的没什么不好,没什么不体面的。 师无音根本没发现,他其实被谢明瑶牵着鼻子走。 谢明瑶缓缓低头,唇瓣与他只微毫的距离,但并未碰上。 可就是这样要碰不碰,最是引人心思沉浮。 “若你能做到,就当你报恩成功,我们之间两清。”谢明瑶弯起嘴角轻轻道,“若你做不到……” 她倏地推开他,冷淡得仿佛刚才暧昧的人全部是她。 “那就知难而退,不要纠缠。” 师无音缓缓站直身子,静静看着变化那般之快的姑娘。 她是真的不一样了,不一样到几乎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 比当初她救了他温柔小意的样子更吸引他。 或许这就是妖的天『性』,更是孔雀的天『性』,不服输,更向往征服。 谢明瑶这般善变,他便希望她所有的善变在他这里『荡』然无存。 “这么久不说话,看来王上是不同意了。”谢明瑶没什么表情地睨了他一眼,抚去唇边扰人的发丝,『舔』了『舔』唇瓣道,“那就算了,我也不要你其他的报恩了,只当全都抵消了我杀傅清商好了。我这就离开,不必相送。” 她是真的没有半分留恋,话音刚落就飞身而起,捏了张追踪符要去找扶摇。 师无音低头理了理金『色』的锦袍,在谢明瑶要离开的前一秒微微一笑,含着几分笑意说:“听起来很是有趣。” 谢明瑶微微一顿,回眸望去。 “本座应你了。”他朝她伸出手,“过来吧,我带你去寻她呀,阿瑶。” 这副高贵又妩媚,华丽又慵懒的语调,当真是与檀冰那般毫无感情的冷言冷语不同。 他们一个像火热绽放的红玫瑰,一个不容亵玩的白玫瑰,谢明瑶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被他轻轻裹住。 “抓紧了。”师无音低低道,“这才不会走丢。” 不知为何,谢明瑶脑海中忽然就好像看见了溶雪宫万里冰封的思过崖上,檀冰一身月『色』道袍,面『色』冰冷地望着她。 她手上一动,想要抽回来,却被师无音紧紧抓着。 “你很快就会忘记他的。”他明眸冶艳,极为慑人。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阿音真厉害!”…… 谢明瑶找到扶摇的时候,  她正红着眼睛躲在角落里,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看起来非常害怕。 谢明瑶回眸看了一眼师无音,  师无音温温笑道:“本座不过是找了些小妖陪她玩耍,免得她无聊罢了。” 谢明瑶没说什么,直接快步走过去将扶摇拉起来,扶摇见了她好像见到救命稻草,  扑到她怀里呜咽着。 谢明瑶『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问:“他们把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扶摇断断续续道,“只是好吓人,真的好吓人。” 谢明瑶望向不远处的小妖们,  当真是都是小妖,一个比一个面目狰狞,本体估计都是什么韶山特产的妖兽,  她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皱眉,更别说没见过世面的扶摇了。 “你等着。”谢明瑶安抚地拍拍她肩膀,  将她拉到一边,也不管师无音,直接飞身而起冲到小妖之中,  双手摊开,魔气缭绕掌心,  气势凛冽骇人。 小妖们感觉到危险想要逃跑,  但他们快不过谢明瑶,  她双手交叠念了个诀,紫『色』流光漫向周围,将小妖全都困住了。 “跑什么,  方才怎么吓我的人,现在你们也体会一下。” 谢明瑶指尖凝结灵力,走到其中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妖旁边,手指点在对方眉心,对方皮肉便开始破裂出血,样子非常吓人,但不至于会死。 师无音见她如此微微眯了一下眼,余光终于施舍给了扶摇几分,琢磨着这小女子对谢明瑶到底有多重要。 谢明瑶挨个将那群小妖吓唬了一遍,他们碍于妖王在不敢还手,当然就算还手也不是对手,只能害怕得哭喊求饶。 “还有一个。”处理完他们,谢明瑶转身望向师无音,师无音一怔,等意识到她想干什么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他面前,眼神意味深长。 “做什么吓唬她?”她懒洋洋地问。 师无音面不改『色』道:“是她太胆小,本座从不曾命他们吓她。” “是吗?”谢明瑶展颜一笑,突然扬手朝他脸上掠去,像是要打他一耳光。 师无音哪里想到她竟敢如此,一时没有防备,险些真的被她扇了耳光,一双金『色』的孔雀眸睁得大大的。 在手掌要接触到他雪白的脸颊时,谢明瑶突然停住,换做捏了一下他的脸。 “看把你吓的。”谢明瑶笑盈盈道,“我可没要打你,是你胆子太小。” 这算是把师无音的话又还给了他。 师无音抬手『摸』了『摸』被她掐了一下的脸,神『色』莫名,一字未言。 谢明瑶也没话和他说,径自走向扶摇:“好了,别怕,他们不敢将你如何的,咱们这就离开这里。” 扶摇抹了抹眼泪:“你,你别为我激怒他,不值得。” 她怕谢明瑶因为自己得罪师无音,觉得自己不值得,但谢明瑶看着她说:“你当然值得。”稍顿,她轻描淡写道,“他才不值得呢。” 师无音何等修为,距离她如此之近,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缓缓放下手,金瞳扫了扫她,心底略生一些挫败感。 她如今是真的半分都不在意他,与以前截然不同,他说他很快就会让她忘记另外一只妖,可看她态度,似乎很难打动。 越是艰难,他便越是有兴致,他能征服万妖成为妖王,又岂会征服不了一个小小的谢明瑶。 正思索间,发现谢明瑶已经带着扶摇走远了,师无音立刻跟上,问她:“你要去哪?” 谢明瑶头也不回道:“南狱。” 她如今修了魔,离了昆仑,虽然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但魔修去南狱似乎理所应当。 “现在去?”师无音拉住她的衣袖,不准她再走。 谢明瑶低头看了一眼,顺着衣袖牵住他的手指,略带玩味道:“舍不得我?” 扶摇在一旁看着,呆若木鸡。 ……她又错过了谁吗吗? 继大师兄和那只白发的妖之后,阿瑶她又……? 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谢明瑶用事实回答了她,一丁点儿都不快。 “舍不得。”师无音回答得很果断,“我要让你忘记他,就一定要在你身边,你若现在走了,我如何是好?” 谢明瑶挑眉笑道:“那你就和我一起走呀。”她绕着他的手指,勾勾他的手心,师无音望着她那双修长的凤眼,听她蛊『惑』他,“王上归山可瞬息千里,若途中有事再回来便是了,随我一起走,也没什么不可行的不是吗?” ……的确如此。 确实没什么不可行的。 韶山灵脉日益稳定,最近宫中的确没什么事做。 可师无音这一刻终于意识到,从单独谈话开始,他就在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微微蹙眉,眼底有片刻迟疑,谢明瑶瞧见,当即放开了他。 “当然,王上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谢明瑶随意道,“反正我也没指望你真的能报恩。” 那就是没指望过他真的有能力让她忘记旧情人。 师无音倍感屈辱,无视扶摇还在,直接将谢明瑶横抱而起。 谢明瑶睁大眼睛看着他,他『逼』近她的脸:“我现在就有办法让你只记得我一个,你要不要试试。” 谢明瑶嘴唇动了动,她还没表态呢,扶摇就上来将他推到一边。 “你,你放肆!”扶摇红着眼睛浑身发抖地挡在谢明瑶身前,“你不许碰阿瑶!太无礼了!” 师无音哪里想到扶摇还有这个胆子推他,他对她可没一丁点耐心,手中泛起金沙要教训她,谢明瑶及时用魔气化解。 “你敢动她。”谢明瑶望着他说,“我就杀了你。” 非常果断,非常坚决,完全真实,绝无戏言——她这短短一句话,让师无音万分确定这些。 看来在她心目中,他真的是不仅不如旧情人,也不如眼前这魔气微薄的女子。 师无音彻底被挑衅了,他轻笑一声,眉梢眼角都是秀致凌厉的美感。 “是吗。”他慢慢说,“希望你日后还会这样坚定。” 谢明瑶没再说话,带着扶摇离开这鬼地方。 师无音没再阻拦,但一直跟在她们身边。 有他在,谢明瑶很容易在找到出路,很快回到万妖城。 她本想立刻离开,直奔南狱,但路过集市时无意间撞到一人,她没心思去看,只匆忙说了句“失礼”,随后便与师无音和扶摇一起走远。 而被她撞到的人身边还有个姑娘,姑娘做桃花妖的装扮,瞧见她震撼无比。 “谢明瑶?!?!”苏芷汐激动道,“她还活着?!” 来人正是易容了的苏芷汐和元晏。 他们来万妖城本是查探云听被妖所伤这件事,如今云听依然在昆仑昏『迷』不醒,身为大师兄,元晏想要找到伤了他的人,一来可以报仇,二来也可寻到缓解伤情的灵丹妙『药』。 在这里遇见谢明瑶,既在他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静静看着她与一辨不清修为的男子离开,心中不太舒服,但还是冷静道:“你看错了,苏师妹。” “不可能,她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师尊不是说她死了……” 苏芷汐心慌无比,她近日本就心中郁结,溶雪宫出了真正的天道之子令她倍受打击,她如今的处境就像当年的谢明瑶,她迫切地想回去,却也害怕真的回去之后被赶下山。 现在又似乎遇见了谢明瑶,她要是没死…… 她若是没死…… 那师尊为何说她死了? 他们之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若知道了真正的天道之子的消息,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苏芷汐屈辱无比,疾步追去想要一探究竟,元晏竟没能及时拦住,只得拧眉追上。 万妖城外,师无音正问谢明瑶:“到了南狱你又要做什么?” 谢明瑶想都不想:“见魔尊。” “你要见姬霄?”师无音突然停下脚步。 谢明瑶跟着停下,歪着头问:“或许王上愿意为我引荐?” 提到姬霄师无音脸『色』并不太好,他皱皱眉有些不高兴地说:“见他做什么,那家伙十分讨厌,有什么可见的。” “他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你怎么知道?” “看你嫉妒的表情。” 师无音噎了噎,脸『色』更难看了一点。 他这副样子倒是有种莫名的可爱,谢明瑶看了一会,缓和语气说:“我是魔修,往后自然要长时间待在南狱,我想找点事情做,为魔尊做事自然再好不过。” 她掰着手指给他算:“你看,事少钱多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实在是上上之选。” 师无音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每一根都很漂亮,给他数好处的时候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与之前的凌厉果断又不一样。她好像总是很不一样,很难用一种『性』格一种词汇定义她。 “怎么不说话?”谢明瑶忽然软了嗓音,一手捂住扶摇的眼睛,一边踮起脚尖靠近师无音的耳畔,“那样看着我做什么呀?” 师无音耳根很痒,耳尖很快泛起绯『色』,其实他虽然是妖王,却没有任何姬妾,从始至终一直在找当年救过自己的女修,如今找到了,她比以前更吸引他,他许下了报恩的诺言,她这样靠近他…… 后撤一步,师无音『揉』了『揉』耳朵道:“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他这会儿已经不看她了,自然也就没发现谢明瑶似笑非笑的揶揄表情。 “走吧,时辰不早了……”她张罗着要走,但有人追上来阻了她的去路。 不是别人,正是苏芷汐。 她已经撤掉了易容,站定在谢明瑶前方不远处,仔仔细细确认过的确是她不会有错后,手持仙剑声音轻颤道:“真的是你。”她声音嘶哑,“你竟然没死!” 元晏紧随其后而来,谢明瑶这会儿和师无音紧紧挨着,手臂都碰在一起,实在暧昧,元晏见了愣了一瞬,站在那略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苏芷汐,谢明瑶甚至有些怀念:“好久不见了啊,听说昆仑有了新的天道之子,那你这个冒牌货可怎么办?本来就是替别人上去的,现在要被赶下来了,应当比我当年更难以自处吧?” 她果然会嘲笑她! 苏芷汐的猜测中了,气得脸『色』煞白。 她握紧了手里的剑冷声道:“你也高兴不了太久。师尊说你死了,你就该死了才对。”她一步步往前,“我今日就让你真的死彻底。” 元晏正要出口阻拦,师无音便挡在了谢明瑶面前。 “你?”他上下一扫苏芷汐,轻蔑讥诮,“凭什么?” 苏芷汐并非现在才注意到师无音,只是她太想谢明瑶死了,不想耽搁时间,现在对方挡在前面,她不得不去面对。 “这是我与她的恩怨,也是她与昆仑的恩怨,她是该死之人,你是妖族,最好不要搀和进来,否则绝不会有好下场。”苏芷汐说话冷冰冰的,倒有几分檀冰的意思。 想到檀冰,谢明瑶有点烦闷,她又去看师无音,想到其实苏芷汐才是真正救了他的人,如今他要保护自己,反去伤害苏芷汐,等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气死? 谢明瑶觉得自己真是恶毒啊,这还嫌不够,看热闹都不好好看,非要上来调戏。 她先让扶摇躲到不会被波及的地方,然后上前挽住师无音的手臂,矫『揉』造作地唤着:“阿音,她要杀我,我好怕呀。” 这一声“阿音”在谢明瑶看来真的是矫『揉』造作极了,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但师无音被她挽着的半条手臂都有点软了。 “……”他红唇轻抿,侧过头来,“你唤我什么?” 谢明瑶天真懵懂地睁大眼睛,撒娇讨好道:“阿音,好阿音,你可要保护我呀,这坤道可坏了,一见我就欺负我,之前在昆仑就处处给我难堪,将我生生『逼』得走火入魔冒死逃出来,我真是可怜死了。” 师无音瞳孔收缩,屏住呼吸,过了一会才问:“是她害你入魔?” “对,就是她。”谢明瑶趾高气昂,特别幼稚地指着苏芷汐,苏芷汐气得差点背过气儿去。 “明明是你陷害我在先,是你自食恶果入了魔,与我何干!”苏芷汐朝师无音红了眼睛,“你若真听信了这魔女的花言巧语,便一起上来为她报仇吧!” 苏芷汐到底是女主,那坚韧不拔的样子还是很『迷』人的,谢明瑶看得牙酸,觉得师无音其实并不可靠,他可是书里最后上位的男主啊,为苏芷汐不知做了多少事才熬到最后,她一时意兴阑珊,想撒手,但被师无音扣住了。 “放开作何。”师无音不悦道,“挽着。” 谢明瑶:“?” 师无音不管她的疑问,挽着她的手臂直视苏芷汐:“她对你做了什么本座都会拍手叫好。你说她自食恶果,本座却要好好教训你。” 苏芷汐缓缓睁大眼睛:“所以你真要管闲事?” “闲事?”师无音扬唇一笑,金瞳眼角是迤逦的光,华贵而典雅。 “她的事,不是闲事。”他一手化出金沙,“她的事,便是本座的正事。” 谢明瑶就在他身边,看他说得坚定,说得自然,真是……开心死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你们本该是真正的恩人与报恩人,现在——打起来打起来! 谢明瑶笑得太开心了,一时难以自持,都笑出了声来。 师无音听见,垂眸望来:“这样开心?” 谢明瑶猛点头,眼睛弯成月牙:“开心死了!”只是你以后恐怕会很不开心了哈哈哈哈! 师无音不可能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看着她此刻动人的笑,她眼角的痣与这个笑融合得完美无缺,他从未见过哪个女子笑得这样好看,女妖修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却没有一个及得上她此刻发自内心的开怀笑容。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都忘不掉这个笑了。 苏芷汐看着师无音与谢明瑶眉来眼去,觉得自己明明是来杀她却不被在意,仿佛局外人,心中恨意迸发到极致。 她忍不住道:“谢明瑶,你是不是不管见了什么男人都能笑得这样风『骚』浪『荡』?你当初对着师尊也是这样的。” “师尊”二字像一剂清醒剂,让谢明瑶作恶的心稍稍静下来一些。 她嘴角笑意散去不少,转眸去看苏芷汐,苏芷汐忍不住想动手,元晏拦住了她。 “苏师妹。”元晏低垂着头,不去看谢明瑶,脸『色』有些苍白,脸颊较于上次见瘦削不少,“你不是他的对手。” 苏芷汐以为他说的是谢明瑶,固执道:“即便大师兄这样说我也要试试,我这也算是为师门清理门户,你都不知道她在溶雪宫是如何勾引师尊的!” 元晏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了,现在“勾引师尊”四个字都出来了,他就忍不住想到谢明瑶到底是如何蒙骗过道尊逃下山的。 勾引师尊……她难道真的做了什么…… 那可是道尊啊,是所有修道之人心目中最接近神的人,她怎么敢……她不会的。 他终于克制不住望向了谢明瑶,却被师无音挡得严严实实。 师无音乃万妖之王,气场极强,他真的厌倦什么的时候,是没人敢置喙的。 “本座烦了。”他折扇一展,“昆仑的人真是几百年如一日的讨厌。”他厌恶地皱起眉,“今天就全都杀掉好了。” 苏芷汐想说什么,但元晏按住她,望着师无音顿了片刻问:“若贫道没猜错,阁下应当就是这韶山之主吧。” 韶山是妖族之地,韶山之主便是万妖之王。 苏芷汐手上一软,懵懵懂懂地望过去:“你就是妖王?” 师无音根本不理他们,金沙扑面而来,元晏和苏芷汐艰难抵御,元晏还好,尚能抗住,苏芷汐却步步后退,遍体鳞伤。 她有些失神,低头看着身上的血污想,他是妖王……他若是妖王……她听闻过韶山现任妖王的真身似乎是……金孔雀。 会是她救过的那只吗? 她于金沙中勉强保下自己,正想一探究竟,却直接被师无音金『色』的灵力迫得甩出很远,摔在地上,喷出一大口血。 她傻了,没想到对方真的动手,且只是动动几根手指就将她打成重伤。 谢明瑶站在后面,一点要自己来的意思都没有。 她现在的实力其实足以对敌苏芷汐,但她何必自己动手? 看看师无音再看看苏芷汐,她又重新快乐起来了,对啊,这才是她要的感觉,她才不要檀冰带来的黯然神伤,她就要搞事情,她就要这群人都被拖进来难以翻身。 他还留信说什么勿念,真是高看自己。 她不会念他们,永远不会。 腕间手镯泛起微妙的流光,谢明瑶注意力放在打斗上,没有注意。 倒是溶雪宫上,檀冰怀中抱着幼子,于手镯阵法里不着痕迹地窥视她的行踪,正看见她再次挽上师无音的手臂,巧笑倩兮着:“阿音真厉害!”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本尊可亲自下山,取师无…… 顷刻间,  溶雪宫大殿内冰雕玉砌的栏杆与桌椅全都碎裂,除了怀中幼子未受干扰,可以说无一幸免。 檀冰倒还理智地记得要抱好孩子,  只是未曾抱着孩子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也不是冷,是愤怒。 该说是他高看了自己?还是他小看了谢明瑶? 她竟然这样快,这样迫不及待地便找到了下一个? 阿音?叫得可真是亲密,  她可曾亲昵地唤过他什么?没有,从来没有,哪怕两人耳鬓厮磨的时候,也只是一句“师尊”。 师尊啊……师尊。 或许在她看来,他就只配做她的师尊。 缓缓站起身,  座下玉椅跟着碎裂,檀冰长眸闭合,冷冰冰地轻念:“谢明瑶……” 轻飘飘却冷如寒冰的呼唤像可以穿越万千,  直接飘到了谢明瑶耳畔,她一怔,  以为听错了,她怎么会听见檀冰的声音?他在溶雪宫,离这里远得不能再远,  不可能的。 她不自觉地放开了挽着师无音的手,脚步后撤了一些,  下意识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 师无音本正要解决掉元晏和苏芷汐,  却突然被谢明瑶甩开,  一时分神,蹙眉望过来道:“怎么又松开了?” 谢明瑶望过去,正视师无音的脸庞。他很美,  真的很美,金『色』是最适合他的颜『色』,一点都不会显得他轻浮,他将金『色』压住了,一切都成了他的点缀,华丽的眉眼,高贵的气质,微颦眉头望过来时那个眼神…… 其实他是和檀冰完全不同的类型,但他们此刻的眼神有那么几分相似。 眼神像他。 谢明瑶缓缓转开视线道:“你真要杀了他们吗?” 师无音不在意道:“那是自然,难不成留着做你的祸患?” 他还真是考虑周到,但谢明瑶看看护着苏芷汐的元晏,他瘦了许多,下巴尖了,道袍宽了,察觉到她的视线对视过来,一双清澈的杏眸里满是失落和妥协。 “可他们一个是昆仑道尊的弟子,一个是昆仑宗主的大弟子,整个昆仑的首席,你这样杀了,不怕昆仑来找你问罪吗?”谢明瑶不再看元晏,兴致不高地问着。 师无音走过来几步,自己挽起她的手臂,毫不在意道:“那又如何?你不也曾是道尊弟子的人选?看看你如今的下场,就知昆仑对他们的弟子也没那样在意。” 谢明瑶瞧着他执意挽着自己的手臂,仰起头凝着他那双像他的眼睛,漫不经心道:“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是不被承认的,是被替换下来的,但元晏和苏芷汐都是很被看重的。” 师无音低头回望她,风吹起他墨『色』的发丝,他眼角细微的金光极具魅力:“他们不看重你无妨,我看重便是。”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我帮你亲手除掉伤害过你的人。” 他直接带着她奔至苏芷汐面前,元晏立刻挡在前面,紧锁眉头道:“王上若真要这么做,便是打算正式与昆仑道宗为敌了。” “为敌便为敌吧,安逸了这么多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师无音握着谢明瑶的手抬起来,“你躲开,先杀她。” 元晏拔剑出鞘,缓缓站起来,将苏芷汐挡的严严实实:“我是她的大师兄,是昆仑大弟子,若想害昆仑其他弟子,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谢明瑶静静看着他坚决且无畏的样子,想到当初他放弃原主救苏芷汐的时候也是这样坚决吧? 真可惜,他这辈子两次坚决都用在苏芷汐身上了,要不然,她也可能会很感动的呀! 大约是谢明瑶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元晏哪怕不敢面对她,却还是鼓起勇气去看。 “师妹。”他开口说了两个字,很快又改口,“阿瑶。” 师无音闻言蹙眉,有些不耐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姑娘,怎么一个个都与她这样言词亲密眼神暧昧?方才那昆仑的女道还说她勾引师尊……她不是吧?胆子那样大,连道尊那种一辈子要守贞的人都敢勾引?那她只是被赶出昆仑都是处置太轻了。 “若你不高兴,非要一人死才开心,那就杀了我。”元晏认真地说,“我心甘情愿死在你手下。” “只是劳烦我放了你的苏师妹?”谢明瑶侧目去看苏芷汐,她已经感动地哭得稀里哗啦了,她很烦,语气不太好道,“元晏你知道吗,你要是哪天陨落了,一定可以烧出九九八十一颗舍利。” “你……可以不放她的。”出乎谢明瑶的预料,元晏这样说道,“只要我死了,她生死如何,我也没有能力再管。”他直接反手握剑,将剑柄递给她,“要么我先死,要么我拼死为她取一线生机,这是我身为师兄和昆仑大弟子的责任。” 元晏面目苍白,眉头紧锁,却眼神赤诚:“无关其他,只是责任。”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自嘲一笑:“我这一生有什么不是责任的,也只有……”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了。 他所有与责任无关的挂念,只有谢明瑶一个。 苏芷汐在后面听得愤恨不已,她爬起来拉住元晏的手臂:“大师兄你别犯傻,我二人搏一搏说不定可以全都逃掉的,你不要求谢明瑶,她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她根本就是见一个爱一个!” 她这话元晏没什么反应,倒是师无音听不下去了。 他抓住谢明瑶的手,拧眉问她:“你见一个爱一个?” 谢明瑶从善如流地笑着说:“哎呀,提那些往事做什么,我哪怕见一个爱一个,至少现在见一个爱一个的人就快是你了呀。” 就快是他了,甚至都还不是,但这话说出来,师无音除了哭笑不得,竟还有点觉得——好像有些道理? “不知廉耻!”苏芷汐受不了她如此,拉着元晏说,“大师兄,你哪怕不为我也为昆仑想想,宗主若是知道你将本命剑交给一个魔修求自裁,他该多难过呀!” 扶微道长从小将元晏培养到大,是元晏亲父一般的人,提起他,元晏握着剑的力道紧了紧。 苏芷汐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偷袭师无音,她还是太自不量力,师无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轻轻动了动手指,她便再次飞出去好远。 元晏再次过去接住她,谢明瑶看着这一幕,觉得乏味陈旧得很。 “要杀要剐随你,我赶时间,先走一步。”她实在不想看戏了,也觉得今天其实不可能真的杀了这两人,这毕竟是主角啊,里面有一个还是女主,哪有那么容易死? 而且苏芷汐现在还不能死,等她到了南狱,有实力做了魔尊,还要她来找出回到自己世界的关键。 这也是她如今都还任由她蹦跶的原因。 她从头到尾都没忘记,自己始终是要回去的,这里再好,也不是真的。 谢明瑶扭头就走,师无音哪怕还想解决二人却也没太多时间,随意挥了折扇过去,扇面泛出金光笼罩二人,二人都皮开肉绽,很是痛苦。 谢明瑶没有回过一次头,找回扶摇这个小挂件便捻了疾行符离开。 师无音紧随其后,看着日渐远去的韶山,他其实多少有些迟疑,可看谢明瑶其实未曾等他,他若是不跟着,她是真的不会回头找,又有些不服输,不甘心。 现在她之于他已经不仅仅是恩人那么简单了,她现在更像是他多年来难得找到的什么难以攻克的目标,他想拿下她,看她为自己沉沦颠倒,要她同自己一样,想从这份知恩图报中求得一个“圆满”。 昆仑道宗。 清辉长老守着云听,扶微道长则守着元晏的魂灯。 不是他过于担心,而是云听至今昏『迷』不醒,伤得那样重,很可能是妖王所为,元晏和苏芷汐已到了韶山地界,真出了事很可能步云听后尘。 扶微道长本来想着,他看着魂灯是以防万一,以元晏的才智和能力,倒不至于像云听一样惨,可这日看着看着,突然那魂灯大动,岌岌可危。 “糟了!” 扶微道长顾不得通知旁人,自己先烧了追踪符直接离开道宗。谢明瑶想得一点儿没错,元晏和苏芷汐哪儿那么容易死?都不说苏芷汐,元晏是扶微道长的大弟子,与他之间的联系十分密切,他真出了事,扶微道长要立刻找到他是很容易的事。 在万妖城外找到元晏时,他已摧毁了师无音的乾坤扇,遍体鳞伤地倒在地上。 他睁大眼睛看着天空,脑海中都是谢明瑶走的时候毫不留情,一次不曾回头的背影。 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生与死。 她一点都不在意。 元晏痛不欲生,喷出一口血来,苏芷汐有点毁容,但她顾不上了,扑到他身边哭着:“大师兄,对不起,都怪我,都是我鲁莽才害了你,我不该追她过来的,我不知道她会这么心狠,连你都不放过……” 元晏嘴角勾起,自嘲地轻笑出声。 扶微道长赶到的时候,正看见这副惨不忍睹的画面。 “元晏!” 扶微道长跑都跑不利索了,元晏是他培养的接班人,养育几百年的好孩子,如今变成这副样子,他比任何人心里都难受。 “师尊……”元晏呛着血唤他,苍白虚弱地笑了笑。 扶微道长抱住他,红着眼睛道:“你别说话,师尊来了,你不会有事的。”他毫不犹豫地拿自己最淳厚的灵力为元晏疗伤,也不必元晏说什么,咬牙切齿道,“果真是师无音对我昆仑弟子下手,这乾坤扇是他的东西,我断不会认错!” 苏芷汐哭着道:“是,就是师无音,而且不止是他,还有……” 她想说谢明瑶,可元晏死死抓住她的手,通红的眼睛瞪着她,仿佛她要是说了谢明瑶的名字,他就会再也不要这个师妹。 苏芷汐到了嘴边的名字卡在喉间,很想说出来,可元晏的眼神让她难以吐字。 “还有谁?!”扶微道长怒道,“是不是南狱那群魔修?!” 魔修……这也没错,苏芷汐颤着声音道:“是……没错……是魔修。” “好啊,这些年没管他们,竟欺负到我昆仑道宗头上来了。”扶微道长用法术托起元晏,丢给苏芷汐一张高阶传送符,“你自行回宗,本座要先带元晏回去疗伤。” 他话音刚落就消失不见,苏芷汐一个人在原地,手里握着孤零零一张符箓,很是凄凉。 她突然想到,她也是有师尊的,可她的师尊…… 苏芷汐缓缓握紧了手里的传送符,哭得没有声音。 元晏再次重伤这件事在昆仑引起了轩然大波,事关妖族魔族,檀冰理所应当要管。 扶微道长将元晏直接安置在溶雪宫,拜托檀冰帮他疗伤。檀冰坐在榻边为他把脉过后,给了扶微道长心里已经有的答案。 “伤得很重。”檀冰声线冷清,听不出什么关切,但也不让人觉得凉薄,“师无音乃大乘期的妖修,又是在韶山那般他可以随意取用灵力之地动手,他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幸运。” 扶微道长是真的心疼了,也非常生气,忍不住告状:“道尊,这是我从现场带回来的乾坤扇,这是师无音随身携带之物,完全可以证明就是他动的手,他绝不能狡辩!芷汐说与他一起的还有魔修,想来是那大祸害姬霄,他们联合起来害我昆仑弟子,道尊可不能坐视不管!” 扶微道长告状的主要目的是,要檀冰用他的威慑力号召正道仙盟会集昆仑,一起去讨伐师无音和姬霄。他当然也能这么干,但没有道尊同意还是不行的,他也没道尊那么有号召力。 如果檀冰出面,这是最好的,最名正言顺的。 可檀冰始终冷冰冰的,甚至都没皱一下眉头,仿佛元晏死在万妖城,他也没什么所谓。 听闻他的告状后,檀冰起身走出几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远山眉缓缓靠在一起,眉心一点朱砂鲜红如血。 “你要本尊如何管。”檀冰缓缓开口,修长如玉的身姿于玉『色』大殿内净若琉璃,孩童的哭声突然响起,檀冰转瞬消失,出现在孩子身边,将他缓缓抱起。 隔得很远,扶微道长听见檀冰清晰如在耳畔的冷清声音:“本尊不能离开溶雪宫,这是昆仑世代的规矩。” 扶微道长正要说话,却听道尊话锋一转:“但规矩,也可用来打破。” 扶微道长瞪大眼睛。 “他们伤的是元晏,是你的大弟子,昆仑未来的宗主,如此挑衅,昆仑若不做些什么枉为第一道宗。” 檀冰抱着孩子出现,于轻纱白帐之后不容置喙道:“何须费力筹谋。本尊可亲自下山,取师无音与姬霄『性』命。” 扶微道长:“???” 什么???啊??这?……?? 我好像不该表现得那么委屈那么生气的,这下道尊都心疼我了,都要亲自下山了? 糟糕糟糕,这要是因为他和元晏导致道尊下山,岂不是罪过了? 虽然但是……这浓浓的道尊力,真是让扶微道长老泪纵横,心中欣喜快慰,拒绝否认的话就在嘴角,又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张老脸真是豁出去了。 临近南狱的城镇里,谢明瑶并不知道昆仑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可能很快就遇见檀冰。 她只是走在街上,看到摊位上的拨浪鼓,忍不住拿起来晃了晃,心里想起—— 这个玩意儿,也不知不归会不会喜欢。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谢明瑶,我若认真了怎么…… 谢不归谢不归,  其实是个好名字。 父子空守溶雪宫,等一个不归人……晃着手里的拨浪鼓,听着很有节奏的响声,  谢明瑶嘴角的笑意缓缓散去。 一双修长的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拨浪鼓,谢明瑶循着望去,见师无音皱着眉在玩:“这有什么趣味,你玩个不停。” 他是真的好奇,  使劲晃啊晃,直接把拨浪鼓的鼓面给弄破了。 摊位前的魔修敢怒不敢言,他是没那个机会见妖王真面目,但也看得出来这妖修身上修为高得很,仅仅是直视他都觉得眼睛刺痛,  现在他弄坏拨浪鼓,别说要他赔钱了,只能忙不迭递上一个新的。 谢明瑶直接抢过那个新的,  不悦道:“你怎么连拨浪鼓都不会玩,不要用那么大力气,  轻轻晃就是了。” 师无音拿着坏拨浪鼓的手僵了一下,有些不自在。摊主哪里敢看他不自在,靠近南狱的地方都是魔修,  还都是边缘魔修,什么恶人没见过?他非常有眼力见地想再拿一个给师无音,  但师无音不要了,  赌气似的将坏的扔到摊位上,  随手又丢下一颗灵石。 摊主见此欣喜地睁大眼睛,却也不敢立刻拿,只试探『性』道:“这……这……” “给你就拿着。”回答他的是谢明瑶,  谢明瑶也知道师无音不高兴了,拉过他的手教他,“你看,这样用力。” 她握着他的手教他用力,师无音一怔,眼神有些迟缓,下意识跟着用力,谢明瑶拍了他一下:“你别自己用力,就感觉我的力气,你再这样一会又坏了。” 手背被拍了一下,不疼,但有清脆的响声。师无音看了一眼手背,又去看谢明瑶,他其实真的对这些玩意儿没有任何概念,他从出生开始便是一只孔雀孤零零,他的颜『色』令他与众不同被排挤,他经历过许多才有今天,度日如年的过往里根本没时间体会这人族的“少儿乐趣。” 他生疏地任由谢明瑶执手晃动拨浪鼓,听着拨浪鼓悦耳有节奏的响声,他本觉得十分无聊,现在却好似真的有了趣味。 “你自己试试。” 温暖的手很快离开,师无音下意识去看她,她已经转眼去看摊位上其他的玩意儿。 他手里握着拨浪鼓,看着她发丝遮掩下明明灭灭的侧脸,其实最初想找恩人,是觉得那是他一生中难得的温暖,那样温柔安逸的日子,那样倾尽所有的相救,实在难以忘怀。 他不是什么好妖,杀过的人和妖魔数不胜数,但他也会选择『性』地知恩图报。 谢明瑶就是他想要知恩图报的人。 他想过真的再遇她之后要如何报恩,想过她会是怎样的纯真温柔,她和他想象中不一样,但他觉得……这样的她,比想象中更让他心中悸动,难以自持。 他正走神,谢明瑶忽然拿起一个漂亮的傀儡娃娃问他:“对了,你有孩子吗?你觉得孩子会喜欢这东西吗?” 她将傀儡娃娃挡在自己脸前面,很小的娃娃却占了她脸不小的位置,他才发觉她的脸竟然那样小,风吹起她垂落的发丝,师无音没回答她,却抬手为她捋了捋耳侧的碎发。 他的动作很温柔,不像檀冰,干什么都僵硬冰冷,他为她捋发丝的时候,指尖擦着她耳廓过去,轻柔得像羽『毛』温柔抚过。 “头发『乱』了。”师无音慢慢说了一句,将拨浪鼓收起,随后又看向她手里的娃娃,拧眉道,“你为何这样问?”他低头扫了扫自己,“本座何处看起来像是有子嗣的样子?” 谢明瑶不在意道:“没有吗?真可惜,还想问问你的意见。” 师无音看她一脸失望,红唇紧抿道:“我若有孩子,你不是该难过才对?还有,你这话倒说得好像你有孩子一样。” 谢明瑶歪着头朝他一笑,没正面回答,师无音看着她那个笑,衣袖下的手缓缓握了一下,转开视线低着头轻捻手指。 谢明瑶见他不说话了,以为他在赌气胡思『乱』想,拉着他的衣袖说:“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以你这样的身份地位,很可能姬妾成群生活奢靡,那搞出个孩子来也是理所应当嘛。” 师无音想甩开她的手,但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松开,他便也不甩了。 “你才是在『乱』想。”他像受到了极大的冒犯,“本座才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这些年一直在找你。”略顿,他扯起嘴角,嘲弄地说,“倒是你要去寻的南狱之主,和你说得是一模一样,姬妾成群生活奢靡。” “是吗?”谢明瑶最后还是将傀儡娃娃收进了储物戒,她其实没什么机会把这些小玩意儿带给孩子,但她还是留下了,想着,万一呢? “姬霄是那种人吗?”她直呼魔尊的名字,把摊主吓了一跳,很想收拾东西跑路。 谢明瑶瞧见,笑了笑挥挥手,拉着师无音走了。 果然他们走了没多久,摊主就一阵烟消失了。 “胆子真小。”谢明瑶嘟囔了一句,又问师无音,“姬霄有多少老婆?” “你那么关心他做什么。”师无音不情不愿道,“老婆又是何意?” “就是姬妾的意思。”谢明瑶笑弯了眼睛,晃着他的胳膊撒娇,“我也只是想知道未来上司的情况,好应对自如嘛。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对他‘见一个爱一个’的。”她皱皱鼻子,“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男人。” “是吗?”师无音似乎高兴了一些,因为他还没被用过,等等,他在想些什么。 金瞳微微收缩,师无音觉得自己有些太在意谢明瑶了,可好像这也没什么不对,他既要报恩,要功德圆满,就得让她在意自己,忘掉旧情人,他若不来真的,真心换真心,怎么能成功? 说服了自己,师无音克制道:“姬霄的姬妾住遍了整个魔尊宫殿,没有几万也有数千。” “这么刺激?”谢明瑶挽着师无音想事情,整个人靠在他身上,他承受着她全部的重量,慢慢的便走不下去了。 周围寂静下来,他们不知何时已到了城外,扶摇还不能辟谷,需要吃东西,谢明瑶想逛逛,师无音自然作陪,他们双方说好了在这里会和。 扶摇还没来,师无音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身上面『露』思忖的姑娘,她身上是黑『色』繁复的长裙,并不如其他女妖那样穿着艳丽暴『露』,唯一『露』在外面的也只是修长的天鹅颈。 可仅是如此,那黑『色』衬得越发白皙如玉的肌肤,在渐暗的天『色』下仿佛盈动着微光,让他体内的兽『性』难以遏制地丝丝暴『露』,很想……狠狠在她锁骨咬下去。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眉眼弯弯地笑起来,师无音屏住呼吸,在她没发觉的时候,手抬起揽住她的腰,一点点扣在她的腰侧,然后很突然的,将她使劲抱进怀里。 谢明瑶被抱了个满怀,还有点惊讶,她刚在想,姬霄有那么多姬妾,那她混进魔尊宫殿之后想要搞死他的方式就很多了,毕竟人多,人际关系复杂,被发现的几率就会大大降低,搞事情的机会却是显着提高。 她觉得很高兴,正想着如何下手,就被师无音紧紧抱住了。 她仰起头,不解地问:“怎么了呀?” 师无音看着她,看啊看,看了很久很久,看得谢明瑶都有点犯困地打了个哈欠,他突然说:“谢明瑶,我若认真了怎么办。” 谢明瑶睁开有些困倦的眼睛:“什么认真呀?你在说什么呢?” 她想从他怀里出去,但师无音抱得很紧很紧。 “你听不明白吗?”他声音有些低,眼角金『色』的流光洒了金粉,在升起的月『色』下越发闪动。 他是怎么做到这样华贵却又不浮夸,反而还很魅『惑』美艳的呢? 谢明瑶闹不明白,这要是换做现代有人这样打扮,除非是舞台妆,否则她都觉得很出戏。 “阿音。”她不回答他的问题,却捧住他的脸笑笑说,“你真好看呀。” 并不是曾经见过时,她口口声声说的“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人”,而是“你真好看呀”。 甚至都不是“唯一”,“最是”,可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你真好看呀”,将师无音一颗心俘获得彻彻底底。 “好看吗?”师无音缓缓低下头,“那你要不要更近一点看看。” 两人交换着气息,他身上有种淡淡的类似郁金香的味道,鼻息间也是,谢明瑶觉得很好闻,就跟他的鼻子蹭啊蹭。 师无音真的没有过任何姬妾。 哪怕他被女妖勾引过,也觉得她们的美貌完全不如自己,他是真的乏味,所以没有一次享用。 可谢明瑶不一样。 她救过自己。 她很美。 她和他一样很美。 美丽的人总会被宽容对待。 师无音下意识与她厮磨在一起,他们的唇瓣偶尔碰触,但稍纵即逝,并不真的吻上,那种暧昧至极却又不真做什么的灭顶感,让师无音呼吸都屏住了。 她怎么忽然变得这样『迷』人。 他的记『性』很好,可以清晰想起过往见过她的模样,虽然也是好看的,可从来不像现在这样,好看到让他恨不得…… “打扰了。”第三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或许,你们可以找个客栈?” 有人出声,谢明瑶也没立刻推开师无音,她只是靠在他怀里侧过头,瞧着回来的扶摇笑:“你怎么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不准备回来了呢。” 扶摇站在不远处『摸』『摸』肚子:“吃太多了,魔修做的饭菜有点好吃。” 谢明瑶这才推开师无音,师无音想拉住她,却只有她裙摆上的黑纱从他掌心划过,他握不住,也够不着。 他这个时候没多想,却不知就是这样的一幕景儿,恰恰是他与她未来的真实写照。 谢明瑶走过去和扶摇聊天,看她带了什么好吃的在储物戒里,她虽然可以不吃东西了,但也想尝一尝。 这一看却发现,有…… “这是烤笋尖。”扶摇笑『吟』『吟』道,“可好吃了,清爽脆甜,你尝尝。” 谢明瑶看着那烤笋尖,很难不想到檀冰没有吃上的烤竹笋。 在那间充满回忆的竹屋里,烤竹笋掉了一地,破碎的画面飘进脑子里,谢明瑶没了胃口,浅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你还得休息呢。” 她转身离开,笑容在转身后『荡』然无存。 她其实还记得师无音的提问,他若认真了怎么办? 她哪里管他怎么办?他怎么办和她有什么干系? 她总会变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强,所以他们要如何她都不会在意。 她也不认为自己会翻车,他们真能在她还不够强的时候伤害她什么。 她只是…… 一想到檀冰,想到孩子,就倒胃口。 抬头看看高空皎月,谢明瑶心想,认真啊……认真,她很小的时候也认真过的。 只是现在她已经明白,不认真虽然对不起别人,但太认真会对不起自己。 她不要对不起自己。 那就辛苦一下别人好了。 昆仑道宗。 扶微道长喊了所有长老议事,说起道尊要亲自下山解决师无音和姬霄的事情。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也怪本座爱徒心切,和道尊说得有些多,道尊恐怕不忍,也觉得昆仑不该被如此侮辱,所以才做了这个决定。” “可我们难道真的要让道尊亲自下山?”清辉长老紧皱眉头,“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几万年没开过先河,实在是……” “本座邀诸位前来正是商议此事。道尊的话乃金科玉律,说出来便没有收回的道理,可这规矩也不好从我们这里打破……” 扶微道长很是为难,恰在他迟疑的时候,溶雪宫突然鸣钟,扶微道长一震,迅速奔至窗前,遥望着溶雪宫的方向,果然见冰蓝『色』的灵力远去。 “糟了,道尊已然离开了!”扶微道长双手交握,急得原地转圈,“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本只是想着劳烦道尊集合正道仙盟,现在弄巧成拙了,都是我的错。” 清辉长老实在不忍看宗主这般自责为难,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再寻谁的责任也没有必要了,师无音和姬霄总得解决,他们如此挑衅,道尊愿为昆仑讨回公道是我等的福分,虽道尊亲自去了,但我们也该尽快跟上才是,仙盟那边,也该给去消息。” “是,谁知妖魔两族有没有什么背地里的阴谋诡计,道尊至纯至真,哪怕修为高于二人也恐会受骗,我们得尽快筹谋跟上道尊才是!” “是极,既已违了老规矩,那便等彻底铲除了妖魔再说罢!” 扶微道长听着诸位长老的话,长叹一声道:“也好。” 檀冰是最了解这群人的,所以他走得那么果断,那么毫无顾忌。 他本就在寻下山的机会,扶微道长递来枕头,他自然便接了。 他携子御剑外出,不必隐藏身份,瞬息千里也不在话下,但他并未立刻去寻谢明瑶。 他找了空旷之地停下,安置好不归,双手结印开了阵法,随后掐指验算,很快便对着阵法道:“谢明瑶。” 没有人回应,也不会有人回应。 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唤她:“谢明瑶。” “谢明瑶……” “……谢明瑶。” 远在南狱边界,谢明瑶于睡梦中惊醒,她先是看了看身侧的扶摇,确定自己还在南狱附近,随后便望向房间里。 空空『荡』『荡』的没有人,以她目前的修为也感觉不到有谁隐藏身形藏在这里。 她下意识抬眸抚过额头,薄薄的汗湿了她的手。 这做的是什么梦。 早知道就不睡了,反正不睡也不会困。 为何要梦到他。 难道他真有那么难忘?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尊上日夜操劳,铁杵都要…… 谢明瑶半夜惊醒便再也睡不着,  干脆坐到房中蒲团上打坐。 可有点烦恼的是,打坐她都不能专心了,尝试几次无法入定后,  谢明瑶看了看半开的窗户,丢下熟睡的扶摇一个人出去了。 越靠近南狱,魔修的城镇便越繁华,哪怕已是深夜依然十分热闹。 谢明瑶走上街市,  身边不是魔修便是妖修,甚至还有鬼修和一些旁门左道的偏修,似乎除了人族修士,这里你想要看到的各类修士都有。 谢明瑶置身其中,并没什么舒适感,  但也没什么生疏感。 她没走动,就站在原地四处去看,灯火璀璨,  叫卖声不绝于耳,卖的都是杀人夺来的宝贝,  就和穿书前古玩市场摆地摊差不多。 谢明瑶瞧见一个摊位无人,便漫步过去随意看看,一堆法宝中有块宝石很漂亮,  在灯火下泛着偏红的流光,这让她不禁想起了孩子那双眼睛。 她的孩子……她的儿子,  长得和她少时那般相似,  一双红红的眼睛很是可爱,  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带着笑,从不哭闹,听话懂事的不像个刚出生的孩子。 在这方面,  其实和她小时候也很像。 她很小的时候还会对爱这种东西有些渴盼,她以为没人爱她是因为她不够听话,不够可爱,所以她极力让自己变得更好,但后来她才知道,你不被爱不是因为你哪里做得不好,而是因为有的人,天生就不会爱人。 后来她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她厌恶自己的父母,可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和她的父母也没有区别。 自责吗?会有的,可还没有到让她痛改前非的程度。 反正……她都熬过来了,那不归也可以熬过来的吧。 毕竟相较于她,他还有个一定会疼爱他的父亲。 手拿起摊位上的宝石,谢明瑶看了许久,摊主有些不耐烦,但她修为高于他,他还是很客气。 “这位道友,您要是喜欢大可带走,这东西可便宜了,只要两块低品灵石。” 只要两块低品灵石,确实挺便宜的,谢明瑶拿起来又摆弄了一会,慢慢说:“可我没有灵石。” “什么?”摊主声音变大,“没灵石你『乱』看什么,拿回来,别耽误我做生意。” 虽然担心她动手抢,但这里靠近南狱,是最热闹的魔修市集,连魔尊都时常会来,也是有规矩在的,她要是真敢,虽然两块低品灵石有点不值当,他搞不好也会告到魔宫里去。 谢明瑶扫了扫对方防备的脸,摊开手道:“但我有这个。” 摊主望过去,好家伙,这宝石看上去可比他那名贵多了,还泛着浓厚的灵气,感觉不是一般人修可以用得上的,倒有点那些正道大人物才有资格佩戴的。 他下意识伸手要去拿,谢明瑶却绕了一圈收回来:“但你不配。你这东西根本不值这么多。” 她将从溶雪宫带下来的宝石收好,又看了看手里泛红的宝石,意兴阑珊道:“假的真不了,不要了。” 语毕,随意丢下转身就走。 摊主还在为错失一个大客户而感到遗憾,心里也起了点坏念头,与附近一起的魔修交换了一下眼神,匆匆收拾了摊位悄悄跟上了她。 谢明瑶一边走着一边回了一下头,身后『乱』糟糟的都是人,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 但她知道,她会觉得有问题,就肯定不是假的。 敢打她的主意,怕是没死过。 谢明瑶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扭头继续慢悠悠背着手逛街,走着走着,她余光忽然瞥见了熟悉的影子,转眸去看,寂静的街市尽头,月『色』道袍的道长怀抱着婴孩望着她,他目光冷淡,眉心一点朱砂痣,肌肤白得似雪,泛着轻薄的光。 周围所有的热闹与他不相干,他的出现也将所有的热闹掩盖,谢明瑶耳边没了声音,有些发怔地望着那里,再眨眼的时候,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 又出现幻觉了? 这下都不是幻听了,直接出现幻觉了? 檀冰怎么可能来这里?还是以道尊的身份出现? 若是真的,周围该炸开锅的,绝不可能这样平静。 所以一定是假的。 还真是幻觉啊。 谢明瑶很怀疑自己怎么就真的这样忘不掉他,不死心地追过去想一探究竟,可追了很远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檀冰,没有孩子。 谢明瑶有些泄了气,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拳,她还是不觉得自己真那么忘不掉檀冰,她宁可相信檀冰是又伪装了所以才没被她发现,她又返回去找,仔细看来往人群不放过,这可把一路尾随她的魔修累坏了,他们好不容易追上,她又要回去,这是在干嘛? 但为了那价值不菲的宝石,他们还是任劳任怨地跟了上去,谢明瑶知道有人跟着,也不在意,只不断在人群中搜寻可能是檀冰的人。 还别说,好像还真被她找到了。 很远的地方有个身姿高挑的男子,他红衣黑发,束红玉冠,系着红『色』的金边发带,宽肩细腰,从背影看凛冽的气质极像檀冰。 谢明瑶心中一喜,果然还是被她抓到了,她就知道不是自己忘不掉他! 她急急忙忙追过去,压根没察觉到本来一直追着她的魔修见了她奔过去的方向都退散了,还『露』出了震惊和惋惜的眼神。她只是扫开一切屏障,固执地追上去抓住了那人的手腕,感觉到一阵冷意后越发确定这就是檀冰,她轻笑一声,有些得意地开了口。 “还是被我抓到了吧,往哪儿跑?” 她带着小得意的声线里还夹杂着细细的欣悦,这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只是觉得自己是抓到了檀冰才高兴,笑着去按对方的肩膀,想让他转过身来,看看他有没有带着不归。 对方并不需要她动手就转过了身,但他转过来那一瞬,谢明瑶就知道,她认错人了。 她倏地松手,后撤几步再去打量那人,红『色』衬得他面如冠玉,他清冷的气质的确很像檀冰,还有那苍白的肤『色』,冷淡的眼神,都很像,身材也像,整体气质都很贴合,但唯独不一样的是,他身上有种血腥的、病怏怏的味道,眼底的青黑和眉宇间的阴沉非常独特。 再者就是…… 他身上可没有什么仙气缭绕,他身上蕴藏着的,是非常强大的魔气。 谢明瑶转身就走,但没成功,结界将她挡了回来,她听见对方徐徐开口:“你抓到我了。” 谢明瑶没理会,仔细研究面前结界,想从另一边离开,但还是失败了。 “既抓到了,不该做点什么吗?” 这人说话也是很冷淡的,但他的声音不是檀冰那种仙男高不可攀不容亵渎的冷冰冰,而是恶魔般的阴鸷骇人。 知道不能这么轻松离开,谢明瑶转过身来笑着道:“对不起,我方才认错人了,我要抓的人不是你,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男子并未说她可不可以走,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看着她。 谢明瑶步步后退,直到靠上结界才停下。 “认错人?”他语速很慢,像说得快了就要断气儿一样,“在这里认错我,真有趣。” 唇瓣斜勾而起,他突然又短暂地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是什么新把戏吗?姬恪的人?” 谢明瑶皱起眉:“什么饥渴,不认识。” “不认识……”男子垂下眼,他睫『毛』很长,黑漆漆的,与眼下青黑融为一体,病态的气息更明显了,“那就更有趣了。”他朝她伸出手,谢明瑶使劲躲避,还是被他碰了一下脸。 “长得不错,不如到魔宫做我的姬妾啊。” …… 所以…… 他是…… 姬霄? 谢明瑶下意识望向结界之后,果然方才热闹的街市已经不见人烟,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谢明瑶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就遇见姬霄。 怎么说呢,她颇有些——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的感觉。 她本来就要入魔宫,夺魔尊之位,姬霄如今邀请她进去,虽然肯定没安好心,但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他几千个姬妾,她倒也不担心他是真的对自己有兴趣,要做点什么。 就算他要做,她也会有别的办法躲开的,也不是说她睡过檀冰就不乐意睡别人了,只是她不喜欢别人用过的男人,姬霄……一个不知道过了几手,注定要成为手下败将的家伙罢了。 想通了,谢明瑶正要答应,就见一片金沙击碎了结界,她被人用力拉到身后挡着。 “姬霄,你做梦。”师无音此刻赶到,冷艳地睨着姬霄嫌恶道,“别来恶心人了,阿瑶岂是你能碰的?” 姬霄的腰很细,红衣被他穿得很美艳,但他的美艳里透着清冷,和师无音的靡丽又不一样。 他不疾不徐地扫过师无音的脸,一开口就让他非常不悦。 “许久不见,王上又难看了几分。”姬霄病怏怏懒洋洋道,“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了么?” 师无音冷笑一声回讽道:“尊上的身体看起来也更差了,眼下的青黑比以前重了不少,想来是几千的姬妾消受起来颇为费力吧。” 姬霄阴寒地笑笑说:“是呢,总比王上近千岁的妖了,还是个童子要费力一些。” “你怎么就没病死呢?”师无音直接动了手,琵琶的灵音打过去,看似虚弱的姬霄却很轻易地躲开了。 他手中化出魔气,无意间瞥见躲在师无音背后的谢明瑶,她正笑意盈盈地睨着他们二人,看他们拌嘴,看他们动手,那闲闲的眼神显然是将他们当戏看了,生怕他们打得不激烈。 “挪开你的脏眼。”师无音又挡住了姬霄的视线,手持琵琶冷冷道,“污了本座的阿瑶。” 姬霄若有所思了一会,薄唇微掀道:“污了么?可你元阳还在,你的阿瑶元阴却不在了,我看一眼怎么就污了呢?” …… 这姬霄真不愧是有数千姬妾的魔尊啊,一眼看人先看的就是元阳元阴,谢明瑶听了半天,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 她看看脸『色』变得特别难看的师无音,把他拉到自己背后笑着说:“哎呀,这怎么好和尊上比呢,我之前那是遇人不淑,不过一个罢了。倒是尊上,日夜『操』劳,铁杵都要磨成针了吧?” 姬霄闻言,突然笑了,他笑得很是开怀,长眸弯起,修长的手指点点她:“你确实很有趣。” 谢明瑶正要说话,突然一阵黑烟出现在姬霄身侧,黑烟里冒出一个古怪的声音禀报道:“尊上,昆仑急报。” 昆仑? 谢明瑶想到檀冰的幻象,嘴角笑意散去。 “昆仑?”姬霄发出了和她心底一样的疑问,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黑烟说:“妖王伤了昆仑大弟子元晏和小弟子云听,两人重伤归宗,昆仑震怒。” 姬霄望向师无音,皱皱眉厌恶道:“你就不能老老实实,不要给我惹事?” 师无音冷哼道:“本座要杀谁,难不成还要先给你报备?” 不过云听是什么人,那日与昆仑大弟子在一起的女子? 姬霄懒得再和师无音废话,只对黑烟道:“他们怒便怒吧,总不会立刻打过来,等本尊回宫再做筹谋。” 黑烟顿了一下道:“恐怕来不及。” “哦?”姬霄稍微认真了一点,“何意?” “昆仑大弟子乃昆仑下一任宗主人选,受伤颇重,命在旦夕,昆仑宗主上禀了道尊。” “所以?” 谢明瑶也跟着提起了心,专注地等待黑烟回答。 “昆仑道尊亲自下了山,要取妖王与尊上『性』命。” 谢明瑶睁大眼睛——所以,檀冰,他光明正大,以真身下了山? 姬霄一直散漫的脸『色』这个时候终于全都认真起来,他冷冷地望向师无音,责备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师无音拧眉怼他:“说得好像你没动过昆仑弟子一样,你后宫里不还有个昆仑男弟子?不过你动的地位低不值一提罢了。本座又怎会想到,那从不下山的道尊会因此下山?” 忽然想到谢明瑶差点做了道尊弟子,好像还和对方有过什么来往,师无音转过身来正要问什么,天光突然大亮,强大纯正的仙气笼罩着整个魔城,一柄冰寒凛冽的仙剑由高空刺下来,狠狠刺.入了几人中央的地面。 紧接着,那标志『性』的,不带任何感情,冰寒冷冽得令人刻骨铭心的声音响起—— “师无音,姬霄——受死。” 谢明瑶猛地抬眸,空中衣袂铮铮,凌霜傲雪的道长,不是檀冰是谁?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本尊偏偏喜欢抢别人的女…… 昆仑道尊每一任都是仙道至尊,  是仙道公认最强的人,这一任更是。 据说现任道尊乃天道之子,生来体内便蕴藏着极其深厚的灵力,  年幼时修为便可敌过苦心修炼百年的修士,大约是教导天道之子有些折寿,所以前任道尊死得很早,他的死并未影响如今的道尊修炼,  反而使他悟得大道,修为猛增,如今是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姬霄和师无音作为各自领域里的第一人,也和旁人一样,从小便听闻道尊大名,  只是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怎么说呢,檀冰一出现,哪怕不去看那把属于历任道尊的降魔剑,  不去看他深厚的灵力,也能万分确定,  这个人绝对就是传闻中的昆仑圣子。 他的气质,他的相貌,他的一切都让人觉得——真有那么一个守着溶雪宫从不下山的强者的话,  就一定是这个模样。 檀冰并不想和他们废话,他知道所有人都在看他,  但他其实谁也没看。 他悬于空中,  降魔剑刺入地面迸发出强大冰寒的灵力,  这种与妖魔邪祟相悖的能量让在场除了他之外的人都很不舒服。 谢明瑶也不太舒服,皱着眉捂着心口,血『液』像要烧起来,  肌肤和脸颊变得很红。 师无音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执起她的手送入金『色』的灵力,谢明瑶当即便好了许多。 “多谢。”她随口道谢,这一开口,算是打破了檀冰现身后的僵凝。 “前脚刚收到消息,后脚人就到了,看来许久未见,你得到消息的速度慢了很多。”师无音自然要保护谢明瑶,所以他将她挡在身后,口中讽刺着姬霄,“你可真没用。” 姬霄淡漠地扫了他一眼,直接对檀冰说:“道尊若是来寻仇,找那边那位就可以了,贵宗弟子的事与本尊无关。” 檀冰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和看死物没什么区别,他没说话,周身仙气缭绕的样子极为刺目,他的态度其实很明白了,不管有没有关系,是妖是魔,今晚就得死在这儿。 从他出现开始,姬霄就在心底衡量双方实力,最后得出结论,动手赢他的把握不足五成,这还是在有师无音相助的情况下。 檀冰不是姬恪,不是韶山皇族,他是昆仑的人,昆仑道宗是什么地方?修真界第一道宗。 姬霄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他动手很突然,但不是朝檀冰,是朝师无音——背后。 谢明瑶从檀冰出现就开始在找了,找什么?当然是找谢不归。 她不信檀冰下山会将不归一个婴孩留在昆仑,哪怕他是修仙者的孩子,身体比凡人要强健许多,可能还会长得快一点,但肯定不能离开父亲。 但檀冰是一个人现身的,他把孩子藏哪儿去了? 没机会见不归的时候,谢明瑶其实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但有机会了,连父亲都看见了,孩子却瞧不见,怎么说呢,心里跟有什么在挠一样,痒得不行。 檀冰当然发现了她的视线,但他不理人,不看她,好像不认识她了一样,就很烦! 谢明瑶正烦着就被一阵黑『色』的魔气给卷了起来,她睁大眼睛,于魔气里对上了姬霄阴寒清冷的眼睛。 他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微启,话是对师无音说的。 “好好拦着他,我带你的阿瑶去魔宫,你若能死里逃生,自可再来寻她。” 这话说得更直白一点就是,姬霄很清楚他们没有百分百的胜算,所以不打算真的动手,他趁着师无音防备檀冰的时候劫走谢明瑶,拿来当『逼』迫师无音断后的筹码。 回了魔宫,有数不清的护卫和阵法,檀冰再强大,想单枪匹马灭了他们也是不可能的。 他必须等着其他正道仙盟的人从长计议。 师无音就必须留下来挨揍,给他争取时间——姬霄最爱干的就是这种事,挨打的是师无音,在帷幕后筹谋一切的是他姬霄。 师无音气笑了,他太熟悉他这种『操』作了,可他难道要看着檀冰追上去,他们三个一块儿死吗? 不可能的。 他只能迎上要追的檀冰,可檀冰比他想象中下手更狠。 元晏和苏芷汐在他手下如何弱小,他在檀冰手下就多难以支撑。 檀冰是真身前来,不必隐藏身份,用的都是至冰至寒的昆仑道法,降魔剑拔地而起回到他手中,他青玉般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剑柄,盯着拦路的师无音,脑海中回『荡』着谢明瑶的那句“阿音真厉害”。 他很厉害?他倒要看看,他有多厉害。 持剑而下,檀冰乌发雪颜面『色』冰冷到极致,师无音想应对之策的时候还在走神——他也太好看了些,真是讨人厌的好看,比姬霄和谢明瑶的旧情人还讨厌。 而且,这种人形兵器般的存在,谢明瑶……勾引过? 想到那和昆仑大弟子一起的女弟子的话,师无音嘴角抽了一下,他真是……佩服她。 谢明瑶哪怕没留下来亲眼看檀冰对付师无音,也能想象到会是怎样的画面。 她被姬霄带走,直奔魔宫,并没拒绝。 事实上,一切都朝着她希望的发展,她本来就想来魔宫,但眼下她有两个牵挂,一个是还在客栈里睡觉的扶摇,醒来发现人都不见了不知要多着急,一个是……她还是有点『操』心那个孩子。 檀冰把孩子藏在哪儿了?如果她去附近找找,摘了手镯用他的印记去寻,会不会找到? 谢明瑶本来是一点都不想要孩子的,可他出生了,就不再是要或者不要那么简单的事了。 想着这些时,她已经跟着姬霄到了魔宫大殿,这里说是魔宫,其实看起来更像是皇宫,鱼夜『色』下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她记得姬霄以前是韶山的皇子,那他把魔宫改造成这样也情有可原。 姬霄一出现在大殿内便有数名美貌婢女现身,殷切地为他更衣,服侍他用『药』。谢明瑶站在一旁看着,偶尔婢女会忍不住看她一眼,她都当没发现。 直到姬霄坐到了金『色』的龙椅上,婢女们退下,她才得以和对方交流。 “你不担心?”姬霄斜倚着金『色』的龙椅,神『色』恹恹道,“不怕师无音死在道尊的降魔剑下?” 谢明瑶很想说,你真是在说笑话,师无音再怎么都是原书里最后被扶正的男主,哪那么容易死?檀冰来这一趟,她敢说百分之九十不是冲着什么斩妖除魔,他肯定是…… 谢明瑶展颜一笑:“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担心也没有用,我又救不了他。”稍顿,好像觉得太官方,她还是摆出一副心疼担忧的样子,“但我相信我的阿音一定会没事儿的。” 姬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清冷的眼神有点像檀冰,但与檀冰不同的是,他是阴鸷的冰寒,而檀冰的冷淡里总带着些幽楚之『色』。 谢明瑶并不畏惧他,甚至还睁大眸子看了回去,反问道:“倒是尊上,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不集合你的左右手来讨论一下如何对付正道吗?” 她夸张地说:“道尊都亲自下山了,万年难遇啊,这下南狱和韶山可要遭殃了。” 上一秒姬霄还在龙椅上,下一秒就跑到了她面前,弯着腰和她对视:“你在幸灾乐祸?”他阴寒的眸子凝着她,语气病态道,“这都是你和你的阿音惹的事,如今他在道尊手下生死未卜,也算是得了惩罚,那你呢?” 谢明瑶:“关我什么事?” “他不会莫名其妙对昆仑大弟子出手。”姬霄又靠近了一点,谢明瑶紧盯着他漆黑的眼睛,听见他带着点细微的嘲笑道,“他虽然蠢,也没有蠢到那个地步,那么做肯定是为了谁。” 冰冷的手指按在眉心,姬霄若有所思:“是为了你。” 谢明瑶后撤身子,姬霄下一秒又出现在她身后,她直接靠近了他冰冷的怀里。 “你招惹了他,又在集市上拦下我,让我想想——姬恪想干什么?” 这可真是冤枉谢明瑶了。 她和姬恪能有什么关系?她能想到这个姬恪肯定就是抢夺了姬霄父母的宠爱和皇位,然后气得姬霄反杀全族的人,看起来他还没死?真是命大,但这可真与她无关,她见都没见过那人。 “想要天下大『乱』。”谢明瑶却反其道而行,顺着他的猜测说,“接着作收渔翁之利,轻而易举报仇,夺回一切。” 她细细为他算:“你看,如今韶山和魔域被昆仑盯上了,正道那边肯定不会放过你们,道尊都亲自来了,必然凶多吉少。等你们都死光了,姬恪一个人修,不会有正道修者说他什么的,搞不好他哭哭啼啼一场还能博取一点同情,让那些正道修者帮他重建韶山。” 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谢明瑶拍了拍手:“简直完美。”她眼睛亮晶晶地称赞,“妙啊。” 姬霄自背后看着谢明瑶,他的神识遍布整个魔宫,哪怕不去前面,也能瞧见她亮晶晶的眼神。 她若极力否认,肯定代表她有问题,她这样顺着说下来,反倒让他『摸』不准了。 “进行到这一步,其实姬恪已经成功了,我的生死也没什么关系,尊上打算怎么处置我?现在干掉我吗?”谢明瑶主动转过来,仰着头对他笑,“还是再等等?毕竟你还得用师无音,拿我来要挟他再好不过,要不然他死里逃生之后发现我挂了,肯定气死,搞不好昆仑还没把你怎么样呢,他先跟你打起来了。” 很少有女人能在他面前说这么多话,刚见到时谢明瑶也是要走的,似乎对他有所顾忌,可目前看来,她倒是什么都不在意了。 姬霄静静看了她一会,有些厌恶道:“闭嘴吧你。” 他转身想走,谢明瑶知道他没有那么怀疑她了,但还不够,于是继续张扬地问他:“尊上打算怎么关着我呀?地牢水牢还是什么魔窟?我都可以啊,我听你的。” 她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让姬霄很烦。 想到谢明瑶和师无音的关系,想到她之前所谓的“铁杵磨成针”,他转过身恶意满满道:“水牢地牢和魔窟人满为患,没你的地方。” 谢明瑶一脸失望,好像很遗憾不被虐待。 姬霄漫不经心,音『色』讥诮道:“倒是本尊的后宫,还有很多空位置。” 红衣黑发的美人扬唇轻笑,阴鸷苍白的模样笑起来更加吓人了。 “你便去那里吧,爱妾。” 谢明瑶一怔,不满地皱眉道:“那不行,我可是师无音的人。” “那又如何?”姬霄再次离开,头也不回道,“本尊偏偏喜欢抢别人的女人。” 他的身影很快化为残影消失,最后的话随风送到她耳畔:“师无音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死得面儿更大一些,你与其为他守身如玉,倒不如想想接下来如何讨好本尊。” “若我高兴,昆仑打来的时候,一定让你最后一个死啊。” 听着他冷清病态的语气,估计想看她坚贞不屈又怕死,然后去讨好他。 他大概很喜欢看人家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讨好他。 但他这次搞错了对象。 他一消失,谢明瑶脸上哪里还有什么不满和迟疑?她忍不住抿唇笑了,还背过身去捂着半张脸,怕姬霄哪根筋抽了突然拿神识看她的反应。 他以为一切尽在掌控,殊不知谢明瑶已然达到了在魔宫安全扎根的目的。 其实若谢明瑶不整这一出儿,姬霄是真的可能把她关在地牢水牢魔窟之类的地方,毕竟师无音不一定能活着回来,她身份可疑,他本身就多疑狠毒,不会给她什么好招待。 在确定师无音的生死前,他都只要她能有口气儿在便够了。 虽然遇见师无音之前,他也说过要不要做他姬妾的话,但谢明瑶很清楚那只是随便说说,套套她的话。 她后面的应对消了他几分疑心,也让他产生了几分兴趣,才改变主意给她安排到了“后宫”。 她也不介意,去后宫总比去真去什么魔窟里强。她还记得原书里苏芷汐给她的结局——神魂俱灭,尸体被分成一块一块,丢进魔域喂魔兽。那魔兽就在魔窟里,她可不想提前去看她原定要惨死的地方。 姬霄走后很快便有美貌的婢女来带谢明瑶去所谓的“后宫”,谢明瑶想到自己这次的人设,表现出很不情愿的样子,那婢女瞧见,还劝说她。 “姑娘还是不要这样愁眉苦脸的好,尊上最讨厌女子苦态。” 谢明瑶气道:“我是被他霸占的,实在摆不出喜态。他讨厌我才好,我又不要他喜欢。” 婢女讶异地看了看她,眼神稍带了些轻蔑,意味深长地说:“可在这魔域后宫里,没有尊上的喜爱和在意,姑娘恐怕活不了多久。” 谢明瑶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婢女:“那就是你想错了,除了喜爱和在意,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会让一个男人关照一个女人。而我,就拥有那个东西。” 语毕,她不再理那婢女,自己迈进了后宫。 嗯,后宫也很像皇宫的后宫,金碧辉煌,殿宇极多,住个几千人真是足够。 谢明瑶一边走一边想,等她当了魔尊,也要把这里的人都安排满,什么漂亮的男孩子,只要乐意讨她开心,都可以安排进来住…… 正思索着,耳边忽然响起婴孩的啼哭声,谢明瑶一怔,第一反应是,这后宫里难道还有人给姬霄生了孩子吗? 女人那么多,有孩子好像也不意外,但是…… 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哭声不是什么陌生小孩的。 虽然不归出生后并不怎么哭,但他还是哭过的,她对他的声音也很熟悉。 这哭声…… 不归在哭。 谢明瑶猛地转身,四处寻找,找不到任何孩子的踪迹,檀冰也不可能将孩子藏到魔宫里来。 又是幻听吗? 一次两次可能是,三次就有些不对劲了。 谢明瑶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突然抬起手拉开衣袖,看着上面漂亮的镯子。 “不归?”她试探『性』唤了一声,“是不是你?”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回应,谢明瑶不死心,又喊了几声,在她彻底放弃希望之前,婴孩的笑声响了起来。 很可爱短暂的笑声,像在回应她一样。 谢明瑶不确定是不是手镯里发出来的,但如果有这么一个媒介可以传来声音,肯定就是它。 檀冰在这里面加了什么? 谢明瑶阴晴不定了一会,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后宫,不再继续往前,反而跑了出去。 站在后宫外,四下无人,谢明瑶从储物戒拿了张符箓写了几个字,贴在不起眼的角落,免得自己想回来的时候回不来。 随后她站起身,往手镯里送入灵力,很快,她就好像被挤压起来了一样,化为一道光钻进镯子消失了。 谢特,居然真的成了? 谢明瑶再次接触到地面的时候,脑子里『乱』糟糟的。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孩子的笑声再次响起,谢明瑶抬眸去看,蓝『色』的阵法里,不归孤零零地躺在襁褓里,红红的眼睛望着她的方向,正朝她笑。 笑得那么甜那么可爱。 谢明瑶一颗坚冰似的心,一点点不自觉地化了些许。 第50章 第五十章檀冰:“放弃他们,你就能彻…… 谢明瑶毫不犹豫闯入结界,  这结界对她确实没啥大作用,她很轻松就进来了。 她一路奔到襁褓旁边,看着躺在玉石上的孩子,  下意识将他抱起来,低声问了句:“你冷吗?” 想到孩子还小不会回答,她又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脸蛋。 娇嫩柔软,像剥了壳的鸡蛋,  好像她稍微力气大一点就会伤害到他。 谢明瑶呼吸都屏住了,『摸』到他的脸很凉,忍不住责备檀冰:“为了杀人他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真是枉费我一直觉得他会是个好父亲。” 女人真是种奇怪的生物,对孩子总有种莫名的牵挂,  哪怕不是自己生的。 谢明瑶抱着孩子坐到台阶上,低着头想为他取暖,做这些的时候,  又忍不住想到自己的母亲。 从她出生开始,她一次也没抱过她。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像她了,  现在看来还是差的很远,至少看见自己的孩子,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抱紧了不归,  看着他乖乖甜笑的小脸蛋,谢明瑶忍不住又走神去想:为什么母亲就是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并不是她和父亲爱情的结晶吗?和一个厌恶之人以任务的目的生下的孩子,  真的得不到她任何在意吗? 可谢不归也算是她和檀冰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搞出来的意外,  按理说,  她的存在,和这个孩子的存在没什么不一样。 是她太讨人厌了吗。 是她不配吗? 流着母亲血的自己无法完全无视这个孩子,但她的母亲可以,  是因为她的问题吗? 手上不自觉加大了力道,谢明瑶升起一股破坏欲,看着怀里的孩子,看着他笑得那么甜那么开心,她突然就不想让他笑了。 “你为什么不哭呢?”她轻声细语,“之前不是还在哭吗?你如果不哭,我也不会发现手镯有问题,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她手指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蛋:“你哭啊,哭才是对的,你为什么一直要笑,你为什么那么开心?看见我你很快活吗?有什么可快活的?我不爱你,也不爱你爹。” 孩子还太小,不可能听懂她的话,但可以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 从小心翼翼变成冷冰冰,小小的婴孩愣住了,怔怔地望着她,与她对视片刻后,又是笑。 谢明瑶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睛发热,手下力道加重,险些真的伤到他。 好在伤害来临之前,她停下了。 倏地站起来,将孩子放到台阶上,谢明瑶觉得自己该走了,她本就不该过来,来就是个错误。 她头也不回地出了结界,捻了张符箓想回魔宫,但在她离开之前,身后传来孩童嘤嘤的声音。 模模糊糊的,分辨不出他什么意思,但有些委屈在里面。 谢明瑶缓缓放下手,看着已经画好的符箓,久久没有动弹。 当孩子终于再次开始哭的时候,谢明瑶才说服自己转过身来,一步步回到了他身边。 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泪痕,轻笑一声道:“这才对。” “是你求我的。”谢明瑶如是道,“若非如此,我不会再看你一眼。” 她缓缓蹲下,坐到孩子旁边,这会儿他倒是一直哭了,最开始她还觉得满足,觉得这样就对了,但很快她就开始心慌意『乱』了。 她突然觉得这哭声好烦,他能不能别哭了?别这样委屈?她又没有真的欺负他。 “你……” 转过头想凶他,可看着孩子哭得眼睛都肿了,谢明瑶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动作僵硬地从储物戒取出之前在市集上买的拨浪鼓,送到他面前轻轻晃了一下。 有节奏感的声音小孩子都喜欢,不归很快就不哭了,呆呆地看着拨浪鼓,不多时又开始笑了。 真是好哄。 只是个拨浪鼓罢了,就破涕为笑了。 和她小时候一样。 只是母亲多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成绩还可以而已,她就躲在被子里高兴了一晚上。 然后第二天再次被冷漠的对待打回原形。 扫开思绪,谢明瑶将拨浪鼓放到襁褓边,最后看了孩子一眼,觉得是时候离开了。 若追杀师无音,檀冰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 她进结界,他肯定有感觉,会尽快赶回来的。 她不想单独和他遇见。 但人生似乎总是这样,你越是不想什么,越是来什么。 她才走出结界,打算捏符离开,就看见了归来的檀冰。 他月『色』的道袍上全都是血,像个血人一样持剑缓缓走来。降魔剑的剑尖划过地面,也在一滴一滴往下滴血,浓重的血腥味让谢明瑶忍不住皱了皱眉。 她不自觉道:“你受伤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还问什么问题啊,就该马上离开,檀冰这杀神的模样,她再不走可能会死在这里。 她想离开,但檀冰却心平气和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是我的血。”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清冷的桃花眼里是淡淡的幽寂。 不是他的血,那…… “你把师无音怎么了?”谢明瑶语速极快地问。 檀冰闻言缓缓停下脚步,隔着一段距离和她对视片刻,冷冰冰道:“怎么,心疼了?” 心疼?谢明瑶从来就没有心疼过谁。她觉得可笑,就笑了一声。 檀冰早就知道谢明瑶来了,也不意外她会来。阵法是相通的,与手镯有关联,她大约是听见了孩子的声音才赶过来。 她还算是有良心。 而且仔细想想,她最先问起的也不是师无音。 是他。 所有在溶雪宫见到她与师无音亲密无间的愤怒好像都在这一刻熄灭了,檀冰慢慢走过来,降魔剑的剑气很伤谢明瑶,谢明瑶想走,檀冰出口阻拦。 “不准走。” 谢明瑶看了他一眼,不想理会,继续捏符,檀冰直接一道法诀打过来,符箓自行烧毁。 “拿我教你的东西逃开我,你觉得会成功么?” 冷得能将人冻死的语调,可真让谢明瑶身心不适,她沉下脸,想到结界里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大约需要利用他来强迫檀冰就范。 就在她要行动的时候,檀冰忽然开始整理仪容。 他收起降魔剑,为自己念了清尘诀,很快又变成了那个不染纤尘,皎若银月的道法尊者。 他朝谢明瑶望过来,眉心微蹙,更显得一颗朱砂痣刺目。 他抬起手,掌心是被降魔剑灼烧的痕迹,他若不展示出来,谢明瑶是绝对看不见的。 “你是妖。”谢明瑶看着那痕迹冷静分析,“降魔剑其实也是排斥你的。” 檀冰薄唇微掀:“你说得没错。”他往前走了几步,谢明瑶防备地后退,他稍稍停顿,广袖下的手攥紧了拳,须臾之后继续向前。 “你是打算旧事重提,再关我一次?”在他走到她面前时,谢明瑶没什么感情地问了一句。 檀冰嘴角牵起,勾起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关你?”他重复了一遍,慢慢道,“只是个美梦罢了。” 谢明瑶冷淡地看着他,他回望着她,仔仔细细地看,看了很久还是觉得,真的要比手镯里窥见的鲜活许多。 “我只是想……”他想说什么又停下了,换了个生硬的语气道,“师无音和姬霄都要死,你便是要寻下一个,也不应再考虑他们。” “哦。”谢明瑶官方地应了一声,问,“那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事。” 从他们再见开始,她说话始终不带一丝感情,好像他是什么敌人。 他好像也的确是她的敌人。 檀冰清冷的桃花眼里浮现出几分涩然,他又往前一步,谢明瑶果然再次退了一步。 他心上像有人拿刀再割,肩上红莲微微闪动,但隔着衣料谢明瑶看不见。 她只能看见他脸『色』苍白,看着他笑又不是笑,伤又不是伤的复杂表情。 “没什么说的那我走了。”她觉得很不舒服,不想看见他那个表情,执意想走,但在她再次捏符的时候,檀冰抓住了她的手。 冷冰冰的温度,和姬霄的冷完全不一样,像冻结千年的寒冰。 “谢明瑶。”他开口,声音有些微哑,“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 谢明瑶眨了眨眼,也不看他,就目视前方:“祝你顺利?” 这四个字成功让檀冰真的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怎么听怎么酸涩单薄,谢明瑶浑身上下都难受,使劲挣开他的手想走,却直接被他从后面抱住了腰。 谢明瑶吸了口气,惊讶他如此做,回眸去看他的脸,却发现他将脸埋进了她颈间。 冰冷的呼吸喷洒在颈间,谢明瑶身体战栗了一下。 “不要再找其他人,谁都好,不要再找。” 谢明瑶浑身僵硬,想扯开他的手,没成功,反而让他抱得更紧了。 “谢明瑶。”他闷声唤她的名字,语气终于不那么冷冰冰了,有了感情浮动,但她其实一点都不希望听出来。 “你不想得到我吗?” 他忽然问了这样一句,谢明瑶怔了一下,使了灵力去推他,终于将他推开了。 身姿修长的道长踉跄了一下,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全部的侧脸,谢明瑶看不见,只听见他慢慢重复:“你不想得到我吗?” 他一点点抬起头,凝着她的脸,眼睛红极了,眉心一点朱砂痣衬得他仙姿清寒脱俗。 “不想让我臣服于你吗?” 谢明瑶动动嘴唇,发不出声音。 “放弃他们,我就是你的。”他站直了身子,白玉似的面颊上浮现出几分难言的哀愁与妖娆,紧接着红『色』的纹路从颈间向上,这妖化的痕迹更显得他气质矛盾『迷』人。 “放弃他们,你就能彻底得到我。”檀冰一字一顿道,“我同你成亲。” 谢明瑶瞪大了眼睛。 “难道我比不过他们吗?” 他往前一步,清冽的红眸阖了阖:“看我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比与他们纠缠更让你有成就感吗?” “我不比那些手下败将,更让你想要征服吗?” …… 说心里话,这其实很有诱『惑』力。 有那么一瞬间,谢明瑶觉得,她是意动了的。 这种颠覆『性』的关系,以她那种爱找麻烦的『性』格来看,再是好玩不过了。 更何况他们还有个孩子…… 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她认真看了檀冰许久,红唇开合,吐出令他刻骨难忘的一句话。 “可我不爱你。”谢明瑶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和不爱的人成亲。不,确切说,我不会成亲。永远不会成亲。” 大概觉得这还不够打击人,看着檀冰捂着心口似乎快要吐血的样子,谢明瑶再次道:“我甚至都不喜欢你。” 她指着手腕上的镯子:“我对你时不时的念起,都是你拿这个镯子搞的鬼罢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你说的这些话我只当没听过。你还做你的昆仑道尊,我就做我的魔修。” 这次谢明瑶是真的言尽于此,她说完话再不迟疑,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檀冰这次也没再阻拦。 他也不知道还要如何阻拦她。 他只是自嘲一笑,随后跌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吐了一口血。 血染了月『色』的道袍,风吹起他凌『乱』的发丝,檀冰目光落在谢明瑶消失的地方,红着眼睛笑得更开心了。 她不喜欢他。 她不爱他。 甚至连他宁愿放弃一切冒天下之大不韪都不动心。 没关系的,他早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了。 虽然很难,但是没关系的,他可以调整好的。 她只是现在还不喜欢他,不爱他,不代表以后也是这样。 檀冰缓缓撑着身子站起来,步履蹒跚地回到孩子身边,坐到一旁,低头看着他懵懵懂懂的样子。 他用干净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孩子笑起来,眉宇间有谢明瑶的模样。 “爹会把你娘带回来的。” “她一定会爱上我的。” “我什么都给了他,她一定要爱我。” “否则……我们就一起死好了。” 最后的话他说得很轻微,也不知是没信心,还是觉得不必要真被孩子听到。 离开了檀冰,谢明瑶心底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 她不认为自己真的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但心不断加速跳动,跑出这么远还是有点六神无主,难得让她产生了一丝犹豫。 她讨厌这种感觉,很快不再去想他,转而想起师无音。 看檀冰回来的样子,师无音恐怕凶多吉少。谢明瑶仔细分析,师无音活着的话,其实比死了对她有用。他一死,她在姬霄面前就少了点价值和底牌,反之他活着的话,在她实力成长到足够扳倒姬霄之前,完全可以利用他来对付他。 虽然如今昆仑和正道仙盟就要和妖魔敌对,但这是别人『操』控的局面,她没有话语权,不能掌握速度和时机,只能靠等,很被动,她不喜欢。 利用师无音,使妖魔曾经的同盟反目成仇,内部大『乱』,她再趁『乱』而入,在他们分出个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补一刀,夺取魔尊之位,甚至顺带掌控妖界,这个计划是最省时省力的。 综上所述,师无音不能死得那么快,她得找到他才行。 扯掉腕上的手镯,谢明瑶不带一丝留恋地扔掉,烧了张追踪符,朝事发地赶去。 檀冰修为高,师无音一个人对付不了,顶一会就得跑,他受了重伤估计也跑不远,那就在南狱附近找就可以了。 追踪符她用得不够好,檀冰没教她太多,她只能摩挲着在事发地周围搜寻。 大约是她运气好,符箓带着她来到一片瀑布前,飞过了瀑布,掉进了一片深山老林。 谢明瑶跟着飞过去,瀑布飞驰而下的水溅湿了她的衣裳,她也没在意,很着急地去找师无音,看上去似乎很担心她死了。 可更主要的,她好像只是想找点事情做,专注去做这件事,不想其他的。 瀑布后的这片林子看起来有些诡异,谢明瑶一进来就闻到了恶臭和血腥味,她迟疑几息,在周围布了结界,一步步往里面探去。 没走多远,金『色』的光突然朝她袭来,谢明瑶及时躲开,朗声道:“阿音?” 话音落下不久,林子深处响起一阵咳嗽声,谢明瑶听得出来是师无音,很快追了过去,追踪符就烧毁在这附近。 他还真的在这里。 居然被她找到了? 谢明瑶并不怎么高兴,相反,她觉得太轻易,如果她都能这样轻易找到师无音,那檀冰呢?对檀冰来说,岂不是分分钟的事? 他是担心孩子才没追他吗? 心里有奇怪,脚下却没停,谢明瑶在一处僻静的洞『穴』里找到了师无音,他确实受伤了,但看上去并不怎么狼狈,比起她见到的檀冰那个血淋淋的样子简直好太多。 “阿瑶。”师无音靠在墙壁上蹙眉道,“你怎么找过来了?这里很不安全,你该待在姬霄身边。” 谢明瑶走过来蹲下,按住他的肩膀问:“你伤得如何?” 师无音脸『色』苍白道:“是受了些伤,但并不危及『性』命,我逃得快,那道尊也很奇怪,竟没有追过来。方才我察觉有人,还以为是他。” 谢明瑶不禁拧眉,眼底情绪有些复杂。 “怎么了。”师无音撑起身子靠近一些,“你在想什么?” 谢明瑶慢慢说:“你有没有流很多血?” “未曾,是内伤,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谢明瑶就站了起来。 也就是说,檀冰说他身上的血不是自己的,这是假话。 他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他为什么会流那么多血? 现在回想起来,和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面如金纸,倒像是比师无音受伤更重。 “阿瑶。”师无音强迫自己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说,“你都能找到这里,说明昆仑的人也很快就能找到。我们换个地方,这里不安全。” 谢明瑶没反对,跟着他离开,他内伤的确很重,有些用不了术法,于是谢明瑶代替了他。 和师无音一起前往南狱的路上,谢明瑶一直没说话,她虽然始终扶着师无音,显得很体贴,但这不言不语的样子,倒像是在想别的人。 师无音看了她一会,扯出一个话题:“传说降魔剑下斩杀过无数大妖和魔神,如今看来的确名不虚传,仅仅是几道剑气便已将我伤成这样,若我再慢一步,恐怕真要死在降魔剑下。” 降魔剑…… 师无音提醒了她。 因为实力差距大,师无音伤不到檀冰,但不代表降魔剑不会。 如果他一直在昆仑不下山,是不会动用降魔剑的,那对他是妖这个本质来说,没什么影响。 可他下山了,动用了,还差点将师无音杀死。 他被反噬了。 他给她看他的手时,其实是希望她能发现的吧,发现他其实伤得很重。 谢明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表情扭曲了片刻,按捺不住心底的烦闷,手上力道大了,只听咔嚓一声,师无音重重闷哼。 “啊。”谢明瑶望过去,尴尬地松开手,“对不起,我一时没注意,你还好吗?” 师无音手腕脱臼,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自己正了回来。 谢明瑶见他活动自如,正要松口气,就听他问:“你方才,在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