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东风里巷是东辅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每当夜幕降临,这条巷子就会变得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时间才刚过晚上九点,按理说应该是酒吧最热闹的时间段,然而位于巷子最末端的那栋复古式红房子建筑像是和整条街有壁一样,无论别家酒吧如何热闹喧哗生意兴隆,这间名叫“南桥”的酒吧却总是无人问津生意清冷,可谓是相当的不食人间烟火。 但就这么一间凄凄冷冷的酒吧,却偏偏是这条街上存在时间最长的一间酒吧。 于是乎,“南桥怎么还不倒闭?”这个话题成了这条街上所有酒吧老板心里共同的疑惑。 答案只有南桥酒吧的老板娘陈知予自己心里清楚。 没有客人已经成了南桥酒吧的常态,陈知予甚至都已经习惯了这种不合时宜的清冷。 酒吧外灯红酒绿,酒吧内光影暗淡,陈知予坐在吧台后的长脚凳上,被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修长紧致,一条腿自然下垂,另一条微微屈着,将穿着黑色皮靴的脚踩在凳子的横杠上。 悬挂在吧台上方的吊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光影下的女人红唇妖娆媚眼如丝,黑色的波浪长发如墨般漆黑浓密,眉宇间尽是风情万种,绝代风华。 整条酒吧街的人都知道,南桥的老板娘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一颦一笑皆是人间绝色。 不少人都猜测,南桥至今为止还不倒闭,或许和陈知予长得美有关系——隔三差五,总有豪车停在南桥的门口,车开走后,原本已经到了倒闭边缘的南桥还能再继续苟活一段时间——长此以往,少不得流言蜚语。 今天晚上,南桥酒吧的门口,又停了一辆豪车。 除了这位豪车车主之外,偌大一间酒吧,总共就只有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是个身形修长、长相俊朗的年轻男人,身着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一进酒吧就朝着靠东的那张摆在落地窗前的桌子走了过去,落座后,点了杯柠檬水,然后便没有了其他要求,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的街道。 既然顾客没什么别的需求,陈知予也就没再搭理他,甚至都忘了还有这么位野生顾客的存在。 她的注意力全在豪车车主身上。 车主坐在她的对面,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身量矮小,却练了一身的腱子肉,长相平平无奇,打扮的却十分扎眼: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T恤,染了一头黄毛,脖子上挂着拇指粗的大金链子,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只价值三十万的劳力士白金水鬼,手边放着一把印有保时捷车标的车钥匙——一看就是个土豪。 俩人中间的吧台桌面上,放着一只百达斐丽的腕表。 巧克力棕色的鳄鱼皮表带,金色的表壳和指针,莹白色的底盘。在暖黄色灯光的照耀下,整只表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这位土豪是来买表的,然而他的目光只在表盘上掠了一下,就朝着坐在他对面的陈知予脸上飞了过去,如痴如醉地盯着看,丝毫不掩盖目光中的垂涎与贪婪。 盯着陈知予看了一会儿,男人微微眯起了本就不大的三角眼,自认为很帅的笑了一下:“开个价吧,多少钱?”他的语气中尽是满不在乎,相当的财大气粗,好像无论陈知予出多少钱他都会买一样。 油腻气息扑面而来,陈知予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原本的定价是八十万,然而对方的目光实在是太猥琐,猥琐到她不得不往上加价,毫不犹豫地启唇:“一百万,少一分都不行。” 她的语气相当笃定。 男人愣了一下,猛然瞪大了三角眼,难以置信地喊:“一百万?这款新表才一百二十万,你这二手的都带了多少年了?” 陈知予眸光淡淡,轻轻启唇:“也不多,就十年。” 男人的小眼瞪得更大了,气急败坏地质问:“都用了十年了你也好意思卖一百万?” 陈知予不为所动,甚至都没继续讨价还价,直接从桌面上拿起了表,一边不慌不忙地往白皙纤细的手腕上戴,一边幽幽启唇:“您要是觉得不行,就去找别家吧。” 这只表,她今天不打算卖了,无论对方最终会出多少钱她都不卖了,因为买家不合她的眼缘,太猥琐太油腻。 自从接手这间酒吧到现在,她陆陆续续地卖过很多东西,无一例外地每次都会考察买主,只要买主不合她的眼缘,她就不卖,再缺钱都不会卖。 因为卖出的那些东西,曾经全都是她的心爱之物。 就好比这只百达斐丽。 这只百达斐丽的18K玫瑰金表是她十八岁那年父亲送她的生日礼物,也是她收到的来自父亲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如今也是她身上仅存的最后一件有点价值的东西了。 卖完这只表,她就再也没什么东西好卖的了,而且之前变卖的那些东西,都没有这只表贵重。 但凡这间酒吧争气点,她也不至于考虑卖掉这只表。 可是比起这只表,南桥对她来说更重要。 她可以身无分文,可以变卖所剩无几的资产,可以同时干好几份兼职来贴补酒吧的运营成本,但她不能没有南桥。 南桥是她和另外三个人的家,是他们这么多年的坚守。 然而酒吧是个不好经营的行当,成本高、回报小、竞争大,除了南桥之外,这条街上的酒吧就没有一间的营业时长超过两年的。 无论多火爆的店铺,不出两年,绝对倒闭。 南桥的岁数和这条街一样大,在这条街尾屹立不倒了十几年,上一任老板是陈知予的哥哥陈知昂。六年前哥哥离开了,陈知予接手了这间酒吧,成为了新一任的老板。 最初的几年生意倒是不错,虽然没有挣到大钱,但也勉强能维持生计,然而自从光和广场建成后,南桥的生意便一落千丈。 光和广场是东辅市最繁华的商圈,高楼林立热闹繁华,人流量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尤其是夜幕降临之后。 不巧的是,光和广场的位置刚好正对着东风里巷的巷子口,人流量从巷口开始被瓜分,到巷尾便所剩无几,再加上光和广场对面又建了一条酒吧街,原本就不富裕的客流量更是雪上加霜。 久而久之,南桥变得越发清冷。 而且南桥从不卖假酒。 酒吧卖高仿酒已经是行业的潜规则,不然实在挣不到什么利润,但南桥却是个特例。 不卖假酒,是哥哥定下的规矩。 这么多年,陈知予一直坚守着这条规矩。 然而规矩不能当饭吃,客流量稀少再加上盈利微薄,南桥时常在倒闭的边缘不停试探,多亏了陈知予还剩点资产可以变卖,不然南桥早就关门大吉。 这一次也是一样,南桥再次走到了倒闭的边缘。 不到万不得已,陈知予绝对不会卖掉这只百达斐丽。 可即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她也不想让这只表流落到猥琐男的手中。 毕竟,这是父亲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生日礼物。 她总要为它找一个靠谱的下家,不然实在是于心不安。 土豪听出来了她话语中终止交易的意思,感觉自己好像被鄙视了,不由有些恼怒:“你什么意思?” 陈知予神色清冷,言简意赅:“字面意思。” 男土豪冷笑:“就你这破表,别说一百万了,五十万都没人要。”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陈知予见惯了泼皮无赖和猥琐男,早已练就了极强的抵抗力,满不在乎地回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土豪的神色中浮现出了轻鄙之色:“真要是有人愿意出一百万买你这块破表,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又冷哼了一声,相当高高在上地点评了句,“你自己还不值一百万呢。” 猥琐的表情配上蔑视的语气,实在是欠揍。 陈知予也不是个好惹的女人,毕竟当了六年的酒吧老板娘,怎么着也是有点脾气的,一句“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对老娘评头论足?”都已经冒到嗓子眼了,却忽然被打断了—— “我买。” 声音来自东侧的落地窗边,低醇深沉,强而有力,并且相当有磁性。 没有女人能抵抗这种声音的诱惑,陈知予下意识地侧头,朝着落地窗看了过去,不经意间正对上了那个年轻男人的目光。 他的目光漆黑、深邃,目不转睛地看向陈知予,眼神决然笃定,轻启薄唇,再次开口,一字一顿道:“一百万,我买。” 土豪诧异万分,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忽然笑了,满目鄙夷地看着他,揶揄道:“就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把你卖了还换不来我家狗的一顿饭钱呢,出得起一百万么?” 少年也没有反驳,默认了自己的清贫,但却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回道:“你刚才只说了有没有人愿意买,并没有说买不买得起,所以,现在你可以把头拧下来当球踢了。” 陈知予:“哈哈哈哈哈。” 老板娘笑得毫不遮掩,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土豪的脸色相当难看,也相当难堪,狠狠地瞪了年轻男人一眼,按照国际惯例甩了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然后愤然起身,气急败坏地离开了酒吧。 少了一人,原本就清冷的酒吧变得更加清冷了,不过空气倒是清新了许多,含油量大大降低。 陈知予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那位坐在窗边的年轻男人。 此时男人已不再看她,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再次将目光转向了窗外。 幽幽光影中,他的侧颜棱角分明,下颚线立体削瘦,修长的脖子上喉结性感突兀,相当的有诱惑力。 其实陈知予认识他,大约是从两个月前开始,他就经常来酒吧。 这小青年每次来,都坐在同一个位置,每次都只点一杯柠檬水,期间从不说话,也很少离席,时不时地会端起玻璃杯,抿一口水,一直到酒吧打烊才会离开。 这人有点清冷,存在感很低,又有点奇怪,而且他的年纪看起来并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顶了天二十四五,绝对比她小。她对比自己小的男人没什么兴趣,哪怕是小一岁都不行,所以她从来没搭理过他。 不过她完全没想到这小青年今天竟然会帮她解围,于情于理都该去谢他一下。 于是,陈知予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朝着酒吧东侧的落地窗走了过去,径直走到了那位帅小伙的面前,刚要开口对他道谢,然而这位小青年却抢在她面前开了口:“不用谢我,我只不过是看不惯他而已。” 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又带着点淡漠与疏离。 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和尚。 陈知予莫名有了种惊扰到高僧修行的惭愧感,但是又不能真的不道谢,毕竟人家刚才帮了自己,犹豫片刻,她试探性地问了句:“你喝酒么?我请你喝酒。” 清俊男人微微蹙眉,显然十分抗拒喝酒,果断拒绝:“不喝。” 陈知予心想:连酒都不喝,果然是个小和尚。却又忍不住问了句:“吃肉么?” 男人:“……” 陈知予:“有女朋友么?” 男人忽然红了脸,略带愠怒地别过了目光,委屈又气愤的模样像极了遭到恶霸调戏的黄花大闺女。 陈知予没忍住笑了一下,心想:小和尚还害羞了呢。 第 2 章 “小和尚”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好像只要提及“女朋友”三个字就会触犯到禁欲的禁忌。 然而面对着小和尚羞愤交加的表情,陈知予并没有感觉到愧疚,反而忽然体会到了恶霸调戏黄花大闺女时的乐趣,并且对方越是羞愤难当,越是想继续调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恶趣味吧。 虽然她对比自己小的男人没什么兴趣,但陈知予还是决定将恶趣味进行到底,毕竟,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纯情的小男生了。 而且现在也没什么事干,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乐子。 “小和尚”的脸上写满了对她的抵触和抗拒,明显是想让她离自己远点,然而陈知予偏不走,反而还拉开了凳子,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小和尚”浑身一僵,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干,呆若木鸡地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漂亮女人,面皮上浮现出的红色瞬间加深了一层。 俊朗迷人的五官,再配上羞赧不已的神情,陈知予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娇艳欲滴”这四个字。 不过她却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看向“小和尚”。 她就是想看看,这个小男生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面对着陈知予的注视,“小和尚”的眼神中浮现出了警惕之色,红着脸盯着她,如临大敌般启唇:“你想干什么?” 陈知予无奈一笑:“你紧张什么?我还能把你吃了?” “小和尚”微微蹙眉,垂眸沉吟片刻,舒了口气:“你确实不能。” “……” 这就放心了? 呵,小伙子你还挺单纯。 陈知予略一思索,决定教一教这个小伙子什么叫做社会险恶。 她向前俯身,趴到了桌子上,单手托腮,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语气悠然:“万一我真的想吃了你呢?” 女人媚眼迷离顾盼生辉,红唇饱满性感水润,双唇启合时带有说不出的蛊惑。 “小和尚”的呼吸猛然一窒,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别开了自己的目光,义正严辞地回答:“我可以喊人。” “……” 没想到还是个傻白甜。 陈知予又被逗笑了,然后说出了一句恶霸欺辱黄花大闺女时常用的经典台词:“你看我这酒吧里除了咱们俩还有别人么?你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 小和尚窘迫极了,陈知予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没再继续跟他闹着玩,果断收回了上半身,重新靠在了椅背上,笑着安抚了句:“放心吧,我对小弟弟没兴趣。” 言外之意就是:我对你没兴趣。 在陈知予看不见的桌下,“小和尚”乖巧放在双腿上的双手忽然攥成了双拳,根根骨节泛白,目光倏尔深邃了几分,幽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与此同时,却又舒展了眉头,并舒了口气。 陈知予看在眼中的,只是他放心的模样,又一次的被逗笑了:“就这么怕我?” “小和尚“没有言语,抿着薄唇,再一次地将目光别向了窗外。 又是一副清心寡欲的疏离神色,陈知予无奈地心想:正儿八经的出家人都没你心如止水,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高的定力? 她轻叹了口气,也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刚才谢谢你了。”说完,她便要起身走人,然而“小和尚”却忽然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卖掉那块表?” 陈知予的屁股都已经离开了凳子,要是换了别人,她绝对不会重新再坐下去,随便敷衍一句就走了,但是这个“小和尚”不是一般人呀,纯情娇羞又清心寡欲的模样成功的勾起了她的兴趣。 小时候看西游记的时候不理解盘丝洞的蜘蛛精们为什么一定要留下唐僧。 现在她懂了,因为好奇。 再多聊两句也没什么。 于是她又一屁股坐回了凳子上:“因为酒吧快倒闭了。” 事实如此,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地方,所以没必要隐瞒。 “小和尚”的神色中浮现出了疑惑:“为什么不卖掉酒吧?” 陈知予也没生气,毕竟不知者无过,轻声回道:“因为这里是我的家,也是另外三个人的家。” “小和尚”:“他们是你的家人?” 陈知予:“是。”她又补充道,“异父异母的至亲手足。”这句话既是阐述事实,也是想逗“小和尚”笑。 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没见到过他笑。 她猜想,这种清心寡欲的男人笑起来一定很好看。 于是,她开始验证自己的猜想。 然而“小和尚”却并未如她的愿,丝毫没有被逗笑,依旧保持着一副出尘离世的淡泊神色,轻轻点了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 陈知予再次自讨了个没趣,有点气闷,又有点不甘心。 小时候不理解周幽王为什么要烽火戏诸侯只为了博褒姒一笑,现在她也明白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这个“小和尚”教她弄明白了许多条曾经不明白的道理。 也不知道是谁教育了谁。 陈知予心累地叹了口气,这时,“小和尚”又问了句:“后来为什么又不卖了?” 陈知予实话实说:“因为我不喜欢那个人。”她依旧回答的毫无遮掩,“这块表对我来说意义不同,必须要给它找个好主人。” “小和尚”的目光移到了她的手腕上,神色中带着点好奇,想询问什么,又不好意思问。 “这是我父亲送给我的表。”换了别人,陈知予一定不会说那么多,但“小和尚”是个例外,他身上没有那种世俗气,于是她善解人意地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是他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但是我生日过后没几天,他就出车祸死了。” 她只在照片上见过妈妈的样子,父亲是她和哥哥唯一的靠山。 然而她刚满十八岁没多久,靠山忽然倒了——先是家中破产,后来父亲忽然离世——她的人生天翻地覆。 “小和尚”的神色中划过了诧异,为她语气中的云淡风轻而诧异。 陈知予读懂了他心中所想,勾唇轻笑,道:“都十年了,再烫的水也凉透了,端起杯子就吞下去了呗,不然还能怎么着?” “小和尚”的眸光暗了一暗,如同被寒风刺了一下。 陈知予读懂了这个眼神,是心疼。 刚才怎么逗你你都没反应,一听悲情故事你倒是悲天悯人了起来。 她不由感慨:出家人果然是慈悲为怀。 既然伤感到了别人就要负责,所以她不得不反过来安慰这个共情能力极强的“小和尚”:“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咬着牙熬一熬就过去了,更何况我又不是单枪匹马。” 父亲死后,她还有哥哥。 哥哥离开,还有三个异父异母的家人呢。 老天虽然待她不厚道,但也没有赶尽杀绝,再苦再难的时候,总有人陪在她身边。 而且她生命中的前十八年,享受了别人可能一辈子都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现在就算是再苦再难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小和尚”默然片刻,定定地看着她,倏尔启唇:“你能走出去很好。” 陈知予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想走出去也不行,岁月不允许,生活也不允许。 熬着熬着,时间就把人从过去推到了现在,由不得你去反抗。 “小和尚”:“这间酒吧也是你父亲送给你的么?” 陈知予摇头:“不是,是我哥的酒吧,后来他生病了,没治好,就成了我的。” 她的语气依旧是云淡风轻,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她早就接受了现实,也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思念和悲伤是两码事,思念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越发浓烈,如同陈年烈酒,历久弥新,但是悲伤不会,时光会抚平悲伤。 父亲离世后,她只有哥哥,哥哥陪着她走过了最艰难最脆弱的那四年,一直到她大学毕业,哥哥被确诊了胃癌,查出来就是晚期。 哥哥的离世给她带来的极大的伤痛,曾令她痛不欲生,但是六年的时光足以平淡她心头的伤痛,更何况生存的压力也没给她留下多余的精力去悲伤,仅给她留下了思念。 而且哥哥说过,希望她坚强勇敢的活下去。 不过这件事细说起来,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她可以云淡风轻的讲出来,但是“小和尚”不一定能云淡风轻的接受。 为了避免这位悲天悯人的“小和尚”再次伤感,陈知予果断转移了话题,她朝着“小和尚”轻挑了下眉头,幽幽启唇:“你问了我这么多个问题,是不是该换我问问你了?” 或许是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心态,“小和尚”这回没再生出抵抗情绪,轻轻点头,十分坦然地回道:“问吧。” 陈知予:“你吃肉么?” “……” “小和尚”十分无奈:“吃。” 看来还没彻底皈依佛门。 不过单纯的吃肉,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 陈知予想了想,又问:“那你有女朋友么?” “小和尚”再次红了脸,言简意赅地回答:“没。” 陈知予:“你有过女朋友么?” “小和尚”还是那个答案:“没。” 陈知予:“你多大了?” “小和尚”:“二十四。” 比她小四岁,年龄不算小,但也不算大,正是由青涩少年往男儿郎过渡的阶段。 不过陈知予的关注点却是:小伙子长得这么帅,都二十四了还没找过女朋友?该不会真的是个小和尚吧?还是,什么地方有问题? 或许是看出来了陈知予心头的疑惑,“小和尚”立即补充了句:“我刚毕业。” 陈知予:“研究生?” “小和尚”面不改色地点头:“嗯。” 那到是说得过去了,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确实没什么精力去搞儿女情长。 该问的都问完了,陈知予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安静地闭上了嘴。 面对着她的沉默,“小和尚”却微微蹙起了眉头:“你问完了?” 陈知予:“完了。” 她对弟弟,确实一点也不感兴趣,哪怕这个弟弟再帅,她都不感兴趣。 “小和尚”放在腿上的手再次攥成了拳头,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淡漠,沉默少卿,漫不经心地启唇:“你叫什么名字?” “陈知予。”顿了下语气,她特意补充了一句,“给予的予。” “小和尚”轻启薄唇,一字一句道:“我叫季疏白。” 言必,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知予,眼眸漆黑明亮,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陈知予读出了他眼中的期待,感觉莫名其妙,呆愣愣地回了个:“哦。” “……” 季疏白深吸一口气,补充:“疏朗的疏,白色的白。” 眼神中依然满含期待。 陈知予蹙起了眉头,努力地揣摩着对方的心理活动,三秒钟后,恍然大悟,这是在求夸奖啊。 该夸,这么有诗意的名字,确实该夸,必须夸。 不夸显得自己怪没文化的。 于是她当机立断开始吹彩虹屁:“好名字呀!纤纤侧向疏桐挂,唯见江心秋月白。” 为了彰显自己的文采,愣是绞尽脑汁的把两首不同的诗凑合到了一起。 陈知予本以为这种高级彩虹屁一定会博得清心寡欲的“小和尚”倾心一笑,哪知人家竟然没再继续搭理她。 季疏白咬了咬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看向了窗外,皮肤白皙,神色清冷,疏离淡漠,如同玉雕出来的人,冰冰冷冷无悲无喜。 面对着“小和尚”的不理不睬,陈知予心累无比。 你这小孩,还挺喜怒无常。 第 3 章 清心寡欲的“小和尚”太难撩拨,其不苟言笑的程度堪比妖姬褒姒,陈知予也没有周幽王那么大的本事,所以并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口说了句:“有事直接喊我。” 说着,她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而才刚走出两步,身后就传来了“小和尚”的声音:“你可以,帮我个忙么?” 陈知予的脚步不由一顿,心想:我坐着的时候你对我爱答不理,怎么每次偏要等我走人的时候才问问题?到底是想让我走还是不想让我走? 陈知予十分心累,但既然人家提出来了帮忙的请求,她也不能充耳不闻,毕竟人家刚才还帮了自己,做人不能太没心没肺,于是她转身看向了“小和尚”,道:“你先说说什么忙,能帮我就帮。” 个人能力有限,她现在自己还泥菩萨过河呢,所以只能帮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力范围以外的事情,她想帮也帮不了。 季疏白微微垂下了双眸,抿紧了薄唇,神色中透露出了些许窘迫,少顷后,他才抬起了眼眸,神色中的窘迫之情更甚:“你知道、这附近有那间酒吧招兼职么?”停顿了一秒钟,再次启唇时,他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对生活的无奈与苦涩:“我需要赚钱,很需要。” 面对着“小和尚”可怜巴巴的目光,陈知予心头忽然泛起了一股心酸与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贫穷使我们一无所有。 想了想,她先问了句:“你现在工作了么?” 季疏白点头:“嗯。” 陈知予好心提醒道:“酒吧是个日夜颠倒的行当,最早也要营业到凌晨两点才打烊,既然你白天还要工作,这么连轴转受的了么?” 季疏白再次垂下了眼眸,声音极低地启唇:“家里欠了许多外债,需要我帮忙还钱。” 他的语气中还带着点疲惫与沧桑,像是被生活压的不堪重负。 陈知予的心尖一痛,心想:刚毕业就背负上了债务,是个苦命孩子呦。 紧接着,她忽然想到了当年家里破产后自己和哥哥一起拼了命的还外债的时光。 那一段日子,真的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勒紧了裤腰带苟活,可谓是心酸到了极点。 如果南桥生意好的话,她一定会亲自帮这个“小和尚”一把,让他留在南桥,也算是帮了过去的自己,但是南桥不争气,容不下第五个人了,她实在是爱莫能助,只能回道:“隔壁胜柏好像在招服务生。” 季疏白听后轻轻点了点头:“多谢。”言必,他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姿瞬间给了陈知予一种被笼罩的感觉。 她净身高一米六九,脚上虽然穿着平底靴,但怎么着也有个一两厘米高的鞋跟,所以她现在的身高至少一七零,可是她的头顶才到季疏白的唇畔,还是下唇畔,那么“小和尚”的身高至少也有一八七。 他的身型还相当的挺拔,标准的倒三角身材,十分的出类拔萃。 明明荷尔蒙气息爆棚,白衬上的扣子却又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领口处,将胸口和锁骨捂了个严严实实,但却凸显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和性感突兀的喉结,看起来又纯又欲。 陈知予不由一怔,没想到这位清心寡欲的和尚弟弟竟然这么的禁欲系。 幸好不是真和尚,不然绝对是暴殄天物。 季疏白起身后并未多看她一眼,毫不迟疑地朝着酒吧大门走了过去,看样子是要直接去隔壁应聘。 此番迅速又果断的行动,不禁令陈知予目瞪口呆:说走你就走?也太无情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点不甘心。 整整一晚上,她一直在被这个和尚弟弟忽视、漠视、不屑一顾。 当了六年的酒吧老板娘,她阅人无数,这个和尚弟弟绝对是她见过的最清纯最别致最不做作的人,无论男女。 她知道自己长得美,虽然从没利用过自己的美色.诱人,但好看的容貌总是会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大部分男人面对她时,眼神中或多或少都会流露出一种赏心悦目,当然也会有如同柳下惠般坐怀不乱的好男人,但那也只是少数,唯独没有如同这个弟弟一般对她不屑一顾的。 感觉自己像是输掉了一场不该输的战斗。 很好,小伙子,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看着“小和尚”渐行渐远的背影,陈知予越发的气闷。 输给弟弟可以,输给和尚不行,太丢人了,好像这么多年的社会白混了。 也是在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盘丝洞内蜘蛛精们的心理活动:臭和尚,你侮辱我的美貌可以,但侮辱我的修为不行。 就在季疏白即将走到店门口的时候,她没忍住冲着他的背影说了句:“以后再来我这儿消费,不要钱,我请你。” 季疏白顿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了陈知予。 陈知予还站在落地窗前的那张桌子旁,身型窈窕修长,脚穿黑色皮靴,被蓝色牛仔裤包裹着的双腿笔直纤细,上半身穿着黑色吊带和皮夹克,浓密的黑色波浪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性感的锁骨若隐若现。 光影昏暗,她的五官笼罩在了阴影中,令人看不太清,唯独那双水润迷离的眼眸一如既往的魅惑,整个人像极了一副完美无缺的美人图,红唇是点睛之笔。 季疏白的眼眸更深邃了几分,如同燃着一团暗火,可这团火并未撼动他疏离冷漠的表情,不假思索地启唇,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不用。” 陈知予:“……” “以后不会再来了。” 陈知予:“……” “要赚钱。” 陈知予:“……” 言必,季疏白转身推开了酒吧的玻璃大门,头也不回地朝着隔壁酒吧走了过去,背影果断决绝,毫无留恋。 陈知予胸闷气短,差点被气吐血。 她输给了一个和尚,还是个刚毕业的、没有任何社会经验的、比她小四岁的弟弟,并且输得彻底。 憋屈到了极点。 长叹了口气,她又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扭脸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一条小街道,两侧的人行道上每隔几米远就栽种着一棵粗壮的梧桐树。 时值初秋,树叶依旧茂盛。路上没有行人,路灯昏黄色的光打在了枝叶上,在路面投下了一片片摇曳的树影。 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陈知予就把刚才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小和尚”对她而言只是一个插曲,轻若鸿毛不足道也,如何生存下去才是她生活的主旋律。 想到南桥,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戴在手腕上的那只表。 又要交房租了,要尽快把表卖出去才行,不然连这个季度的房租都交不起。 地段的变迁导致客流量急剧下降,生意越发的不景气,她也曾想方设法地搞营销,但是大成本的推广她投不起,小成本的推广又没什么力度,效果最多只能持续一周左右,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做生意也要讲究时运,南桥的时运,确实不济。 酒吧现在持续处于亏钱状态,按理说转让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她不能没有南桥,因为南桥是哥哥一手打造出来的,是哥哥的心血,也是她和另外三个人的家。 而且即便是她同意了转让南桥,另外三个人也不会同意。 除非倾家荡产,不然她一定要坚守南桥。 就在她犹豫着明天上午要不要去二手钟表市场试试运气的时候,耳畔忽然想起了熟悉的嗓音:“你怎么还没走?” 陈知予闻声抬头,看向了酒吧门口,那里站着一位瘦瘦小小的女生,身穿浅红色lo裙,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纤细的双腿上套着洁白的长筒袜,小巧的双脚上穿着一双细带小皮鞋。个头不到一米六,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标准的小萝莉,像极了洋娃娃。 已经快晚上十点了,看到红啵啵回来后,陈知予放心了,回道:“这才几点,我回去那么早也没事干。”酒吧里也没客人,其实她完全可以早点回家,但是却一直没走,只是为了等他们几个回来。 生意不好,他们几个没必要全都留在酒吧,于是就实行了轮班制,一人轮一天在酒吧值班,这样一来其他人就能去干兼职了。 四人兼职赚来的钱,大部分都贴给了酒吧,他们心照不宣地共同往这间一直在倒闭边缘的酒吧里扔钱,只为了紧紧地勒住手中缰绳,不让这间酒吧一头扎进倒闭的深渊中。 今天刚好轮到了陈知予值班。 红啵啵比陈知予小四岁,今年二十四,十三岁那年流落街头,被陈知昂捡回来了,从那时起她就一直留在南桥。 一起共同生活了十一年,陈知予早就把这个被哥哥捡回来的女孩当成了自己的亲姐妹。 妹妹太晚回来,姐姐总是担心的,亲眼看到她平安到家,她才会安心。 红啵啵进门后直接朝着陈知予走了过去,还没走到她身边呢,目光率先落到了她的手腕上,看到她的手表还在,她不仅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又要变卖家产了呢。” 陈知予无奈一笑,否认道:“你想多了,我还能卖什么呀?再卖就把我自己卖出去了。” 红啵啵:“先卖加菲猫吧,现在猪肉涨价了,他最值钱。” 加菲猫原名茅飞迦,是酒吧的调酒师,长得白白胖胖,圆头圆脸圆身体,像极了加菲猫,故得此名。 加菲猫和陈知予一样大,也是陈知昂领回来的。 本是贫困山区来的孩子,十六岁那年身无分文的来到了东辅,不慎被骗进了犯罪集团,成为了一名职业小偷,在街上偷陈知昂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但是陈知昂并没有把他交给警察,反而还将他从犯罪团伙中救了出来,领回了酒吧,让他跟着当年的那个老调酒师学习调酒。 陈家破产后,那位老调酒师辞了职,但是加菲猫却一直没走,因为南桥是他的家。 听闻红啵啵的话后,陈知予被逗笑了:“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正说笑间,又有人回来了。 听闻开门声后,两人同时朝着门口看去,回来的是一个瘦瘦高高白白净净的男生,穿着浅灰色的卫衣和牛仔裤,即清秀又帅气。 红啵啵冲着他喊道:“王三水,你今天不是ktv的夜班么?怎么回来这么早?” 王三水长得斯斯文文,开口就惊艳全场:“包房里有个臭傻逼想他妈的泡我!” 陈知予:“男的女的?” 王三水:“女的。” 陈知予:“那你确实对人家不感兴趣。” 王三水是个基,基佬的基,无父无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后来爱上了一位渣男,渣男狠心抛弃了他,自杀的时候被陈知予和陈知昂一起救了回来,从那时起他就一直留在了南桥。 南桥四人,一个性感老板娘,一个白胖加菲猫,一个萝莉lo娘,一个0。 听闻王三水的话后,红啵啵好奇地问:“她准备怎么泡你?” 王三水:“她用金钱侮辱我,陪她一晚上给我五万块钱。” 红啵啵:“……” 陈知予:“……” 俩人沉默着对视一眼,继而双眼放光地看着王三水,异口同声:“要不你……考虑一下?” 王三水:“……” 第 4 章 南桥是一栋两层楼高的红砖建筑,中式尖顶风格,屋顶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灰瓦,门窗皆是上圆下方的样式,统一的黑色铁艺框架,有点民国建筑的风格。 一楼是酒吧营业区,二楼是员工生活区。 二楼有三个房间,红啵啵、王三水、加菲猫他们三人一人一间,陈知予不住在酒吧,她住在距离酒吧街差不多二十分钟车程的一片普通住宅小区里。 在这片小区里,她有一套小房子。 现在她名下最值钱的东西除了手腕上带的这块百达斐丽,就是这套不到九十平方的小房子。 这套房子是爸爸生前给她和哥哥买的,为了以防万一,以免家中出事之后他们兄妹俩到时候露宿街头。 当初本以为是多此一举,最后没想到还真的用上了。 人生就是这么的变化无常。 父亲去世后,兄妹俩共同背负起了高额巨债,还债的过程异常艰辛,俩人曾多次想过把这套房子卖掉,但房子卖了之后,他们俩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 或许是因为自小烙印在骨子里的那份骄傲让他们俩不允许自己露宿街头,为了维持最后的那份体面,他们最终还是留下了房子,咬牙还清了债务。 十八岁之前,陈知予一直住在如城堡般豪华的别墅里;十八岁之后,她搬到了这套两室一厅的小房子里,一住就是十年。 哥哥在世的时候,她和哥哥一起住,哥哥离开后,她自己住。 自己一个人住偶尔会感觉无聊,她曾想过让红啵啵搬过来和她一起住,但是红啵啵不同意。 这个洋娃娃般的萝莉,只想守着南桥,她说,那里一直残留着他的味道。 陈知予知道,红啵啵口中的“他”是她的哥哥。 对于红啵啵来说,陈知昂是她的神明,是他将她从泥泞肮脏的人世间救了出来,所以她愿意为他奉献一生,无论神明在不在人世间,她都要誓死守护着他一手打造的庙宇,并且再也不会为了他人心动。 感情这种事,谁也劝不明白,陈知予也只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女孩子不应该太早遇到她的神明,不然极有可能会被影响一生。 “想要从心里剔除一个在你幼时起就在心尖扎根的人很难,除非这个人在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绝望无助的时候狠心抛弃了你,并且一去不复返。”这是红啵啵的原话,“我忘不了你哥哥,因为他从没抛弃过我,虽然、他从来没说过他爱我。” 那时,陈知予闻言之后回道:“我哥不会抛弃任何人。” “我当然知道。”红啵啵朝她眨了眨眼睛,俏皮地问,“你还记得他么?” 陈知予一愣:“谁?我哥?我当然记得啊!” 红啵啵笑了:“你不记得就好。” 这段对话发生在上一次陈知予邀请红啵啵搬过去和她一起住的时候,结局依旧是无功而返。 红啵啵只想住在南桥,除了南桥,她哪都不去。 陈知予无奈,只好任由她。 今晚轮到她值班,红啵啵和王三水安全回来后,她就能放心地走人了,临走前她去吧台记了一下帐:一杯柠檬水,六块。 今晚唯一的一单生意,就是这杯柠檬水。 记账的时候,她顺便问了句:“明天该谁值班了?” 红啵啵和王三水同时回答:“加菲猫。” 现在唯独加菲猫不在店里。 南桥生意不景气,再牛逼的调酒师也没有用武之地,然而加菲猫除了调酒牛逼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生存技能了,于是乎他就去别的酒吧当起了调酒师,赚别家酒吧的钱,贴补自家酒吧。 为了不被这条街上的同行们笑话,陈知予勒令他不许在方圆五公里内的酒吧里做兼职,不然格杀勿论。 陈知予记完了帐,想了想,道:“快中秋节了,到时候聚一聚,一起吃顿饭。” 南桥四人,每个人每天都在努力地赚钱,很久都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中秋节是团圆的日子,一家人应该在一起吃顿饭。 红啵啵率先表示赞同:“OK!” 王三水提出小小建议:“吃火锅行么?” 陈知予笑着回:“行!”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了自己的钥匙,嘱咐道,“明天我不来,有事打我电话。”说完,她就拎着包走了。 秋日的温差很大,一推开酒吧的大门,陈知予就感觉到了凉凉寒意,她下意识地扭头朝着隔壁胜柏看了一眼。 胜柏酒吧的门面很潮,金属朋克风的装修,和南桥的复古文艺气息截然不同,门口摆着几张露天桌,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位客人。 陈知予的目光在胜柏门口巡视了一圈,并未看到白色的身影,寥寥地收回了目光,心想:也不知道“小和尚”应聘成功没。 但转念又一想:这个臭小孩成不成功和我有什么关系? 索性不再想这件事了,再次迈开了脚步,朝着街尾走了过去。 这条酒吧街东西通透,街尾也算是街口。 南桥位于街口北侧,陈知予的车就停在路边,是一辆银色的五菱荣光面包车,开了快十年了,当初买的时候才花了还不到五万块钱。 这辆车既是她平时的代步工具,也是酒吧进货时用的拉货车。 经历了十年的风吹雨打,银色的荣光早已褪去了荣光,变得暗沉无比,车身上坑坑洼洼,都是驾驶在岁月的长河中被撞出的痕迹。 陈知予从包里拿出了钥匙,走到了驾驶室门前,正准备开门上车的时候,余光忽然扫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她扭头朝前一看,意外地看到了“小和尚”。 怎么这么晚才走?面试到现在? 她看到的只是背影,此时季疏白正顺着这条街朝前走。 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白衬衫干净整洁,西服裤优雅笔挺,身型挺拔修长。 夜风起伏,树影摇曳,陈知予的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一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不得不承认,这小孩虽然很气人,又带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心寡欲范儿,但确实是个谪仙般俊朗的人物。 就是命不太好,这么小就背负上了家庭的重担,希望以后能越来越好吧,早点把家中的债务还完,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女孩,幸福美满的过完一生。 陈知予轻叹了口气,拉开了车门,系好安全带后,将钥匙插入了方向盘右侧的锁孔中,点了好几次火才点着。 这辆面包车还是手动挡,点火之后还要挂挡才能启动。 手动挂挡之后,陈知予一脚踩下了油门。 季疏白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车响声,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但是步伐却不停顿,一如既往地不慌不忙,镇定自若地朝着前方走,就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一样。 身后的面包车离他越来越近,速度却丝毫不减。 陈知予手握方向盘,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道路,满脑子想地全是明天去二手钟表市场的事,经过“小和尚”身边时压根没多看他一眼,径直开了过去。 面包车从身侧扬长而去,季疏白僵住了脚步,路灯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 更深露重,长街寂寥,“小和尚”形单影只,眉宇微蹙,无力地盯着渐行渐远的车身,薄唇紧紧地抿着,眼眸如墨般漆黑,翻滚着复杂的情绪。 无奈,失落,又生气。 你就是个骗子。 * 晚上路上车少,陈知予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回了家。 洗完澡还不到十一点,她躺在被窝里看了两集电视剧,然后进入了昏昏沉沉的梦乡。 二手钟表市场上午九点才开门,临睡前她定了八点的闹钟,闹钟一响准时起床,然后洗漱、做饭、吃饭、收拾自己、出门。 开着面包车来到二手钟表市场门口的时候时间刚过九点。 陈知予找好了停车位,正准备开门下车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小红。 她接通了电话,将手机举到了耳边,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喂,小红,怎么了?” 红啵啵:“你在哪呢?” 陈知予肯定不能说实话:“还在家。” 红啵啵:“咱们酒吧来了个女的,贵妇,穿金戴银逼格贼高的那种,手里拎着限量版爱马仕,戴着闪瞎眼的鸽子蛋,点名道姓要见你,说什么要和你谈一笔生意。” 贵妇? 陈知予有点懵,她所认识的贵妇基本全部断交在了十年前,再具体点来说,是陈家破产后,从那时起,她就被上流社会除名了,曾经与她交好的那些贵妇、名媛和千金大小姐们,无一例外的全部拉黑了她。 所以,这位贵妇会是谁呢? 陈知予奇怪地问:“她说自己是谁了么?要跟我谈什么生意?” 红啵啵:“没说,只说要和你谈生意。” 陈知予:“什么都不说我凭什么要去跟她谈?怎么谈?” 红啵啵:“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但是人家说只能当面跟你谈,别的什么都不说。” 陈知予:“……” 红啵啵:“要不你还是过来一趟吧,我看她那架势,好像你不来她就不走了。”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我现在就过去。”挂了电话后,她重新系上了安全带,打火,挂档,掉头,开着车去了南桥。 第 5 章 从二手钟表市场到东风里巷差不多三十分钟的车程,但路上有点堵车,陈知予耗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南桥。 她本以为贵妇肯定早就等不及走人了,然而一推开酒吧大门,她就看到了一位身穿香奈儿粗呢花套装的中年女人。 女人的五官端丽,妆容一丝不苟,神态端庄大气,烫了卷的短发漆黑浓密,耳朵上戴着白色的珍珠耳钉,方形的黑裙领口上方挂着一串珍珠项链,手腕上戴着一对翡翠手镯,穿戴尽显雍容华贵。 她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盏透明的玻璃杯,杯子里面装着柠檬水,旁边立着一个白色的皮包,是爱马仕的喜马拉雅鳄鱼皮铂金包,确实是高级限量款,二百多万一个。 酒吧愣是让人家坐出了高档咖啡厅的味道。 确实是贵妇。 听到开门声后,贵妇抬起了眼眸,看向了陈知予。 陈知予今天依旧穿了牛仔裤和黑皮靴,不过不再是昨天那双短皮靴,换成了长筒靴。 今天的气温比昨天高,她没再穿外套,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法式V领针织衫,修长迷人的锁骨一览无遗。白皙的天鹅颈上戴着一条细细的玫瑰金项链,上面坠着一颗圆形的红色水晶。黑色的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随着她气定神闲的步伐微微摆动,从头到脚皆散发着一股魅惑众生的妩媚味道。 酒吧内光线昏暗,门外艳阳高照,她背光而来,身姿曼妙,细腰长腿,曲线诱人。 贵妇朝着陈知予勾起了唇角,和煦一笑,神色中透露出了惊艳与满意之色,还不等陈知予走到面前,她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她伸出了右手,客气一笑:“陈小姐,你好。” 陈知予伸出了自己的手,与那位贵妇轻轻一握:“你好。” 简单的寒暄过后,两人松开了彼此的手,但是贵妇并未重新坐回位置上,满目欣赏的看着陈知予,由衷称赞道:“陈小姐果然明艳动人。” “过讲了。”陈知予并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并无废话,开门见山道,“您贵姓?要找我谈什么?” “我姓于。”贵妇并未直接说明来此的目的,而是回道,“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此时酒吧里不止她们两人,还有在聚在吧台后面的三位吃瓜群众。 吃瓜群众们都是刚睡醒的样子,身上还都穿着睡衣。 红啵啵和王三水的睡衣是同系列的,小红的睡衣是蓝色裙子,小王的睡衣是蓝色长袖长裤,看起来是情侣装,实则姐妹装。 茅飞迦的睡衣与他们俩格格不入,是棕黄色,和加菲猫的毛发一个颜色,圆滚滚的身体套上这身睡衣后,更像是加菲猫了。 做酒吧这一行的,长期昼伏夜出,早就日夜颠倒了,对于他们几个而言,白天才是休息时间。 说来也是巧,今天早上加菲猫下楼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敲门的贵妇,不然这贵妇就算是把门敲烂了他们都听不见。 陈知予明白贵妇什么意思,朝着正围着吧台嗑瓜子的三人看了一眼,道:“有事您还是直说吧,他们都不是外人。” 正在嗑瓜子的三人点头啊点头。 贵妇十分坚持:“我还是想和您单独谈谈。” 陈知予原本就觉得这女人奇怪——忽然出现、莫名其妙地要跟她谈生意——现在更奇怪了,还偏要单独跟她说,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虽然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事,但是混社会多年,陈知予深谙好奇害死猫的道理,况且她压根不认识这个女人,凭什么一定要按照她说的做?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贵妇:“那您还是另谋高就吧。” 贵妇不置可否,忽然压低了嗓门,用仅能让陈知予听到的声音说道:“三百万的生意,陈小姐不再好好考虑一下么?” 陈知予:“……” 多少? 三百万? 那这……也不是不能单独谈谈。 贫穷使我志气短,金钱使我耳根软,使我尽折腰。陈知予在心里叹了口气,唾弃自己的没有原则。 虽然有点心动,但她还是先问了句:“你是想买我的酒吧么?” 近两年,不请自来的买主很多,但是无一例外的全被她赶走了。 如果这个贵妇也是为了酒吧而来,那根本不用浪费时间,直接赶走就行。 其他事情都好说,唯独南桥是她的底线,绝对不能触碰,别说三百万了,三个亿她都不会卖。 贵妇摇头:“不是,陈小姐多虑了。” 哦,那就……陈知予抬头看向了吧台,不容置疑地命令:“你们仨,上楼睡觉。” 加菲猫正在往唇边送瓜子的胖手一顿,瞪大了眼睛看着陈知予:“你要回避我们?” 红啵啵一下子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同样的难以置信:“你把我们当外人了?” 王三水双臂抱怀,摇头叹息:“凉了,关系凉了。” 陈知予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局,面无表情:“谁先上楼奖励一百,最后一名罚一百。” 三人同时一僵,面面相觑了两秒钟,两秒过后,空气中仿若响起了一记无声的枪响,室内短跑比赛突然拉开了序幕,穿着睡衣拖鞋的三人争相恐后地朝着楼梯狂奔,赛况激烈的堪比小学秋季田径运动会。 比赛中途谁的拖鞋还掉了一只,但并不影响比赛的进行,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三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静静躺在大厅中央的那只人字拖证明着他们刚才的存在。 丢人,太丢人了。 陈知予面如火烧,硬着头皮对贵妇说了句:“让您见笑了。” 贵妇笑着回道:“没关系,很有趣。”说着,她重新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 陈知予坐到了她的对面,没再说话,静待着贵妇的发言。 此时酒吧一楼仅剩下了她们两人,贵妇也再无顾虑,客气道:“今天来找陈小姐,是想请您帮我一个忙。”说着,她从桌子上拿起了自己的包,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放到了桌子上,轻轻地推到了陈知予的面前。 这是一张常规大小的五寸照片,标准的浅蓝色背景证件照,照片上的少年身着整洁的白衬衫,眉宇极为俊朗,干净的出尘离世,是位谪仙般的人物。 也只有神仙颜值的人,才能将一板一眼的证件照照出这种令人赏心悦目的水平。 陈知予看到照片之后,心头一惊:这不是“小和尚”么? 贵妇一直在观察陈知予的表情,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她眼神中划过的惊讶:“你认识他?” 陈知予实话实说:“他经常来我的酒吧。” 贵妇:“你跟他很熟么?” 陈知予想到了这个臭弟弟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果断摇头:“不熟,一点都不熟。”她补充道,“这小孩每次来都坐在同一个位置,点一杯柠檬水,也不说话,就一直坐着,从开门坐到打烊。” 贵妇舒了口气:“不熟就好,不然这个忙还不能让陈小姐帮了。” 陈知予越发疑惑,到底什么事? 贵妇这次终于说到了重点:“我想让陈小姐帮我教育一下这个臭小子。” 陈知予一愣,满脸都是问号:“您是他,妈妈么?” 贵妇摇头,不屑道:“我才没有这种儿子,我儿子比他强得多。” 陈知予:“……” 既然你不是他妈,干嘛要上赶着教育人家? 贵妇继续说道:“我想让陈小姐博取他的好感,等他爱上你之后,再把他抛弃。” 陈知予目瞪口呆。 到底多大仇多大恨?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她忍不住问了句:“他之前得罪过您么?” 贵妇脸色略沉,语气冷冷:“他没有得罪过我,但是他家里人得罪过我。” 这算是被连坐了?陈知予又忍不住问了句:“他家里人怎么得罪您了?” 贵妇犹豫片刻:“我有一个女儿,对季公子一往情深,在季家鼎盛之时,我为了成全女儿的爱慕,曾主动抛出橄榄枝,想与季家联姻,但是他们拒绝了我,也拒绝了我女儿,我女儿伤心不已,直到现在也没走出这段情伤。” 季家没同意,归根结底还是季公子没同意,说白了还是这个“小和尚”得罪了她,然后这女的才会在季家落魄时落井下石打击报复? 是你女儿一厢情愿,跟人家姓季的有什么关系? 陈知予无语到了极点。 贵妇又道:“所以我也要让这个臭小子体验一下被爱人抛弃的滋味。” 陈知予一脸懵逼:“您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去欺骗他的感情?” 越想越缺德。 这种事我坚决不能干! 然而就在她准备开口拒绝的时候,贵妇忽然说道:“酬金三百万,我可以先预付一半的酬金,事成之后,再支付剩下的一半。” 陈知予的第一反应:还有这种好事呢? 意识到自己的思想被金钱玷污了之后,陈知予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然后义正严辞地回道:“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季公子好像也没什么错。” 贵妇不为所动:“他今年才刚毕业,刚好让他认清一下社会有多险恶。” “……” 是个狼人。 陈知予无奈:“您出三百万,就为了让一个刚出校门的少年认清社会险恶,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贵妇一脸茫然:“三百万很多么?” 陈知予:“……”我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桌面上放着的那个二百多万的爱马仕忽然有点刺眼了。 贵妇似乎看出了陈知予内心所想,劝说道:“花点小钱,给他一个小教训而已,最多只是让他伤心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不会产生任何影响,陈小姐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况且,如果我真的想伤害他,也不会来找你了。” 陈知予不置可否:“您是怎么找上我的?” “前几天无意间路过这里,看到了你。”贵妇坦诚回答,“你长得很美,又能说会道,完全符合我的标准,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这理由倒是说得过去,但陈知予还是犹豫。 贵妇:“我看你这酒吧生意比较清冷,归根结底还是地理位置的问题,现在时代变了,酒香也怕巷子深,需要营销宣传才行。” 陈知予不明白这贵妇好端端的怎么忽然提起了她的酒吧,但只要一提到南桥的经营,她就十分上心,不由自主地开始认真聆听贵妇说得话。 贵妇:“营销也需要分手段,像那种小成本的营销曝光度不大,基本没有什么效果,想要大程度的曝光,需要点有影响力的手段才行,比如借给剧组当电视剧的拍摄场地,等电视剧播出之后,拍摄场地自然就火了;再比如某个大明星和朋友来这里聚会,被记者拍到后,再经媒体曝光,不就成了免费广告么?” 陈知予沉默片刻,实话实说:“不是我不想,是我没有那个能力。” 无论是请剧组还是请大明星,都是她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 要是能请来的话,她早就请了。 贵妇和煦一笑:“我是荧光娱乐的董事长,如果陈小姐愿意帮我的忙,我也可以帮陈小姐的忙。” 荧光娱乐,娱乐圈顶尖娱乐公司,坐拥无数知名艺人。 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直戳陈知予的内心,令她无法拒绝。 低头看着桌子上“小和尚”的照片,陈知予陷入了深思。 一边是能令南桥起死回生的机会,一边是道德操守,实在是太难选择了。 就在这时,贵妇提醒道:“帮忙是附赠的,三百万酬金一分都不会少。” 陈知予:“……” 如果没有这三百万的话,道德的天平还能维持平衡;三百万的筹码一出,天平瞬间倾斜到了底端。 送上门的机会和钱,如果拒绝了,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思虑片刻,她问:“怎么样才算是完成任务?” 贵妇知道她已经心动了,回道:“当然是让他爱上你,你要让他爱你爱到死去活来才行。” 陈知予微微蹙起了眉头,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件危险的任务,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搭进去——想要让对方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自己也必须付出感情才行。 不过她又转念一想:和尚弟弟是个傻白甜,又没谈过恋爱,应该很好搞定,随便演一演深情戏码就行,不一定非要真情实感。 更何况她对比自己小的弟弟压根不感兴趣,怎么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而且她都二十八了,还拿不下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么? 最后,她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照片。 照片上的少年眸光漆黑、清澈,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 陈知予在心里叹了口气:弟弟,生活所迫,对不住了。 随后她看向了贵妇,不再犹豫、言简意赅:“成交。” 贵妇略一点头:“合作愉快。” 陈知予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合作愉快。” 第 6 章 两人商定好之后,贵妇从包里拿出来了一份保密协议递给了陈知予。 协议中规定,陈知予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此事,不然就算违约,要双倍赔款。 虽然感觉有点奇葩,但陈知予也能理解这贵妇的心态,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传出去了,对她这种身份的人确实有影响,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她旗下的艺人。 但就算这位贵妇不拿出保密协议,陈知予也绝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因为实在是太缺德了,她会被唾弃的。 在她签下保密协议后,贵妇如约给她转了一百五十万,然后就拎着包走了。 收到银行短信的那一刻,陈知予还有点懵,像是在做梦,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七位数的余额了。 卡里有钱的感觉,真他妈的不是一般的好。 许久之后,她才从一百五十万带来的震慑力中缓缓回神,又做了几组深呼吸,才彻底冷静下来,随后再次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照片上。 少年俊美,风月无边,又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气息。 原本胸有成竹的陈知予突然犯了愁,因为回想到了昨天晚上这位清心寡欲的“小和尚”对她不屑一顾的模样。 该怎么做才能吸引和尚弟弟的注意呢? 如果对方是个比她大,或者和她差不多大的男人,她还有点把握,但现在突然要去博取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弟弟的好感,并且还要让他爱自己爱到死去活来,对她来说确实棘手,总感觉是在欺负小孩。 而且她从未主动追求过任何人,从小到大,都是别人来追她,她丝毫没有追人的经验。 无从下手的感觉。 想了想,她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浏览器,在搜索框中输入了几个字:如何吸引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的注意力。 弹出的帖子五花八门,陈知予挨个点开看了一遍,越看越觉得不靠谱,全是些大白话,一点含金量都没有。 这种通篇讲道理的帖子,她也会写。 叹了口气,她退出了浏览器,开始回想自己之前是怎么谈恋爱的,准备从过往的恋情中找找灵感。 不回想还好,一回想她的内心反而更惆怅了,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多年没谈过恋爱了。 上一段恋情终止在了十八岁,从那之后,开启了长达十年的空窗期。 上大学的时候为了还债而奔波,大学毕业后又为了经营酒吧愁断肠,导致她根本没有时间去顾及儿女情长。 都是贫穷害了我。 越想越心塞,索性不想了。 陈知予直接放弃了在过往恋情中找灵感的想法,况且十八岁之前的事情也没什么好借鉴的,都是在钱的基础上堆积出来的。 钱没了之后,无论是人情还是感情,都跟着没了。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了红啵啵的声音:“贵妇走了么?” 陈知予闻声抬头,看向了楼梯。 三位吃瓜群众依旧穿着睡衣,从高到低依次站在楼梯上,扒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她,目光中闪烁着对自由的向往。 陈知予忍俊不禁:“走了。” 三人立即从楼梯上跑了下来,红啵啵边跑边问:“她来找你干什么了?” 王三水紧跟在红啵啵的身后:“话题很沉重么?你怎么还沉思上了?” 加菲猫一蹦一跳地朝着刚才比赛时甩掉在地上的那只人字拖跑了过去,顺着王三水的话说道:“我们都在楼梯上盯你好久了,你愣是没发现。” 陈知予也不能说实话,只好回道:“那位贵妇是娱乐公司的老总,来找我谈一下场地出租的事情。” 加菲猫:“什么场地出租?” 陈知予:“她们公司要拍一部电视剧,有酒吧背景,所以想租赁咱们酒吧当拍摄场地。” 这倒也不是假话,贵妇临走前确实跟她提了一嘴这件事,让她这几天注意手机来电,会有导演联系她。 红啵啵兴奋得不行:“好事呀!电视剧要是火了,咱们酒吧也跟着火了啊!” 王三水却十分奇怪:“谈场地干嘛要神神秘秘的?还非要私聊?” 不等陈知予开口,红啵啵就抢先回答了小王的疑惑:“你傻呀,电视剧在官宣之前任何决策都是要保密的,绝对不能对外宣扬。” 陈知予点头,煞有介事道:“对,所以你们也要守口如瓶,我还签了保密协议呢。” 睡衣三人组同时点头啊点头。 红啵啵眼神最好,率先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照片,询问道:“这谁呀?” 加菲猫和王三水也向她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陈知予有些诧异,反问:“你们没见过他么?他经常来咱们酒吧。” 三人摇头啊摇头,眼神中透露着迷茫。 “……” 不应该啊。 陈知予提醒道:“他每次来都坐在那里。”说着,她抬起了手,朝着东边落地窗前的那个位置指了过去,“每次都只点一杯柠檬水。” 三人继续摇头啊摇头,依旧毫无印象。 陈知予:“……” 合着只有我见过么? 红啵啵从桌子上拿起了照片,仔细打量了一番,语气笃定地开口:“我真的没见过,最起码我值班的时候他没出现过。” 王三水接过了照片,也认真看了看,道:“我要是见过他,早问他要电话了。” 陈知予:“……” 好他妈的有道理。 加菲猫也接过照片看了看:“我值班的时候也没见过他。” 随后,三人同时看向了陈知予。 事实证明,只有陈知予值班的时候,他才会来。 红啵啵微微眯起来了眼睛,话里有话:“你和他很熟么?” 陈知予立即否认:“不熟,只说过几句话。” 加菲猫继续审问:“那你为什么要私藏人家帅小伙的照片?” 王三水:“刚才你还一直盯着人家照片看!” 陈知予无奈:“是那个贵妇给我的。”她不慌不忙地说道,“谈场地的同时顺便向我打听打听这个小伙子,他们公司的星探看中他了。” “哦~”三人同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陈知予心累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此事,直接换了话题:“你们仨还睡么?” 加菲猫:“还睡什么呀,一点都不困了。” 陈知予想了想,道:“要不今天中午吃火锅吧?” 好久都没一起吃饭了,本打算中秋节一起吃火锅,但今天刚好大家都没事,她就想着把计划提前,中秋节那天还能再吃一顿。 三人并无异议,吃火锅的决策被全票通过。 随后陈知予开车带着他们去了趟超市,大家一起买了火锅食材,又顺便买了生活用品,回来后搬出了电磁炉,聚在一起吃了顿久违的火锅。 吃完饭,睡衣三人组上楼补觉,陈知予去了趟负责管理酒吧街的物业部,一口气交了一年的租金。 酒吧街紧邻光和广场,租金不是一般的高,并且还在连年递增。 陈知昂当年盘下南桥的的时候,还是陈家的大少爷,开酒吧就是图一乐呵,当时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于是乎大手一挥盘下了整条街上面积最大的一间门面。 其他的门面都是连在一起的,唯独南桥是独栋,并且是独栋二层小楼,所以它的租金也是一骑绝尘的高。 南桥刚开业的时候,租金还是一年二十万,十几年过去,已经涨到了三十五万。 之前陈知予穷,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只能一个季度一个季度的交房租,现在她卡里有钱了,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不是物业规定最多只能交一年的,她能一口气把卡里的一百五十万全交完。 未来一整年,她都不用再担心南桥会倒闭的事了。 离开物业的时候,她的步伐无比轻盈,虽然依旧怀揣着对和尚弟弟的愧疚,但是吧,如果她不答应贵妇的话,救不了南桥。 回到南桥的时候差不多下午一点,红啵啵出门工作,她在一间淘宝运营公司找了份当模特的兼职,摄影师和她约了今天下午两点拍照。 六点多的时候,加菲猫出发,骑着他的小电动车去五公里外的某家酒吧当调酒师。 今天轮到王三水值班。 酒吧里依旧空空荡荡,王三水闲着没事干,于是开启了直播,直播内容是唱歌。 酒吧里面有个小舞台,他坐在高脚凳上,怀里抱着吉他,对着面前的话筒和手机深情演唱。 唱的都是自己写的歌,正儿八经的原创曲目,好听是好听,就是没什么人气。 看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陈知予去了一趟小王的直播间,给他刷了两个火箭,随后她拿着笔和本,坐到了门外。 倒不是嫌弃小王吵,而是为了盯“小和尚。” 她不知道“小和尚”是否被隔壁酒吧录用了,更不确定他今天晚上会不会出现。 如果他只会在她值班的日子出现,那么还要再等几天才能行动。 在等“小和尚”出现的同时,陈知予开始列未来三个月的计划。 首先是小王、小红和加菲猫,三人最近挺幸苦的,等剧组来了之后,她就有理由给他们发个大红包,让三人好好的放个假。 其次是酒吧经营问题,现在她有钱了,可以找个靠谱的营销公司了。 然后是,和尚弟弟…… 他叫什么来着?季疏白是吧? 这名字确实很有诗意,写出来应该也挺好看吧? 鬼使神差的,陈知予忽然想把这三个字写出来看一看。 室外空气微凉,陈知予将本子新翻了一页,提起了笔。 她写得很认真,甚至拿出了年少时和国内顶级书法家学习书法时的劲头,仿若只有铁画银钩般的字迹,才配得上这个好听又好看的名字。 然而她的最后一笔还未落,头顶忽然暗了一下,小王的声音突然响起:“你干什么呢?” 陈知予吓了一跳,手一抖,最后一横拉出来好长,破坏了整体美感。 叹了口气,她无奈地抬头:“你干嘛呢?”话音刚落,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 “小和尚”出现了,正路过南桥门口,距离他们只有几步远。 正在这时,小王盯着陈知予的本子,念道:“季、疏、白。”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季疏白的脚步忽然一顿,轻轻舒了口气,看向了陈知予。 小王:“这谁呀?你干嘛偷偷摸摸写人家的名?” 季疏白浑身一僵,薄唇紧抿,耳尖微红,眸光却漆黑明亮,如藏星光。 陈知予无比尴尬,感觉像是偷看人洗澡却被逮了个正着。 然而这还不算完—— 小王:“男的么?你思春了?” 陈知予:“……” 第 7 章 如果不是担心会把和尚弟弟吓跑,陈知予一定会当场拧掉王三水的头。 倒不是觉得丢人,而是担心会打草惊蛇。 万一和尚弟弟发现了她现在正对他图谋不轨怎么办?剩下的一百五十万还怎么挣? 咬了咬牙,她故作淡定地合上了笔记本,镇定从容:“我就随便写写。” 说话时,她的眼睛虽然一直盯着王三水,但却一直在用余光打量着季疏白。 “小和尚”的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 这就害羞了? 也太清纯了吧? 陈知予的内心忽然冒出来了一股深深的负罪感,感觉自己像是个阴险腹黑的恶霸,正在筹谋着该如何欺骗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王三水丝毫没看出来老板娘是在假装淡定,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不堪一击的谎言:“随便写写?您这字体都能去参赛了,还随便写写?” 陈知予:“……” 王三水:“说吧,到底是哪个男人这么让你牵肠挂肚?” 不喜欢打听老板娘八卦的原创歌手,不是好服务员。 司马昭之心彻底被揭露,陈知予杀了王三水的心都有了,但是她根本顾不上去跟王三水计较,忙不迭看向了季疏白,不得不跟他解释:“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你的名字好看。” 只是因为好看? 没有、想起来什么? 季疏白抿了抿唇,别开了自己的目光,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无悲无喜地回了个:“嗯。” 陈知予的喉咙一噎,再也说不出来第二句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这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样,她莫名觉得自己是个始乱终弃的渣女,好像之前干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才把他逼成了这幅看破红尘的样子。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刚才好像看到“小和尚”的眸光忽然暗淡了一瞬,就在她说完“觉得你名字好看”的那一刻。 气氛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微妙,陈知予总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才对,但是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季疏白走了,头也不回地朝着隔壁酒吧走了过去。 望着和尚弟弟渐行渐远的修长背影,陈知予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这个弟弟,不好搞啊。 三百万的生意,果然不好做。 就在她为了剩下的一百五十万发愁的时候,王三水忽然问了句:“他就是季疏白?” 陈知予沉默着点了点头。 王三水:“你俩很熟么?” 陈知予摇头:“不熟,一点也不熟。” 王三水深表怀疑:“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渣过他?” “……”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陈知予再次叹了口气:“我真的跟他不熟!” 王三水:“那为什么人家看你的眼神幽幽怨怨的?” 陈知予一愣:“有么?我怎么没看出来?” 他那眼神是幽怨?不应该是清心寡欲么? 王三水斩钉截铁:“绝对有,你信我,我比你了解男人。” 陈知予:“……” 我竟然无言以对。 王三水又挠了挠头:“总觉得在哪见过他。”忽然灵光乍现,“他不就是贵妇给的照片上的人么?” 陈知予:“嗯。” 王三水:“你俩怎么认识的?” 陈知予:“我不是说过了么,他经常来咱们酒吧。” “他只在你值班的时候来,看你的眼神又带着幽怨。”小王明察秋毫,当即下了定论,“承认吧渣女,你就是渣过人家,并且渣完就把人家忘了!” 陈知予:“……” 虽然你在胡说八道,但我竟然找不出一丝破绽? 小王的推理过于完美,陈知予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思:我真的渣过他么? 然后她陷入了回忆,开始仔细回想自己过往的二十八年的人生,最终确定,她真的不认识这个“小和尚”,一点点印象都没有。 而且她就算是渣过人,也不至于去渣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吧? 随后陈知予斩钉截铁地保证:“我之前真的不认识他,现在也是一点都不熟。” 小王依旧深表怀疑:“那他为什么只在你值班的时候来?” “我怎么知道?”陈知予心累不已,干脆直接换了话题:“你来找我干嘛?” 小王:“问问你吃饭不吃,吃的话我去把中午剩下的菜炒一下。” “吃。” “那我去做饭。”小王转身就走,然而就在这时,陈知予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追问“你今年二十四了是吧?” 小王停下了脚步:“是啊,怎么了?”他的双眼忽然一亮,“本命年有双倍奖金么?” 陈知予毫不留情:“你想得美。” 小王:“……” 陈知予没跟他废话:“如果,我说如果啊,忽然有一天,有个比你大的女人想要追你,她该怎么做你才会心动。” 小王不假思索:“怎么做我都不会心动,性别不达标。” “……” 对不起,是我不严谨了。 陈知予只好修改了一下条件:“如果换成一个比你大的男人呢?” 小王:“给我五百万,别说心动了,让我动哪我动哪。” 陈知予:“……” 好他妈的现实。 小王:“还有别的问题吗?” 陈知予摇头。 小王转身就走,干脆利落。 陈知予再次长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了隔壁酒吧。 胜柏酒吧的生意不错,是这条街上除了南桥之外存在年限最长的酒吧——一年零十一个月,即将打破两年必倒闭的魔咒。 胜柏的位置虽然和南桥不相上下,但是隔壁老板有钱,是个不愁衣食的富二代,营销推广做得相当不错,各大媒体平台投放广告,还和好几位粉丝量破百万的短视频博主有合作,现在已经成功晋升为了东辅市著名的网红酒吧。 对比隔壁的热闹非凡,空无一人的南桥实在是过于冷清,甚至透露出了几分凄凉。 胜柏门口也摆着几张桌子,屋内外皆座无虚席。 没过多久,陈知予就在灯红酒绿与重重人影中看到了季疏白的身影。 胜柏的装修有点夜店风,金属与朋克气息浓重,一派混乱人间的画面。 在这副狂野又混乱的背景中,季疏白像极了无意间坠落凡尘的谪仙,丝毫不沾染凡尘俗气。 也只有正儿八经的豪门少爷,才会有这种骨子里透出的优雅与高贵。 只可惜现在家道中落了,大少爷成了端盘子送酒的服务员。 不过,贵气仍在。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已经有好几位女顾客问季疏白要联系方式了,并且还全都是肤白貌美的女人。 但是季疏白无一例外地全部拒绝了。 陈知予将这一切全部看在了眼中,不禁在内心感慨:果然是个不近女色的小和尚。 没过多久,小王来喊她吃饭,她这才收回了目光,回了酒吧。 吃完饭,小王继续直播唱歌,陈知予没再出去,坐到了落地窗前的那个位置上,联系了几个营销公司。这几个公司都是她早就相中的,但一直没钱,所以无法着手落实,现在终于有钱了,可以开启新的事业版图了。 和营销公司的业务员订好了见面时间后,她又去了趟仓库,清点了一下为数不多的库存。 九点多的时候,红啵啵回来了,陈知予还没走,她有些意外:“你今天不是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了么?” 她口中的熊孩子是陈知予的学生,今年七岁。 陈知予也和其他三人一样,有兼职,并且身负数职,一三五晚上去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上钢琴课,周二周四去给另外一家的小千金上国画课,周六周日晚上来酒吧值班,白天要是不忙,还会接点翻译的工作,不过都是些笔译的零活,可以在家办公,一篇一结账那种。 那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特别调皮,就没有一节课是好好上的,调皮捣蛋一把好手,每节课都在挑战陈知予的底线,甚至让她产生了一辈子都不生孩子的想法——万一生出来一个同款熊孩子,她一定会死于心力交瘁。 想起来这小孩陈知予就就疼,叹了口气,回道:“他今天去上马术课了,暂停一节课。” 马术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常见的兴趣爱好之一。 七岁正是学骑马的好年纪。 提起“马术”,陈知予的语气十分平淡,红啵啵和王三水对视了一眼,默契地换了话题。 王三水怀抱吉他:“我给你俩唱一首新歌吧!” 红啵啵:“好呀好呀!” 陈知予也挺捧场:“唱吧。” 王三水立即对着话筒开启了深情演唱。 在场唯二的观众都很赏脸,专心致志地欣赏小王同学的表演。 小王的新歌还是首情歌,曲风和之前创作的歌曲一样,带着淡淡的伤感。 受过情伤的人,创作出的歌曲,多少都会带着点伤感。 陈知予边听边跑神,倒不是因为歌曲,而是因为“小和尚”,她在想,一会儿该怎么自然而然地和“小和尚”搭讪。 小王同学的演唱都已经结束了,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小红喊了她的名字,她才回神。 不确定“小和尚”几点下班,陈知予只好等待,坐在窗户口,一边在心里策划等会儿的搭讪步骤,一边观察隔壁酒吧的动态。 凌晨十二点半,季疏白的身影出现在了陈知予的视线中,看他是在朝着街尾走,陈知予确定了,他下班了,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匆匆跟小王小红打了个招呼就走。 她离开酒吧后,小红奇怪地问小王:“她今天怎么了?” 小王沉思片刻,结合今天的种种迹象,给出答案:“大概率是,思春了。” 小红:“???” 陈知予走出酒吧的时候,季疏白已经走到了街口,不过她也没急着去追他,不慌不忙地走到了自己停在路边的面包车前,开门上车,挂档踩油门,徐徐地朝着沿着人行道朝前走的“小和尚”开了过去。 开车之前,她还特意打开了副驾驶那一侧的车窗。 即将开到季疏白身边的时候,她缓缓降低了车速,故作惊讶地看向了窗外的俊美少年:“这么巧?下班了么?” 好在五菱荣光的车身比较高,不然她根本看不到季疏白的脸。 季疏白脚步一顿,扭脸看向了副驾驶的车窗,微微蹙起了眉头,薄唇紧紧地抿着,眼神中透露出了些许不安。 陈知予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戒备之情,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极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黄花大姑娘。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极了调戏小媳妇的臭流氓。 心头再一次地升起了一股想要把王三水脑袋拧下来的冲动。 咬了咬牙,她情真意切地解释:“我对你真的没有非分之想,我写你的名字,只是因为那三个字好看而已,不是因为觊觎你,你别多想。” 季疏白眸光一凝,下一秒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启唇,言简意赅:“我知道。” 可是你好像比刚才更不高兴了。 看着和尚弟弟棱角分明、如冰雕般清冷的侧颜,陈知予的内心相当惆怅。 是因为自己的话诚意不够么?所以让和尚弟弟的戒心更重了? 为了让他放下戒心,不把自己当流氓,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吧,我只把你当弟弟。” 季疏白攥紧了双拳,神色更冷了几分,语气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素不相识,你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 “……” 素不相识? 小伙子你是不是太无情了? 人生头一遭,她被一个清心寡欲的“小和尚”不屑一顾了两次,自尊心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暴击。 人都有好胜心,陈知予的好胜心瞬间就被这句“素不相识”激发了。 钱不钱的已经无所谓了,贵妇就算不给余款她也要跟这个姓季的刚到底—— 三个月内,拿不下你这个臭和尚,老娘跟你姓季。 第 8 章 虽然内心又憋屈又恼火,但陈知予还是强忍下了直接踩油门走人的冲动,不然下次见面就不好搭讪了。 人生在世,忍辱负重是必不可少的生存技能。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硬是逼着自己挤出来了一个微笑:“我也不是非要跟你解释什么,只是担心你误会我。” 季疏白沉默不语,不置可否,也没多看陈知予一眼,目不转睛地朝前走。 看着他这幅清清冷冷的样子,陈知予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四个字:看破红尘。 唐僧肉果然不容易吃。 长叹了口气,她打算暂时收兵,反正来日方长,但是在临走之前,她还是按流程说了句客套话:“你家远么?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她本以为“小和尚”一定会拒绝她,都已经最好了踩油门的准备了,然而季疏白竟然回了她一句:“远。” 陈知予:“……” 所以,你这是要让我送你回去的意思么? 她的思路完全被打乱了,丝毫摸不透季疏白的内心想法,一脸懵逼地看着他:“那、那我、我送你回去?” 季疏白终于扭头看向了她,停下了脚步,轻声询问:“方便吗?” 这回他的眼神不再是清清冷冷,带上了几分温度,终于有了点人气。 陈知予猛然踩下了刹车,越发懵逼,也越发琢磨不透季疏白。 这臭和尚怎么忽然热情起来了? 她懵逼到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面对着陈知予的沉默,季疏白微微垂下了眼眸,神色中透露出了些许的不安,同时又流露出了几分赧然,抿了抿唇,声音低低地启唇:“我本来不想麻烦你,但是我的房东要求我凌晨一点之前必须回家,不然会打扰别的租客休息,我已经被投诉过很多次了,如果再被投诉的话,我会被赶出去。”言及至此,他的眼眸垂得更低了,头也低了下去,语气也越发的窘迫,“那里的房租很便宜,再想找一处比那里更便宜的房子很难,现在时间已经快到一点了,所以我才想请你帮忙。” 陈知予的神色中划过了诧异,没想到“小和尚”的生活竟然比她想象中的艰苦的多。 刹那间,之前积攒下的满腔怨恨与不甘心瞬间变成了心疼,像是在面对一只脆弱的小白兔,甚至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脑袋。 并且通过他的这句话分析,她猜想他应该是住在那种多人合租的房子里,一间小卧室中摆了几张上下铺的床,按照床位费收租金,不然应该不会打扰到别的租客休息。 越想越心疼,这种神仙般的人物,不应该遭受人间疾苦。 季疏白抬眸看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眸深邃,神色晦暗不明,随即又垂了下去,低声道:“如果你不愿意……” 陈知予:“上车。” 季疏白一怔,再次抬起了眼眸,看向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惊喜与感激,朝她轻笑了一下:“多谢。” 陈知予呼吸一窒,莫名有点恍惚,不只是因为季疏白笑得好看,更是因为季疏白对她笑了。 和尚弟弟终于对她笑了! 这一刻她的内心竟然升腾出了几分成就感。 博美人一笑,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季疏白并未立即上车,先询问了一句:“我住在临河路上,如果不顺路的话,那就……” 陈知予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顺路,上车。”其实不怎么顺路,但临河路实在是太远了,她实在是不忍心让和尚弟弟独自一人走夜路,万一遇到了坏人怎么办? 季疏白轻舒了口气:“顺路就好。”随后开门上车。 在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陈知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现在已经开始在胜柏酒吧工作了?” 季疏白轻声回道:“嗯。” 陈知予:“工作时间合适么?” “还可以。”季疏白回道:“周一休息日,周二至周四晚上八点到十二点半,周五至周日晚上七点到凌晨两点。今天第一天上班,老板怕我不适应,就让我提前下班了。” 今天是周日,按理说应该两点下班。 陈知予闻言蹙眉:“你白天还有工作,这么连轴转吃得消吗?” 季疏白轻叹口气:“父母年迈,我总要多替他们分担一些。” 陈知予:“你爸妈现在住在哪里?”不会也挤在那种多人公寓里吧? 季疏白:“在外躲债,现在全家只有我自己在东辅。” 陈知予再次开始心疼:哎,真是个可怜孩子呦。 想了想,她又问:“胜柏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季疏白并为隐瞒:“实习期一个月四千,过了实习期六千。” 陈知予不假思索道:“要不你来我这儿吧,我给你开八千,没有实习期。” 她今天从王三水那里得到了灵感——钱是万能的——准备用金钱来诱惑“小和尚”上勾,并且胸有成竹。 近水楼台先得月,只要他能来南桥,剩下的一切都好说。 而且他现在这么缺钱,百分百不会拒绝她的橄榄枝。 然而季疏白的回答竟然是:“不必了,我已经答应了隔壁老板,就不能食言。” 这回答完全出乎陈知予的预料,虽然惊讶,但她并未生气,反而越发觉得和尚弟弟清纯不做作,这年头,这么单纯的男人真的很少见了。 与此同时,她又开始在心里唾弃自己为了区区三百万就丧失道德底线的行为。 跟和尚弟弟比起来,她简直自愧不如。 但既然拿了人家贵妇的钱,就要替人家办事,江湖道义还是要有的,所以她并未就此放弃:“你现在不是还在实习期么?实习期不只是老板考察员工的过程,也是员工考察老板的过程,你现在跳槽不算是食言,是人往高处走。” “高处走”这三个字,她说得大言不惭。 虽然南桥早已处于即将倒闭的边缘,但陈知予坚信,南桥一定会枯木逢春,迟早碾压胜柏,成为整条酒吧街乃至全东辅的行业最高点。 季疏白这回并未立即拒绝,蹙眉沉思,看来是被陈知予说动了。 陈知予再接再厉:“你来我这儿,多拿两千块钱工资,生活水平也能改善许多,而且我的酒吧包吃住,你还能省掉一笔房租呢。” 似乎是被“包吃住”打动到了,季疏白看向了陈知予,认真询问:“真的么?” 陈知予点头,信誓旦旦:“当然是真的,酒吧二楼是员工宿舍,我另外的三名员工吃住全在酒吧。” 季疏白微微垂下了眼眸,陷入了犹豫,少顷后,他回道:“抱歉,我想再考虑考虑。” 既然如此,陈知予也不好继续逼迫他,情深意切地说了句:“南桥酒吧随时欢迎你。”说着,她挂了前进档,缓缓踩下了油门。 时间已将近凌晨一点,夜色静谧,整条长街上除了一辆五菱荣光面包车外,空无一人。 细长的白色路灯朝着地面投射着橘黄色的光芒,栽种在路两侧的梧桐树郁郁葱葱,微微泛黄的树叶伴随着秋风摇曳。 风从窗户灌进车里,有点冷,但是陈知予没关窗户。前方路口红灯,她踩下了刹车,下意识地将左手手肘搭在了窗框上,单手握着方向盘。 红灯变绿,挂档启动,她依旧没把胳膊收回来,仅用右手控制方向盘。 车身才刚开过路口,她就听到了一声不容置疑的命令:“把手收回来。” 季疏白的声色低醇,严肃有力。 陈知予像是瞬间回到了十年前考科二的时候,内心深处被教练支配的恐惧死灰复燃,赶紧把左手收了回来,双手握住了方向盘,老老实实开车,试图争取季教练的宽大处理。 但是季疏白并未就这么放过她,直勾勾地盯着她:“经常这么开车么?” 是的。 经常这么开。 老司机的自信。 陈知予心里也清楚,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可就是改不掉,因为总是无意识地犯错误,还总是一个人开车,身边也没人提醒他。 但她肯定不能说实话,因为她感觉到了季教练的怒火,并且有点发怵,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会怵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但她就是怵,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语气却十分镇定:“不经常,刚才第一次。” 季疏白语调轻缓:“是么?” 陈知予:“是的。” 季疏白:“希望你不要再有第二次。” 陈知予呵呵一笑:“怎么会呢?我开车小心得很。” 季疏白不再言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好几分钟后,陈知予才舒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稍有缓和,重新靠在了椅背上,抬起了眼眸,透过后视镜偷摸地打量着季教练的神色。 季疏白:“好好开车。” 陈知予赶紧收回了目光,专心致志地开车,认真专注又谨慎的样子像极了考科三时的学员,生怕被身边的教练骂。 与此同时,她的内心又不平衡到了极点:老娘都二十八了,还要被你这个臭小子管教? 臭和尚果然都爱管闲事! 但是不服归不服,接下来的这一路上她都没敢再把胳膊肘搭在窗框上。 临河路位于东辅市的旧城区,周边全是老旧小区。 陈知予按照季疏白的指引,将车停到了友爱小区的门口,在季疏白解开安全带的那一刻,她不禁舒了口气,可算把这个臭弟弟送到家了。 然而季疏白在下车之前,又将目光定格在了她的身上,不苟言笑,语气严肃:“回去的路上好好开车,不许再把手搭在窗框上。” “……” 臭小孩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但陈知予敢怒不敢言,一本正经地保证:“放心吧,绝对不会,刚才也是巧合。”说完她又温柔地催促了一句,“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室友又该投诉你了。” 季疏白依旧站着没走:“多谢你送我回来。” 陈知予:“不客气。” 快走吧! 季疏白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陈知予长长地舒了口气,二话不说立即挂档,掉头就走。 她离开后没多久,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地开到了小区门口。 回去的路上挺顺利,前三个路口都是绿灯,到了第四个路口成了红灯。 停车等灯的时候,陈知予下意识地将胳膊肘搭在了窗框上,但只搭了一秒就如同触了电似的立即收了回来,因为她回想到了刚才分别时季疏白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 她清清楚楚地从这个眼神中读出了警告,就好像在对她说:别再让我逮到你。 不得不承认,她被这个眼神震慑到了,所以不敢再将手臂搭在窗框上。 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一件事:老娘都二十八了,凭什么要怕一个小崽子?更何况小崽子现在又不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种行为就叫叛逆。 陈知予忽然叛逆了起来,盯着窗框看了三秒钟,不屑一笑,再次将手臂搭了上去。 路灯变绿,她挂档踩油门,气定神闲地开车。 反正小崽子现在又看不到,看到了我也不怕! 回家的路上,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一直跟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第 9 章 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陈知予洗漱完就去睡觉,就在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睛,懊恼不已为什么刚才没有问季疏白要联系方式?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她怎么就给忘了呢? 长叹了口气,她把这件事牢记在了心中,下次再“偶遇”的时候,一定要问“小和尚”要电话。 但是“偶遇”的时间又不能太密集,不然显得太刻意,容易被和尚弟弟怀疑,要过几天再“偶遇”才行。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周四。 她和一家营销公司的业务员约了今天十点在他们公司见面,另外两家分别约在了下午两点和四点。 货比三家,才能得出最佳的选项。 酒吧的受众大多是年轻人,所以打广告的途径离不开新媒体,第一家业务员给陈知予提出的营销方案是短视频推广,多位知名博主同时打广告,价位在十万左右。 第二家在短视频营销的基础上又加了一个打造特色酒吧文化的服务,也就是定制酒吧logo,并设计制作印有logo的特色餐具和一些赠送给顾客的周边产品,比如手机壳、钥匙链,手提包。 他们家的价位在十五万左右。 第三家和第二家给出的方案差不多,但是在开始聊方案之前,业务员先询问了陈知予几个问题,都是很简单的问题,比如说酒吧调酒师经验是否丰富?酒吧的环境氛围如何?酒吧的员工如何? 陈知予明白,这几个问题的核心都是:酒吧自身条件怎么样? 如果酒吧自身条件不行,再营销也不管用。 对于一间酒吧来说,最重要的是调酒师和装修环境,调酒师决定了酒类产品的质量,环境和氛围决定了是否能吸引到顾客,如果这两项不达标,再厉害的营销也只是昙花一现。 陈知予也清楚打铁还须自身硬的道理,不过对于这两点,她还是比较自信的,尤其是对于加菲猫的调酒技术。 放眼整个东辅,加菲猫绝对算是数一数二的调酒师,不论是对于经典酒品的制作还是新产品的创新,他都是手到擒来。 在过去的几年中,还曾有不少酒吧老板来挖墙脚,但是无论出多高的报酬加菲猫一概拒绝、丝毫不心动,有时陈知予都会觉得他留在南桥实在是屈才了。 在回答完业务员的问题后,陈知予还特意补充了一条:“我们酒吧还有个原创歌手,也算是特色吧?” 虽然小王现在没什么名气,但在陈知予和红啵啵以及加菲猫眼中,小王就是站在乐坛之颠的歌神,迟早会被大众认可,不然他年少时随手写得那几首歌也不会在短短几年年红遍大江南北,只不过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渣男而已。 业务员听后立即露出了赞赏的表情:“非常有特色,可以单独录一条视频做推广!” 就冲这一句话,陈知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三家,即便它比第二家还要贵出十万块钱。 签署了定金合同后,陈知予交了两万块钱定金,一个星期后她会收到详细的营销方案以及周边产品的设计图,满意得话再交余款。 离开第三家营销公司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七点钟她还要去给一位富家小千金上国画课,于是又马不停蹄地开着车往东海湾别墅区赶,路上有点堵车,万幸还是在六点五十的时候抵达了雇主家门口。 这位小千金的国画课还剩下一个月的课时,另外那位熊孩子的钢琴课也差不多,上完这一个月后,陈知予就不打算继续任教了,其他的兼职也会停掉,准备专心致志地搞酒吧事业。 十年前家中破产后,南桥成了她和哥哥主要的经济来源,后来也成为了他们兄妹俩和另外三人的家。那时他们五个人,每一个人都正在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而南桥却如日中天热闹辉煌,替他们扛下了不少风雨。 南桥对于他们来说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对于陈知予更是如此,在她心中,南桥是哥哥的象征,它代替着哥哥陪伴着她。 如果把哥哥比做神明,南桥就是他留在人世间的庙宇,所以她一定要倾尽全力去守护南桥,还要让它重回巅峰。 给小千金上完国画课已经九点了,平时陈知予下课后会直接回家,但是今天却一改往日习惯,开着车去了酒吧,打算与和尚弟弟来一场“偶遇”。 今日任务就是要到联系方式。 今天轮到红啵啵值班。 南桥今晚的生意比平时好点,有那么零零散散的两三桌客人,陈知予推开酒吧大门的时候,红啵啵正在给其中一桌客人上啤酒,看到陈知予后,她相当惊讶:“你怎么来了?” 陈知予面不改色:“回家也是闲着,就想过来看看。”说着话,她朝着酒吧西侧走了过去,在某张沙发卡座上坐了下来,这个位置旁边也有扇落地窗,刚好可以近距离观察隔壁酒吧的动向。 红啵啵一脸狐疑地盯着她。 陈知予坐下后,第一件事就是朝隔壁看,在灯红酒绿中寻找季疏白的身影。 这幅画面,在红啵啵看来完全可以用四个字形容:望眼欲穿。紧接着她忽然回想起了小王前几天跟她说得事情:老板娘相中了隔壁的服务员,正在思春中。 看来小王说得果然是真的,老板娘看上了隔壁的小白脸! 不行,绝对不行,这小白脸来路不明,并且行踪诡异,只在老板娘值班的时候来,一定是对她图谋不轨,必须将这段孽缘扼杀在摇篮里! 下定决心后,红啵啵气势汹汹地朝她走了过去,坐在了陈知予的对面,质问:“你看什么呢?” 陈知予的注意力全在隔壁,被忽然冒出来的小红吓了一跳,猛然回头:“你是想吓死我吧?” 红啵啵:“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被吓到呢!” 陈知予:“……” 红啵啵没再废话,开门见山:“我听小王说你看上隔壁的小白脸了?” 陈知予再次生出了想把王三水的脑袋拧下来的念头,又气又无奈地回:“他胡说八道。” 红啵啵不信:“那你一直朝隔壁看什么看呀?” 陈知予不能说实话,毕竟签了保密协议,只好回道:“我看他们家生意挺好,暗中观察一下他们是怎么做生意的。” 红啵啵:“你放屁!” “……” 陈知予叹了口气:“好吧我跟你说实话,我是想挖隔壁的墙角。” 红啵啵一惊,难以置信到了极点:“你要招新人?”剩下半句话她都没好意思说出口:咱们酒吧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清楚么?还招新人?人家新人招你惹你了? 陈知予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今天去找了家营销公司,谈得不错,下个星期就会出具体方案,到时候生意肯定会好起来,咱们四个人绝对不够。”她又补充了一句,“等加菲猫和王三水回来之后你通知他们一下。” 实际情况是,如果不是为了三百万,她死都不会再招第五个人,但既然决定了要将和尚弟弟招过来,还是提前通知一下他们三个比较好。 红啵啵以为这次的营销又是像之前一样的那种个人自媒体账号,不由有些反对:“你又浪费钱,这种广告一点用都没有。” 陈知予语气坚定:“这次一定有用。” 她也不是盲目自信,而是通过实际情况预估出来的结果——之前的推广都不成体系,也没有规模,效果不好也在预料之中,但这回的情况不一样,有系统化的方案和专业的团队,怎么着也会有点水花出现。 更何况,一分价钱一分货呢,二十五万的营销和两千五的营销肯定不一样,但她不能跟红啵啵说实话,因为没办法解释钱是从哪来的。 最后她又提醒道:“别忘了把这事儿也跟他们俩说说,一个星期后人家会派人来拍视频,还会给王三水独自拍一段。” 红啵啵眼神一亮:“真的么?真的会给咱们三水单独拍?” 陈知予笑着点头:“当然是真的,不然我还不跟他们合作呢。” 红啵啵突然感觉这啵营销不亏了,花多少钱都不亏了:“行,等他们俩回来了我就跟他们说。”但是她并未忘记刚才的话题,又气势汹汹地质问,“所以你想招得新人不会是那个小白脸吧?” 陈知予不乐意了:“你干嘛要一口一个小白脸叫人家呀?” 这个臭弟弟虽然有点冷漠,但本质上还是个好孩子,又单纯又天真又善良又有骨气,所以她感觉用“小白脸”称呼他实在是不合适,听起来怪刺耳的,不由自主地想去维护他。 红啵啵冷笑:“呦,这就心疼了?” 陈知予:“不是心疼不心疼的事儿,是这孩子确实挺好的。” 红啵啵不屑:“有多好?” 陈知予实话实说:“是我见过的最单纯的男孩子。” 红啵啵:“……” 我看是最婊里婊气的男孩子吧?你这种臭直女就爱白莲花! 必须要把这段孽缘扼杀摇篮里! 她当机立断放下了狠话:“我不同意把他招过来,这个店里有他没我有我没他!”说完,她起身就走,丝毫不给陈知予继续狡辩的机会。 陈知予看着小红快步离去的背影,惆怅不已地长叹了口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和尚弟弟同不同意来南桥是一回事儿,红啵啵他们仨接受不接受新人又是一回事儿。 如果把南桥比做一张竹筏,最初这张竹筏上有五个人,后来哥哥走了,只剩下了他们四个人,六年来,他们四个人在风雨飘摇中携手航行,现在忽然要加进来一个新人,难免会使他们产生排外情绪。 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把季疏白招过来的计划是错误的,最起码应该提前跟他们三个商量。 南桥不只是她自己的,还是另外三人的。 就在她考虑着要不要暂时停止计划的时候,视线中忽然出现了季疏白的身影。 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蓝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五官俊朗肤色冷白,身形修长挺拔,少年感十足,一从酒吧里走出来,就吸引了店外不少人的目光, 胜柏酒吧的门面也很大,虽然只有一层,但是面积宽阔,店外摆了十张桌子。 陈知予看到季疏白的时候,他刚从酒吧里面走出来,正端着托盘去给坐在室外的某桌客人送餐点。 那桌一共四人,三女一男,其中一男一女是情侣,放在桌面上的两只手一只十指紧扣,另外两人单身。 三个女人背得包全是爱马仕,男人手上带着一块劳力士。 看穿着打扮,这四人皆是非富即贵。 季疏白往桌上放酒杯的时候,其中一位单身女人问他要联系方式,季疏白直接拒绝了,然而下一秒,这女人竟然伸出手朝他的脸上摸了一把,并且丝毫没有羞耻之心,摸完之后还笑嘻嘻地对着自己的同伴们说道:“皮肤还挺好。” 说着,她的手还在往下移,准备继续去摸季疏白的腰。 另外三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全都在嬉皮笑脸地看热闹,就好像那女人刚才摸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狗。 季疏白面色铁青,厌恶地推开了那个女人的手,眼神中泛出的寒意已经快结成霜了:“你想死是吧?” 语气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女人被他吓到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人不过是一个服务员,有什么好怕的?眼神轻蔑地看着他,冷笑:“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信不信我去喊你们老板过来?” 言外之意就是:你要是敢惹老娘不高兴,老娘就让你们老板开了你。 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接道:“李姐摸你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好歹。” 男人的女朋友接道:“你快跟李姐认个错,这事儿就过去了,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有了朋友撑腰,被称为“李姐”的人越发的趾高气昂,靠着椅背,双臂抱怀,一脸盛气凌人,就好像被侵犯权益的人是她一样,今天要是收不到道歉,她就跟他没完。 剩下那名女人也跟着说道:“摸你是瞧得起你,你们当服务员的不就是为人服务的么?” 换了其他人,一般会选择忍辱负重,跟对方道歉,毕竟对方是他惹不起的人,搞不好还会丢了工作。 季疏白只是轻叹了口气,听完这几个人的废话后,他的耐心彻底耗尽了,神色阴冷,轻轻启唇:“是,总要礼尚往来。”话音还未落,他就抓住了那女人的脑后的长发,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脑袋朝着桌面摁了过去。 女人的脑门和桌面碰撞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一听就很疼。 刹那间三位女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 李姐被撞的两眼昏黑,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被填充过的脑门上多出了一个深陷的大坑。 四人中唯一一的一位男士看自己的人被摁了,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季疏白,面色凶狠无比:“老子今天弄不死……” 砰! 他的话还没说话,一个绿色的啤酒瓶就在他身前的桌面上炸开了花。 紧接着,一位女人的声音传来了过来:“你今天敢动他一下,老娘剁了你的手。”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位身穿黑色皮衣的女人。女人身形高挑,黑发红唇,性感妩媚至极,气场也相当强大。 看到陈知予的那一刻,季疏白冰冷阴森的神色瞬间缓和了下来。 陈知予快步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直接挡在了他身前,目光冷冷地扫视着面前的三女一男,红唇轻启:“仗势欺人也要有个度吧?耍完流氓还要逼着人家道歉,你们还要脸么?” 站起来的那个男人气急败坏,伸手指着正在痛哭流涕的李姐的脑门:“我们仗势欺人?你看看他都把我们的人打成什么样了?” 说完,他又恶狠狠地看向了季疏白,然后,诧异地愣住了。 陈知予觉得和尚弟弟一点错也没有,无论男女,臭流氓就是该打:“你不欺负他他能打你?”说完,她也看了季疏白一眼。 此时此刻,和尚弟弟眉头微蹙,薄唇紧紧地抿着,眼帘微垂,一双好看的眼眸中流露着难掩的紧张与惶恐,像极了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白兔。 察觉到陈知予的目光后,季疏白轻抬眼眸,局促不安:“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一刻,陈知予更加笃定了和尚弟弟打人没有错的想法。 这么善良单纯的弟弟,怎么会有错呢? 别说他是被欺负后打得人了,就算是无理取闹打人,也没有错! 他就是没有错! 第 10 章 陈知予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为和尚弟弟讨回一个公道,再次将目光转向了那个戴着劳力士手表的男人,冷冷道:“他打人确实冲动,但是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他除了动手反抗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要不是你们欺人太甚,他也不会动手。” 男人瞪着陈知予骂道:“你他妈放屁!”他的女朋友还在身边,又是全桌唯一一位男士,为了不在三位异性面前丢人,所以气焰不是一般的嚣张,嗓门也不是一般的大,好像声音大一些就能凸显他的英雄气概一样,“我他妈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服务员,明明能和平解决,他偏要动手打女人!” 他女朋友也接道:“就是,男人怎么能动手打女人?” 李姐听完这两位的话后,哭声立即变大了一些,坐在她身边的同伴也开始装模作样地安慰她,成功将她塑造成了弱势的一方。 显然,这四个人是在模糊焦点,完全忽略了是李姐先动手耍流氓的事实,重点强调季疏白动手打女人,不明真相的人要是听了他们的话,绝对会认定全是季疏白的错。 陈知予当了多年酒吧老板娘,胡搅蛮缠的人见得多了,早已见怪不该,冷笑着回:“你们仗势欺人逼着他道歉,还怎么和平解决?还是说,你认为逼着一个没错的人承认错误就是和平解决的方式?他活该被你们压迫?活该被这女的耍流氓吗?”说着,她又不屑地看了还在嘤嘤嘤的李姐一眼,“打你都算是轻得了,换了我,直接剁了你的狗爪子。” 以不正当的名义随便对人动手动脚,说得好听点叫耍流氓,说得不好听就是猥亵,就该直接剁手,不分男女。 李姐瞬间停止了哭泣,愠怒地瞪着陈知予,眼眶虽然又红又湿,但眼神却相当凌厉。 陈知予的话十分抓重点,将已经被模糊的焦点再次清晰明了的抛了出来,劳力士男被怼的哑口无语,气急之下开始爆粗口,如同一条狂暴的狗似的对着陈知予狂吠:“臭婊/子这儿有你什么事?我看丫就是他妈的欠……” 吠叫声戛然而止,因为站在陈知予身后的季疏白忽然朝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她的身边。 劳力士男正对上了他的目光。 季疏白的神色阴冷,目光狠戾,柔弱气质荡然无存,仅剩下令人心悸的强势与压迫感。 他的双眸漆黑,十分深邃,再配上毫无温度的冰冷目光,仿若寒冬腊月的深潭,只需轻轻一触碰就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气。 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时,酒吧老板来了。 胜柏酒吧的老板是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身材瘦高,五官端正,打扮的潮流帅气,算是个帅小伙。 这位帅小伙名叫吴臣涛,认识陈知予,一看到她就紧紧蹙起了眉头,不耐烦道:“你怎么来了?” 陈知予也认识他,没好气道:“来替天/行道。” 她和隔壁酒吧老板早有过节。 半年前吴臣涛买了一只小猫仔,纯种美短,身价四千,取名吴娇娇。 吴臣涛是个猫控,资深吸猫爱好者,把吴娇娇当亲闺女养,可谓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给它买东西的时候也是只选最贵最好的,丝毫不吝啬钱财,只求让娇娇过得舒服。 娇娇两个月大的时候,趁人不注意跑出了胜柏酒吧,去哪不好,偏偏跑到了南桥。 当时是红啵啵值班,看娇娇可爱,就给它倒了点牛奶喝。 南桥四人之前也没见过娇娇,更不知道娇娇是隔壁老板的猫,所以娇娇喝完奶后,红啵啵也不知道把它送到哪里,于是就留了下来。 第二天,吴臣涛火急火燎地找到了南桥,这天是陈知予值班,她直接就把猫还了回去,吴臣涛道了谢后就抱着猫离开了,结果还不到俩小时呢,吴臣涛又杀了回来,还气势汹汹的,理由是他闺女被虐待了,回去后一直拉肚子,都拉脱相了,现在正住院呢,话语间满满都是担忧和心疼。 陈知予反驳自己没有虐猫,吴臣涛不信,执意讨要说法,并要求她承担娇娇的全部治疗费用。陈知予气急败坏,感觉这人就是在恩将仇报,别说她没钱了,有钱也不会给他。 俩人争执不休,于是大吵了一架。 从那之后,南桥和胜柏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本就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越发的雪上加霜。 吴臣涛刚才听别的服务员说外面有人闹事,立即赶了过来,看到陈知予后,整张脸瞬间耷拉了下来,不悦道:“替天/行道也要看地盘吧?这儿是胜柏,不是南桥。” 言外之意:这儿是我的酒吧,用不着您多管闲事。 陈知予倒是没法儿反驳,这回确实是她多管闲事了。 其实她本来没打算多管闲事,但是在看到那个女人摸季疏白脸的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这是千载难逢的博取和尚弟弟好感的机会,于是不假思索地从南桥冲了过来。 但无论她是否是正义的一方,在别人的地盘上大杀四方,终究是有点理亏,更何况南桥和胜柏的关系还那么微妙…… 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的时候,身旁的季疏白忽然对吴臣涛说了句:“跟她没关事,事情是我惹出来的,陈老板只不过是路过,好心替我打抱不平而已。” 吴臣涛皱眉询问:“你惹什么事了?” 劳力士男立即指着李姐说道:“他动手打人。”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道,“打女人就算了,态度还这么蛮横,这就是你们酒吧的服务质量?” 一听自家服务员打人了,吴臣涛的脾气瞬间上来了,瞪着季疏白呵斥道:“谁让你打客人呢?” 劳力士男一看老板也站在自己这边,气焰再次嚣张了起来:“让他道歉也不道,就他妈没见过这种服务员!” 季疏白一直没有反驳,低着头,微微蹙眉,抿着薄唇,一双好看的眼眸中闪烁着不安与委屈。 陈知予一看他这样就心疼,像是看到了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绝对不能容忍和尚弟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被欺负! 陈知予的脾气又上来了,气急败坏地瞪着吴臣涛:“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打人?” 吴臣涛也有自己的原则:“不管为什么动手打客人就是错的!”言必,他又看了眼季疏白,道,“他有委屈为什么不自己说,用得着你说?” 劳力士男冷笑一声,揶揄道:“说出来的还能是委屈么?不委屈怎么让人心疼?我看你赶紧开了这个服务员吧,人家的心就不在你这儿,拿你当跳板呢。” 季疏白没有为自己辩解,眼帘微微地垂着,神色中闪烁着暗淡的光芒,即便一言不发,陈知予也能感受到他的无辜与委屈。 心疼坏了! 她冷眼瞧着劳力士男,反唇相讥:“论起挑拨离间和颠倒是非的本领,你比村口的七大姑八大姨都要厉害。” 劳力士男气急败坏,又要开喷,然而只说了一句:“你他妈……”就被季疏白的一个眼神压制了。 天真纯良的少年,在瞬间变的阴栾狠戾,极具威胁力。 劳力士男这回忍无可忍,伸手指着季疏白:“你们都给我好好看看他,看看他的眼神,他比谁都狠,他委屈个屁!”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季疏白的脸上。 季疏白诧异不已,苍惶不安,漆黑的双眸无比澄澈,闪着微波,如同被投了一颗小石子的清潭。 大家没发现什么不对经儿的地方,只看出了他的紧张与无辜,于是乎,所有人再次将目光集中到了劳力士男身上。 劳力士男咬牙切齿地瞪着季疏白:“婊/子都他妈没你会装!” 陈知予瞬间炸了:“你再骂他一句,老娘撕烂你的嘴。” 吴臣涛也蹙起了眉头,道:“哥,您当着我的面骂我的员工不合适吧?我这员工从刚才到现在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您这通脾气发的,是不是有点没道理了?” 陈知予看了吴臣涛一眼,心想这人也不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劳力士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又狠狠地瞪了季疏白一眼,气冲冲地坐回了原位上,但并未停止要说法:“我不管,这服务员打了我们的人,今天必须道歉,不然这事儿没完!” 吴臣涛奉行顾客是上帝的理论,叹了口气,对季疏白命令道:“跟大哥和大姐道个歉。” “凭什么?”陈知予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吴臣涛,“服务员都被占便宜了还不能反抗?那在你们家当服务员挺惨呀,不但要出力还要卖身?” 李姐听到这话后瞪着陈知予骂道:“你这人说话会不会说话?谁逼着他卖身了?不就是摸了他一下么?” 陈知予面不改色:“您办的事可比我说的话恶心多了。” 她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但是不说难听点,包括吴臣涛在内的这五个人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的根源在于谁。 这件事如果发生在南桥,她早就亲自动手了。 吴臣涛现在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女的耍流氓,于是季疏白打了她——那这女的确实该打,耍流氓的全是傻逼,不分男女,但是……客人毕竟是客人,服务员打客人的事情要是传出去,对酒吧的名声会有影响。 叹了口气,吴臣涛无奈地看着季疏白:“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他的语气中还带着淡淡的谴责,“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客人。” 季疏白没有反驳,眼眸微垂,语气卑微,带着歉意:“对不起。” 他依旧微微低着头,眉宇间尽显柔弱与无助。 陈知予气不打一起出来,恨铁不成钢,想开口骂他,却又舍不得骂——和尚弟弟这么天真单纯,怎么能骂他呢?——压着脾气说道:“不用认错,你没有错。”但是她舍得骂吴臣涛,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你这种人,就是利欲熏心,黑白不分,我告诉你,他辞职了,不干了,从现在起他是南桥的人了。” 吴臣涛不气反笑:“你说他辞职他就辞职了?整条街上的人谁不知道南桥离倒闭不远了?但凡有点的脑子的人也不会从我这儿辞职去南桥。” 这话戳到了陈知予的痛楚,令她哑口无言,也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和尚弟弟不一定会辞职,更不一定会同意去南桥,她不能擅自替他做主。 但是,总要争取一下吧。 她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了季疏白,道:“你愿意跟我走么?” 吴臣涛笃定季疏白不会跟着陈知予走,抱起了胳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连等会儿嘲讽陈知予的话都想好了。 然而季疏白几乎没有思考,只是看了陈知予一眼,就回答:“愿意。” 他那一眼看的很深,几乎是深入灵魂,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出人预料的深沉有力,搞得陈知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好像她刚才发出的不是应聘邀请,而是什么至死不渝的生死协议。 第 11 章 对于季疏白的回答,吴臣涛震惊又错愕,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甚至有点想骂人。 劳力士男倒是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冷哼一声,对吴臣涛道:“老板,您也别难过,人家的心压根不在您这里,跳槽是迟早的事。” 吴臣涛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看季疏白,又看看陈知予,眉头越蹙越深。 陈知予压根没搭理劳力士男,因为季疏白的回答给足了她面子,也给足了她正面对决吴臣涛的底气,轻笑着说道:“吴老板,不好意思了,今天撬了您的墙角,改天您到我酒吧来,我亲自给您倒酒致歉。”说完,她抓住了季疏白的袖口,准备带着他离开,然而就在这时李姐却开口拦住了他们:“打了人就想走?我让你们走了么?” 陈知予脚步一顿:“那您想怎么样?” 李姐冷笑:“要么赔钱,要么法院见。” 陈知予蹙起了眉头,虽然季疏白是受害者,但确实是动手打了人,如果真闹上了法庭,判决不一定会对他有力,说不定还会影响他的前途。 他才刚毕业,往后的人生道路还长着呢,而且他还要帮父母还债,绝对不能背上官司。 想了想,她问:“你想要多少钱?” 大不了她帮他出了这笔钱,就当是欺骗他感情的赔偿吧。 李姐不假思索:“二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陈知予:“……” 好家伙,狮子大开口啊。 就在这时,季疏白朝着旁边的空位置走了过去,拿起了桌面上点菜用的圆珠笔,在菜单背面的白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将这张纸放在了李姐面前的桌子上,语气淡淡:“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你想好解决办法后直接打电话就行。” 李姐冷笑:“我怎么知道这联系方式是真的还是假的。” 季疏白:“我的前任老板这里也有我的联系方式,而且以后我会在隔壁酒吧工作,你不必担心我会消失。” 吴臣涛:“……” 这就成前任老板了?改口是不是太快了? 陈知予一脸诧异地看着季疏白,心想:“小和尚”是打算自己解决这件事么?怎么这么傻啊? 季疏白注意到了陈知予的目光,轻声回道:“我自己惹的事情,不想把你也牵扯进来。” 陈知予轻叹了口气,她明白季疏白是不想连累她,但是她绝对不能对他坐视不管,既然这事她既然已经插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必须一管到底,于是她也将自己的联系方式写了下来,给了那个女人:“如果你联系不到他,就联系我,我替他做担保。” 季疏白目光柔和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对李姐他们说道:“联系我就行,不要去骚扰她。”最后一句话,带上了几分冰冷的警告。 言必,他握住了陈知予的手腕,带着她离开了胜柏。 陈知予一直被他牵着走,又低头看看自己被某人攥在掌心里的手腕,内心忽然有点憋屈,怎么还被这臭小子反客为主了?不该我拉着你走么? 两人离开后,吴臣涛只好代替季疏白给李姐道了个歉,表示今日消费免单,然后就离开了。他也不想跟这种胡搅蛮缠的客人说这么多,甚至都没找人来打扫桌面上的碎酒瓶渣。 劳力士男朝着南桥看了一眼,对李姐说道:“你先打个电话试试,如果是假的现在还来得及去找他算账,那小子现在就在隔壁。” 李姐闻言拿起了手机,按照季疏白留下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很快就被接通了,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深沉稳重:“您好。” 对方也是个男人,但不太像是那个小子的声音,李姐狐疑地问了句:“你是季疏白么?” 对方回道:“季总现在不在,您有事可直接跟我交谈,我是他的助理。” 李姐惊讶不已:“季总?他不是个服务员吗?” 助理的语气中也透露出了无奈:“他不是服务员,他是我们天立集团旗下多家公司的董事长。” 天立集团,国内顶级跨国企业,老总季长青搞实业发家,后来旗下业务不断扩展,现在已经遍及商业、金融、酒店、电讯、基建等众多领域。 不过季长青早在十年前就退休了,现在的集团一把手是他的儿子季渊。 季家绝对算是名副其实的豪门,所以外界对于季家的关注也十分密切,不过季家向来低调,隐私方面更是严防死守,至今为止大众都不知道季家太子爷的庐山真面目,甚至连他多大了都不清楚,只知道他是季家独子,众心捧月般的存在。 国内几乎无人不知晓天立集团,东辅人更是家喻户晓,毕竟天立集团的总部就在东辅。 “天立”两个字足以令李姐震惊,但她并不信这个男人说得话,冷笑着说道:“天立集团是吧?行,你们季总打了我,现在我要求赔偿,一百万一分不能少。” 坐地起价,看对方怎么回应。 助理认真询问道:“季总为什么打你?” 李姐避重就轻:“反正他就是打了我。” 助理也不傻,语气严肃了起来:“好,天立法务部会在两小时之内联系你,如果季总无缘无故打你,我方一定会按要求赔偿,但如果是您蓄意挑衅,导致季总动手,我方绝对不会姑息您的所作所为,必定会积极取证,据理力争。” 李姐浑身一僵,嗓音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你、你们真的是天立集团的?” “当然。”助理提醒道,“这通电话我已录音,您现在所说得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在法庭上呈现。” 言外之意:警告你谨言慎行,不然我方一定会追究到底。 李姐瞬间屏住了呼吸,面无血色,立即挂断了电话。 另外三名同伴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颊,诧异地面面相觑。 劳力士男奇怪地问:“怎么把电话挂了?” 李姐的反应就算是再迟钝现在也能猜出来季疏白的身份了,越发惊惧,懊恼道:“咱们刚才就不该惹他,根本惹不起!” …… 走到南桥门口,季疏白松开了陈知予的手腕,对她说了句:“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他的目光专注,语气真诚,俊朗的眉宇间尽显柔和之色。 和尚弟弟向来清冷,难得这么温柔一次,陈知予都有点飘了:“没事,都是应该的,从今天起你就是南桥的人了,以后再有谁欺负你,你直接告诉我就行,我去给你撑腰。”说完,她亲自推开了南桥的大门,侧身对季疏白道,“进来吧。” 吧台正对着大门,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南桥的时候,红啵啵正站在吧台后面记账。 今晚店里的生意还算不错,虽然人气依旧低迷,但陆陆续续会有来客,刚才红啵啵忙着照顾客人,没顾得上陈知予,更没发现她不在店里了,看到陈知予从门外进来了,她不由一惊:“你什么时候出去了?”话音没落,她就注意到陈知予身后还跟着一位身材修长挺拔,五官极其俊朗的少年。 红啵啵曾见过季疏白的照片,也曾听王三水描述过,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就是隔壁的那个小白脸,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瞪着陈知予,没好气道:“刚才出去干嘛啦?怎么还带回来一人啊?谁让你把他带回来的?” 陈知予知道红啵啵一时间无法接受季疏白,也明白她对季疏白的敌意并非来自她本人,而是来自对南桥的守护。 她依旧深爱着哥哥,南桥是哥哥给她的家,也是哥哥留下的唯一,所以她不允许陌生人随意闯入这个家,因为任何一位陌生人对她来说都是有可能对南桥造成伤害的潜在因素。 其实陈知予心里也清楚这事儿是自己做得不对,是她冲动了,虽然她是南桥的老板娘,但南桥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他们四个人的,所以在将季疏白领回来之前,她应该跟红啵啵他们三个商量一下,等他们同意了再进行下一步,而不是先斩后奏。 但是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她如果不把“小和尚”带回来,那几个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不一定会怎么羞辱他呢,她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况且他现在已经回不去胜柏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服他们几个同意将季疏白留下来。 是她亲自邀请季疏白来的南桥,就必须对他负责到底。 为了能让红啵啵也同仇敌忾起来,对和尚弟弟产生同情怜爱的心理,她只好拉将吴臣涛拉出来祭天,义愤填膺地说道:“吴臣涛简直太不是东西了,服务员无缘无故被客人欺负,他竟然还逼着服务员道歉,这不是周扒皮么?” 红啵啵冷笑:“所以你就挺身而出见义勇为了?” 陈知予点头:“对,我就是看不惯吴臣涛的做派!” 红啵啵压根不吃她这一套:“他做派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去当那个出头鸟?合着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呗?” 陈知予:“……” 就在这时,季疏白忽然开口,言辞恳切地对红啵啵说道:“你不要责怪她,老板娘也是出于好心才帮我解围,不是她想带我回来,是我想跟着她回来,如果你不接受我的话,我可以走人,但请你不要迁怒与她。” 红啵啵毫不留情:“谁让你喊她老板娘了?你喊得倒是亲!要走你就赶紧走,少在这儿装可怜!” 季疏白并未反驳,轻叹了口气:“好,我现在就走。”他又看向了陈知予,换上了一种安抚的语气,“别管我了,更不要因为我和家人吵架。” 他的眸光十分真挚,语气也是情真意切。 其实陈知予现在完全可以借坡下驴,顺着他的话让他离开,自己也不用左右为难了,但他越是这样听话懂事,她就越心疼,越没办法开口让他走人。 哪怕他据理力争地跟红啵啵吵两句呢,她也有理由让他走人了。 但是他没有,反而还在一直为她考虑。 但凡他态度蛮横一点,她也不会这么难受,感觉和尚弟弟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 与此同时,她还特别愧疚,刚才还信誓旦旦保证过以后要罩着他呢,现在怎么能让他为了自己委屈求全?于是她立即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急切不已地对红啵啵说道:“不是,是我想带他回来,和他没关系。”她又叹了口气,无奈道,“人家来都来了,你总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吧?” 红啵啵冷冷地瞧着他们俩,内心气不打一出来,轻轻笑了一下,却是皮笑肉不笑:“给不给机会我说了不算,南桥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说完,她拿起手机,分别给王三水和加菲猫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回南桥,理由是后院着火了,着大火了,再不回来房子就塌了! 挂了电话后,她面无表情地对陈知予下通知:“半个小时后开会,咱们投票决定留不留这朵盛世白莲花!” 第 12 章 王三水做兼职的KVT离这里比较近,不到十五分钟,他就回到了南桥,一推开酒吧大门,就感觉到了一股肃杀之气。 在大门和吧台之间是一条过道,过道两侧错落有序地摆放着几张工业风实木高脚桌。 陈知予和季疏白面对面坐在左侧的某张桌子上,红啵啵抱着胳膊面色不善地坐在右侧的某张桌子上。 为数不多的客人早已离去,现在店里只剩下了他们四个。 王三水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局势,再结合红啵啵刚才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快速分析了一下情况,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红啵啵的阵营,朝她走了过去,同时进一步地询问情况:“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红啵啵冷哼一声:“某人执意要把她的小情人塞进南桥,我不同意。” 王三水看了看季疏白,又看了看陈知予,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你俩之间有奸情”的高深眼神。 季疏白没有说话,目光一直定格在陈知予身上。 陈知予则无语到了极点。 怎么就小情人了? 虽然她是想欺骗“小和尚”的感情,但是人家和尚弟弟压根就不近女色,她想让他当自己的小情人都当不成。 更何况,在任务完成前,绝对不能打草惊蛇,不然和尚弟弟会对她产生提防心理,于是她立即解释:“你别乱说话,人家今年才刚毕业,还没找过女朋友呢。” 红啵啵不信:“不是小情人你干嘛这么维护他?还屁颠屁颠地跑去隔壁英雄救美?” 陈知予在心里叹了口气:还不是为了三百万。 但是签了保密协议,她不能说实话,只好回答:“我只把他当弟弟。”为了撇清关系,她又语气坚决地补充道,“我一周前才知道他叫什么,在此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他。” 季疏白的呼吸一窒,看向陈知予的双眸微微一凝,像是被冻上了,但很快就回复了正常,眸光浅浅,神色清冷,然而放在桌面下的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 ——你会永远记得我么? ——会,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如果你忘了我呢? ——怎么可能?我会为了你活下去。 事实证明,她真的把他忘了,并且还忘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连他叫什么都忘了。 骗子。 红啵啵还是没被说服,将矛头转向了季疏白,冷眼瞧着他,神色中满是戒备和提防:“你不认他,万一人家认识你呢?说不定他就是故意接近你,图谋不轨!” 这话说的相当具有攻击性,并且丝毫不留情面,陈知予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无比尴尬,刚要开口替季疏白辩解,然而季疏白却抢在她之前开了口:“我也不认识她。” 神色清冷,语气笃定,比陈知予刚才撇清关系时的态度还要坚决,都有点手起刀落割袍断义的感觉了。 陈知予没再说话,抬眸看了季疏白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和尚弟弟现在像是在和她赌气。 哎,这臭小子哪都好,就是脾气不好,总是喜怒无常的。 就在这时,酒吧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了,是加菲猫回来了。 左右两方阵营势均力敌,空气中的肃杀之气浓郁,加菲猫嗅觉敏锐,求生欲在瞬间飙升至巅峰,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并且始终保持居中站位,哪边都不敢偏,双手拿着自己的帽子,弱弱地询问:“请问一下,这是……怎么了?开会么?” 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尴尬的情况,陈知予立即说道:“人到齐了,上楼开会。”言必,她率先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略带歉意地对季疏白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就下来。” 季疏白抬眸看着她,面色平静,语气温和:“嗯。” 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仿佛刚才的赌气只是一个错觉。 陈知予不由舒了口气,然后看了另外三人一眼,朝着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走了过去,加菲猫紧紧跟随老板娘脚步,红啵啵和王三水对视一眼,最终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二楼有三个房间,中间是个小客厅,有一套抹茶绿色的沙发,四人经常会围坐在沙发上开家庭会议。 平时陈知予和红啵啵会一起坐在中间的那张长沙发上,王三水和加菲猫分别坐在两侧的短沙发上,然而今天红啵啵却没和陈知予坐在一起,上来后直接抢了王三水的位置。 王三水只好坐在了陈知予身边。 加菲猫的位置和他的体重一样稳如泰山。 陈知予看着红啵啵,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家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干嘛这么生气?” 红啵啵斜眼瞧着她,态度无比坚决:“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人,不然为什么总在你值班的时候来?肯定对你图谋不轨!” 陈知予:“那你说他图我什么呀?图我有钱?还是图我有势?” 红啵啵:“也有可能是对你起了色心!”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自从进了门开始,他的眼睛就一直盯在你身上,都没拿正眼瞧过我们,绝对是对你图谋不轨!” 陈知予心累无比:“咱们说句良心话,人家都已经长成那样了,还用得着图我的美色?” 红啵啵:“……” 加菲猫观望片刻,弱弱发言:“我觉得老板娘说得有道理,她一没钱,二没权,虽然有美色,但是人家小伙子都长成那样了,真不至于觊觎咱们老板娘的美色。” 陈知予附和:“就是啊,你别把人想的太坏,人家小伙子真的特别天真善良。” 红啵啵气急败坏:“就他还天真善良?我呸!他就是一朵盛世白莲花,婊气冲天!” 陈知予又急又无奈,下意识地看了眼楼梯口:“你小声点!” 红啵啵反而更大声了:“他听见怎么了?我还怕他听见么?就是要让他听见!” 陈知予:“……” 加菲猫奇怪地询问:“他到底怎么婊里婊气了?” 红啵啵立即把刚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越讲越气急败坏:“不是要走么?现在怎么不走了?还赖在这儿干嘛呀?还假惺惺地说什么‘别管我了,更不要因为我和家人吵架’,真是莲里莲气的。” 陈知予再次叹了口气:“是我让他留下来的,再说了,人家不就是不想让我们之间起冲突才那么说的嘛,不然人家还能怎么说?你想让人家怎么说?” 红啵啵:“我想让他直接滚蛋!” 陈知予:“……” 暴躁小红,在线发飙。 加菲猫看着红啵啵,安抚道:“其实我觉得他这么说确实挺正常的,我要是个外人,看到别人一家人为了自己吵架,肯定也会选择主动让步啊,不然大家都很难堪,这不是婊,是善解人意啊。” 陈知予终于找到了支持对象,重重点头:“就是啊!” “你们俩一个臭直男一个臭直女,当然看不出来,你们就喜欢白莲花!”红啵啵气不打一出来,随后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说话的王三水,“三水,你说话啊!” 王三水一直在低头沉思,不过也没有忽略大家伙刚才的发言,被小红点名之后,他立即抬起了头,发表观点:“我觉得小红说得有道理,他就是婊,莲里莲气的。” 红啵啵满目赞扬地看着王三水:“三水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 陈知予无奈:“到底什么叫莲里莲气?人家这么就莲里莲气了?” 王三水:“就像他那样的,总把自己塑造成可怜弱小又无辜的一方,从而博取目标人物的同情和支持,他现在的目标人物就是你,看起来是个天真善良又单纯的弟弟,说不定是个切开黑,背地里扬别人骨灰那种黑。” 陈知予完全不信他的话:“人家才刚毕业好不好?怎么可能像你们说得那么阴险腹黑?” 加菲猫点头:“我也觉得不可能,人家小伙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三四的模样,哪儿能有你们说得那么坏啊,像你们说得什么婊啊,莲啊,茶啊,根本不可能,人家那就是善良单纯。” 陈知予:“就是,人家就是单纯!” 红啵啵冷哼一声,不再对牛弹琴,只跟我方队友进行沟通交流:“你看见了吧?世界上为什么会存在那么多绿茶和白莲?都是他们俩这种没脑子的瞎子惯出来的。” 陈知予:“……” 加菲猫:“……” 王三水点头表示赞同:“不怕白莲和绿茶技术高超,就怕直男和直女又瞎又傻。“ 陈知予:“……” 加菲猫:“……” 有被内涵到。 陈知予再次长叹了口气。 其实会议进行到这里,大家的态度也都表明了,差不多能进行投票了,虽然现在同意季疏白留下来的人只有她和加菲猫,不过能拿到百分之五十的票已经很不容易了,最起码没有被全票否决,还有继续争取的余地。 虽然已经预知了结果,但她还是按流程说了句:“投票吧,同意季疏白留下的举手。” 话音还没落,她就将手举了起来,然而,加菲猫却没举手,但是,坐在她身边的王三水竟然举手了。 第 13 章 出乎预料的投票结果。 陈知予和红啵啵皆是又气愤又惊喜,同时质问加菲猫和王三水—— 陈知予瞪着加菲猫:“你为什么不举手?” 红啵啵瞪着王三水:“你为什么要举手?” 最后又异口同声:“呸,叛徒!” 加菲猫率先阐述不举手的理由:“我是觉得咱们南桥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招新人,而且虽然这个小伙子很善良很单纯,但是咱们对他还是不太熟悉,不知根不知底,留下来是个不稳定因素。” 红啵啵满目欣赏地看着加菲猫,情真意切地由衷而发:“加菲猫,我向你表达诚挚的歉意,虽然你是直男,但你并不傻,你很有理智,不像某些人,抵抗不了诱惑!” 陈知予:“……” 某些人说得是我么? 红啵啵又看向了王三水:“也不像某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王三水:“……” 某些人说得是我么? 他立即开始阐述举手理由:“虽然这小子又婊又莲,而且确实是在故意接近咱们老板娘,但我觉得他并不是图谋不轨,而是为情所困,我笃定咱们老板娘之前肯定渣过他。” 陈知予气急败坏:“王三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拧掉你的头?” 王三水不为所动,继续阐述理由:“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我的第六感告诉我,这小伙子是受害者,我最看不惯渣男渣女,所以我支持他归来复仇。”言必,他又看向了陈知予,一字一句道,“渣人者,我绝不姑息,哪怕你是我的老板娘。” 陈知予:“……” 大家伙都知道王三水对渣男渣女深恶痛绝,所以加菲猫和红啵啵不由自主地对王三水的话信了三分,齐刷刷地将目光定格在了陈知予脸上,眼神中即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又闪烁着鄙夷的光芒。 陈知予心累无比:“我真的是一周前才认识他!” 王三水依旧保持原论点:“很有可能是你渣完人家就把人家忘了,这才是最渣的地方。” 陈知予顿时有了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只好语气坚决地保证:“我绝对没有渣过他,我可以对天发誓。” 王三水:“有没有你说得不算,老天爷也不管你发得誓是真是假,但时间会告诉我们真相。”言必,他看向了小红,义正言辞地发表结束词,“以上,就是我的举手原因,只有把他留下来,我们才能发现真相。” 红啵啵并未被说服,冷冷道:“是你想探究真相,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最后再次重申自己的态度,“反正我坚决反对他留下来。” 加菲猫:“我也不是很赞成。” 陈知予狠狠地瞪了加菲猫一眼:“你就是墙头草!”她又看向了小红,想了想,道,“现在大家对于他的去留问题态度不一致,要不这样,先给他一个月的考察期,一个月后咱们再投一次票,如果到时候还是有反对票存在,咱们就让他走人。” 一个月的时间,足以看透一个人的秉性如何,也足以考察他适不适合南桥的氛围与环境、判断他是否能融入其中,如果一个月后还是有人反对他留下,就说明他与南桥无缘,无法让大家接受。 加菲猫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我觉得这样可以。如果他接近咱们老板娘真的是另有目的,一个月时间足够咱们发现他的阴谋诡计。” 红啵啵的态度则依旧坚决:“不管他怎么样,一个月后我也不会同意他留下来!” 陈知予无奈,又问王三水:“你觉得呢?” 王三水:“我同意。” 三比一的票数,“一个月的考察期”提案顺利通过,陈知予最后拍了板:“那就这么定了,一个月后再决定他的去留问题。” 红啵啵冷哼了一声,不服气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陈知予见状立即说道:“还没散会呢!” 红啵啵:“还有什么事儿啊?” 陈知予无奈:“你先坐下!” 红啵啵只好又坐回了沙发上。 随后陈知予把自己又找了个营销公司的事情说了一下,不过没说那么详细,更没提价钱,重点是叮嘱大家这几天好好准备一下,下周会有工作人员来录视频,最后又特意提醒了王三水:“小王你不是新写了两首歌么?到时候人家会单独给你录个视频,你先确定好录哪首歌,这几天好好练练。” 王三水:“大概什么时候来?” 陈知予:“下周四我去拿方案,没什么问题的话应该周五就来了,最晚周日。” 王三水比了个OK的手势:“好嘞!” 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陈知予长舒一口气:“散会!” 季疏白一直坐在楼下等她。 幽暗光线中,他的身姿挺拔,眉宇俊朗,眸光清冷,干净的出尘离世,一派清风霁月的模样。 画中谪仙也不过如此。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陈知予都有点移不开眼了。 从楼梯上下来之后,她直接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轻声说道:“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家。” 她准备在送他回家的路上把刚才的会议精神传达给他,毕竟现在小红和加菲猫还不太接受他,王三水也对他没什么好感,所以这些事情还是单独谈比较好,不然容易踩到他们几个的雷区,尤其是小红,正暴躁着呢,一句话不中听就会炸。 季疏白很听她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轻声启唇:“好。”然后,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陈知予跟另外三人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季疏白离开了。 五菱荣光依旧停在街口。 明亮的路灯照耀下,银色的车身上坑坑洼洼,都是在岁月的长河中积累下来的沧桑,最严重的一块撞痕在右侧车头,灯壳都撞裂了,但是陈知予也懒得去换,反正灯还能用,就没必要再浪费一笔换灯罩的钱了。 季疏白注意到了这块撞痕,询问道:“车灯怎么撞成了这样?” 说话时,他一直看着陈知予的眼睛,瞳孔漆黑,眸光深邃,眼神中却丝毫不见好奇。 陈知予叹了口气:“那天我着急去上课,前面那辆车压路,结果我正要超车的时候那个王八蛋忽然变道,吓得我赶紧打方向盘,结果一下子撞上了停在路边的车,就成这样了。” 她都没好意思跟和尚弟弟说被她撞得是辆迈巴赫。 那一下撞得不轻,她的前车灯被撞裂了,迈巴赫的后车尾被撞出来了一个坑。 迈巴赫这种级别的车,补一个坑至少二十万,当时陈知予真的特别想跑路,甚至都已经挂好档了,但最终还是没逃过道德的约束。 因为着急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她没办法在原地等迈巴赫车主,只好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联系方式和事故原因,压到了迈巴赫的雨刷器下,然后就开着车走了。 她本以为车主当天晚上就会联系她,结果至今为止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车主也没出现。 可能车主觉得她是个诚实守信的好人,所以放过了她吧。 季疏白并未询问后续,而是问道:“你去上什么课?” 这次他的眼神中终于有了好奇。 陈知予:“兼职,去给小孩上钢琴课。”她又补充道,“还有一节国画课,不过上完这一个月就不上了,我要好好搞我的酒吧。”说到这里,她又转身看了一眼南桥,这栋红色的复古式建筑在夜色中格外的美丽动人,少顷后,她一字一句地启唇,“迟早有一天,我要让它重回巅峰。” 季疏白目光一直定格在她的脸上。 夜风微微吹拂着她如墨般的长发,将她的五官衬托的越发精致妩媚,尤其是那双水润迷离的双眸,一颦一笑间看似漫不经心,却又带着说不清的蛊惑。 红唇妖娆,媚眼如丝,明艳如火。 她将女人的成熟之美散发得淋漓尽致。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那时她还是个留着齐刘海的青涩小姑娘,十八岁,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深更半夜,站在被雾气笼罩的大桥边上,手里还夹着一支烟,边咳边吸。 至今为止,他依旧清清楚楚地记得她对他说得第一句话:“你要不要来一口?” 他接受了邀请,来了一口,然后,开启了一段长达十年的烟瘾之路。 十年以来他抽烟从没换过牌子,一直是当初她递给他的那支烟的牌子。 陈知予并未注意到季疏白的注视,深深地看了南桥一眼,收回了目光,随手拉开了车门,言简意赅道:“上车。” 季疏白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后,陈知予并未立即开车,一边动作缓慢地系安全带,一边漫不经心地对季疏白说道:“刚才我和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给你一个月的试用期。”担心会伤害到和尚弟弟的稚嫩心灵,她又迅速安抚了一句,“你别多想,不是对你不满意,是考虑到了你刚接触这个行业,怕你适应不了作息,所以先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你体验体验,不过你放心,工资和待遇方面绝对只会比胜柏好,不会比它差。” 季疏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中满含信任:“我相信你。”然而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垂下了双眸,纠结地抿了抿唇,最终,叹了口气,低声道,“可是……我不想让你为了我为难。” 陈知予就是见不得他这样,只要和尚弟弟一垂眸,她的心尖就发颤,当机立断说道:“不为难,我一点也不为难!” 季疏白不置可否,微微低着头,眸光中闪烁着几分惭愧,又闪烁着几分不安:“可是,他们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他又极力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真的没想到他们会误会,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跟你回来,要不……”他的语气一顿,神色中流露出了委屈与不舍,但还是下定了决心,目光坚决地看着陈知予,“要不你还是把我赶走吧,我不想再让你为了我和你的家人们吵架了。” 他越是这样委屈求全,陈知予就越是心疼,像是看到了一只受了伤的小鹿,甚至产生了一股把他抱紧进中好好哄哄的冲动,又急切又担忧地安抚道:“你别胡思乱想,我们根本没有吵架,我们那都是闹着玩呢,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吧,我肯定不会赶你走!” 季疏白抬起了眼眸,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真的么?” 陈知予重重点头,斩钉截铁:“真的,我从来不骗人!” 嗯,从来不骗人。 季疏白强忍下了内心深处的某种冲动情绪,放心地舒了口气,朝着她和煦一笑:“好,我相信你。” 陈知予也舒了口气,终于把和尚弟弟哄好了。 就在她准备开车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 是季疏白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程季恒。 程季恒的母亲姓吴,吴家和季家属于世交。 他和程季恒从小一起长大,是多年挚友,曾一同去国外留学多年,毕业回国后还一同创业开公司,二十多年的兄弟感情,不似亲生胜似亲生。 看到来电显示后,季疏白犹豫了一下,然后摁下了接通键,将手机举到了耳畔。 程季恒不喜欢说废话,向来开门见山:“出来喝酒。”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言辞恳切道:“程先生,酒就不用喝了,我不太会,我还是希望您能再让我延期几天。” 程季恒瞬间明白了季疏白的意思,立即压低了嗓音:“儿子,给爸爸点提示。” “……” 季疏白咬了咬牙,再次启唇时,他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急切和哀求:“等我找好了房子,一定会立即搬出去。” 亲兄弟一点就透,程季恒当即厉声对着手机说道:“不可能,最晚我只能给你延续到这周末,周末之前你必须给我滚蛋,不然我就找人把你的东西全部扔出去。” 他的声音够大,语气也够狠,陈知予坐在驾驶位都听了个清清楚楚,立即将目光看向了季疏白,神色中流露出了担忧。 这臭小子,又被室友投诉了?现在要被房东赶出去了么? 第 14 章 程季恒深谙说得多错得多的道理,凶神恶煞地宣布完“最后通牒”,直接挂了电话。 季疏白盯着发着亮光的手机屏,紧紧蹙起了眉头,长叹了一口气。 陈知予清清楚楚地从这声叹息中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与惆怅,事情已经很明了,她完全能够猜出来发生了什么:“又被室友投诉了?” 季疏白无力地点了点头,低声回答:“嗯。”他再次叹了口气,神色中流露出了几分窘迫,“房东要求我周日之前必须搬走。” “听到他在电话里吼了。”陈知予没好气,逮着房东就是一顿骂:“什么狗屁房东,还要找人扔租客东西?真把自己当黑//社会老大了?” 季疏白淡淡启唇:“他向来那么没皮没脸。” 陈知予不由一惊:和尚弟弟竟然骂人了? 能让这么天真单纯的“小和尚”骂人,看来这房东平时没少压榨租客,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了想,她道:“别发愁了,明天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去我那儿住。” 季疏白似乎不太明白这个“我那儿”是哪,迟疑地询问:“是、住在南桥么?” 陈知予:“我家。”她又补充道,“刚好还有一间空房。” 第一次朝和尚弟弟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她就向他许诺过,南桥包吃住,只不过当时她想的是让他和加菲猫挤一间房——王三水有空间洁癖,自己的地盘决不允许外人入住,小红又是个女孩子,所以她只好选择委屈加菲猫——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加菲猫并不接受“小和尚”加入南桥,所以这个计划是行不通了,更何况还有个一点就炸的小红。 小红恨不得直接拿着炮仗把季疏白轰走,怎么可能同意他住进南桥? 所以她只好把暂时和尚弟弟带回家。 季疏白愣了一下,继而低下了头,目光紧盯着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双手先攥成了拳,又松开,低声道:“这样、合适么?” 陈知予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耳朵红了,半垂着的眼眸中还闪烁着紧张与不安。 她有点无奈,又有点心累:“你不会还觉得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虽然我现在确实是对你图谋不轨,但是,邀请你去我家住的举动绝对是出于好心! 季疏白立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生气!” “小和尚”脸都急红了,看起来似乎真的很担心她会生气。 其实陈知予并没有生气,但是和尚弟弟脸红时的模样特别的惹人怜爱,她不由自主地想去捉弄他,故意板起了脸,质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看她生气了,季疏白更着急了,语速都加快了:“我是担心他们会误会,他们本来就不喜欢我,如果知道你把我带回家了,他们还会生你的气,你们还会因为我吵架。” 话里话外还是那个意思:我不想让你为了我为难。 一如既往的天真善良,乖巧懂事。 陈知予不忍继续捉弄他,笑了一下,安抚道:“不告诉他们就行了。” 季疏白犹豫了一下:“如果,他们发现了呢?”他看起来还是有点不放心,神色中尽显担忧,但很快又下定了决心,道,“如果他们发现了,你就把我赶走吧,只要我走了,你们就不会再吵架了。” 陈知予:“你又胡思乱想什么呢?他们发现了我也不会把你赶走,你就安心在我那儿住着吧。”她的语气十分坚决。 季疏白并未立即答应她,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好,我相信你。”随后,他又认真地询问,“一个月的房租多少钱?” 真是又单纯又可爱,陈知予忍俊不禁:“不要钱,我不是说过吗,南桥包吃住。” 季疏白勾起了唇角,朝她和煦一笑:“多谢。” “应该的。”陈知予开始挂档,一边启动汽车一边说,“明天晚上我要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九点下课,你收拾好东西等着我,下课我就去接你。” 季疏白:“好。” 五菱荣光缓缓启动,陈知予觉得车里有点闷,于是打开了车窗,夜风徐徐灌入车内。 她双手握着方向盘,娴熟地开车,即将开到路口的时候,前方红灯还未变绿,她慢慢降低了车速,同时下意识地将左手搭在了窗框上,但很快就意识到铁面无私季教练还在车上坐着呢,触电了似的迅速将手收了回来,做贼心虚地朝旁边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季教练一直盯着她呢,眼神锋利,神色严肃。 陈知予莫名有点慌,立即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也不说话,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 最怕空气忽然的安静。 车内气氛莫名有点紧张。 红灯还不变绿,她越看越着急,就好像红灯变绿之后这事儿就能翻篇了。 季疏白忽然启唇:“搭上去舒服么?” 他的语气很轻,甚至可以用“轻描淡写”这四个字来形容,但陈知予还是清清楚楚地从他这句话中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考科三的时候。 这个臭小孩! 陈知予又气又憋屈——老娘都二十八了,还是你老板娘,你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可是她又不敢反抗。 就好像是女妖精遇到了道行高深的和尚。 高僧即便是一言不发,也不怒自威,浑身上下散发着浩然正气,死死地震慑住了美艳女妖精。 就一句话:正道的光,洒在了大地上。 陈知予现在就是被震慑的一方。 为了避免被臭和尚收拾,她开启了头脑风暴,最终,她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摆出了一副茫然的表情:“搭什么?” 季疏白根本不吃她这一套,面不改色,语气冷冷:“把手搭在窗框上舒服么?” 陈知予反驳:“我可没搭。”语气还特别的理直气壮。 季疏白:“……” 还是那么无赖。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压着脾气问:“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搭了么?” 陈知予知道他问得是哪天,心口一提,心虚的厉害:“没、没啊。” 季疏白咬字轻慢:“是么?” “……”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种他好像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难不成这小子那天还跟着她回家了? 不可能啊。 一定是错觉,是她现在太紧张了。 陈知予定了定心神,信誓旦旦地回答:“我开车没那习惯。” 季疏白咬了咬牙,继续发问:“没有骗人?” 陈知予:“我从来不骗人。” “……” 又是从来不骗人。 可你骗我倒是骗得轻车熟路。 季疏白没再说话,收回了自己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红灯终于变绿,陈知予不禁长舒了口气,立即挂档开车,不过她这次长记性了,为了避免再出现被当场抓包的情况,她直接把窗户关上了,从根源上杜绝后患。 关上窗户后,她特意看了季疏白一眼,本想从季教练那里获取赞同或者表扬的目光,然而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蕴藏的失落。 他的双眸一如既往的漆黑,却失了明亮,眼底的星光暗淡了下来。 陈知予从他的神色中读出了一股深切的无奈感。 又怎么了?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多愁善感?是因为家里面的事情吗?但又感觉不像,对于家庭负债的情况,这小子一直挺坚强。 难道是因为感情问题? 身为过来人,陈知予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小和尚”,一边开车一边开玩笑似的询问:“你上学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心仪的女孩?” 季疏白愣了一下,将目光转向了她,回答:“遇到过。” 果然是感情问题。 和尚也过不了情关。 陈知予在心里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同学?” 季疏白:“不是。” 陈知予:“朋友?” 季疏白:“不是。” 陈知予奇怪地问:“那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季疏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她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陈知予:“……” 这故事,好像,有点,吸引人了。 虽然有点不厚道,但她却无法压制内心的八卦欲,忍不住问了句:“她怎么混蛋了?” 季疏白:“从没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陈知予:“一直在欺骗你感情吗?” 季疏白:“嗯。” 陈知予义愤填膺:“那确实混蛋,太可恨了!”话音刚落,她的鼻子忽然痒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打完喷嚏她还庆幸地想:幸好把窗户关了,不然要被风吹感冒了。 季疏白眸光淡淡,轻轻启唇:“确实很可恨。” 陈知予安慰道:“你才二十四,以后的路还长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干嘛要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季疏白沉默片刻,无奈一笑:“可我就是喜欢她那样的混蛋。”顿了下语气,他又补充,“喜欢了整整十年。” 陈知予瞧了他一眼,心想:没想到这“小和尚”还是个痴情种。 怪不得不近女色呢,原来是心里已经有人了。 轻叹了口气,她难得认真了起来,劝慰道:“痴情不是错,但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你为她痴情,如果她真的是个混蛋,那么你再痴情她都不会领情,所以你没必要在她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她劝他早日放弃,不是为了能够让自己顺利完成任务,而是发自内心的希望他早日解脱。 季疏白望着她,道:“都已经浪费了十年的时间,也不怕再多浪费几年。” 陈知予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这么执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不能破罐破摔啊。” 季疏白面不改色,语气笃定:“谁说我要摔她?我要把她带回家,锁起来,让她一辈子都离不开我。” 陈知予轻笑:“这么自信?万一人家不愿意跟你回家呢?” 季疏白淡淡地、狠狠地启唇:“那我就把她绑回家,不管她愿不愿意。” 陈知予:“……” 和尚果然都不好惹,尤其是这种执念深的。 也不知道哪位女妖精这么倒霉,竟然惹了他。 轻叹了口气,陈知予没再继续往下劝,专心致志地开车。 十分钟后,她将车开到了季疏白所住的小区门口,今天她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车一停稳就问季疏白要了联系方式,成功加上和尚弟弟的微信好友。 距离三百万又近了一步。 正在心里庆幸着,季疏白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给了她八个字:“回家路上好好开车。” 陈知予再次接收到了来自得道高僧的严厉警告,心里骂了句“臭和尚”,脸上却保持灿烂微笑:“放心吧,我开车向来安全第一。”说完又赶紧催促,“快走吧,回去收拾东西,早点睡觉,我明晚就来接你。” 季疏白没再多言,道别过后,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朝着小区大门走了过去。 陈知予长舒一口气,立即挂档掉头,迅速远离铁面无私季教练,哪曾想遇到的第一个信号灯就是红灯。 停车等灯的同时,她又下意识地将手搭在了窗框上,然而窗户是关着的,挡住了她的胳膊肘,没搭成。 现在“小和尚”不在,她完全可以把窗户打开,然后再把手搭上去。 盯着开窗按钮看了几秒钟,陈知予长叹了口气,放弃了开窗户的想法。 虽然季教练有点讨人厌,但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这臭毛病确实要改。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她竟然被一个臭弟弟教育了。 越想越憋屈,她用力地打了下方向盘:“臭和尚就是爱管闲事!” …… 到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陈知予洗漱完又躺在床上看了两集电视剧才睡觉。 白天她没什么事干,于是给家里来了个大扫除,好迎接即将入住的和尚弟弟;晚上六点准时出门,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 熊孩子一如既往的熊,差点把她的肺给气炸,但又不能打不能骂,只能压着脾气耐心教导。 下课后她的内心还是憋屈的,直到看到了“小和尚”,她的脾气才顺了一些。 还是和尚弟弟乖巧懂事惹人爱。 她出发前就给季疏白打了电话,开着车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了。 月光皎皎,夜色柔美,季疏白的身姿修长挺拔,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干净整洁,纽扣依旧是一丝不苟地系到了领口最上端,五官俊朗眸色清冷,肤色如玉般白皙,看起来既优雅又禁欲。 还隔着很远,陈知予就看到了他,目光不由自主地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不得不承认,这“小和尚”的姿色确实是出类拔萃,不说是倾国倾城,也可以说颠倒众生,那位渣了他的倒霉女妖精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季疏白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26寸的白色行李箱。 陈知予将车停到了他的面前,季疏白将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里,然后开门上车。 在他系安全带的时候,陈知予问了句:“房东退你钱了么?” 季疏白一怔:“什么钱?” 陈知予:“租房押金啊,还有你这个月的房租。他提前把你赶出来了,押金和房租总要退了吧?” 季疏白立即回道:“退了,全退了。” 陈知予放心了,一边挂档一边说:“还算他办了件人事,他要是敢不退你钱,我就去砸他的门。” 看着她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神色,季疏白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从这里到陈知予住的那座小区并不算近,开车差不多需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那是一座中档小区,里面盘踞着的建筑全是小高层,楼间距很宽敞,绿化也不错。 陈知予直接将车开进了地下车库。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她对季疏白介绍道:“这小区里面一共有二十栋楼,每栋楼都是一梯两户,咱们住在六号楼,六楼,门牌号是601。” 这房子是她爸给她买的,但是她爸比较迷信,所以当初买房子的时候要求楼号、楼层都必须带有6这个数字。 季疏白闻言轻轻点了点头:“嗯。” 陈知予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楼下的门禁密码是四个零。”说完,又从外套兜里掏出来了一把钥匙,上面还挂着一个蓝色小牌子,“家门钥匙和小区门禁卡。” 季疏白接过了她递来的钥匙,乖巧礼貌地说了句:“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陈知予:“弄丢了也没关系,我再给你配一把。” 季疏白:“不会弄丢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像是在作保证。 说话间,电梯到了6楼,伴随着“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向两侧开启。 601在东户。 陈知予用自己的钥匙打开了家门,领着季疏白回了家。 进门是一道玄关,左边是开放式厨房和小餐厅,右手边是鞋柜;直着往里走是客厅,沙发摆在右手边,和鞋柜同侧;沙发对面是电视墙,电视墙左边是次卧,右边是主卧和卫生间。 陈知予一直住在主卧,哥哥活着的时候住在次卧,后来哥哥离世,次卧就空了出来。 她还给季疏白准备了拖鞋,换好鞋后,她领着他去了次卧。 次卧面积不大,里面仅摆着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和一套实木桌椅。 桌椅靠着窗户摆放,桌面上放着一个大纸箱,里面装满了白色的卷轴。 陈知予平时没事的时候会来这里练习书法或者画画,这些卷轴全是她从中挑选出来的自认为比较满意的组品。 这纸箱本来放在地上,上午拖地的时候她嫌碍事,就搬到了桌子上,本想着等拖完地就把纸箱抱回她自己的屋子里,结果拖完地就把这事忘了。 现在抱走还来得及。 “以后你就住这间房。”陈知予一边说一边朝着书桌走,迅速将纸箱从桌子上抱了起来,然而里面装得卷轴太多,还有好几个是横着架在箱子上的,本来就放得不怎么稳,在她抱起箱子的那一刻,一副卷轴从箱子里掉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季疏白的脚边。 卷轴并没有系上,边滚边展开,最终呈现在季疏白眼前的,是一副残缺的丹青人像图。 之所以说是残缺,是因为人像没有脸,只有一个大概轮廓,不过还是可以看出来,画中是一位清瘦的少年。 少年没有头发,脑袋光秃秃的,像极了一个小和尚。 季疏白僵在了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画卷。 陈知予叹了口气,又把箱子放到了桌子上,正准备蹲下去捡画卷的时候,忽然听到季疏白问她:“他是谁?”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但是陈知予并未注意到这点,实话实说:“忘了。” 季疏白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拳,不死心地问:“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陈知予一边捡东西一边回:“我要是能想起来,早就把他的脸补全了。” “……” 真是个混蛋。 季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名字也忘了?” 陈知予回:“我根本没记住他叫什么。”说完又感觉这话好像有点绝情,显得自己太不是东西,她又立即补充了句,“他的名字特别复杂,没有一个字是我认识的。” 季疏白:“……” 嗯,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高了。 陈知予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捡起卷轴后并未立即将其卷起,而是将画像举到了眼前,长长地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我现在连他是不是还活着都不知道。” 季疏白呼吸一窒,立即追问:“你想让他活着么?” “废话,我当然想。”陈知予被这个问题弄得有点生气,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三百万的任务在身,没好气地回道:“他可是我老头,要死了我不就守寡了么?” 季疏白并未感到欣慰,神色反而更沉了几分,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既然他是你的男人,为什么你连他长什么样都没记住?” 陈知予:“……” 小伙子你这个问题十分刁钻啊,搞得我好像是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为了挽回自己在和尚弟弟面前的形象,她立即认真地解释了一句:“其实我和他只见过一面,还是在晚上,光线不好,我没看清他的脸,再加上他长得没什么特点,平平无奇,所我没记住他长什么样。” 季疏白:“……” 行、行、行。 为了不把自己气死,他不得不拼命使自己保持冷静,退而求其次:“你总记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吧?” 第 15 章 不知为何,陈知予莫名感觉季疏白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控诉她是个没心没肺的渣女。 出家人都这么正义凌然么?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渣女,她斩钉截铁地回道,“我当然记得,我不是说了么,他是我老头,我还能忘了怎么和他认识的么?” 季疏白神色清冷,不置可否。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人,陈知予只好进一步地补充细节:“我们是在一座桥上认识的。”顿了下语气,她又补充:“这还多亏了我前男友。” 季疏白眸色一沉,故作淡定地说道:“可以不讲他。” “那不行,他好歹也是我的初恋,青梅竹马呢。”陈知予语气坚决地回道,“我们俩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我的故事怎么能少的了他?少了他不精彩。” “……”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被这个混蛋气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季疏白再次启唇:“你现在还会想他么?” 他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神色中却流露出了难以掩盖的紧张与不安。 陈知予的目光一直盯着画像,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怎么可能?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好好想想我老头长什么样。” 季疏白终于松了口气,眼神中的紧张与不安瞬间消失,语气也轻松了起来,甚至带上了几分好奇:“不是说,少了他不精彩么?” 陈知予:“那是因为他是个人渣,少了他故事就不跌宕起伏了。”她的语调幽幽,神色冷漠,“一段优秀的人生,怎么能少了人渣的参与?” 每个人的青春年少中都会遇到一个人渣,她遇到的那个人渣,叫傅云潭。 傅家和陈家曾是世交,她和傅云潭同年出生,自幼一起长大,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可以这么说,从她有记忆开始,傅云潭就存在于她的生命中了。 她也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傅云潭,可能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也可能更早,反正他们俩十四岁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那时他们还是刚上初二的学生,她还不叫陈知予,而是陈知羽。 贵族学校不禁止学生谈恋爱,所以他们俩谈恋爱谈得肆无忌惮,全校师生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们俩是情侣。 傅云潭是个标准的贵族公子,长相出众,成绩优越,教养良好,是老师眼中的学霸,女生眼中的男神校草。 他的性格也很阳光开朗,是讨女孩喜欢的那一类男生,陈知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时时刻刻都很开心,因为他总是会逗她笑。 他会帮她将所有的不开心全部驱散。 他也是个很贴心的男朋友,会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 和他约会之前,陈知羽从来不用考虑约会地点,不用操心约会内容,更不用费心费力地列计划,他会提前安排好一切,她只需要放心地跟着他走就行。 他还会陪着她参加每一次的马术训练,陪着她参加每一场马术比赛,即便她的师父和师弟师妹们都不愿带着他,甚至都不给他安排住宿和吃饭,他还是会陪着她去,哪怕是在有野狼出没的大草原上自己一个人住帐篷,他也会陪着她。 她五岁那年就开始学习骑马,七岁正式开始拜师学艺,师从骑射技艺大师周凌坤。 在拜师宴结束后,父亲将一匹小公马牵到了她面前。 那是一匹纯种汗血宝马,也就是现在所称的阿哈尔捷金马,是父亲从土库曼斯坦买回来的,花了上千万的美金,是她七岁的生日礼物。 那匹马细头长颈,四肢纤细,高大无比,毛色如绸缎般柔顺黑亮,她一眼就喜欢上了它,并给它起名陈小黑。 为了给她提供更好的练习场地,父亲还在东辅为她修建了一片占地面积广阔的私人骑射场。 小黑陪着她在这片骑射场中度过了长达十一年的时光,她们俩配合的天衣无缝,共同在赛马场上造就了不少辉煌战绩。 不过小黑的脾气比较倔,除了让她骑让她碰,其他人都谁不能碰它,包括她的师父和师弟师妹,就好像被别人摸一下它就会变得不干净了一样。 总而言之,贞烈的很。 它尤其讨厌被傅云潭摸,只要他一靠近,它就开始愤怒喷气。 但是傅云潭这个人吧,也有点倔,就是不信这个邪,便要和它硬碰硬。 和一匹经常南征北战的汗血宝马硬碰硬的下场就是被踢翻在地,右腿骨折,住院半月。 陈知羽去医院看他的时候,他的整条右腿都打了石膏,还被吊在了半空,她是又生气又心疼:“你说你干嘛要去偷偷摸我的马?” 十六岁的少年躺在病床上,脸色有点苍白,神色却一如既往地飞扬,俊朗的眉宇间尽是桀骜:“我就是要驯服他!” 陈知羽:“你就是想侵犯它!” 傅云潭眉头一挑:“就我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样子,至于去侵犯一匹马?” 陈知羽又气又笑:“我呸!就你还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我看你就是个自恋狂!”她又没好气地说了句,“三更半夜不好好睡觉着非要跑到我的马厩去偷摸我的马,不踢你踢谁?” 傅云潭理直气壮:“我是不想和它单独培养一下感情么?” 陈知羽瞪着他:“你这不是第一次了吧?” 傅云潭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陈知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年了?感情要是能培养早就培养出来了,它就是不认你,你还能怎么办?” 傅云潭:“它怎么能不认我这个姐夫呢?” 陈知羽一直把小黑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听了傅云潭的话后,她傲娇地回了句:“可能觉得你不够优秀吧,配不上我。” 傅云潭:“也可能是觉得我太优秀了,它羡慕嫉妒恨你更爱我。” 陈知羽又被逗笑了:“你可真不要脸!” 傅云潭:“要脸又不能哄媳妇儿开心。”他的语气中尽是骄傲,“我不骗你,我小媳妇儿笑起来可好看了,不信你去照照镜子,倾国倾城。” 陈知羽被哄开心了,斜眼瞧着他:“姑且原谅你一次,再有下次,我亲自打断你的腿!” 其实她是担心他再次被踹进医院,所以警告他不要再去摸小黑。 傅云潭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你放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以后只能是它求着我去摸它。” 陈知羽不信:“你就吹牛吧。” 傅云潭:“不信咱们走着瞧。” 陈知羽:“走着瞧就走着瞧。” 傅云潭:“他要是认我这个姐夫了,你准备怎么办?” 陈知羽深谙小黑的倔脾气,毫无畏惧道:“你说。” 傅云潭:“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陈知羽自信地点头:“可以。”她又反问了句,“你要是做不到呢?” 傅云潭也很自信:“你说。” 陈知羽:“给我洗十双臭袜子。” 傅云潭毫不犹豫:“行。”他又道,“但如果我做到了,你就给我当老婆,然后我给你洗一辈子臭袜子。” 陈知羽脸红了:“你先做到再说吧!” 傅云潭气定神闲:“你就等着给我当老婆吧。” 陈知羽很笃定小黑绝对不会让他摸,所以她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傅云潭真的做到了。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得到了小黑的认可。 在她十七岁生气那天,在赛马场,傅云潭牵着小黑走到了她面前,他左手握着缰绳,右手抱着一束玫瑰花,神色中尽显得意,挑眉看着她:“怎么样?哥说到做到。” 她有点感动,又有点不服气,气呼呼地瞪着小黑,质问:“你怎么还让他得逞了?” 小黑都没敢看她,低低地埋着脑袋,一边慢悠悠地扫尾巴,一边用前蹄轻蹭地面,假装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 好家伙还学会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陈知羽气不打一出来,伸出手轻轻地戳着它的脑门:“你少给我装傻!” 这时,傅云潭忽然“啧”了一声,满目谴责地看着她,一本正经道:“别拿手戳我兄弟,放尊重点。” 陈知羽又气又笑:“这就称兄道弟了?” 傅云潭:“那你看,以后我俩就是亲兄弟。”说完,他又扭脸看了小黑一眼,“是不是?兄弟。” 小黑一边点头一边喷气,算是认同了这段手足情。 傅云潭越发得意,底气十足:“我没骗你吧?” 陈知羽没好气:“你们俩就是狼狈为奸!” “我们俩这是默契十足。”说完,傅云潭松开了缰绳,双手将玫瑰花呈到了陈知羽的面前,笑着问,“是不是该你兑现承诺了?” 陈知羽接过了玫瑰花,却是一脸懵:“什么承诺?” 傅云潭不满:“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陈知予信誓旦旦:“我可没装糊涂。” 傅云潭叹了口气,一边点头一边回:“行,那我就好好提醒提醒你。”话音还没落,他就捧住了她的脸颊,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学生时代的感情都比较青涩,家教严苛的少爷和千金也会自觉地恪守底线,再加上陈知予的师父思想比较传统守旧,严令要求弟子长期保持禁欲生活,以防影响比赛时的发挥,所以他们俩之间做过得最过分的举动也只是亲吻。 一吻终了,傅云潭低头看着她,双眸中泛着如水般的温柔:“给我当老婆?” 陈知羽并没有立即答应他,傲娇道:“我考虑考虑。” 傅云潭:“五四三二一,考虑好了没?不回答就是默认。” 陈知羽气得不行:“你这不是玩赖么?” 傅云潭:“我不管,反正咱俩打赌我赢了,你就是要给我当老婆。” 陈知羽忍笑,并没有松口:“我还是要考虑考虑。” 傅云潭:“那我就一直等你,等到你同意为止。” 陈知羽:“等到八十岁也等?” 傅云潭目光深沉,语气坚定,一字一句道:“等到下辈子也要等。” 陈知羽没有说话,神色柔柔地看着他,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并没有让他等太久,在她十八岁生日宴上,他们俩在陈、傅两家双方亲朋好友的见证下订了婚。 他送了她一枚钻戒当生日礼物,价格并不高,才三万多,钻石也很小,但这绝对是她收到过的最有意义的生日礼物,因为他买这枚钻戒的时候,没有花家中一分钱,全是他自己打工挣来的。 十几岁的少年能挣钱的渠道不多,毕竟没哪个正儿八经的公司敢用童工,所以他只能做一些费时费力又不怎么挣钱的兼职,比如去西餐厅弹钢琴或者当服务员,再比如去影视城当群演或者去剧组打杂。 这笔钱,他攒了整整两年。 他亲手为她带上这枚钻戒的时候,她哭得泪流满面。 他们已经高中毕业了,再过两个月就要一起出国留学,学成归来后就会结婚、生子、共度余生。 那时的她曾坚定不移地认为他一定会爱她一辈子,他们也会幸福一辈子。 然而她所依仗的幸福却仅持续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家中破产和父亲车祸身亡的噩耗接踵而至,令她和哥哥猝不及防,也是那个时候他们兄妹俩才知道,集团的经济危机已经持续很久了,只不过父亲掩盖的很好,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而已。 父亲身亡后,巨额债款如重重大山般尽数压在了她和哥哥身上,以资抵债是迟早的事情,过不了几天,他们的别墅会被拍卖、家中收藏的艺术品会被拍卖,她的赛马场会被拍卖,就连她的小黑也会被拍卖。 别的她都可以舍弃,唯独舍弃不了小黑,她想让傅家出手帮忙。 早在五年前,傅家也出现过一场巨大的危机,是父亲出手救了他们,所以她很自信地认为这次傅家一定也会向父亲当年一样慷慨解囊,更何况,她和傅云潭都已经订婚了,他们没有理由不帮陈家。 然而她高估了人性,高估了傅云潭对她的爱,低估了傅家的绝情程度。 自从陈家出事后,傅云潭就没再联系过她,无论她怎么给他打电话发微信他一概不回,就像是消失了一样。 父亲的葬礼,傅家人也没有出席。 不只是傅家人,很多父亲的生前好友都没有出席,葬礼办的无比清冷。 陈家垮台,大夏倾倒,昔日辉煌不见,只剩人走茶凉。 那时陈知羽才第一次明白,这世道有多凉薄,人心有多叵测。 居于高位时,所有人都会对你笑,但这其中有太多的人是阿谀奉承,更有笑里藏刀;只有低于尘埃时,才会看透人情冷暖。 葬礼结束后,她不顾哥哥的阻拦,一意孤行地跑去了傅家。 她不信傅云潭会抛弃她,也舍弃不了他。 她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爱他如同爱自己的生命,所以她接受不了被抛弃的现实,更接受不了的是他在她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抛弃了她,她甚至想放弃尊严、低声下气地求他不要抛弃她,求他的父母能够帮帮陈家。 然而他们连见都不肯见她一面。 那天晚上,傅家的大门一直紧闭,无论她怎么喊怎么拍怎么痛哭流涕地哀求,都没人来给她开门。 她的人生悲剧,对于傅家人而言根本无关痛痒。 她就像是个跳梁小丑,一个人演着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心如死灰往往只需要一个瞬间。 她也不记得自己那天在傅家的大门外求了他们多久,反正等到她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夏季多雨,漆黑的夜幕上忽然裂开了一道闪电,滚滚雷声随之而来,紧接着暴雨倾盆而下。 她很快就被淋透了,不过,也越来越冷静了。 密集的雨滴将她打醒了。 大雨瓢泼,视野一片模糊,但她的心却越来越清楚。 傅家人不会来给她开门,他们不会出手帮陈家,傅云潭也不会再爱她,因为父亲死了,陈家垮台了。 傅家人从来不是与陈家交好,而是与陈家的权势交好。 傅云潭爱的也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家世。 她应该听哥哥的,不应该来傅家求他们,太丢人现眼。 她对傅家的寄托和对傅云潭的爱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彻底看透了人性和这家人的秉性后,她毫无留念,转身就走,然而才走了两步就定在了原地,因为她和傅云潭还没两清,她的无名指上还带着他送给她的订婚戒指。 她毫不犹豫地将戒指从无名指上摘了下来,扔到了傅家大门前。 他和她两清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当是喂了狗吧。 以后再见到傅云潭,她一定会……不,不对,没有以后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离开傅家后,她并没有立即回家,甚至还关了手机,不想被任何人打扰,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走在东辅的街头。 夏季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暴雨虽然瓢泼,但下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停了,阴沉的夜空开始放晴,乌云散去,天空上出现了星星。 时间应该已经很晚了,因为街面上很空,东红酒绿隐去,繁华的东辅陷入了沉寂。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跨河大桥附近。 这座桥有些年头了,钢筋铁骨的框架,横跨宽阔的东辅河,是东辅市的地标性建筑。 夜已深,附近街道上的小店几乎全部关了门,仅剩一家小超市还开着,门口亮着一盏白色的小灯。 陈知予盯着那盏灯看了一会儿,迈开腿朝着小超市走了过去。 超市老板正在看连续剧,看得正痴迷,有客人来了也没说抬头看一眼。陈知予直接朝着玻璃柜台走了过去,低头看了眼整整齐齐摆在橱窗里的香烟,语气果断道:“老板,来盒中华。” “来多少钱一盒的?”问完问题,老板才抬起头,看到买烟的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不由一愣。 陈知予从兜里拿出来了一张百元大钞,也是她浑身上下仅剩的最后一百块钱了,毫不犹豫地拍在了柜台上:“一百一盒的。” 虽然她现在身负巨债,钱这种东西对来说弥足珍贵,一个钢镚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但是,过了今晚,钱对她来说就没有意义了,不如在今晚结束之前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体验一下自己从没体验过的事情,比如,叛逆。 她从小就是个乖乖女,从来没做过任何叛逆的事情。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十四岁就谈恋爱是早恋、是叛逆,但是对于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来说,这个年纪谈恋爱再正常不过。 国际贵族学校的教学理念非常开放,教学人员一致认为学生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谈恋爱是正常现象,所以不会有老师阻止学生谈恋爱。 但是谁能想到,她初恋的终结,竟然是叛逆之路的开始。 要玩就玩一次大的,吸烟只不过是个前奏。 这间小超市的老板还有点底线,并未立即给她拿烟,而是问了句:“给谁买?” 陈知羽实话实说:“我自己抽。” 老板没好气地质问了句:“你成年了么?” 他绝对不会把烟卖给学生,尤其是女学生。 女孩抽烟像什么话? 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到了可以抽烟的年龄,陈知羽只好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证:“满了,刚十八。” 老板还专门把她的身份证拿到手里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眼,确定她已经成年后,才收走了柜台上放着的一百块钱,然后从橱窗里拿出来了一盒中华。 陈知羽没再多言,拿起烟就走,这时老板提醒了句:“你不要打火机?” 陈知羽脚步一顿,抿了抿唇,看着老板:“你能不能送我一个?” 她身上没钱了,一分钱都没了,别说打火机了,连盒火柴都买不起。 本想潇潇洒洒的叛逆一回,哪曾想竟然被贫穷羁绊了脚步。 时过境迁,人的心境也会跟着转变。 半个月前她还是个买东西不看价的富二代千金大小姐,绝对不会开口说出“要不你送我一个打火机”这种话,丢人、丢份,也没必要让人送,现在她竟然自然而然地就把这句话说出口了,并且丝毫没有觉得难堪。 老板倒是大方,没多说什么,直接从柜台里面拿出来了个蓝色的塑料打火机扔到了玻璃台上。 “多谢。”陈知羽拿走了打火机,离开了小超市。 步行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她就来到了跨河大桥。 这座桥在东辅的名气很大,不只是因为年岁久远,造型磅礴,还因为这座桥有个赫赫有名的别名:通天桥。 顾名思义,这座桥能通天,为什么呢?因为只要从这座桥上跳下去,基本就可以告别人世间的痛苦烦恼然后通往无忧无虑的天堂了。 陈知羽走上桥后,步伐果断地朝着桥中心走了过去,因为那里距离水面的高度最高,水位最深。 夜深人静,桥上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 到了桥中心后,她站到了桥边,生疏地点起了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气,紧接着开始剧烈地咳嗽。 但是咳嗽并不影响她继续抽。 她就这么一边咳着一边抽,一边目光死寂地看着面前宽阔的东辅河。 夜色深沉,河面一片漆黑。 要是从这儿跳下去,会被水带到哪里?几天后才会被捞上来?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应该都开始发胀了吧? 幸好她随身带着身份证,不用太麻烦公安人员。 没了她,哥哥会不会难过? 会的,他一定会,但是,少了她这么一个负担,哥哥的压力就不会太大了。 她也不想把自己当成负担,但现实情况就是如此,她没参加国内高考,现在又没钱出国留学了,所以她没法上大学,只能像是个废物一样在家待着,又没什么本事,不能赚钱,不能替哥哥分担债务压力,所以她活着只会拖累哥哥。 如果没了她,哥哥会轻松很多。 不知不觉间,一根烟抽到了尽头,她扔掉了手中烟头,又点上了一根,继续边咳边吸。 也不知道傅云潭得知她自杀的消息后会不会难过? 应该会有那么一点吧? 或许还会很伤心?会痛不欲生的后悔?会自责是自己的无情无义把她逼上了这条路? 她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了傅云潭为了她的死亡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心里终于畅快了一些,有了股报复的快感,甚至无法自控地笑了一下。 不过她心里清楚,这些都只是她的想象而已。 傅云潭不会为了她难过的。 他根本不爱她。 不断有凉风从脚下灌起,她身上的衣服还没完全干透,不由打了个哆嗦。 太冷了,能继续在这儿站着了,早跳下去早拉到。 她决定抽完手里这根烟就纵身跳下,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人在盯着她看。 回头转身,她在桥对面看到了一位身穿学生制服的少年。 少年身型清癯,看起来有些消瘦,肤色异常苍白,不像是个正常人,但他的五官却极为俊朗,好看的令人移不开眼。 他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却剃了个光头,像极了一个病怏怏的清俊小和尚。 是的,他是病怏怏的模样。 对上他目光的那一刻,陈知羽不由一惊,心想:这年头跳桥都要排队了?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看在都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她决定跟这小孩打个招呼。 “出门靠朋友”这句话应该是阴阳两界通用,提前在上面认识一下,等会儿在下面也好有个照应。 做出决定后,她朝少年扬了扬下巴,又举起了夹在手中的华子:“小光头,你要不要来一口?” 小光头:“……” 第 16 章 发出好友申请后,陈知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光头那双好看的眼睛中流露出了难掩的惊讶与诧异。 想来,他没想到她会跟他搭讪,更没想到她会邀请他抽华子。 随后她注意到,他身上穿着的白衬衫制服的左胸前别着一枚圆形的金色校徽。 这枚校徽陈知羽再熟悉不过。 “你是立华中学的?”她有点意外地问。 立华中学是东辅市顶尖的国际学校,一年学费近三十万,能来立华读书的学生,家中皆是非富即贵。 小光头虽然依旧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点了点头。 陈知羽:“现在不是已经放暑假了么?” 小光头:“学校有活动。”正因如此,他才能有机会从医院跑出来。 陈知羽又问:“初中部的?” 小光头再次点头。 陈知羽了然,怪不得她之前没见过他。 立华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两个校区。初中部的学生毕业后有两种选择,直接出国留学或者继续去高中部读书;高中部的学生毕业后基本上全都会选择出国留学。 不过她并未提及自己也是立华的学生,接着问道:“今年初几了?” 小光头抿了抿唇,犹豫片刻,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初二。” 陈知羽:“声音大点我听不见。” 桥面宽阔,又有夜风,她是真的听不见。 小光头无奈,只好大声回答:“初二。” 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声音有些粗哑。 这回陈知羽听清了,不由一惊:“才十四?” 少年再次点头。 陈知羽越发困惑:“十四你就来跳桥了?”她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气急败坏,“你够狠呀,也不想想你爸妈?” 人类的本质是双标,虽然她也是来跳桥的,但是面对十四岁小孩的轻生行为,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少年不为所动,语气淡淡:“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 陈知羽:“……” 小屁孩果然都讨人厌! 咬了咬牙,她回道:“我是走投无路了。” 少年面不改色,轻轻启唇,字句深沉道:“可如果你不从这里跳下去,还能活很久,但是,我不行。” 陈知予微微蹙起了眉头,望着小光头一脸沉重又严肃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实话:“要不你过来吧,我真听不见你在说什么。” 少年:“……”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提高了些嗓音,尽量心平气和地回复:“不用了,没什么好说的。” 他不喜欢说废话,也不喜欢话多的人。 陈知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了不加掩饰的嫌弃,顿时有些气恼,还有点没面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病怏怏的“小和尚”嫌弃了。 要是放在以前,她一定不会自讨没趣,早就转身走人了,但是现在,心境不同。 她想要跳桥的原因,就是因为被全世界嫌弃了,所以她不想在死前再次被嫌弃一把,还是被一个陌生人嫌弃。 于是她决定今天必须好好地教育一下这个讨人厌的小屁孩。 什么时候驯服他,她什么时候跳桥。 陈知羽背靠栏杆,气定神闲地望着他:“不过来么?不过来你刚才干嘛一直看我?” 少年叹了口气,无奈启唇:“你一直咳嗽,吵到我了。” 陈知羽:“……” 算你狠。 人活一口气,她绝对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你不来,我就过去。 她手里夹着烟,毫不迟疑地迈开了脚步,朝着对面的小光头走了过去。 少年的眼神中再次流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惊讶与错愕,甚至还多出了几分警惕与提防,不知所措地盯着即将走到自己身边的陈知羽:“你、你要干嘛?” 陈知羽哭笑不得:“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少年不置可否,依旧没有放松警惕,身体绷得紧紧的。 面对着小光头如临大敌的目光,陈知羽微微蹙起了眉头,难以置信地质问:“你不会觉得我要非礼你吧?” 她的衣服还没干透,紧紧地贴在身上,曲线窈窕的腰身显露无疑,白色的内衣若隐若现。 少年的耳尖微红,立即别过了自己的目光:“不是。”在陈知羽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不是担心会被非礼,只是从来没有过在深更半夜与异性单独接触的经历,所以紧张到不知所措。 陈知羽则无比气闷。 你这个小光头为什么你要表现出一副含羞带臊娇艳欲滴的样子?搞得我好像是个调戏小和尚的女流氓。 她长叹一口气,再次举起了夹在指尖的烟:“我就是来问问你要不要来一口。” 少年并没有立即接受邀请,垂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香烟,问:“你会抽烟么?” 陈知羽实话实说:“不会,这是第一次。” 少年不解:“不会为什么还要逼着自己抽?” 陈知羽:“因为我之前没抽过,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她理直气壮,“总要在死之前尝试一下自己没尝试过的东西吧。” 少年怔了一下,片刻后,他接过了陈知羽递来的烟,夹在指间,抬起手将烟嘴送到了唇边,尝试着抽了一口,预料之中的呛人,下一秒就他开始剧烈咳嗽。 陈知羽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确实挺吵。” 少年眸光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神色中带着几分无奈。 这时陈知羽才发现,这小光头身量还挺高,才十四岁就已经比她高出半头了。 女生发育早,她从十一二岁就开始抽条,身高一路飙升至一六九,差那么一厘米就到一七零了,然而从十六岁开始,她就没再长过个儿,身高固定在了一六九,无论她怎么努力,就是摸不到一七零的边线。 男生十四五岁才开始发育,照这个趋势走下去,这小子迟早会突破一八五的关卡,说不定还会更高。 又长得这么好看,就这么没了还挺可惜的。 想了想,陈知羽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并未隐瞒:“季疏白。” 她按照国际惯例回答:“我叫陈知羽。”其实她的重点并不是他的名字,甚至都没把他的回答放在心上,她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想不开,于是又问道,“你为什要来这儿?” “生病。”回答完问题后,少年忽然开始剧烈咳嗽,也不知道到底是被烟呛的,还是身体本身的原因。 他咳了好一阵,终于平静下来的时候,脸都咳红了,充血的那种红,看起来相当的弱不经风。 陈知羽没想到他真的是个病秧子,立即把他手中的烟夺了过来:“你别抽了。” “无所谓。”季疏白的神色淡然,神色平静,“反正也治不好。” 陈知羽微微蹙起了眉头:“什么病?” “急性白血病。”季疏白如实相告,“需要移植骨髓,但没有合适的配型。” 全世界目前已知的彻底治愈白血病的手段只有骨髓移植——这点常识陈知予还是有的。 在生老病死面前,人人平等,老天不会因为你有权有钱就放过你,也不会因为你有权有钱就能让你在得病的时候提前被治愈。 配型合适的造血干细胞对于白血病人来说可谓是可遇而不可求,能够遇到合适的配型实在是太难了,大部分病人至死都等不到一份合适的配型。 更可悲的是,白血病却又是唯一一种有可能被治愈的绝症,骨髓移植就是他们的希望,抱着希望等死,比没有希望更痛苦。 但陈知予却没有从季疏白的神色中读出绝望与痛苦的情绪,他很平静,似乎早就接受了自己身患绝症的现实,也接受了迟早会迎来的死亡。 那他为什么会想不开? 陈知羽没忍住问了句:“你是因为,受不了治疗的过程么?” 白血病的治疗过程异常痛苦,放疗、化疗、疼痛、恶心、脱发、消瘦,每一项都是正常人无法承受的灾难。 所以,他是因为承受不了治疗过程中的痛苦,所以才想结束生命? 季疏白闻言摇头:“不是。”他垂下了眼眸,沉默许久,逐渐攥紧了双拳,艰难启唇,“因为我家人,他们很痛苦。” 陈知羽怔住了,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 季疏白苦笑了一下:“每次我接受完化疗,我妈都会躲起来哭,她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一直知道;我爸竭尽所能地为我寻找合适的配型,但是每次都不成功,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个很强大的男人,可有一次我无意间发现,他竟然自己一个人躲在书房失声痛哭。还有我爷爷奶奶,自从我生病之后,他们老得更快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他们笑了。” 陈知羽呆愣愣地望着眼前的光头少年,心头感觉到了一阵阵刺痛。 孩子得了不治之症,是全家人的痛苦与灾难。 她大概,理解了季疏白的选择,可是她无法苟同。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今天晚上从这里跳下去了,你家人只会更痛苦?” “想过,但是这种痛苦很短暂。”季疏白低声说道:“我妈今年才三十六岁,但是在得知我生病的那天晚上,她的头发全白了,我爸也是,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但是他们都还很年轻,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会很健康,不像我,只会让他们痛苦。” 十四岁的少年,可以容忍治疗的痛苦,可以坦然接受死亡的号召,可以容忍病痛的折磨,但却无法忍受家人为了他痛不欲生。 他以为自己是全家人痛苦的根源,只要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就不会再痛苦了,因为他们还会有一个新的孩子,会有新的希望。 听起来是很好的安排,但却是当局者迷,只有旁观者才能够看得清这件事的因果关系。 陈知羽现在就是旁观者,她语气温和,却又不是力度地对季疏白说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为什么会痛苦?是因为你的病治不好么?” 季疏白反问:“不然呢?” 陈知羽叹了口气:“是因为他们爱你呀,如果你今天晚上从这里跳下去了,他们是不用再担心你的病了,但是他们对你的爱会消失么?” 季疏白浑身一僵,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陈知羽无奈一笑:“你知道的,不会,他们会一直爱着你,无论你在不在这个人世间,无论他们是否还会有第二个孩子,他们对你的爱都不会停止。” 季疏白默然不语,低着头,紧紧地攥着双拳。 陈知羽:“他们现在虽然痛苦,但也在努力着去救你,至少这样在你走了之后他们不会感到遗憾,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用尽了全力去爱你去挽留你,但如果你不是因病而死,而是从这里跳下去,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得知你死亡的噩耗后,先是会惊愕,然后会崩溃,会永远生活在突然失去你的痛苦之中。” 伴随着她的话语,少年逐渐红了眼圈。 他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他只是想结束家人的痛苦。 陈知羽知道小光头现在已经动摇了轻生的想法,继续声色柔和地对他说道:“你的家人在努力的救你,你如果真的爱他们,就不要放弃,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人的一生就像是航海,总是会误入迷途,四周遍布大雾,令人无法看透方向,令人闭目塞听,作出冲动的决定。 这种时刻,只要有旁人稍一指点,就会看透一切,恍然大悟。 季疏白低头沉默许久,身体紧紧地绷着,攥成拳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终,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像是忽然卸下了巨大包袱,身体也不再紧绷,抬眸看向了陈知予,眸光明亮如藏星光,语气坚决地对她说道:“我会坚持活下去,为了我的家人。” 果然是个小孩,说话这么奶。 陈知羽忍俊不禁,夸奖道:“很好,你这个决定是对的。” 虽然轻生的决定不对,但也不能怪他莽撞冲动,毕竟他只是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又得了重病,作出这种冲动的决定也属于情理之中。 他只是不想让家人为了他痛苦而已。 陈知羽又道:“快回家吧,你爸妈现在肯定担心坏了。” 季疏白却站着没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语气坚决:“要走一起走。” 陈知羽不假思索:“咱俩情况不一样,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说完,她还转过了身,趴在了栏杆上,不再和季疏白对视,倔强地看着前方的漆黑东辅河。 人都是这样,为别人指点迷津的时候头头是道,一轮到自己就不行了。 还是那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你是为了什么?” 陈知羽也没隐瞒:“我家破产了,我爸出车祸死了,我未婚夫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抛弃了我,我和我哥背负着高额巨债,我所有的心爱的东西全部都要被拍卖,包括我的马。” 一匹陪伴她成长,陪伴她征战赛场,陪伴她辉煌荣耀的马。 在她心中,小黑不只是一匹马,而是她的亲人,亲弟弟。 现在她连小黑也留不住了。 她以后再也不能骑马,再也不能上赛场了。 季疏白难以理解,甚至有些愠怒:“只是因为破产,所以你就要轻生?” 陈知羽瞟了他一眼:“只是因为破产?你站着说话不腰疼,等你哪天因为没钱被全世界抛弃了,你就懂了。”她又冷笑了一下,“我爸今天火化,来参加他葬礼的人寥寥无几,就连我未婚夫他们家的人都没来,因为什么?因为我们家没钱了,垮台了,这他妈就是操蛋的现实!” 她之前从来不会说脏话,但是现在,“这他妈”和“操蛋”两个词竟然能脱口而出了。 生活也会逼着你改变。 不知不觉间,你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你。 季疏白急切道:“可你还有一副好的身体!” 陈知羽:“我要那么好的身体有个屁用,我又没家人,我爸已经死了,我都没见过我妈长什么样。” 季疏白:“你不是还有个哥哥么?” 陈知羽僵了一下,满腔的愤世嫉俗瞬间被“哥哥”两个字熄灭了。 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酸,沉默许久,低低启唇:“我是他的负担,我活着他还要照顾我,我要是死了,他会轻松许多。” 季疏白:“你要是死了,他第二天也会从桥上跳下去。” 陈知羽猛然扭头,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季疏白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他的唯一,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陈知羽的眼眶红了,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她已经哭了整整一天了,本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没想到,提起哥哥,还是会哭。 但她的语气依旧冷硬:“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我哥。” 季疏白:“因为你们是兄妹,你会为了他考虑,他也会为了你考虑。你想死,是因为不想为他增加负担,他活着,一定是为了保护你,如果你不在了,他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陈知羽瞬间泪如雨下,立即别过了头,不再看季疏白。 哭了一会儿,她呜咽着说道:“我本来是要和我男朋友一起去国外读书,但是现在我们家没钱了,我也去不成了,但是我没有参加国内高考,没有大学会录取我。” 十八岁的少女,感觉自己的前程一片渺茫。 人生颠覆,又看不到希望,才会想结束生命。 季疏白:“你可以复读,明年还可以参加高考。”沉默片刻,他又说了句,“你很健康,还有时间多读一年书。” 最后一句话如同一根针似的扎在了陈知羽的心头,心尖又酸又疼。 吸了吸鼻子,她再次看向了小光头,想了想,语气笃定道:“你一定会活很久。” 季疏白浅浅一笑:“我也想,但我觉得你更有希望。” 这句话,他说得很平静。 他早已接接受了现实,现在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死亡。 相比于身体健康的人,他能够活很久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说不定,明年的这个时候,他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陈知羽如鲠在喉,眼眶再次开始酸疼,眼泪又一次地汹涌而出。 她想舍弃的这副健康的身体,是眼前这位十四岁少年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她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将人生翻盘,但是他却不一定了。 在生死面前,其他都是小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陈知羽拼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起手臂擦了擦眼泪,转身正对着小光头,道:“我不死了,我明天要去登记捐献造血干细胞。” 季疏白一怔,诧异地看着她。 陈知羽:“我知道我们之间配型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我也没指望我们刚好配对成功,但无论我之后救了谁,我的捐献都是因为你,是你救了我,所以我所得到的那份福报一定会落在你身上,你一定能等到成功的配型,千万不要放弃,要好好的活下去。” 季疏白点了点头,向她保证:“我会的。” 一阵冷风挂过,陈知羽不由打了个哆嗦,她将双臂抱怀,抵御寒冷。环顾了一下四周,她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走了过去,将手里的中华和打火机扔了进去。 她不叛逆了,不死了,也不抽烟了。 回来后,她向季疏白告别:“我走了。” 她要马上回家,哥哥一定很担心她。 少年望着少女的眼睛,欲言又止多次,却说不出那声“再见”。 他忽然很不想让她离开,不想和她说再见。 陈知羽并未想那么多,说了声:“再见。”头也不回得朝着来时的方先走了过去。 但是才刚走出去两三步,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了脚步,犹豫片刻,她又转身朝着季疏白走了回去。 十八岁的少女去而复返,少年暗淡的眸光再次亮了起来。 陈知羽走到季疏白的面前,忽然张开了手臂,抱住了他。 季疏白浑身一僵,脸颊开始发烫。 陈知羽:“谢谢你。” 季疏白忽然有些呼吸苦难,呼出的气全是热气,双手无处安放,呆愣愣地回了个:“我也、谢谢你。” 陈知羽抬眸看着他:“我要改名了,把我名字里羽毛的羽改成给予的予,我要重新开始我的人生,也要把我这条命给予你,你救了我,以后我会为了你活着,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我的寄托。” 她担心,自己走了之后,他又会想不开,所以才会折回来。 面对着少女殷切的目光,少年的心头忽然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说不清道不明,令他焦躁又令他激动。 “好,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活着。”他字句笃定地保证。 陈知予放心了,松开了他的身体。 柔软的身体逐渐远离了自己,少年的心头猛然一空,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双手,迅速抱住了她的腰,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急切又不安地询问:“你会永远记得我么?”其实,他很想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可是他不确定自己还能活多久。 如果不能活太久,就不要继续打扰她。 陈知予向他保证:“会,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了你。” 季疏白并未放心,眉宇紧蹙:“如果你忘了我呢?” 陈知予语气坚决地回:“怎么可能?我会为了你活下去。” 季疏白终于舒了口气,虽然不舍,但不得不松开她。 陈知予清楚地看出来了他眼中流露出的失落与不舍,再一联系他刚才的行为,心头有些惊讶:这小子,不会是,情窦初开了吧? 想了想,她问:“你有女朋友么?” 季疏白忽然红了脸,低垂着眼眸回答:“没、没有。” 小和尚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像极了娇滴滴的小媳妇。 陈知予被他这幅模样逗笑了,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你现在有了。” 她的双唇触感柔软,季疏白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陈知予:“你不是喜欢我么?我给你当女朋友还不好?” 季疏白的脸越来越红,红到几乎滴血。 陈知予认真叮嘱:“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男人了,好好活着,千万别让我守寡。” 季疏白紧张到不知所措,甚至都快忘了该怎么呼吸,呆呆地回了个:“好。” 陈知予舒了口气:“那我走了,这次真的要走了。” 季疏白不想让她离开,可是他们都身不由已,他只能焦急地询问:“你还会再来么?”他又急切地补充道,“明年的今天,你还会再来么?说不定、说不定那个时候我的病就好了。” 只要他的病能好,他就不用再担心死亡,就可以理直气壮地问她要联系方式了。 “我会的,我一定会。”陈知予信誓旦旦地保证,“明年今天,晚上八点,不见不散。” 季疏白终于安心了,对她说了句:“明年见。” 陈知予:“明年见。” 告别之后,两人一个朝北走,一个朝南走,怀揣着新的希望离开了通天桥,再次回归人间。 一周之后,季疏白接到了医院通知,他终于等到了合适的配型。 骨髓移植的很成功,没有产生排斥反应,他的病痊愈了,整个人如获新生。 病好了之后,他不用再进行化疗,头发重新长了出来,身量又高了不少,身体也比生病时强健了许多。 按照规定,捐献者和被捐献者的身份都要进行保密,虽然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用的是谁的造血干细胞,但无论是谁,他都把那个人当成她。 他永远记得遇到她的那天晚上是七月二十号,第二年的七月二十号晚上,他如约去了跨河大桥,手里还拿着一束玫瑰花。 前往跨河大桥的途中,十五岁的少年紧张又激动。 他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他要出国留学了,还会带上她,他跟父母说过这件事,他们同意他带上女朋友。 父母现在对他言听计从,他说什么他们都会同意。 他们还答应了他,会帮她和她的哥哥还债。 她和他约得是晚上八点,他不到七点的时候就到了跨河大桥。 夏季天长,七点的时候太阳才刚开始落山,他站在桥中央,手捧玫瑰花,满含期待地等着她。 七点是下班高峰期,大桥上车水马龙,他时不时地会抬起手腕看看表,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过。 期待又焦急地,终于等到了八点,天已经黑了,但是她没有出现。 少年有些失落,却没失望,或许是路上堵车了,所以她迟到了,再等等,她一定回来。 又等了一个小时,她还是没出现, 桥上的车流量已经开始逐渐变少。 到了凌晨十二点,桥上再无来往车辆与行人,仅剩下了一位手捧玫瑰花的少年。 少年形单影只,神色落寞,却又倔强的不肯离去。 他一直等啊等,从日落等到日出,也没等来心爱的姑娘。 但他还是不死心。 或许,是她记错了时间呢? 于是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了大桥,再次等了一个通宵,却依旧没有把她等来。 接连等了三个晚上,他都没有等到她。 他心里清楚,自己再也等不到她了。 她骗了他。 人海茫茫,他又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根本找不到她。 一个月后,他出了国,开启了留学生涯,不过每年的七月份他都会回国,每年七月二十号那天晚上,他都会抱着一束玫瑰花,不死心地去跨河大桥,等着一个混蛋,一等就是一整个通宵。 他等了她整整十年。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等不到她了,但是忽然有一天,他停在路边的那辆迈巴赫的前挡风玻璃上压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个女人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她撞了他的车,让他联系她商量赔偿的事。 落款姓名:陈知予。 他本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她,结果当他通过她留下的联系方式找到她的酒吧的时候,他才发现,她早就把他忘了。 他等了她十年,她却从未将他放在心里过。 十年,他等了寂寞,真是恨死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却又对她欲罢不能。 第 17 章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许多细微末节的东西陈知予早就记不清楚了,讲也只能讲出个大概。 讲到最后,她轻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像,道:“我第二天就去医院做了骨髓捐献的登记,但是两年之后他们才给我打电话,说有个白血病人的骨髓配型跟我合适,问我是否真的确定要去做捐献。” 季疏白:“你去了么?” 陈知予:“我当然去了。”她又补充道,“但是捐献者和被捐献者的身份都要保密,更何况,已经两年了……我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小光头。” 两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 她很担心,小光头等不了两年。 季疏白心里清楚,她的捐献对象不是自己,但无论为他捐献骨髓的人是否是她,他都会把那个人当成她,所以这件事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现在他最想弄清楚的是她为什么不去赴约? 他等了她整整十年。 她刚才也没有提及他们的约定,所以他只能侧面询问:“你们临别前,就没有约定过什么吗?” 陈知予一脸懵:“约定什么?” 季疏白咬了咬牙,压着脾气说道:“约定下次见面。” 陈知予:“没有啊。” 故事在和她小光头离开大桥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哪来的那么多后续? 季疏白已经快被气炸了,但又不得不拼命使自己保持冷静,不然他一定会被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气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强作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也算是互相救了对方一命,怎么会没有约定下次见面?”他还是不死心,想提醒她一下,“说不定有,但是你忘了。” 陈知予一边卷画轴一边说道:“忘就忘了吧,没必要再见。” 她由衷的希望那个小光头能够等到合适的配型,希望他病情痊愈,希望他好好地活着,但却从没想过会与他再次见面。 他们俩虽然有着过命的羁绊,但归根结底还是两路人,拥有不同的人生,分别过后,就没必要再有交集了,免得尴尬。 其实,也是有点害怕再也见不到了,或者说,害怕得知他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所以不如永远不要见面。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的语气十分无所谓,但对于季疏白来说,这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针,直直地刺入了他的心头。 好一个没必要再见。 他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不甘心地问:“如果你不愿意再见到他,当初为什么要给他当女朋友?” 陈知予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转身把卷好的卷轴重新放回了纸箱中,同时回道:“因为我看出来了他喜欢我,他不想让我走,我走了他会很难过,所以我才会跟他说要当他女朋友。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不想让他的人生有遗憾。” 他的生命很脆弱,脆弱到随时可能戛然而止,如果到临死前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那也人生也太空白了。 既然他喜欢她,那她就成全他。 与情爱无关,只是为了成全。 季疏白明白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当时的举动只是出于同情,就连之后的约定,恐怕也只是为了哄他回家。 但他却当了真。 这时,陈知予又忽然说了句:“但无论如何,他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因为他救过我的命,除了我的家人们,没人能超越他在我心中的份量。” 这句话,又令季疏白的内心瞬间平衡了许多。 她承认了他的重要性。 这个混蛋,总是能让他又爱又恨。 犹豫片刻,他再次启唇,试探性地问:“如果他活了下来,并且找到了你,你会怎么办?” 陈知予设想了一下这种情况,实话实说:“先恭喜他活了下来,然后把他赶走。”其实她想说得是“让他滚蛋”,但话到嘴边了又想起来和尚弟弟是个正义使者,这么说容易给他造成一种自己是渣女的感觉,于是就换了个委婉的词汇。 时刻谨记给弟弟留下一个好印象,三百万的任务才更好完成。 季疏白又气又无奈:“为什么要把他赶走?他对你不是很重要么?” 陈知予沉默少顷,叹了口气,沉声道:“因为他见过我最落魄的一面。” 对她来说,那天晚上应该是她人生中最凄惨的一天,父亲的葬礼、傅家门前的苦苦哀求、大桥上的轻生行为……所有的一切都在印证着她的可悲与可怜,而小光头就是这一切的见证人。 如果再次见到那个小光头,她一定会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以这么说,人人都有不能回首的黑历史,所以她不想见到小光头,只要一看到他,她必定会想到自己的黑历史。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再也见不到小光头,他们两个之间的回忆就能一直定格在那晚的互相救赎之中,如果再见到他,这份回忆就会被她凄惨的过去大打折扣。 她想永远保留着那份最美好的回忆。 这份回忆,也是她过去最黑暗的那段人生中的唯一一束光亮了。 季疏白明白她的想法,但却不认同,急切道:“可你也见过他最落魄的一面。” 陈知予摇了摇头:“不一样。”她不想再说这件事了,直接换了话题,“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床单被罩都是我今天上午新换的,你直接睡就行。” 季疏白倍感无奈,却又束手无策。 他本以为,她只是把他忘了,只要让她想起来自己就好。 可谁知道,她根本不愿意再见到他。 叹了口气,他无力地回了句:“好,多谢。” 陈知予:“不客气,以后这儿就是你家,放心住着就行。” 她特意用上了一种温柔大方的语气,看向他的眸光也相当柔和,明眸皓齿,顾盼生辉,相当的勾人心魂。 从细微末节之处博取和尚弟弟好感,争取早日拿下剩下的一百五十万。 季疏白却不为所动,轻启薄唇,客客气气地说道:“我找好房子后就会搬出去,不会麻烦你太久。” 任务完成之前,陈知予决不能让他搬出去:“南桥包吃住,你不用出去找房子,安心在这儿住着就行。” 季疏白态度坚决:“萍水相逢,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我也不能接受你的好意。” “……” 萍水相逢? 你这个臭和尚是不是多少有点不知好歹了? 她忽然就明白了女儿国国主的内心世界:是他妈的我不够美么你这样无视我? 虽然憋屈又愤懑,但季疏白越是对她不屑一顾,她越是想使尽浑身解数的去撩拨他,因为不甘心输给一个和尚,还是个比她小四岁的弟弟。 要是输了,就是阴沟里翻了船。 咬了咬牙,她见招拆招,声色柔柔道:“平时家里就我一个人,总归是有点清冷,你能来陪着我挺好的。” 季疏白的呼吸猛然一窒,看起来面不改色,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拳,下意识地别开了自己的目光,认真又严肃地回道:“男女同居,多少是有点不方便,你还没有男朋友,跟我住在一起,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面对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陈知予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八个字: 不谙世事,天真无邪。 和尚弟弟如此单纯善良毫不做作,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内心甚至产生了一股浓浓的愧疚感。 和尚弟弟不是对她不屑一顾,只不过是太单纯了所以对她没邪念而已,她怎么能把他想得那么坏呢? 世界上这么单纯的男孩子真的不多见了,她不该用自己这颗世俗的内心去恶意揣测他,于是暂时放弃了继续撩拨他的想法:“你先收拾东西吧,收拾完赶紧洗漱睡觉,早点休息。” 季疏白轻轻点头:“嗯。” 陈知予正要抱着箱子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明天周六,你上班么?” 季疏白:“上。” 陈知予:“单休?” 季疏白实话实说:“分情况,要是忙得话休息时间会被压缩,不忙的话随时可以离开公司。” “哦。”陈知予又问,“你是干什么工作的?” 季疏白面不改色:“公司投资部门的一名普通实习生而已。” 陈知予:“你是学金融的?” 季疏白点头:“嗯。” “挺好的。”陈知予并不怀疑,还鼓励了他一句:“你一定很快就会被转正,然后节节高升。” 季疏白微微垂眸,轻叹口气:“但愿如此。” 语气中,充满了对生活的无奈与疲倦。 陈知予有点心疼,像是看到了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兔子,立即语气笃定地说道:“一定会的!我相信你!” 季疏白勾起了唇角,温声回道:“谢谢。” 和尚弟弟的笑,倾国倾城的俏。 陈知予顿时有些无法抵挡,心尖都在跟着发颤。 那个渣了他的女妖精,实属是有点心狠了。 这么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弟弟,怎么忍心伤害他? 稳了稳心神,她又满含关切地问了他一句:“平时几点上班几点下班?经常加班么?” 季疏白:“朝九晚六,加班也是分情况,忙的话会很忙,偶尔需要出差。” 陈知予了然:“行我知道了,你如果不加班的话,就晚上八点到酒吧,十二点下班,加班或者出差的话就不用来了,给我发条微信就行,不扣你工资。” 季疏白诧异不已,急切地说道:“这怎么行?” 陈知予:“有什么不行的?我看你顺眼,就愿意这么给你开工资。” 季疏白一本正经:“不行,如果我哪天没有去上班,你一定要扣我工资。” 真是单纯极了,陈知予忍俊不禁:“到时候再说吧。”说完,她就要抱着箱子离开,就在这时,季疏白也问了她一个问题:“后来,你考上大学了么?” 十年前,那个十八岁的少女,因为家中破产被迫中止了学业,前途一片渺茫,所以才会想不开,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陈知予顿住了脚步,回道:“我没参加高考,也没复读,立华的校长把我推荐去了东辅大。” 季疏白不禁有些诧异:“你是立华的学生?”他从没想过他们两个竟然是校友,如果他知道的话,早就能找到她了。 陈知予轻轻点头:“嗯。” 虽然她也不知道一个私立贵族学校的校长是怎么做到将她一个没参加过任何国内大型考试的学生推荐去了国内顶级院校,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年夏天,与小光头分别后的第二天她就开始准备复读的事情,然而过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她就接到了校长的电话,在这通电话中,她得知自己被保送去了东辅大学,到了八月二十五号直接拿着身份证去学校报到就行。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震惊又激动,在电话里对校长说了无数遍谢谢。 压抑许久的生活瞬间明朗了起来。 挂了电话后,她立即去找了哥哥,兴高采烈地和他分享好消息。 兄妹俩欢天喜地了好一阵,哥哥还去买了好多食材,给她做了一顿大餐表示庆祝。 然而兴奋劲儿过后,兄妹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一个问题:立华的校长,有那么大的本事将她保送去东辅大么? 显而易见,他没有,但他确实做到了。 至今为止,陈知予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她。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她也懒得追根究底。 只要能有大学上,她就心满意足。 回答完季疏白的问题后,她对他说了声“晚安”,然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她一走,季疏白就关上了房门,但他并没有着手整理自己的东西,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床角。 少顷后,他拿出手机,给程季恒打了通电话。 程季恒从他奶奶那里继承来了不少所私立贵族学校的股权,现在他是立华的最大股东。 程总很快就接通了电话,语气依旧那么言简意赅:“说。” 季疏白开门见山:“你奶奶有那个权限可以保送立华的学生去东辅大学么?” 程家的情况比较复杂,程季恒去年才彻底接手程家的产业,十年前的时候,立华的最大股东还是他奶奶。 程家的这个小老太太似乎有着通天的本事,如果连她都没有这个权限,立华的校长更不行,除非他背后有一个更强大的人在支持他。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是真的想帮她还是对她有所图谋? 程季恒实话实说:“她没有,但如果她想,她可以,不过肯定不能通过正规渠道。” 季疏白了然,又问:“立华近十年内换过校长么?” 程季恒:“没换,他干得还不错。” 季疏白本来想说“把他联系方式给我”,但话到嘴边了,他忽然意识到,让程季恒去问这个问题效果更好——校长可能会拒绝回答他的问题,但一定不会拒绝最大股东,除非他不想干了。 于是他对着电话说道:“帮我查一件事情。” 程季恒一如既往地干脆:“说。” 季疏白将事情交代了一遍,挂了电话。 程季恒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不到十五分钟就给他回了电话。 答案却完全出乎季疏白的预料。 第 18 章 陈知予回房间后先把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十点半,在追剧和去给和尚弟弟热牛奶喝这两个选项中纠结了一会儿,她选择了三百万。 想要圆满完成任务,就要将对弟弟的爱护与关心落实到细微末节之处,要让他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无微不至的爱与呵护,并且还要略使小技地引诱一下。 她不信这个小和尚不会动凡心。 想了想,她先去换了身睡衣,然后才去了厨房,三分钟后,端着一杯热牛奶去了季疏白的房间。 他的房门是关着的,陈知予站在门口,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他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房间才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 季疏白还没换衣服,依旧穿着白衬衫和西服裤,衬衫的纽扣系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又欲又纯。 他手中还拿着手机,屏幕亮着,像是才刚挂断电话。 陈知予将手中的白色马克杯递给了他:“我给你热了牛奶。” 她的语气随意,神色温柔,女人味十足。 她身上穿着一条墨绿色丝绸吊带睡裙,但裙子外面还裹了一件同款的丝绸睡袍,睡袍用腰带系上了,更将其腰身衬托的曲线玲珑。 丝绸质地柔顺光滑,墨绿色深沉,对比之下,她的肌肤白皙如雪,透亮娇嫩。 穿戴周正,一点也不暴露,却丝毫不减性感与妩媚,相当有诱惑力,但这种诱惑感却不是刻意表现出来的,而是不经意间散发出的。 黑发红唇,眼眸水润。 人间绝色,媚骨天成。 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这种不经间的勾引。 季疏白浑身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漆黑深邃的双眸在瞬间更沉了几分,喉结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该把自己的目光放在哪里,慌乱了几瞬,他迅速垂下了自己的眼眸,目光却落在了她的双脚上。 她光着脚,穿着双凉拖鞋,脚踝白皙修长,脚面紧致光滑。 饱满圆润的指甲盖上,涂着樱桃红色的指甲油。 季疏白开始燥热,身体里像是燃起了一团火。 这个混蛋! 他用力地咬了咬牙,又把眼抬了起来,强作镇定地看着她的脸:“谢谢。”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正直,嗓音却微微有些沙哑,像是被火烤了。 陈知予注意到他的耳尖又红了,忍不住地在心里发笑:看来你这个小和尚六根不净呀。 还是社会经验不足,姐姐会教你认识社会险恶,教你明白什么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她又将手里的马克杯往前伸了一下,柔声催促:“接着呀。” 季疏白浑身紧绷,面不改色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杯子,再次道谢。 陈知予忍笑,贴心叮嘱:“早点休息,晚安。” 季疏白:“晚安。” 陈知予看着他那副强作镇定的模样,心满意足到了极点。 被不屑一顾了这么多次,终于扳回一局,相当的扬眉吐气。 气定神闲地朝他勾了下红唇,她才扭着小腰走人。 她离开后,季疏白立即关上了房门,压制已久的呼吸与心跳终于可以放开了。 心跳快如击鼓,呼吸灼热又急促。 她身上似乎有一股魔力,哪怕是只随便对着他勾勾手,他就能为了她发疯。 许久后,他才渐渐冷静下来,看了眼手里的牛奶杯,又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他迟早会被这个混蛋折腾死。 但这一切又全都是他自找的。 他摆脱不了她身上的那股魔力,再混蛋他也对她欲罢不能。 回到房间后,陈知予又看了两集狗血爱情电视剧才睡觉。 生活太苦,狗血电视剧是她唯一的快乐源泉。 临睡前她还特意定了个早七半点的闹钟,其实平时她很少会这么早起床,但现在有和尚弟弟在,她要早起给他做饭吃。 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他的胃。 现在他们俩同居一个屋檐下,她下手也方便了。 近水楼台先得月,照这个趋势下去,三百万到手,指日可待。 怀揣着对三百万的美好期望,她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第二天早上闹钟准时响起,她没有丝毫拖延,按时起了床,然而当她一打开卧室的房门,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饭香味。 开放式厨房就是这点不好,只要一有人在厨房做饭,满屋子飘的都是香味。 陈知予的脚步不由一顿,既惊讶又意外。 是和尚弟弟在做饭么? 她立即朝着厨房走了过去,才一走到餐厅,就看到灶台前站着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 季疏白背对着她而站,穿着一套深灰色的家居服,脖子后面挂着一根粉色格子的绳子,后腰上也系着一根粉色格子的绳子,即便他不转过身,陈知予也知道他胸前挂着她的粉色格子围裙。 他脚上穿着她给他买的黑色拖鞋,没穿袜子,又由于双腿过于修长,家居服的裤腿还短了一节,露出了骨节分明的细长脚踝,特有漫画感。 那一刻陈知予的脑海中瞬间冒出了四个字:贤夫良父。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季疏白转头回身,看到陈知予后,对着她浅浅一笑:“睡醒了?” 嗓音低醇,富有磁性,荷尔蒙气息十足。 他的语气和神色还都特别温柔,像极了清晨起床后,丈夫跟习惯赖床的妻子打招呼。 陈知予就像是忽然被下了降头一样,呆愣愣地杵在了原地,一脸茫然地回:“醒了、吧。” 应该是,醒了吧?可又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然会怎么一觉醒来有老公了? 季疏白温声催促:“去洗漱吧,马上就开饭了。” 语气中,还带着点缱绻深情。 这梦怎么还越做越真了? 陈知予越发茫然,木讷地点了点头,转身去了卫生间。 直到用早秋的冷水洗了把脸,她才彻底清醒。 季疏白不是她的老公,是她的目标人物,价值三百万。 他昨天才搬过来,迟早还会搬出去。 她现在的任务是欺骗他的感情。 认清现实后,她却莫名有点失落。 早起有人给她做饭,有人给她问早安的感觉,还挺不错。 是人间烟火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 空荡冰冷的房子里忽然有了温度。 所以刚才在厨房看到季疏白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就沉浸在了那幅温馨的画面中。 但只要一想到这些全都是假象,是她精心设计的一场骗局,迟早会消失,她的胸膛里就空落落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勒令自己摒弃掉这种危险的思想,再次打开了水龙头,掬起一捧冷水,用力地拍了拍脸。 洗漱完再次回到餐厅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虾仁白米粥配蔬菜鸡蛋饼,看起来特别令人有食欲。 碗筷也已经摆好了,季疏白正坐在餐桌旁等她。 陈知予拉开凳子坐到了季疏白的对面,半是赞赏半是意外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季疏白:“以前也不会做,刚学的。” 陈知予猜想,应该是家道中落之后学的。 其实她和她哥也是,家里破产之前,他们俩基本就没有生活能力,不会做饭不会洗衣服甚至连碗都没刷过,什么事都由阿姨帮他们干,破产之后,雇不起阿姨了,他们俩不得不自力更生,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会了。 轻叹了口气,陈知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虾仁粥。 软糯鲜香,十分可口。 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季疏白的询问:“好喝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又带着点期待。 陈知予感觉现在的和尚弟弟像极了一位等待老师表扬的幼儿园小朋友,没忍住笑了一下,满含肯定地回道:“好喝,特别好喝。” 季疏白舒了口气:“你觉得好喝就行。” 陈知予故意说道:“我要是觉得不好喝呢?” 季疏白:“那我就重做。” 陈知予惊讶:“我的评价就这么重要?” 季疏白点头:“嗯。” 陈知予:“为什么?” 季疏白神色真挚,语气认真:“因为你收留了我,所以我要报答你。” 看着他这幅乖乖巧巧懂事听话的模样,陈知予满心都是怜爱。 看来她之前的想法是错误的,比她小的男人也不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像这种单纯善良又可爱的弟弟,怎么会没意思呢? 有趣极了。 正当她重新将“弟弟”这两个词汇做定义时,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她瞬间回神,从睡袍的口袋中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是加菲猫在群里发的消息。 群名是“南桥一家人”,是他们四人的小群。 其实群里有五个人,只不过,陈知昂的微信再也不会活跃了而已。 至今为止,群主依旧是陈知昂,没有任何人想过要更换群主。 加菲猫发了一张来自某个短视频平台的二维码图片,后面还跟了条文字消息:【咱们小王火了!】 陈知予激动了一下,立即将图片保存了下来,紧接着就点开了某音短视频平台。 视频内容是小王昨晚上传的一段他在酒吧里自弹自唱的录像,唱的还是他的原创曲目。 陈知予前几天听过这首歌,是他最近创作的两首新歌之一。 才短短一晚上的时间,点赞量已经突破八十万了,照这个趋势下去,破百万是迟早的事。 评论区也很火爆,已经破十万了。 陈知予也很关心各位网友对小王的评价,迅速点开了评论区,前几条评论都挺好,基本全是在夸小王,不是夸他有才华,就是夸他长得帅,要不然就夸他是个神仙歌手。 这几条评论,看的人心里还挺开心。 陈知予边看边往下翻,然而才翻了不到五条评论,就看到了一条令人窒息的评论:【这曲风和彭灿也太像了吧?你是抄袭还是模仿?】 点赞量竟然一万多,下方跟评也有无数条,点进那些骂小王的网友的主页,无一例外的全是彭灿的脑残粉。 陈知予顿时有了种被逼着吃了苍蝇的感觉,愤怒又恶心,并且越想越生气,到后来气得她直接把手机摔倒了桌子上,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她气那些拿起键盘就把自己当无所不知的圣人的键盘侠,更痛恨彭灿。 但是她最心疼的还是小王。 也不知道,小王看到这条评论后会是什么心情。 默默无闻地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终于火了起来,却永远也摆脱不了彭灿。 季疏白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生气,气得把手机都给摔了,意外又担忧地询问:“怎么了?” 陈知予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只得回道:“没怎么。”但说完之后,她又想到了什么,立即严肃叮嘱道,“以后千万不要在王三水面前提起彭灿!彭和灿两个字都不许提!” 季疏白:“彭灿?哪个彭灿?” 陈知予:“巨星彭灿!” 季疏白的神色中划过了诧异。 陈知予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是这种反应。 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是这种反应。 彭灿现在是娱乐圈赤手可热的天王巨星,十九岁的时候就凭借着几首原创歌曲辉煌出道,那几首歌迅速红遍大江南北,他也因此被冠之创作鬼才的称号。 但是他的音乐之路走的并不长,可谓是出道即巅峰,之后并没有再创作出什么拿的出手的作品,只得选择转型。 娱乐圈从歌手转型至演员的明星有不少,彭灿无疑是最成功的一个,凭借着优秀的外形和精湛的演技,他很快就在影视界站稳了脚跟,短短几年之内,斩获国内外无数影帝大奖,可谓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 季疏白全然想不到王三水和彭灿之间还有交集:“为什么不能提彭灿?” 陈知予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跟季疏白说明一切,毕竟他现在还不是南桥的人,而这件事,是南桥所有人不可提及的一段往事。 他们为了小王,心照不宣地将这段过往遗忘,对这件事闭口不言。 但谁也做不到真正的遗忘。 因为彭灿还在耀武扬威着。 季疏白看出来了陈知予的顾虑,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事情:“你也可以不用告诉我。” 陈知予抿了抿唇,轻叹口气:“不是不能告诉你,是说了你也会不相信。” 她的语气中带着无奈,又带着苦涩。 彭灿现在在娱乐圈的地位非同一般,后台强大粉丝无数,如果把真相说出来,很少有人会相信。 更何况,他们手中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去锤彭灿。 不如不说。 她不想从季疏白的眼神中看到怀疑的目光。 这会令她气愤,也会令她失望。 季疏白明白了她的想法,反问:“你觉得我是会相信彭灿还是会相信你?” 陈知予一怔:“我……”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季疏白看着她的眼睛,语气笃定又温柔:“我不认识彭灿,但我熟悉你,在我眼中,你比他重要的多。” 陈知予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脸还有点发烫。 这句话听起来挺正常,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哪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哪不对劲儿。 但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既然他相信她,她也应该相信他。 最终,她决定将那段过往告诉他: “三水和彭灿,曾经是恋人。” 第 19 章 “恋人?”令季疏白惊讶的不是王三水和彭灿的性取向,而是他们的关系。 现在看来,王三水和彭灿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段过往? 陈知予也预料到了他会惊讶,叹了口气:“他们两个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从小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是青梅竹马。没爹没妈的孩子都是根草,没人疼没人爱,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们两个是彼此的依靠,所能得到的唯一的爱和关心也全都来自于对方,这按理说这种感情应该是很珍贵的,但是感情这种东西,永远抵不过利益和现实。三水重感情,彭灿重利益,所以三水输了,并且输得一塌糊涂。” 季疏白:“彭灿抛弃了三水?” 陈知予冷笑:“可不止抛弃那么简单。”她继续讲道,“三水比彭灿小一岁,彭灿十七岁那年来南桥应聘驻唱歌手,三水陪着他一起来应聘服务生。那时南桥的老板还是我哥哥,按理说我们不应该雇佣童工,但他们两个是为了攥上大学的学费才会出来打工,我哥哥不忍心拒绝他们,就把他们留下了。 彭灿有一副好嗓子,弹得一手好吉他,每次登台演唱都能博得满堂喝彩,他绝对可以说是一名优秀的歌手,但也仅止步于歌手了,他没有创作力,他所谈唱的那些曲目全出自于三水之手,三水才是真正的创作人。 起初我们以为他们是分工合作,取长补短,后来有一天彭灿生病了,嗓子严重发炎,三水不得不替他登台演出。那次的演出,他一开口惊艳了我们所有人,唱功和台风丝毫不输彭灿,可说是有过之无不及,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才明白,三水一直在为了彭灿隐藏自己的锋芒,他心甘情愿地站在爱人背后的阴影中,拼尽全力地将他推向星光,将所有的掌声与欢呼全部拱手相让。 他以为感情是对等的,以为彭灿也会不顾一切地去爱他,但是彭灿更爱名利。 感情在彭灿的心中,一文不值。 那年东辅电视台举办选秀节目,彭灿隐瞒三水报了名,节目采用先录制再播出的形式,在电视上播出第一期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录到第四期了,我们和三水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彭灿报了名。彭灿参加比赛时所演唱的曲目全是三水的原创曲目,但是他并没有在任何一场比赛中提及三水,参赛导师询问他这些歌曲是否全是他自己独立创作的曲目时,他面不改色地回答是,并且在节目播出后,他就将三水拉黑了,无论用何种方式,三水都联系不上他,其实那个时候我们已经看明白了彭灿的绝情和无耻,但是三水不相信彭灿是那种人,也不相信自己的爱人会抛弃自己,于是他去找了节目组,但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个时候彭灿已经签约了瑞果娱乐。” 季疏白知道瑞果娱乐,娱乐圈三大经纪公司之一。 其实故事到了这里,他已经能够猜出来最后的结局。 陈知予:“常言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彭灿和瑞果就是小人和大树的关系,更糟糕的是,带彭灿的经纪人还是圈里有名的铁腕经纪人,三水根本争不过他们。其实他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见彭灿一面,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他?他根本没有想过要毁掉彭灿的前途。他是真的很爱彭灿,哪怕他背叛了他。 但是彭灿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见他,他不念旧情也就算了,还要对三水赶尽杀绝,让经纪公司起诉三水造谣诽谤,还利用舆论对三水进行人肉和网暴,他不择手段地想去逼死三水。 三水被彭灿和那些不明真相的激进网友折磨的不堪重负,还有那些脑残粉丝,几乎每天都会给三水打电话发短信,对他进行辱骂和诅咒。 铁打的人也抗不过这种折磨,更何况三水的心是肉长的,彭野不止毁了他的爱情,还毁了他的生活与梦想,他被他逼得走投无路,悲愤之下他一把火烧了与彭灿有关的所有照片和自己的创作手稿,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不过幸好被我和我哥发现了,才把他救了回来。” 故事的结局不算好,但也不是彻底的悲剧,最起码,三水还活着。 只要人还活着,希望就会一直存在。 讲述完这段故事,陈知予又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三水要是没有把照片和手稿烧了就好了,不然绝对能锤死彭灿这个挨千刀的渣男!” 季疏白:“彭灿之后又来找过三水么?” 陈知予揶揄道:“人家步步高升星途璀璨,怎么可能会想起来旧情人?” 季疏白:“就这么算了么?” 陈知予:“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而且我们手中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彭灿是个渣男的证据,就算是想追究他的责任也束手无策。”她无奈道,“更何况,三水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从这段感情阴影中走出,我们也不想再次提起他的伤心事,所以只能选择性遗忘彭灿,而且我们也很担心会发生第二次网暴事件。” 彭灿现在的粉丝基数可不是七年前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他背后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娱乐公司,如果他要是再次倒打一耙,三水所受到的伤害只会比上次更加严重。 陈知予道:“就现在的情况而言,彭灿走他的阳关道,三水走他的独木桥,各不相扰,才是最好的状态。” 季疏白明白了她的意思,归根结底,还是想保护三水,不然谁也不愿意忍气吞声。 “我知道了。”他向她保证,“我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彭灿。” 陈知予轻轻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圆表盘,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她立即结束了这个话题,催促道:“快吃饭,你还要去上班。” 季疏白再次拿起了筷子,温声回道:“晚一点也没关系。” 陈知予:“怎么会没关系呢?不扣钱吗?” 现在的年轻人,对待工作真是随意极了! 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像极了批评调皮捣蛋学生的教导主任。 季疏白忍笑:“一个小时弹性打卡制,工作时间满八个小时就不扣钱。” 陈知予一脸懵:“什么意思?” “最晚可以十点到公司。”季疏白打了个比方:“如果是十点打卡,扣除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下午七点之后打卡下班就算是全勤。” 陈知予惊讶不已:“现在的企业都这么灵活了?” 季疏白点头,一本正经:“要紧跟时代的脚步。” 陈知予:“那你也不能去的太晚,人家都九点去上班就你自己十点?领导怎么想你?”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点头:“好的,我一定不会迟到。” 陈知予放心了:“这才是好同志。”她又催促道,“快吃法,吃完饭赶紧去上班。” 季疏白笑着回道:“好。” 陈知予没再说话,拿起筷子夹起了一张鸡蛋饼,吃了两口,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季疏白:“你中午想吃什么?” 季疏白一怔:“嗯?” 陈知予柔柔一笑:“我去给送饭。” 贯彻落实从细微末节处关心呵护弟弟的行为方针,将引诱计划进行到底。 季疏白没有说话,为难地抿了抿唇,眼眸一垂,低声道:“是不是太麻烦了?” 语气中还带上了几分羞赧。 小和尚又害羞了。 陈知予就是喜欢看他这幅含羞带臊的娇羞样子。 终于体会到了恶霸调戏清纯小娘子时的乐趣。 “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干。”她语气温柔又体贴,“公司的饭肯定没有家里做的好吃。” 她还特意加重了“家里”这两个字的读音。 季疏白依旧垂着眸,微微蹙起了眉头,看起来还在犹豫。 陈知予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拍了板:“就这么决定了,中午我去给你送饭。” 季疏白不得不接受她的好意:“那好吧。”他抬起了眼眸,真诚又乖巧地看着陈知予,“真是麻烦你了。” 陈知予立即回道:“应该的!” 吃完饭,季疏白回卧室换衣服,陈知予也去换了衣服。等季疏白换好衣服之后,陈知予已经整装待发地站在门口了,手里还拿着车钥匙:“今天不限号,我送你上班。” 季疏白受宠若惊,立即说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去。”他又急切地补充道,“从这里坐地铁可以直接到我公司楼下。” 陈知予态度坚决:“走吧,我回来的时候刚好可以去超市买点菜。” 季疏白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再次垂下了眼眸,神色中流露出了几分不安与愧疚:“住在这里,我好像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陈知予一看他这样就心尖发颤,心疼又怜爱:“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她强忍着将和尚弟弟抱进怀中哄哄的冲动,急切不已地说道,“你不要想那么多,安心住下去,有你在我也没那么无聊了。” 季疏白眼眸一亮:“真的么?” 陈知予斩钉截铁:“真的!”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句心里话,“其实今天早上看到你在厨房做饭的那一刻我心里还挺感动的。” 如果对方换成了别人,她一定不会这么说,矫情又难为情,但和尚弟弟这么单纯无邪,干净的像是一张白纸,她没必要感觉为难。 季疏白立即追问:“为什么?” 陈知予实话实说:“因为好久没有人给我做过早饭了。” 季疏白不假思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早饭。” 陈知予笑着回道:“那真是谢谢你了。”她温声催促道,“快换鞋,你马上迟到了。” 季疏白乖乖地点了点头:“嗯。” 两人上车之后,陈知予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询问:“你公司在哪?” 季疏白:“科泽大道,天立总部。” 陈知予有点惊讶:“你在天立上班?” 众所周知,天立招人的标准不是一般的高,最低学历要求也是研究生,总部里面的博士生更是一抓一大把,可谓是东辅顶尖人才的集结地。 这个“小和尚”才刚毕业就能进天立,说明确实是个十分优秀的人才。 科泽大道距离他们所住的这座小区比较远,走高架也需要三十分钟的车程,好在今天运气比较好,路上没堵车,陈知予成功地在九点之前将季疏白送到了公司附近。 这一带城区十分繁华,天立总部的大楼无疑是周遭最气派的一栋建筑。上班时间,周围来往车辆和人群较多,陈知予就没往前挤,在距离天立最近的一个路口停了车。 临别前,她问清楚了季疏白中午几点下班,然后和他约好了中午十二点见面。 回去的路上,她先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食材,到家后就开始做饭。 这是她给和尚弟弟做的第一顿饭,所以相当的用心,做了四菜一汤两荤两素,两个保温饭桶全部装得满满的,不可谓是不丰盛。 十一点二十,她拎着做好的饭出门,去给季疏白送饭。 十二点整,准时到他公司门口,把饭交给他后,她再开着车回家。 今天周六,晚上轮到她去酒吧值班,但是她并未让季疏白跟着她去,因为小红还在暴躁着,想让她冷静下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所以接下来的这几天她都不打算让季疏白去南桥,等小红冷静下来再说。 然而到晚上八点的时候,季疏白却来了,来给她送晚饭。他也明白她的顾虑,所以并未在酒吧多停留,把饭送到后就离开了。 周日的时候也是一样。 周一晚上她有兼职,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晚上九点才下课,下课后依旧是憋了一肚子的气,然而回家后打开房门的那一刻,满肚子的脾气瞬间消失无踪,因为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晚餐。 季疏白正坐在桌旁等着她回家。 这幅画面,令陈知予的心弦狠狠地颤动了一下。 房子里有了温度,就变成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清早起床,季疏白已经做好了早饭;中午的时候,她去给他送饭;晚上他下班后先到家,做好晚饭等着她回家吃饭。 一个人的生活忽然变成了两个人的生活,一日三餐还是普普通通的一日三餐,却又没那么普通了。 普通的一日三餐,不会这么令人轻易上瘾。 周四的时候,营销公司的业务员给陈知予打了通电话,通知她针对南桥的营销策划书已经完成了,周边产品的设计图也完稿了,让她今天下午有时间的话过来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交尾款了,明天就能看来录像。 陈知予给季疏白送完午饭后就去了营销公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策划书和设计图,这几天产品经理也在不停地询问她的意见,同时进行修改,所以这版策划书和设计图陈知予还是比较满意的,于是签了合同交了尾款,并和业务员约定好了,周六晚上七点会有专业人员去南桥进行录像。 一个星期的时间,应该足够小红冷静了。 所以在周六晚上,她带着季疏白去了南桥。 她昨天已经在“南桥一家人”的群里通知了今天会有人来录像,所以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三人都在,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等她。 陈知予一推开南桥大门,就感觉到了一股其乐融融的氛围。 相亲相爱一家人,多好。 然而这股其乐融融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季疏白一走进酒吧,气氛瞬间微妙了起来。 或者说,被冷冻了起来。 红啵啵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冷冷地扫了一眼季疏白,然后瞪着陈知予质问:“谁让你带他来的?” 陈知予无奈又卑微:“人家今天要给我们全体员工录像,他肯定要来呀。” 红啵啵更生气了:“他什么时候成南桥的员工了?考核过了么?谁认可他了?” 针对季疏白的一个月的考核期确实还没到,陈知予也没法反驳这句话。 加菲猫没有小红那么暴躁,但也委婉地发表了自己意见:“我还以为就我们四个呢。” 小王没说话,毕竟他是给季疏白投了一次通过票的人,但没说话并不代表没意见。 即便他一言不发,陈知予还是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不赞同的意思。 显而易见,三人的抵触情绪扔在,他们还是无法接受季疏白的加入。 无奈,陈知予只好像上次一样带着季疏白去另外一张桌子上坐着,怀揣着一股紧张又忐忑的心情等待着营销公司派来的工作人员。 她有点担心,要是在摄像机前表现出这幅四分五裂的样子,那真是又尴尬又丢人。 时间已经过了七点,营销公司的人还没出现,陈知予就给那人打了个电话,结果这人竟然去了光和广场对侧的另外一条酒吧街,找不到南桥在哪,需要她派个人去接一下。 陈知予现在谁都用不动,就是个光杆司令,所以挂了电话后,她只能自己去接对方。 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先对着小红他们说了声:“那人有点傻,摸不清地方,我去接他一下。”随后又看向了季疏白,眼神中略带着点担忧,“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了。” 季疏白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去吧。” 陈知予叹了口气,快速离开了南桥,争取早去早回。 她一走,酒吧里只剩下了季疏白和红啵啵他们四人,本就微妙的气氛越发的微妙了起来。 四个人,分坐着两张桌子,谁也没说话,空气却凝固了。 红啵啵不服气地冷哼了好几声,加菲猫好奇中又带着点探究地看了季疏白好几眼,王三水倒是不避讳,大大方方地探究,就是眼神冷漠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季疏白一言不发,安静笃定地坐着,任他们打量。 忽然间,南桥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位中等身材带着黑款眼镜的男人气定神闲地走了进来。 男人穿着牛仔裤,黑色皮夹克,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样子。 大腹便便,头发微微有点凸,但眼神却精明锋利。 走进酒吧后,他并未做自我介绍,直接发问:“请问各位,谁是王三水先生?” 这语气听起来倒是客气,可完全无法掩盖夹杂在其中的傲慢。 红啵啵一看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不喜欢,再加上她本就在气头上,直接怼了回去:“你是谁呀?来干嘛呀?王三水认识你么你就来?” 男人也没生气,轻轻地扶了一下眼镜,不慌不忙道:“我是彭灿先生的经纪人,王先生在网上发表的一段视频中所弹唱的歌曲涉及侵权,我来告知他侵权的后果,希望他好自为之,早点把视频删掉,我们也就不追究责任了。” 王三水双拳紧握,脸色铁青,浑身都在发抖。 红啵啵瞬间炸了,破口大骂:“你他妈放屁!” 加菲猫双目赤红怒不可遏,直接从位置上弹了起来,正要冲过去揍人,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用力地稳住了。 季疏白将加菲猫拦了下来,神色冷漠地看向了彭灿的经纪人,冷冷启唇:“找你们老板跟来我谈。” 彭灿经纪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您又是哪位?” 季疏白面色沉稳,语气强而有力:“我是这里的老板。” 第 20 章 彭灿经纪人淡淡一笑,眼神中却丝毫没有笑意:“不好意思,我只和王三水先生谈。” 季疏白冷冷启唇:“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他谈?” 小红原本正纠结着到底该骂谁呢,一边是自称老板的白莲花,一边是欺负三水的王八蛋,哪个都想骂,但季疏白这句说出之后,怼人的枪口瞬间转移,对准了彭灿经纪人,气急败坏地骂道:“就是,你算是个什么狗东西?连给我们三水提鞋都不配,也配跟他谈话?” 加菲猫也不甘示弱:“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臭水沟子的味,让人一闻就想吐,谁他妈允许你进我们酒吧了?彭灿和彭灿走狗都不得入内!” 彭灿经纪人的脸色泛青,神色中也透露出了难掩的怒意,但还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冷声道:“这是我们公司与王三水先生之间的事情,与其他人无关。” 季疏白神色冷峻,不容置疑:“三水是南桥的员工,他的事情就是南桥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如果要谈,就让你们老板来找我谈,不然后果自负。” 彭灿经纪人冷笑:“后果自负?这话应该是我对你们说吧?” 季疏白不慌不忙地说道:“三水是我们的家人,我们不想让他再次承受无妄之灾,所以本想息事宁人,只要彭灿不来招惹我们,我们也就愿意放过他,但是现在看来,彭先生好像不愿意安分守己,那我们也只能成全他。”最后,他又补充,“七年前的那件事我们可没有忘,如果彭先生想翻旧账的话,我们随时奉陪。” 他的语气既笃定又凌厉,好像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去和扳倒彭灿。 人与人之间的对抗,归根结底比的还是气势。 此消彼长,谁的气势更稳,谁就赢了。 季疏白沉稳冷静,气定神闲,眼神沉稳且锋利,彭灿经纪人不禁有些慌乱,说话时的态度也放软了一些:“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王先生删除疑似侵权的视频而已。”最后,他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网上已经有了舆论,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对王先生更是不利,他是素人,我方也是想保护他的权益才会来找你们私下协商这件事。” 这句话看似是提醒,实际是威胁,警告他们不要做无谓的抗衡,趁早删了视频,不然以彭灿现在的地位和人气来说,舆论只会对王三水不利。更何况,瑞果娱乐的公关部也不是吃素的,主导舆论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季疏白不为所动:“疑似?侵权?我劝你再换两个词来说服我,不然你们工作室很快就会收到来自王三水先生的律师函,他会以诽谤、造谣和侵犯名誉权的罪名起诉你们。”他也重点提醒了一句,“舆论闹的越大,我们的胜诉率越高。” 他这句话就是为了告诉彭灿经纪人,他们不怕舆论,舆论闹的越大,反而对他们越有利。 彭灿经纪人不说话了,明白自己遇到了难对付的人,略一权衡,他立即换了副嘴脸,和煦地朝着对面的年轻人笑了一下:“只是一件小事,何必要搞的兴师动众,我们也只是想息事宁人而已。” 季疏白语气冷硬:“可我们不想。” 此言一次,不仅是彭灿经纪人被震惊到了,就连红啵啵他们三个也被震惊到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季疏白。 经纪人:“你什么意思?” 季疏白面不改色,语气坚决:“如果你们想解决这件事,就让彭灿亲自过来跟我谈,不然我们就会公开王三水先生七年前所创作的所有歌曲的手稿,并且还会公开彭灿出道前与王三水先生的全部合照。”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三人瞬间屏住了呼吸,三脸紧张地面面相觑。 经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这两样东西要是全部被公开了,彭灿的演艺之路也算是到头了,但他好歹也是个经验丰富的娱乐圈工作者,并没有立即相信季疏白的话,也没有中季疏白的圈套,冷笑道:“手稿和照片都可以造假,如果你们采用这种不择手段的方式去污蔑彭先生,我们也会拿起法律的手段保护自己。” 季疏白轻叹口气,看起来十分无奈:“行,那我们就先去司法中心进行真伪鉴定,然后再将鉴定中心所出示的结果与照片和手稿一起公开,这样大众就不会怀疑我们了。” 彭灿经纪人哑口无言,司法中心的鉴定结果一旦被公开,锤得更死。 他对彭灿的过去一清二楚,包括那几首歌的来源和与他王三水的恋情,所以他知道季疏白说得都不是假话,而且人家手里还有铁证,他根本无法再继续与之对抗。 越想心里越懊恼,今天就不该来,不该听彭灿的话! 其实这几天他已经劝了彭灿很多遍,一条短视频平台的视频而已不足为惧,不用担心什么,网友不会发现你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会看出来那几首歌不是你写的,就算是发现了曲风相似,也只会觉得是他模仿你,不会觉得是你抄他,而且你现在已经这么火了,没必要再将他一个小喽啰放在眼里,穷寇莫追,不然会遭反噬。 但彭灿不听,一定要他来威胁王三水删除视频,并且必须是他自己一个人来,不能带别人,多一个人,就会多出几分被曝光的可能。 其实他并不想按照彭灿说的做,但谁让彭灿现在是公司最大的摇钱树呢?不能得罪,金口玉言,堪比圣旨,他不能拒绝,只好按照要求做。 谁知道真的被他一语成谶了,遭了反噬。 估计连彭灿都没想到王三水到现在还留着手稿和照片。 权衡许久,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得不答应季疏白的要求,轻叹口气:“我方可以接受谈判,但你总要告诉我谈判的目的是什么吧?” 季疏白言简意赅:“和你无关。” 经纪人无奈:“我是彭先生的经纪人,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怎么会和我没关系?而且你不告诉我目的,我回去之后怎么跟他交代?” 季疏白沉思片刻,叹了口气,看起来相当迫不得已:“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方的要求是让彭灿承认错误并对王三水先生道歉。” 经纪人默然不语,心里直犯愁,他太了解彭灿来,让他道歉根本不可能。 季疏白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觉得是让他公开道歉合适,还是私下道歉合适?”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选择公开道歉,等于选择了任由他们将手稿和照片曝光,相当于被一击毙命,永无翻身之地。 私下道歉还能继续维持人设。 经纪人无奈至极,长叹一口气:“好,我方同意私下谈判,但我方也有几个条件。”谈判的首要原则,将我方利益最大化。 季疏白被逗笑了:“你觉得,你们现在有资格跟我提条件么?” 经纪人:“……” 季疏白:“我们随时可以公开照片和手稿。” 一句话,打散了对方的所有小算盘。 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经纪人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彭灿先生是艺人,档期很满,所有的行程都是已经签了约的,时间肯定需要重新安排。” 季疏白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看来彭先生还是不重视这件事,既然档期满的话,那就不用谈了。”言必,他看向了另外三人,“三水,明天就跟着我去司法中心做鉴定。” 王三水丝毫不掉链子,重重点头:“好的老板!” 这声“老板”相当的干脆利落。 季疏白的双唇绷得紧紧的,眼神中却无法自控地浮现出了笑意,然后一字一句地启唇,语气坚决地向他许诺:“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虽然知道是在演习,但王三水还是感动极了:“谢谢老板!” 加菲猫围观了一会儿,觉得戏挺好,就是差点味儿,于是他决定自己当佐料,把那口缺得味儿补上,当机立断对着彭灿经纪人说道:“我们老板娘最近在家待产呢,老板也是刚接手酒吧不久,最近生意不好做,我们正愁着该怎么打出知名度呢,你来的可真巧,雪中送炭,曝光彭灿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彭灿经纪人一看事态不对,忙不跌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几天的时间去安排见面,不是不重视这件事,我们非常重视这件事情,不然我也不会亲自来找你们。” 小红冷哼一声:“你面子很大么?还亲自?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经纪人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人家酒吧成员万众一心,他这边势单力薄,怎么说都是错的。 看清现实后,他索性放弃了挣扎,再次叹了口气:“你们说个时间吧,我们尽力而为。”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都没说话,齐刷刷地将目光转向了季疏白。 季疏白道:“三天之后,让彭灿来酒吧,只许带你一个人。” 彭灿经纪人:“你们有几个人?” “在场全部。”季疏白又面不改色地补充,“还有我老婆。” 红啵啵:“……” 王三水:“……” 加菲猫:“……” 虽然这逻辑是对的,但你的语气为什么这么自然而然?奥斯卡影帝都没你演得自然! 彭灿经纪人被气笑了:“为什么要带你老婆?我们这是公事,不是让你老婆线下吃瓜的私事!” 红啵啵直接怼了句:“他老婆是我们老板娘!彭灿还在南桥洗碗擦桌子的时候她就是我们老板娘了,你说为什么要带她?” 季疏白补充说明:“南桥是我老婆的,我只负责经营,她才是所有者。”他不容置疑地说道,“这件事既是三水的事情,也是南桥的事情,所以谈判那天,我们五个人一个都不会少,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妥当,那就取消谈判。” 彭经经纪人气急败坏,却又无法反抗,毕竟对方手里捏着他们的把柄,他只得接受他们的不平等条约,长叹了口气:“好,我接受你们的条件。” 季疏白没再说话。 彭灿经纪人也很知趣,直接转身走人。 他离开酒吧的那一刻,店内四人皆长舒一口气。 季疏白正准备坐回原位,这时加菲猫忽然对他说了句:“来来来,你坐这儿,跟我们仔细讲讲你是怎么想的。”说着话,他还往里面挪了一个位置,将外侧的位置让给了季疏白。 红啵啵和王三水并排坐在加菲猫对面,对此也没有异议。 季疏白有点意外,不由一怔,但并未拒绝邀请,立即朝着他们三人所在的那张桌子走了过去,坐在了加菲猫身边。 他才刚一坐下,王三水就急切不已地说道:“手稿和照片我都烧了,烧了好几百年了,怎么去做鉴定?” 他的语气中还带着难以言喻的后悔与懊恼。 季疏白回道:“没关系,我们手里是否有手稿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他们认为我们有。” 三人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哦!” 红啵啵:“所以你是在诈他们?” 季疏白:“对,这样才能牵制他们。” 加菲猫满目赞赏:“可以呀小季!你这小脑袋瓜很灵巧呀!不愧是高材生!” 王三水追问:“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谈?” 季疏白:“谁说我要跟他们谈了?”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异口同声:“那你要干什么?” 季疏白一字一句道:“我要让彭灿欠三水的,连本带利全部还回来。”他的神色极其坚决,掷地有声,“以后,谁都不可以欺负我们南桥的人。” 好感动! 团魂炸裂!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疯狂点头啊点头,完全忘了还有个老板娘漂泊在外呢。 加菲猫又问了句:“所以你打算怎么做?我们需要准备什么么?” 季疏白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简洁明了地将自己的计划对他们几个说了一下。 三人听后,疯狂拍桌子:“牛逼!牛逼!小季牛逼!” 季疏白被他们几个逗笑了。 正欢舞雀跃着,酒吧大门再一次被打开了,是陈知予带着两位摄像师回来了。 一进门她就愣住了,季疏白竟然和他们几个坐在一起了,并且另外三人还挺开心,酒吧内一副其乐融融的和谐画面,她离开前的那股肃杀之气好像全都是假象。 她出去还不到半个小时,发生什么了?这三个人怎么忽然就接受了季疏白?好像还挺吹捧他? 看到陈知予和两个摄影师回来后,季疏白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他们走了过去,他先看了一眼陈知予,朝着她笑了一下,目光中带着几分成功收服人心的胜利的喜悦。 陈知予忍俊不禁。 随后季疏白收敛了笑容,然后将目光转向了两位摄影师,他几乎是一眼就判断出来了哪位是领导人物,与此同时,他朝着站在左侧的那个身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伸出了右手:“你好,季疏白。” 男人一怔,立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你好,王翰。” 季疏白:“我想和你们公司谈项合作。” 陈知予惊讶又意外:“谈什么合……”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红啵啵:“你别插嘴!” 王三水:“坐过来!别添乱!” 加菲猫:“别耽误老板谈正事!” 陈知予:“……” 你们喊他什么?老板? 那我呢? 我被架空了? 墙头草倒得都没你们这么快! 第 21 章 店门口不是谈合作的地方,再加上事关重大,涉及到的东西太多,所以季疏白就带着王翰和另外一位摄影师去了酒吧二楼的小客厅。 在季疏白与营销公司谈合作的时候,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七嘴八舌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跟陈知予说了一遍。 陈知予越听越震惊,越听越难以置信,听到最后下巴都快合不上了:“真的假的?” 她才离开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加菲猫:“人都在楼上谈合作了?那还能有假么?” 陈知予还是难以置信:“秦涛就那么走了?这不是他的风格呀。” 秦涛就是彭灿的经纪人,娱乐圈内出了名的铁腕人物,向来以雷厉风行态度强硬著称,是瑞果娱乐的定海神针、四平将军——四面八方就没他摆不平的事——所以陈知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彪悍大将军对战清贫小和尚,结局竟然会是小和尚赢了? 和尚弟弟这么厉害么? 加菲猫回道:“要么说小季是高材生呢,忽悠人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高!秦涛被他溜的团团转!” 陈知予:“不可能吧?” 和尚弟弟这么天真无邪单纯可爱,怎么会忽悠人呢? 红啵啵:“有什么不可能的?这都是我们亲眼看见的!小季说要去司法中心鉴定手稿和照片的时候,秦涛的脸都快被吓白了!” 陈知予一怔,惊讶又意外地看着小红:“你怎么样也开始叫他小季了?” 一个小时之前小红给季疏白的代称还是:盛世白莲花。 红啵啵面不改色理直气壮:“现在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用在意这么多细节。” 既然如此,陈知予也就不再追究这些小细节了,只要他们能接受季疏白就行,于是言归正传:“秦涛有那么容易被吓到么?” 加菲猫:“刚才你是没在现场,只听我们描述的话肯定get不到小季的气势,秦涛完全是被小季的气势震慑住了。” 陈知予:“到底什么气势?”越听她越好奇。 王三水回答:“霸总的气势。”他又补充,“还是那种腹黑霸总,秦涛在他面前就是一卑微打工人。” 他刚才一直没说话,一说话就一语中的,红啵啵和加菲猫同时点头啊点头,异口同声:“对,就是腹黑霸总!” 陈知予更不可思议了:“就他?还腹黑霸总?怎么可能?” 她完全无法将和尚弟弟和腹黑霸总这个词挂钩,小奶狗还差不多。 加菲猫:“怎么不可能我们都看见了!” 红啵啵:“人不可貌相,你不能拿他平时对你的白莲花表现定义他这个人,他对你是精准狙击。” 王三水接道:“对我们还是正常表现。” 红啵啵:“只要他不莲到我们身上我们都是可以接受的。” 王三水:“莲你就无所谓了,反正你就爱这口。” 加菲猫:“微臣附议。” 陈知予:“……” 我合理怀疑你们在内涵我。 这时,酒吧的大门又被推开了,走进来了一位身穿西装革履的男人,进门之后,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各位好,我是耀星传媒的副总,岳辉。” 耀星传媒就是陈知予找的那家营销公司。 陈知予见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您有什么事么?” 岳辉:“我是代表我们公司来找季先生的,谈合作。” 陈知予明白了,这位才是重量级人物。 彭灿虽然不是个东西,但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咖位和七年前今非昔比,绝对算是娱圈顶流,如果耀星同意与季疏白合作,事后对公司带来的影响一定很大,王翰做不了这个主,于是给副总打了电话,让他做决定。 但既然岳辉来了,就说明他对这个合作感兴趣,不担心会有负面影响。 陈知予看清其中关系后,客客气气地回了句:“他们在楼上。”随后她亲自将岳辉领上了二楼。 二楼的小客厅里有三张沙发和两张软座椅,两张正方形的软座椅正对着长沙发,中间隔了张茶几,两张短沙发分别摆在茶几两端。 沙发和座椅的底座都是棕黄色实木架,上面包着的外罩是统一定制的抹茶绿色亚麻布,看起来舒适又温馨。 陈知予领着岳辉上楼的时候,季疏白独自坐在长沙发上,王翰和另外一位摄影师坐在他对面的软座椅上。 季疏白今天去公司了一趟,身上还穿着正装,不过他并未把这里当成办公室,坐姿略显随意,后背慵懒地靠着沙发垫,左腿搭在了右腿上,西服裤被抻短了一截,露出了修长性感的脚踝。 他的神色中也透露着几分随意和慵懒,但气势却丝毫不减,不仅没有松垮懒散的感觉,反而多出了几分公子哥身上惯有的贵气和优雅。 坐在他对面的王翰和另外一位摄影师却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双腿紧紧并拢,两只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腰背挺的笔直,神色认真又紧张,像极了正在被领导训话的员工。 明明是一间气氛惬意的会客厅,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总裁办公室。 听到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后,季疏白立即坐直了身体,同时将左腿放了下来,然后将两条腿乖巧地并在了一起,双手放在了膝盖上。 王翰和另外一人则同时舒了口气,浑身紧绷着的肌肉瞬间放松了下来,望眼欲穿地看向了楼梯口,眼神中充满了对来者的感激同时又闪灼着求救的信号。 陈知予领着岳辉走进小客厅的那一刻,王翰和摄影师同时激动不已地喊了声:“副总!”语气中,满满都是亲切与爱戴,或者说,他们俩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副总这么亲切过。 岳辉都被喊懵了。 陈知予也感觉这俩人这有点奇怪,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了一样,不就是谈个合作吗,不至于这么紧张吧?还是和尚弟弟沉得住气,一如既往的乖巧懂事又听话,连坐姿都这么的一丝不苟规规矩矩,像极了一条软萌可爱的小奶狗,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他是耀星公司的副总,岳辉。”陈知予声色温和地对季疏白说道,“来找你的。” 季疏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岳辉伸出了右手:“您好,季疏白。” 岳辉伸手,客气有礼地回道:“您好。” 寒暄过后,岳辉落座,王翰很有眼色,立即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站到了一边。 摄影师也不傻,也一同站了起来。 岳辉坐下后对二人说道:“你们俩先下去吧,还有工作要做。” 副总发话后,王翰和摄影师立即背着设备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陈知予原本也想跟着他们俩一起下楼,但谁知道才刚朝着楼梯口走了一步她就听到季疏白的声音:“你别走。” 不是命令的语气,而是一种温柔中又夹杂着撒娇意味的柔软语气。 陈知予的心尖猛然一颤,像是被舔了手心的感觉,心都跟着化了,立即转身看着他:“怎么了?” 季疏白:“你是老板娘,怎么能走呢?” 陈知予之所以敢让季疏白单独和岳辉谈判,就是相信他的能力,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免得他会紧张,毕竟她还是他的老板娘。 他跟红啵啵他们几个不一样,他才来不久,性格还比较腼腆,对待老板娘的态度肯定不会像红啵啵他们几个一样随意,她担心如果自己坐在他身边的话,他会拘束,谈判的时候会放不开手脚。 她以为他想让她留下来是出于员工对老板娘的尊重,于是就用一种安抚的语气回了句:“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按照你的想法去谈就好,不用管我怎么想,我相信你。” “可是……”季疏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双眸漆黑明亮,语气柔软,又充斥着几分无奈,“你是我老婆,酒吧是我们两个人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在怎么能行?” 陈知予:“……” 窒息的感觉,还特别热,像是忽然间被人摁进了高温桑拿房里。 虽然她刚才已经听红啵啵他们几个讲述过了,季疏白和秦涛谈判的时候自称是酒吧老板,并且也向秦涛表明了他们俩是夫妻关系,秉持着做戏做全套的原理,他在岳辉面前喊她老婆确实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太突然了,她丝毫没有心理准备,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还有点不知所措。 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一个臭弟弟撩红了脸。 就离谱! 季疏白却面不改色,语气自然又温和:“过来吧,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陈知予的脸却更红了,没想到这个小崽子的演技竟然这么好,好到她都快分辨不出真假了。 这时,被冷落许久的岳辉轻叹了口气,对着陈知予无奈一笑:“老板娘,您还是留下来陪着季老板吧,您要是不留下来,我这狗粮还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呢。” 陈知予面如火烫,却不得不配合着季疏白说一些场面话:“他呀,就是太粘人,我也挺无奈的。”说着话,她就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岳辉舒了口气,看向了季疏白:“尊夫人已经坐在您身边了,咱们可以开始谈正事了吧?” “尊夫人”三个字成功博得了季少爷的欢心,他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微微眯起了眼睛,满含欣赏地看着岳辉:“你是哪家公司的?” 岳辉:“……” 陈知予气急败坏,瞪着季疏白说道:“刚不跟你说了么,耀星!”说完,她又赶紧看向了岳辉,赔笑着解释,“他记性不太好,在家也是,我上一秒交代他的事,他下一秒就忘了。” 季疏白扭脸看着她,神色倔强,语气笃定:“你交代的事情我从来没忘过。” 陈知予:“……”少爷,您是真的听不出来我在化解尴尬么? 岳辉见状立即说道:“算了算了,咱们还是谈正事吧。” 季疏白再次将目光转向了岳辉,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次好好干,证明你的能力,以后你一定会有更好的机遇。” 言语中,充斥着对他的欣赏与鼓励。 岳辉莫名有了种被董事长喊进办公室时的感觉,董事长鼓励他好好干,干得好了有升职加薪的可能。 紧张又兴奋。 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放心吧季老板,这次的合作,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陈知予:“……” 怎么就不会让他失望了? 你们谈什么正事了么你就先保证绝对不会让他失望? 季疏白已经掌控了主导权,压根没再向他表明这次合作会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因为已经没必要用利益诱惑他合作了,直接切入正题:“那我们就来谈论一下具体的合作内容吧。” 第 22 章 在季疏白跟岳辉谈合作的时候,陈知予一直没有插嘴,因为她刚才已经向他保证过了,会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处理,所以她绝对不会随意开口打断他的计划与思路。 她相信他。 没有理由,就是相信。 季疏白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他的逻辑清晰,思虑周全,表达清楚,谈吐从容,将一切都处理的很妥当,包括后续的解决方案。 在倾听他和岳辉的谈话时,陈知予还发现季疏白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并且很有谈判技巧,完全不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反而像是个久经商场的高手,岳辉的思路一直在被他带着走。 她猜想,和尚弟弟在家道中落之前应该也是位不可一世的少公子,毕竟这份骨子里的镇定与从容是装不出来的,只能被生长环境熏陶出来。 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左右,双方就合作的具体事宜达成了共识。 三人下楼的时候,王翰他们也基本采集好了制作短视频的素材,只差给老板和老板娘单独录一段视频就完工了。 现在陈知予和季疏白是名义上的夫妻,所以她不得不和季疏白一同面对镜头,俩人配合着表演,说了一段场面话。 录像结束后,岳辉带着王翰了另外一名员工离开了酒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酒吧里一如既往的没客人,陈知予将未来三天的计划与安排跟红啵啵他们三人交代了一下,然后就带着季疏白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陈知予脑子里想得全是彭灿和王三水,一会儿想想他们俩的过去,一会儿想想现在,一会儿又在心里感慨一番人心叵测世事无常。 感情这种东西,真是比纸还脆呢,没戏没肺,才能长命百岁。 绝情绝爱保平安。 脑子里有事,嘴上的话就少了,陈知予一直在默默无言地开车,即将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了季疏白的声音,他的语气还小心翼翼的:“你生气了么?” 陈知予一怔,扭脸看了他一眼:“我生什么气?” 季疏白抿了抿唇,微微垂下了眼眸,一脸愧色,声音低低的:“我对岳总说,你是我老婆。”他又急切不已地解释了一句,“我是担心他不信任我,所以才会这么说,你不要误会!” 陈知予一看他这样就心软,立即安抚道:“我没生气,你别多想。” 季疏白抬起了眼眸,眸光微微闪烁着,看起来相当的天真无邪:“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跟我说话?” 和尚弟弟是在埋怨我刚才冷落他了么? 换了别人,陈知予只会觉得这男的作,无理取闹!但是面对季疏白,她的内心只有心疼与怜爱,毫不迟疑地开始哄人:“我不是冷落你,我刚才在想事情,所以才没有注意到你。”说完,她又信誓旦旦地补充了一句,“以后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季疏白:“你在想什么?” 陈知予叹了口气:“在想彭灿和三水刚来酒吧的时候。那个时候他们俩是真的好呀,谁会知道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 季疏白安慰道:“别想了,事情很快就结束了。” 陈知予微微勾起了唇角,略带感激地对季疏白说道:“如果这次真的能让彭灿得到应有的代价,他们一定都会很感激你,尤其是三水。” 季疏白:“那你呢?” 陈知予笑着回:“我会奖励你。” 季疏白饶有兴趣:“奖励什么?” 陈知予:“暂时保密,过几天再告诉你。” “好的,老板娘。”季疏白又换上了一种懂事乖巧的语气,声音轻轻地询问:“我以后喊你老板娘可以吗?” 陈知予原本想回答“可以”,但是话到嘴边了,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喊老板娘太生疏了,会造成距离感,很难让和尚弟弟对她产生亲切的感觉,这样一来,无形间加重了任务的难度。 于是她不假思索地把话改成了:“在酒吧喊我老板娘,私下直接喊我知予就行。” “知予?”季疏白语调轻缓,咬字轻慢,“要不,我还是喊你姐姐吧。” 陈知予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姐姐?” 这是对长辈的尊称么? 你这小和尚也太循规蹈矩了吧?一点情趣都没有! “可以么?”季疏白目不转睛地瞧着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引诱的味道,“姐姐。” 他的声线低醇,嗓音撩人,直接喊进了姐姐的心里。 姐姐可以! 姐姐非常可以! 那一刻,陈知予终于明白了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听妹妹们喊哥哥了,就一个字:飘。 如坠云端的那种飘,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太带感了,简直无法抵抗,整颗心脏一阵阵的发颤,如用一片被水滴打动了的绿叶。 心尖一发颤,嘴角就止不住的上扬,陈知予紧紧地绷着双唇,竭力控制着自己,才没露出痴汉般的笑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故作淡定地回道:“可以,就喊姐姐吧,挺好的。” 季疏白:“好的,姐姐。” 秉持着礼尚往来的原则,陈知予回了句:“以后,我就喊你弟弟?” 季疏白微微蹙眉,抿唇犹豫片刻,最终实话实说:“我不太喜欢。” 语气中,带着点委屈和撒娇的感觉。 陈知予不假思索:“那就换!” 换到弟弟喜欢为止! 委屈谁都不能委屈弟弟! 她一口气说了出来了好几个选项:“小季?小白?还是疏白?” 季疏白拒绝得干脆果断:“我都不喜欢。” 陈知予:“……” 看不出来你要求还挺高呢。 要是换了别人,她早就不耐烦了,却唯独对和尚弟弟有着极大的耐心与包容——弟弟这么听话懂事,怎么能对他不太烦呢? 随后,她和颜悦色地询问:“你有什么想法么?” 季疏白想了想,回:“以后再说吧,反正,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说话时,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陈知予的脸上,语气温柔,目光却深邃。 陈知予正在开车,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道路,虽然感觉到了身边人的目光,却没注意那么多,随口回了句:“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 三天时间眨眼就到,这三天以来,南桥的成员们过得并不轻松,需要做得准备工作实在是太多,并且每一项都要确保精准无误。 彭灿是个心思缜密的家伙,稍有不慎,他们就会功亏一篑。 况且在娱乐圈混久了的人,一个比一个谨小慎微,想要让彭灿落入圈套中,他们不得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去对付他。 光是从选择具体的谈判时间上这点来说,就不难看出彭灿的小心谨慎—— 他虽然答应了来南桥谈判的要求,也同意了将谈判的时间安排在三天之内,但却将具体的见面时间定在了第三天的凌晨三点。 东辅市城管局规定酒吧类的娱乐场所最晚只能营业到凌晨两点,也就是说,两点过后这座城市才算是彻底摆脱了喧嚣,进入了沉睡状态。 凌晨三点,正是酒吧街最寂静的时间段,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个时间段,人的精力也最萎靡,彭灿选择这个时间段来谈判,完全是在钻规则的漏洞,想要趁他们最疲惫的时候来谈判,同时也大大降低了被路人或者狗仔发现的风险。 不过季疏白并没有拒绝彭灿的要求。 穷寇莫追,捕猎前要先给猎物松一口气,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跳入陷阱中。 谈判的时间定在了周二的凌晨三点,完全不影响陈知予周一去给熊孩子上钢琴课,上完课她和季疏白一起来了酒吧,那个时候还不到晚上十点。 为了更好的迎接即将到来的谈判,陈知予来了之后特意在酒吧门口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虽然不挂牌子也没什么人来,但是该有的尊严还是要有,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随后五个人一同上了二楼,在小客厅里开会,最后对一次流程。 对完流程后,陈知予要求大家都去睡一会儿,免得谈判的时候犯困,但是她说完散会之后却没人动。 季疏白没动是因为他被安排在了沙发上休息,至于另外三个人,不动是因为别有目的。 陈知予从沙发上站起来后,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在了她的脸上,盯得她浑身发毛:“你们几个有事么?” 三人组点头啊点头。 陈知予无奈:“有事就说!” 加菲猫率先发言,语气弱弱地说道:“秦涛那天来的时候你不在,小季既充当了老板,彭灿之前没见过小季,我担心他会怀疑小季的身份,所以就编了个善意的谎言,完美地加固了小季的老板身份。” 陈知予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谎言?” 加菲猫:“我说你最近不怎么管酒吧了,酒吧的一切事物全权由老板负责,原因是你快生了,在家待产呢。” “……”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陈知予气得不行:“谈判都快开始了你才跟我提这事?我上哪怀个孩子去?” 等彭灿来了,看到她生龙活虎的样子,直接露馅。 加菲猫忙不迭说道:“别急你别急,我们已经想好了办法!” 红啵啵和王三水同时点头啊点头。 陈知予满面狐疑,她实在是不相信这三个人能想出来什么好办法。 加菲猫:“小红前一段不是在电商公司当模特么,她跟道具师关系不错,借来了一个假肚子,还借来了一套孕妇装,等会儿你直接换上就行,百分百不会被发现。” 陈知予:“……” 假肚子?装孕妇? 我合理怀疑你们仨在玩我! 红啵啵补充说明:“那个假肚子是硅胶做的,特别逼真,你现在就可以去试试,顺便把衣服换上,出来走两步,我们给你指点指点。” 陈知予:“还指点指点?说得好像你们很了解孕妇一样。” 王三水:“没吃过猪肉我们还没见过猪跑么?”说完他还看了季疏白一眼,寻求认同,“是吧小季?” 季疏白坐在长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陈知予,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可以。” 王三水:“看,小季也觉得可以,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投个票,同意老板娘去换孕妇装的举手。” 他的话音还没落,大家就都把手举了起来,包括季疏白,他看向陈知予的目光中满含笑意,像是个调皮的小孩。 陈知予又气又无奈,只好跟着红啵啵去她的卧室,戴上假肚子,换上孕妇装。 不戴不知道,戴上去之后就被假肚子的重量吓了一跳。 “这也太沉了吧?”陈知予戴上之后感觉自己整个上半身都在往下坠。 红啵啵一边帮她粘后腰的带子一边回道:“六斤呢,当然沉了。” 陈知予都惊呆了:“六斤?这几个月的肚子?” 红啵啵:“道具老师说是九个月的。” 陈知予:“你干嘛要给我借这么大月份的?” 红啵啵粘好了腰带,伸手忘她的假肚子上打了一下:“你的人设是快生了,当然要月份大一点,不然不就露馅了么。” 陈知予直接把她的手推走了,没好气:“下手没轻没重,把我儿子打疼了你负责呀?” 红啵啵:“……” 你还挺入戏。 陈知予戴好肚子后,又套上了孕妇裙,之后挺着肚子在卧室里走了几圈,感觉不太好,除了沉就是累,随后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点惊讶:“别说,摸起来还挺像真的。” “你这要是真肚子,只会比这还沉。”红啵啵道,“那个道具老师生了俩孩子,她跟我说这肚子也就是五六个月时候的感觉。” 陈知予难以置信:“那真到快生了的时候得多沉啊?” 红啵啵:“没生过,不知道,也没打算生。” 陈知予:“我也没打算生。” 红啵啵看了她一眼:“你不嫁人了?” 陈知予一边扎头发一边回道:“我为什么要嫁人?” 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动过想嫁人的年头是在十八岁的时候,十八岁之后,再也没想过要嫁人,甚至都没再对爱情有过任何憧憬。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更何况,咬她的那条蛇,是她的整个青春。 虽然她现在已经不在乎那条蛇了,可是他给她留下的疤还在。 那道疤很深,横梗在她的心头,时刻提醒着她不要再轻易对任何人动感情,不值,会伤心。 红啵啵斜眼瞧着她:“你不会还想着傅云潭呢吧?” 陈知予无奈反问:“我想他干嘛?” 红啵啵:“要是不想他你为什么不想嫁人?” “不想就不想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陈知予朝着放在屋角的全身镜走了过去,站在镜子前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扮相。 她的发端烫了卷,要是披着的话不像孕妇,孕妇也不会去烫头,但是把头发盘起来之后,就有那么点贤妻良母的感觉了。 红啵啵给她借得这条孕妇裙是黑色的,V型领,灯笼袖,下摆缝了一圈蕾丝边,有些小香风的设计感,刚好她今天穿了一双黑色的圆头平底鞋,整体搭配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在她照镜子的时候,红啵啵坐在了床边,看着她的背影说了句:“我还以为你看上小季了呢。” 陈知予僵了一下,回头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红啵啵:“因为你对他特别好,特别温柔。” 陈知予没好气:“我对你们几个不温柔么?” 红啵啵:“不一样,不是一种温柔,虽然我知道你是抵抗不了白莲花诱惑,但世界上的白莲花那么多,花园那么大,你偏偏钟情于他,说明他在你眼中肯定是与众不同的。” 值三百万呢,当然与众不同。 我不对他温柔点他怎么爱上我? 但陈知予也不能说实话,轻叹了口气,回道:“我是感觉他一个人在东辅打拼挺不容易,还要帮父母还债,怪心疼人,所以才会对他好。” 红啵啵:“真的么?” 陈知予:“我骗你干什么?” 红啵啵:“你骗不骗我无所谓,主要是别骗了自己就行。” 陈知予:“我清醒得很。” 换好衣服后,陈知予和红啵啵一起离开了房间,季疏白他们三人已经在小客厅等候多时了。 陈知予一亮相,王三水和加菲猫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她身边,围着圈打量她。 王三水一手抱怀,一手摸下巴,点评:“整体看起来还可以,有孕妇内味了,但还是感觉差点什么。” 陈知予:“差什么?” 王三水:“差点孕妇的慈爱和妻子的温柔。” 陈知予:“废话,我又不是真孕妇,要是什么都不差才见鬼了呢。” 加菲猫叹了口气:“主要还是温柔啊,温柔!哪有孕妇像你一样暴脾气?” 陈知予指着自己的肚子,气急败坏:“你知道这玩意儿有多沉么?我配合你们玩cosplay就不错了,你们还挑三拣四的?我平时就是对你们太温柔了!” 加菲猫摇头叹气,然后问季疏白:“小季,你觉得怎么样?” 季疏白一直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着陈知予,他并没有立即回答加菲猫的问题,而是对陈知予说道:“你过来。” 陈知予朝着他走了过去,由于肚子太沉,一直坠着她的腰,所以她走路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用手撑住了后腰。 到了季疏白面前,她停了下来,看着他问:“怎么了?” 季疏白伸出右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肚子,同时面带笑意地对着她的肚子说了声:“你要乖乖听话。” 语气温柔,又不失严厉,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有点严父的感觉了。 陈知予一下子就被逗笑了,眼睛都笑弯了,并且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了种自己是真孕妇的感觉,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王三水见状立即拍了下手:“就这样!就保持这种状态!现在什么都不差了!” 加菲猫冲着季疏白伸出了大拇指:“还是小季有办法,不愧是高材生!” 红啵啵没说话,瞧了瞧陈知予,又瞧了瞧季疏白,无奈地耸了耸肩。 一切准备就绪后,大家终于可以去休息了,到了凌晨两点半,五个人再次重新聚齐,一起下了楼。 大厅中央用啤酒箱摆出了一个迷你金字塔,“金字塔”上面还放着许多五花八门的小礼物,看起来花里胡哨的。 五个人围坐在了一张大桌子边,耐心等待着彭灿和秦涛的到来。 然而到了三点,彭灿却没出现。 身为顶流大明星,耍各大牌迟到一会儿也可以理解,五个人只好耐着性子等。 等到了凌晨四点,大明星彭灿终于现身了。 第 23 章 小红的脾气向来暴躁,说炸就炸,彭灿和秦涛走进酒吧之后,她瞬间开启了机关/枪/模式:“顶流巨星就是不一样呀,架子大的很,说迟到就迟到,怎么着呀?不迟到显示不出来您的身份尊贵是吧?” “抱歉,刚才在片场拍戏,耽误了些时间。”彭灿的语气倒是谦逊,但是他的脸上戴着墨镜和口罩,完全遮盖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大家也无法判断出来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小红冷哼了一声,没再搭理他。 从走进酒吧的那一刻起,彭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王三水,王三水也在看他。 他们俩已经将近七年没见了。 七年前那对无话不谈的亲密恋人,如今却变成了恩断义绝的仇人。 王三水看向彭灿的眼神冰冷,唇角也一直噙着一抹冷笑。 季疏白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朝着彭灿走了过去。 大厅中央用啤酒箱摆出来的那座“金字塔”的占地面积不小,季疏白不得不从旁边绕着走,即将走到彭灿身边时,他解释了句:“店里有点乱,最近生意不好,准备开场直播,希望你不会介意。” 这年头开直播带货、引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直播流量大,带货效果好,别说普通商家了,就连娱乐圈的明星们也都纷纷加入了直播阵营,企图从中分一杯羹。 彭灿对直播这种操作已经见怪不怪,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季疏白的话。 秦涛站在彭灿身边,以经纪人的身份对季疏白说道:“季老板,如果你们想要经济方面的支援的话,可以直接提出来。” 如果能花钱将手稿和照片买回来,那是再好不过。 但是他的用词很谨慎,没有用“赔偿”或者“补偿”这种带有做贼心虚意味的词语,而是用了“支援”这个词,即体面,又彰显了他们的慷慨。 最重要的是,如果对方接受了他们的“经济支援”,那么他们就能以“勒索”的罪名报警,再对王三水进行起诉。 季疏白当然能听出来他在玩文字游戏,冷冷启唇:“我们不需要经济赔偿,秦先生请放心,我们都是守法公民,不会对你们进行敲诈和勒索。” 秦涛有些难堪:“那你们想要什么?” 季疏白:“当然是一份说法。” 这次开口的是彭灿:“你们想要什么说法?” 季疏白:“不着急,这点我们可以慢慢谈。”他的语气不慌不忙,“但是在开始谈判之前,你们必须把手机关机。” 秦涛蹙起了眉头,不满道:“季老板,你好像没有资格要求我们这样做。” 季疏白态度强硬:“那你们就可以走了,恕不远送。” 秦涛:“你……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陈知予见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挺着大肚子朝门口走,一边当和事佬:“您别误会,他不是强迫你们关机,是担心会有人中途录音,如果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影响肯定特别大,我们就是开酒吧的普通人,不想被舆论骚扰,不然也不会和你们进行谈判。您也别觉得我们是在欺负人,公平起见,我们也会将手机关机。” 说完,她率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当着秦涛和彭灿的面关了机。 季疏白也将自己的手机关了。 陈知予继续对秦涛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另外三个人,他们早就把手机关了。” 红啵啵加菲猫和王三水都很配合自己的老板娘,她的话音刚落,他们就把放在桌子上的手机举了起来,证明是关机状态。 放下手机后,王三水还对彭灿说了句:“放心吧小彭,我要是真想锤你,不会等到七年后,但是你也别逼我,如果这次的谈判内容被泄露出去,又让我不得安宁,你也别想好过。” 彭灿犹豫许久,最终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关了机。 秦涛也只好选择关机。 等他们俩全部将手机关掉之后,季疏白才继续说道:“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彭灿的目光在屋子里面环顾了一圈,最终选择了位于大厅东南角的那个卡座。 那个位置是整间酒吧里面最偏僻的一个位置,并且旁边没有窗户,如果室外有狗仔偷拍的话,镜头也伸不到这里。 朝着那个位置走的时候,陈知予一手挽着季疏白的手臂,一手掐腰,慢慢悠悠地迈着步子,看起来像极了真孕妇。 季疏白也很照顾自己的老婆,体谅她行动不方便,特意放慢了自己的步伐。 彭灿和秦涛坐下之后又等了一小会儿,陈知予和季疏白才双双落座。 陈知予刚好坐在了彭灿对面,彭灿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寒暄道:“没想到你已经嫁人了。” 陈知予冷冷瞧着他:“你跟我说话呢?戴着墨镜我还以为你在自言自语呢。” 季疏白:“彭先生,既然已经坐下了,说明您也是真心实意地想和我们谈,把墨镜和口罩摘了吧。” 彭灿无奈,只好摘了墨镜和口罩。 秦涛见气氛有些尴尬,立即开口打圆场:“他是戴习惯了,没别的意思,你们别多想,而且这儿也是他梦想起航的地方,算是他的老家了,谁回家会故意戴着墨镜和口罩呀?” 陈知予冷笑了一下,心想这个秦涛还真是会说话,不亏是混娱乐圈的人。 彭灿和秦涛的配合很好,他听出来了秦涛现在是在套近乎拉关系,以便等会儿的谈判,于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很多年没回来了,酒吧好像也没怎么变样,对了,怎么没见陈哥?” 陈知予的神色一僵,面无表情地回了句:“死了。” 彭灿微微睁大了眼睛,神色中划过了难掩的诧异。 本就不怎么愉悦的气氛彻底陷入了僵局,秦涛不得不再次出面打圆场:“久别重逢,还是不要提伤心事了,说点开心的吧。”他笑呵呵地看着季疏白,“您太太是不是马上就要生了?” 季疏白:“还有一个月。”他也懒得与秦涛周旋,开门见山道,“我们还是谈点正事吧。” 秦涛是彭灿的经纪人,也是他的发言代理人:“我们知道王先生的诉求是让彭灿承认错误并对他道歉,我们也可以满足你们,但前提是我们需要弄清楚到底为了什么事情道歉?” 季疏白早就预料到了彭灿他们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范,面不改色地回道:“彭先生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又将目光转向了彭灿,“彭先生应该没有忘记七年前的事情吧?” 在对方提出质疑的时候,把质疑推回去,主动权就会再次回归到自己手中。 彭灿蹙起了眉头,刚要开口,秦涛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他的语气相当义正言辞,“那几首歌是彭灿与王先生共同创作出来的,彭灿将其独占,确实是我们的不对,我们可以道歉,但如果你们一定要坚持这些歌曲全部都是王三水先生的独创,完全抹灭彭灿的付出,我方也绝不接受这样的诋毁与侮辱。” 陈知予都被气笑了:“你们回去商量了三天,就商量出了这种应对方案?我真是高估你们了!” 季疏白伸出手抚了扶老婆的后背,柔声道:“别生气,对身体不好。” 他的手劲儿很柔,陈知予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像是一只被主人安抚好的猫,并且完全把自己带入了贤妻良母的角色中,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就好像里面真有个孩子一样。 季疏白哄好老婆之后,才开始对付秦涛:“既然彭先生也参与了歌曲的创作,那么总能记得歌词的灵感来源吧?不如彭先生现在就跟我们讲一讲?” 彭灿浑身一僵,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虽然他知道王三水创作时的灵感来源于什么,但是他不能说,因为他的灵感全来自于那所孤儿院,或者说,来源于他们在孤儿院时的点点滴滴,来源于他们成长过程中的相互陪伴与羁绊,来源于他们年少时的爱情。 这些事情一旦说出来,就相当于承认了他曾经和王三水是恋人的关系,相当于公开承认了自己是个同性恋,这是当今娱乐圈的大忌,所以他绝对不能承认! 他必须彻底抹杀这段过往,才能保住他的地位与事业。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面不改色地回道:“那些歌全都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创作的,距今已经快十年了,我怎么记得住十年前的事情?” 季疏白语气冰冷:“可三水却记得一清二楚。” 彭灿:“三水的记性向来比我强。” 陈知予冷笑:“三水比你强的地方可不只是记性,彭灿,你是不是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利于舆论对三水发起网暴的?就算那些歌曲是你们俩一起创作的,你也不应该对三水赶尽杀绝。” 彭灿无动于衷:“我和三水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要亲,我怎么可能对他作出这种事情?” 这句话既否认了他和王三水的恋人关系,也否认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 陈知予气得直点头:“好、好、好,如果彭先生是这种态度的话,我看我们也没有继续往下谈的必要了。”言必,她扭脸看向了季疏白,“老公,别跟他们谈了,明天咱们就去司法鉴定中心,等结果出来后就联系媒体,直接锤死他,看看他到时候还能怎么狡辩!” 她慷慨激昂地说了这么多,但季疏白却只听进去了“老公”两字,至于“老公”后面又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 心脏已经快跳出了胸膛。 做了一次深呼吸,季疏白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知予,语气坚决地启唇:“你说了算,我全听你的,只要你开心,把瑞果收购了都行。” 陈知予:“……” 好家伙,你挺敢说啊,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小和尚这么能吹牛逼呢? 第 24 章 秦涛和彭灿的内心想法与陈知予一样,也觉得这个姓季的是在吹牛逼。 彭灿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了一抹轻蔑的笑容,秦涛倒是没笑,语气中却充斥着嘲讽:“季老板的野心倒是不小,不过我们公司也没那么好收购,最起码以季老板现在的能力来说,基本没可能,做人啊,还是要有自知之明。” 季疏白压根没打算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刚想将话题转到正题上,谁知道陈知予却用力地拍了下桌板,神色凌厉地瞪着秦涛质问:“你什么意思呀?” 秦涛叹了口气,故作无奈:“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语气中依旧充斥着轻蔑。 陈知予气得就是他的这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开始反唇相讥:“是啊,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像某些人,明明黑历史一大堆,却死不承认,都证据确凿了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抵赖呢,这种比城墙拐角还厚的脸皮,我们可比不起。” 季疏白瞧了她一眼,神色中尽是笑意。 陈知予发现了他在笑,更气了,气急败坏地瞪着他:“他都那么说你了?你还笑呢?” 季疏白眨了眨眼睛,眸光清亮,眼神无辜:“老婆维护我,我不笑,难不成哭么?” 陈知予完全无法抵抗他这种表情,满腔气焰瞬间消失无踪,沉默片刻,回了句:“想笑就笑吧。” 季疏白再次抬起了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抚了几下,温声道:“不气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他的安抚对陈知予来说很受用,没再多说什么,将上半身往后一仰,双臂抱怀靠在了椅背上,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 季疏白看向了秦涛,收敛了笑意,眼神锋利,语气冰冷:“三天之前我就告诉过你,我们的要求很简单,让彭灿承认错误并道歉,那时你也像我们保证过,会满足我们的诉求,我们这才会同意和你们谈判,但现在看来,彭先生好像根本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既然这样,谈判可以结束了,我们只好用自己的方法为三水讨回一个公道,还大众一个真相。”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 秦涛心知肚明,手稿和照片一旦被公开,彭灿的职业生涯算是完了,公司也会遭遇重创,他这么多年在彭灿身上倾注的心血也会付诸东流,所以他坚决不能任由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不然他也不会和季疏白达成谈判的共识。 其实来之前他跟彭灿交代过很多遍,让他到时候不要乱说话,态度好一点,不要激化矛盾,但是显然他并没有将他的苦口婆心的劝告听进去,现在,他不得不对季疏白赔笑:“误会,都是误会,小彭肯定是已经认识到了自己错误,不然他不会来,现在我们只是想事情捋清楚,想要个公正,我们可以道歉,可以承认错误,但不是我们的错误我们无法承认啊!” 季疏白:“好,就算我们不追究手稿的事情,就当他参与过创做,但是他愿意承认自己曾经伤害过三水么?” 秦涛:“空口无凭,总要拿出证据才行,网暴又不是小事,这个责任我们可承担不起。” 陈知予没忍住对了句:“我看是时间太晚了你困糊涂了吧?互联网没有记忆么?还是你一定要亲眼看看七年前彭灿的脑残粉们给三水发来的诅咒信?好几万条呢,天亮之前您都不一定能看完。” 其实根本没什么诅咒信,或者说,曾经有,但是早就被删干净了。 陈知予这么说也是为了诈他。 季疏白:“我老婆说的没错,有没有上网一查就知道了。” 被“老公”附和后,陈知予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 秦涛无言以对,他清楚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互联网的记忆比人的记忆强多了,更何况他们手里还有证据,想翻旧账的话轻而易举。 纠结许久,他长叹了口气:“好,这件事是我们的错,我们认,我们会道歉。” 彭灿虽然不服气,但也没有办法,如山铁证面前,他无法再狡辩,只得选择妥协:“这件事是我的不对,那时我年少轻狂,做事没分寸,我跟你们道歉,对不起。” 陈知予冷哼一声:“你这是承认错误么?你这是为自己找借口,你那个时候都成年了,还年少轻狂呢?还有,你应该去给三水道歉,而不是我们!” 彭灿的脸色一沉,紧紧地攥紧了双拳,眼神中划过了怒意。 季疏白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原本并没有想追究那么多,但既然秦先生要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捋清楚,那我们也只好照做,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彭先生到底愿不愿意承认自己和三水的过去?” 不等秦涛开口,彭灿就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清楚你们在说什么,我与三水只是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朋友而已。” 秦涛瞪了他一眼,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季疏白不慌不忙:“好,既然这样,那我们明天就联系记者,去拜访一下你们共同的老师和同学,让他们来告诉我们真相,如果他们想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我们还有照片,可以帮助他们回忆。” “照片”两个字如同一把刀一样戳中了彭灿的要害,他浑身一僵,脸色开始泛白。 季疏白见状将语气放缓了一些,规劝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害怕自己和三水的过往被公开后会影响你的事业,但如果我们真的想将你置于死地,也不会和你进行私下的谈判,我们只不过是想还三水一个公道,三水也只是想得到你的道歉而已。” 彭灿蹙起了眉头,原本决然的神色中出现了裂痕,透露露出了些许犹豫。 季疏白没再看他,继续对秦涛说道:“秦先生混迹娱乐圈多年,应该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吧?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只是让他认错道歉,至于他的事业如何,和我们没有关系,那是观众的事情。” 陈知予补充道:“我们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毁掉一个顶流巨星,能毁掉他的只有他自己,观众接不接受他也是观众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想要个道歉。” 秦涛沉思许久,却无计可施,最终长叹了口气,对彭灿道:“这件事确实是你的不对,去跟王先生道个歉,化干戈为玉帛,对我们都有好处。” 彭灿的眉头紧促,面色紧绷,在座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抵触。 季疏白慢条斯理地说道:“既然彭先生不想承认错误,那就算了吧,不要再继续浪费时间了,我老婆身怀有孕,还要去休息。” 陈知予很配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盯着秦涛说道:“我一个怀了九个月的孕妇大半夜不睡觉是为了什么?为了看你们胡搅蛮缠么?我只是想让彭灿跟三水道歉!如果你们现在不道歉,等天一亮事情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秦涛也明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道理,不得不继续劝彭灿:“小彭,别跟自己较劲了,错了就是错了,赶紧去道个歉,只要三水先生原谅你了,这件事就结束了!” 彭灿放在腿上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低头沉默许久,最终抬眸朝着王三水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咬了咬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他走了过去。 王三水冷眼瞧着渐行渐近的彭灿,神色轻蔑之极,当彭灿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轻轻勾起了唇角,冷笑了一声:“能让你这个大明星亲自来跟我道歉,难得啊。” 彭灿的面色铁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艰难启唇:“三水,是我对不起你,求你原谅我。” 他虽然是在道歉,但是语气却十分冷硬。 王三水并未理会他的道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小彭,七年了,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对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么?” 彭灿默然不语,回避了王三水的目光。 王三水:“我知道这个问题你答不上来,也没指望你能答上来,现在我就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彭灿:“我……三水,你别为难我。” 王三水:“说句实话有这么难么?咱们俩可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你现在就这么对我?那个在大冬天用肚子给我暖脚的人去哪了?”话还没说完,王三水的眼圈就红了,声音也沙哑了起来,“我喜欢吃蛋糕,但是小时候穷,吃不起蛋糕,我至今仍然记得我过十五岁生日那天,你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给我买了个小蛋糕,还向我保证以后每年过生日都会给我买蛋糕吃,结果呢?小彭,你骗了我,把我骗的可真惨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彭灿的心头不禁有些动容,他长叹了一口气,回道:“三水,我那个时候对你的感情确实是真的,但是、那个时候咱们都还小。” 王三水点头:“对,都还小,所以我才会看上你这种人渣!” 彭灿:“三水,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今后我一定会补偿你,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那倒不用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王三水抬手擦掉了挂在脸上的晶莹泪花,朝着彭灿微微一笑,“小彭,久别重逢,我给你准备了一份惊喜。”说完,他抬起手,朝着头顶指了一下,“来,对着你的观众们笑一下吧,我保准你明天爆热搜!” 彭灿浑身一僵,猛然抬头看向了天花板,拼命地寻找什么,然而头顶除了几盏小吊灯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才刚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就在某盏灯的外罩内发现了一个小黑点。 是隐藏摄像头。 那一刻他震惊又错愕,在刹那间变得面无血色。 今天晚上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被录下来了。 录像要是被公开,他就完了! 这时,王三水再次对着他微微一笑:“小彭,我们老板刚才就通知过你了,我们准备开始直播,希望你不会介意,你也点头了,说明你不介意,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是直播……彭灿呆若木鸡,整个人像是被石化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他回想到了刚才季疏白和陈知予对他说的那几句话—— “我们的诉求很简单,只是让他认错道歉,至于他的事业如何,和我们没有关系,那是观众的事情。” “我们还没那么大的能耐毁掉一个顶流巨星,能毁掉他的只有他自己,观众接不接受他也是观众的事情,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想要个道歉。” 这时他才明白,这两句话根本不是对他说得,而是对观众。 惊愕过后,他开始出离愤怒:为什么公司的人没有打电话通知他们?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他和秦涛的手机全部关机了,是季疏白要求的。 现在他才明白,他要求他们关机,根本不是担心他们会录音,更是不是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后会对他们造成困扰,而是为了阻止公司的人联系他们,同时也降低了他和秦涛对这帮人的提防和警惕。 他真的以为他们是担心事情曝光后会引来舆论骚扰,所以从来没想过他们会录像,更没想过这是一场直播。 显而易见,他被他们骗了,秦涛也被他们骗了。 彭灿面色中的惊愕与绝望之色越来越明显,王三水心满意足地欣赏着他的表情,再次勾起了唇角:“小彭,从你坐下的那一刻起,直播就开始了。” 第 25 章 陈知予和季疏白从南桥离开的时候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熬了一整个通宵,到家之后陈知予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才起床,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看微博。 预料之中,热搜爆了,还爆了好几个,并且翻评论的时候她才知道,上午九点多的时候微博服务器还瘫痪了一次;凌晨四点多的直播,直播间的人数都能达到近八百万。 她不得不感慨,彭灿果然是顶流巨星,流量真不是一般大的。 彭灿的真实面目被揭穿后,网友们群情激愤,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对彭灿的骂声一片,每条营销号微博下方的评论区都是一片腥风血雨,彭灿的个人微博更是被骂得惨不忍睹,就连瑞果娱乐的官方微博都没能幸免于难。 陈知予躺在被窝里,一边翻着评论,一边震惊于网友们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力,同时又止不住的在心里感慨:好美的中国字,好动听的中国话! 这一切,都是彭灿罪有应得。 他当年就是这么对待三水的。 蹭热度的营销号不少,东辅娱乐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它和耀星传媒有合作。 南桥店内的摄像头,也全都是耀星娱乐负责安装的。 东辅娱乐早上八点的时候发了一段昨晚直播的录像,这条微博的热度和话题度也最高,点赞量破了百万,评论数二十五万。 陈知予最先点开的就是这条微博下方的评论区,除了想欣赏一下彭灿是怎么被骂之外,还想看看有没有网友关注到他们五个人。 其实他们也没有完完全全地骗彭灿,他们确实不想被外界的舆论打扰到,毕竟,他们只是开酒吧的普通人而已,并不想趟娱乐圈的这滩浑水,但是彭灿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不得不用这种被迫曝光的方式去对付他。 陈知予有点担心他们几个会被彭灿的脑残粉们报复,尤其是担心三水被报复。 但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评论区几乎没有网友提起他们几个人,唯独在比较靠下的位置有一条评论提到了季疏白—— 网友“白白白梅梅”:【老板这么帅,评论区为什么没人提啊?我翻了好几条微博,都没人提,现在大家都不看脸了么,还是全被删了?】 东辅娱乐的小编在下方回复了句:【还是不要打扰素人了。「玫瑰花」】 白白白梅梅:【你之前发微博也没有删除关于素人的评论呀。】 小编没再回复,或许是因为这条评论的热度也不高,所以也就没删。 陈知予其实也挺奇怪,为什么没人提他们几个?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一定是耀星的副总交代过了,让娱乐编辑把有关他们几个的评论全部删掉,因为季疏白和他谈合作的时候特意提起过这点。 在狂风暴雨般的舆论中还能全身而退,陈知予相当满足,又躺在床上刷了一会儿微博,她才慢慢悠悠地起床。 她本以为季疏白已经去公司上班了,结果一打开卧室的门,就闻到一股诱人的饭香味,食欲瞬间就被勾上来了。 忙了一夜又睡了一天,她也确实是有点饿了,立即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季疏白正站在餐桌旁包包子,桌子上放着馅和面,还铺着硅胶面板,厨房的灶台上放着一口蒸锅,锅下燃着大火,锅上冒着滚滚白烟。 虽然包子还没蒸熟,但是香味已经弥漫了整间屋子,陈知予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听到脚步声后,季疏白抬起了头,神色柔和,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低醇:“睡醒了?” 陈知予点了点头:“你今天怎么没去上班?” 季疏白:“请假了。” “哦。”忙了一夜,第二天再去上班确实是吃不消,铁打的人也不能连轴转,陈知予不假思索道,“扣的工资我给你补。” 他是为了南桥请得假,她理所当然地应该给他补工资。 季疏白忍笑:“不用了。” 陈知予:“那怎么能行?我不能让你吃亏呀。” 爱护弟弟,从细节做起。 绝对不能让弟弟吃亏受委屈! 季疏白回道:“不吃亏,昨晚就算是没事我今天也要请假。” 陈知予一愣:“为什么?” 季疏白:“我今晚要回家一趟。” 陈知予有点意外:“啊?” 季疏白轻叹口气,微微垂下了眼眸,低声说道:“父母已经很久没有见我了,很想我。” 说话时,他的眼眸中闪烁着暗淡微光,看起来即可怜又弱小。 陈知予就是见不得他摆出这种表情,只要和尚弟弟一伤感,她就心疼! 心疼坏了! “那、那那你回去吧,放心地回,我不扣你工资。”她忙不迭的说道,“你家现在在哪?用我去送你么?” 她记得他说过,他的父母为了躲债,现在不在东辅。 季疏白:“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哦,那行吧。”但陈知予还是有点不放心,“回去几天?” 季疏白:“明晚就回来了。” “好。”陈知予想,他既然是回家看父母,肯定要给父母买点什么或者送点钱,但是弟弟才刚毕业,虽然在天立工作,但还是个实习生,挣得那点工资又要维持生计又要还债,手头肯定不宽裕。 越想越心疼,于是她不假思索地说道:道,“等会儿把银行卡号给我,我把这个月工资给你打过去。” 季疏白抬起了眼眸,看向她的神色中既有惊讶,又有急切:“这怎么能行?我的工期还没有满一个月。” 哎,果然是个实在孩子呀。 不过陈知予早就想好了理由:“你帮小王出了一口恶气,这是你的奖励。” 季疏白抿了抿唇,看向她的目光中闪烁着好奇:“你说得奖励,就是这个?” 和尚弟弟天真无邪的目光,再次给了姐姐会心一击。 陈知予立即回道:“当然不是,这只是个小奖励,还有一个更大的奖励。” 季疏白:“是什么?” 陈知予:“带你去金落山玩。” 金落山是东辅周边某个县城境内的一座景观山,山上种满了银杏树,每年秋季,银杏树叶成熟,漫山遍野的金黄色,看起来如同被镀了一层黄金,夺目又绚烂,故此得名金落山。 陈知予有一个高中女同学是个淡漠名利的、不与世俗为伍的、立志追求自由与潇洒的富二代,既不差钱又不差事,一心只想早日过上美好的退休生活,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于是她在金落山脚下开了间民宿。 这位女同学名叫司檀,是陈知予至今为止唯一还联系的一位高中同学了。 她们俩上高中的时候关系不错,陈知予家中破产之后司檀也没嫌弃她,还经常在她捉襟见肘的时候主动借她钱,帮她度过难关。 司檀的民宿刚开业没几天,她特意给陈知予打了电话,让有时间的话就过来给她捧场,陈知予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但是这几天因为彭灿的事情搞得有点忙,所以一直没去,现在事情终于解决了,可以着手落实这件事了。 去金落山度假,带上弟弟,再好不过,方便培养感情。 早日赢得弟弟的芳心,早日拿到三百万。 陈知予又对季疏白解释了一句:“我有一朋友在金落山脚下开了间民宿,邀请我去住两天。”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他只邀请了你自己?”他的神色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了几分警惕。 陈知予并未察觉出什么:“我带上你也没关系。” 那个男人为什么单独邀请她去住民宿?季疏白下意识地握住了手中的擀面杖,神色和语气却小心翼翼:“我跟着你去的话,他会介意么?” 弟弟是在担心自己会被嫌弃么? 陈知予的小心肝又开始发颤,斩钉截铁地保证:“她肯定不会!” 季疏白:“如果他介意呢?” 陈知予:“那我就把她的店烧了。” 季疏白漫不经心地询问:“你跟他的关系很好么?” 陈知予:“特别好,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原来是女同学。 季疏白不由舒了口气,握着擀面杖的手也松了:“那我就放心了。” 陈知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季疏白想了想,回:“下周吧,这周公司有点忙。” 陈知予:“行,那就下周末去,周五晚上去周日下午回,不耽误你上班。”说完,她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严肃叮嘱,“不要告诉他们三个。” 要是红啵啵他们知道了她只带着和尚弟弟出去玩却不带他们,那得闹翻天,到时候绝对是大型作天作地作死人的现场。 季疏白轻轻点头:“我知道。” 把事情交代完之后,陈知予就去洗漱了。 季疏白继续包包子,才刚包了一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响了,来电显示:妈。 预料之中的电话。 季疏白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擀面杖,用毛巾擦掉了手上粘着的面粉,然后拿着手机去了卧室,关上房门后才接通电话。 才刚把手机举到耳畔,他就听到了他妈气急败坏地呵斥:“季疏白你到底想干什么?人家姑娘肚子都那么大了你为什么还不把人家领回家?” 显而易见,他妈已经看到了网上流传的视频。 虽然季疏白也很想把人带回家,但他不得不跟他妈解释:“那是假肚子,不是真肚子。” 他妈:“什么真肚子假肚子?你少糊弄我,那么大肚子还能有假的么?你这种行为就是不负责任,有辱门风!赶紧把人给我带回来!”这位女士越说越着急,说到最后又搬出了家中长辈,进行道德绑架,“爷爷奶奶都等着呢!你爷爷,那么争强好胜的一个人,跟白老爷子斗了一辈子,现在你看看人家白家,人丁兴旺,咱们家呢?白星梵才比你大几岁?人家孩子都有俩了,你呢?爷爷奶奶都愁死了!他们年纪大了,你少让他们为你操心。” 说完,她又长叹了口气。 儿子都快二十五了,各方面条件都很出类拔萃,但是除了十四岁那年提起过一个女孩之外,从没谈过恋爱,别人给介绍女孩他也不去见,好像就没那方面的想法,为此,全家人都是又着急又担心。 儿子小的时候呀,她还对未来的儿媳妇有些要求,但是现在,要求变简单了,是个女的就行,什么家世呀,年龄呀,外貌呀,工作学历什么的,她统统不考虑了。 不过吧,视频里面的那个姑娘,长得还挺好看。 季疏白无奈:“等我晚上回季再跟你们解释。” 谁知道这句话不但没有平息他妈的怒火,反而火上浇油了:“哎呦,我的少爷,您还知道您有个家呢?我还当您已经忘了我和你爸呢。” 季疏白:“……” 他妈:“今天晚上你要是不能给我和你爸还有爷爷奶奶一个交代,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下达完最后通牒,这位女士直接把电话挂了。 季疏白轻叹了口气,才刚把电话放下,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助理来的电话。 接通电话后,他再次将手机举到了耳畔:“什么事?” 助理开始汇报工作:“媒体那边已经交代过了,绝对不会泄漏您和另外几个人的私人信息。” 季疏白叮嘱:“主要是他们几个人。” 助理:“我明白,您放心吧。” 季疏白:“嗯。” 助理继续说道:“您真的要收购瑞果么?如果收的话,我马上找法务部出方案,不过万洪安应该不会轻易松手。” 万洪安就是瑞果娱乐的董事长,也是瑞果的最高股权人。 季疏白想了想,道:“这件事对瑞果的冲击很大,如果万洪安坚决不放手的话,那就再推波助澜一下,让事情持续发酵,等他们资金断裂的时候入手股权,送给于姨一份礼物。” 他口中的于姨名叫于丽兰,是他母亲的好朋友,也是荧光娱乐的董事长。 瑞果和荧光,向来是死对头。 他去找于姨帮忙的事情,母亲并不知道。 这次就算是报答于姨了。 季疏白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耀星传媒的副总不错,可以接触一下,如同他有意向的话,可以挖过来。” 助理:“好的季总,我知道了。” 等季疏白处理完事情,离开卧室的时候,陈知予已经洗漱完了,正站在餐桌旁包包子。 看他回来了,陈知予好奇地问了句:“你刚去干什么了?” 季疏白:“我妈的电话,问我晚上什么时候到家。” “哦。”陈知予并未怀疑,又问道,“那笼包子蒸好了么?是不是该关火了?”她已经饿坏了,迫不及待地想吃包子。 季疏白看了眼时间,回道:“蒸好了。”同时朝着厨房走了过去,关了火,又闷了几分钟,先开了锅盖。 刹那间香气扑鼻,陈知予闻着味就过去了。 蒸锅是二十八寸的,一笼上面可以放四五个包子,季疏白蒸了两笼。 十个包子,按理说两个人已经够吃了,吃两顿都够了,但季疏白却还在继续包。 陈知予有点纳闷:“你怎么包了这么多?” 季疏白回道:“今晚我就走了,明天没人给你做饭,怕你饿着。” 他的神色很温柔,语气也很温柔,如同徐徐春风。 陈知予的呼吸猛然一窒,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掀开锅盖后导致厨房的温度变高了,她忽然有点热,透不过气的那种热。 一定是因为厨房里面太闷了,还站了俩人,空气不流通。 那就透透气吧, 窗户就在旁边,伸手就够得到,陈知予转了个身,将窗户打开了。 这时,季疏白忽然启唇,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刚才我妈问我,什么时候能带女朋友回家。”随后,他又轻叹了口气,换上了一种无奈又低落的语气,“可是我喜欢的女孩不喜欢我,该怎么办?” “放弃。”陈知予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那就说拜拜,下一个更乖。”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纠结,又带着几分惆怅:“可我真的很喜欢她,怎么办?” 陈知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季疏白:“如果我不想放弃呢?” 陈知予的心里猛然冒出来了一股无名火:“那你想干嘛呀?” 季疏白语气坚决:“我想娶她,想带她回家。”说完,他看向陈知予的目光中透露了几分无助,语气真诚地向她寻求帮助,“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么?帮我追她。” 陈知予的心口莫名一堵,忽然特别烦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冷冷甩了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 26 章 半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这半个月以来,各大平台有关彭灿的黑热搜就没断过,甚至就连他所属的公司——瑞果娱乐——都被接连爆出来了好几个黑热搜,比如行业潜规则、比如偷税漏税、再比如公司某位已婚高层和某个当红小花之间的不正当关系。 总而言之,事情接连发酵,事态愈演愈烈。 为了平息事情,彭灿还特意开了场记者发布会公开道歉,但是网友并不买账,态度坚决地抵制劣迹艺人,强烈要求他滚出娱乐圈。 彭灿的事业算是遭到了重创,他的公司瑞果娱乐也没好到哪去,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市值下跌了百分之三十,并且还在持续下跌之中。 对于陈知予他们来说,这种局面简直是大快人心,在心头憋了七八年的恶气终于吐了出来,并且他们还从这件事中得到了点好处:南桥小小地火了一把。再加上营销公司制作的宣传视频也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进行了一番铺天盖地地推广,这半个月以来,南桥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客流量扶摇直上。 酒吧有了收入,陈知予他们几个人再也不用去搞兼职贴补家用,终于可以全心全意地为南桥服务了。 虽然最近有点忙,但陈知予也没忘了去给司檀捧场的事情,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五,她开着车带着季疏白去了金落山。 两人同时请假三天,为避免三人组怀疑,陈知予给出的请假理由是去给朋友捧场,季疏白给出的请假理由则是回家探亲。 三人组虽然察觉到了猫腻,却苦于没有证据,再加上陈知予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个五千块钱的红包,他们也只好看在钱的面子上愉快地批准了老板娘和她小情人的假期。 金落山位于临水县境内,距离东辅大概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出发后的前半个小时,陈知予一句话都没说,安安静静地开车,直到上了高速,她感觉车内的气氛有点无聊了,就像说点什么活跃一下气氛。 想了想,她先问了句:“最近这段时间工作顺利么?” 季疏白:“还可以。” 陈知予:“家里面呢?” 季疏白:“父母和爷爷奶奶都很好。” “哦。”陈知予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道路,漫不经心地问出了第三个问题,“还跟那个女孩有联系么?”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憋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她强忍着不提这件事,毕竟这是人家的个人感情问题,她没有理由一直追问来追问去。 但要是一直憋着不问,她又难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 她觉得,一切都是三百万惹得祸,要是没有三百万的压力,她一定不会这么在乎这件事。 季疏白看向了她,语气随意地回道:“有,每天都联系。” 还每天都联系? 陈知予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深吸了一口气,满不在乎地问道:“是她跟你联系还是你跟她联系?” 季疏白轻轻启唇:“有时候是她跟我,有时候是我跟她。” 陈知予:“她还会主动跟你联系呢?她不是个骗子么?” 季疏白忍笑,一本正经地回道:“人总是会变,她也会改变。” 呵,你还挺维护那个女混蛋。 陈知予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方向盘,手背上的骨节都泛了白:“你们最近见过面么?” 季疏白:“见过。” 陈知予立即追问:“什么时候?” 季疏白:“每天都会见。” 陈知予一惊:“你们俩不会是一个公司的吧?” 季疏白面不改色:“嗯。” “……”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好像堵得更厉害了,并且还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你晚上在我家住,白天却去公司见另外一个女人?中午还吃着我给你做得饭? 刹那间,陈知予又生气又后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气,但就是生气,生季疏白的气,如果现在不是在高速上,她一定会直接踩刹车然后把季疏白轰下去。 后悔的是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好奇害死猫,她就不该有好奇心,要是不问那么多问题的话,现在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除此之外,她心里还有点憋屈,非常想劝季疏白远离那个女人,但又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恶毒了。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亲,人家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又两情相悦,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对人家的感情指手画脚? 等等,两情相悦? 她忽然找到了切入点,立即问了句:“她现在对你是什么感觉?” 只要那个女混蛋对和尚弟弟没意思,那就不是两情相悦,她就有理由劝和尚弟弟死心! 季疏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着启唇:“应该是有点喜欢吧。” 陈知予:“……” 还真他妈两情相悦了? 她不死心地追问:“你怎么判断出来的?她亲口告诉你的?” 季疏白:“她现在会为了我吃醋了。” 他的语气中依旧带着笑意,却又多出了几分骄傲与得意,像是个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糖果的小孩子。 陈知予不说话了。 事实证明,人家俩就是两情相悦了,她没有理由劝和尚弟弟对那个女人死心。 真的一点理由都没有么? 思来想去、绞尽脑汁,她终于想到了一个令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三百万! 这个理由瞬间给了她巨大的信念与定力,成功帮助她冲破了道德的枷锁,越发坚定了劝和尚弟弟对那个女人死心的想法。 如果他不对那个女人死心,她怎么能够得到弟弟的芳心?不得到弟弟的芳心,她怎么欺骗他的感情?怎么完成任务?怎么得到三百万? 而且她都已经收了人家一百五十万的订金,怎么能半途而废呢?做人要有诚信! 去他妈的“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亲”吧,人家老实和尚招谁惹谁了?凭什么拆人家十座庙? 她偏要毁了这桩亲! 更何况那个女人十年来一直在欺骗和尚弟弟的感情,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必须将弟弟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有了强大的信念支撑后,再次启唇时,陈知予的语气都气定神闲了起来:“你追她了十年她都没心动,现在才过了多久?她就对你有意思了?” 季疏白一脸认真地回答:“可能是因为我们最近走的比较近。” 陈知予:“之前呢?” 季疏白:“之前我一直不在她身边。” 陈知予有点意外。 合着之前一直是异地单相思?就这都能喜欢十年?那得多痴情啊? 那个女人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了! 可她又莫名其妙地有点嫉妒她。 想了想,陈知予用上了一种苦口婆心的语气:“你追了她十年,她都没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你不觉得这样很有问题么?你不能因为她表现出来了一副吃醋的样子就判断她是喜欢你,也有可能是故意表现出吃醋的样子给你看。” 季疏白摆出了一副困惑不解的表情:“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知予:“为了让你以为她喜欢你。”她又斩钉截铁地补充,“这样她才能让你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季疏白咬字轻缓:“是么?” 陈知予面不改色:“是的,她很有可能只是把你当备胎,你要好好想想,对待感情不能盲目冲动,该放手时就放手。” 季疏白忍不不禁,但很快就将唇角压了下来,认真又笃定地回了句:“我不相信她是那种人,我也不会放手。” 陈知予的心头再次冒出来了一股无名火,再次有了种想直接把他轰下车的冲动。 季疏白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娶她,我只要她。” “……” 行、行、行。 陈知予感觉自己已经快被气炸了,很想冲着他发脾气,但却没有理由发脾气。 不能爆发就只能憋着。 她冷冷地回了句:“随你便吧。”然后就没再说话,默不作声地开车。 她现在需要冷静。 然而还没冷静下来呢,耳畔忽然传来了季疏白的声音:“姐姐不高兴了么?” 这声姐姐,一如既往的打动人心。 并且他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极了一只忐忑不安的小白兔。 不过陈知予这次却并没有被打动,心头火气丝毫没消,看都没看他一眼,语气十分冷硬:“没有。” 明明已经很生气了。 季疏白没再逗她,本想好好地哄哄她,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制止了:“你现在最好闭嘴。” 陈知予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说,心里憋屈到了极点,感觉自己输得一塌糊涂,颜面全无。 辛辛苦苦地努力了一个多月,这臭和尚竟然依旧对她不屑一顾。 她就这么没有魅力么?那个女人到底有多好? 虽然很挫败,但是她又不想让季疏白猜出来她为什么生气,不然更难堪,于是,她撒了个谎:“这条路我和我前男友一起走过,现在我有点想他了,你别打扰我。” 季疏白神色一僵,心尖上猛然传来了一阵刺痛,如同被针扎了一样,面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她一直在想那个男人么? 所以,她刚才那么生气,根本不是在为了他吃醋,而是因为想到了那个男人? 季疏白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双拳,似乎是在抵抗心口处传来的难以忽略的痛感。 他忽然有了种要把一切都告诉她的冲动,想让她知道他就是那个小光头,让她知道他等了她整整十年,让她可怜可怜他,多看他一眼。 他的双唇翁动,但就在他准备把所有的一切全部和盘托出的时候,忽然想到了她那天对他说过得话—— “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 “如果他出现了,我一定会把他赶走。” 她不在乎他,更不在乎那个小光头。 她不会心疼他也不会可怜他,只会把他赶走。 欲言又止多次,最终,他什么都没说。 他还是想留在她身边。 叹了口气,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薄唇紧抿着,眸色暗淡无光。 车内的气氛忽然陷入了死寂。 陈知予也没再说话,沉默不语地开车。 六点多从东辅出发,将近晚上九点的时候才到临水县,即将开到金落山的时候,陈知予给司檀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后不到五分钟,她就将车开到了民宿门口,司檀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了。 季疏白下车之后,司檀就一直盯着他看,目光中带着点好奇,又带着点审视。 陈知予领着季疏白走到她了面前,开口介绍:“他就是季疏白,我跟你说过的。”随后她又对季疏白说道:“司檀,我朋友。” 季疏白朝着司檀轻点了下头:“你好。” 司檀:“你好你好。”说话的时候,她的眼一直盯在季疏白的脸上,眉头微微地蹙着,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在某一刻钟,忽然灵光乍现,“你去年是不是去参加过立华的校庆?和新任的校董一起?” 陈知予从来没参加过立华的校庆,因为那是上流社会的专属宴会,她去了实在是格格不入。听司檀这么一说,她立即向季疏白投去了询问的目光:“你也是立华的学生么?”语气中,还带着些意外和差异。 季疏白微微一怔,略带尴尬地看着司檀:“我不是立华的学生。” 司檀挠了挠头,也有点尴尬:“哦,那可能是我认错人了吧。”她也没再多想,伸手搂住了陈知予的肩头,“走,进去喝酒,今晚谁先趴下谁是狗!” 陈知予不屑一笑:“那这条狗你当定了。” 司檀眉头一挑:“话不能说太满,不然容易被打脸。” 陈知予:“谁打谁脸还不一定呢。”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朝着民宿里面走,季疏白拎着行李箱跟在她们俩身后。 民宿的大门是木头做的,一进门是个院子,园中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摆了一座木秋千,穿过院子,对面是一栋白色的三层小楼,窗框和门框以及走廊的栏杆全是木质的。 楼后面就是金落山。 司檀先领着他们俩上了三楼——她特意将最豪华的一间房留给了他们俩——打开房门后,她对陈知予说了声:“你们俩先收拾东西吧,我在楼下等你。”说完,她把房卡递给了陈知予手里。 陈知予一愣:“就一张卡?” 司檀反问:“你们俩还需要两张卡么?” 陈知予只好说得更清楚一些:“你就给我们俩准备了一间房?” 司檀都被她说懵了:“那不然呢?你俩还需要两间么?” 之前陈知予在微信上告诉她这次会带个人来,她问是男人女人?陈知予的回答是:男人,我的小宝贝。 既然都已经是小宝贝了,那肯定是住一间房啊,她还贴心地给留了个一室一厅的浪漫情侣套房呢。 陈知予这才明白司檀误会了她和季疏白的关系,于是就解释了一句:“我们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不能住一间房,这事要是被人家女神知道了,那就不好了。” 说着说着,语气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其实她的本意是想认认真真地跟司檀解释,但就是控制不了脾气,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个女人,于是说话的强调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 季疏白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司檀看看陈知予,又看看季疏白,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俩来的路上吵架了是吧?那我得躲远点。” 情侣吵架,无关人等最好回避,不然一定会被波及。 提前退休的美好生活并没有影响司檀的反应能力,话还没说完呢,她就跑了。 陈知予气得不行,也懒得去追她,就对季疏白说了句:“先把行李放进去吧,一会儿再跟她说。” 季疏白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叮嘱了句:“一会儿少喝点。” 陈知予瞟了他一眼,然后板着脸走进了房间,甩了句:“跟你有什么关系?” 老娘不需要你的关心! 关心你的女神去吧! 季疏白无奈,跟在她身后说道:“喝多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会头疼。” 陈知予有点烦了,回头瞪着他:“那也跟你没关系,我想喝多少就喝多少,用不着你管。” 季疏白咬了咬牙,再次启唇时,他换上了一副警告的语气:“你要是敢喝得烂醉,今天晚上就不用回来了。” 陈知予:“……”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脑子里忽然冒出来了一句话—— 你还敢威胁我了?能过就过不能就离,别他妈哔哔哔哔哔! 幸好理智健在,控制着陈知予,不然这句话一定会脱口而出。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不甘示弱地瞪着季疏白:“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还怕你了?”说完,她转身就走,夺门而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狂野叛逆气息。 季疏白面色铁青,已经快被她气炸了,却又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无力地长叹一口气,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会被这个混蛋气死。 第 27 章 陈知予离开房间后直接去了一楼,找司檀喝酒。 一楼有个大厅,大厅里面摆了几套木头桌椅,司檀坐在其中一桌,她身前的桌面上摆了七八瓶沈阳老雪花啤酒,脚边的地面上还放着半箱啤酒。 看这架势,是要一醉方休。 陈知予还在气头上,气势汹汹地走到了桌边,重重地拉开了座椅,一屁股坐了下去,二话不说就抓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起子开了瓶酒,举杯仰头,一口气闷了半瓶。 司檀一看她这样就猜出来刚才她和她的小宝贝肯定又吵架了,笑着说了句:“你也能有今天?” 陈知予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司檀一边用起子开啤酒一边回道:“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为了别的女人争风吃醋呢。” “争风吃醋?我么?”陈知予不屑一笑,“根本不可能。” “那你生什么气?”司檀举起啤酒瓶,喝了一小口。 “你养鱼呢?”陈知予不满地瞪着她,“还是品红酒呢?” 司檀:“我的姐,这可是老雪花,闷倒驴,照你那么喝,三瓶就得倒。” 陈知予:“你就是玩不起!” 司檀就不吃她这套:“滚一边去,冤有头债有主,谁惹你生气你找谁撒气去,少拿我当冤大头。” 陈知予不说话了,又举起了酒瓶,咕咚咕咚地闷了好几口。 坐下了还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瓶老雪花已经快见了底。 司檀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我记得你以前谈恋爱的时候不这样啊。” 老雪花口感醇厚,刚喝下去的时候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是后劲儿却特别大,不经常喝的人,很容易上头。 一瓶酒下肚,陈知予的脸颊已经微微泛了红,没好气道:“我刚不是跟你说过了么?我俩一点关系都没有!” 司檀只当她是在赌气,就没接她的话茬,继续说道:“以前你和傅云潭谈恋爱的时候,学校里外那么多女孩跟他表白示好,你从来不会吃醋生气,那个时候我还问过你为什么不生气?结果你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现在是怎么了?年纪越大心眼越小?” “谁小心眼了?我才不在乎他心里面怎么想呢的。”陈知予又开了一瓶酒,满不在乎地说道,“他就是个弟弟,我还能跟他较劲?” 司檀:“他比你小几岁?” 陈知予:“四岁。” 司檀一怔,有点意外:“比你小这么多?” 陈知予抬酒瓶的手一顿,心里忽然有点堵:“四岁很多么?” 司檀连忙解释了一句:“我可没说你老牛吃嫩草啊,我是没想到你会找个弟弟,还比你小四岁,我还以为你只会找比你大的,就算比你小,差个一两岁也算是顶天了。” 陈知予轻叹口气:“我也没想到。”她又无奈得补充了句,“都是被逼无奈,生活所迫。” 要不是因为穷,她绝对不会答应那个贵妇。 司檀点了点头:“我都明白。” 陈知予被逗笑了:“你明白个屁!” 她敢保证,就算司檀长了两颗脑袋,都不会猜出来她到底为什么接近季疏白。 司檀“啧”了一声:“都是成年人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陈知予都被她搞懵了:“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不好意思了?” 大厅里还坐着几桌别的客人,司檀压低了嗓门,看向陈知予的目光中充满了理解:“你都二十八了,有那方面的需求很正常,弟弟年轻力壮腰身好,小四岁也没什么,能让你爽就行。” 陈知予:“……” 她就算是长了两颗脑袋都猜不到司檀竟然会往这方面想。 叹了口气,她由衷而发:“你真是个老污婆。” 司檀刚要回话,嘴都已经张开了,眼角余光忽然看到了一人,到了嘴边的话瞬间改成了:诶,你小宝贝来了。” 陈知予闻言扭头,看到了刚从楼梯上下来的季疏白。 季疏白穿了一件黑色的卫衣,卡其色的休闲裤,脚穿白色的高邦运动鞋,身形修长,颜值出众,一从楼上下来就吸引了大厅里不少人的目光。 走进大厅后,他一眼就找到了陈知予,不过却没朝她所在的那桌走过去,而是找了张离她不远的空桌子,拉开凳子坐了下去。 对上他视线的那一刻,陈知予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满不在乎地把头扭了回来,就当没看见他一样,举起啤酒瓶开始对嘴吹,一口气吹了大半瓶。 司檀瞧了瞧目光一直定格在陈知予背影上的俊朗少年,又瞧了瞧自顾自喝闷酒的陈知予,叹了口气:“我看你还是少喝点吧。” 陈知予:“你怂了?” 司檀:“人家都跑来查岗了,你还敢喝呢?” 陈知予不屑一笑:“我还怕他了?”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什么也不怕似的,话音落后,她又举起了酒瓶,一口气把剩下的小半瓶酒喝完了。 放下空啤酒瓶后,又开了一瓶。 司檀无奈一笑:“您是在赌气呢?还是在借酒消愁呢?” 陈知予:“谁赌气了?我有什么愁可消?不是你请我喝酒的么?” 司檀:“我让你喝得是开心,没让你喝寂寞啊。” 陈知予:“我也一点也不寂寞。”说完,再次举起了酒瓶。 司檀又劝了句:“行了,你也别气了,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一晚上过去就没事了。” 陈知予:“谁跟他是夫妻?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俩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才刚跟他认识不到俩月,俩月之前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她不容置疑道,“你赶紧再给他开一间房,让他拿着东西滚蛋。” “你就嘴硬吧。”司檀毫不留情道,“他要是真滚蛋了,你能忍着不去找他?” 陈知予:“我有什么忍不住的?” 司檀无奈,继续劝道:“你就别赌气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她左手握酒瓶,右手托腮,朝着陈知予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嗓门,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可给你留的是情侣套房,你可别辜负了我的用心良苦。” 陈知予就没搭理她,再次重申:“我都说了我和他没关系,你赶紧再给他开间房。”说完,她再次举起了酒瓶。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灌下去了三瓶老雪花。 其实头已经有点蒙了,但却浑然不知,又拿起起子打开了第四瓶。 司檀见自己劝阻无果,也就没再继续劝,毕竟感情这事吧,谁都不好说,干脆陪她喝了起来。 有了酒伴后,陈知予喝得更尽兴了,一边跟司檀叙旧聊天,一边咕咚咕咚地灌酒,没过多久,她手边就多出来了五个空啤酒瓶。 就在她准备打开第六瓶酒的时候,手腕忽然被握住了,抬头一看,是季疏白,好几个季疏白,叠在一起的那种。 她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瞪着他质问:“你、你、你想、现干嘛呀?”老雪花的后劲儿上来了,她的舌头开始打弯。 季疏白站在桌边,面色冷峻,不容质疑:“不许喝了。” 陈知予:“凭、凭什么?你你算是老、老几?” 季疏白满目无奈地看着她:“你喝醉了,跟我回去。” 陈知予:“我没醉,我一点都没醉,我现在还能查、查数呢!”为了证明自己没醉,她用力地甩开了季疏白的手,开始查手边的空啤酒瓶,一边用手指点着啤酒瓶一边晕晕乎乎地念,“一、一、一、一,诶,怎么一直是一?我喝了好几瓶呢!” 司檀直接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疏白长叹了口气,没再废话,直接把她从椅子上横抱了起来,对司檀说了句:“她醉了,我带她回去。” 言必,他就抱着陈知予快步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陈知予很想反抗,但是头晕眼花身体软,完全无力反抗,只能任由他抱着。 不过身体不能反抗并不代表嘴巴不能反抗,她软乎乎地倚在他的肩头,脸红耳热地瞪着他: “你、你你放我下来!我没醉,我还能喝!” “你信不信我能把剩下的半箱全部吹完?” “我真的没醉,我现在特别特别清醒。” “我劝你赶紧放我下来,不然、不然我我我我跟你没完!” 从一楼到三楼,季疏白一路上都没搭理她,到了房间门口才把她放下来,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伸进兜里拿房卡。 陈知予头蒙的厉害,站都站不稳了,没骨头似的靠在季疏白的胸膛上,要不是他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她的腰,她能直接滑下去。 打开房门后,季疏白搂着她走进了房间,关上了门,再次把她从地上横抱了起来,朝着卧室走了过去。 卧室面积很大,中间摆着张双人床,床上铺着白色的被单被套。 季疏白将陈知予放在了床上,又为她脱掉了皮靴,然后去了卫生间,将毛巾沾湿,回来后给她擦脸。 酒上了头,陈知予的脸颊通红,一挨着床,她就把眼睛闭上了,好看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也不知道是因为醉得难受还是因为心里难受。 毛巾凉丝丝的,贴在脸上,她感觉到了一丝舒适,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季疏白的那张好看的脸。 五官俊朗,面如冠玉,双眸漆黑,眼神清冷,干净的出尘离世,丝毫不沾凡尘俗气,像极了画中谪仙。 可能是两个人挨得太紧了,陈知予忽然特别热,她抓住了季疏白的手腕,从床上坐了起来,把自己的外套脱了。 里面只穿了一件修身款黑色毛衣,还是法式V领。 好身材一览无遗。 季疏白立即别过了自己的目光,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有些加快。 他也开始热了。 陈知予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耳尖红了,笑着说道:“我就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 季疏白咬了咬牙,强忍下了某种生理上的冲动:“你该睡觉了。” 他的嗓音嘶哑,犹如被火烫了。 陈知予没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恶向胆边生,伸手搂住了他的肩头,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还轻轻地舔了舔他的唇。 季疏白的理智瞬间崩盘,抬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咬住了她的唇,又迫不及待地撬开了她的牙关,贪婪又霸道地与她纠缠。 陈知予只是怔了一下,但却没有拒绝他,反而在回吻他,他吻得有多野,她回得就有多野,甚至还攀住了他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腿上。 这一吻越演越烈。 卧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 落地窗外的山影漆黑一团,月色凄迷,夜空上缀着点点星光。 难舍难分地吻了许久,两人才分开彼此。 酒精的作用下,陈知予越发的心旌摇曳,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疏白,气喘吁吁心跳急促,心底对他的那份渴望在叫嚣:“你想要我么?” 她的脸颊绯红,眸光迷离,媚眼如丝。 季疏白已经快疯了,看向她的双目中如同燃着一团火,恨不得立即将她吞没。 他当然想要她,想了十年。 但是她现在喝醉了,他不确定这一切是不是出于她的自愿。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拼劲全力使自己保持理智,哑着嗓子问她:“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知道。”陈知予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吻落在了他的眉梢,之后是眼角,又游移到他高挺的鼻梁,最后,她将红唇轻轻地附在了他的耳畔:“我没醉,我现在很清醒。” 季疏白舒了口气,紧紧地抱着她,如同抱着一件稀世珍宝,他低头,在她白皙纤细的颈间亲吻了几下:“我是谁?” 他的嗓子嘶哑的厉害。 陈知予:“你是季疏白,我喜欢你。”她将自己的脑袋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又说了句,“你和我的前男友,长得特别像。” 季疏白浑身一僵,如同被一把剑直直地刺中了心脏,钝痛感异常剧烈,疼得他难以忍受,面色如纸般苍白。 陈知予呆愣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季疏白垂眸看着她,薄唇紧紧地抿着,目光漆黑阴沉,神色冰冷如霜。 他恨死了这个混蛋,恨不得立即将她摁在床上,将她拆骨扒皮吞入腹中,让她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 却又下不去手。 舍不得。 面色阴沉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再次用力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咬住了她的唇,发了狠地吻她。 陈知予的脑袋依旧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地回吻他,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这次和刚才不一样,她不喜欢这种被碾压式的吻,她应付不过来,甚至喘不上气,眼前一阵阵得发黑。 她开始回避,然而后脑被他用手扣着,她的脑袋根本就没法动,于是她开始用力地推他,却像是在推一座山,完全无法撼动,并且还是一座冰山,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令人感觉压抑。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他终于松开了她,然而还不等她喘一口气,下唇就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狠狠地咬了她一口,直到舔到了血腥味他才松口。 然后他站了起来,将她扔到了床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 陈知予被摔得七荤八素,差点吐出来,下嘴唇还在不停地冒血,气急之下,她冲着季疏白的背影大喊:“混蛋!” 不像。 他和她的前男友一点都不像。 小光头肯定不会这么摔她,更别说咬她了。 思及至此,陈知予长叹了口气,仰面躺在了床上,双目放空,呆呆地盯着空旷的天花板,忽然就回忆起来了小光头的脸,稚嫩又清俊,和季疏白像极了。 但是小光头的脾气比季疏白好多了,又奶又可爱,还容易害羞,亲一下脸就红透了。 不像季疏白,亲完就把她扔了。 清醒的时候记不得小光头的脸,喝醉了之后反而记忆犹新,陈知予又想到了那副自己还没完成的丹青,唯独缺了脸。 她心头腾起了一种把那副丹青补全的冲动,现在要是不画下来,明天肯定就忘了,然而脑子和身体的步调不一致,酒精让它们俩错了不只一个节拍。 她想爬起来画画,然而身不由己,奋力挣扎许久,最终她还是重新瘫回了床上,无法自控地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第 28 章 第 29 章 在狂风中凌乱的感觉。 这谁顶得住? 陈知予立即抬起了手,朝着自己的脸捂了过去,但却没有去捂狂冒鼻血的鼻子,而是捂住了眼睛,同时猛然掀开了被子,直接跳下了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风驰电掣地跑出了卧室。 跑进客厅后,陈知予连忙从放在茶几上的纸抽盒中抽出来了几张卫生纸,手忙脚乱地擦了擦脸上的鼻血,然后又捏了两个小纸团塞进了鼻孔里。 客厅里空空荡荡,她站在茶几旁冷静了好大一会儿心跳才恢复正常,随后她裹紧了身上的睡袍,快步走到了门口的鞋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了双一次性拖鞋,穿上鞋后,她打开了房门,气势汹汹地离开了房间。 去找司檀算账! 这个老污婆! 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再加上今天是周六,其他住店的客人早早就起床去爬山了,陈知予来到一楼的时候,大厅中仅有司檀一人,她正坐在某张靠窗的桌子旁悠悠闲闲地喝咖啡。 陈知予直接杀到了她面前,用力地拉开了凳子,阴着脸坐到了她对面,气急败坏地伸手点着她,点了半天,也没想好该从哪开始吐槽。 司檀不明就里,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这是什么造型?现在城里面已经开始流行睡衣外穿了?” 陈知予:“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 司檀:“我怎么装糊涂了?” 陈知予四周环顾了一眼,确定大厅里没其他人后,她才开始跟司檀算账:“你那个卫生间的墙是怎么回事?怎么、怎么洗着洗着就、就透明了?” 司檀恍然大悟,笑着朝陈知予眨了眨眼睛:“是不是特别有情趣?” 陈知予:“有个屁,你真色//情!” 司檀无奈:“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么,那是特色情侣套房,我专门给你留的呢,你还不领情?” 陈知予伸手指了指塞在鼻子里面的纸团,义愤填膺地控诉:“你看我这鼻血流的,你看看我这鼻血流的!”实在是太过愤慨,她一句话连着重复了两遍,一遍比一遍气急败坏。 司檀有点惊讶:“俩鼻子全流血了?你这肝火挺旺啊,房间太干了么?没事,等会儿我让保洁阿姨给你送个加湿器。” 陈知予一拍桌子:“这他妈跟加湿器有个屁关系!” 司檀懵逼了:“那你怎么会流鼻血呢?” 事已至此,陈知予干脆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交代清楚:“我还没起床,他去洗澡了,洗着洗着,墙变透明了,他正对着我,这谁顶得住?”说着说着,刚才的那幅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脑海中,她的脸又开始发烫。 司檀哭笑不得:“你又不是没见过?至于因为这事流鼻血。” 陈知予又气又无奈:“我昨晚不是跟你说了么,我俩不是那种关系!” 司檀不信,身体往后一仰,双臂抱怀靠在了椅背上,一脸不满地看着陈知予:“我发现你现在特别不敞亮啊。” 陈知予:“我怎么不敞亮了?” 司檀:“什么叫你们俩不是那种关系?你们俩要不是那种关系,为什么要睡一个被窝?” 陈知予:“谁跟你说我们俩睡一个被窝了?” 司檀:“你刚才说的啊,‘我还没起床,他去洗澡了’,这话不是明摆着睡一个被窝么?” 陈知予:“……” 我竟无法反驳? 司檀:“你敢保证你俩昨天分床睡的么?” 陈知予:“我、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一个所以然。 他俩昨天确实睡了一张床,这是事实。 但她还是想狡辩一下,毕竟她也有自己的骄傲与倔强:“我们俩虽然睡了一张床,但什么都没干!” 司檀面无表情:“避孕套四十四块九一盒,开封即算使用,只按盒卖,不论个卖,小本生意,谢绝抵赖。” “……” 这他妈! 硬了,拳头都硬了! 陈知予面红耳赤,憋屈不已,却又百口莫辩,真想给自己一拳。 以后打死她她也不会喝酒了! 咬牙沉默许久,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累了,就这样吧。 随后她一脸悲伤地看着司檀,语气中充满了苦涩:“咱们俩这么多年的关系,这种东西你也要收我钱么?” “别别别,您别这么说。”司檀忙不迭地摆手,“咱们俩这么多年的关系您还在跟我装单身呢,我收你点钱怎么了?” 陈知予现在已经不想解释了,不然只会越描越黑,干脆选择了向司檀妥协:“我不是装单身,我是因为刚和他认识不久,八字还没一撇呢,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司檀没好气地瞪着她:“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睡人家?人家今年才刚毕业!”她之前听陈知予说过一点季疏白的情况,“干干净净一张白纸,就这么被你糟蹋了?” 陈知予心里苦,但是她不能说,如同哑巴吃黄连。 叹了口气,她回了句:“都二十四了,是时候认清社会险恶了。” 司檀:“你现在挺渣呀。” 陈知予面不改色:“我的快乐你不懂。” 司檀微微蹙起了眉头,盯着陈知予陷入了深思,过了一会儿,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或许你是对的。” 陈知予一脸懵逼:“我怎么就对了?” 司檀:“我也应该去找个弟弟。” 陈知予不理解她怎么就想到这儿了:“为什么?” 司檀:“因为我也想快乐到流鼻血。” “……” 你想的“快乐”和我说的“快乐”是一种快乐么? 显然,不是。 这老污婆又想歪了。 陈知予不得不解释:“我这鼻血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檀打断了:“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陈知予又气又无奈:“你明白个屁!” 司檀:“怎么着?弟弟不猛么?” “……” 猛不猛她还不清楚,大是真的。 陈知予的脑子里又冒出了刚才看到的那幅画面,刚止住的鼻血又差点流出来。 她赶忙打住了自己的想象,义正言辞地回:“这种事情吧,也分人,你不能一概而论,不要冲动,年纪小的弟弟遍地皆是,宝藏弟弟万里挑一,你要好好挑挑。” 司檀微微眯起了眼睛:“我怎么觉得你在显摆?” 陈知乎:“我显摆什么了?” 司檀:“显摆你的快乐。” 陈知予一本正经:“我可没有,我是劝你找男人的时候擦亮眼睛,不要盲目追求快乐。” 司檀冷哼了一声:“你就得瑟吧。”她又朝她扬了扬下巴,问,“你嘴怎么了?” 陈知予:“磕的。” 司檀不信:“磕什么地方能磕成这样?” 陈知乎无奈:“真是磕的!” 司檀:“你说上火了都比说是磕的可信度高。” 陈知予:“那、那不然呢?” 司檀:“我还以为是咬的呢。” 陈知予:“我自己还能给自己咬成这样?你根本不知道多疼!” 司檀:“你是不是又在这儿跟我装呢?” 陈知予一愣,明白了司檀的意思,无奈至极:“你说他咬的?他为什么咬我?他凭什么咬我?” 司檀:“昨晚你喝得烂醉,谁知道回去后又干了什么事,把人家惹急了。” 陈知予:“你的意思是因为我惹他生气了他才咬我?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她的语气斩钉截铁,“我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咬我。” 司檀:“诶呦,你挺牛呀。” “东风里巷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陈知予一脸傲娇,抱起了胳膊,靠在了椅背上,还将右腿搭在了左腿上,白皙纤细的小腿从墨绿色丝绸睡裙下露出来了一节,白色的一次性拖鞋半悬在半空,细长的脚踝性感迷人,一边吹着牛逼,她还一边慢悠悠地晃着脚上的拖鞋,“就他那样的,敢不听话,我一天训他三顿。” 司檀的眼神朝陈知予背后瞟了一瞬,然后挑起了眉头,轻启红唇:“你确定?” 陈知予神色傲然,信誓旦旦:“我相当确定。” 司檀:“人家要是生气了,你哄不哄?” 陈知予不屑:“我哄他?他算是什么东西?哪凉快哪待着去!” 司檀:“哦。” 陈知予昂首挺胸,气定神闲:“臭毛病都是惯出来的,男人就不能惯!生气就让他生气去,不用搭理他,过几天自己就消气了。” 司檀:“那他要是没消气呢?” 陈知予:“打两顿就好了。” 司檀:“就不怕把人家打跑了?” 陈知予满不在乎:“跑就让他跑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说不定更好。” “下一个你准备让谁来?” 季疏白的声色冰冷,语气低沉,忽然从身后传来,陈知予浑身一僵,脸色在瞬间变得煞白,心头咯噔一下:我完了! 司檀冲着她狡黠一笑。 陈知予狠狠地瞪了司檀一眼,赶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季疏白也转了身,快步朝着门口走了过去,徒留给陈知予一抹修长的背影。 显然,是生气了。 陈知予赶紧去追他,但是脚上穿着一次性拖鞋跑不快,一直追到了院子里才追上季疏白,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卑微又急切地说道:“你听我解释!” 季疏白站定了脚步,神色冷冷,语气无波无澜:“你不用跟我解释。” 陈知予扭头看了一眼坐在窗边看热闹的司檀,恨恨地咬了咬牙,然后无奈地了看向季疏白:“我跟她吹牛呢,你别生气,不是故意拿你开涮。” 要真是拿他开涮就好了。 季疏白根本不是因为她的几句玩笑话生气,他气得是她根本不在乎他。 她对他的态度,永远是那么的可有可无,哪怕他现在离开了她,她也不会有任何不舍。 她允许他留在身边,或许不只是为了钱,还因为他跟傅云潭长得像。 他离开后,她还会找另外一个与傅云潭长得像的人,正如她所说的那句话: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下一个说不定更好。 她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她心里一直有傅云潭,即便他已经离开了她十年,她还是想着他。 他真是恨死了这个没心没肺的混蛋,却更恨自己,为什么放不下她呢?明明知道她根本不喜欢他,却又离不开她。 陈知予见他一直没说话,不得不继续哄人,柔声细语地安抚道:“我肯定不能打你呀,我最心疼的就是你了,怎么会舍得打你呢?” 季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言简意赅:“我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了么? 可我怎么觉得你还在生气? 陈知予试图去讨好他:“你应该没吃东西吧?我请你喝羊肉汤吧?这附近有家店卖得羊肉汤特别好喝,咱们俩一起去喝。” 看着她可怜兮兮的眼神,季疏白又心软了,他对她永远是无可奈何,轻叹了口气,他道:“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陈知予依旧没松开他:“你不会自己走吧。” 季疏白不得不跟她保证:“不会,我在这里等你。” 陈知予这才放心:“我马上回来!”说完,她就朝着小楼跑了回去,急匆匆地上楼。 季疏白如约站在院子里等她。 没过多久,司檀出来了,径直朝着季疏白走了过来,走到他面前后,她开门见山:“我昨天晚上特意把去年校庆时的照片翻出来看了看。” 季疏白面不改色,静静地看着司檀,耐心地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司檀冷冷启唇:“那个人就是你。”她揶揄道,“东辅季家的太子爷。” 季疏白不为所动,语气淡淡:“所以呢?” 司檀一怔,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淡定。 看来不是个善茬。 她蹙起了眉头,看向他的神色中充满了警惕:“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知道她这么多年有多不容易么?你这么耍着她玩有意思么?” 季疏白语气笃定,起誓般说道:“我从来没想过要耍着她玩。” 司檀:“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季疏白不置可否:“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司檀怀疑他在耍花招,神色中多出了防备:“什么问题。” 季疏白攥紧了双拳,抿唇沉默片刻:“我和傅云潭长得像么?” 司檀:“……” 就这? 这算是什么问题? 季疏白将司檀的懵逼当作了迟疑,更紧张了:“很像么?” 司檀盯着季疏白,认认真真地端详片刻,回道:“从头发丝到脚后跟,没有一个地方像的。”她又补充道,“你和傅云潭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 意料之外的答案,和陈知予昨晚说过的话截然不同,季疏白十分诧异,却又有了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司檀:“是谁告诉你和你傅云潭长得像的?不可能是小羽毛吧?”她又自问自答,“肯定不可能是她,她又不瞎。” 紧接着,司檀又想到了什么:“你不会以为她把他你当傅云潭的代替品了吧?” 季疏白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沉默以对。 司檀轻笑一下:“放心吧,她要是真把你当傅云潭,根本不会带你来见我。” 第 30 章 回答完季疏白的问题后,司檀言归正传:“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要骗她?” 季疏白:“我想,让她爱我。” 十年以来,他所祈求的,不过是她的爱。 只要能让她爱上自己,他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哪怕只是得到她一点点的爱。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司檀的预料,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没骗她,但理智却令她依旧对他抱有几分怀疑:“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追她?何必要捏造假身份?” 季疏白反问:“你觉得我用真实身份追她,她会接受我么?” 司檀心里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不会。 经历过傅云潭之后,她不会再接受任何一位富家公子哥的爱慕与示好,因为她不确定对方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只想和她玩玩。 或者说,她抵触的是他们身后的世家。 傅云潭因为陈家破产而抛弃了她,傅家因为陈家垮台而与之断交,这令她看透了那些豪门世家背后的人情冷漠,所以她不可能接受那些世家公子哥的追求。 更何况季家比傅家还要高出一个层次,单是季家太子爷这个身份就够她拒绝他了。 司檀回道:“她就算现在不知道,以后迟早会知道,你还能瞒她一辈子么?” 季疏白语气笃定,神色坚决:“我一定会让她接受我。” 司檀不置可否:“她这人看起来没心没肺,其实比谁都要专情,无论是对待友情还是爱情。她一旦认定了一个人,那么在这段感情在她心中就是一辈子的事,她可以为对方付出一切。她的性格和脾气像极了她的那匹千里马,贞烈得很,但是像她这种人,一旦在感情上受挫,就会遭受致命打击。” 专情的人或许有很多,但是专情又重情的人却不多,这种人和朋友或者爱人相处时总是表现的大大咧咧,实则比谁都要情深意重,将感情与性命对等,所以根本承受不了任何来自于亲密之人的任何伤害或者背叛。 季疏白当然明白司檀的意思,他一字一句地向她保证:“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司檀:“嘴长在你脸上,你想怎么说都行,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她。她可以为了我付出一切,我也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所以,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不然我饶不了你。” 相识十三载,她见证过她人生的大起大落,亲眼目睹她从最黑暗的低谷一步步地走出来,所以她太清楚她有多么的不容易,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其实心头全是疤。 她的心头已经不能再多添一条伤口了,如果再被伤害一次,她一定承受不起。 司檀继续说道:“我没有戳穿你,是因为你对她还算是上心,而且她也很喜欢你。”她轻叹了口气,感慨道,“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了。” 季疏白浑身一僵,呆若木鸡地看着司檀。 她真的,喜欢他? 司檀一看他这样就知道平时没少受委屈。 凭心而论,像他这种条件的男人,想倒贴他的女人多了去了,却偏偏跑来陈知予这儿碰壁,也确实是为难了季家太子爷。 但她也不能说自己姐妹儿的不对,不论怎么样她还是要和自己姐妹儿统一战线,时刻维护她。 想了想,她对季疏白说了句:“她这个人吧,平时是有点混蛋,你多担待着点吧,毕竟,她可是陈家的姑娘呀。” 说到这儿,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一段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家有女,绝代风华; 挥鞭驾马,箭如电发,英姿飒飒,意气风发; 腹有诗书,聘婷尔雅,琴歌酒赋,般般入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这一首小词,是陈知予十七岁那年在某场骑射比赛结束后傅云潭为她写得。 那场比赛在东辅本地举行,上流圈的少爷小姐们,几乎全部去观看了那场比赛。 陈知予不负众望地夺了冠。 司檀至今依然记得,那天她穿着一袭红色的劲装,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如火一般明艳傲人地驰骋在赛场上,拉弓射箭,百发百中,博得了全场喝彩。 比赛结束后,他们一帮人热热闹闹地去参加陈知予的庆功宴,在那场宴会上,傅云潭当众为她写下了这首词,自那之后,陈家姑娘的名号就在圈内传开了。 她成了一种象征,象征着无与伦比的美与高贵。 在当时,只要一提起陈家的姑娘,大家心头都会产生一股敬佩与向往。 但是谁也想不到,那个明艳如火的桀骜少年臣,会在十八岁那年坠入漩涡,从此星光黯淡、寂寂无名。 直到现在,还有不少人记得“陈家姑娘”这个名号,甚至还用它来夸奖人,却已经很少有人记得陈知予了。 不过在司檀心中,她永远是那个桀骜不驯、绝代风华的陈家姑娘,除了她之外,没人配得上这个名号。 思及至此,司檀轻叹了口气:“你不是我们那个时期的人,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厉害,如果你知道了,就会理解,她有资格这么混蛋。”她的语气低沉,又带着几分无奈与心疼,“你也不清楚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季疏白不假思索:“不论她经历过什么,我都会用尽全力让她恢复如初。” 他知道她经历过许多苦难,心头有很多道伤疤,所以他一定会用尽余生去呵护她治愈她,亲手为她抹去那些伤疤。 司檀怔了一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了句:“你不觉得她混蛋么?” 季疏白实话实说:“两码事。” 他虽然恨死了这个混蛋,但并不影响他对她的爱。 他对她是又爱又恨。 司檀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一下:“你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随后,她没再多言,转身回了客栈。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陈知予从小楼里出来了。 今天要去爬山,她穿得比较休闲,白色的运动鞋搭配黑色铅笔裤,双腿笔直纤细,线条修长紧实;上身穿了件黑色的修身款体恤,外搭宽松牛仔外套,整个人看起来看起来既潇洒又性感。 黑色波浪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伴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之所以没把头发扎起来,是因为还没干透。 刚才回到房间后,她本打算洗个脸刷个牙就下楼,但是在刷牙的时候她无意间闻到了自己头发上的酒臭味,这令她无法忍受,于是改变了计划,匆匆洗了个澡。 因为不想让季疏白等太久,所以她洗完澡后随便吹了吹头发就换衣服出门了。 季疏白一直站在院中等她。 走到他面前后,陈知予对他说了声:“走,我请你喝汤去。” 季疏白神色温和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嗯。” 陈知予一愣,心想:你这小和尚的自我调节能力可以啊,这才过了多久就消气了?看来以后还是多让你自己冷静冷静比较好。 卖羊肉汤的店铺距离司檀的民宿不远,走路不到五分钟就到了。 这家店的生意比较火爆,他们俩来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店里面依旧座无虚席,两人只好在店外面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虽然天冷,但喝汤会让人变得暖和,所以坐在外面也无所谓。 一碗汤二十块钱,加一份肉十块。 到店后,陈知予点了两碗汤,给其中一碗汤中加了两份肉。 这碗加了肉的汤,是给和尚弟弟买的——从细微末节之处落实对弟弟的呵护与爱。 喝羊肉汤加辣椒油是陈知予的最爱,汤端上来后,还没开始喝呢,她就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辣椒油罐,往自己的汤碗里加了两大勺辣椒油,然后又放了点盐和醋。 刚出锅的羊肉汤色泽奶白,鲜味浓郁,加了辣椒油后,更是色泽诱人。 用勺子将调料搅开之后,陈知予迫不及待地往自己的嘴里送了一勺汤,下一秒,她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并快乐着。 加了辣椒油的羊肉汤是真的好喝,嘴上的伤口触碰到辣椒油后,也是真的疼。 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立即用上唇包住了下唇,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似的,自己舔舐自己的伤口。 季疏白坐在她对面,看她这副惨兮兮的样,既自责又想笑,忍下笑意,他将自己的汤碗推到了她的面前:“喝我的吧,我还没动。” 其实就算他喝过了,陈知予也不会嫌弃,但她并没有立即答应,因为心疼自己的汤:“那我的汤怎么办?” 这么好喝的汤,不把它喝完岂不是暴遣天物? 但她的嘴确实不能吃辣椒了,不然肯定要被疼死。 于是她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 季疏白:“我喝。”说着,他端起了她的汤碗,换到了自己的面前。 陈知予一愣,连声道:“我喝过了。” 季疏白:“没事。” 陈知予:“我放了两大勺辣椒。” 季疏白:“我可以吃辣。” 陈知予沉默片刻:“我刚让厨师给你碗里加了两份肉,我不爱吃羊肉,但我不想浪费。” 这句话才是重点。 浪费粮食就是浪费钱。 十八岁之前,她的人生纸醉金迷,根本不会在意这种事,浪费过无数山珍海味。 十八岁之后,生活教会了她做人,一粒米她都不会轻易浪费。 季疏白不假思索:“吃不完给我。” 陈知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忍住问了句:“你不嫌弃我?” 季疏白:“不嫌弃。” 陈知予强压着止不住上翘的唇角,从筷筒拿出了筷子,将碗里的肉夹给了季疏白,心里暖洋洋的,像是喝了一杯温暖的蜂蜜水。 难以抑制地想对他好一点。 她把碗里的肉全部夹给了他,但却还觉得不太够,于是又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价目表,关切询问:“你要不要吃羊脑?” 季疏白不喜欢吃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不吃。” “羊杂呢?” 更不喜欢吃了,季疏白再次回道:“不吃。” “羊眼?羊腰子?”陈知予的目光一直在墙面上,价目表旁边还贴了张有关羊肉汤的简介,以及喝汤吃肉的好处,她一边看着简介,一边询问季疏白,最后还念了一句吃羊腰的好处,“滋补壮阳,你要不要试试?” 季疏白:“……” 陈知予没得到回应,还以为弟弟是不好意思让她给他花钱所以在犹豫,从简介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着他劝道:“不用不好意思,想吃就说。” 这句话和上句话连在一起听,相当微妙。 坐在他们旁边的几位顾客,不由自主地支起了耳朵,同时将八卦的小目光往他们俩这边扫。 季疏白咬了咬牙,面色隐隐有些发青:“我不需要。” 陈知予一脸茫然。 不需要? 吃就吃,不吃就不是,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她又看了一眼价目表,本想再问问弟弟到底需要什么,目光不经意间又扫过了那句“滋补壮阳”,忽然明白了什么,当场尴尬到用脚趾扣出一套别墅。 为了化解尴尬,她急忙解释道:“不是、你别误会,我当然知道你不需要!” 季疏白:“……” 刹那间,气氛更尴尬了,两人似乎又回到了一个小时前、卫生间的玻璃墙变透明的那一刻。 季疏白的耳尖微微发红。 陈知予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调戏纯情小和尚的万恶女妖精,恨不得抬手扇自己的嘴。 越解释越尴尬,她干脆放弃了解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埋头喝汤,安静如鸡。 就在她万分难堪的时候,忽然听到季疏白对她说了一声:“姐姐不用解释,我没有生气。” 他的语气既温和,又乖巧,嗓音深沉,低醇动人,陈知予的心瞬间就化了,长舒一口气,略带惭愧地说道:“你不生气就行。” 季疏白微微垂下了眼眸,又抿了抿唇,看起来实在纠结什么,少顷后,他又抬起了眼眸,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可怜,又带着点哀求:“只是希望姐姐,能够对我负责。” 陈知予:“……” 啊? 天底下还能有这种好事呢? 第 31 章 面对着陈知予的目瞪口呆,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好看的双眸中浮现出了几分紧张与担忧,语气也小心翼翼的:“姐姐不会是、不想负责吧?” 姐姐怎么会不想负责呢? 姐姐巴不得赶紧把你搞到手然后去领剩下的一百五十万! 陈知予忙不迭开口:“我、m……” “没”字都已经摆出口型了,但是话到嘴边了,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能过于急切地表露自己想负责的想法,不然司马昭之心就太明显了,还显得自己一点也不矜持。 而且,如果自己答应的太快的话,弟弟就对她没有期待感了,所以必须用上一种“不拒绝、不主动、不负责”的暧昧态度,才能让弟弟一直对她心心念念。 更何况,她还不确定弟弟是单纯地想让自己对他负责,还是真的喜欢她。 她的任务是欺骗感情,让他受够爱情的苦,重点是感情方面的背叛,而不是道德层面上的伤害。 所以,只有弟弟对她心动,她才能成功地拿到三百万。 为了能够彻彻底底地拿下弟弟,陈知予硬生生地把已经冒到嘴边的话改成了:“你别胡思乱想,我没有不想负责,我只是觉得你不能这么草率,我是无所谓,怎么样都行,但你不一样。”她的语气温柔认真,言辞恳切,“其实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只能说是个意外,你不是故意的,我更不是故意的,所以你没必要太过于介怀这件事情。” 季疏白的目光中透露出了几分茫然:“所以姐姐的意思是?” 陈知予:“我觉得你应该再好好想想,是真的想让我负责,还是只是介意今天早上的事情。” 季疏白:“如果我真的想让姐姐负责,姐姐就会负责么?” 陈知予并没有明确表态,依旧保持着一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渣女态度,语气却十分关切:“你想让我怎么负责?” 季疏白的神色忽然认真了起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姐姐不要误会,不是那方面的负责。” 陈知予:“……” 那还能是哪方面的负责? 季疏白:“我的意思是,希望姐姐以后能够多多爱护我一些,不要像今天早上一样,随随便便就要把我赶走。” 陈知予明白了,从一开始就是她自作多情了,弟弟压根就没要以身相许的意思,只不过是担心她会把他赶走而已。 忽然有点尴尬,还有点憋屈和挫败,感觉像是煮熟的鸭子忽然飞了。 这个臭和尚为什么就对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呢? 人都有一种逆反和挑战的心理,越是求而不得,越想去求。 季疏白越是对她不为所动,陈知予就越想去挑战他。 咬了咬牙,她把脾气压了下去,露出了一个温柔体贴的笑容:“怎么会呢?除非你主动离开,不然我绝对不会把你赶走。” “姐姐应该、不会骗我吧?季疏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信任,再配上紧张又不安的深情,看起来相当地惹人怜爱。 陈知予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从来不骗人!” 季疏白:“姐姐真的从来没有骗过人?” 灵魂发问。 面对着和尚弟弟纯洁无辜的眼神,陈知予不由自主地开始心虚。 她怎么可能没骗过人呢? 况且,成年人的世界,谁不骗人呀? 不骗人怎么混社会? 骗人、吹牛和侃大山这些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张嘴闭嘴那么简单的事。 她用了整整十年,练就了这样一张吹牛不打草稿的嘴。 虽然心虚,但这并不影响她的发挥,再次斩钉截铁地保证:“是的,从不骗人。” 季疏白在心里叹了口气,神色却无比真挚,语气乖巧:“好,我相信姐姐。” 陈知予大言不惭:“你相信我就对了。”随后她温声催促道,“快喝汤吧,一会儿凉了。” 羊汤很暖和,一碗羊汤下肚,身体里面的寒气被驱散了不少。 喝完汤后,陈知予将长发扎成了马尾。 汤馆距离金落山景区大门不远,走路的话差不多十分钟左右。 吃完早饭后,陈知予和季疏白一边慢慢散步,一边朝着金落山走。 深秋的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陈知予早上出门的时候头发没干透,着了点凉,喝完羊汤后虽然暖和了一些,但也只是暂时性的,空气中的寒意却是持续性的。 即将走到景区大门口的时候,她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还有点流鼻涕,这时,面前忽然跑来了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手中拿着几顶五颜六色的毛线编织帽,声音清脆又好听:“姐姐,天冷了,你要不要买一顶帽子?” 女孩的双眼明亮漆黑,眼神如春天的池塘般清澈干净。 陈知予被她的眼神打动了。 曾经的自己,也有这么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神。 “多少钱一顶?”她笑着问。 女孩:“二十。” 陈知予:“才二十?”她以前上街摆地摊的时候,这种毛线织得帽子她能卖到五十,虽然进价才十五。 女孩点头啊点头:“对,二十,我和我姐姐一起织的。”说完,她还朝着不远处指了一下,“那个就是我姐姐!” 陈知予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另外一个女孩,比她面前的这个女孩大不了几岁,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 女孩坐在地上,身下铺着一张薄毯,两只手中各拿着一根长长的木质毛衣针,正在织一顶黑色的男士帽子。她身前还铺着一张深蓝色的布,布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面线帽。 这副画面,令陈知予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九年前。 至今为止,她依然记得自己第一次上街摆地摊儿时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历历在目,甚至连日期和时间都记得清清楚楚:九年前的七月二十号晚上八点。 那年她十九岁。 东辅大学北门后面有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街边除了有卖小吃的,还有许多卖小商品的地摊儿。 这条街的人气常年兴旺,不分寒暑假,但如果在学生上学期间,客流量会更好。 大一暑假,她瞒着哥哥去进了一批货,夜幕降临后背着包去了这条街,在某个不怎么起眼的位置摆了个地毯。 之所以找不怎么起眼的位置,是因为第一次去摆地摊的她豁不出去面子,甚至担心会遇到熟人,还带上了黑色口罩。 进货的钱是她平时做兼职赚来的。 大学生做兼职的途径不多,尤其是大一新生,无非是家教、服务员或者活动礼仪,这几个职业她都去干过,但收入都十分绵薄。 服务员累死累活一天八十;家教俩小时,一个小时才八十块钱,其中一半还要分给她所任职的家教机构;活动礼仪收入最高,一天二百,但是活动又不是天天有,就算天天有,她也不能天天去,因为还要上学。 上学期间,要以学业为主,这样才能拿到奖学金。 于是家教变成了她兼职的首选,一个学年下来,她靠着在课余时间做兼职攒了五千多块钱。 后来不知道听谁说的在学校后面的小吃街摆摊卖东西特别赚钱,她有点心动,就想去试试,于是乎就在放暑假后联系了义乌那边的一家做小首饰的厂家,进了三千块钱的货。 第一天摆摊,她压根就没开张,一是因为位置太偏,二是因为磨不开面子,不好意思像其他的摊主一样朝着路过的行人大声叫卖。 那天晚上,她抱着胳膊在马路牙子上默默地坐了一晚上,完全没有存在感。 虽然出师不利,但她第二天晚上还是又去了,因为不想把货砸手里,毕竟花了三千块钱呢,就算不挣钱也不能赔钱啊。 家中没破产之前,她压根就不会把区区三千块钱放在心上,现在今非昔比,三十她也要省着花。 由于不想重蹈第一天的覆辙,第二天她逼着自己把不值钱的面子放下,并且去掉了口罩,虽然还是不敢扯着嗓子叫卖,但好歹敢在客人路过的时候小声喊一声:“要不要看看首饰?” 后来她发现,这么喊不行,那些客人就算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也只是顿足几秒钟留下来看看,并没有购买的打算,于是她把这句话改成了:“看有什么需要的么?戒指耳环和项链都有。” 这么一改效果果然比之前好得多,一晚上卖出去了俩戒指,一个十二块钱,一个十五块钱,虽然几乎被砍掉了一半的价格,但她还是挣了七块钱。 有了这七块钱的支持,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她胆子更大了一些,早早就背着包去了小吃街,占了个好位置,并且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叫卖,虽然应付砍价的功底还不怎么到位,但那天晚上她挣了六十块钱。 后来她的胆子一天比一天大,脸皮一天比一天厚,就算是遇到了熟人也不害怕了,甚至还能谈笑风生地和自己的同学朋友聊摆摊时遇到的奇葩事。 大约过了半个月,忽然有一天,来了一位女顾客,是个女学生,她看中了一对耳钉。 女孩问她多少钱? 她不假思索:“六十。” 其实进价才二十。 刚开始的时候她压根不敢卖那么多钱,一是因为心虚,二是因为胆小,怕被人发现她是个黑心卖家。第一天晚上她对这对耳钉的定价是三十,一个星期后的定价是四十,半个月后,胆子越来越肥,定价就成了现在的六十。 女孩的双眼紧盯着那对耳钉:“能便宜点么?” 做生意需要察言观色,她看的出来女孩是真的喜欢,于是就回了句:“最低五十五,我进价就高,再便宜就不挣你钱了。”说这话的时候,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就像是在说真话一样。 但如果对方没有想买的意思,她的回答将会是:“小本生意,拒不还价。” 不跟没有购买诚意的顾客讨价还价,是她这小半个月的摆摊心得。 女孩:“还能再低点么?” 她反问:“你想出多少?” 女孩的年纪和她差不多大,显然也是个没什么社会经验的人,蹙眉犹豫了一下,她试探性地说道:“五十?” 只降了五块钱,她完全可以接受这个价格没,于是摆出了一副纠结的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行吧行吧,给你了,我看你顺眼,就不挣你钱了。” 女孩砍价成功,还挺开心,高高兴兴地拿出了五十块钱,买下了这幅耳钉。 陈知予送了她一个耳钉盒,又给了她一个小包装袋。 女孩拎着粉色小袋子离开的时候,陈知予心里还挺高兴,想着自己又赚了一笔钱,但是高兴劲儿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发挥实在是太过于自然而然了,骗人的话张口就来,没有丝毫卡顿及迟疑。 不知不觉间,她变成了另外一个陈知予,一个她曾经排斥的、讨厌的、瞧不起的陈知予。 但是她竟然没有一丝丝愧疚或者羞耻,甚至还有点自豪,因为她赚到钱了,并且是凭借着自己的本事赚到的钱。 那个暑假,她摆了一个多月的地摊儿,挣了将近六千块钱,比上家教课还要赚钱。 不过她晚上去摆地摊,并不耽误她白天去当家教。 一个暑假,她攒够了第二学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并且练就了一张满口跑火车的嘴。 从此之后,她的人生就像是一节脱了轨的火车似的,冲出原有的轨道后,在无边无际的原野上肆意狂奔。 她扔掉了曾经的优雅,扔掉了曾经的骄傲,扔掉了曾经的高高在上与不谙世事,同时也摘了下“陈家姑娘”的名号,成了一位不靠谱的酒吧老板娘。 她也不想变成一个满嘴跑火车的世俗骗子,但如果不世俗,她活不下去,因为钱这种东西本身就很世俗,如果不让自己占满了铜臭气、与世俗同流合污,就赚不到钱。 但是她需要钱,需要还债,需要尽自己的所能替哥哥减轻负担。 这十年来,她为了谋生,没少骗人,其中就包括三百万的任务——为了钱,欺骗季疏白的感情。 十年前陈家大小姐一定不会这么做,不单是因为这件事太缺德,为人不齿,更因为她瞧不上那区区三百万,不过是她一条项链的钱而已。 但是现在的陈知予却这么做了,因为她没钱。 人生就是有这么多的无奈。 看到这对摆摊卖帽子的姐妹,陈知予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没道理不支持一下:“那我要五顶帽子,三顶男士的,两顶女士的。” 出门一趟,总要给三人组带回去点什么。 这是小女孩今天的第一单生意,一下子就卖出了五顶,她开心地不行,合不拢嘴:“姐姐你要什么样的帽子?我姐姐那里还有好多,你可以去挑一下。” 陈知予很配合小女孩:“好的。”说完,她和小女孩一起,朝着她们姐妹俩的摊位走了过去。 她给自己选了一顶黄色的帽子,给红啵啵选了一顶红色的帽子,加菲猫是棕色,小王灰色。 最后,她给季疏白选了一顶黑色帽子:“带上去试试。” 季疏白很听她的话,接过她递来的帽子,戴到了自己头上,额前的头发被帽檐压下来了一些,遮挡住了半个额头。他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牛仔外套,内搭黑色的卫衣,这顶帽子很配他的这身装扮。 陈知予给予了高度肯定:“很酷!” 并且是又帅又酷,和平时的那个清清冷冷的小和尚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不过无论是哪种风格,都很令人赏心悦目。 她道:“山里面冷,就这样戴着吧,很好看。”正说着话,她的鼻尖又开始痒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我不冷。”季疏白将帽子摘了下来,戴到了陈知予的脑袋上,不容置疑,“你必须戴着。” 陈知予无语:“我有自己的帽子。”而且她扎了马尾,戴帽子不好看,正准备将帽子摘下来的时候,季疏白忽然对她说了句:“姐姐是、嫌弃我么?” 他微垂着眼眸,神色暗淡,可怜兮兮。 陈知予心疼坏了:“没有!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我心疼你还来不及呢!” 季疏白抿了抿唇:“那你为什么不愿意戴我的帽子。” 他的语气中,还带着点点委屈,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这让陈知予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立即回道:“我愿意!我特别愿意!” 季疏白:“真的么?” 陈知予:“真的!除非你让我摘下来,不然我就一直戴在头上。” 季疏白舒了口气:“姐姐不嫌弃我就好。” 陈知予也舒了口气,可算把弟弟哄好了。 虽然她并不是很情愿戴帽子,但她不得不承认,戴上帽子后,确实比刚才暖和的多。 结完账后,陈知予将另外的四顶帽子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然后和季疏白一同进了景区。 踏入景区大门的那一刻,陈知予就被眼前的画面震撼了。 高大的银杏树遍布山丘,枝叶茂盛,层层叠叠,秋风拂过,万树此起彼伏一同摇曳,放眼望去如同一片金黄色的海浪,绚丽又夺目。 秋风之中,金叶飞舞,从空中盘旋而下,悠悠扬扬地落在地上。 青石板打造的山道上铺满了金色的银杏树叶。 陈知予也是第一次来金落山。 深秋时节漫步其中,别有一番滋味。 前二十分钟,她一直在照相,走一步照一步,怎么看怎么好看,恨不得把山搬回家。 但是照着照着,她就腻了。 千篇一律的金黄色,再照下去也没什么新意。 而且同一种颜色看的时间长了,眼睛不舒服,头也有点懵,晕乎乎的。 爬山爬到一半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个凉亭,陈知予提议去休息一会儿,季疏白自然不会有意见。 陈知予的头懵得厉害,脸也特别热,像是喝了两瓶二锅头,。 凉亭中间有一套石桌椅,坐下之后,她问了季疏白一句:“你头晕么?” 季疏白:“不晕。” 陈知予纳闷:“那我的头为什么这么晕?是看银杏树叶看的么?” 听说过看雪看时间长了会头晕眼花或者目盲,没听说过看树叶看时间长了会变成这样啊? 话音刚落,她又打了两个喷嚏。 季疏白一下子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她身边,将手放到了她的额头上。 滚烫。 “你发烧了。”他的语气又急又快,说话的同时,他屈膝蹲在了她的身前,言简意赅地命令,“上来。” 本就不怎么清醒的陈知予更懵了:“啊?” 季疏白语气定定,不容置疑:“我背你回去。” 陈知予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不用,我自己能走回去。” 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因为不习惯。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生病的时候被这么重视过了,就连她自己都不重视。 所以面对季疏白的关心,她第一反应是拒绝。 十八岁之前的她,对待所有疾病皆一视同仁,发烧感冒也当作是癌症对待,必须要人伺候要人关心,不然就是不爱她。 那时,她每次发烧感冒的时候,都要去找傅云潭的事,她要求他不只是关心她,还必须担心她,时时刻刻惦记着她,要对她有求必应随叫随到,如果他敢有一定点不耐烦或者无奈的情绪,她就会觉得他不爱自己,然后就开始作,作天作地作死人那种作,分手拉黑删联系方式一条龙操作。 包括每次来大姨妈的时候,她也是这么作。 她记得自己有一次来姨妈,肚子疼得要死,没去上体育课,自己一个人在班里坐了一节课。 体育课上课前,她让傅云潭去给她接杯热水,结果傅云潭忘了,直接抱着篮球跑了,然后她就生气了,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生气。 体育课下课后,傅云潭给她带回来了一包红糖,她直接给扔垃圾桶里了,傅云潭都被她搞懵了,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你又怎么了?” 那一刻她简直委屈极了,感觉傅云潭一点都不爱她,对她毫无耐心,然后就开始闹分手。 她闹了多久,他就哄了她多久。 事情的起源,不过是一杯热水。 当时的她在乎极了这一杯热水,把这杯水作为衡量他对她的爱的标准,但是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真是傻逼极了。 现在的她别说来大姨妈了,就算是感冒发烧都不当回事,挺一挺就过去了。 没人关心就没人关心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矫情这种东西,是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大小姐的专利,现在的陈知予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 季疏白并未听她的,依旧蹲在她面前:“上来。”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你背,我自己能回去,你要是还没转够就继续在山里面转转,不用管我。” 季疏白回头看着她,面色严肃,语气带着几分警告:“我让你上来。” 陈知予:“……” 季疏白:“是背还是抱,你自己选一个吧。” 竟然被一个弟弟威胁了? 陈知予特别不服气,说出了一句影视剧中大佬常用的经典台词:“你在教我做事么?” 季疏白就没搭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同时俯身弯腰,直接将她从石凳上横抱了起来。 陈知予毫无防备,被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季疏白朝着凉亭边缘扬了扬下巴:“你看那里是什么。” 陈知予扭头看了一眼。 凉亭那边,是山崖。 季疏白忽然启唇:“再不老实,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的语气淡淡的,狠狠的。 陈知予抬眼瞧着他,不屑道:“你是在威胁我么?” 季疏白没说话,直接抱着她朝着凉亭深处走了过去。 刚开始陈知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他抱着她走到了凉亭边缘,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不是玩笑,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 但她却成功地被威胁到了,因为她有点恐高。 屁股下面是凉亭的围栏,再往外一点就是灌满了凉风的山崖。 陈知予一把抱紧了季疏白的脖子,压根不敢往下看,脑袋死死地埋在他的颈肩,开始大喊大叫,咬牙启齿:“季疏白!季疏白!你快把我抱回去!抱回去!” 季疏白不为所动,低头看着她,强忍笑意:“以后还敢不听话么?”其实他将她抱得很稳,绝对不会让她掉下去。 陈知予缩在他的怀中,瑟瑟发抖,一动也不敢动,内心憋屈的要死,但是小命在人家手上,她不得不屈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季疏白:“要是再犯错呢?” 陈知予忙不迭保证:“我可以写检查!画押摁手印那种!” 季疏白这才放过她,重新将她抱回了凉亭中。 远离山崖的那一刻,陈知予不禁长舒了口气,然后抬起了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季疏白,双眼近乎喷火。 这个臭和尚! 这个挨千刀的臭和尚! 当老娘拎不动刀了是吧? 季疏白眉头一挑:“有意见?” 陈知予:“……” 是的。 拎不动了。 咬了咬牙,她阴沉着脸,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没、有!” 季疏白:“没有就好。”说完,他便要抱着她下山。 陈知予:“等等!” 季疏白脚步一顿:“怎么了?” 陈知予有点不好意思:“要不你还是背着我吧。” 既然只能在抱和背之间选一个,那她还是选择背吧。 抱着太奇怪了。 “行。”季疏白将她放了下来,再次屈膝半蹲在了她的身前。 好多年没被人背过了,陈知予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感觉,晃了晃神,才趴在了他后背上。伸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季疏白牢牢地抱住了她的双腿,稳稳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的步伐很快,却一点也不晃,平稳而矫健,陈知予完全没有颠簸的感觉,而且他的身材挺拔,肩膀宽阔,她能够很舒服地将自己的脑袋依靠在他的肩头。 好像又回到了十八岁之前,那段被人捧在掌心里的时光中。 由于发烧,她的脸颊通红,脑袋晕晕乎乎,整个人即没精神又没力气,没过多久就趴在他的肩头睡着了,但是睡得不沉,迷迷糊糊,却又很难清醒。 中途有一次,她听到他喊了她一声:“姐姐?” 她很困倦,很累,根本不想回应任何人的呼喊,但是她不想让他失望,于是强打起精神,勉励“嗯”了一身。 紧接着,她听到他对她说:“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步伐也比之前更快了一些。 其实她很想劝他一句:别急,别担心,慢慢走,这点小病不算什么。 但她实在是张不开嘴,也懒得张嘴,太累了,还特别难受,只想闭着眼睛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司檀的声音,嗓音尖锐,语气惊讶:“她怎么了?” 季疏白:“发烧了,附近有医院么?” 司檀:“去镇医院要坐车,你先背着她上楼吧,我去诊所给她开点药。” 季疏白:“多谢。”话音还没落,他就背着她朝着楼梯走了过去,步伐又急又快,上楼梯时直接将三节台阶并作一节上,很快就将陈知予背到了三楼。 回到房间后,他背着她去了卧室,将她放到了床上,帮她脱了鞋和外套,又为她盖上了被子,并且仔仔细细地掖了被角。 随后他将她头上戴着的帽子摘了下来,再次将手放在了她布满汗水的额头上。 好像比刚才还要烫。 他急得不行,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去烧一壶热水,等着司檀来送药。 过了十五分钟左右,司檀把退烧药送来了。 陈知予喝完药之后又睡了。 司檀看季疏白在这里照顾她,就没继续留下来当电灯泡,对他说了一句:“有事喊我。”然后便离开了。 季疏白一直守在陈知予的身边,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把手搭在她的额头上一次,看看她还烧不烧了。 下午六点的时候他又把她喊醒了一次,喂她吃饭,然后喂药。 陈知予的烧还没退,没什么食欲,喝两口粥就不想喝了,吃完药后,继续睡。 在药物的作用下,她这一觉睡得很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卧室内漆黑一片。 她发了一身的汗,身上粘粘乎乎的十分难受,但是烧已经退了,那种头晕眼花的晕乎感没有了。 哪哪都好,就是有点饿,想吃饭。 她想从床上做起来,然而却没成功,因为旁边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她的被子。 扭头一看,懵了,是季疏白。 他正睡着。 她的眼睛现在已经适应了黑暗,窗帘没拉,窗外也有月光透进来。 屋子里充盈着幽幽蓝光。 季疏白的眉宇俊朗,肤色冷白,五官棱角分明,如同玉雕出来的神仙。 陈知予还从未与他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得就是他这么好看的人吧? 陈知予没忍住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鼻尖。 睡眠中的季疏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蹙起了眉头,睫毛开始颤动,像是要醒。 陈知予立即收回了自己的手,闭眼装睡。 季疏白缓缓睁开了眼睛。 因为担心她,所以他不放心去客厅睡,只好和衣而卧,睡在了她的身边,但却睡得极浅。 他睁开眼睛后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她的额头。 温度正常了,她终于退了烧,季疏白不禁长舒了口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吻了一下,他动作轻柔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穿鞋,起身,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卧室。 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陈知予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刚从水里被捞出来。 心头有点异样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心弦,好不容易才摆脱的那股热气再次席卷了她的身体。 和刚才发烧感冒的那种热不一样,这次是令人躁动的热。 呼吸都是热的,像是被火烤了。 他刚才在偷亲她么? 还是,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蹭上去了? 按照和尚弟弟这种单纯善良的秉性来说,应该干不出来偷亲这种趁人之危这种事吧? 但是,除了他,好像也没人干得出来偷亲女孩只亲额头这种纯洁到不能再纯洁的事情。 所以他到底是偷亲还是不小心蹭上去的? 陈知予陷入了纠结之中,一会儿想着,应该是偷亲,因为他对她好像也有点意思,不然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为什么要在她生病的时候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一会又想着肯定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因为和尚弟弟有喜欢的女孩,而且他还这么单纯,怎么可能会偷亲她呢? 纠结来纠结去,纠结到了第二天天亮。 反正也睡不着,陈知予索性起了床,一打开卧室的门,她就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季疏白。 此时天才蒙蒙亮,昨晚他照顾她到半夜,累得不行,躺在沙发上连外套都没脱就睡着了。 陈知予担心他着凉,又回了卧室,将被子抱了出来,小心轻柔地盖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出了门。 她以为司檀还没醒,本打算自己在大厅里坐一会儿,谁知道她来到大厅的时候,司檀已经在吃早饭了。 大厅里除了司檀之外,还有几桌等会儿准备去爬山的客人在吃饭。 陈知予直接朝着司檀走了过去,坐到了她的对面:“你起得还挺早。” 司檀咽下了一口包子:“我们这种勤快人向来是早睡早起。” 陈知予懒得跟她闲扯:“我今天就走了。” 司檀:“怎么不多玩几天?” 陈知予叹了口气:“再不回去家里房子就塌了。” 她半夜睡不着觉,就拿起手机看了看,结果看完更睡不着了,红啵啵和加菲猫还有王三水在群里吵了起来,并且吵一句就要@她一下,让她评理。 陈知予足足被@了几百遍。 她猜想,这三人之所以会在群里吵起来,是因为在搞冷战,面对面的时候谁都不理谁,只能在线上对决。 看聊天记录,三人吵架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客人,但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吵,信息量又碎又少,她压根没法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大半夜的也没办法找他们仨私聊,再加上他们的情绪都比较暴躁,除非当面询问情况,不然说不了几句话又该在群里吵起来了,所以只能等她回去后再解决问题。 司檀不太懂:“什么叫房子塌了?” 陈知予无奈:“我们家的三位小可爱吵起来了。” 司檀:“他们仨感情那么好还能吵起来呢?” 陈知予面无表情地点评:“好的时候特别好,塑料的时候特别塑料。” 司檀被逗笑了。 陈知予叹了口气:“我得尽快回去,吃完早饭就走了,别想我,想了也是白想,因为我不会想你。” 司檀:“想你?我呸!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陈知予笑了。 司檀也笑了。 她们俩坐在窗边,金灿灿的太阳缓缓从东方升起,阳光照在了她们俩的脸上。 司檀看着她问:“你是真的喜欢那个臭弟弟吧?” 陈知予被问懵了,甚至有点不知所措::“啊?” 司檀:“连我都发现你特别在乎他了,你自己会发现不了么?” 陈知予心想:三百万呢,我能不在乎么? 但她签了保密协议,不能说实话,哪怕是司檀也不行,只得无奈地回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司檀:“你会拿他和傅云潭比么?” 陈知予反问:“我为什么要拿他跟傅云潭比?傅云潭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他比?” 司檀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决定把那件事告诉她:“傅云潭前几天在微信上联系了我,向我打听你的情况。” 陈知予:“他为什么要打听我的情况?” 司檀:“他马上就要从美国回来了。” 第 32 章 陈知予不屑一笑:“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过傅云潭了,也不想再见到他。 她早已不爱傅云潭,但这并不影响她讨厌他。 她还厌恶整个傅家。 永远也不忘不了十年前他们是怎么对待陈家的。 见死不救,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这些无耻之事全是傅家人干出来的。 司檀回道:“当然跟你没关系,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免得他突然出现吓你一跳。” 陈知予:“呸呸呸!大早上你说什么晦气话呢?我可一点也不想见他。” “但是他想见你。”司檀道,“我感觉他好像还是很在乎你。” 陈知予言简意赅地回了俩字:“恶心。” 司檀:“是挺恶心,但你还能阻止他从美国回来恶心你么?他要是真想去找你,一定有办法找到你。” 陈知予冷哼一声:“那我得赶紧去买个火盆放在酒吧,没事的时候跨一跨去去晦气。” 司檀:“火盆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哄你的弟弟。” 陈知予:“我为什么要哄他?” 司檀:“你的弟弟醋劲儿大,傅云潭要真去找你了,他八成会吃醋。” 陈知予斩钉截铁:“不可能!” 司檀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不可能?” 陈知予:“你不了解弟弟,他特别单纯善良宽容大度,绝对不是那种爱吃醋的人。” 司檀:“……” 只有你这么觉得吧。 要是不爱吃醋,他能来问我“我和傅云潭长得像么”这种问题? 真是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活该他咬你! 司檀叹了口气:“反正我提醒过你了,听不听随你。” 陈知予依旧是胸有成竹:“我对弟弟有自信,他……”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是她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小红。 这才刚过八点,电话就轰炸过来了,可想而知三人闹得有多厉害。 陈知予立即从桌面上拿起了手机,同时摁下了接听键,才刚把手机举到耳边,电话里就传来了红啵啵尖锐又急切的声音:“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陈知予连声安抚:“马上!我吃完早饭就回去了。” 红啵啵:“你要你再不回来,咱们酒吧就要被异物入侵了!” 陈知予:“……” 什么叫做异物入侵? 她纳闷又无奈:“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仨怎么还吵起来了?我才走了不到两天。” “就是你走那天晚上出的事!”红啵啵回道:“周五晚上有个女的和她男朋友一起来咱们酒吧喝酒,刚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男朋友就开始动手打她,打得特别狠,那女的都摔在地上了他还一直在用脚踹她肚子,小王和加菲猫俩人一起才把那个男的拉开,我去把那个女的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她脸上全是血!我们要是不去拦着她男朋友,她就得被打死!” 陈知予听着都生气,打女人的男人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气急败坏地问:“你们报警了么?” 小红:“报了,当时就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但是你猜怎么着?” 陈知予急得不行:“我猜不着你赶紧说。” “警察来了之后刘琳琳竟然说是误会!她竟然跟警察说她脸上的伤是自己摔的!”小红越讲越生气,还有点恨铁不成钢,“刘琳琳就是个傻逼!” 显然,刘琳琳就是那位女顾客的名字。 陈知予也跟着恨铁不成钢了:“咱们酒吧不是有监控么?” 小红:“警察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刘琳琳又说了,她和她男朋友闹着玩呢,不是真打架,是打着玩呢。” 陈知予:“……” 没法评价。 一点也没法评价。 就离谱! 小红继续吐槽:“既然刘琳琳这个受害者都这么说了,警察也没办法,警察走了之后,她男朋友还骂我们三个是事逼,还说什么要找人弄死我们。” 陈知予气得不行:“他敢!” 红啵啵:“他肯定不敢,就是吹逼,你看看他那样就知道他有多吊丝了,要是有那能耐,也不至于打女人。” 陈知予还是气:“你们没骂回去?” 小红:“我们怎么没骂回去?我们当场就派小王出战了,小王不负众望喷得他连妈都不认识了!” 陈知予舒服了。 小王虽然长得斯斯文文,但是战斗力还是可以的,尤其是跟人吵架这块,从没输过。 小红:“那个男的骂不过小王,就想动手打他,让加菲猫一拳捶飞了,我还趁机泼了他一脸别人喝剩下的红酒。” 陈知予笑了:“你们这配合的可以呀。”但是她却更纳闷了,“所以,你们仨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小红:“因为他们俩有病,脑瘫!” 陈知予:“……” 亲情的小船真是说翻就翻。 小红:“那个男的干不过我们三个,就被刘琳琳拉走了,走得时候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要不是有其他客人在,我们仨非得追出去骂他!” 陈知予:“所以你们仨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 小红:“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讲呀,不然你听不懂后面!” 陈知予无奈:“好好好,你讲你讲。” 小红:“我本来以为他们俩走了就走了,这事就算完了,结果!结果你猜怎么着?昨天晚上刘琳琳竟然又来了!她竟然又来了!”越说她越气愤,到后来甚至变成了愤怒地咆哮。 陈知予:“她怎么还意思来呢?” 小红:“她的脸皮厚着呢,不光来了,还想留在咱们酒吧当服务员。” 陈知予:“啊?” 小红:“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陈知予不假思索:“不能留她,她这人拎不清,男朋友还是个神经病,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定哪天又来酒吧闹事了。” 小红:“我也是这么说得!但是加菲猫和小王被她蛊惑了!非要留下她!” 陈知予惊讶不已:“为什么呀?” “因为她是个心机婊!”小红先气呼呼地骂了一句,然后才开始讲述事情的缘由,“昨天晚上她提出想在酒吧当服务员之后,我想都没想就拒绝她了,小王和加菲猫当时的态度也挺坚决,那个时候我们仨的战线还是统一的,但是!但是!但是!”气急之下,小红连着说了三个“但是”,一个比一个咬牙切齿,“刘琳琳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挨个去找加菲猫和王三水求情!然后加菲猫和王三水就叛变了!” 陈知予都懵了:“她给他们俩说什么了?这叛变叛的也太快了吧?” 小红:“就是卖惨!说自己的身世多么多么可怜,说自己多么多么不容易,还说自己现在走投无路了,求他们俩帮帮她。” 陈知予:“她没去找你?只找了他们俩?” 小红:“来了,但我让她滚蛋。”她没好气,“我才懒得听她哭哭啼啼卖惨呢,我的同情心也不是给她这种人用的!” 陈知予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现在是你一个人和他们俩吵?” 小红:“不,是我们分别和另外两个人吵,全是双箭头。” 陈知予:“……” 好家伙,我直接一个好家伙。 你们仨真是厉害! 她长叹了口气:“加菲猫和小王的意见不是一致么,都同意刘琳琳留下,他们俩为什么会吵架?” 小红:“他们俩虽然意见是统一的,但是小王说加菲猫同意刘琳琳留下来的出发点不纯洁,他怀疑加菲猫看上刘琳琳了。” 陈知予被惊到了:“真的假的?” 小红回道:“这个我不确定,我没看出来,但小王是这么说的,然后加菲猫就和他吵起来了,因为加菲猫不承认自己看上了刘琳琳。” “……” 真是小学生式的吵架。 陈知予心累无比,再次长叹了一口气:“行了行了我知道,我大概中午就能到,到时候开会处理这件事。” 红啵啵并未挂断电话,忙不迭地问:“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陈知予不假思索:“我当然会,你可是我最爱的小红呀!” 小红这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陈知予并未放下电话,按照她对他们仨的了解,她很快就会接到另外俩人的电话。 不出所料,两分钟后,电话又响了,这次打来的是王三水。 王三水打电话的目的和红啵啵一样,先站在自己的角度阐述事实,然后控诉另外俩人是脑瘫,最后询问陈知予:“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陈知予的回答是:“我当然会,你可是我最爱的三水呀!” 王三水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又过了两分钟,加菲猫的电话打了电话,流程一样,先阐述事实,然后控诉另外俩人是脑瘫,最后询问:“你会站在我这边吧?” 陈知予的回答一如既往:“当然了,你可是我最爱的加菲猫呀!” 加菲猫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陈知予这才放下手机,并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简简单单的破故事,她接连听了三遍,并且还是三个不同的视角,这样就让她感觉他们仨谁都没错,谁都有点道理,完全无法判断谁是谁非。 司檀见状问了句:“怎么了?” 陈知予把大概情况讲了一下。 司檀被逗笑了:“他们仨还挺有意思。”她又问,“你准备怎么办?手心手背都是肉呀,谁都不能偏,唉,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呦。” 陈知予没好气:“你少幸灾乐祸!”说着,她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得去收拾东西了,再不回去,他们仨能打起来。”正准备转身走人的时候她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司檀说道,“一会儿我们不在你这儿吃饭,不用给我准备早饭。” 司檀:“你要去哪吃?” 陈知予:“去喝羊肉汤。” 司檀:“你病才好就去喝羊肉汤?” “又不是我自己喝,还有弟弟呢。”陈知予道,“他昨晚挺辛苦的,我得好好给他补补。” 司檀点头:“确实需要补一补,前天伺候了你一晚上,昨天照顾了你一晚上,铁打的人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 硬了,拳头又硬了! 这个老污婆! 陈知予又气又无奈:“我不是跟你说了……” 司檀打断了她的解释:“下次来记得自己带计生用品,这次我就不收你钱了。” 陈知予:“……” 行、行、行。 当我什么都没说。 她没再搭理她,直接转身走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季疏白还没睡醒,陈知予也舍不得叫醒他,于是就先回了卧室,收拾行李,等到把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她才去喊他起床。 季疏白的睡相很好看,眉宇疏朗,双眸轻阖,眼睫浓密修长,高挺的鼻梁下是一抹好看的薄唇,像极了正在闭目养神的谪仙,令人心生向往。 陈知予蹲在了沙发边上,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才伸出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起床了。” 她用的力气不大,声音也不大,压根没把熟睡中的季疏白喊醒。 无奈之下,她只好用力推了推他,大声喊道:“起床了!”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却没睁开眼睛,反而用被子把脑袋蒙上了。 陈知予哭笑不得,怎么跟小孩一样? 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胳膊:“你起不起?不起我自己走了啊?” 这次她终于得到了回复,言简意赅的两个字:“你敢。” 季少爷嗓音微微有些沙哑,咬字轻缓语调慵懒,语气中带着几分难掩的困倦,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威胁。 陈知予心想:真是胆子大了,都敢威胁我了?老娘都二十八了,还能被你一个臭弟弟威胁到? 她不惧威胁,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我有什么不敢的。”然而就在她即将转身走人的时候,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忽然从被子里面伸了出来,握住了她的手腕,紧接着,她就听到了弟弟的声音:“姐姐不要我了么?” 这次,弟弟的语气中少了几分困倦与慵懒,多出了几分委屈与可怜。 尤其是“姐姐”这两个字,喊得陈知予的心尖又开始发颤。 虽然看不到季疏白的脸,但她依旧能想象出他蹙眉垂眸的柔弱模样,瞬间顿住了脚步,柔声细语地回道:“我怎么会不要你了呢?” 季疏白并为松开她的手腕:“不是你说的么,要把我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陈知予连声解释:“我是吓唬你呢,想让你赶快起床。” 季疏白:“好,我听姐姐的,现在就起床。”说完,他才松开了她的手腕,乖乖地掀开了被子,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陈知予温声催促道:“快去洗漱,酒吧出事了,咱们要快点回去。” 季疏白立即询问:“怎么了?” 陈知予简单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简述了一遍,然后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太着急的事,我就是怕他们仨打起来。” 季疏白被逗笑了。 陈知予犹豫了一下,问:“你喜欢他们么?” 季疏白语气认真:“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 他是真的喜欢她的酒吧,很也喜欢另外三个人,并且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后,他也明白了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在乎这间酒吧。 只要是她在乎着的东西,他都会用尽全力地陪她一起守护着。 陈知予舒了口气:“你喜欢他们就行。” 你要是不喜欢他们仨,我就要忍痛把你赶走了。 顿了下一语气,陈知予又严肃地补充:“但你不要太惯着他们,不然他们仨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季疏白又被逗笑了。 等季疏白洗漱完,他们俩一同去吃了早饭,然后就驱车返回东辅。 回去的路上是季疏白开得车,因为陈知予的病刚好,他担心她开长途会累,所以就没让她开。 十点多一点从临水县出发,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抵达东辅,十二点半的时候到了南桥。 白天酒吧不营业,所以没开几盏灯,光线幽暗,氛围安静。 陈知予准备先悄悄地观察一下形式再决定等会儿该怎么做,所以在进酒吧之前,她先站在窗户口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惆怅地叹了口气,事态果然不妙。 平时他们仨在白天的时候不是睡觉吃饭就是聚在一起打麻将或者斗地主,就连玩王者荣耀都要聚在一张桌子上,然而此时此刻,三人竟然谁都不挨着谁坐,并且隔得一个比一个远:小红坐在酒吧最东边,小王坐在酒吧最西边,加菲猫坐在最南边的吧台后面。 小红在看动漫,小王在弹吉他,加菲猫在刷视频,气氛看似祥和,实则剑拔弩张。 如果此时可以配上一首背景乐,陈知予一定会为这三个人选上一段《十面埋伏》,不然实在是配不上这种肃杀的气氛。 打破这种微妙气氛的,是小王的吉他。 紧绷的吉他弦,忽然断了一根,发出了一阵刺耳的嗡鸣。 小红和加菲猫闻声抬起了头,齐刷刷地瞪向了小王。 小王熟视无睹,视而不见,不为所动,继续摆弄他的吉他,犹如一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大侠。 小红冷哼一声:“某些人,请不要随便发出噪音侵犯别人的耳朵!” 小王猛然抬起了头,盯着红啵啵,毫不留情反唇相讥:“我可不像某些人,看动画片不带耳机,降智又扰民。” 小王的发挥,一如既往地稳定。 小红瞬间炸了:“王三水,你想死是吧?说谁看动画片呢?说谁降智呢?信不信我削你?” 王三水:“就你那小矮个,还削我?信不信头发都给你薅秃?” 红啵啵拍案而起,正欲放大招喷王三水,然而就在这时,加菲猫也加入了战局:“某两个人,要吵架出去吵,不要影响到别人,真的很烦。” 本就不怎么和谐的形式越发的雪上加霜,大战一触即发,三人瞬间开始了互喷模式,其聒噪程度堪比早高峰的菜市场,其激烈程度堪比老太太骂街——谁都不让谁。 总而言之,这三人将塑料亲情发挥到了极致。 眼瞧着他们仨就要打起来了,陈知予赶紧拉开了酒吧大门,带着季疏白冲了进去。 她一出现,原本硝烟四起炮火轰鸣的酒吧瞬间回复了安静,下一秒,三人便形成了一种包抄之势朝着陈知予和季疏白冲了过来,还没冲到跟呢,就开始了对另外俩人的控诉,一个比一个嗓门大,一个比一个愤慨激昂。 陈知予的脑袋都快炸了,感觉像是捅了鸡窝。 她忍无可忍,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 老板娘发威,三人瞬间老实了,乖乖闭上了嘴,安静如鸡,但眼神中依旧充斥着对另外俩人的不屑与愤怒。 陈知予气得不行,伸手点着他们仨,边点边训斥:“你们仨啊,真棒,就因为一个刘琳琳,吵成这样!” 三人一言不发,缓缓低下了头颅,但并不确定是真的羞愧,还是按照形势装装样子。 不过按照陈知予对这三人的了解,她感觉他们仨装样子的可能性更大。 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不容置疑道:“全部上楼,开会!” 三人闻言齐刷刷地转身,乖乖地朝着楼梯走了过去。 陈知予并没有跟他们过去,小声对季疏白说道:“你先等一会儿,我让你上去的时候你再上去。” 季疏白明白她有自己的安排,点了点头:“好。” 来到二楼小客厅,三人依旧坐的一个比一个远,小王的沙发都快挪到窗户口了,加菲猫的沙发则快挪到楼梯口了,小红则搬着矮凳坐到了电视机前,陈知予觉得,要是有粉笔啊,这三人能在地上画出三八线。 等陈知予在沙发上坐下之后,红啵啵问了她一句:“小季怎么没上来。” 陈知予:“别急,我现在就要说一下有关季疏白的问题。”她顿了下语气,道,“咱们之前协商好的是给他一个月的试用期,一个月过去之后,再进行投票,如果全票通过,就让他留下来,现在都快俩月了,也该投票了。” 她的语气义正言辞,但红啵啵还是听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你在这种时候跟我们提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陈知予面不改色,一本正经:“你们要是全部同意他留下,那么接下来的会议他就必须参加,你们要是不同意,那就不让他参加。”言及至此,她的话峰忽然一转,“不过不让他参加的话,就少一个人投票了。” 小王接道:“难不成你还想用他的投票权威胁我们么?” 加菲猫:“你这是趁火打劫啊!” 陈知予:“你们不是都挺喜欢他的么?” 红啵啵:“不一样,你少偷换概念,我们同意他留下来应该是心甘情愿的,不是被威胁!” 陈知予耸了耸肩:“随你们的便,不过我可提醒你们啊,咱们现在四个人,很容易出现二比二平的情况,多一个人,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季疏白支持谁,谁就赢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此言一出,小客厅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三人屏息凝神面面相觑,两秒钟后,争先恐后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异口同声:“我同意!” 第 33 章 对于这种投票结果,陈知予相当满意,还有点激动,但却表现的十分淡定:“行,我现在就下楼喊他,等人员到齐后,咱们就开会。”为了避免这三人趁她不在的时候又吵起来,她还在临走前特意叮嘱了一句,“从现在起,谁都不能说话,你们可以趁我不在的时候好好想想一会儿的发言内容,我是已经了解了情况,但是小季还不太了解情况,谁能说服他,谁就赢了。” 说完,她又用目光挨个扫视了三个人一遍,确定他们仨不会再吵起来之后,她才转身下楼。 季疏白一直在耐心地坐在楼下等着她。 他这次依旧坐在东侧靠窗的那个位置上。 落地窗宽阔明亮,窗外是静谧的街道和梧桐,在这幅优美的背景衬托下,坐在窗前的他像极了一位神仙,清冷又高贵,不沾一丝世俗之气。 陈知予记得,之前他每次来酒吧,都会坐在这个位置,点上一杯简简单单地柠檬水,就再无别的要求,安安静静地坐着,一直坐到酒吧打烊。 陈知予走到了他面前:“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位置。” 季疏白抬眸看着她:“是么?” 陈知予:“是的,你每次来都坐在这里。” 或许是吧。 但是季疏白并没有很深刻的印象,也没有刻意地选择同一个位置去坐,而是出于本能的选择了这个位置。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找到这间酒吧的时候,她就坐在这个位置。 他是在酒吧外面看到她的。 那时正值太阳落山,他将车停到了路边,一从车上下来,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她。 那天她穿着一件棕色的毛衣,如墨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幽幽灯火下,她的双眸水润迷离,风情万种。 窗框如同画框,她被框在了其中。 在这幅画卷中,点睛之笔是她的妖娆红唇,整幅画面因为这一抹饱满的红唇变得旖旎了。 他一下子就看呆了。 十年,她的变化很大,青涩的姑娘变成熟了,但依旧是那个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姑娘。 呆滞之后,是狂喜和激动,他终于等到了她,所以这幅画面就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每次来酒吧,他总是会无意识地追寻着这幅画面,朝着她曾坐过的那张桌子走过去,坐在她曾坐过的位置上。 但是直到她提醒,他才注意到,自己每次来都坐在同一个位置上。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只好回道:“可能是因为这里的风景比较好。” “你还挺有闲情逸致。”陈知予没再说闲话,把好消息告诉了他,“恭喜你,顺利通过了大家的考核,从现在起你正式成为南桥的一员了。”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回道:“谢谢姐姐。” 陈知予一愣:“不应该是谢谢老板娘么?”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可是,我不想叫你老板娘。”他的眸光中泛着水一般的潋滟柔波,语气娇娇弱弱,带着点撒娇与哀求,“我暂时只想喊你姐姐,可以么?姐姐。” 又他妈是会心一击,陈知予完全无法抵抗,仿若看到了一朵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出水白莲。 怎么能忍心拒绝这么可爱的弟弟呢? 拒绝了他就是自己不知好歹! 这么可爱的弟弟就必须捧在手心里好好地呵护着! 陈知予不假思索:“当然可以,你想喊我什么就喊我什么,只要你开心就行!” 季疏白再次乖乖巧巧地回道:“谢谢姐姐。” 把弟弟哄开心了,陈知予很有成就感:“不客气!”然后温声催促道,“快上楼吧,再不上去他们仨又该吵起来了。”说完,她又心累地叹了口气,“散装的南桥。” 季疏白被逗笑了。 在他起身的时候,陈知予小声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刘琳琳怎么样?”她想听听季疏白的意见。 季疏白实话实说:“不怎么样。” 陈知予:“我也这么觉得,但是加菲猫和小王竟然都想留下她。小王这人虽然嘴毒,但是他心软,再加上刘琳琳的男朋友是个渣男,完全踩在了他的死穴上,所以我理解他为什么会同情刘琳琳,但是我不理解加菲猫为什么会被刘琳琳打动,他向来很理性。”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他不会真的看上刘琳琳了吧?” 她的语气中带着点焦虑和惊恐。 季疏白安抚道:“不要胡思乱想,先上去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也只能这样了。 陈知予叹了口气:“走吧。” 在陈知予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内,三人组表现的还算是不错,并没有再次吵架,但是三人之间的距离依旧隔着八丈远,显然还没有冷静下来,依旧在闹别扭,谁都不服谁。 陈知予回来后,坐到了长沙发上,季疏白坐在了她身边。 然而季疏白才刚一坐下,红啵啵就不乐意了,冲着季疏白喊道:“那是我的位置!” 以前开会的时候,她总是和陈知予一起坐在长沙发上,今天只是为了向小王和加菲猫表明她与他们俩势不两立的决心,才会搬着凳子坐到了电视机前。 陈知予就不吃她那套:“谁让你搬着凳子去那坐的?坐一个位置还占一个位置,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红啵啵不说话了,气呼呼地鼓起了腮帮子。 王三水和加菲猫必定是选择落井下石,同时向小红投去了幸灾乐祸的目光,然而他们俩还没得意多久,陈知予就把枪口对准了他们俩:“还有你们俩,谁让你们俩把沙发拉那么远呢?客厅不够大是吧,容不下你们俩?马上要飞出去了?”她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恨铁不成钢:“多大点事,吵成这样?传出去丢人不丢?” 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再一次缓缓低下了头颅,但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思悔过或者愧疚的样子。 身体力行地向陈知予表明了一句话:你说得很对,但我们不听。 三人无动于衷的样子令陈知予怒上加怒,就在她即将爆发的时候,季疏白忽然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温声安抚道:“先别气,听听大家怎么说。” 他的嗓音低醇,温和,令在场所有人皆有了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陈知予心头的怒火瞬间就被扑灭了,红啵啵、王三水和加菲猫的态度也有所缓和,不再意气用事,将头抬了起来,时刻准备着等会儿的发言。 陈知予挨个看了他们三个人一遍,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加菲猫身上:“你先说说吧,为什么想留下刘琳琳。” 加菲猫:“我是觉得她身世可怜,是真的可怜!” 今天早上在电话里他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陈知予并不能被“身世可怜”这几个字说服,而且她觉得加菲猫也不可能单纯的因为刘琳琳身世可怜就想留下她,一定有别的原因:“能具体讲讲到底有多可怜么?” 加菲猫抿住了嘴巴,看起来有点为难。 红啵啵冷哼一声,斜眼瞧着他:“世界上身世可怜的人多了去了,你为什么只可怜她?我还可怜呢!” 小王幽幽地接了一句:“我就说吧,他肯定是看上刘琳琳了,假公济私。” 加菲猫急了,瞪着小王:“你放屁!” 小王:“那你倒是说说她到底多可怜啊!我们问你你不说,老板娘问你你还不说,我们还能怎么想?” 小红附和了一句:“就是!” 加菲猫还是沉默不语。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时又很奇怪,刘琳琳到底跟加菲猫说了什么?加菲猫向来是个有话就说的痛快人,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吞吞吐吐遮遮掩掩。 这时,季疏白对加菲猫说了句:“你没必要觉得难堪或者难为情,大家都是自己人,谁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不尊重或者歧视你的想法,如果你是介意我在场,我也可以暂回避。” 他的语气真诚,且充满了尊重,加菲猫立即扭头看向了他,着急地摆了摆手:“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言必,他长叹了口气,又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对大家开诚布公,“她也是春山人,也是被送人的孩子,也是从老家逃出来的。”话音落下后,他再次长叹了口气,这次的叹息中,包含着浓浓的无奈与苦涩:“那种寄人篱下的滋味我太懂了!” 客厅的气氛忽然陷入了沉闷。 大家瞬间就明白了加菲猫想要留下刘琳琳的原因。 春山是一个贫困山村,地处偏远,条件落后,思想也不开放,经常发生一些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举一个特别离谱但是很符合当地实际情况的例子:家里面就算是穷的揭不开锅了,还要拼了命的生儿子。 重男轻女是当地常态。 然而加菲猫却是家里面多出来的那个儿子,他不但没有被父母重视,反而成了多余的,因为他上面还有俩哥。 本就不富裕的家庭因为他的到来越发的雪上加霜,为了解决揭不开锅的困境,父母将他送人了,送给了村里一户没有儿子的人家。 起初几年,这户人家对待加菲猫还算是不错,虽然说不上视如己出,但也算是尽心尽力地养育他,但是好景不长,在加菲猫七岁那年,养母怀孕了,第二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于是加菲猫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在一夜之间变得一落千丈。 起初,养父母只是对他关心少了一些,并没有冷落忽视他,但是随着亲生儿子的长大,他们俩对待加菲猫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他们开始把他当累赘,开始虐待他,把他当出气筒,对他拳打脚踢,不给他饭吃,甚至还会把他锁到漆黑冰冷的地窖里。 在他十岁那年,养父母把他送回了原生家庭,然而亲生父母也不愿意要他,加菲猫变得无家可归,开始在村里面流浪乞讨,后来还是村长出面做了协调,要求养父养母和亲生父母轮流养育,他这才没有饿死街头。 从那之后,他就过上了三个月一换住所的生活,然而无论他去哪住,他们都不欢迎他,都把他当成一个讨厌的外人。 那时的他,像极了一条寄人篱下的流浪狗,食不果腹挨打挨骂是常态,但是在当时他并没有想过要逃离或者反抗,一是因为年纪小,二是因为要求低。 他的要求很简单,有一口饭吃不饿死就行。 他只想活着,如同一只苍耳。 然而就这种小小的要求,最后也没被满足。 在他十三岁那年,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忽然生了一场大病,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不好,建议他们去县城医院,但养父养母就是不信医生,不去医院,偏偏去找了村口跳大神的。 那位“大神”是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 别看这老神婆牙都快掉光了,出场费还不低呢,请她一次至少要花一百块钱。 养父养母心疼儿子,咬牙出了一百块钱,把老神婆请来了。 老神婆来了之后,先站在院里面点了三炷香,又杀了一只养父养母早就准备好的鸡,在院子里洒满了鸡血。 然后老神婆将这只被放干了血的鸡装进了随身携带的黑色塑料袋里,交给了自己的孙子,还叮嘱他一定要把鸡看好,走得时候别忘带了。 处理完鸡的事情,天色已经黑透了,老神婆才不慌不忙地走进了屋子里。 屋内唯一的照明工具是吊在天花板上的一只圆灯泡,散发着昏暗的黄光。 养父养母的亲生儿子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条大红色的绣花被,额头上布满了虚汗,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看起来无比虚弱。 老神婆双手负后,慢悠悠地屋子里踱了一圈,然后向养父母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得到孩子的八字后,她掐指一算,有了定论:“这孩子八字太薄,是被人克了!” 养父母赶忙询问是谁?老神婆回:“这家里除了你俩之外,还有别人么?” 养父母瞬间知道了克自己儿子的凶手是谁,开始咬牙切齿地咒骂他: “这个挨千刀的死小鬼,吃里扒外的贱骨头!” “小崽子不得好死,呸!下贱东西!” “有娘生没娘养的狗东西,敢克我儿子,看我打不死你!” 老神婆哼哼一声,语气阴沉又笃定:“除非他消失在这个村子里,不然你们的儿子迟早会被他克死!” 养父母没有丝毫迟疑:“该怎么让他消失?” 老神婆:“你们可以把他交给我,我替你们处理。” 村里谁家生了孩子,但是不想要了,又送不出去,一般都会交给这个老神婆处理。 但这个老神婆也是要处理费的,一次五十。 有传言说这个老神婆把那些孩子卖了,有传言说她直接把那些没人要的孩子祭天了,还有人说她把这些孩子炖汤吃了。 总而言之,众说纷纭,但是谁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却都对这位老神婆抱有一种敬畏之心,坚定不移地认为她真能通鬼神,包括当时的加菲猫。(许多年后他才明白,其实神婆就是个打着跳大神/的名义招摇撞骗的人贩子,村里人思想落后,迷信得很,才被她糊弄住了。) 养父母听后问道:“他都这么大了,你也要么?” 老神婆回道:“不是我要,有人想要他这么大的童男子。” 当时,加菲猫正蹲在外面的窗户下面偷听,听到这里的时候,他惊恐地预感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不是卖到坏人手中,就是被杀祭天。 他不想被卖,也不想被杀,他只想好好地活着,于是他做了一个决定:逃离春山。 那天晚上他偷了养父母藏在厨房柴火堆中的一百多块钱,连夜逃跑了。 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春山,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根本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但他却知道,一定要跑,不管去哪里,只要能远离春山就行。 几天之后,他逃到另一个小县城,在哪里他遇上了一伙人,起初,他以为他们是热心肠的好人,后来才发现,这帮人也是人贩子,他们不光骗走了他身上所剩无几的钱,还把他卖到了偷盗团伙中。 他在这个团伙中待了好几年,中间逃跑过好几次,但是无一例外全被抓了回来,然后就是一顿毒打,有好几次他差点就被打死了。 后来偷窃团伙的头目不知道是被那部黑//帮电影给激励了,竟然想将团伙发展壮大,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带领手下一群人去了东辅,投奔大佬去了。 在东辅,加菲猫遇到了陈知昂。 或者说,将这位一身名牌气质儒雅的贵气少爷当成了偷盗对象,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位少爷看起来白白净净斯斯文文,实则比谁都心狠手辣,他的手还没摸到他的兜,就被他握住手腕放倒了。 更气人的是,在他倒地上之后,这位少爷竟然笑呵呵地对他说:“起来,再打,今天你要是能把我放到,我就放了你,要是不能、”说到这儿,陈少爷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量片刻,“我新开的酒吧里刚好少个学徒,你要是不能放倒我,就到我的酒吧当学徒吧。” 当时他的第一想法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他自动倒地。 他一点也不想当小偷,他只想好好活着,像个人似的活着。 陈知昂看出了他心头的疑惑,笑着对他说了句:“我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骗你一个小乞丐?” 他气急败坏:“我特么是偷儿!” 小偷也有小偷的尊严! 各行各业都有鄙视链! 他们当偷儿的,最瞧不起的就是乞丐! 偷儿虽然可耻,但好歹是凭本事吃饭的,叫花子是凭什么吃饭?沿街乞讨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事谁不会? 陈知昂被他逗笑了:“你这个小乞丐倒是和我的脾气。” 少年仅有的一点点自尊心也被践踏了,当即恼羞成怒,冲到陈知昂面前和他打了起来,然而他根本不是陈知昂的对手,不到三分钟的时间,接连被放倒了好几次。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陈少爷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越打越开心。 最后一次加菲猫直接躺在地上起不来了,陈知昂蹲到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脸不耐烦:“你赶紧认输吧,别耽误我去和女朋友约会。”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短袖的男人冲出了人群。 男人身材高大,满脸横肉,虽然戴着墨镜,但遮盖不了他凶神恶煞的长相,他冲到他们面前后,他二话不说直接把加菲猫从地上拎了起来。 他是偷盗团伙的高层领导人之一,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加菲猫他们这帮孩子的“工作”区域附近搞监视。 那时的加菲猫天天食不果腹,还是个瘦弱的小少年,跟细麻杆似的,墨镜男拎他跟拎一只小猫仔一样。 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后,墨镜男对陈知昂说了声:“抱歉。”然后就要带着加菲猫离开。 陈知昂却挡了他的去路,眸光冷冷地盯着他:“我他妈让你走了么?” 男人的刀眉一横:“想活命就他妈少管闲事!” 陈知昂不气反笑:“我本来还真没想管闲事,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要是再不管管,多不给您面子呀。”然而说完之后,他却叹了口气,朝后退了一步,“算了,你先走吧,爷今天事多,改天再管你们。” 墨镜男只当他是在吓唬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拎着加菲猫离开了。 临走的时候,加菲猫还回头看了陈知昂一眼,眼神中带着期待,又带着失望。 他不该将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回到基地后,他不出预料地又挨了一顿毒打,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地。 然而到了第四天,团伙的秘密基地被警察包围了。 偷窃团伙的头目尽数被抓,就连他们所投靠的那位厉害的大佬也被抓了。 加菲猫他们这一帮被迫盗窃的孩子暂时被安置到了孤儿院,然而去了孤儿院没多久,陈知昂就来了。 陈少爷是个十分信守承诺的人,他如约将他带到了酒吧,让他成为了调酒师的学徒。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这位少爷是真的大少爷,不是假少爷,本事大到能通天,之前的那个偷盗团伙的头目所投靠的大佬,跟陈少爷比起来屁都不是。 那年的陈少爷才21岁,还在念大学,但却在国外念大学,只在放假的时候回国。 他来到酒吧后没几天,陈少爷就出国了,但是在出国之前,陈知昂特意交代了那个代理店主,要好好地照顾他,如果一年后他没有胖十斤,就把店主开了。 店长不敢违背陈少爷的叮嘱,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内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他,一年之后,店长不仅完成了任务,还超额完成了任务:他胖了整整二十斤。陈知昂从美国回来之后,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的体重也是从那时起开始一路飙升,最终由一根细麻杆变成了一百八十斤的大胖子。 后来陈家破产,树倒猢狲散,酒吧原来的班底全部走完了,只有他和小红没有走——小红是他来酒吧的第二年,陈知昂从街上捡回来的——陈家破产那年他十八,小羽毛也十八,小红十四。 小王来的最晚,是在陈家破产后加入的南桥。 他加菲猫是在南侨待得时间最长的一个人,整整十二年,他见证了南桥的兴衰起伏,见证了陈知昂由一位玩世不恭的少爷变成了独当一面的酒吧老板,见证了小红和小羽毛的成长,还见证了小王的人生跌宕。 他比谁都要爱南侨,也比谁都明白人生不易的道理。 如果当初陈哥没有帮他一把,他现在估计还是个偷儿,或者早就被打死了。 所以听闻刘琳琳也是从春山逃出来的之后,他就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了怜悯和同情,或者说,他是在怜悯过去的自己,是想帮过去得自己一把。 在坐的大家伙都知道加菲猫的过去,包括季疏白,陈知予曾跟他讲过一些有关他们三个人的事情。 所以他们大概也都理解了加菲猫为什么想留下刘琳琳。 加菲猫叹了口气,继续讲道:“她是个女孩,在我们那个地方,女孩特别受歧视,都不把女的当人看,她和我一样,一出生就被送人了,才十五的时候就被她爸妈卖给了隔壁村的一个老头,就卖了三百,一条命啊,三百!”他的语气中尽是愤恨,“她不想嫁给老头,就和我一样连夜逃跑了,一路上也是被骗被拐,差点死了,我是真的心疼她啊,但我绝对不是喜欢她,我可以发毒誓,我要是对她有邪念,我天打五雷轰!”他信誓旦旦地看着陈知予。 陈知予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信任:“我明白。” 加菲猫长舒一口气。 小王抿了抿唇,神色认真地看着加菲猫道:“好吧,我错了,你对刘琳琳没那方面的意思,我给你道歉,对不起。”说完,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然后将沙发推到了茶几边上,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的歉意与和解之心。 加菲猫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他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将沙发推到了原位。 唯一没有动的,是红啵啵。 她依旧拒绝和解。 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红啵啵身上。 红啵啵不为所动,语气坚决:“咱们现在讨论的是刘琳琳多凄惨么?咱们现在讨论的是留不留下刘琳琳,反正我坚决反对她留下,世界上比她惨的人多了去了,咱们就算要帮,为什么不去找个好人帮?非要帮她这种心机婊白莲花?她就是典型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加菲猫一脸无奈:“你怎么又说人家是白莲花?” 红啵啵:“她还不莲?她要是不莲就不应该通过卖惨的方式去说服你们,而是用行动打动我们!不信你们问问小王,她是怎么跟小王卖惨的!” 众人又将目光移到了小王身上。 小王挠了挠头:“说实话吧,我这两天冷静了一下,我也觉得她有卖惨的嫌疑,小红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但她也是真的惨。”他轻叹了口气,“她也跟我说她是从老家逃出来的,然后遇到了一个渣男,渣男把她骗进了一个会所,就那种会所,你们都懂吧?后来有一个大佬相中了她,单独带着她出去玩,她趁这个机会跑出来了,然后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这男的把她带到了东辅,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所以她对这男的才那么死心塌地,但是这男的也是个人渣,天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吃喝嫖赌倒是得心应手,也不出门工作,就靠刘琳琳养着,所以她现在特别需要一份工作。” 小红看着陈知予和季疏白,道:“你们都听见了吧,她就是纯靠着卖惨去说服他俩的!正经人谁干的出来这种事?要是让她来咱们南桥,不一定哪天就搞出点糟心事呢!” 其实陈知予赞同小红的说法。 刘琳琳在警察面前说谎,说明她拎不清,好坏不分;通过卖惨博取小王和加菲猫的同情么,并且还都能对症下药的卖惨,说明她聊天的时候很会套话,很有心机。 所以这种人,绝对不能留在南桥。 随后,陈知予看向了季疏白,询问:“你怎么想?” 季疏白直言不讳:“我不同意她留下来,她不适合南桥,南桥也不适合她。” 红啵啵完全赞成:“对!我就这意思,她惨是她的事,她是可怜,是柔弱,但是咱们几个谁不可怜?但又有谁向她一样哭哭啼啼的卖惨了?” 季疏白纠正道:“你们不是可怜,是深谙世俗却不世俗,懂世故却不世故,各位都是坚强且勇敢的人。” 好感动! 团魂再一次的炸裂! 小红小王加菲猫以及陈知予都跟着点头啊点头。 季疏白道:“人的一生或多或少都会经历些坎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通过卖惨这种方式博取对方的同情,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最起码,南桥的所有人都不会这样,所以刘琳琳不适合这里。” 红啵啵:“说得太好了!文化人就是不一样!”说完,她又目光幽幽地看了陈知予一眼。 小王和加菲猫也朝陈知予投去了幽幽的目光。 陈知予感觉到了鄙视:“你们看我干嘛!” 小红:“你给我们开会的时候,从来没说过这么有深度的话。” 小王:“我感觉到了文化差距。” 加菲猫:“你需要提高自我修养了。” 陈知予:“……” 呸,装得好像你们多有文化一样,要不是因为要迁就你们几个的文化水平,我也能头头是道! 紧接着,加菲猫朝着季疏白投去了崇拜的目光:“老板,您继续讲!” 红啵啵也将凳子拉了回来:“我觉得我们需要上上思想教育课。” 小王:“我们需要一个有文化的领导。” 季疏白被逗笑了,陈知予则气急败坏,没好气地瞪了季疏白一眼。 季疏白连忙说道:“我只不过是简单地分析一下,最终的决定权肯定还是姐姐你的。”他又乖乖巧巧地补充,“我全听姐姐的,姐姐说什么什么都是对的。” 小红:“……” 小王:“……” 加菲猫:“……” 好莲! 陈知予心里舒服了,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然后说道:“你们都阐述完了是吧,现在可以投……你是谁?” 她的话还没说话,就被突然出现在楼梯口的一个年轻女人打断了。 女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身型高挑纤细,皮肤白皙,五官十分精致,看起来很是清纯好看,小鹿一般水灵灵的大眼睛中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绝对是大部分男生都会心动的那种类型。 红啵啵看到她之后瞬间就炸了:“刘琳琳,谁他妈让你上来了?!” 第 34 章 南桥二楼是员工宿舍,也是他们几个人的私人空间,从不对外开放,也从未有外人上来过,所以对于刘琳琳擅自闯入的行为,红啵啵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感觉自己的领地遭到了侵犯。 刘琳琳不知所措,一双水灵灵的鹿眼中浮现出了惊慌与错愕,颤声解释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大门没关,楼下又没有人,所以、所以我就上来了。”说完,她又立即跟大家鞠躬倒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的嗓音很柔弱,语气中又带着点委屈和仓皇。 红啵啵完全不吃她这一套:“谁知道你站在楼梯上偷听多久了?” 刘琳琳用力摇头,红着脸焦急地否认:“我没有!” 红啵啵:“你没个屁,就是故意的!不然你为什么偏偏等到我们要投票的时候才出现?” 刘琳琳红了眼圈,急切不已:“我真的没有!” 像她这种清纯好看的女孩一流泪,大部分人都会心软。 加菲猫见状赶忙劝了句:“算了算了,不知者无过,下次别这样就行了。” 刘琳琳吸了吸鼻子,垂下了头,又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她点头的同时,有两滴眼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滴在了地板上。 红啵啵更来气了:“你又装什么可怜?装给谁看呢?” 刘琳琳也不说话,低着头小声抽泣着,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陈知予叹了口气,对刘琳琳说了句:“你先在楼下等一会儿吧,我们正开会呢。” 刘琳琳抬头看向了陈知予,又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季疏白,欲言又止了几次,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无声地点了点头,转身下了楼。 等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陈知予才开口,略带无奈地对红啵啵说道:“看看你刚才厉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人家刘琳琳吃了呢。” 红啵啵不服气:“她明明就是故意的,我还不能骂她了?” 陈知予:“有话你好好说呀,把她骂哭了,你有理也变没理了。” 红啵啵一下子就坐直了身体,盯着陈知予问:“所以你也觉得她刚才是在偷听对吧?” 陈知予:“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吧。”刘琳琳出现的实在是太巧了,巧倒让她不得不去怀疑。 红啵啵斩钉截铁:“她百分之百在偷听,然后故意在投票之前出现,在你和小季面前装一波可怜,好让你们同情她,给她投票。” 加菲猫没忍住维护了刘琳琳一句:“你也不能太绝对,说不定真的是巧合,她刚好就在那个时候上来了。” 红啵啵冷哼一声,没好气:“那也太巧了吧?” 加菲猫无奈:“你也不能总是把人想的那么坏呀。” 红啵啵:“什么叫我把她想的坏?她本来就坏!” “行了,别吵了。”陈知予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不管她刚才有没有偷听,都不影响咱们的投票,现在投票继续。”随后,她又重新说了一遍,“同意刘琳琳留下来的举手。” 加菲猫将手举了起来,红啵啵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小王原本举了一下手,但犹豫了一瞬,又把手放下了。 陈知予和季疏白都没有举手,红啵啵更别提了,她宁可把手剁了也不会举手。 在场的五个人,只有加菲猫一个人举了手,结果已经很明确了:刘琳琳不能留在南桥。 加菲猫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他尊重大家伙的意思,所以没再多说什么,放下手,长叹了口气。 小王安慰了句:“猫猫,我们都懂你的心情,也理解你为什么想帮刘琳琳,她也确实是惨,我也挺可怜她,但小季刚才说得没错,她跟咱们不是一类人,不适合南桥,她要是加入进来,肯定会跟咱们格格不入,到时候咱们不舒服,她也不舒服。” 加菲猫回道:“我也没想让她加入我们,就是想帮帮她。刚好咱们酒吧最近比较忙,人手不够,前几天大家不是还说要招个服务员么?不包吃住只开工资,比较适合刘琳琳这种情况。” 红啵啵“切”了一声:“你从哪方面看出来她适合了?我怎么觉得哪方面她都不适合?” 加菲猫:“你看人就是有偏见,以前你还说小季白莲花呢。” 忽然被cue到的季疏白:“……” 红啵啵:“他的莲和刘琳琳的莲不一样,他只对咱们老板娘莲,是精准狙击,祸害不到咱们身上,刘琳琳那是无差别扫射,能一样么?” 小王接道:“这回我站小红,她说的没错,一个是对症下药,一个是广泛撒网,性质不同。” 红啵啵:“对!性质不同!” 陈知予扭脸瞧着季疏白,眉头一挑,语气幽幽:“是这样么?” 季疏白呼吸一窒,扭头看着陈知予,神色真挚,语气决然:“请姐姐相信我,我绝对没有任何不臣之心,无论对姐姐还是对南桥,我都是真心的。” 其实陈知予并没有觉得和尚弟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莲里莲气,只不过是想逗他玩而已,而且他越是紧张兮兮,她就越是忍不住地想去捉弄他:“你怎么证明呢?”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欲言又止多次,最终垂下了眼眸,低声道:“我没办法证明。”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又带着点困扰。 陈知予一看他这样就心疼,刚想好好地哄哄他,但就在这时,季疏白又抬起了眼眸,信誓旦旦地看着陈知予:“但我可以像姐姐保证,我只是想加入这个家,从没想过破坏这个家。” 小红:“……” 小王:“……” 加菲猫:“……” 好家伙,我他妈直接一个好家伙! 这也忒有莲味了吧? 老板娘还能闻不出来? 陈知予只觉得和尚弟弟简直可爱极了,又天真又单纯,立即哄道:“我当然知道,别担心,刚才是逗着你玩呢。” 小红:“……” 小王:“……” 加菲猫:“……” 是的,她闻不出来。 又是一次完美的精准狙击。 季疏白对另外三人的震惊目光视而不见,舒了口气,乖乖巧巧地说道:“谢谢姐姐信任我。” 陈知予勾起了唇角,声色温柔地回道:“应该的。” 红啵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打断了这俩人的腻歪戏码:“行了行了,适可而止吧!还有正事没谈完呢!” 陈知予一愣:“还有什么事?” 红啵啵反问:“今天周几?” 陈知予:“周日。” 红啵啵提醒:“周日大扫除你忘了!” 陈知予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周日要大扫除。” 周日下午大扫除,是南桥的惯例,也算是条不成文的规矩。 大扫除的内容无非是扫地、拖地、擦桌子、擦玻璃以及扫厕所。 一楼的面积大,扫地拖地特别累,玻璃又不好擦,至于扫厕所……谁都不想去,所以相比之下,擦桌子是最轻松的活儿。 红啵啵抢先举起了手:“这周该我擦桌子了。” 小王不乐意了:“凭什么该你擦桌子了?” 加菲猫:“就是,我记得上周就是你擦的桌子!这周该我了!” 小王:“放屁,该我了!” 小红:“明明是该我了!” 紧接着,三人就“本周到底该谁擦桌子”这个问题开启了新一轮的混战。 季疏白又被这三人逗笑了,陈知予只觉得丢人:真特么是散装的南桥! 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弯腰打开了茶几左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木头骰子。 这个骰子比一般骰子的体积要大出不少,并且只有五面,是她从网上定制的,专为大扫除时用。 陈知予用力地拍了拍茶几,打断了他们的争吵:“不许吵了,老规矩,丢骰子定任务,丢到哪个是哪个,谁都不许反悔。”说完,她将骰子递给了季疏白,“你先来。” 小红当即提出了质疑:“凭什么他先来?不应该是这周谁表现好谁先来么?” 小王也提出了同样的质疑:“我不希望南桥存在职场潜规则。” 加菲猫:“我们要公正公开公平的待遇。” 陈知予理直气壮:“因为今天是他正式加入南桥的日子。” 行吧。 三人组终于闭了嘴。 陈知予对季疏白道:“丢吧。” 季疏白拿起骰子,轻轻一抛,“噔”的一声落到了茶几上,木头骰子又在桌面上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刻有“擦玻璃”这三个字的一面朝上。 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擦玻璃。 其实在季疏白没来之前,五项任务四个人没法均分,所以擦玻璃这项任务是集体劳动。 现在他来了,刚好一个人一项任务。 擦桌子没被抢走,三人组皆舒了口气。 下一个该谁丢呢? 陈知予想了想,道:“小红来,小红这周业绩不错,值得表扬。” 酒吧的盈利途径不只是卖酒水,还靠与酒厂合作,推销酒品。 小红这周推销出去了将近七百单的业务,销量冠军,所以陈知予让她第二个丢。 小红“耶”了一声,立即拿起了骰子,抛之前还在心里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然而事实证明,临时抱佛脚并不怎么好用,她没丢到心心念念的擦桌子,而是拖地,挫败地叹了口气。不过也还好,没去扫厕所已经是万幸。 加菲猫和小王则同时舒了口气。 陈知予:“来吧,老规矩,你们俩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来。” 以石头剪刀布分先后,是国际惯例。 小王和加菲猫皆捋起了袖子,在众目睽睽下,进行了一场紧张刺激的国际级比赛,最终的结果是:小王赢了,优先获得掷骰子的权利。 抛骰子之前,小王还做了一组深呼吸,除了想要擦桌子之外,还很担心会丢到扫厕所。 做好心理建设后,他才开始抛,结果不好不坏:扫地。 现在仅剩下了两项:擦桌子和扫厕所。 对比之下,一个天堂级任务,一个地狱级任务。 作为最后一名出场的选手,陈知予不能说是不紧张。 虽然身为老板娘,但是她也不想扫厕所。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也把自己的袖子撩上去了,开始和上一场的失败选手加菲猫同志进行下一场紧张刺激的国际级较量。 做赛前准备的时候,季疏白忽然将唇附在了陈知予的耳畔,悄声道:“剪刀。” 陈知予面不改色,微微点了点头。 加菲猫明察秋毫,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当即提出了质疑:“你俩干嘛呢?是不是在作弊?” 陈知予张口就来:“他说他怀孕了。” 季疏白:“……” 加菲猫:“……” 红啵啵:“……” 王三水:“……” 陈知予:“还有问题么?没问题就开始。”说着,她将自己的右手背到了背后。 加菲猫也将自己的右手背到了背后。 三、二、一、同时出手。 陈知予按照季疏白的要求,出了剪刀,加菲猫出了布。 老板娘胜! 那一刻陈知予开心极了,恨不得直接捧住季疏白的脸亲一口。 虽然只剩下两个选项,她得到哪一项任务的概率都一样,但是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肯定比被动接受好。 就算最后丢出来的结果是扫厕所,但也是自己丢出来的扫厕所,总比迫不得已地接受扫厕所强。 陈知予平复了一下情绪,拿起了骰子,这时,季疏白对她说了句:“如果你不喜欢你的任务,可以跟我换。” 陈知予看了他一眼,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没想到这个小和尚还挺会体谅人。 小红小王和加菲猫同时“嘁”了一声,语调中带着那么一丢丢的柠檬味儿。 加菲猫不耐烦地催了句:“赶紧吧,耽误人干活,真烦人!” 小红&小王:“就是!烦死了!” 陈知予没跟他们仨一般见识,拿起骰子,轻轻地往桌面上一抛,木骰子在平坦的桌面上滚了几圈,最终的结果:擦桌子。 不用去扫厕所了! “yes!”那一刻陈知予开心的像是个三岁小孩,季疏白勾起了唇角,看向她的神色中布满了宠溺笑意。 加菲猫则痛苦极了,将自己的大脸盘子深深地埋进了双掌之中,发出了一声长长地叹息。 陈知予施施然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行了,任务分配完毕,会议结束,下楼扫除。” 季疏白很配合她:“收到!” 小红和小王则是趋炎附势:“收到。” 加菲猫相当的不情不愿:“收到……” 五个人下楼的时候,刘琳琳还没走,正在一张靠近楼梯口的桌子边坐着。 陈知予让他们四个去杂物间拿劳动工具,自己去跟刘琳琳沟通。 红啵啵志得意满地瞧了刘琳琳一眼,高高兴兴地走了。 加菲猫看着刘琳琳,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走向了杂物间。 看着陈知予朝她走过来了,刘琳琳立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手互相紧握,看起来有点局促不安。 陈知予见状说了句:“坐吧。” 刘琳琳抿唇点头,重新坐在了凳子上。 陈知予坐到了她的对面,开门见山:“我想你应该也猜出来了,我是这儿的老板娘,我也知道你的诉求,但很抱歉,我们不能留下你,你不适合南桥,南桥也不适合你。” 刘琳琳急切不已,看向陈知予的神色中浮现出了哀求:“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特别需要,求求您把我留下来吧,我真的什么都能干!” 陈知予又是不解又是无奈:“这条街上酒吧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去别家试试?” 刘琳琳沉默片刻,神色认真地看着陈知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们都是好人。”再次启唇时,她的语气中带上了难掩的心酸与苦涩,“我从老家逃出来之后,遇到过好多好多人,但是他们所有人都在骗我,欺负我,甚至虐待我,来到东辅后,我也找过好多份工作,不过我没有什么文化,也没学历,所以找的工作都不好,遇到的老板也都不是好老板,但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好人!我喜欢这个地方,在这里我很安心,不怕被欺负。” 陈知予不得不承认,刘琳琳卖惨确实很有一套。 因为受尽坎坷,极度没有安全感,所以想找一个能给她带来安全感的地方栖息;因为一直被欺负,所以害怕被欺负,才想找一个不会欺负她的好老板。 刘琳琳让陈知予感觉到了她的脆弱和不容易,也让她对她产生了同情心。 陈知予都有点心软了,但理智尚在。 她越发确定了刘琳琳是个善于利用别人的同情心的人,她不介意把自己的伤疤露出来给别人看,但南桥所有人都不会这样做。 无论是她,还是红啵啵、王三水或者加菲猫,他们都不会把过往所遭受的坎坷摆在台面上展示给别人看,因为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一直回顾,更没必要向别人展示你的不幸。 更何况,这世界上不幸的人多了去了,别人同情你是出于好心,不同情你才是常态,何必要一次次地自揭伤疤呢? 刘琳琳这么做不能说是错,更不能说是十恶不赦,只能说是自我选择,但南桥的所有人都不认可这种行为,只能说他们与她的三观不同。 三观不同的人,很难一起共事。 陈知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但是你真的不适合南桥,我不能留下你。” 刘琳琳并不死心,继续哀求:“老板娘,我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陈知予:“隔壁柏胜也在招人,你可以去试试。” 刘琳琳沉默片刻,实话实话:“我试过,但是隔壁老板说他不招女服务员了,他还嫌弃我没上过学,很多地方的老板都嫌弃我没上过学。” 陈知予不由一惊。 没上过学?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没上过学的人呢? 加菲猫比她大那么多岁,好歹还读完小学了。 刘琳琳解释道:“在我们老家、很少有女孩上学。” 陈知予了然。没忍住问了句:“你认字么?” 刘琳琳用力点头:“认识的,我男朋友教我的。”她又说道,“猫哥说你们绝对不会瞧不起我,所以我才想留在这里!” 陈知予明白了,她不是没去找过别的工作,也不是非南桥不可,而是别的地方全都拒绝了她,并且是以一种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只有南桥不会嫌弃她的出身和学历,不会瞧不起她。 所以她铁了心的想留在南桥。 但是南桥真的不适合她。 这时,大家都从杂物间里走出来了,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劳动工具,陈知予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不容置疑道:“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我真的不能让你留下来,抱歉。”说完,她没再理会刘琳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 季疏白手中拿着两条甩好的抹布,陈知予拿走了其中一条,提醒道:“好好擦,等会儿要集体检查,不合格的话会挨罚。” 季疏白:“如果我不合格的话,姐姐准备怎么罚我?” 他的语气懵懂,又带着点紧张和无辜,陈知予瞬间改了口风:“我怎么舍得罚你呢?不合格就不合格吧,下次好好擦就行了。” 小王正在旁边扫地,听闻此言,狠狠地“呸”了一声:“伤风败俗!” 陈知予压根就没搭理他,温文尔雅地冲着自己心爱的和尚弟弟笑了一下,然后就去擦桌子了。 季疏白看着她的背影,勾起了唇角,随后朝着东侧的落地窗走了过去。 陈知予注意到了刘琳琳还没走,但她没再理会她,从距离大门最近的那张桌子开始擦,然而擦了还没两下,刘琳琳就走到了她的身边,对她说了句:“我来擦吧。”然后便夺走了陈知予手中的抹布,闷头擦起了桌子。 第 35 章 刘琳琳一幅任劳任怨的模样,看样子是石铁了心的要留在南桥,陈知予相当无奈,还有些心烦,但好话赖话都已经说尽了,刘琳琳还是这么我行我素,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 这时,红啵啵拎着涮好的拖把从卫生间走出来了,看到刘琳琳正在埋头擦桌子,小辣椒一般的脾气瞬间又冲上头了,气急败坏地朝着刘琳琳走了过去,连珠炮似的怼道:“谁让你擦桌子呢?你这人是不是没皮没脸呀?都让你滚蛋了你为什么还不滚?” 刘琳琳置若罔闻,甚至无动于衷,就当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擦桌子。 红啵啵气得不行,还想继续骂她,但却被陈知予拦了下来:“小红,别说了,冷静点。” 红啵啵伸手指着刘琳琳,越发的气急败坏:“就她这样的,你让我怎么冷静?” 刘琳琳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与控诉,动作麻利地擦完了一张桌子,然后在红啵啵怒不可遏的注视下,朝着另外一张桌子走了过去,继续擦。 红啵啵已经快被刘琳琳气炸了,从来没有遇到这么死皮赖脸的人,甚至都想直接动手把她轰出去了,然而陈知予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看出来红啵啵的怒气值已经达到了巅峰,立即走上前抱住了她的肩膀,不由分说地搂着她朝吧台走了过去,温声劝道:“别气了,气得都是自己,何必呢?”随后她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别管这事了,我来处理,相信我。” 红啵啵:“你能把她赶走么?” 陈知予不得不跟她保证:“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随后她又半是命令半是安抚地对红啵啵说道:“不许再发脾气了,先拖地,不管怎么样总要把工作任务完成,这片小王已经扫完了,你直接拖就行了,等会儿还要去仓库点货呢。” 红啵啵没说话,但也没再闹脾气,虽然还是很气,但还是弯下了腰开始拖地,只不过动作有些蛮横而已。 陈知予在心里舒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擦桌子的刘琳琳,又惆怅了起来。 也不能怪红啵啵发脾气,说句不好听的,刘琳琳有点像是块狗皮膏药,怎么甩都甩不掉。 一般情况下,遇到这种人,必须要狠心一些才行,但是她的遭遇和身世又让人对她狠不起来。 想了想,陈知予去找了季疏白。 季疏白正在擦一扇落地窗,动作并不怎么娴熟,擦得也不干净,但却很努力地在擦,显然是不经常干家务活,不过从他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就能看出来,平时绝对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陈知予走到他身边后,小声询问了句:“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季疏白也注意到了刘琳琳的行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回:“两个办法,第一,把她赶走;第二,留下她。” 陈知予无奈:“我是想把她赶走,但是、但是我又狠不下那个心。”其实她现在也意识到了,刘琳琳之所以赖在这里不走,还是因为她刚才拒绝地不够狠,让刘琳琳看出来了她的心软。 或许红啵啵说得没错,加菲猫是个臭直男,而她是个臭直女,完全拒绝不了这种又美又惨又坚强的人的哀求。 但她又不想承认自己是个臭直女,于是又立即为自己狡辩了一句:“你根本不知道她刚才跟我说了什么!你要是听她那么说,你肯定也同情她。” 季疏白:“她说什么了?” 陈知予把刚才刘琳琳跟她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你听听,多不容易呀。” 季疏白不假思索:“你要是不好意思拒绝她,我替你拒绝。” 陈知予:“你狠得下那个心?你不觉得她很惨么?” 季疏白:“她惨不惨和她能不能留在南桥是两个概念,她不适合南桥,所以无论她有多惨,我们都不能留下她,不然对我们双方都没有好处。” 陈知予“啧”了一声:“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为什么要对她怜香惜玉?”季疏白神色专注地看着陈知予,坚定而又不失温柔地启唇:“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陈知予一怔,心跳猛然漏跳了一拍,紧接着脸颊开始发烫,像是一口闷下去了两斤二锅头,还有点晕乎乎的。 这句话是对她说得么? 她就是那个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一瓢? 忽然有点儿上头了呀。 她强压着时刻准备着上翘的嘴角,故作淡定道:“你还挺会说话。” 季疏白一边擦玻璃一边漫不经心地回:“是啊,毕竟喜欢了那么多年。” 陈知予:“……”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的感觉。 甘甜的心情在瞬间变得苦涩了起来。 人家口中的一瓢是人家的女神,跟她没半毛钱的关系。 意识到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之后,陈知予既尴尬又羞耻,并且还有点生气,虽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但她就是生气,特别想把季疏白给轰出去,刘琳琳都比他看着顺眼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陈知予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甩头就走,但是走了还没两步,她又回来了,面无表情地对季疏白说道:“这块玻璃擦得不合格,重新擦,什么时候擦干净了什么时候擦下一块,所有玻璃全部擦干净之后你今天才能下班。” 季疏白:“……” 陈知予就没给他解释的机会,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刘琳琳把她的活儿给抢了,现在她没事干了,就开始满酒吧的溜达,当监工,或者说,四处找事,发泄脾气—— “王三水,你这地是怎么扫的?桌子底下这么多灰你是不是看不见?” “红啵啵,你能不能好好拖地?能不能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上?” 小王&小红:“……” 到底是谁把情绪带到工作上了? 但是气头上的老板娘他们也不敢惹,只得老老实实地把卫生区重新打扫一遍。 陈知予没搭理刘琳琳,转头去了卫生间,准备去找加菲猫的事,哦,不对,是去严格地检查公共厕所内部的卫生质量。 她的身影消失之后,小王拿着扫把凑到了季疏白身边,悄声询问:“你惹她了?” 季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嗯。” 小王:“你怎么惹她了?” 季疏白:“我对她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 小王纳闷:“这不挺优秀的情话么?她竟然还生气?” 季疏白沉默片刻,实话实说:“然后我又说,一瓢不是她。” 小王:“……” 好他妈牛逼。 小王用一种看幸存者的目光看着季疏白:“她没把你打死,绝对算是真爱了。”说完,他一边摇头一边叹息,然后拿着扫把走了。 小红见状,立即拎着拖把凑到了小王身边,八卦兮兮地问:“他怎么惹老板娘了?” 小王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地总结:“他说他爱得不是老板娘,让老板娘自重。” 小红:“……” 我艹,好他妈牛逼! 她又追问:“所以是老板娘刚才表白了,小季才这么说么?” 小王:“这个我没问,但我猜测是这样,不过应该八九不离十。” 小红:“老板娘都对他那么好了,他竟然一点不心动?” 小王回答地十分严谨:“小季的原话是,三千弱水,他只取一瓢,但是一瓢不是老板娘,你知道这说明什么么?” 小红:“说明他心里有人?” 小王点头:“对,老板娘没戏了。” 小红叹了口气:“哎,可怜的老板娘,现在我理解她为什么那么生气了,求而不得呀。” 小王:“我也理解了。哎,为情所困的女人啊。” 这时,陈知予从卫生间出来了,看到王三水和红啵啵凑在一起说悄悄话,脾气又上来了:“你们俩干嘛呢?还不赶紧干活?” 王三水和红啵啵赶紧散开了,以免被殃及池鱼。 随后陈知予去了仓库,准备盘点盘点库存。 没过多久,加菲猫从卫生间探出来了一颗脑袋,小心翼翼地巡视一圈后,确定陈知予不在,他才敢从卫生间出来,然后凑到了红啵啵身边,小声地问:“老板娘怎么了?谁惹她了?刘琳琳么?” 小红也压低了嗓门:“和刘琳琳没关系,是小季。” 加菲猫:“小季怎么惹她了?” 小红小声回道:“她刚才去找小季表白了,但是被小季拒绝了,因为小季爱的不是她,是别人,小季还让她清醒一点。” 加菲猫:“我艹这么绝情么?” 小红:“是的,特别绝情,我感觉老板娘一定很伤心。” 加菲猫:“你听谁说的?” 小红:“小王。” 加菲猫:“小王听谁说的?” 小红:“小王去问小季了,小季亲口告诉他的。” 加菲猫惊了:“小季原话就这样?” 小红也很严谨:“小季对老板娘说的原话是: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但一瓢不是你。翻译过来不就这意思么?” 加菲猫:“啧啧啧,小季也太不给老板娘留面子了吧?亏了老板娘对他那么好。” 小红:“对啊,我也这么觉得,太狠心了,说话好得委婉一些嘛,老板娘毕竟是个女孩子。” 加菲猫突然有点心疼老板娘了,想了想,他对红啵啵说了句:“我去劝劝她。” 红啵啵赞成道:“对,是要劝劝,天涯何处无芳草呀,虽然小季又高又帅又有气质又专情,还有文化和智慧,但是这样的男的还不是一抓一大把么。” “……” 你确定真的一抓一大把? 加菲猫压根不知道该回什么,没再搭理小红,扭头朝着仓库走了过去。 仓库的门开着,陈知予正拿着笔和本子站在最左边的那排货架前点货,加菲猫进去之前,先轻轻地敲了敲门板。 陈知予闻声回头:“你怎么来了?” 加菲猫走进了仓库,回道:“我来劝劝你,别太难过,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陈知予一脸懵:“你说什么呢?” 她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加菲猫还当她是不好意思:“哎,我都听小红说了,这事不怪你,就是小季不识好歹!” 陈知予更懵了:“小红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你刚才去跟小季表白,但是被小季拒绝了,因为小季心里有人了。”加菲猫以为她是在掩盖内心的悲伤所以才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又叹了口气,好心安慰道:“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你就别再硬挺了。” 陈知予的脾气已经在爆炸的边缘徘徊了:“小红怎么知道的?” 加菲猫:“小王告诉她的。” 陈知予都被气笑了:“小王又是怎么知道的?” 加菲猫:“他去问小季了。”他又叹了口气,“小季也是,这种事怎么能随便乱说呢,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留,不过你也别觉得尴尬,咱们都是一家人,大家都很心疼你,所以他们才让我来劝你,都是小季的不对,我们仨肯定是支持你的!”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真这么说的?” 加菲买也很严谨:“他的原话是,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但一瓢不是你。” 嗯,对,一瓢不是我。 老娘也不稀罕当你那一瓢! “咯嘣”一声响,陈知予直接把手里的铅笔掰断了,狠狠地扔在了地上,面色铁青地冲出了仓库,几乎咬牙切齿地喊道:“季、疏、白!” 季公子正在擦玻璃,听到她的声音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看向了她,刚说了一个:“怎……” “么了”俩字还没说出口,陈知予就打断了他,不容置疑道:“回家吧,别干了。” 季疏白:“……”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断地在心里默念着三百万,才勉强支撑住了理智:“别多想,放你假了,让你带薪休假,休半年,走吧。” 季疏白一脸茫然:“我……” “你现在最好给我闭嘴!”陈知予再次打断了他,压着脾气回道:“我现在一个字都不想听你说,我也不想看到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走人。”她本来想说的是“滚蛋,能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但是看在三百万的面子上,她不得不对他客气点。 小红:“……” 小王:“……” 加菲猫:“……” 完了,事态好像更严重了。 季疏白不知所措,蹙紧了眉头:“我到底怎么了?” “你没怎么,都是我的错,你一点问题都没有。”陈知予没再搭理他,开始指挥小王和小红,“你们俩,去把那张桌子搬走,搬外面去!”她伸手指着季疏白经常坐得那个位置说道,“从今天开始那个位置不许放桌子!” 小红和小王也知道季疏白喜欢坐那个位置,所以也有点不知所措,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虽然小季不知好歹地拒绝了老板娘,但私人感情问题并不影响他们对他的喜爱,总体上来说,小季确实是个不错的成员,最起码他帮他们扳倒了彭灿,就冲这点,他们也舍不得他走。 加菲猫见状赶紧打圆场:“酒吧最近这么忙,生意才刚有起色,你让他走了,人手不够啊。” 陈知予:“不够可以再招,有的是人想来。” 刘琳琳正在擦桌子的手顿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当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心无旁骛地擦桌子。 季疏白万般无奈地看着陈知予:“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要赶我走吧?” 陈知予:“我没有要赶你走,我不是说了么,放你假。” 季疏白:“为什么要给我放假?” 陈知予面不改色:“因为我心疼你。” “……” 季疏白已经快被她气死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长叹一口气,他将手中的抹布扔到了桌子上,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他离开后,陈知予并未消气,再次命令王三水和红啵啵:“把那张桌子搬出去,不然你们俩跟他一起放假!” 伴君如伴虎,小王和小红不敢继续违命,立即去搬桌子,一人抬一边,按照要求将那张玻璃面的铁艺桌搬到了店外面。 其实季疏白并未离开,看到小王和小红出来后,他立即朝他们俩走了过去,焦急询问:“她怎么了?” 小王一脸谴责地看着小红:“都怪她,乱说话!” 小红不服气:“我怎么乱说话了?” 小王:“你不乱说话加菲猫能去找老板娘?” 小红:“加菲猫不也是好心么,老板娘那么难过,他不该去劝一劝么?再说了,我可是按照你的原话说的啊,完全没有添油加醋!” 季疏白急得不行:“你们到底跟她说什么了?” 小王:“我也是按照你的原话跟小红说的。” 季疏白:“我又说什么了?” “我问你怎么惹老板娘了,你回我说的原话是:”小王一字一句地重复:“你对老板娘说:三千弱水,我只取一瓢,但一瓢不是你。” 小红点头:“我也是这么跟加菲猫说的,一字不差!”她又问季疏白,“这是你的原话吧?我们没有添油加醋吧?我们都很严谨的!” 小王:“对,我们都很严谨的,从不干那种添油加醋的事!” 季疏白:“……” 是、是、是。 确实是严谨,一字不差! 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不是被那个混蛋气死的,就是被这三个家伙弄死的! 小红和小王没敢在店外多停留,分别对季疏白说了句:“保重”和“我们会替你求情的”,然后就迅速返回了酒吧。 陈知予的怒气还没消,三人组也不敢造次,迅速回归工作岗位,老老实实地打扫卫生。 陈知予做了几组深呼吸,冷静了一下情绪,然后返回了仓库,继续点货。 等她点完货从仓库里出来的时候,三人组这边的卫生也打扫好了,刘琳琳也擦完了所有的桌子。 刘琳琳将抹布叠得整整齐齐,放到了陈知予所坐的拿张桌子上,然后小声对她说了句:“老板娘,我先走了。” 陈知予瞧了她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刘琳琳离开后,三人组立即围到了陈知予身边,本想好好劝劝她,替依旧在酒吧门外站着的季疏白求个情,然而酒吧的大门却突然被推开了,但进来的不是季疏白,而是酒吧的常客,马俊超。 马俊超长得高高瘦瘦,染了一头奶奶灰,酷爱嘻哈风格的穿着打扮。 今天他穿了一件紫色的风衣,浅蓝色牛仔裤配棕色大头皮鞋,头上戴的帽子却是荧光绿色,绿得扎眼那种。 陈知予四人都看呆了。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头顶没点绿,生活没新意吗? 马俊超是南桥的老熟人了,哪怕在南桥最凄凉落魄的时期,也经常来支持南桥的生意,不为别的,就因为南桥愿意给他赊账——他的手头时而宽裕,时而拮据,全看他爸给不给力。 但南桥并没有赊账的规矩,之所以愿意给马俊超赊账,一是因为他是老朋友了,二是因为他有赊有还,三是因为他经常给南桥介绍生意,并且总是大单生意。 马俊超进门后压根没把自己当外人,随手拉过来了一张凳子,放到了南桥四人所坐的那张桌子的旁边,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开口就是:“陈老板,弟弟我今天又来给你介绍生意了。” 马俊超他爸是开管家公司的,专为富人提供管家服务,东辅百分之五十富豪家庭中所聘用的管家,全是从他爸公司派出的。 这些个富豪家庭经常开一些聚会,那么开聚会就少不了酒水,购买酒水这一项工作一般都是由管家负责,马俊超就从这里面发现了商机,让他爸动用关系,把那些富豪家庭开聚会时所需要的酒水业务全部交给了他。 但是富豪家庭开聚会,酒水肯定不能太低挡,品牌又不能太单一,而且在年轻人居多的聚会上,酒水这一块最好是有点新花样,他一门外汉不太懂,但又想赚钱,于是就找到了陈知予,提出与她合作。 有钱不赚是傻子,更何况那些大户人家开一次聚会所需要的酒水量非常可观,利润丰富,陈知予肯定不会拒绝与马俊超合作。 听闻马俊超的来意后,陈知予笑了一下,对坐在她旁边的加菲猫说了句:“快去给马老板调一杯他最爱的玛格丽特。” “没问题”加菲猫应声而起,去吧台调酒了。 陈知予又问:“这次又是谁家的生意?” “东辅陈家的!”马俊超眉飞色舞地说道,“陈小姐留学归来,她爸妈要给她举办一场接风宴,你们知道陈小姐吧?传说中那个“陈家姑娘”就是她!你们知道“陈家姑娘”的传说么?应该不知道吧?这都是他们那帮富二代圈里的传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有首小诗就是专门形容她的,好像是什么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家有女,绝代风华!一听就知道陈小姐不是一般人物。” 小红和小王闻言屏住了呼吸,无声对视了一眼,然后紧张兮兮地看向了陈知予。 陈知予倒是没什么触动,而是好奇地问了句:“东辅什么时候又起来了一个陈家?” 马俊超::“五六年前吧,陈老板做建材生意发财了,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家就起来了,之前根本不行,就是个小门小户。” 小红不屑地接了句:“他现在也是个小门小户。” 小王:“准确来说应该是暴发户。” 马俊超呵呵一笑:“你俩口气不小啊。” 这时,加菲猫端着玛格丽特走了过来,将酒杯放到了马俊超面前,叹了口气:“年代真是变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陈家姑娘了。” 马俊超一愣:“你什么意思?” 加菲猫:“那句话后面还有三句呢,我就不说全,单说后面一句:挥鞭驾马,箭如电发,英姿飒飒,意气风发。你口中那位陈家姑娘,她能做到么?挥鞭驾马这一条她就不行吧?” 第 36 章 第 37 章 宴会厅面积宽阔,装修豪华,处处透露着奢靡之气。 宴会还未开始,摆放在大厅中央的圆形餐桌旁几乎没有坐人。大厅四周设置了休闲娱乐区,锦衣华服的宾客们三三两两地围聚在一起把酒言欢。陈氏夫妇端着酒杯,来回在休闲区走动,挨个跟来宾们道谢寒暄。 与赵家人寒暄过后,陈氏夫妇来到了傅家人这里,热情洋溢地与傅氏夫妇叙旧聊天。 没过多久,一直没露面的陈小姐出现了。 这位陈小姐名叫陈艾颖,是今天的主角,穿着打扮自然是光鲜亮丽,一袭银色的长裙优雅大方,小巧的耳垂上挂着一对蓝宝石耳坠,白皙修长的天鹅颈上戴着一条镶满了蓝宝石碎钻的白金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光彩熠熠,整个人看起来如公主般美丽高贵。 陈艾颖今年二十三,刚从英国留学归来,是陈氏夫妇的独生女,今天这场宴会就是陈氏夫妇特意为她举办的接风宴。 陈艾颖出现后,先乖乖巧巧地跟傅氏夫妇问了声好。 傅太太周有榕轻轻点了点头,满目赞赏的看着陈艾颖,笑着说道:“颖颖现在越来越漂亮了。” 陈艾颖含蓄一笑,然后略带娇羞地询问:“傅哥哥今天来了么?”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期待。 周有蓉朝右边看了一眼:“来了,在那边坐着呢。” 陈艾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越过来往的宾客,落到了一位身穿深蓝色西服套装的男人身上。 男人的身形修长挺拔,气质卓尔不凡,眉宇极为英俊,最令人无法忽略的是他的一双眼睛,漆黑、深邃、却冰冷,如同结了一层化不开的冰霜。 此时他正坐在一张黑色的长沙发中央,身边围坐着几位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公子哥。 从位置就能看出来,这位傅公子在圈内的地位不同凡响。 周有榕温和亲切地对陈艾颖说了句:“你去找他吧,年轻人应该和年轻人在一起。” 陈艾颖点了点头,乖巧回道:“谢谢阿姨。”然后就朝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走了过去。 陈太太微微一笑,玩笑似的对周有榕说了句:“颖颖就是喜欢粘着云潭。”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周有榕神色温和地回道:“年轻人只要聊得来就行,其他的事儿呀,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 陈艾颖朝着大厅西南方走的时候,一路上有不少公子哥都在伸着脖子看她,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期间她还听到不少人在她路过的时候夸口称赞:“陈家姑娘果然绝代风华,传说一点也不假!” 每每听到此话,她都会在内心暗自窃喜一番。 虽然她心里清楚陈家姑娘的传说并不是在说自己,但她却从未澄清过,反而默认了自己就是传说中的陈家姑娘,毕竟谁不愿意有个好名头呢?况且有了“陈家姑娘”的名头之后,她的身份就会在圈子里抬高一层,大家也都会高看她一等,她何乐而不为呢? 皇冠虽然不是她的,但现在她戴上了,公主就是她。 在众多公子哥仰慕的目光中,她目不斜视地朝着傅云潭走了过去,到他面前后,她声音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傅哥哥。” 其实她还有点激动,因为他们俩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但她并未将这份激动表现出来,不然不矜持也不高贵,不符合陈家姑娘的要求。 但是她却期待着傅云潭会因为见到她而变得激动。 曾经她一直以为傅云潭不喜欢她,直到前几天,她听朋友说傅云潭曾亲口承认过陈家姑娘是他的此生挚爱,她才明白,其实他也一直喜欢着她,所以她今天才有勇气主动来找他。 然而傅云潭的表现却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他只不过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便不再看他,神色冷漠至极,双眸中所覆盖的那层冰霜并未因为她的出现而融化,反而新添了几分反感与厌恶。 陈艾颖即尴尬又难堪,同时还很困惑:他不是亲口承认了吗?自己就是他的此生挚爱,为什么他对她还是这么冷漠? 坐在旁边的某位公子哥看出来了她的难堪,立即开口打圆场,笑呵呵地说道:“颖颖现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她舒了一口气,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那位公子哥:“谢谢杨哥哥。” 杨厉能看出来她的心思,善解人意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好久不见了,聊聊天。” 陈艾颖轻轻点了点头,正欲落座,这时,傅云潭忽然冷冷启唇:“让她滚。” 他的语气冰冷至极,又带着难掩的厌恶。 陈艾颖浑身一僵,错愕不已,又相当的难堪。 她完全没想到傅云潭会这么对待她。 难堪过后,便是难过与委屈。 陈艾颖呆愣愣地看着傅云潭,眼眶通红,眼泪直在眼眶里面打转。 杨厉正准备开口安慰她,但就在这时,大厅中央忽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顷刻间,所有人都将视线投向了大厅中央,包括杨厉和傅云潭。 杨厉看清那个身穿黑色晚礼服的女人之后,先是一愣,然后发出了一声像是见了鬼似的:“我艹!” 坐在傅云潭周围的几位公子哥也陆续发出了同样的感慨,紧接着,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傅云潭身上。 陈艾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一直覆盖在傅云潭双眸上的那层冰霜裂开了。 那双向来冰冷的桃花眼中,竟然翻涌出了浓烈而炽热的情绪。 他逐渐红了眼眶。 陈艾颖震惊又奇怪,忍着哭腔,问了杨厉一句:“杨哥哥,怎么了?” 杨厉还没从震惊中回神,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才抖着嗓音回道:“陈家姑娘回来了。” 陈知予站在大厅,目瞪口呆地看着碎了一地的玻璃碴子,又看看始作俑者——一个熊孩子——抡起胳膊揍他的心都有了。 她刚才是跟着马俊超一起进了宴会厅。 陈家的管家守在宴会厅门口,负责检查、核实来宾们的邀请函。 管家认识马俊超,马俊超他爸也提前跟位管家打好了招呼,所以他们俩虽然没有邀请函,但却能靠着刷脸入场。 入场后,马俊超抬手指了指挂在天花板正中央的那盏豪华水晶吊灯,开始用一副指点江山的语气说道:“姐,这个厅是整座酒店最豪华的一个厅,你看这个灯,奥地利进口,听说花了将近三百万,美金!” 陈知予当然知道,这灯还是她挑的呢。 抬头看了一眼那盏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她忽然有了种物是人非的惆怅感,轻叹了口气,她伸手指了指地面,开始侃侃而谈:“弟弟,你看这地毯,波斯进口,七万一平。” 马俊超低头看了眼脚下,继而发出了一声感慨:“我艹,比他妈金子还贵。” 陈知予:“可不是么。” 马俊超:“你怎么知道的?” 陈知予面不改色:“听说的。” 随后这两人一边往大厅里面走,一边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是来蹭宴席的感觉,反而像是在逛自家的后花园。 大厅中央摆放着一棵水晶雕刻的桃花树,树高两米,晶莹剔透,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马俊超刚指点完墙壁上挂着的一副价值上百万的名画,然后又开始指点这棵树:“姐,你看这棵树。” 陈知予奇怪地问了树:“这儿什么时候多了一棵树?”爱羽酒店还姓陈的时候,这个大厅里还没有这棵树。 马俊超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还当她是刚才没看到,就回了句:“咱们进来的时候就有了。”然后又道,“这棵树是陈家夫妇送给陈小姐的生日礼物,花了四百多万。” 陈知予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这棵粉色水晶树:“是挺好看的,但是放在这儿是不是有点不安全?” 这棵树的底座看起来并不很稳固,而且大厅中央来来往往的宾客比较多,要是谁一不小心碰到了就糟糕了,树被撞到了倒是小事,人要是受伤了就严重了。 当初爱羽归陈氏集团管理的时候,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低级的安全漏洞。 马俊超回了句:“有什么不安全的,这么大一棵树,谁会看不到?” 就像是反驳他的话一样,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个正在和别的小孩玩追逐的小胖子朝这边冲了过来,陈知予和马俊超还没反应过来呢,他就如同一颗穿着小西服的保龄球似的,直挺挺地撞上了这棵树。 粉色水晶树则变成了球道尽头的木瓶,一撞就倒。 地上虽然铺了地毯,但是水晶实在是太脆弱,在顷刻间被摔的七零八碎,并且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声,尖锐又刺耳。 紧接着,他们俩大一小就成为了全场的瞩目焦点。 小胖子把树撞到了,但自己却没倒,并且没有受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知予刚想弯腰给他检查一下,看看他有没有被飞起的玻璃渣溅到,然而就在这时,这小胖子竟然伸手指着她大喊了一声:“是她干的!” 并且喊完就想跑。 陈知予万万没想到这小胖子竟然还跟她玩起了栽赃嫁祸,差点被气死,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领,用力把他扯了回来,气急败坏:“小子,你年纪不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小啊,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她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他,给他个教训,然而谁知带这小胖子的心理素质竟然忽强忽弱,栽赃她的时候底气十足,一听说警察要来就怂了,开始放声大哭,边哭还边喊:“妈妈救我!”搞得陈知予像极了一个欺凌弱小的无耻之徒。 不小片刻,他们仨周围就围聚起了人群,一位贵妇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将小胖子搂你了怀中,怒不可遏地瞪着陈知予:“你想干嘛?你再动我儿子一下你试试!” 小胖子又伸手指向了陈知予,哭着说道:“是她撞到了树,还说是我撞到的,还要报警抓我!”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陈知予身上。 陈知予都被这个小胖子气笑了,正准备开口反驳他的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马俊超忽然扯了扯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与此同时,人群开始攒动,包围圈打开了一个口子,陈氏夫妇出现了。 陈老板看了看贵妇和孩子,又看看陈知予和马俊超,蹙起了眉头,厉声质问:“你们两个是谁?谁邀请你们来的?” 陈知予和马俊超尴尬了。 就在这时,陈知予灵光一闪,开始在人群中搜索熟人的面孔,只要能找到一个熟人,就能化解眼下的尴尬——虽然她已经远离东辅的上流圈十年了,但应该还能认出来几个熟人。 运气很好,她才刚一抬头,就对上了一个老熟人的视线。 但是祸福相伴,这个老熟人是傅云潭。 傅云潭正在朝她这边走来,并且步伐急切,神色焦灼,双目通红。 陈知予感觉,傅云潭这副架势像是要来打她。 既然如此那她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在傅云潭冲出人群的那一刻,她不假思索地抬起了手臂,毫不留情地往他脸上挥了一拳。 那一刻时间像是静止了,在场所有人都被她的这个举动惊呆了。 傅云潭也是猝不及防,脚步趔趄了一下,唇角都被她打烂了,渗出了殷红的血丝。 这一拳,陈知予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手都打疼了,打完之后,立即松开拳头甩了甩自己的右手。 陈太太最先从惊愕中反应过来,伸出手指着陈知予的鼻尖,怒不可遏地骂道:“哪来的没教养的……你、云潭、你、” 她还没骂完,语气就变成了震惊与错愕。 在场所有人也如她一样震惊错愕。 傅云潭在众目睽睽中抱住了陈知予,然后开始失声痛哭。 陈知予也和其他所有人一样,震惊错愕。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推傅云潭,用力地推,然而傅云潭抱她抱得太紧了,她实在是推不开,于是朝着马俊超投去了求助的目光:“快帮我把这个神经病拉开啊!” 马俊超回神,立即去拉傅云潭:“哥、哥你冷静点!你先把我姐松开!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这儿人多!你不要脸我姐还要脸呢!” 傅云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拼命克制住心头的浓烈情绪,松开了陈知予,但双目依旧赤红,眼中再无其他,只有她。 十年了。 他一直爱着她。 他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想跟她解释,想求她原谅,他曾一遍又一遍地幻想着与她重逢后的场面,也曾一遍又一遍地设想过与她重逢后的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然而这一刻终于到来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面对她的时候,曾在心中设想过无数遍的解释在顷刻间变得苍白无比。 是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她。 全是他的错。 脱离傅云潭的怀抱后,陈知予立即往后撤退,像是在躲避什么晦气玩意儿,然而才退了没几步,就撞到了一个人。 她的后背不偏不倚地撞到了那人宽阔紧实的胸膛上,紧接着,她的耳畔响起了熟悉的嗓音:“姐姐怎么在这里?” 这一声“姐姐”,再次喊酥了陈知予的心,她立即朝后扭头,惊喜又惊讶地看着季疏白:“你怎么在这儿?” 季疏白并未回答她的问题,眸光冰冷地盯着傅云潭,伸手环住了陈知予的腰,将她紧紧地揽在怀中,像是在宣告主权,低头将唇附在了陈知予的耳畔,咬字轻缓:“姐姐,他是谁?” 两人如此暧昧的姿势,再一次的令在场来宾瞪大了双眼,尤其是那个小胖子的妈和陈氏夫妇。 谁都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是季公子的人。 陈知予却一点都没觉得尴尬或者难堪,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和季疏白的姿势有多暧昧,只感觉到了……惊慌失措。 像是偷情被抓了个正着。 面对季疏白的质问,陈知予慌乱极了,立即解释:“我没偷……”刚说了三个字,她忽然灵光乍现,想出来了一个绝妙到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办法,与此同时,她迅速在他怀中转了个身,一手抱住了他的腰,一手颤抖着指向了傅云潭,抬起眼眸,泫然欲泣地看着季疏白:“他、他趁你不在的时候,非礼我!” 第 38 章 季疏白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眸光森森地看着傅云潭,近乎咬牙切齿:“我的人,你也敢碰?” 大厅内的气氛在瞬间变得噤若寒蝉。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季公子的怒意,同时又为傅家公子捏了把冷汗。 毕竟,季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罪得起的人家。 陈知予则是倍感意外,意外于季疏白此刻的强势气场,她完全没想到平时柔柔弱弱的和尚弟弟还能有这么霸道的一面呢, 也是在这时她才注意到,此时季疏白身上穿着一袭笔挺的深灰色西装,眉宇俊朗,身姿挺拔,气势傲人,与平时的形象反差特别大,但是吧,还挺让人上头。 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宝藏弟弟! 弟弟为了帮她,都这么努力地在演霸总了,她有什么资格不配合他呢? 于是她将自己的脑袋依在了他的心口,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好衬托出弟弟高大伟岸的霸总形象,还娇滴滴地说了句:“你要替人家做主呀。” 季疏白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但是绷住了,没说话,却用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后背,无论是眼神还是动作,皆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温柔。 傅云潭的神色也阴沉了下来,看着陈知予依偎在别的男人怀中的模样,他心如刀绞般疼,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用来抵抗心口传来的疼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直视季疏白的目光,声色冷峻,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在场宾客皆震惊不已,甚至还有些女宾用手捂住了嘴巴,以遮盖自己因震惊而不由自主张开的嘴巴。 陈知予绝对是全场最震惊的一个人。 傅云潭竟然还把她当成未婚妻? 他是怎么好意思把这句话说出口的呢? 陈知予都被气笑了,既然他都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她也没必要再给他留情面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冰冷至极:“傅云潭,当年我们家破产的时候,你选择袖手旁观,从那时起,我们的婚约就解除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走到了季疏白身边,接着她的话说道:“姓傅的,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你厚颜无耻是你的事,但你不能诋毁我儿、弟妹呀。” 陈知予一怔,心想:这人的嘴够损啊。同时看向了站在季疏白左边的人,又是一怔,惊鸿一瞥的感觉。 这男人身穿一身黑色西装,身形修长,面如冠玉,眸若朗星,好看到简直可以用惊为天人来形容。 此时他唇角噙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看向傅云潭的神色中尽是不屑与轻蔑。 陈知予十分好奇,这人到底是怎么将一副人畜无害的好看皮囊与不个是东西的混蛋气质完美融合在一起的? 季疏白扭头看了程季恒一眼,用唇语回了个:谢谢儿子。 程季恒伸手拍了拍季疏白的肩头,用仅能他们两个听到的声音回道:“不客气,都是爸爸应该做的。” 这时,又有一人走到了季疏白的另外一侧,也对傅云潭说了句:“傅公子,十年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就算饶不过自己,也总要放过别人,不然,容易得罪人。” 他的语气虽然客气,却又带着不可忽略的威胁。 陈知予又朝着另外一侧扭头,看向了后来的这人。 这人的身材高大挺拔,穿着一身浅灰色西装,眉宇英俊,气质沉稳,看起来比季疏白和那个嘴损的好看混蛋都要成熟一些。 白星梵出现后,在场宾客彻底消声,像是被打开了静音模式,大厅中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毯上面的声音都听得到。 东辅上流圈无人不知白季程家的三位少爷被统称为东辅三巨头,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并且这三位少爷的关系不是一般好,得罪了一个,就相当于得罪了另外两个。 在场没见过陈知予的人,皆将她的模样牢牢地记在了心里,方便日后结交。 曾经见过陈知予的人,都在心间认定了一件事:那个绝代风华的陈家姑娘回来了,并且比十年前的起点还高。 陈知予就算是再迟钝也感觉到气氛有多不对劲儿了,空气像是凝固了,不过她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多待下去了,一秒钟都不想,因为她不想再多看傅云潭一眼。 她抬起了头,看着季疏白说道:“我们回家吧。” 季疏白很依着她:“好。”他将自己的西服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她的肩头,随后带着她离开了宴会厅。 陈知予走了几步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马俊超:“你愣着干嘛,跟上啊!” 马俊超瞬间回神,立即朝着陈知予跑了过去,跟着季疏白一起离开了。 傅云潭想去追陈知予,然而才刚一动身,就被人用力地握住了手臂。 拦着他的人是他妈周有榕。 周有榕面色铁青地盯着自己儿子,语气中包含着极大的怒意:“你眼里要还是有我这个妈,就别再去见她。” 傅云潭神色冰冷,双眸中再次浮现出了寒霜,不像是在看自己的母亲,倒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周有榕浑身一僵,决然冷峻的眼神中出现了裂痕,冒出了难以置信:“我是你妈!”她气急败坏,怒不可遏,“你要是敢去找她,以后就别进傅家的门,别认我这个妈!” 傅云潭不为所动,用力甩开了母亲的手,冷冷地回了她四个字:“如你所愿。”言毕,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进了电梯后,陈知予立即摁下了通往负二楼停车场的按钮,等电梯门闭合后,她才问了季疏白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此时的电梯内只有她和季疏白还有马俊超三人。 季疏白面不改色地回道:“和老板一起来的。” 陈知予:“就是刚才替你说话那两个人?” 季疏白点头:“嗯。” 陈知予:“他俩还挺维护你的,好领导啊。” 季疏白不置可否,反问:“你今天怎么来了?” 陈知予朝着马俊超努了努下巴:“我跟他一起来的。” 季疏白追问:“来干什么?”他的语气中带着些难掩的紧张。 陈知予回道:“来看看我爸一手打造的酒店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季疏白微微蹙起了眉头,眸色闪动,再无刚才在宴会厅时的气定神闲,看起来既紧张又不安。 她真的只是,为了来看看酒店? 马俊超闻言一惊:“姐,你刚才说什么?你爸一手打造的酒店?” 陈知予这回没再隐瞒,扭头看着他回:“嗯,十年前这儿是我的地盘。” 马俊超忽然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看着陈知予:“你、你就是陈家姑娘?” 陈知予:“不然呢,老娘不像么?” 马俊超:“……” 咔嚓一声,是心碎的声音。 陈知予不乐意了:“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我不配?” 虽然她现在是有点堕落了,但也不至于堕落到让人无法接受的地步吧? 马俊超挠了挠头,实话实说:“我心中的陈家姑娘,是个高贵的公主,你……这……” 陈知予有点被打击到了:“我是什么?” 马俊超拧起了眉头:“有点形容不出来,反正吧……” 季疏白打断了他的话,神色笃定地看着陈知予,一字一句道:“现在的你是女王,至高无上。” 陈知予那颗受到了伤害的心瞬间就被治愈了,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疏白。 十年已过,她不可能再变回曾经的那个陈家姑娘,但这并不代表现在的自己没有十年前的自己优秀。 经过了这十年的起伏跌宕,她觉得自己比十年前更好了。 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高傲、自大、目中无人,还特别矫情,是个只会耍花枪的公主。 现在的她虽然不再是公主,却比十年前成熟,也比十年前独立。 家中破产对于她来说确实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但同时,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她失去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 更幸运的是,这十年来的坚持与努力能够被人认可。 头顶的灯光明亮,她看向季疏白的眼中,似乎藏着星光,明亮又迷人。 季疏白再次启唇,声色温和,却又不失坚定:“不用在意别人的看法,你永远是最好的那个你。” 陈知予的心尖一颤,感动到鼻尖发酸。 弟弟实在是太可爱了! 马俊超本想附和季疏白的话,但是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于是闭上了嘴,默默挪到了电梯角落,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有必要,他会主动把自己的眼睛捂上。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一楼,电梯门迅速打开,冷空气灌了进来,吹散了电梯内的暧昧气氛。 马俊超并不想继续当电灯泡,如同一条灵活的泥鳅似的“嗖”地一下跑出了电梯,回头甩了句:“我先走了。”然后就朝着自己的停车位跑了过去,迅速消失在了他们俩的视线中。 陈知予也领着季疏白朝着自己的五菱荣光所停的位置走了过去,上车后,她将季疏白的外套还给了他,然后穿上了自己的外套,换上了平底鞋。 在她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季疏白看了她一眼,眸光中流露出了几分犹豫,反复思量过后,他轻轻启唇,用一种乖巧又天真的语气询问:“姐姐,那天晚上你对我说的话都是真的么?” 陈知予的动作一僵,迅速进入了头脑风暴:哪天晚上?我说什么了? 其实她真的很想问问季疏白自己到底对他说了什么,但是面对着他满含期许的目光,她实在是不想让他失望,于是非常委婉地问了句:“哪天晚上?” 季疏白:“你喝醉的那天。” 陈知予:“……” 呵,可真是个好日子。 紧接着,季疏白又说道:“其实,我也很喜欢姐姐。” 陈知予:“……” 啊??? 季疏白:“所以,姐姐能答应我,以后再也不去见他了么?” 陈知予一脸懵逼:“我、我、那个,你能不能给我个小提示,我那天晚上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季疏白:“姐姐忘了?”他的目光中,带着委屈,带着幽怨,又带着谴责。 那一刻陈知予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渣女。 “我、我、我……”我了半天,她也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了。 季疏白失望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甚至没再看她,一言不发地将脸扭了过去,眸光暗淡的看向窗外,薄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既委屈,又生气,像极了一个被始乱终弃的受害者。 陈知予又心疼又自责:“你听我解释行么?” 季疏白面不改色,语气冷冷:“不必了。” 哎,小和尚还挺不好哄。 无奈之下,陈知予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来:“我答应你还不行么,我再也不去见他了!今天就是个意外!” 季疏白终于给了她一个眼神:“他要是来找你呢?” 陈知予不假思索:“让他滚!” 季疏白:“真的么?” 陈知予信誓旦旦:“真的!” 季疏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选择原谅她:“好,我相信姐姐。” 陈知予舒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下,又问了一遍:“所以,我那天晚上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季疏白抿了抿唇,神色中流露出了几分赧然,微微垂下了眼眸,低声回道:“你说你很喜欢我,说你最爱的就是我,还说离开我你就会死,因为我是你的唯一,是你的心肝宝贝,并且你还向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 陈知予:“……” 第 39 章 我真的这么说过么? 陈知予整个人都是懵的,如同在狂风中凌乱。 她努力地回想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徒劳无获,因为她实在是一点点印象都没有了。 唯一的印象就是她喝了好几瓶沈阳老雪花。 但凡当时少喝一瓶,现在也不会这么不知所措。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紧张兮兮地看着季疏白,问:“你没骗我吧?” 她不是不相信和尚弟弟,而是不相信自己能说出来“你是我的心肝宝贝”还有“离开你我就会死”这种矫情又肉麻的话。 她只是喝醉了而已,但她没有疯啊! 季疏白抬起了眼眸,蹙眉盯着她,反问:“姐姐是在怀疑我?” 他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委屈与谴责。 陈知予越发觉得自己像是个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渣女,慌张摆手,连声否认:“没有没有没有!我怎么会怀疑你呢?我最相信你了!” 季疏白不为所动,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冷冷道:“所以姐姐,是想抵赖?” “我、我……这这、”陈知予的脑子里一片凌乱。 如果承认了那些话是自己说的,就要对弟弟负责,虽然她并不介意对弟弟负责,但是这和她的任务相差甚远啊。 她的任务是让弟弟爱上自己,然后再把他踹了,不是对她负责他呀! 但如果不承认那些话是自己说的,她一定会伤了弟弟的心,还会让弟弟觉得自己是个无情无义的渣女,那样的话更别想让他爱上自己。 总而言之,承认也不行,不承认也不行。 纠结许久,她选择回避问题,开始转移话题:“那个、我那天晚上除了对你说了这几句话,没对你干别的事吧?” 季疏白并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头低了下去,眼眸半垂,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声音很小地回:“没有。” 陈知予:“……” 可你这一副含羞带臊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没有的样子啊! 紧接着,她想到了自己下唇上的伤口。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之前她一直以为这是磕出来的伤,但是现在她开始怀疑,这是被咬出来的伤口——那天晚上她喝得烂醉,回房间后兽性大发,要对和尚弟弟做出一些不轨之事,但是和尚弟弟誓死不从,于是就咬了她一口——其实之前她也是这么猜测的,但是和尚弟弟告诉她,这是被磕出来的伤,所以她就以为是磕出来的。 现在看来,是和尚弟弟骗了她,因为他脸皮薄,所以不好意思对她说出真相,只好独自一人承担了所有。 越想,陈知予越觉得自己是个禽兽,竟然连和尚都不放过! 要是再不对弟弟负责的话,多少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但是三百万的任务又不能放弃,她必须得到弟弟的心! 想了想,她先声色柔柔地问了他一句:“你刚才说喜欢我,是指哪方面的喜欢?” 季疏白依旧保持着一副低头垂眸的赧然模样,像极了一位正在被调戏的小和尚:“姐姐对我很好,所以我很喜欢姐姐。” 陈知予:“……” 只是因为我对你好? 没有点别的意思? 那我勾引你了两个多月,勾引了个寂寞? 她挫败无奈又生气,却又不甘心,到底是哪出了错?为什么和尚弟弟对她就是不心动? 认真反思了一下之前两个多月的行动,她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勾引力度不够,没有给够那方面的暗示,因为和尚弟弟实在是太青涩了,天真又懵懂,如果她不直接点的话,他是不会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的。 需要加点猛料才行。 下定决心后,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季疏白,红唇开合,极具诱惑:“既然你喜欢姐姐,那你想不想跟姐姐在一起?姐姐可以对你好一辈子。” 季疏白没有抬头看她,将头垂得更低了,脸颊微微有些泛红,声音低低地回道:“姐姐是在跟我开玩笑么?” 陈知予斩钉截铁:“我只认真的!” 季疏白沉默不语。 陈知予忽然想到了什么,故作随意地问:“你是因为放不下那个女人,所以不想和我在一起么?” 季疏白不置可否,继续保持沉默。 陈知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对那个女人不屑至极,但却表现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语调沉重又伤感:“我也明白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但是,她没有你可以,我没有你不行。” 季疏白终于抬头看向了她,茫然又懵懂:“姐姐为什么不能没有我?” 陈知予饱含深情地回答:“因为她不喜欢你,但是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能没有你。”她的语气中又带上了点哀求,“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么?” 季疏白沉默片刻,认真询问:“姐姐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么?” 陈知予怔了一下,面对着季疏白专注的目光,她忽然有点恍神,一时间分不清此时的自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了,但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嗯!” 季疏白抿了抿唇,蹙眉犹豫许久,他才说道:“如果姐姐真的想和我在一起,需要先答应我几件事情。” 陈知予不假思索:“你说,我全都能答应你!” 季疏白一条接一条,不容置疑地说道:“不许喝酒,不许撒谎,不许再私会傅云潭。” 陈知予:“……” 瞧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渣一样。 我不就是喝点小酒撒几句小谎见了见前男友么?这有什么的? 再说了,我又不是故意来见他的,我要是知道今天能在这遇到他,我死都不会来。 哎,和尚就是事多。 但为了早日拿到三百万,她不得不压下满腹的牢骚,忍辱负重:“好,我答应你!” 季疏白:“如果姐姐做不到呢?” 陈知予信誓旦旦:“我可以写保证书,签字画押那种。” 季疏白不为所动,神色淡淡:“姐姐上次还欠我一份保证书呢。” 陈知予:“……” 你多少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吧? 季疏白眉头一挑:“姐姐想赖账?” 陈知予咬了咬牙,再一次忍辱负重:“回家我就给你补。” 季疏白:“希望姐姐说到做到。” 陈知予追问:“我写完保证书你就能和我在一起了?” 季疏白:“看姐姐的态度了。” 陈知予:“……” 行,你赢了。 活了二十八年,第一次被一个臭和尚拿捏的死死的,她心里憋屈极了,可是又不能反抗。 看在三百万的份上,她只能咬牙忍让。 叹了口气,她将车钥匙插进了锁孔里,挂档开车,带着季疏白回家。 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一直在纠结保证书的事情。 她就是随便说说而已,谁知道和尚弟弟竟然当真了。 回家后真的要写么? 但是她都二十八了,又不是八岁的小孩,为什么要写保证书这种卑躬屈膝的东西? 这事要是传出去了,她的面子往哪放? 而且她都混社会这么多年了,还要向一个臭和尚俯首称臣么? 越想越憋屈。 即将到家的时候,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不写! 而且只要她闭口不提这事,说不定季疏白自己就忘了。 秉持着能赖账绝不认账的原则,到家之后,陈知予连拖鞋都没换就往卧室跑,还欲盖弥彰地甩了句:“我去卸妆!” 然而还没跑几步呢,就被季疏白叫住了:“姐姐?” 陈知予在心里长叹一口气,定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装作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怎么了?” 季疏白乖巧询问:“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竟然不是为了保证书?陈知予惊喜又感动,一边在心里感慨和尚弟弟真可爱,一边柔声细语地回答:“都行,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季疏白眸光一亮:“真的么?” 陈知予重重点头:“真的!” 季疏白却垂下了眼眸,眸光微微暗淡了下来:“可是,姐姐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吃我做的饭了,我还以为姐姐不喜欢我了。” 他的语气又柔又弱,带着点酸涩,又带着点委屈,像极了一只受到了天大委屈的小白兔。 陈知予心疼坏了,感觉自己特别不是个东西,竟然伤害了和尚弟弟的稚嫩小心灵,急切不已地回道:“我怎么会不喜欢你了呢?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你可是我的心肝小宝贝啊!” 季疏白依旧是一副委委屈屈的神色,声音低低地询问:“如果姐姐真的喜欢我,这几天为什么不理我呢?” 陈知予的心尖再次开始发颤:“我的错,都是我的错!”犹豫了一下,她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扬起下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季疏白浑身一僵。 陈知予抬眸瞧着他:“现在相信我喜欢你了吧?” 这一招应该够猛了吧?这小和尚就算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出来她在勾引他了吧? 季疏白垂眸看着她,眸色开始变深,瞳孔深邃,如同燃了一团暗火。 他低下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这回懵逼的那位换成了陈知予。 她没想到季疏白还能反亲回来。 然而她还没从缓过神呢,季疏白再次低下了头,咬住了她的唇。 这回不再是轻轻一啄,而是缱绻深吻。 陈知予瞬间石化,脑子里如同炸开了一团烟花似的,出现了一阵短暂的空白。 她甚至忘了该怎么呼吸,脸都憋红了。 一切皆在她的预料之外。 就在她快把自己憋死的时候,季疏白松开了她唇,低头瞧着她,眸色漆黑,语调缓缓:“姐姐是不会么?” 陈知予:“……” 我是被鄙视了么? 呵,男人,你是在玩火。 她不屑一笑,抬手环住了季疏白的脖子,一口咬住了他的唇,霸道又猖狂地亲吻了起来。 季疏白抱住了她的腰,一手覆在了她的后脑上,贪婪地回吻着她。 两人就这么缠在了一起,吻得难分难舍。 季疏白很强势,又带着点野劲儿,像是要把她拆吞入腹,陈知予有点招架不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但是季疏白并未放过她,更没有心慈手软的意思,步步紧逼。 后来陈知予被抵在了墙上,退无可退,不知不觉间,她就由进攻的一方变成了防守的一方。 但是防守她也不行,节节败退,最后变成了任人摆布,如同案板上的鱼肉。 房间空旷而安静,客厅内仅有两人的急促呼吸与唇齿缠绵的声音。 他纵情投入地吻了她很久。 一吻终了之时,陈知予气喘吁吁,脸颊绯红,仿若刚参加完一趟长跑比赛,唇上的口红都花了,晕染到了唇外,看起来缭乱又妩媚。 她确定了,季疏白绝对是个假和尚,看起来老实乖巧,其实比谁都嚣张! 喘了几口气,她后背抵墙,抬眸盯着他,语调幽幽地说道:“弟弟好像很熟练啊。” 她怀疑他不是初吻,怀疑他之前有过女朋友。 但是他之前明明跟她说过他没谈过恋爱。 其实她压根不介意他之前有没有过女朋友,但是她不能忍受他骗她说没有,这不是遛着她玩么? 季疏白低头看着她,嗓音低沉,微微沙哑:“是姐姐教的好。” 陈知予一愣:“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季疏白:“你喝醉那天。” 陈知予:“……” 我那天真是,干了不少大事啊。 沉默片刻,她斩钉截铁地保证:“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再喝我就是狗!” 季疏白:“所以姐姐现在可以去写检查了么?” 陈知予:“我什么时候答应写检查了?” 保证书我都不想写,你还想让我写检查? 得寸进尺! 季疏白眉头微蹙,一脸困惑:“我怎么记得姐姐说要写检查?” 陈知予坚决否认:“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写检查,我说得是保证书。” 季疏白摆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保证书,幸好姐姐还没有忘。” 陈知予:“……” 你是在套路我么? 她的脑子还没绕过来这个弯儿呢,季疏白再次开口:“现在就去写吧,写完就可以睡觉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写不完我不能睡?陈知予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却又不想就此屈服,开始找理由赖账:“我没有写字的笔,哎,好长时间都没用过签字笔了。” 季疏白:“我有。” 陈知予咬了咬牙:“我也没有写字的纸。” 季疏白:“我有。” 陈知予负隅顽抗:“毕业太多年,我已经忘了怎么写字了。” 季疏白:“我可以先帮你写一遍,你照着抄,最后再摁个手印就行。” 陈知予依旧不死心:“我没有摁手印用的印泥。” 她就不信这种东西他也能有! 季疏白面不改色,轻轻启唇:“可以用口红代替,口红姐姐总有吧?”说着,他抬起了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用拇指蹭了下残留在她唇畔的口红印,“或者,姐姐在纸上亲一下也行。” 他的嗓音低醇,字字撩人,勾人心魂。 陈知予的呼吸猛然一窒,脸颊开始发烫,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像是喝了两瓶衡水老白干。 这和尚,不得了呀。 完全无法抵抗,抵抗了就是她不知好歹! 三分钟后,陈知予如同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餐桌旁,面前摆着一沓刚拆封的信纸,一根黑色签字笔,和一根Dior999口红。 季疏白坐在她对面,如同铁面无私教导主任一样盯着她写保证书。 陈知予看着面前的一沓信纸,咬了咬牙,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季疏白:“你什么时候卖的纸?” 季疏白:“前几天去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买了?” 陈知予:“那你为什么要买这么厚的纸?” 季疏白:“怕页数太少不够你用。” 陈知予:“……” 好家伙,我他妈直接一个好家伙! 合着你觉得我还能给你写一沓保证书? 你想得美! 同样的错误老娘不会犯第二次! 越想越生气,她索性撂挑子不干了:“我不写了!” 人活一口气,我还能被你一个臭弟弟威胁了? 季疏白轻叹口气,半垂眼眸:“看来姐姐说喜欢我,都是骗我的。” 陈知予:“……” 行、行、行。 你赢了。 看在三百万的份上,老娘忍你一次。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忍辱负重地拿起了签字笔,打开笔帽后,在第一张信纸的第一行正中央写下了“保证书”三个字。 但是写完这三个字后,她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写保证书了,抬头看着季疏白,问:“我要保证什么来着?” 季疏白:“……” 冥顽不灵! 叹了口气,他回:“不喝酒。” “哦。”陈知予刚要下笔,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再次抬起了头,“可我是开酒吧的,职业限制,怎么能不喝酒呢?” 季疏白就不吃她这套:“该喝的时候我替你喝。” “……” 陈知予还是不死心:“我都这么大人了,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己做。” 季疏白这次就没搭理她。 面对着季主任严厉无情的注视,陈知予再次败下阵来,长叹了口气,无奈地在信纸第二行写下了一段保证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写完之后,烦躁地把信纸往季疏白面前一推:“行了吧?” 季疏白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回了桌子上,推了回去:“不行。” 陈知予瞪大了眼睛:“到底哪不行?” 季疏白反问:“你是谁?” 陈知予:“什么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季疏白又气又无奈,像是在面对一个欠收拾的叛逆少女,伸手点着信纸,道:“另起一行写上‘保证人’三个字,然后再签上你的名字。” 陈知予不停地在心里默念“三百万”才没爆炸,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拿起了笔,一脸不服地按照季疏白的要求写上了‘保证人”三个字,又点了俩冒号,在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陈知予。 签完之后,她拿起了自己的口红,打开盖子,本想直接把口红涂在拇指上,但忽然之间改了注意,对季疏白说了句:“等我一会儿。”然后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匆匆跑到了卫生间,对着镜子补了补唇上的口红。 回到餐厅后,她拿起了信纸本,用力的在自己的签名处亲了一下,然后将本子递给了季疏白,气定神闲志得意满:“这回总可以了吧?” 季疏白忍俊不禁,拿起本子看了一眼:“可以了。” 陈知予舒了口气:“我可以去睡觉了么?” “不可以。”季疏白毫不留情:“你还有两份保证书没写完。”说着,他将第一张保证书撕了下来,再次把本子推到了陈知予面前,不容反抗,“继续写。” 陈知予气急败坏:“除了喝酒之外我还有什么好保证的?” 季疏白:“撒谎。” 陈知予不服气:“成年人谁不撒谎啊?” 季疏白认真严肃地回道:“以后不许再对我撒谎。” 陈知予无言以对,只得服从,无奈地拿起了签字笔,一边气冲冲地在信纸第一行写着熟悉的‘保证书’三字,一边没好气地问:“除了这个还有呢?” 季疏白面色冷峻,语气坚决,一字一句道:“不许再见傅云潭。” 第 40 章 陈知予心想:你这个小和尚还挺小心眼,我今天不就是偶遇了一下前男友么,瞧把你急的吧。 想了想,她思路严谨地反问:“那他要是来见我呢?这就跟我没关系了吧?” 季疏白咬了咬牙:“你刚才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陈知予完全没有印象自己对他保证过什么,一脸懵:“我跟你保证什么了?” 季疏白:“……” 真是个混蛋。 为了不被她气死,他不得不迫使自己保持冷静:“你向我保证,如果他来找你,你就让他滚蛋。” “哦。”陈知予倒是没什么意见,一边写第二张保证书一边无所谓地回,“那就让他滚蛋。” 签完第二张不撒谎的保证书后,她再次拿起了信纸本,用力地在自己的签名上亲了一口,留下了一抹性感的唇印,随后她将保证书推到了季疏白面前,请求教导主任批阅:“行了吧?” 季疏白拿起保证书看了一眼:“行了。”他将第二张保证书撕了下来,把信纸本还给了陈知予,“继续写吧。” 陈知予长叹一口气,感觉自己为了三百万实在是付出了太多。 忍辱负重地签完第三张保证书后,她心累不已地问了句:“季主任,我可以去卸妆了么?” 季疏白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看了一遍有关傅云潭的这张保证书,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批准了她的申请:“去吧。” 陈知予舒了口气,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这时,季疏白又问了她一遍:“明早想吃什么?” 陈知予刚才没换鞋,一边朝着门口鞋柜走一边说:“随便吧,我好养。” 季疏白无奈:“好养也不能随便养。” 陈知予回头看着他,问:“那你还打算怎么养?”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她的语气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点期待。 季疏白的神色专注,语气认真:“要娇养。” 又是会心一击的感觉。 弟弟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陈知予强压着止不住上翘的嘴角:“你还挺会说话。” 季疏白:“我是认真的。” 陈知予久久地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换好拖鞋后,走到了他面前,弯腰抬手,轻轻地点着他高挺好看的鼻尖:“说话这么好听,是谁教的?” 季疏白坐在椅子上,抬眸望着她,神色乖巧,语调却低醇撩人:“姐姐教的。” 陈知予眉头一挑:“我什么时候教过你?” 她的眉毛细长且浓密,眼型有点像是狐狸眼,内眼角下勾,外眼尾上挑,眸光水润、迷离,一颦一笑间带有说不出的蛊惑劲儿。 季疏白的喉咙微微有些发干,像是被火燎过,言简意赅地回了四个字:“耳濡目染。” 陈知予轻笑一下:“那你的学习能力还挺强?” 她的唇型饱满,唇线分明,本就红润的唇色上涂加了一层口红后,越发的妖娆妩媚。 季疏白抬起右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拇指再一次地抚过了她的唇角:“姐姐的嘴好像有点干了。” 陈知予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起干皮了么? 涂口红又起干皮最难看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了舌头,舔了舔自己地嘴唇。 没起干皮呀,还挺润的。 本就红润的嘴唇,因为她的这一个举动,更加的水润了,还泛着晶莹剔透的光。 季疏白的眸色在瞬间沉了下去,变得漆黑无比,如同燃着一团幽幽暗火,看向她的目光炽热又滚烫。 于此同时,他将手扣到了她的脑后,猛然将她的身体压向了自己,一口咬住了她的唇。 陈知予:“……” 好家伙,你偷袭我! 陈知予不甘示弱,直接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肩头,嚣张不已地回吻着他。 这一吻越是深入,季疏白越发觉得,这个混蛋欠收拾。 她将手探入了他的西服外套中,为他脱掉了外套,然后解开了他的领带,最后又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解开的不多,只解开了三颗。 随后她将自己的手指放到了他的脖子上,一路向下移,柔嫩的指尖先滑过了他突兀性感的喉结,然后游走到了他的锁骨上。 季疏白越发的燥热了起来,恨不得直接把她吃了。 然而就在这时,陈知予忽然推开了他,气喘吁吁,却又一本正经地说道:“宝贝儿,太晚了,该睡觉了。” 说话时,她眼中闪过了狡黠之色,如同一只狡猾又撩人的狐狸。 季疏白面色铁青,恨不得直接把她摁在餐桌上收拾,咬牙强忍着才控制住自己的冲动。 陈知予勾唇一笑,从他腿上站了起来,贴心叮嘱:“早点休息,别干坏事。”说完,她就扭着腰走了。 季疏白咬牙切齿地盯着她的妖娆背影,气不打一出来。 迟早有一天,他一定要把这个混蛋给收拾老实了。 陈知予离开时的步伐极为气定神闲,然而回到房间关上门后,定力十足的气场瞬间即垮了下来。 她一下子就靠在了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心脏跳的比小鸡啄米还快,双腿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她竟然,很喜欢他的手在她身上游走的感觉,像是被电流刺激到了。 酥麻,新鲜,享受,欲罢不能。 并且还想要更多。 刚才她要是没有及时刹车,一定会出意外事故。 其实她的理智仅残存下了一分,他要是那在个时候贴着她的耳朵喊一声“姐姐”,她绝对会克制不住自己。 缓了好久,她才从那股令人意乱情迷的情绪中缓过劲。 冷静下来后,她先去卸了妆,然后洗脸、刷牙、换衣服、睡觉。 然而却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他们接吻时的画面,重温那种令她欲罢不能的感觉,并且内心深处还滋生出了一股渴望。 渴望抚//摸他的身体,也想被他温柔地安抚着。 越想睡越睡不着,她的脑子里面乱成了一锅粥,到后来索性不睡了,开始抱着手机看狗血电视剧。 然而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的狗血剧情却没有之前的香了,她现在看的这集明明是整部剧的高潮剧情,弹幕多的都要溢出屏幕了,她却看得索然无味,并且看着看着就跑神了,又开始想季疏白。 但她并没有继续想那个令她心神缭乱的吻,而是想他们俩现在的关系。 是情人关系么? 算么? 她不知道。 她不确定季疏白喜欢不喜欢她,更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季疏白,因为从一开始她接近他就是有目的性的:为了得到三百万。 只要能让他爱上自己,然后再把他踹了,她就能得到三百万。 起初她一直认为这只是个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任务,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越发觉得,这任务太难了。 她与季疏白的关系越是亲密一分,任务的难度就加大一倍。 只要一想到她最终的目标是背叛他,让他伤心难过,她就会焦虑,会惶恐,会发自内心地抗拒那一天的到来。 她甚至想给那个姓于的贵妇打电话,告诉她这任务她不干了,三百万她不要了,她想当个好人。 手机屏幕上还在持续播放着电视剧,她的注意力却始终不在屏幕上,直到一集电视剧播放完了,陈知予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又跑神了。 睡是睡不着了,电视剧也看不下去,烦躁又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想了想,她掀开被子下了床,打开了房门,静悄悄地去了厨房。 既然睡不着,那就喝两口小酒吧。 喝几杯就能睡着了。 酒在橱柜里放着,她压根就没敢开灯,生怕被季疏白发现,虽然他现在根本不在厨房。 借着窗外的月色,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柜门,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瓶红酒,但却没有立即返回,而是低着手中的酒瓶犹豫了几秒钟,然后,又把酒放回去了,再然后,从柜子里面拿出来了一瓶啤酒,又盯着啤酒瓶犹豫了几秒钟,她把啤酒瓶放到了桌子上,又从柜子里拿出来了一瓶白酒。 红酒虽然后劲儿大,但是喝着不带感,啤酒喝着带感,泡沫在嘴里炸开的感觉可谓是玄妙,但是劲儿不够,再加一瓶白的就够了。 选好酒后,她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柜门,从冰箱上取下了磁铁起子,抱着两瓶酒离开了厨房,脚步依旧静悄悄的。 然而她才刚走进客厅,客厅的灯就亮了。 季疏白身穿家居服,抱着胳膊依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那一刻,陈知予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凭空消失。 手里捧着的两瓶酒像是定时炸//弹,随时有可能爆炸。 面对着教导处季主任的严厉目光,她的双手开始颤抖。 空气似乎凝固了。 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无缥缈。 但是身为酒吧老板娘,她的心理素质多少是比普通人强一些,虽然心里已经慌得一逼,但却能表现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惊讶又诧异地看着季主任:“你怎么醒了?”一边说着话,她还一边朝着垃圾桶走,然后在季疏白的注视下,心痛不已地将自己的两瓶酒扔进了垃圾桶里,最后义正言辞地说道,“我想起来厨房里还有几瓶酒没处理,就起床处理了一下,放心吧,既然我签了保证书,就绝对不会犯错误!” 季疏白不为所动,神色冷冷:“我怎么记得厨房里不止这两瓶酒。” 陈知予:“……” 你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把我的小宝贝们全部处理掉? 你想得美! 她看着季疏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剩下的都是料酒,做饭用的。” 季疏白:“……” 行、行、行。 偷偷喝酒就算了,又开始睁眼说瞎话。 保证书签了等于白签!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她走了过去,压着脾气说道:“现在就去厨房。” 陈知予一惊:“你要干嘛?” 季疏白气急败坏:“看看料酒在哪放着!” 陈知予:“你看它们干什么?” 季疏白毫不留情:“家里用不了那么多,明天全部带去酒吧。” 陈知予的心开始滴血,拼了命的保护自己的小宝贝们:“我真的一口都没喝!”她又指了指垃圾桶里面的两瓶酒,理直气壮,“你看我连盖子都没打开。” 季疏白一脸无奈地看着她,长叹一口气:“为什么要喝酒?” 陈知予沉默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更不能告诉他事情的真相。 最终,她也长叹了口气,回了句:“心烦,烦得睡不着。” 季疏白的神色缓和了下来,语气也软了,看着她询问:“怎么了?” 陈知予随便找了个借口:“烦酒吧的事情。” 季疏白并未怀疑她:“酒吧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是关切,陈知予感觉到了一股其前所未有的愧疚,根本没勇气直视他的眼睛,低着头说道:“我想把那栋房子买下来,但是我没有钱,就算我有钱,人家也不一定会卖给我。” 其实她也不算是完全欺骗他,这件事确实也是她心里的一个结。 只要房子不是自己的,物业随时有权利选择不再出租给他们。 当初哥哥开酒吧的时候,纯是为了好玩,从未想过这件酒吧会变成他们兄妹俩最后的归宿,所以也从未想过将这都栋房子买下来。 如果他想买的话,以陈家当初的权势与财力,买这区区一栋房子绝对不是问题。 但是现在今非昔比,她既没钱也没权,想从一条商业街上买一栋房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现在房租一次性最多只能交一年的,如果明年物业不想续约了,他们就会面临被赶走的可能性。 虽说“吾心安处即是家”,只要能和家人们在一起,哪都能变成家,但是……人可以搬走,南桥也可以搬走,回忆却搬不走。 那栋房子里,储存了他们太多太多的回忆,尤其是有关哥哥的回忆。 小红把哥哥当作神明,把那栋房子当作他留在人间的庙宇,他们几个又何尝不是呢? 所以她舍不得那栋房子,很担心房子会被物业收走。 只有买下这栋房子,才能解决问题,但是她没那个本事将它买下来。 季疏白很快就明白了她在担心什么,双手捧住了她的脸颊,温声安慰:“别胡思乱想,南桥绝对不会被人抢走。” 陈知予抬眸看着他:“如果真的有人要抢我的南桥呢?” 季疏白:“那我就帮你把他赶走。” 陈知予有点被暖到了,越发觉得和尚弟弟可爱,笑着回道:“我先提前谢谢你。” 季疏白犹豫了一下,道:“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个人为了你把那条街买下来。” 陈知予被逗笑了:“哈哈哈,看来我得去找个霸总当老公才行。” 季疏白眉头一挑:“你不相信我。” 陈知予点头:“信信信,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了。”既然是在做白日梦,那她没有理由不陪着他做梦,于是又拿出来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侃大山:“那我不要一条街,只要那栋房子就够了,管理一条街太累了,耽误我的时间,我还要当豪门贵妇呢,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去逛逛街喝喝茶买买包。” 季疏白也被她逗笑了:“好,到时候让你买个够。” 陈知予不得不承认,做白日梦的感觉还挺不错,笑着回道:“我等着那一天。” 季疏白又笑了一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现在还烦么?” 其实陈知予烦的本不是这件事,但被他安慰了之后,却也觉得好多了,甚至有了个大胆而绝妙的想法:任务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贵妇只要求她欺骗感情,又没要求她在欺骗过感情后不能再去找他。 这么好的弟弟,她为什么不要? 大不了事成之后分他一百五十万! 陈知予顿时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不烦了,一点也不烦了。” 季疏白舒了口气:“可以去睡觉了么?” 陈知予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眼巴巴地望着季疏白:“我能把那两瓶酒捡回来么?”都是小宝贝,一瓶她都舍不得扔,紧接着她又发了个誓,“我戒酒了,以后不会再多喝一口!” 季疏白语气淡淡:“既然戒了,为什么又要捡回来?” 陈知予面不改色:“留个纪念。” 季疏白:“纪念什么?” 陈知予:“纪念我戒酒了。” 季疏白:“……” 陈知予见状扯住了他的衣角,娇滴滴地撒了个娇:“求你了~”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季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捡回来吧。” 终于把自己的小宝贝救回来了,陈知予开心得不行不行,立即去翻垃圾桶,把两瓶酒捡了出来。 季疏白不容置疑地命令:“放回厨房。” 陈知予没好气:“我知道!” 叹了口气,她灰溜溜地去了厨房,重新把两瓶酒放回了柜子里。 回来后,她对季疏白说了声“晚安”,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回她没再想那么多,躺回被窝后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是被敲门声喊醒的。 是季疏白来喊她起床吃早饭。 虽然陈知予一点也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但她也不想让和尚弟弟失望,于是强打起精神起了床,先去洗漱,然后去吃饭。 一走进餐厅她就被眼前的画面惊到了,早餐比她想象的丰富的多,有豆浆,有油条,有包子、有茶叶蛋还有鸡蛋饼,摆了满满一大桌。 季疏白还没开动,一直坐在桌边等她。 陈知予一边拉凳子一边问:“全是你做的?” 季疏白实话实说:“下楼买的。” 陈知予用筷子夹了根油条:“今天怎么下楼买饭了?” 在此之前,他从未下楼买过早餐,都是亲自下厨给她做饭。 季疏白也拿起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回:“去超市买了把锁。” 陈知予奇怪:“买锁干什么?”说完这句话后,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扭头看向了厨房。 在她放酒的那个橱柜的柜门上,挂了一把明晃晃的大锁。 硬了! 拳头硬了! 这臭和尚多少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吧? “姐姐是不服气么?”季疏白的咬字轻缓,语调悠悠。 陈知予敢怒而不敢言,又一次地在心里默念起了三百万,连续念了不下十遍,才压住脾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个字:“服。” 她是真的服! 但也是真的想念她的小宝贝们,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就应该趁早把它们喝完! 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伤感地叹了口气,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油条,一脸不服气。 季疏白忍笑:“我一会儿要去加班,下午大扫除可能会晚点到。” 陈知予一怔:“周日还要加班?” 季疏白:“忽然有个会。” “行吧。”陈知予又问,“你中午想吃什么?”只要她白天没事,基本都会去给他送午饭。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回道:“只要是姐姐做的,我都喜欢吃。” 陈知予:“你这小嘴还挺甜。” 季疏白:“姐姐不喜欢么?” 陈知予不得不承认,她很喜欢。 吃完早饭,季疏白去上班,陈知予今天没去送他,在家打扫卫生,然后下楼买菜,回来做饭。 她做了一道红烧肉,一道醋溜土豆丝,一道鸡蛋炒西红柿,又炖了一锅排骨汤。 做好饭才十一点,时间还早,她先吃了午饭,然后才去给他送饭。 车开到他们公司楼下的时候才刚过十二点,季疏白还没出现,她就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五分钟后,一个人朝着她的五菱荣光走了过来,这个人却不是季疏白,而是一个身穿正装带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人。 走到车旁后,他微微弯腰,伸手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 陈知予把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有事么?” 男人回道:“我是季z、z、”嘴都已经撅起来了,他及时悬崖勒马,将冒到了嘴边的话改成了,“疏白的同事,他还在开会,我替他来拿饭。” “哦。”陈知予并未怀疑,将保温饭盒递给了他,交代道,“里面有碗汤,你让他打开的时候小心点,别汤着了。” 男人笑着回:“好,放心吧,我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陈知予心想这男的说话还挺有意思,笑着回道:“谢谢你啦。” 男人:“应该的。” 随后陈知予开着车去了酒吧,她到南桥的时候,三人组刚吃完饭,正聚在一起打斗地主,玩得一个比一个不亦乐乎。 陈知予看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提出了提前开始大扫除的要求,三人组拒绝,并向她提出了打麻将的邀请。 她沉思片刻,选择加入。 不求上进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她总感觉还没打几把呢,时间竟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 四个人赶紧把麻将收了起来,开始打扫卫生。 大扫除结束后,陈知予喊上了小王,和他一起把放在门口的那张圆形铁艺玻璃桌搬了回来,重新放到了酒吧东侧的落地窗前。 随后她又去杂物间洗了条抹布,把这张落满了灰尘的桌子好好地擦了擦。 在她擦桌子的时候,小王小红和加菲猫上楼了,去摆弄他们仨合资买的健身自行车和跑步机。 仨人立志要减肥,并且约定互相监督。 陈知予打保票,他们仨最多坚持俩星期,俩星期后,这两样东西八成会被挂在闲鱼上。 擦完桌子后,陈知予拿来了账本和库存单,坐到了季疏白经常坐得那个位置上,开始对账,顺便确定一下下个月要进多少货。 正对着帐呢,对面忽然坐了一人。 她还以为是季疏白来了,头也不抬地说了句:“来的还挺早。” “是我。” 陈知予浑身一僵,抬头一看,坐在她对面的人竟然是傅云潭。 第 41 章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看见的人,就是傅云潭。 陈知予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把手里的笔一扔,双臂抱怀靠在了椅背上:“谁让你来的?赶紧给我滚蛋,有多远就滚多远。” 傅云潭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字句坚决:“我知道我现在无论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十年以来我一直爱着你。” 陈知予面无表情地回了个六个字:“你真让我恶心。” 傅云潭置若罔闻,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固执,甚至带上了几分偏执:“那枚戒指我一直留着。” 陈知予明白,他说得是他送给她的那枚订婚戒指。 他们高中一毕业就订了婚,在订婚宴上,他亲手为她带上了这枚戒指。 但是没过多久,陈家破产和父亲出车祸的噩耗接踵而至。 傅家人没有出席父亲的葬礼,在父亲的葬礼结束后,她不顾哥哥的阻拦跑去了傅家,想求他们帮帮陈家,求傅云潭出来见她一面,然而却徒劳无获,傅家的大门一直对她紧闭。 从那时起,她彻底看透了傅家人的真实面目,同时也看透了傅云潭对她的爱到底有多虚伪。 那天她离开傅家之前,将右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那枚钻戒摘了下来,扔在了傅家大门口。 在她心中,摘掉钻戒的那一刻,她就与傅云潭彻底结束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傅云潭现在竟然还留着那枚戒指,更令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有脸提起那枚戒指。 陈知予冷笑了一下,不屑道:“所以呢?” 傅云潭:“我想、和你重新开始。” 陈知予不为所动:“我想让你赶紧消失。”说完,她还朝着大门口扬了扬下巴,“门就在哪儿,给老娘爬!” 傅云潭的眸色一凝,诧异不已地看着她。 这样的陈知予令他熟悉,却又令他陌生。 她和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一样的高傲、决然,却少了一份优雅与高贵,多出了一份世俗气,既霸道又猖狂,还学会骂人了。 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从不骂人,就算是再生气,也会极力保持礼仪与优雅。 那时的她,时刻是一位公主。 现在的她……令他不习惯。 他不确定她这十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他现在能够确定,她一定是在这凡尘俗世间狠狠地摸爬滚打了一圈,不然她的身上不会沾染这么重的世俗气。 他很心疼她,也很自责,是自己没能力保护好她。 如果当初他足够强大,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她也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陈家的姑娘不应该是这幅模样。 傅云潭侧目看了一眼这间不怎么高档的酒吧,想了想,询问道:“你哥呢?” 陈知予神色一僵,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越发的阴沉了起来,看向傅云潭的神色越发冷漠,红唇启合,毫无感情地回了两个字:“死了。” 傅云潭的目光中划过了错愕,呆若木鸡地看着陈知予。 陈知予的耐心彻底耗尽:“赶紧滚蛋,我不想多看你一眼。” 傅云潭抿了抿唇角:“抱歉,我不知道。” 陈知予长长地叹了口气,烦躁又无奈:“你现在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让你滚蛋,有多远就给我滚多远,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他妈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傅云潭:“……” 面前的这个暴躁又粗鲁的陈知羽,与他记忆中的陈家姑娘相差甚远。 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他不喜欢她现在这幅充满世俗感的样子,这不是陈家的姑娘。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抬眸看着她,眸光漆黑、深邃,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严厉质问:“你跟他在一起是为了钱么?” 陈知予知道他问得是季疏白。 虽然她确实是为了三百万才和他在一起,但是……她再次冷笑了一下:“和你有什么关系?”说完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走是吧?行,我走!” 眼不见心不烦。 说完,她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然而就在这时,傅云潭忽然对她说了句:“你想见小黑么?”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很平静,却带着十足十的力度。 陈知予僵在了原地,心脏猛然骤缩了一下。 “小黑”两个字如同一根尖锐的银针,直刺她心头最不堪一击的一个部位。 十年以来,她拼了命地去遗忘十八岁之前的人生,将那段记忆尘封在了心头最深处,克制着自己不去回忆,但却被傅云潭一句话粉碎了她所有的努力。 小黑,赛马场,爸爸,师父,师弟师妹,比赛、荣耀,还有驰骋赛场挥鞭驾马的自豪感……顷刻间,这些被尘封许久的记忆如同洪水猛兽似的势不可挡地席卷了她的心扉,并且还带有摧枯拉朽的破坏力。 她的理智和感情瞬间混成了一团。 她已经十年没有见过小黑了。 对于她而言,小黑不只是一匹能够令她决胜千里的千里马,更是她的弟弟。 从她七岁那年起,小黑就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那时的她是个小女孩,小黑也只是一匹小黑马,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一起训练,一起征战赛场,一起接受奖励,一起挨罚,一起走过了十一年的时光。 在小黑的身上,有她的灵魂碎片。 家中破产后,她失去了所有,就连小黑她都留不住。 小黑被拍卖了,父亲为她建造的私人训练场也被拍卖了。 从那之后,她没再见过小黑一面,也没再踏入那座赛马场一步,甚至没有脸面去见师父和师妹师弟们。 她将自己的人生分为了两节,在十八岁那个节点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分界线,并且还在分界线上立了一道高高的屏障,遮挡住了视线,以免自己忍不住回头看。 此时此刻,傅云潭只用了一句话就将这道屏障粉碎了。 陈知予红了眼圈,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紧攥成了拳,根根骨节泛白,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 傅云潭抬眸看着她,轻轻说了两个字:“坐下。” 陈知予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眼,恨不得立即把他撕碎,但最终,她还是按照他的要求坐了下去。 “是你把小黑买走了?”她的语气依旧冰冷。 傅云潭实话实说:“我没有,但我知道它现在在哪里,我也可以帮你把它买回来。” 陈知予立即追问:“它现在在哪?” 傅云潭:“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见它。” 陈知予:“不用,我可以自己去。” 傅云潭盯着她,语气中带上了几分威胁:“那你就别想再见到它。” 陈知予再次攥紧了双拳,面色阴沉铁青,怒不可遏地瞪着傅云潭。 傅云潭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么逼你,但是现在的你,不逼一下,好像不行。” 他与她自幼相识,哪怕分开了十年,他还是最了解她的那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扼住她的死穴。 陈知予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倏尔冷笑了一下,语气阴狠地启唇:“现在我手里要是有刀,我一定捅死你。” 傅云潭不为所动,背靠椅背,面不改色地回:“刀要是在我手里,我一定会把刀架在小黑的脖子上,让你跟我走。” 陈知予的额角青筋已经爆了出来:“你就是个混蛋!” 傅云潭漫不经心:“所以我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干。” 陈知予已经快被他气炸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云潭:“我要让你跟我一起去见小黑。” 因为气愤,陈知予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了,胸口起伏不定,脸颊也变得通红。 她恨死了傅云潭,恨不得一刀捅死他,却又放不下小黑。 最终,她向他妥协了:“我跟你去。”她又补充道,“但不是今天。” 不能是今天,因为酒吧快要营业了,如果她现在跟傅云潭走了,季疏白一定会察觉到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和傅云潭见过面,更担心他会误会自己和傅云潭还藕断丝连。 傅云潭回道:“那就明天,把你的地址告诉我,明天上午十点,我去接你。” 陈知予并不想把住址告诉他,选择了一个离家比较远的地方:“在市体育场门口见吧,我住在附近。” 傅云潭笑了一下,无奈地看着:“我既然能找到你的酒吧,还找不到你的家么?” 陈知予恼羞成怒:“那你还问个屁!” 傅云潭:“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说实话。” 事实证明,她不会。 骂人,撒谎,她全学会了。 陈知予毫不留情,抬手指着酒吧大门:“滚,现在就给我滚!” 她的话音刚落,酒吧大门就被推开了,是季疏白。 陈知予顿时心虚了起来,还有些慌张,迅速将手放了下来,低声又急切地催促傅云潭:“你赶紧走!” 傅云潭这回倒是没再充耳不闻,不慌不忙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声色温柔地对她说了句:“我走了,明天见。” 说话时,他故意提高了声音,让季疏白听了个清清楚楚。 那一刻,陈知予掐死傅云潭的心都有了。 即将走到季疏白面前的时候,傅云潭还客气有礼地朝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一副斯文儒雅的模样,嘴角明明带着笑,神色中却布满了阴郁寒霜。 季疏白没想到傅云潭会来酒吧,但他也只是微微蹙了下眉头,在傅云潭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冷冷启唇:“傅公子怎么来了?” 傅云潭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他:“当然是来找小羽毛。” “小羽毛”三个字,他喊得很是亲昵。 季疏白轻轻一笑,和蔼可亲地看着傅云潭:“看来傅公子还不知道,我老婆早就改名了,羽毛的羽,改成了给予的予,所以她早就不叫小羽毛了。” 傅云潭神色一僵,猝不及防。 季疏白淡淡一笑,又不疾不徐地补充:“不过,你可以喊她季太太。”言必,他又看向了陈知予,目光和语气一样的温柔缱绻,“过来。” 陈知予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硝烟味,她很是疑惑为什么两个男人在一起也能产生这么大的□□味?男人也会争风吃醋么? 虽然并不想接近主战场,但既然季疏白喊了她,她也不能不给他面子,毕竟她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和尚弟弟输给傅云潭那个王八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季疏白走了过去。 季疏白等陈知予走到自己面前后,自然而然地抬起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颊,低头在她的唇上轻啄了一下,声色柔柔道:“你今天中午做的饭很好吃。” 陈知予:“……” 好家伙,你有点甄嬛传里面华妃的那种强势争宠的劲儿了。 哎,但既然贵妃都在讨宠了,她怎能不宠呢?不然多伤爱妃的心呀! 于是,她仰起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你喜欢就行。” 说完,她故意看了傅云潭一眼。 傅云潭脸色惨白,紧紧地抿着薄唇,眸色暗淡却又阴沉, 他深深地看了陈知予一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酒吧,步伐又急又快,还带着些许踉跄,像是在落荒而逃。 陈知予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走出酒吧大门,她才长舒了口气,可算是送走了这尊瘟神,然而她还没松懈下来呢,就听到季疏白不容置疑地对她说道:“不许再看他!” 陈知予赶忙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狡辩道:“我没看他!” 季疏白神色中的柔光不见了,仅剩下了紧张与不安,垂眸看着她,眉头紧促,嗓音沉沉地问:“他怎么来了?” 陈知予心想:没看出来你这个小和尚还有两幅面孔呢。 但她也感觉到他不高兴了,立即哄道:“他吃饱了闲着没事干跑来恶心我了,跟我可没关系啊,我还让他滚蛋了,我让他滚了好几遍,但是他不滚。”说完,她又仰起下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他算个屁,你才是我最爱的小宝贝。” 季疏白的神色并未缓和:“你和他约了明天见面?” 陈知予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就是故意挑拨离间,看你来了他才那么说得,你不了解他,傅云潭这人特别狡诈,你千万不能中他的计。” 季疏白:“真的?” 陈知予:“骗你我是狗!“ 季疏白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他的目光锐利,似乎能直接看透她的心,陈知予压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下意识回避了他的目光,嘴上却信誓旦旦:“你别胡思乱想了,我肯定不会去见他。”说完,她慌慌张张地转身往回走,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得赶紧把帐对完,等会儿要营业了。” 季疏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背影,神色黯淡了下来,长长地叹了口气。 酒吧六点开始营业,五点半左右的时候三人组从楼上下来了,刘琳琳也差不多在这个时候来了酒吧。 夜幕降临,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几个人逐渐忙碌了起来。 今天周末,又是客流量爆棚的一天,大家伙忙得脚不沾地。 中间某个时间段,吧台后面放着的预备冰块不够了,加菲忙正忙着给客人调酒,就喊了陈知予一声,让她帮忙去后厨拿冰块。 陈知予收到请求后立即去了后厨。 后厨亮着灯,门是虚掩着的,陈知予刚走到门口,刘琳琳的声音就从门缝中传了出来。 她像是在和谁打电话,声音又急又快,甚至都快急哭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你要那五百块钱干什么?” 一听这话,陈知予就大概能猜出来刘琳琳在和谁打电话了:她的那个吃软饭的男朋友。 进过这一段时间的简单相处,陈知予对刘琳琳的印象改观了不少,起初她一直以为刘琳琳是个善于利用别人同情心的、比较有心机的女孩,但是慢慢地她发现,这女孩就是单纯的喜欢卖惨而已,心眼儿是真的不多,家里面什么事都往外说,就连她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要花多少钱,能存多少钱这种事都会跟他们说说。 南桥全体员工现在都知道她双十一都买了什么东西打了几折。 说白了,刘琳琳非常喜欢分享自己的生活日常,就是她的日常生活听起来比较惨而已,但也有开心事。 就好比她和她男朋友。 刘琳琳就是个典型的恋爱脑,爱她男朋友爱到骨子里,愿意为了爱情付出一切,但是那个男人,实在不是什么良人,整天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平时就靠刘琳琳挣钱养着,但是他花钱却大手大脚,打麻将一晚上能输好几千,平时出门和朋友吃饭,还喜欢装大佬请客,就为了在朋友面前有面子,却从没想过自己挥霍出去的这些钱全是女朋友同时打好几份工赚出来的辛苦钱。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个男人就是在压榨刘琳琳,但刘琳琳却对他死心塌地。 前几天她男朋友送了她一双廉价的线织手套,她接连开心了好几天,还不停地向他们几个展示。 面对着刘琳琳的开心,大家伙嘴上陪着她开心,心里面却无比心酸和心疼。 包括小红。 小红现在一提起刘琳琳,还是会骂她傻逼,但不在因为讨厌她而骂她,而是恨铁不成钢,就好比昨天,刘琳琳再一次地拒绝了一位高富帅客人的追求,当天晚上小红就在群里吐槽了起来:【刘琳琳但凡有点脑子,现在也不会过得这么惨!她就是个大傻逼!】 小王接道:【原来我觉得对一个人一心一意是个好品德,但是刘琳琳这样的……出轨也不是不行。】 加菲猫:【她但凡有一点点爱慕虚荣的上进心,也不至于……】 陈知予非常赞同加菲猫的话,按照刘琳琳的身材和长相,但凡爱慕虚荣一点,也不会被她男朋友扒着吸血,早跟有钱男人跑了。 而且刘琳琳在工作方面确实没得挑,手脚麻利吃苦耐劳,无论给她安排什么任务,她都不会有意见,闷头就去干了,可谓是任劳任怨。 如果不看她那双长满了茧子的糙手,谁都不会想到,这个白白净净长相甜美的姑娘,是个苦命人。 陈知予曾经问过刘琳琳,为什么不离开她男朋友,找个更好的人? 刘琳琳的回答是:“他把我从那种地方救了出来,我的命就是他的了,我不能离开他。” 陈知予知道,刘琳琳曾经被骗进过会所,或者说得难听一点,是高级窑子。 那个男人带着她逃跑了,所以她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对他唯命是从百依百顺。 所以在听完刘琳琳的回答后,陈知予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而且这姑娘是个死脑筋,就从她当初铁了心的要留在南桥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她有多死心眼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对她说了句:“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点,如果连自己都不会爱自己,那么谁会去爱你?” 刘琳琳听完她的话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所以我双十一给自己买了一套护肤品,可贵了,两百多呢……但是我觉得应该给自己买!” 陈知予:“……” 没话说,一点都没法说。 就在陈知予犹豫要不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厨房里面再次传来了刘琳琳的声音,这次她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无奈与生气:“什么?又是你请客?为什么每次都是你请客?” 她男朋友不知道在电话里回了什么,刘琳琳再次开口时,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哭腔:“他们需要养家糊口,你不需要么?我们不结婚了么?” 陈知予在心里长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不进去了,不然刘琳琳一定会难堪。 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挂断了,后厨里面再也没传来刘琳琳的说话声,仅剩下了她的低声啜泣。 陈知予也不知道她到底给没给那个男人转钱,但是她猜测,八成是转了。 许久之后,后厨里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陈知予知道是刘琳琳出来了,于是装作刚来的样子推开了后厨的大门,看到刘琳琳之后她还诧异地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刘琳琳的眼眶还有点微微泛红,立即底下了头,小声回道:“我来拿东西。” “哦,我也来拿东西。”陈知予朝着冰柜走了过去,漫不经心地对刘琳琳说了句,“对了,今天发奖金,晚上我给你转账。” 刘琳琳惊讶又惊喜:“我也有奖金?” 陈知予给她结工资的方式向来是日结,所以她一直把自己当成临时工。 没想到,临时工还有奖金。 陈知予点了点头:“嗯,尽量不要和其他人沟通这件事,因为奖金数额不同。” 刘琳琳重重点头:“好!谢谢老板娘!”说完,她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后厨。 陈知予从冰柜里拿出来了冰块,用力地关上了柜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痛恨自己这该死的同情心。 晚上回家后,她躺在被窝里给刘琳琳转了一千块钱,然后定了个早上八点的闹钟。 放下手机后却睡不着,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开始想小黑,继而就会想到许多过去的人和事。 想爸爸,想哥哥,想师父,想师弟师妹。 脑海中纷乱复杂,如同过江之鲫,她根本无法安心入睡。 傅云潭的出现,彻底打乱了她的生活节奏。 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他,但是天亮之后,她却不得不去见他。 因为他知道小黑在哪里。 紧接着她又开始想,十年过去了,小黑过得怎么样?被卖给谁了?有没有被善待? 越想脑子里面越乱,心里面就越烦。 虽然她是闭着眼睛,但眉头却紧紧地蹙着。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她才迷迷瞪瞪地睡着了,但脑子里面的纷乱画面却依旧没有停息,她开始做有关过去的梦,梦境也是无比纷乱。 她睡着了,却又像是醒着。 闹钟响起的那一刻,她就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困倦又疲惫,像是一晚上没有睡。 关掉闹钟后,她去卫生间起床洗漱,照镜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眼眶乌青一片。 季疏白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坐在餐桌旁等她。 陈知予来到餐厅后先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不由一惊:“都快八点半了,你怎么还不出门?” 季疏白抬眸看着她,不慌不慢地说道:“不着急,今天可以晚点去。” 陈知予一边拉椅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能不迟到尽量不要迟到。” 季疏白眸色平静,语气淡然:“姐姐可以去送我么?” “今天不行,我要打扫卫生。”陈知予坐到了椅子上,一直垂着眼,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季疏白的目光一直定格在她的脸上,语气依旧是淡然自若:“昨天不是已经打扫过了么?” 陈知予面不改色,语气笃定:“昨天没收拾厨房和卫生间,今天要好好收拾一下。” 季疏白叹了口气:“那好吧,吃完饭我就走。” 陈知予在心里舒了口气,温声催促道:“嗯,赶快吃。” 早餐结束后,季疏白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然后就出门上班去了,那时时间才刚过九点。 陈知予先把碗洗了一下,然后随便换了身衣服,连妆都没化就出门了。 一走出小区大门,她就看到了傅云潭。 傅云潭穿着一套深蓝色的西装,外面披了件黑色呢子风衣,正靠在车门上等她。 此时阳光正好,毫不吝啬的打在了他白皙俊朗的眉宇上。 时光荏苒,他眉宇间的桀骜与青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与成熟。 他的身形也比十年前更高大挺拔了几分。 十年,他们都变了许多。 根本回不去了。 陈知予叹了口气,朝着傅云潭走了过去。 傅云潭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知予,等她走到面前后,他仔细端详了她一眼:“昨晚没睡好?” 陈知予:“跟你有什么关系?” 傅云潭无奈:“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句话?” 陈知予也挺无奈:“那你也得配啊,你配么?” 傅云潭不想跟她吵,转身拉了宾利副驾驶的车门:“上车。” 陈知予就没搭理他,伸手拉开了后车门,迅速上了车,又“砰”地一下,用力地关上了车门。 傅云潭咬了咬牙,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绕到了驾驶室的位置,开门上车。 陈知予抱着胳膊坐在后排,还翘着二郎腿,在傅云潭系安全带的时候,她不耐烦地问了句:“去哪?” 傅云潭咬牙切齿:“去把你卖了!” 这女人现在,特别的混蛋! 陈知予冷笑一下:“呦喂,我才能卖多少钱啊,傅公子最近怎么了?手头拮据么?竟然还看得上这点小钱了?十年前您可不是这样的。” 傅云潭听出来了她话中的讥讽,心头传来了一阵刺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了句:“去赛马场。” 陈知予一僵,颤声询问:“去、去哪个赛马场?” 傅云潭一边开车一边回:“还能有哪个赛马场?” 宾利车缓缓启动,汇入了大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中。 在宾利车后不远处,紧紧跟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 车内的气压低沉,凝重压抑。 司机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小心谨慎地开车。 季疏白坐在车后,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宾利车尾,面色无比阴沉。 第 42 章 帝豪马术俱乐部的前身是爱羽私人赛马场,与爱羽国际酒店同名,在被收购之后,才改名成了帝豪马术俱乐部。 这座赛马场位于东辅的南郊区,占地一千多亩,配备标准的一千八百米国际化赛道,二十年前的造价就达到了两千万。 由私人赛马场变成了商业化的马术俱乐部后,这里就成了对外开放的高档场所,一般能来这里玩马赛马的人,皆是非富即贵。 今天虽然是周一,但是赛马场中的富贵闲人们却不少,这其中有些人是真的爱骑马,所以才会抽时间来这里训练,但大部分都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秉持着一种好奇与猎奇的心态来玩玩。 但是骑马这种运动并不是说谁都能玩得起的,首先你要有钱,其次你要有技术,这两样少一样都不行。 没钱进不了赛马场,没技术的话……大概率是没办法活着离开赛马场。 所以,赛马场的经营者为了保证客户的安全、满足客户的需求,特意配备了专业的指导教练,格桑曲珍就是其中之一。 格桑曲珍是个藏族女孩,今年二十六岁了,跟随师父周凌坤学习骑射技艺十几年,近些年来拿过不少世界级比赛的冠军,现在是帝豪马术俱乐部的首席教练员。 此时此刻,她正在教一位年轻的新手女学员上马,虽然她教得很有耐心,但是她心里却一点也不喜欢这位名叫陈艾颖的女学员,因为她太矫情了,跟只尖叫鸡似的,动不动就叽叽喳喳地喊叫。 与陈艾颖同行的还有几位年轻男女,看模样和穿着打扮应该也都是富家子弟,其中有几位男同伴都很吹捧陈艾颖,对她唯命是从马首是瞻。 格桑曲珍也看出来了,陈艾颖是这群人中最漂亮的女孩,是这群人中众星拱月般的存在。 但她无法忍受的是,这些人拍陈艾颖马屁的时候,竟然说她“不愧是陈家的姑娘,果然绝代风华”。 就她,也配当陈家的姑娘? 现在是只要姓陈,就能当陈家的姑娘了吗? 什么狗屁世道。 在格桑曲珍心中,陈家的姑娘只有她师姐一人。 师姐比陈艾颖好看一万倍,师姐还不矫情。 这个陈艾颖光是上个马就害怕得不行,不停地大呼小叫,甚至还喊救命,但是她师姐就算从马上摔下来都不会吭一声,硬气得很。 或者说,师姐应该是她所见过的最美、最有勇气的女人。 但是,她已经有好多年没见到过师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思及至此,格桑曲珍不由轻叹了口气,但她心头的那点伤感的情绪才刚冒出来,就再次被陈艾颖的大呼小叫打断了:“哎哎哎!它为什么一直动?你为什么不牵好它?” 格桑曲珍微微蹙起了眉头,一边安抚身旁的白马,一边无奈地回:“你的左手不要摁在它的身上,要抓紧马鞍前桥,不然马会不舒服。”她已经在东辅生活多年,普通话已经相当熟练,“左脚踩进脚蹬之后,右手要摁住马鞍后桥,然后翻身上马,不要害怕。” 其实这句叮嘱,她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了,并且还给她演示了许多遍,但她就是学不会。 陈艾颖并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不耐烦地反驳道:“人家的马为什么不动?只有我的这匹马喜欢乱动?”她身上穿着一套完整专业的赛马服——黑衣白裤黑皮靴,手上还戴了双白手套——看起来典雅又高贵,但就是没有那种英姿飒爽的气势,格桑曲珍再次不由自主地拿她和师姐比较了起来。 师姐从不穿这种英式赛马服,她喜欢穿骑射汉服,尤其是描龙刺凤的红色劲装,脚蹬黑色皮鞋,背挂皮革箭囊,长发高高竖起,眉目如画却又不失凌厉,整个人看起来桀骜不驯到了极点,比赛前只要一提她的名字,就能令对手闻风丧胆。 虽然格桑曲珍很讨厌傅云潭,但她却很喜欢他为师姐写的那首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家有女,绝代风华; 挥鞭驾马,箭如电发,英姿飒飒,意气风发; 腹有诗书,聘婷尔雅,琴歌酒赋,般般入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这首诗,将师姐的美与潇洒表达的淋漓尽致。 格桑曲珍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比得上她的师姐。 如果师姐没有消失的话,她永远也不可能在比赛中拿到第一名。 第一永远是师姐的。 “这匹马不行,我要换一匹马!”陈艾颖的声音尖锐,语气还颐指气使,再一次地打断了格桑曲珍对师姐的怀念。 格桑曲珍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匹马已经是全场最乖的一匹了。” 其实十分钟前陈艾颖就已经换过一匹马了,理由是那匹马太高了,她骑上去害怕,所以强烈要求给她换一匹马,格桑曲珍只好去给她换了匹身材娇小、性情温顺的小母马。 结果这匹小母马也不合陈大小姐的意。 格桑曲珍心里明白,根本不是马的问题,就是陈艾颖自己的问题,所以她这回也没再惯着她:“现在训练场的人多,没有马可以换了。” 陈艾颖直接摘掉了手套,瞪了格桑曲珍一眼,趾高气昂:“没有马你也要给我换,不然我就投诉你!”说完,她甩头就走。 格桑曲珍一点也不害怕被投诉,毕竟这儿的老板还都要让她三分呢。 这里的现任老板也是热爱骑射技艺的人,很敬重她的师父,也很敬重她,而且她来这里当教练,完全是师父的意思——师父说,师姐一定会回来的,所以让她留在这里等她,然后带她回家——再加上师门现在在圈子里面的地位颇高,几乎没人敢得罪,所以她一点也不害怕被投诉,但她还是牵着马去了马厩,因为她不想再继续和陈艾颖这个假冒的陈家姑娘纠缠下去了。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讨人厌的很! 眼不见心不烦,不如走人。 陈艾颖还没走到休息区呢,就有一个贵公子朝她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瓶法国原装进口的矿泉水。 瓶盖已经拧开了,这位名叫刘瀚文的贵公子十分殷勤地将矿泉水瓶递到了陈艾颖的面前:“渴了吧?喝点水。” 陈艾颖瞬间收敛起了对待格桑曲珍时所流露出的那股趾高气昂的气势,抿了抿樱桃小唇,动作优雅的接过了刘瀚文递来的矿泉水,娇滴滴地回了个:“谢谢刘哥哥。” 这一声“哥哥”算是喊进了刘瀚文的心里,他的脸上瞬间乐开了花:“没事,应该的!” 陈艾颖浅浅一笑,然后朝着贵宾休息区走了过去。 贵宾休息区是一栋白色的长条房子,三角顶,挂着白纱薄窗帘,铺着好看的木地板。 这栋房子就横立在赛道旁边,前方仅有一道矮矮的栏杆作为遮挡,贵宾们坐在休息区内的高档皮沙发上,就可以一览无遗地观看整片赛场,如果近视眼或者视力不好看不清赛场的话,还可以通过悬挂在墙壁上的实时电视观看赛区情况。 房子内摆放着好几套沙发茶几,可供许多人同时休息。 陈艾颖走进休息区后,径直朝着杨厉走了过去。 杨厉是傅云潭的高中同学,也是他的多年好友。 陈艾颖坐到了杨厉身边,乖乖巧巧地询问道:“杨哥哥,傅哥哥什么时候来?” 今天这个局其实是傅云潭组的,他邀请了许多如同陈艾颖这个年纪的小少爷小千金们,但对于与自己同年龄段的人,他却只邀请了杨厉。 杨厉大概能猜到傅云潭想干什么,不然,他没必要把地点挑选在这里。 陈家姑娘,是傅云潭心头一道过不去的坎儿,也是他永远无法忘掉的一个女人。 十年的时间,并没有让他忘掉这个女人,反而令他越来越偏执了,如同走火入魔。 轻叹口气,杨厉回道:“我也不太清楚,应该马上就到了。” 陈艾颖有些失望:“好吧。” …… 随着车辆的行驶,窗外的景色逐渐开阔了起来,由高楼大厦车水马龙变成了广阔无垠的田野。 时值冬日,田野褪去了油亮的碧绿色,露出了大地原本的颜色,虽然看起来有些低沉枯燥,却一如既往的辽阔,长长的地平线一直延伸到天边,一望无际。 陈知予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头不由产生了几分感慨与怀念。 十年了,这条路,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往昔模样。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十年如一日的东西。 这种初心不变的属性,应该永远不会在一个人的身上体现出来吧? 反正这十年来,她自己变得不少,不对,应该说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车里的气氛一直很安静,安静到有些压抑。 忽然间,傅云潭打破了这种压抑的沉默:“马上就到了。” “我知道。”陈知予的语气冷漠,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一直紧盯窗外。 傅云潭犹豫了一下,道:“十年了,小黑的变化也很大,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陈知予的眸色一僵,呼吸也跟着窒了一瞬。 其实她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自己做准备和被告知做准备的感觉是不同的。 自己做心理准备的时候,总是会抱有一种侥幸心理,但被告知做心理准备,就说明,那份侥幸是不存在的。 傅云潭打碎了她的侥幸心理。 陈知予的心脏开始骤缩,如同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勒令自己保持冷静:“它现在,不好么?” 傅云潭不置可否:“十年了,多少会有些变化。”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的自然从容,但双手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 陈知予本想追问:什么变化?但是话到嘴边了,她忽然发不出声了。 她想知道小黑的变化,却又害怕知道。 小黑的性格向来桀骜贞烈,除了她之外,从不让别人碰,外人只要一碰它它就会暴躁发怒,从不屈服。 也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它没有遇到一位能让它心悦诚服的新主人。 如果没有的话,它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思及至此,陈知予的心就开始疼,眼眶也开始发涩发酸。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小黑。 最终,陈知予把已经冒到了嘴边的问题改成了:“小黑一直留在赛马场么?” 傅云潭实话实说:“没有,它被一个喜欢赛马的富商拍走了,后来又被送到了那位富商的私人动物园里。” 所以,小黑现在成为了一座私人动物园里面的展品? 一匹战无不胜的千里马,竟然成了一件供人欣赏的展品? 陈知予苦笑了一下,没再说话,沉默不语地盯着窗外,眼眶却逐渐泛了红。 傅云潭也没再多言,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没告诉她的是,小黑之所以被送进动物园,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刚烈了。 那位富商其实很喜欢小黑,但却无论如何也驯服不了它。 他打过它,骂过它,甚至接连好几天不给它喂粮,但小黑宁可被饿死,也不让他碰一下,只要他一伸手,小黑就会暴跳如雷。 后来富商彻底放弃了驯服他的想法,但又是很欣赏小黑的烈性,无奈之下,只好将它送进了自己的动物园中。 随着距离的接近,赛马场的轮廓逐渐出现在了陈知予的视线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过往的记忆如同雨后春笋般在脑海中破土而出,深刻且清晰。 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开始在她的灵魂深处蠢蠢欲动。 她抵触这种感觉,却又无法自控。 她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片她曾洒满了热血的土地上。 傅云潭将车停到了赛马场前方的停车场,车身一停稳,陈知予就下了车,看到前方不远处挂着的“售票处”三个字后,她茫然又恍惚,或者说,恍如隔世。 十八岁之前,她很少住在家里,除了在学校上课期间,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赛马场。 可以这么说,这座赛马场就是她的第二个家。 但是现在,她回自己的家,竟然,还需要买票了? 越是盯着“售票处”这三个字看,陈知予就越恍惚,感觉自己像是正在做着一场黄粱大梦。 “小羽毛?小羽毛?陈知羽!” 傅云潭接连喊了她好几声,才把陈知予喊醒。 她垂下了目光,不再看“售票处”那三个字,像是很怕冷似的,她将双臂紧紧地抱在了胸前,又做了几组深呼吸,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与冷静。 随后,她跟着傅云潭一起朝着售票处走了过去。 在傅云潭买票的时候,陈知予站得很远,就好像售票窗口内坐着的不是人,而是怪物,只要她一接近,怪物就会把她一口吞掉。 而且这座伫立在赛马场外的做售票处用的木头小房子对她而言也是纯陌生的。 十年前这里不对外开放,根本不需要售票处。 傅云潭买好了两张票,回来后,递给了陈知予一张。 陈知予呆愣愣地盯着那张票看了好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接过了那张票,动作迟缓又带着颤抖,如同一位行将就木、再归故土的老人。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像是一把刀,在凌迟着她的灵魂。 十年过去了,赛马场没有变,但是为她建造这座赛马场的爸爸死了,陪她骑马的哥哥也死了,陪她征战赛场的小黑成了展品,她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她为什么要回来呢?为了再一次的体验生离死别的痛苦么?还是体验物是人非的无奈与心酸? 她一点也不想回忆过去,只要想到爸爸哥哥她就难过,想到小黑她就惶恐,因为不知道现在的小黑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 但是每接近赛马场一步,过去的记忆就越发的清晰一分,她也就越惶恐,像是脖子上缠了一根不断被收紧的绳索,她感觉到了窒息。 她不能再往前走了,不然她会死。 陈知予定下了脚步,斩钉截铁:“我不去了,我要回家。”说完,她转身就走。 傅云潭没有追她,只说了一句:“不见小黑了?” 陈知予的脚步一顿,用力地攥紧了双拳,狠心回了句:“不见了。” 傅云潭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但是小黑想见你。”顿了下语气,他又补充,“它还是那个臭脾气,不让别人碰。” 陈知予的眼眶瞬间就湿了,心口处传来了一股难以忽略的钝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回头看着傅云潭,眼眶通红,咬牙切齿:“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这里?” 她看出来了,傅云潭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让她来见小黑,而是逼着她进赛马场。 但她宁可去动物园看小黑,也不想进这座赛马场。 傅云潭沉声反问:“你为什么不敢进去?” 陈知予无奈至极,又气愤至极:“因为这已经不是我的赛马场了!十年了傅云潭,回不去了!” 她想让傅云潭明白,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了,也不可能再变回那个陈家姑娘了。 傅云潭不为所动,语气笃定,又带着偏执:“回得去,我现在可以重新把这座赛马场给你买回来。” 十年前他没有能力守护她,但是现在他有能力了。 陈知予冷冷一笑:“你能让我爸回来么?还是能让我哥回来?只要你能让他们俩其中一个人回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你能么?” 傅云潭字句坚决:“我不能,但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陈知予不屑道:“我不需要你陪。”说完,她再次迈开了步伐,快速又决绝地远离赛马场。 傅云潭咬了咬牙,神色冷峻地盯着她的背影,一字一顿地威胁:“你今天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把小黑送去屠马场。” 第 43 章 陈知予的脚步再次一僵,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双目赤红地看向傅云潭:“你要是敢动我的马,我就宰了你。” 傅云潭面不改色,淡淡启唇:“你可以试试。” 陈知予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腿了,因为她感觉到了傅云潭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他根本不在乎小黑,只把它当成挟持她的工具,如果她不按照他说得做,他完全可能会把对她的怒火发泄在小黑身上。 看来,在十几年前,他那么努力地去获得小黑的认同,也只是做做样子给她看,为了哄她开心而已。他自始自终从没有喜欢过小黑,只把他当成工具,以前利用小黑欺骗她,现在利用小黑威胁她。 所以,他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了解过她,也没有理解过她,甚至没有想过去融入她的人生,参与她的世界。 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件所有品,如果她没有按照他所期待的样子去成长,那么他就会用尽手段的去干预她的人生。 就像现在一样。 她不想回忆过去,不想再当那个看似高高在上实则百无一用的陈家姑娘,但是傅云潭不允许她这么做,他在逼着她重新变成陈家姑娘,因为陈家姑娘才是他最满意的样子。 他甚至还把陈家姑娘写成了一首诗,让她声名远扬。 当初她以为他是因为爱她才写了这首诗,现在她才明白,他只是为了炫耀自己拥有陈家姑娘…… 陈知予倏尔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自嘲,又带着揶揄:“傅云潭,你可真是好样的!” 怪不得当初师父和师妹师弟们都不喜欢他,看来他们是早就看明白了这点。 他们俩可是自幼相识,她为什么直到现在才看明白这一点呢? 傅云潭对于她的嘲讽置若罔闻:“小黑来的时候,是被打了麻药装进运输车里送来的,如果你今天不去见它,它还会再被打一次麻药,再次被装一次运输车。”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十分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对于陈知予而言,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锐利的钉子,毫不留情扎进了她的心脏。 她心疼她的小黑。 它是一匹千里马,拥有世界上最不羁的灵魂,哪怕它的后半生不能继续征战沙场,也要如同一阵疾风一样无忧无虑地奔驰在草原上,而不是被当作展示品出现在动物园中、被当作货物塞进运输车里。 陈知予再一次红了眼眶。 她还是无法放下小黑。 最终,她再一次的向傅云潭妥协了,艰难地迈开了双腿,朝着赛马场的大门走了过去。 这一路虽然不长,但对于陈知予而言,每一步都布满靳棘,越是接近赛马场,她的呼吸就越困难,心跳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像是要爆炸。 爸爸和哥哥已经不会在赛马场里等她了。 师父也不在了。 她所珍爱的一切都不在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了她自己,所以她一点也不想重新踏入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地方,但傅云潭却在逼着她这么做。 陈知予的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发昏,视线范围内所有的一切都虚化了,耳畔什么都听不见了,仅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呼吸声。 赛马场大门口伫立着三台检票用的闸机。 走到闸机前时,她几乎已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臂检票,更没有办法继续往前走一步。 她红着眼睛看向了傅云潭,目光和语气中都已经带上了哀求,声音也开始哽咽:“我不想进去。” 傅云潭不容置疑:“你必须进去。” 陈知予哭了,哭得特别无助。 自从哥哥死后,她就再也没有这么哭过了。因为她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哭是没用的,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她却克制不住自己。 她想爸爸了,也想哥哥了,要是他们两个现在能出现就好了,他们一定不会任由傅云潭这么欺负她,他们会尽其所能地保护她。 哪怕他们当中有一个人还陪在她身边,她也不会像此时一样没有丝毫面对过去的勇气。 面对着痛哭流涕的陈知予,傅云潭的心在疼,在滴血,如同有一把刀在不停地凌迟他的心脏。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明白她的抗拒与惶恐,但是他不得不逼着她去面对过去,不然她永远变不回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 哪怕她变不回陈家姑娘,也不应该像现在一样唯唯诺诺胆小如鼠,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她应该是桀骜的、刚毅的、无所畏惧的,如同她的那匹千里马。 他也明白小黑与她之间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密,她与小黑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两个的灵魂是羁绊在一起的,如果她不振作起来,小黑也不可能振作起来,所以他必须逼着她振作,如同十几年前他逼着她重新拿起弓箭一样。 他清楚地记得在她十三岁那年,一次射击训练中她不小心脱了靶,那支偏离了飞行轨道的箭矢直直地朝着训练场外飞了过去,而她的小师妹正站在那个方向。 箭矢无眼无情,直接刺穿了她师妹的手臂。 这件事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从那天起,她就不敢再拿起弓箭了,甚至只要一提起“弓箭”两个字,她就会害怕到脸色煞白。 为了帮她克服心理障碍,他逼着她去了训练场,强行把弓箭塞进了她的手里,然后拿了颗苹果朝着立在赛道内侧的箭靶走了过去。 那是个冬天,下了漫天大雪,他脱了羽绒外套,仅穿着一件单衣站在了靶心前,把苹果放到了自己的头顶,逼着她朝着他放箭,不然他就不离开。 她很惶恐,也很抵触。 那时的她,也如同此时一样,惶恐无助到放声大哭,但是他没有心软,不停地逼着她拉弓放箭。 她却迟迟提不起勇气。 雪很大,室外的气温透心凉,他已经快被冻僵了,头上肩上皆落了厚厚的一层雪,就连眉毛和睫毛也都变成了白色,但却咬牙坚持站在靶心前。 只要她不放箭,他就不会离开。 后来,他满含哀求地对她说了句:“小羽毛,我快冻死了,你忍心看着我冻死么?” 她哭着回道:“我不敢,我怕我杀了你。” 他笑着回道:“对我来说,死在你手里应该是最好的一种死法。”他又鼓励道,“别害怕,只管拉开你的弓,朝我放箭,我相信你。” 或许是被这句话激励到了,又或许是真的害怕他被冻死,她最后终于鼓起了勇气,猛然拉开了自己手中的长弓,抬臂搭箭,将箭头对准了他头顶的红苹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她咬牙松开了弓箭。 细长的箭矢如闪电般穿梭在漫天的大雪中,径直射中了他头顶的苹果。 苹果被箭矢穿透,从他的头顶掉落,砸进了厚厚的雪地中。 他低头看了眼那颗鲜艳的苹果,欣慰地笑了一下,然后也倒在了雪地中。 后来他高烧不退,在医院的病床上昏迷了整整三天。 但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他觉得值,因为她终于重新捡起了那份被吓退的勇气。 此时的她,也如同十三岁时一样,丧失了勇气。 或者说,十年的苦难,磨灭了她的勇气,所以他必须逼着她找回那份丧失的勇气,不然她永远也别想振作起来。 面对着迟迟不敢踏入赛马场的陈知予,傅云潭狠了狠心,抬手扼住了她的后颈,直接把她摁进了赛马场中。 他的手心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她哭得浑身都在发抖,并且还在拼了命地反抗他。 他任由她在他的手下挣扎,虽然很心疼,但手上的力度却不松懈分毫,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到了贵宾休息区。 杨厉和陈艾颖等人早已在休息区等候多时了。 傅云潭一出现,陈艾颖的眼睛就亮了,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个女人。 他粗暴鲁莽地摁着那个女人的脖子,逼着她朝这里走,那个女人在他的手下痛哭流涕,还在不停地挣扎反抗。 在场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后都惊呆了,除了杨厉。 扬厉无奈又心疼地望着傅云潭与陈知予,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们两个之间,不应该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傅云潭把陈知予摁到了这帮人的面前,抬手指向了休息区外,面色铁青地朝着她大声吼道:“看看你的马!看看你的小黑!看看它变成了什么样子!” “小黑”两个字如同一剂猛药,瞬间令陈知予停止了哭泣。 她抬起头,木讷地朝着傅云潭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秒,她的心脏狠狠地震颤了一下,如同被人用力地砸在了地上,几乎碎裂。 此时的休息区外,拴着一匹骨瘦如柴的黑马,身上的毛发几近脱落,一双眼睛浑浊无神,垂头丧气苍老虚弱的模样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 陈知予震惊又错愕,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这匹瘦马是她的小黑。 她记忆中的小黑,细头长颈,无比高大,浑身肌肉发达,皮毛柔顺光亮如同绸缎,看起来既优雅又高傲,眼神明亮桀骜,昂首挺胸的模样如同一位英姿飒爽的将军。 但是眼前的这匹马,与她记忆中的截然不同。 她先是呆若木鸡,紧接着就开始失声痛哭,甚至不想去看小黑,也没有勇气去看小黑,下意识地扭过了头。 傅云潭却丝毫不心软,死死地摁着她的后颈,逼着她去看小黑,恨铁不成钢地冲着她吼道:“看见了么?它就是你的小黑!它现在什么样,你就是什么样,这世界上只有你能救它,明白么?!”说着,他从茶几上拿起了早就让杨厉准备好的马鞭,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她的手中,勒令道,“上马!” 陈知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摇头,甚至还扔掉了手中的马鞭,像是扔掉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 她还是抵触,抗拒,惶恐。 她已经十年没有上过马了,十年的时光,早以磨灭了她的那份桀骜与张扬。 她也无法接受眼前的这匹垂垂老马就是她的小黑。 所以她无法再拿起马鞭,也无法再挥鞭驾马。 傅云潭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好,不上马是吧?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小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他松开了她,弯腰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马鞭,大步朝着小黑走了过去,抬腿跨过了休息区前的矮栏杆,仰手挥鞭,狠狠地朝着小黑的身上抽了一下。 然而小黑却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麻药劲儿还没过,还是十年的动物园生涯磨灭了它的灵气与锐气,面对着抽打,它仅是用前蹄蹭了蹭地面,又轻轻地扫了下尾巴。 甚至就连它的眼神都没什么变化,依旧浑浊空洞,马头紧紧地低着,一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模样。 傅云潭又抽了它一鞭。 它依旧是无动于衷,仿若失去了灵魂,任何抽打对它来说都是不痛不痒。 傅云潭回头看向陈知予:“看到了么?这就是你的小黑!” 陈知予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夺眶而出,她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小黑,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双拳用力地攥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杨厉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忍看到陈知予这幅模样,看向了傅云潭,无奈劝道:“云潭,算了吧。” 傅云潭置若罔闻,又抬起了手,再次抽了小黑一鞭子,发出了一阵响亮又刺耳的裂空之声。 鞭子抽在小黑的身上,如同抽在陈知予心里,傅云潭每抽一鞭,她的心就跟着震颤一下。 与此同时,被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份勇气与桀骜也在蠢蠢欲动。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她从未忘记过挥鞭驾马、驰骋赛场的感觉,也从未停止过对骑射的热爱。 只不过,她不敢再去触碰了而已,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肆意张扬的陈家姑娘了。 只要一想到骑射,她就会想到过去,想到十八岁之前的记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想回忆过去,因为过去的回忆中包含了太多令她无法承受的东西,所以她逼着自己隐藏起了这份热爱,逼着自己从陈知羽变成了陈知予。 就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贵公子满是不屑地说了句:“不就是一匹破马么,至于这么闹?” 这人就是刚才屁颠屁颠地去给陈艾颖送矿泉水的刘瀚文。 他这句话,也是对坐在他身边的陈艾颖说得,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陈艾颖对傅云带来的这个女人的敌意,所以故意这么说讨她开心。 而且他虽然有点嫉妒傅云潭,但也是真的瞧不上他带来的这个女人。 穿得什么呀? 黑色羽绒棉裤配黑羽绒服,脚上还穿着一双廉价的运动鞋,这身打扮像极了村口大妈。 也就长得好看点,哭起来梨花带雨的。 但他还是看不上,因为她一副穷酸样,又唯唯诺诺的,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 其实在坐的其他公子哥和千金大小姐们,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陈艾颖。 听闻刘瀚文的话后,陈艾颖也接了句:“这匹马又老又丑,还能骑么?也不知道杨哥哥为什么让人把它牵过来,我早就想让人把它牵走了。” “破马”两个字就足以刺激陈知予了。 “又老又丑”这四个字,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允许任何人,这么诋毁她的小黑。 刹那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瞬间停止了哭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赤红地看着刘瀚文和陈艾颖,眼神凌厉,对他们两人不屑至极:“就凭你们俩狗东西,也配评价我的马?” 言毕,她塌大步朝着傅云潭走了过去,神色高傲决然,眼神中闪烁着滔天怒火。 傅云潭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知予,双目中浮现出了欣赏与喜悦的光芒。 陈知予来到傅云潭面前后,一脚踹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夺走了他手中的马鞭,纵身一跃翻身上马,猛然仰起手臂,用力地甩了下手中长鞭。 裂空之声骤然而起。 小黑浑身一僵,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原本浑浊空洞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漆黑明亮,像是三魂六魄瞬间归位了,下一秒,它高高地仰起了前蹄,仰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陈家姑娘活了过来,小黑也活了过来。 陈知予再次抬起了手臂,再次挥了一鞭。 这次她的鞭子依旧没有抽到小黑身上,而是狠狠地抽到了傅云潭的脸上。 他白皙英俊的脸庞上,瞬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红血印。 陈知予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用鞭子指着他,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她恨傅云潭,因为她根本不想再变回十年前的陈家姑娘。 她现在是陈知予,不是陈知羽。 但是他却逼着她变了回去。 十年前,她因为“陈家姑娘”的名头被捧上了神坛,但是现在她却又被“陈家姑娘”紧紧地束缚着。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所以她恨那个给她扣上“陈家姑娘”这个名头的人。 但傅云潭想看的就是她这幅桀骜不驯的模样,这才是他心中的陈家姑娘,所以他丝毫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闪着星光,朗笑着回:“我等你来杀我。”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坐在贵宾区内的一帮公子小姐们:“我现在就让你们好好看看,它到底是不是一匹破马!” 话音落后,她扬鞭驾马,如一道风似的冲向了赛道。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除了傅云潭与杨厉。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傅云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贵宾休息区。 或者说,看向了陈艾颖。 他的神色冷漠,又带着厌恶,毫不留情地对她说道:“陈家的姑娘,挥鞭驾马,绝代风华,你呢?你连马都上不去吧?也配当陈家的姑娘?” 陈艾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了那个扬鞭驾马英姿飒飒的女人是谁了。 她才是真正的陈家姑娘。 在坐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们,也从傅云潭的这句话中明白了什么。 他们年纪小,只听闻过“陈家姑娘”的传说,却从未见到过真正的陈家姑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圈里开始流传,陈艾颖就是陈家姑娘,再加上陈艾颖从未解释过,默认了自己就是陈家姑娘,所以他们一直以为,陈家姑娘就是陈艾颖。 直到听闻了傅云潭这句话。 刹那间,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长长的赛道上。 那个身穿廉价衣服的女人,此刻如同一位睥睨天下的女将军一般,稳稳地骑在她的黑马上。 那匹骨瘦如材苍老垂暮的黑马,也爆发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速度与力量。 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家有女,绝代风华。” 然而忽然间,正稳稳驾马的陈知予却忽然从她的坐骑上歪了下来,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为她捏了一把汗。 唯独傅云潭气定神闲。 陈知予手握缰绳,身子向右侧歪斜的同时伸出了手臂,顺走了一位教练员放在地上的长弓与箭囊,美其名曰:“借我用用!” 教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陈知予已经坐直了身体,把箭囊背在了背上。 赛道里侧每隔一百米就离着一个箭靶。 陈知予如履平地般坐在如风般疾驰的快马上,反手从后背的箭囊中抽出来了一支长箭,拉弓搭箭,对准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箭靶。 在她松手的时候,箭羽如同闪电一般朝着箭靶飞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但是她并未沾沾自喜,一箭射出后,紧接着又从后背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根长箭,再次拉拢搭箭,对准了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第二个箭靶。 她才刚将手中的箭羽射出,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充满了惊喜与激动地呼喊声:“师姐!” 她猝然一惊,转身回头,看到了正在骑马追赶她的格桑曲珍。 第 44 章 由于受不了陈艾颖的矫情劲儿,所以当她又一次的提出换马的要求时,格桑曲珍懒得跟她计较那么多,秉持着一种眼不见心不烦的心态牵着马走了,在马厩里等了十几分钟,又牵着那匹白色的小母马出来了。 她压根就没有换马,因为她笃定那个冒牌货根本看不出来她有没有换马。 然而她才刚一走出马厩,就在前方的赛道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步伐瞬间一僵,瞪大了眼睛盯着那个骑着黑色骏马、风驰电掣般奔驰在赛道上的女人。 她像极了她的师姐。 但她又不敢确定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师姐,因为她已经整整十年没有见到过师姐了。 记忆中的师姐,骑马的时候喜欢穿描龙绣凤的红色劲装,脚踩黑色皮靴,长发高高竖起,神采奕奕勇往无畏的模样丝毫不输烈烈男儿郎。 但是眼前的的那个女人,穿着却极其低调质朴,黑衣黑裤和黑鞋,丝毫没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她的长发也未束起,被迎面而来的疾风吹向了脑后,漆黑、浓密、修长,却又凌乱。 她的师姐,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也太不修边幅了! 格桑曲珍虽然很佩服她的师姐,也很爱戴师姐,但她不得不承认,师姐这个人,也有缺点,那就是太高调,高调到令人无语,尤其是穿着打扮这一方面,丝毫不会松懈半分,怎么要耀眼怎么闪耀她就怎么穿,力求把自己变成整条街上最靓的那个女仔,像极了一只喜欢开屏、炫耀美丽的公孔雀,虽然,她是个女人……但并不影响她像公孔雀! 当年她和师弟还曾私下给师姐起过外号:红毯女星陈孔雀。 之所以加上“红毯女星”这四个字,是因为无论她去哪里,气势上都像是女明星去走红毯一样,力求艳压群芳。 她的师姐,就是这么一个高调又得瑟,桀骜又不驯的人。 所以,眼前的这个如此不修边幅的女人,真的是她的孔雀师姐么? 格桑曲珍相当的迟疑,不过很快她就不迟疑了,因为她看到了那个女人骑在马上搭弓射箭的飒爽模样。 除了她的师姐,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如同她一般能将这种刚柔并济的美发挥到极致。 她就是战马上的神! 确定了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师姐后,格桑曲珍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奋力地挥动马鞭,激动又振奋地朝着自己的师姐追了过去,同时放声大喊:“师姐!” 陈知予从未想过,今天还能在这里再见到自己师妹。 看到格桑的那一刻,她就红了眼眶。 她记忆中的格桑,皮肤黝黑,却唇红齿白,脸颊上带着一抹藏民常见的高原红,一双眼睛干净的如同西藏的天空,空灵清澈,一尘不染。 十年已过,当初那个每天都跟在她身后追着她喊“师姐”的小姑娘,一如当年模样。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的干净、真挚,触及心灵。 陈知予的眼泪夺眶而出,也情不自禁地大喊了出来:“格桑!”她一拉手中缰绳,示意小黑放慢速度,与此同时,格桑曲珍越发的快马加鞭,很快就与陈知予齐头并进。 追上陈知予后,格桑曲珍对她说的第一句是:“师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她的语气中带着如同难掩的兴奋与惊喜,如同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上忽然炸开了一朵绚丽彩蓝的烟花。 陈知予惊喜不已,又万分感动,甚至忘却了自己刚才有多么的抵触走进这座赛马场。 她还以为,他们都不在了。 没想到,师妹还在等她。 她的眼眶再一次的开始发热,忙不迭地询问:“师父师娘呢?师弟呢?都还好么?” 格桑曲珍一边驾马一边回:“都在家呢。”她所骑的这匹白色小母马完全不是小黑的对手,即便小黑已经放慢了速度,她还是需要不停地鞭策它才能够与师姐并肩而行,“小又马上高考了,但是贪玩,不爱学习,师父在家拿着鞭子盯他学习呢。” 陈知予又哭又笑。 师弟名叫周又,是师父的独生子。 她离开赛马场那年,小又才八岁,刚上二年级,今年都已经要高考了。 果真是岁月如梭呀。 格桑曲珍继续说道:“师父说你一定会回来的,所以让我留在这里等你,他还说让我等到你之后,带你回家!” 陈知予的心头狠狠一颤,眼泪再一次决堤而下。 这十年来,她的人生虽然跌宕起伏,但也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变了,最起码,她还有师父在等着她回家,还有师弟师妹们在想念着她。 忽然间,她所身处的这座赛马场,也没有那么的陌生了。 曾经包裹着她的那份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身下的骏马在肆意奔跑,冬日的疾风不遗余力地吹打在她的脸上,陈知予的心头产生了一股久违的悸动,如同酒过七分,醉意上头,又如同庄周梦蝶,虚实不分。 像是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 她再次用力握紧了缰绳,这次不再是示意小黑减速,而是示意它加速。 多年的默契配合,她即便是一言不发,即便是不用马鞭,小黑也能清楚地领会到她的意思。 刹那间,这头黑色的瘦马如同一道闪电似的冲了出去,将格桑和她所骑的那匹小母马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身侧的一切都在不断倒退,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陈知予逐渐兴奋了起来,心跳开始加快,体内的血液沸腾,如同奔驰在长河落日的大漠上,又如同飞驰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 是自由的感觉,心头再无任何牵挂。 每当驰骋于马上,她都会产生这种无拘无束的兴奋感。 一千八百米的赛道,她一口气不停歇地骑了数圈,丝毫不知疲惫,并且越骑兴奋,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双目漆黑明亮,似乎是想一下子将这十年来的空缺与遗憾全部弥补回来。 策马的同时,她还在不停地搭弓射箭,并且百步穿杨,百发百中。 正应了那句话“挥鞭驾马,箭如电发”。 不知道在骑了多少圈之后,她终于收紧了手中的缰绳,示意小黑停了下来。 背后的箭囊中还剩下最后一支箭。 是她特意给傅云潭留的。 虽然她很兴奋,但这并不影响她恨傅云潭,很不得一箭射死他。 她恨了他十年。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越发激起了她心头对他的恨意。 傅云潭一直站在休息区外的平地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小黑停下后,陈知予反手从后背的箭囊中抽出了最后一支箭,搭在了长弓上,将箭头对准了傅云潭,一寸寸地拉开了弓弦。 坐在休息区内的少爷小姐们皆注意到了陈知予的举动,瞬间变得惊恐不已,甚至纷纷从位置上弹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朝着远处躲藏,以免箭矢脱靶射到自己,同时七嘴八舌地喊道: “她想干什么?” “她疯了吧?!” “她是不是有病呀!” 身后的休息区已经乱成了一团,傅云潭却无动于衷,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场外的平地上,神色自若地与不远处的陈知予对视着。 杨厉唯恐出事,紧张兮兮地喊了傅云潭一声:“云潭你还是躲一下吧!” 傅云潭置若罔闻,甚至连眉头都没有蹙一下。 他笃定她不会杀了他。 即便她真的这么做了,他也心甘情愿地死在她的手下。 对他而言,死在她的手下是最好的死法。 陈知予不慌不忙地将弓拉满,毫不迟疑地松了手。 细长的箭矢如电般飞出,擦着傅云潭的耳畔飞了过去,斜斜地定在了他身后的土地上。 傅云潭感觉到了耳畔的疾风,但他却没有躲避,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只是怔怔地望着她。 陈知予遗憾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她是想一箭射死他,但是理智尚在。 为了一个傅云潭吃半辈子牢饭么?不至于。 她还有三个小可爱在等她回家呢,还有三百万的任务没完成呢。 和尚弟弟一刻没到手,她就一刻不能松懈。 那么可爱的弟弟,她可舍不得他。 随后陈知予将长弓挂在了马鞍上,然而就在她准备翻身下马的那一刻,小黑却猛然扬起了前蹄,发出了一声暴躁的嘶吼。 陈知予身手敏捷反应迅速,立即拉紧了马缰,这才没从马上摔下来。 她与小黑心有灵犀,所以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小黑的狂躁情绪,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可掌控的危险性,立即大声喝道:“小黑!” 然而却毫无效果,小黑的两只前蹄在空中用力地踢腾了几下,又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下一秒,它就以一股势不可挡的疯癫状态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跑了过去。 陈知予根本无法掌控它,一边努力地收紧手中马缰,一边声嘶力竭地冲着坐在休息区内的人群大喊:“躲开!快躲开!” 格桑一直跟她的在身后,看到这一幕后,她立即挥动马缰,紧追陈知予而去,惊慌大喊:“师姐!跳马!快跳马!” 与马接触多年,她太了解马的习性与状态了,一看小黑现在的模样她就明白了,小黑疯了,或者说,精神失常。 精神失常的马非常危险,暴躁易怒,六亲不认,攻击性极强,这时骑在它背上的人就会特别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甩下马,更有甚者会被马蹄踩踏成重伤或者致死。 见师姐迟迟不跳马,格桑曲珍急得不行,追在她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快跳马!” 陈知予听到了师妹的喊声,但她却不能跳马。 因为她一旦从马上跳了下去,那么小黑的命运就会被移交给赛马场。 他们对待一批疯掉的马,最温柔的方式是用麻醉/枪/击倒它,最不温柔地方式是用猎/枪/击毙它。 她不能放弃她的小黑,因为小黑一直在等她。 她也猜到了小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它在动物园里待了太多年,或许精神状态早已出现了问题,不然不会那么浑浑噩噩,刚才的振奋与爆发也不是因为重获新生,而是回光返照,是它对她最后陪伴与忠诚。 它把再见她一面当成了使命,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它的精神状态就彻底崩溃了。 傅云潭也察觉到了小黑的异样,不停地朝着喊陈知予跳马,声嘶力竭,眼都急红了,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甚至已经凸了出来。 但陈知予只想让小黑平静下来,可是小黑现在完全不受她的控制,无论她如何收缰如何嘶吼,小黑皆没有任何反应。 它先撞到了傅云潭,然后狂躁不已地冲进了人群中多的休息区,铁蹄踩碎了木地板,撞翻了沙发与茶几,撞裂了立在屋中的圆柱子,激起了人群一阵又一阵惊恐尖叫。 原本安逸祥和的休息区内瞬间乱成了一团糟,众人开始四散奔逃。 陈知予努力地勒紧马缰去控制小黑,然而却徒劳无功。 小黑又一次地撞翻了一张茶几后,再次仰起了前蹄,发出了一阵狂暴的嘶鸣。 陈知予早已精疲力尽,这次她直接被小黑从马背上甩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小黑的马蹄之下,浑身剧痛眼前发黑,久久不能起身。 只要小黑的马蹄砸下,她的脑袋就会开花。 就在这时,一个人忽然冲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扑在了她的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盾牌,将她紧紧地护在了身下。 他的身上带着一幅淡淡的香味。 熟悉,又好闻。 陈知予即便不看他的脸,也知道了他是谁。 季疏白。 那一刻她惶恐到了极点,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后脑,躺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大喊:“小黑,不要!” 她这声呐喊几乎是发自灵魂,小黑感知到了什么,巨大的马身忽然一僵,本应径直砸下的马蹄忽然换了个方向,朝着另外一侧落了下去。 脆弱的木地板瞬间被砸出来了两个黑洞。 但小黑也只是清醒了那么一瞬而已,下一瞬,它就疯癫不已地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陈知予长长地舒了口气。 和季疏白一同从地上坐起来后,她一边快速起身一边诧异询问:“你怎么来了?” 季疏白也从地上站了起来,黑色的呢子大衣上占满了木屑与灰尘,面色铁青地盯着她,几乎咬牙切齿:“捉奸。” 陈知予:“……” 就他妈离谱! 但她现在压根没时间跟他解释那么多,匆忙寻找小黑的身影。 很快,她就看到了正在朝着赛道疯狂奔驰的小黑,在小黑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赛马服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白色紧身裤,脚踩黑色长统靴,头顶上还戴着一顶黑色的安全帽。 她才六七岁大的模样。 陈知予的心头一紧,她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这时,追来的格桑朝着她大喊了一声:“师姐,小黑已经疯了,放它走吧!” 陈知予的心脏开始抽搐,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 她明白格桑的意思。 与其让它浑浑噩噩的活着,或者死在他人的猎//枪下,不如让她亲手送走它,让它以一种千里马该有的姿态死在赛场上。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剧痛,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长弓,快步朝着场外跑了过去,拔出了那支插在地上的箭,拉弓搭箭,对准了小黑,嘶吼一声:“小黑!” 这声嘶吼,又是发自灵魂。 小黑听到了召唤,在即将撞到那个小女孩的前一刻停下了奔驰,继而转身,朝着陈知予奔驰而来。 它的那双眼睛再次变得漆黑明亮。 陈知予从它的眼神中读出了感激与解脱。 它是一匹千里马,拥有世界上最桀骜不驯的灵魂,它向往着奔驰,向往着赛场,向往着自由。 但就是这样一匹千里马,却在动物园中被关了十年,今生再也无法上赛场。 死亡对它而言,才是最好的解脱。 陈知予红了眼圈,双手在止不住的发颤。 她迟迟无法放出这一箭。 小黑在即将冲到她面前的时候,再次高高扬起了前蹄,她闭上了眼睛,对着迎面而来的小黑,放出了这一箭。 长箭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小黑的心脏。 高头大马,轰然倒地,荡起了阵阵尘灰。 陈知予睁开了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也什么都听不见,世界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 在小黑离去的那一刻,她的灵魂也被割裂了,十八岁之前的那个陈家姑娘,彻底死了,跟随着小黑一同,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转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了傅云潭:“你满意了?”她的语气冰冷至极,带着极大的恨意。 傅云潭从未料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呆若木鸡地望着小黑的尸体,内心惶恐,又绝望。 他明白,十年前的那个陈家姑娘,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他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双唇颤抖,欲言又止多次,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陈知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愤然扔下了手中的长弓,没再多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向了季疏白。 到了他面前后,她语气平淡、言简意赅地对他说了两个字:“走吧。” 她没有再去看小黑的尸体,因为那只是一具躯壳而已,真正的小黑,已经以一匹千里马该有的姿态奔向了自由的长生天。 其实她很想哭,心头难受的像是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但是却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留不出来。 她的情绪平静到令自己都感到诧异。 季疏白垂眸看着她,轻叹了口气,无奈又心疼地把这个混蛋揽入了怀中,一手抱着她的后腰,一手覆在了她的脑后,让她的脸贴向自己的胸膛,柔声道:“想哭就哭吧,没人笑话你,你比谁都有资格哭。”顿了下语气,他又以一种起誓的坚定口吻对她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剂猛药,陈知予的情绪在瞬间决了堤,在心头积压了十年的委屈与心酸如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季疏白,开始在他怀中嚎啕大哭。 第 45 章 许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哭过了,她好像又变回了一个被人捧在手心的小女孩,不用吞咽痛苦,不用忍受委屈,也不用逼着自己坚强,因为有人替她遮风挡雨,对她包容万分,所以她不需要伪装,只需要做自己就好。 等陈知予结束哭泣的时候,季疏白胸前的衣襟几乎都湿透了。 看着她又红又肿的眼眶,季疏白叹了口气,抬手给她擦了擦眼泪,温声询问:“还难受么?” 陈知予吸了吸鼻子,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还是有些难受,虽然小黑获得了自由,但也永远地离开了她,还是她亲手送走了它。 她与小黑之间有着灵魂的羁绊,小黑的离去也带走了她的部分灵魂。 往后余生,她都不会再骑马了,也不会再拿起长弓。 等赛马场的人处理完小黑的尸体后,她和季疏白一同离开了赛马场,自始自终,她没再多看傅云潭一眼。 后来,格桑开着车,带着他们两个去了师父家。 格桑的车,是一辆四人座的本田轿车,停在赛马场前的停车场内。 上车之前,陈知予抢先季疏白一步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带着一副讨好的嘴脸,柔声细语地对季疏白说道:“快上车吧,外面冷。” 虽然她的眼眶和鼻尖依旧是红通通的,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狗腿子表现。 因为她能清楚的感觉到季疏白的情绪变了。 刚才在赛马场,他将痛哭流涕的她抱在怀中乖哄的时候,是一副柔情似水的模样。 但是现在,冷若冰霜,看样子是要秋后算账,可谓是相当的一码归一码,丝毫不因为她痛失了自己的爱马而饶恕她私会傅云潭的行为。 哎,真是铁面无私季主任,一点也不知道通融。 陈知予虽然很无奈,但是吧,忍辱负重、随机应变、溜须拍马、察言观色,是一位成年人所必备的基本素养,所以,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然而季疏白压根就没搭理她,甚至都没给她一个眼神,收回了准备去拉车门的手,一言不发地上了车。 虽然师妹还在身边,但陈知予丝毫没有流露出尴尬的情绪,笑呵呵地对着自己师妹说了句:“我也坐后面,坐前面我晕车。”说完,她就窜进了车里,迅速关上了车门,然后一下子就窜到了季疏白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开始哄人,“宝贝儿别生气,宝贝儿你听我解释,都是误会,宝贝儿你不要胡思乱想,我最爱的是你呀宝贝儿!” 一口一个“宝贝儿”地喊着,并且喊得相当温柔亲切,喊完之后,还扬起下巴在季疏白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以为格桑看不见,但却没发现,这车是新买的,还没来得及贴窗膜。 格桑曲珍站在车外,将自己师姐的举动看的清清楚楚,顿时目瞪口呆了起来。 她发现,师姐变了,变得卑微了,十年前的那个红毯女星陈孔雀高傲极了,绝对不会这么低声下气地去哄男人。 看来,这个男人,不简单呀,是个厉害人物,把陈孔雀拿捏的死死的! 然而季疏白根本就没搭理陈知予,甚至连眉头都没蹙一下,薄唇紧紧地抿着,面无表情地别过了自己的脸,神色冷冷地看向了窗外。 陈知予又急又无奈,只好开始哀求:“宝贝儿,求你了,一会儿在师父面前给我留个面子,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好不好?” 季疏白咬了咬牙,回头看着陈知予,气不打一出来。 他真是低估了这个混蛋。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忍无可忍地质问:“所以,你的面子比我还重要?” 陈知予:“……” 瞧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多渣一样,我不就是让你忍辱负重一下么?很委屈么? 再说了,这有什么好委屈的?我不是都说了回家再解决么? 哎,小心眼的男人。 但她也不敢直接反驳季疏白的话,毕竟,她现在是理亏的一方,为了等会儿不在师父师娘师妹师弟面前丢失了自己的英雄气概,她只好再一次地选择了忍辱负重,眼巴巴地看着季疏白,非常卑微地说道:“宝贝儿我知道错了,宝贝儿我一定改,我回家就写检查,写三千字检查!好吗?宝贝儿?” 她的话音刚落,驾驶室的车门就被拉开了。 陈知予见状赶紧松开了季疏白的胳膊,坐得端正笔直,还双臂抱怀,一副气定神闲、高贵傲娇的模样,就好像刚才那个口口声声地保证自己回家后一定会写检查的人不是她一样。 季疏白面色铁青地看了她一眼,再次咬了咬牙。 今晚回家,他一定要把这个混蛋,收拾老实! 格桑曲珍默默地上了车,也没拆穿她师姐,关上车门后,她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询问:“师姐,你们俩什么关系呀?” 还不等陈知予开口,季疏白就冷冷道:“没关系。” 陈知予:“……” 好家伙,还使起小性子了。 恃宠而娇! 就应该让你去冷宫待几天你就老实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扭头看向了季疏白,没好气道:“甩脸子给谁看呢?” 语气相当的猖狂霸道,但是在说话的同时,她却不停地朝着季疏白挤眉弄眼使眼色,目光中充斥着哀求,与此同时,还将双手合十放低低地在了小腹前,小幅度却又高频率地拜求着。 季疏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无动于衷,依旧阴沉着脸,棱角分明的五官犹如冰雕出来的,不停地散发着冷峻寒气。 陈知予在心里叹了口气:吃醋的男人不好哄啊。 既然季疏白这边行不通,她只好把目标放在了自己师妹的身上,语气高傲又不屑地说道:“不用搭理他,晾一会儿就好了,都是惯的!” 其实格桑已经从后视镜中偷窥到了红毯女星低声下气的样子,但她却依旧没有拆穿她。 毕竟,她是她的师姐呀,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为了缓和一下车内的气氛,格桑打开了车载音响,热情洋溢地说道:“听首歌吧。” 陈知予巴不得赶紧换话题呢,忙不迭地说道:“好呀好呀!” 格桑点击了播放,音响中瞬间放出了一首表达爱情悲伤的抖音神曲——《燕无歇》。 「心多憔悴,爱付出东流的水,舍命奉陪,抵不过天公不作美~」 如此写实的歌词,实在是不太适合此刻车内的气氛,甚至有点点写照了季公子内心的想法。 陈知予慌张地看了季疏白一眼,咬牙对格桑说道:“换首歌。” 格桑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赶紧切了歌,结果下一首—— 「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 陈知予:“……” 我他妈,让你放歌缓解气氛,没让你推波助澜! 格桑也挺慌张,一边切歌一边解释:“师父爱听这首歌!” 然而切到的下一首歌是——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明明流泪的时候却忘了眼睛怎样去流泪!」 陈知予:“……” 我看你是想让我反复去世。 格桑沉默片刻,干脆关了音响,干巴巴地解释了句:“小又爱听这首歌。”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回道:“师父和小又,该提高一些审美品位了。” 格桑:“嗯……” 陈知予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季疏白一眼,朝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卑微的、讨好的、狗腿子的笑。 季疏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将脸别向了车窗,徒留给陈知予一张俊俏迷人却无比清冷的侧颜。 陈知予心累不已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个小和尚的醋劲儿竟然这么大,脾气还倔,都快赶上甄嬛传里面的华妃了。 但她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宠着,谁让人家是贵妃呢? 接下来的这一路上,陈知予一直在悄悄地打量季疏白的脸色,只要季疏白回头看她一眼,她就会立即露出一抹柔情似水的微笑,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哄和尚弟弟消气的机会。 季疏白对这个混蛋真是又气又无奈。 预感到即将达到目的地的时候,他看了她一眼,不容置疑地对她说了句:“不许喝酒。” 陈知予不假思索地保证:“我一口都不会沾!” 其实季疏白并不相信她说得话。 假如这个混蛋对他说十句话,其中能有半句话是真的,都算是走心了。 所以说,面对着陈知予的保证,季疏白什么都没说,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格桑将车开进了一座中式别墅小区中。 也是在这时,陈知予才后知后觉地紧张了起来。 她已经,十年没见师父了。 当初她离开训练场的时候,可以说是不告而别。 数十年来,师父一直把她当成嫡传弟子培养,把她当成师门未来的接班人,但是,她却让师父失望了……或者说,她让师父的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她对不起师父多年的精心培养,辜负了师父的期望,也辜负了师门。 她愧对于师傅,很害怕等会儿见到师父的时候,会从他的眼神中读出失望或者埋怨的目光,这比直接在她脸上打一巴掌还要让她难受。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她一直是师父的骄傲,但是最后,她却辜负他最多。 陈知予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无颜去见师父。 她不该跟着格桑回来的。 既然当初选择了消失,就应该消失的彻底,何必要再回来惹师父生气? 随着窗外景色的后移,她的内心越发惶恐起来,甚至想让格桑停车。 就在这时,坐在她身边的季疏白忽然伸出了手,将她揽入了怀中,言简意赅,却又不失力度地对她说了两个字:“我在。” 陈知予的眼眶猛然一热,扭头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季疏白实话实说:“气。” 陈知予:“……” 那你还搂我? 虚晃一枪么? 搞得我白感动了一场? 季疏白又轻叹口气,无奈道:“但我向你保证过,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这次陈知予是真的感动了,都快感动哭了,红着眼圈看着季疏白,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也向你保证,我以后再也不骗你了,再骗你我就是小狗!” 季疏白毫不留情:“我不信。” 陈知予:“我可以写保证书!签字画押那种!” 又是保证书。 季疏白现在已经不吃她那套了,淡淡地、狠狠地回了句:“姐姐的嘴,骗人的鬼。” 陈知予:“……” 你是在嘲讽我么? 你这个小和尚变坏了呀,之前你不是这样的! 那个乖乖巧巧的弟弟去哪里了? 在陈知予感慨人心易变的同时,格桑曲珍在默默地忍受着被硬塞来的狗粮,一言不发地开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或许她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也没关系,反正这两人也是一直把她当空气。 与此同时,她也开始感慨了起来:人心果然易变,谁能想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红毯女星陈孔雀,竟然也会变成一个小女人,娇滴滴地依偎在一个男人的怀中。 她从没见过师姐这么温柔过,哪怕是她和傅云潭谈恋爱的时候。 她的温柔,只给了这个名叫季疏白的男人。 不过这个男人,也给足了师姐安全感,他包容师姐,爱护师姐,纵容师姐,把师姐捧在了掌心中。 他欣赏师姐的一切优点,却又能够尽数容忍她的全部缺点。 她的师姐就像是一匹千里马,还是野生的那种千里马,可奔腾四海,也可踏破云霄,即睥睨又桀骜,外人看她,总带着一种欣赏与敬仰,但却很少有人能驯服她,因为那些人只欣赏她的优点,却无法容忍她的缺点。 她张狂,不羁,随性,并且我行我素。 师姐长得很漂亮,可以说美得不可方物,有过很多追求者,但那些人只想着去驯服她,却从没想过包容她,包括傅云潭。 傅云潭对师姐的爱太自我了,他爱的是个那个闪闪发光的陈家姑娘,而不是陈知羽。 哦,对了,师姐刚才说了,她现在改名了,叫陈知予。 但无论是知羽还是知予,她都是她的师姐。 十年的时光,虽然磨灭掉了师姐身上的一些狂傲,但她依旧是一匹千里马,因为她的骨子里就带着那股野劲儿与傲劲儿。 只有这个叫季疏白的男人,爱得是她的全部。 他虽然会生师姐的气,但绝对不会觉得师姐不好。 或许正是因为他的包容、爱护与纵容,才让师姐从那个不可一世的红毯女星陈孔雀变成了一个柔情似水的小弱鸡。 但是格桑曲珍也明白,师姐也只有面对季疏白的时候才是小弱鸡,对其他人,还是红毯女星…… 车开到了师父家门前,格桑停了车。 那是一栋白墙黛瓦的中式庭院,栽种在墙内侧的几丛竹子的高度已经超出了墙头,昂首挺胸地摇曳在天空下。 院门是虚掩着的,看来是师父和师娘特意给他们留了门。 陈知予下车后,迟迟不敢朝前走,直至季疏白牵住了她的手,她才鼓起了勇气,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格桑率先推开了大门,冲进了院中,边朝着小楼跑,边兴冲冲地大喊:“师父!师娘!师姐回来了!” 周凌坤和其妻子冯朝月已经坐在客厅中等待了许久,听到徒弟的喊声后,立即从沙发上弹了口气,急匆匆地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 陈知予一走进小院子,就看到了刚从屋中走出的师父和师娘。 师父穿着一身月白色的丝绸唐装,身材雄伟高大,头发虽然微微泛了灰,但眼神依旧精神矍铄,犹如大漠苍鹰。 师娘穿着一条浅蓝色的旗袍,乌黑的长发在脑后盘起,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秀丽端庄,温柔娴静。 周凌坤看到陈知予后,脚步先是一顿,而后红了眼眶,紧接着又气急败坏地一跺脚,伸手指着她骂道:“孽徒,你还敢回来!” 陈知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下意识地抱紧了季疏白的胳膊,不敢自往前走一步。 冯朝月见状狠狠地在丈夫的胳膊上打了一巴掌,怒斥道:“孩子刚回来,你发什么邪火?再把她吓走么?” 周凌坤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当初骂了她那么多遍孽徒,也没把她骂走过!她脸皮比城墙拐角还厚!” 陈知予听闻此言后,瞬间泪崩了。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开心,因为师父没有责怪她。 他对她的态度,还如同十年前一样。 她松开了季疏白的手臂,抬手擦了擦眼泪,快步走到了师父师娘的面前,身子一矮,跪到了他们面前,接连磕了三个头,一个比一个磕得响,边磕头,边哭着说道:“徒儿不孝,让师父师娘劳心了。” 冯朝月没说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周凌坤面色铁青地盯着她,急赤白咧地喝道:“你确实不孝,我要是你,我都没脸回来!” 陈知予跪在他们面前,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哭哭啼啼地说道:“我也没脸回来,是格桑说您想我想到茶不思饭不想,我要是再不回来,您就要抱憾终身了,我才厚着脸皮回来的。” 格桑:“……” 师姐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不是越来越高了? 确实需要个人治治你了! 周凌坤不怒反笑,惊喜地“嘿”了一声,伸手点着陈知予,对妻子道:“我就说吧,她的脸皮厚得很,哪有那么容易被吓走。” 冯朝月无奈一笑,弯腰扶住了陈知予的胳膊:“起来吧,走,跟师父师娘去吃饭!” 陈知予没有起身,而是泪眼汪汪地看着周凌坤:“师父,我能起来么?” 周凌坤:“你就跪着吧!” 陈知予破涕为笑,从地上站了起来:“多谢师父!” 周凌坤冷哼了一声,没再搭理这个孽徒,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季疏白,微微眯起了眼睛,如猛虎观察敌情,语气幽幽道:“孽徒,这位公子是?” 与此同时,冯朝月也向季疏白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陈知予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回答了师父师娘的问题,以免贵妃又闹脾气:“我的小宝贝。” 季疏白无奈地看了陈知予一眼,而后走到了周凌坤和冯朝月的面前,谦逊有礼,又不失气度地自我介绍:“晚辈季疏白。” 周凌坤点了点头,目光严肃地审视了他一番,没多说什么,转身走进了屋子。 一行人跟在他身后走进了小楼。 午饭早已准备好了,是冯朝月亲自下得厨,满满一大桌的菜。 众人来到餐厅后,有序落座。 陈知予右边坐着季疏白,左边坐着格桑,但是她和格桑之前,却空出了一个位置,是给周小又留出来的。 小又从小就喜欢坐在她们俩之间,不然就会哭闹着不吃饭。 俩位师姐也宠小师弟,所以每次吃饭的时候,她们都会心照不宣地给小又空出来一个位置。 落座后,陈知予奇怪地问了句:“小又呢?不喊他来吃饭么?” 周凌坤没好气道:“不用管他!” 陈知予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小又惹师父生气了,于是朝着师娘投去了询问地目光。 冯朝月无奈一笑:“刚才你师父让小又做物理卷子,小又却偷偷打游戏,被你师父抓了正着,现在正面壁思过呢。” 陈知予不可思议:“他还能老老实实地面壁?” 在她的印象中,小又就是只小猴子,精力旺盛,鬼点子还多,压根就不是那种你让他面壁他就能老老实实思过的料。 似乎是在证明她的话,她的话音刚落,一声饱含激动的呼喊声就从门口传到了客厅:“师姐!师姐!” 小又的声音虽然和小时候变化很大,由清脆童声变成了意气风发少年郎的声音,但陈知予还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个喊师姐的人是谁,立即从凳子上站起来。 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一位身形修长挺拔,模样俊朗出众的阳光少年闯入了餐厅。 陈知予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朗朗少年竟然是小又。 她记忆中的小又还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现在都成大人了。 在她晃神之际,小又一下子冲到了她的面前,直接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开心地转圈一边激动大喊:“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双脚悬空的那一刻,陈知予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开始感慨岁月如梭。 十年前,她和小又每次见面的时候,都是她把他从地上抱起来转圈,现在竟然完全换了身份,变成他抱她了。 时光不饶人啊,孩子长大了。 小又欢呼雀跃地抱着她转了好几圈才将她放下,陈知予都快被转晕了,后来,她拍了拍自己刚才坐过的那个椅子的椅背,道:“来,坐这儿,和师姐坐一起。” 说完,她一屁股坐到了紧挨着格桑的那张椅子上,下一秒,她就感觉到了一记冰冷的眼神,对上季疏白清冷双眸的那一刻,她瞬间清醒,抬手拦下了正欲落座的小又,及时悬崖勒马:“等等!”然后迅速挪了个位置,和季疏白紧挨着坐,又拍了拍自己和格桑之间空出来的那个位置,笑呵呵地对小又道:“你坐这儿,还跟小时候一样,挨着我们俩坐。” 见此情景,周凌坤和冯朝月对视了一眼,俩人的目光中皆带着难掩的惊讶与诧异。 孽徒竟然,也有怕的人了。 呵,有点意思。 小又倒是没多想,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两位师姐中间,这时才发现餐桌上多了个陌生的男人。 这男人长得倒是挺帅,也挺有气质,就是看他的目光,不太友善,好像他刚才调戏了他媳妇儿一样。 小又被盯的后背发凉,没忍住问了句:“师姐,他是谁呀?” 不等陈知予回答,季疏白就开了口:“我是她丈夫。” 陈知予:“……” 你这就有点,夸张了吧? 小又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陈知予:“师姐你结婚了?” 不只是小又,餐桌上所有人都惊了,齐刷刷地朝着陈知予投去了询问地目光。 陈知予简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然而就在这时,季疏白又一次地替她回答了问题:“快了,最晚明年。” 陈知予:“……” 你安排的还挺好? 小又深信不疑,立即朝“新婚夫妇”拱起了双手:“恭喜恭喜!白头到老白头到老!” 季疏白看向他的目光,终于缓和了,甚至还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一个亲切和蔼的表情:“多谢。” 陈知予无语到了极点,却百口莫辩,只得任由季疏白胡说八道。 小又依旧乐呵呵,拿起了放在餐桌上的茅台,一边开盖一边说:“师姐,今天算是大喜的日子,必须不醉不归!” 格桑也附和道:“对,今天必须不醉不归!” 周凌坤和冯朝月也没拦着孩子们喝酒,毕竟,他们几个都是从小在酒缸里面泡大的人。 而且今天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就任由他们三个闹腾去吧。 陈知予相当豪爽,直接举起了自己的酒杯:“满上!” 话音刚落,她就又感受到了一记凌厉的目光。 季贵妃生气警告。 沉默片刻,陈知予用力地咬了咬牙,忍痛放下了自己的酒杯,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五个字:“不喝了,戒了。” 一个字比一个,咬牙切齿。 小又的手一抖,差点把酒瓶摔了,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的大师姐:“你戒酒了?” 陈知予咬着牙,点了点头,忍辱负重到了极点:“嗯。” 小又依旧是一脸震惊,扭头看向了把大师姐带回家的二师姐。 格桑也是一脸震惊。 虽然她知道红毯女星现在变了,变得卑微了,但却没想到,竟然都卑微到戒酒了! 小又声音小小地问了句:“你确定她真的是陈孔雀?” 格桑实事求是:“她现在是陈弱鸡。” 陈知予:“……” 冯朝月捂着嘴笑了一下。 周凌坤则是微微眯起了眼睛,饶有兴致地看了看自己的孽徒,又看了看坐在她身边的季疏白。 今天最大的惊喜,不是孽徒回家了,而是亲眼目睹了有人替天/行道治理这个孽徒了。 大快人心。 不过他还是要好好地考察一下,这个把他的孽徒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人到底是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好男儿。 周凌坤故意板起了脸,不高兴地对自己的孽徒说道:“大喜的日子,不喝酒怎么能行?多扫兴?” 陈知予不知所措:“我、我……” 季疏白看向周凌坤,不假思索道:“我替她喝。” 第 46 章 周凌坤等的就是这句话:“好,那就你替她喝!”说完,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儿子,“小又,给季公子满上!” 小又立即端着酒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好嘞!” 陈知予一听这话就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是要往死里灌她的贵妃呀! 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贵妃醉酒吧?赶忙阻拦道:“别!他不会喝酒!” 周凌坤越发的觉得有趣了。 这个孽徒,竟然也学会护短了。 但他却再次板起了脸:“你不喝,也不让他喝,看来是铁了心的要扫我的兴致,我看你是压根没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呀。” 陈知予知道她师父是在使坏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了句:“我俩备孕,不能喝酒,请您理解。” 周凌坤:“……”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就不该对这个孽徒抱希望。 季疏白扭头看了陈知予一眼,努力地绷着唇角,但是漆黑明亮的双眸中还是流露出了几分难掩的期待。 希望是个像她一样的女儿。 小又拿着酒瓶站在季疏白身后,倒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相当的不知所措,弱弱地问了句:“那我,要不要给季公子满上呀?” 陈知予拿起了茶杯,理直气壮:“我们以茶代酒,陪你们一醉方休!” 这时,格桑冷不丁说了句:“师姐,以前我们灌姓傅的喝酒,你也从来没拦过,怎么现在却不让季公子喝酒了?差别对待呀。”说完,她还给周小又使了个眼神。 周小又瞬间会意,附和道:“就是,你怎么差别对待?是看不起季公子么?还是觉得他他不行?” 格桑:“或者是觉得他没傅云潭厉害?” 陈知予:“……” 格桑你变了,现在蔫坏啊! 她唯恐贵妃会生气,刚想开口解释,然而季疏白却先她一步举起了酒杯,毫不迟疑地对小又道:“满上。” 陈知予:“……” 你这该死的好胜心。 其实季疏白是不想让陈知予为难,因为他也看出来了他们师徒几人的意图,既然推脱不了,不如坦然面对。 小又笑叹道:“季公子是个爽快人啊!”但是他却没去接季疏白递给他的白酒杯,而是从桌面上拿起了喝水用的玻璃杯,咕嘟嘟地往杯子里倒满了茅台酒。 陈知予气得不轻,没好气地瞪着周小又:“你怎么不直接把酒瓶给他呢?” 小又理直气壮:“对瓶吹多不文雅啊。” 陈知予:“……” 用玻璃杯就文雅了? 小又倒好酒之后,把杯子放到了季疏白面前,然后又围着桌子绕了一圈,依次给在座的人上酒——除了“备孕期”的陈知予——他给别人倒酒的时候,用得都是小酒杯,唯独给了季疏白一个玻璃杯,差别待遇相当明显。 等小又落座后,大家谁都没动筷子,等着师父发言。 周凌坤端着酒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小羽毛今天能回来,我很开心,这杯酒呀,我敬季公子,感谢你对我这孽徒的包容与照顾。” 季疏白立即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不敢当,应该的。” “我先干为敬!”周凌坤举起了酒杯,一口闷完了杯中酒。 季疏白也举起了酒杯,相当干脆利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陈知予本以为他不会喝酒,还有点惊讶于他竟然敢喝得这么猛,她甚至都脑补出来了他喝完这杯酒后面红耳赤狂咳不已的样子,所以她连茶水都倒好了,随时准备着给他递过去,结果,这人竟然一点事都没有…… 周凌坤也有些诧异,笑叹道:“好小子,酒量不错呀!” 季疏白没说什么,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位挑战者。 冯朝月倒是没为难他,施施然端起了茶杯,对季疏白道:“我也要感谢一下你对我们小羽毛的照顾,她脾气不好,希望你能多多体谅她。”言必,她一口饮尽了杯中茶。 陈知予见状果断把茶杯塞进了季疏白手里。 季疏白也以茶代酒,敬了师娘一杯。 接下来就是格桑和周小又了,他们俩可没那么客气。 格桑先端起了自己的白色小酒杯,然后对师弟说道:“小又,快去给季公子满上。” 陈知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格桑就当作没瞧见。 反正有师父在,红毯女星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周小又应声而起:“好嘞!”等他再一次的为季疏白倒好酒之后,格桑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举杯对着季疏白,道:“我也要敬季公子一杯,感谢他大公无私地替我们降伏了红毯女星陈孔雀。” 陈知予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她已经十年没听过这个外号了。 周凌坤和冯朝月听到这个外号后,都没忍住笑了。 小又笑得最猖狂,都笑出声了:“哈哈哈哈哈哈。” 季疏白一怔,好奇询问:“什么红毯女星?” 陈知予羞耻万分,扭头瞪着他:“喝你的酒!”继而又扭头瞪着格桑,气急败坏,“喝酒就喝酒,哪来这么多废话!” 格桑置若罔闻,对季疏白道:“我们师姐年轻的时候,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季节,都要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力求艳压群芳,有一年大冬天,下着鹅毛大雪,她去参加团队庆功宴,人家一个个都穿着棉袄羽绒服,就她自己,穿了条露肩礼服,冻得瑟瑟发动还能时刻保持微笑,然后队里面的人就给她起了个外号,喊她红毯女星。” 季疏白被逗笑了。 陈知予的脸几乎红到滴血,拳头都硬了! 小又补充道:“喊她陈孔雀是因为她骚包,有一次他们去西辅参加一场国际级比赛,英国队那帮人搞歧视,瞧不起我们亚洲人,大半夜在宿舍闹事,师姐拿了三根牙签,当着他们那帮英国佬的面把牙签当飞镖甩了出去,一根熄灭了整整一排蜡烛,另外一根钉在了木头柱子上,最后一根打烂了一盏吊灯,当场就把那帮英国佬吓傻了,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帅?” 季疏白满含敬佩地看了陈知予一眼,重重点头:“嗯,很厉害。” 陈知予这回倒是不害臊了,甚至都有点飘了,强压着嘴角,故作谦逊:“一般厉害吧。” 小又继续说道:“但是更绝的地方我还没讲,她扔牙签的时候明明可以站在原地不动,但偏要来个三百六十度前空翻炫技,还连着翻了三次,那天她身上刚好穿了件墨绿色的训练服,翻身的时候衣服下摆全张开了,上面还绣着金色的腾龙图,看起来跟孔雀似的,然后大家就开始喊她陈孔雀。” 陈知予白了他一眼:“就你知道的多!” 小又:“这都是我爸和二师姐给我讲的啊。” 季疏白笑对着陈知予说道:“看来我以后要小心点,不然很有可能会挨揍。” 陈知予“切”了一声,傲娇道:“你心里明白就行!” 格桑接道:“季公子,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们师姐有多厉害了吧,她当年可是个敢将日月再丈量的人物,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对她,不然别说她了,就连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小又接道:“对,红毯女星陈孔雀没那么好惹,她的师妹师弟也没那么好惹!” 冯朝月也说道:“还有她的师父和师娘。” 周凌坤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向季疏白的目光却带着审视与压迫。 陈知予的鼻尖瞬间就酸了,眼眶也红了。 虽然这十年间她经历了太多的离合悲欢,但上天还是眷顾她的,因为,一直有人在爱着她,愿意给她撑腰。 季疏白当然明白大家的意思,他坐直了身体,神色笃定,语气决然地向他们起誓:“今生今世,我只会对知予一人好,若有二心,就让我万劫不复孤独终老。” 他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带有极大的力度,如同用一把锋利的匕首将誓言刻在了三生石上。 陈知予的心尖狠狠一颤,深深地忘了他一眼。 十八岁之后,她就不再相信任何誓言了,尤其是男人的誓言。 傅云潭占据了她的整个青春,也身体力行地向她证明了爱情和誓言这两样东西有多么的虚伪。 但不知为何,听到季疏白的这句话后,她的心还是软了。 周凌坤不置可否,只回了句:“记好你说得话。”然后才拿起了筷子,道,“吃饭吧。” 陈知予闻言立即拿起了筷子,连声附和:“吃饭,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格桑却没拿起筷子,手里一直端着酒杯:“我还没跟季公子喝酒呢,这杯酒我必须敬季公子。”说着,仰头举杯,一口喝完了杯中酒。 陈知予气得不行,却又无可奈何。 季疏白只好也饮尽了杯中酒。 陈知予本以为这就完事了,结果周小又再次给季疏白倒满了酒,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端起了自己地小酒杯:“我也要敬季公子!” 陈知予忍无可忍:“你物理卷子写完了么你就喝酒?” 周小又理直气壮:“人家李白喝完酒之后还能作诗呢,我为什么不能喝完酒再去做物理卷子?” 陈知予毫不留情:“你因为不是李白,你没有李白的脑子。” 周小又不服气:“要是能重来,谁不想当李白?” 此言一出,逗笑了所有人。 陈知予又气又笑:“你就是嘴贫!” 周小又置若罔闻,朝着季疏白举起了酒杯:“我干了,您随意!”说完一饮而尽杯中酒。 季疏白也不能不给他面子,于是再一次地举起了酒杯,喝完了第三杯酒。 陈知予舒了口气,心想可算是结束了,但谁知道格桑和周小又今天是石铁了心地要灌季疏白,一杯又一杯地劝他喝,再加上师父还时不时地推波助澜一下,她想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贵妃被灌酒。 再好的酒量也抵不住一对三的局面啊! 但陈知予也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这顿饭吃了多久,季疏白就被灌了多久,饭局结束的时候,他的神色中已经呈现出了醉意,但他的酒品极好,比陈知予好得多,没有吐也没有发酒疯,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乖巧极了,白皙的脸颊上微微泛着抹桃色红,看起来又纯又欲。 饭局结束后已经快四点了。 周凌坤和冯朝月本想让陈知予在家里住一晚上,但是陈知予心里惦记着酒吧,就没答应,不过她向师父师娘保证了,以后一定经常回来看他们。 后来格桑开着车,将陈知予和季疏白送回了家。 一路上,季疏白都没有说话,并且坐姿笔直端正,双手还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膝盖上,听话懂事的样子像极了幼儿园小朋友。 格桑都被他这幅模样逗笑了,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师姐,季公子喝醉酒后的样子有点与众不同。” 陈知予瞪了她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她一直坐在季疏白身边,紧紧地抚着他的胳膊以防他摔倒,“就是你和小又把他灌成这样的!” 这时,季疏白忽然扭脸看向了她,一脸严肃、字字清晰地说道:“我、没、醉!” 醉鬼都他妈喜欢说自己没醉! 陈知予无奈极了,又不能跟醉鬼计较,只好哄道:“好好好你没醉你没醉,你最清醒了。” 季疏白点了点头,乖乖巧巧地回了句:“嗯,我很清醒!” 陈知予都被都笑了,还感觉这样的和尚弟弟有点可爱。 小区里面不让进车,格桑只得将他们送到了小区门口,好在季疏白走路还算是稳,没有像其他醉鬼似的晃晃悠悠,所以陈知予一个人就能把他搀回家。 到家之后,陈知予立即把季疏白搀回了他的卧室,让他坐在床上。 等他坐好后,她像是哄小朋友似的他说了句:“乖乖坐着,我去趟卫生间,给你摆条毛巾擦擦脸。”然而就在她即将转身的那一刻,季疏白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不容置疑,“不许走!” 陈知予无奈:“我马上就回来了。” 季疏白置若罔闻,抬眸看着她,神色十分固执,却又带着点委屈:“你骗人,你又该去见他了。” 陈知予知道他说得是谁,哭笑不得:“我不去见他,我肯定不会再去见他了!” 季疏白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终,长叹了口气,神色黯淡,嗓音沉沉地说了句:“你总骗我,骗了我好多好多年。” 陈知予一脸懵,心想:什么叫我骗了你好多好多年?我今年才刚和你认识好不好? 但是醉鬼的话不能较真,所以她也就没把他的这句话当回事,抬手捧住了他的脸颊,柔声哄道:“以后不骗你了,再也不骗你了。”说完,她还低了下头,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乖乖听话,我去给你拿毛巾。” 然而季疏白却忽然抱住了她的腰,另外一只手覆在了她的后脑上,将她压向了自己,一口咬住了她的唇,不由分说地撬开了她的牙关。 陈知予毫无防备,一下子坐在了他的腿上,推了他几下,没推动,只好顺着他来,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配合着回吻着他。 其实她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动情,只想着随便亲亲就行了,因为心里惦记着去拿毛巾的事儿,还想去厨房给他煮完醒酒汤。 但谁知道,吻着吻着,她就忘了毛巾和醒酒汤的事,逐渐心旌摇曳了起来。 她真的很喜欢与他拥抱接吻的感觉,她被他捧在了双手中。 如同触了电一样。 新鲜,刺激,享受,欲罢不能。 尤其是,褪去了所有的遮挡之后。 她的双手也像是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探进了他的衣服里,脱掉了他的外套,又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 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喉结与锁骨时,如同猎豹嗅到了生肉的味道,隐藏在骨子里的那份野性瞬间被激发了出来。 窗外的天色即将黑透,卧室里面没开灯,黑暗之中,呼吸交叠,影影绰绰。 陈知予把季疏白压在了床上,双腿跪在他的身侧,长发垂在了他的脸侧,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双眸漆黑明亮,闪烁着野性,气喘吁吁地问:“你爱我么?” 季疏白平躺在她身下,抬眸看着她,反问:“姐姐爱我么?” 陈知予急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季疏白抬起了右手,将她脸色的长发挂在了耳后,又叠起了食指,轻轻地刮蹭着她的脸颊,瞳孔越发的漆黑深沉,嗓音也泛了哑:“爱。” 陈知予追问:“有多爱?” 季疏白认真且笃定地回答:“可以把我的命给你。” 陈知予笑了一下,媚眼如丝,语气柔柔地问:“可以把你的人给我么?” 季疏白眸色深深地望着她,漫不经心地回道:“只要姐姐想要,尽管拿去。” 陈知予并不是很放心:“你不会明天酒醒了之后忘了你现在说的话吧?” 季疏白:“不会,我现在很清醒。” 陈知予心想:都这样了还清醒呢? 趁人之危虽然不对,但是吧,机会就这么一次,如果不好好把握,下次就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 三百万就在眼前,她不努力一下么? 不努力就是她不知好歹! 下定决心后,她严肃叮嘱道:“不许睡觉,等我回来!”说完,她迅速地下了床。 季疏白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气急败坏地看着她:“你要去哪?” 陈知予一边系内衣的扣子一边没好气地反问:“你现在想当爸爸么?” 季疏白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点头,认真回答:“可以,生个女儿。” 陈知予:“……” 醉鬼的逻辑,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她叹了口气:“等我回来。” 季疏白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去买吧。” 陈知予坚决拒绝了他:“你都醉成这样了,超市营业员会把你当流氓的。” 季疏白:“……” 陈知予再次严肃叮嘱:“不许睡觉!”说完,她急匆匆地穿好了衣服,迅速离开了房间,出门后更是一路小跑,争分夺秒,唯恐季疏白会睡着。 煮熟的鸭子,不能飞了呀! 小区门口有好几家超市和便利店,为了节约时间,她去了最近的一家,这家超市的规模比较大,单是计生用品这一块就立了整整一排货架。 陈知予之前从来没买过这种东西,也不好意思细看,随便从货架上拿了一盒就走了。 等到结账的时候,她才好奇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玩意儿。 橙色的包装盒上,印着“小号”俩字。 这这这……这不行啊! 她瞬间就想到了在司檀的民宿里,卫生间的玻璃忽然变透明的那一刻。 于是她又匆匆地返回了计生用品区。 硬着头皮选型号的时候,她暗自在心里发誓:以后这种东西,一定要让季疏白自己来买! 选了一个最大号之后,她再一次地返回了结账区,装作很娴熟地样子结了帐后,立即把东西塞进了兜里,又开始快马加鞭地往家跑。 气喘吁吁地到家后,她迅速脱掉了脚上的靴子,连拖鞋都没换,光着脚就跑进了季疏白的卧室。 然而,最令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季疏白,真的睡着了。 陈知予气得不行,又不甘心,爬上了床,用力地推了推他的身体,气急败坏地呼喊:“醒醒!快醒醒!” 季疏白无动于衷。 醉酒后的人,睡的很死。 陈知予长叹了一口气,身心疲惫,一下子就瘫倒了床上,内心无比绝望。 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她越想越生气,抬起手用力地捶了一下床,愤怒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看向双目紧闭的季疏白,咬牙切齿:“你怎么能睡着呢?”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季疏白忽然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双眸无比明亮,闪灼着锋利的光芒,如同一直蛰伏许久,终于将猎物引诱到陷阱中的狼。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陈知予浑身一僵,紧接着,她就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本能的想逃,但是来不及了。 季疏白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将唇贴向了她的耳畔,嗓音嘶哑,吐息灼热,咬字轻缓:“姐姐放心,我没有睡,我一直在乖乖等姐姐呢。” 陈知予:“……” 所以,你刚才是他妈的在养精蓄锐吗? 第 47 章 陈知予的手机已经快被打爆了,无需多想,一定是红啵啵他们三个人打来的。 最近一段时间,酒吧的生意都很忙,少了她和季疏白去帮忙,剩下的几个人一定全都忙到了晕头转向。 但是,陈知予却一直没接电话,一是因为顾不上,二是因为……少儿不宜的声音不适合在电话里播放。 后来她干脆伸出颤抖了的手,勉励维持了三秒钟的清醒,艰难地打字,在“南桥一家人”的群里回了个:【今天有事,不去】然后迅速把手机关了。 关机之后,二人世界彻底清静了,再无任何外力打扰。 这一晚上,可谓是无拘无束、放肆纵情的一晚。 陈知予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身心激荡过,哪怕是纵马驰骋的时候。 但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自己确实不复当年勇了,体力明显跟不上了。 猛还是弟弟猛,她差点死在他的床上。 最后一次结束的时候,她彻底筋疲力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躺在他的身边,仿若一具被掏空了力气的躯壳,就连手指头都是软的,柔若无骨。 季疏白握住了她柔软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侧脸看向她,双眸明亮,又带着笑意:“姐姐是我的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缠绵过后独有的低沉与沙哑,却又不失缱绻与温柔。 陈知予微微侧过了脸,对上了他的目光。 她发现他笑得很满足,又带着难掩的开心,像是一个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许久的糖果的小孩。 她不禁有些诧异,他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他心里不是一直有一个喜欢了多年而不得的女人么? 那个女人总不可能是她吧? 这个想法才刚在脑海中冒出,就被她否定掉了:不可能,她之前根本不认识他。 想了想,她腰身软软地翻了个身,趴在了他的胸膛上,垂眸瞧着他,又问了一遍:“你爱不爱我?” 其实这个问题,在缠绵的过程中,她已经问了很多遍。 季疏白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眸光专注看着她,不厌其烦地回答:“爱。” 陈知予用手指轻轻地点着他的心口,语气幽幽地问:“我和你的女神,你更爱哪一个?” 季疏白有些想笑,但忍住了:“我只爱你。” 陈知予冷哼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季疏白:“姐姐想让我怎么样?” 陈知予轻叹口气,侧枕在了他的胸膛上:“我想让你只上我的床。” 她的耳朵紧贴着他的心口,能够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轻而有力的心跳声。 季疏白抬起了左手,温柔地覆在了她的脑后,柔声保证:“好,就听姐姐的。” 陈知予又扬起了脑袋,话里有话地问:“万一有一天,有一个比我更合你心意的女人出现呢?” 季疏白:“不会有这么一天。” 陈知予:“你怎么这么确定?” 季疏白很认真地回答:“因为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属于姐姐的。” 从十年前,那个七月二十日的夜晚,她将他从死亡的边缘救回来的那一刻起,他属于她了。 陈知予莫名有点感动。 虽然不清楚他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她还是满足于这个答案的,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又伸长了脖子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然后再次将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心跳声,出乎预料地能够令她心安,如同无家可归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归宿一般。 这时,季疏白忽然问了她一句:“姐姐爱我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紧张,又带着难掩的期待。 多年以来,他所奢望的,不过是她的爱。 哪怕是一点点的爱也行。 陈知予却怔了一下,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她与他的相识,本就是一场交易,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三百万而故意接近他、勾引他、用尽浑身解数让他爱上自己,所以她不确定自己对他到底有几分真心。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把爱情童话当真的小女孩了,爱情这种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梦幻,远不如生活实际,所以自从十八岁过后,她就没再期待过爱情。 她虽然很喜欢季疏白,也愿意跟他上//床,但她却从没考虑过他们的以后。 她只是走一步看一步。 因为过往二十八年的人生经验告诉她,“以后”这种东西也太过虚无缥缈了,比爱情还要虚无缥缈,所以她从不考虑以后,今朝有酒今朝醉。 十年以来,除了季疏白,没人能让她这么醉过,所以她就醉了,至于醉了之后怎么样,她没想过。 说不定明天早上起来她就拍拍屁股走了,或者拿到三百万之后她就不再爱他了,又或者过一段时间后,季疏白对她没有了新鲜感,然后主动离开了她……既然以后那么不确定,她为什么要去考虑以后呢?既然连以后都不想考虑,又何必纠结自己爱不爱?多劳心啊,所以她也从来思考过自己到底爱不爱他。 但是吧,她又不想让和尚弟弟失望,思量片刻,她抬起了眼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温柔又坚定地启唇:“我当然爱,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季疏白愣了一下,他很了解陈知予,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否在撒谎,眼眸中蕴藏的星光瞬间暗淡了下来。 他知道,她在撒谎,却没有多言,片刻后,沉声回了个:“嗯……” 陈知予朝他笑了一下,然后再次将脑袋枕在了他的心口,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就这么抱着他,与他肌肤相亲,贪婪地享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 其实家中的温度很高,因为屋子里面有地暖,即便是室外下了大雪,人在室内也像是过夏天般温暖。 但她还是想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汲取他的温暖。 就好像,全世界都是冰窖,他是唯一的热源,离开他就会被冻死。 忽然间,她做了一个决定:先把任务放一放,过几天再说。 虽然她已经决定了等任务完成后分他一百五十万,帮他还清家里面欠的外债,但是她并不确定季疏白要是知道了自己当初接近他是别有目的之后,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心灰意冷离她而去? 虽然她随时都能接受他的离去,因为她已经明白了“离别”是人生常态,但现在她还暂时不想让他离开,还想再多抱他几天。 所以她决定,先不理会这个任务,反正贵妇也没规定时间。 下定决心后,她忽然安心了许多。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她甚至开始感觉到了困倦。 就在她即将趴在他的胸膛上睡着时,季疏白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我相信,姐姐是爱我的。”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 陈知予抬眸看了他一眼,笑着回道:“你相信就行。” 爱情这种东西,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不清楚自己爱不爱他,但只要能让他相信她爱他,比她真的爱他更重要。 面对着她笑意盈盈的目光,季疏白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即生气,又无奈。 她确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特别的没心没肺,让他恨到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抽身走人再也不管她了,让她自生自灭,但是……又舍不得这么对她。 这个混蛋,总是让他又爱又恨,欲罢不能。 轻叹口气,他无奈地说了句:“如果有一天,姐姐不要我了,一定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陈知予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什么心理准备?谁做准备?” 季疏白面无表情:“你。” 陈知予还以为他在开玩笑,满不在意地笑着回道:“我把你踹了,还需要提前做心理准备?该作准备的不是你么?” 季疏白直勾勾地盯着她,淡淡地、狠狠地启唇:“因为我一定不会放过姐姐。” 陈知予:“……” 季疏白轻轻抚摸着陈知予的脸颊,声色极其温柔:“我那么爱姐姐,所以,请姐姐一定不要辜负我,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他的语气柔情似水,但陈知予还是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死亡威胁,再一想三百万和欺骗感情的事儿,她的心和肝就开始发颤,还不由自主地做个了吞咽的动作。 臭和尚果然,不好惹。 季疏白垂眸瞧着她,明知故问:“姐姐怎么开始发抖了?是因为冷么?” 陈知予只能回答:“对、对对、冷、有、有点冷。” 因为心虚,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季疏白咬字轻缓:“我来帮帮姐姐?” 陈知予预感到了什么,大惊失色:“不需要!” 再来一次,她真的会死! 求生欲地驱使下,她本能的想逃,然而未遂,她都没来及的从他身上起来,就再一次地被他压在了身下。 陈知予气急败坏:“我都说了我不需要!” 季疏白垂眸瞧着她,眸色深邃,缓缓启唇:“可是,我需要姐姐,姐姐帮帮我好不好?” 他的声色低醇,撩人,又带着点男性在欲//望涌动时独有的沙哑。 是荷尔蒙的气息。 陈知予完全无法抵抗。 如果抵抗了,就是自己不知好歹! 所以她只能选择,闭眼享受。 …… 陈知予不清楚自己昨晚是几点睡的,但是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季疏白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她不确定季疏白是不是去上班了,就想喊他一声,看他在不在家,但是就在张嘴发音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并且哑得厉害——自从送了暖气之后,屋子里的气温就变的干燥了,再加上昨晚没节制,现在就遭了报应。 喉咙深处还特别干燥,急需来点水滋润一下。 陈知予喊不了人,只好自己去倒水,但是从床上坐起的那一刻,浑身酸疼,尤其是腰和腿,简直像是要散架,感觉比她在训练场上骑着马跑一百圈后还要累。 这就是纵//欲过度的后果。 今晚绝不再上弟弟的床! 再上她就是狗! 陈知予一边在心里发誓,一边咬牙抵抗着身上的酸痛,艰难套上了睡裙,撑着床下了地。 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因为疼。 拖着几乎散了架的身体、慢吞吞地挪腾到餐厅后,她才发现季疏白不在家。 白色的餐桌上放了张蓝色的便签纸,色彩差异十分醒目,陈知予一眼就看到了,她立即走到了餐桌旁,拿起便签纸看了一眼,上面用黑色签字笔写着几个字:【饭在冰箱里】 陈知予曾学过多年的书法,看到手写的文字后第一反应不是读内容,而是看字体。 虽然这张小小的便签纸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五个字,但是排列公正、间隔有序,并且字迹绝美,笔走龙蛇入木三分,正可谓是矫若游龙,翩若惊鸿,陈知予一下子就被惊艳到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便签纸看了好几秒钟,满目赞赏之色。 欣赏够了季疏白的字迹后,她才开始看内容,紧接着就蹙起了眉头。 就写了个“饭在冰箱里”?昨天你跟我啪/啪/啪的时候可没这么朴实而无华! 你的骚话呢?你的情话呢?你的我爱你呢?最最最起码是不是要加上一个“姐姐”?得到我了之后连“姐姐”都不喊了么?! 呵,男人! 陈知予气愤地把便签条拍到了桌子上,然后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后,她用手背擦掉了唇边的水渍,然后去了趟卫生间。 就连上厕所都是疼的。 妈的! 做人果然不能太放纵,不然需要后果自负! 小心翼翼地擦了擦,她从马桶上站了起来,颤着腿提上了内裤,摁下冲水按钮后,她走到了镜子前。 镜子里的那个身穿墨绿色丝绸吊带睡裙的女人,一副纵欲过度模样。 锁骨、脖子以及胸口处皆遍布吻痕,漆黑浓密的长发有些蓬松凌乱,眼皮微微有点肿,眸色中带着疲惫和困倦,却又带着点迷离醉意,像是还沉浸在昨晚的醉生梦死中没有清醒过来。 不知不觉间,脑海中又开始重温昨晚的缠绵记忆。 全都是限制级的画面。 昨晚临睡前她还去洗了个澡,因为实在是太粘了,受不了。 结果洗到一半的时候,季疏白也去了卫生间…… 画面越来越限制级,再回忆下去又要流鼻血了,陈知予赶紧甩了甩头,把自己的思想拉正,然后将头发扎了起来,开了水龙头,用冷水拍了拍脸。 洗漱完她并没有去热饭吃,而是重新回到了他的卧室,缩进了被窝里,拿起了手机。 关机了整整一晚上,一打开手机,瞬间弹出了无数条未读消息以及未接电话提示。 她大概扫了一眼,没什么大事,只是三人组义愤填膺地谴责她无故旷工不负责任而已,并且在她关机之后,三人组更是气愤到了极点,异口同声地宣告要跟她绝交。 身为老板娘,无故旷工确实不对,为了弥补过错,她分别点开了三人组的微信头像,挨个私信他们发红包,每个人发了五个二百块钱的红包。 三人组完全没有辜负她的期待,每个人都是秒收,完全忘记了绝交宣言。 陈知予笑了一下,点开了未接电话,最上方的一条记录是季疏白打来的,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现在已经快到两点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忙,想了想,她还是将电话回拨了过去,然而把手机放到了耳朵边。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他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了过来,音色十分温柔:“睡醒了?” 陈知予“嗯”了一声。 季疏白:“吃饭了么?” 陈知予的嗓子还是有点哑:“没呢。” 季疏白:“饭在冰箱里,热一下就能吃。” 陈知予:“我知道,我看到纸条了。” 季疏白无奈一笑:“那为什么不吃饭?” 陈知予语气幽幽地回:“你又没在上面写是给谁看的,万一不是给我写的呢?” 季疏白明白她的意思,语气乖巧地解释:“我本来想写‘姐姐’,但又怕姐姐看到之后生气。” 陈知予:“我为什么要生气?” 季疏白:“我担心你不让我再喊你‘姐姐’了。” 陈知予一脸懵:“我为什么不让你喊了?” 季疏白:“因为我要对姐姐负责。” 陈知予:“……” 好像,不太对劲儿。 她预感到了什么,却又不太确定,并且下意识地想逃避接下来很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却又迟迟没有挂断电话,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无形间遏制了她的行动。 陈知予攥紧了手机,又屏住了呼吸,紧张又茫然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季疏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张又认真地询问:“姐姐、想和我结婚吗?” 陈知予:“……” 她从来没考虑过结婚的问题,或者说,从十八岁之后,她就没再憧憬过爱情与婚姻,她觉得,这两件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她也不相信世界上真的存在绝美爱情,更不信任婚姻。 爱情与婚姻这两种东西,既代表着现在,又代表着未来,但是未来具有太多的不确定性,陈知予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未来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总是能令人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透顶,所以,与其憧憬未来,不如潇潇洒洒地活在当下。 更何况,她连自己爱不爱季疏白都不确定,怎么能跟他结婚呢? 所以当她听到季疏白的询问后,第一反应是逃避。 虽然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在他开口说这句话之前挂掉电话,但是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她还是不假思索地把电话挂断了。 挂断电话后许久,她的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但却无法自控。 许久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应该先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一下季疏白,然后再挂断电话,而不是一言不发地就把电话挂了,这样实在是太渣太绝情了,一定很伤弟弟的心。 但是,她挂都挂了,还能怎么着?再亡羊补牢地给他打回去,补一个不想结婚的理由? 还算了吧,那样更尴尬。 好在,季疏白没有再给她打回来。 长叹一口气,她将手机放到了枕边,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被子。 这里是他的卧室,他的床,被套和枕巾上,还沾染着他的气息。 抱紧了被子后,陈知予开始发呆,虽然睁着眼睛,但却目光空洞,脑子里盘旋着的,全是他刚才对她说得那句话:“姐姐、想和我结婚吗?” 她不想结婚,也从没想过要和他结婚,可是这句话却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既挥之不去也无法遗忘,总是令她不由自主地去回想。 后来,她是被一通电话惊醒的,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小红】 按理说,发完红包后,她无故旷工的事情就可以翻篇了,可小红怎么又打电话了? 想了想,她觉得八成是他们仨又吵架了,来找她评理了。 也不知道这次是因为什么吵架。 心累地叹了口气,陈知予摁下了接听键,然后把手机放到了耳边:“怎么了?” 小红似乎正躲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电话里丝毫没有噪音,并且说话的时候,她还特意压低了嗓门:“你现在在哪?” 小红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又有点忐忑,陈知予的心脏一悬,立即反问:“你现在在哪?” 小红依旧在压低了嗓门说话:“医院,妇科。” 陈知予又惊又急,甚至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到浑身紧绷:“你怎么去看妇科了?你怎么了?” 小红赶忙解释:“哎呀不是我来看妇科,是刘琳琳,我一点事都没!” 听闻小红没事后,陈知予长长地舒一口气,然后才问道:“刘琳琳怎么了?” 询问刘琳琳的时候,她的语气虽然中也带着关切,但却远不如对待小红那样着急担忧。 因为小红对她而言是家人,刘琳琳只是员工。 老板娘对员工好是责任与义务,对家人好则是发自内心深处。 这回小红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听起来好像还用手捂住了嘴巴,最后传到陈知予耳朵中的,是类似于吹气吹出来的两个字:“打胎。” 陈知予瞬间就懵了:“什么?!打什么?” 小红无奈地叹了口气:“打胎!人流!” 陈知予还是懵,震惊到说话都结巴了:“她她她她她,她怎么去打胎了?” 小红:“那还能是因为什么,意外怀孕呗!” 陈知予:“她男朋友的?” 小红再次长叹了口气:“她说她不清楚。” 陈知予更震惊了:“啊?” 小红犹豫片刻,在电话中小声又谨慎地叮嘱道:“我跟你说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陈知予答应了她:“行,你说吧。” 小红还是不放心:“小季你也不能说!我都没跟加菲猫和小王说,我要不是因为害怕,我都不会找你!” 陈知予只好认真严肃地保证道:“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包括季疏白。” 小红这才放心,然后压低了嗓门说道:“她男朋友就是个人渣!在黑赌场赌博欠了钱,还不上,对方就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把手剁了,要么就让他女朋友陪他们一晚上,然后那个人渣毫不犹疑地选择了让刘琳琳陪他们睡。其实黑赌场那帮人早就想搞刘琳琳了,那帮臭傻逼就是垂涎刘琳琳的美色,从两个月前开始就经常骚扰她,刘琳琳一直没搭理他们,谁知道他们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逼着她就范!但最可恨的还是她那个挨千刀的傻逼男朋友!真他妈是个人渣!是世界上怎么还会有这么渣的男人啊?竟然让自己的女朋友去陪别人睡!?他出门为什么不被车撞死啊?” 小红越说越生气,说到后来甚至忘了压低嗓音,破口大骂了起来:“把他这种人剁了喂猪,猪都嫌脏!真他妈猪狗不如!呸!骂他人渣都抬举他了!操/他妈的王八蛋!” 陈知予听得又心疼又生气又恨铁不成钢:“是他骗刘琳琳去的,还是刘琳琳主动去的?” 小红再次叹了口气:“刘琳琳刚开始是被骗过去的,但是后来那个男的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她,她就心软了……他妈的!我现在对她是又同情又觉得她活该!” 陈知予也快气炸了:“她脑子有病么?那个男的都这么渣了,她还奋不顾身地救他呢?真他妈不怕男人渣,就怕女人傻!” 小红赞同道:“可不是么,不怕男人渣,就怕女人傻!刘琳琳就是个超级无敌大傻子!” 陈知予又气急败坏地问:“现在分手了么?” 问完这句话后,她忽然更生气了,因为想起来了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去后厨帮加菲猫拿冰块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刘琳琳正躲在后厨里和她男朋友打电话,那个男的逼着她给他转五百块钱,只是为了在朋友面前装逼请客。后来,刘琳琳一边哭着,一边给那个男的转了五百块钱。 这就说明,时间截止到前天晚上的时候,她还没跟那个男的分手,甚至还有结婚的想法,因为陈知予听到了她对着电话质问那个男人:“我们不结婚了么?” 但是刘琳琳昨天晚上才发现自己怀孕了,这就说明,那个男人逼着她去陪别人睡这件事差不多发生在一个月前,但是她却一直没跟那个人渣分手。 越想陈知予越生气,那个人渣都这么对她了,刘琳琳竟然还不分手?还给他转钱?还想结婚?受虐狂吗? 小红在电话里回道:“分了,昨晚分的手,那个男的知道她怀孕了之后骂她是婊/子,她特别伤心难过,然后才分的手,划重点,因为伤心难过分手,不是因为看透了那个男的有多渣!”她的语气中尽是恨铁不成钢。 陈知予一口气堵在了心口,甚至都被气笑了:“那个男的要是不骂她,她是不是还不会跟他分手?” 小红也是相当无奈:“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刘琳琳,我要是刘琳琳,我早拿刀把那个人渣阉了!” “阉了他都不足以平愤!这个王八蛋!”陈知予骂完之后,又长叹一口气,心累不已地问:“你现在在医院陪她呢?” 小红回道:“嗯。她昨天半夜哭着给我打电话,求我今天来医院陪陪她,她自己害怕。我听完她的事后,觉得她特别活该,自作自受!但是又觉得她特别可怜,无依无靠的,不然她也不能来找我陪她做手术呀,我对她一点也不好,她刚来南桥的时候我还天天骂她喜欢卖惨呢,但谁知道她是真惨呀!然后我一心软就答应她了,但我也害怕呀!我也没经历过这事,你说她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我、我自己也应付不过来呀!” 陈知予明白了小红的意思,立即询问道:“你们俩现在在哪个医院呢?” 小红:“市中心医院,她三点的手术。” 陈知予:“行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挂了电话后,她匆匆地换了身衣服,连饭都没吃就出了门,开着车去了市中心医院。 她到医院的时候差十分钟三点,那个时候刘琳琳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小红正站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等她。 看到陈知予后,小红立即朝她跑了过来,紧张不安地说道:“她刚进去,估计要四十分钟。” 陈知予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小红也跟着叹了口气:“哎,刘琳琳这个人呀,真是,没法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凡她有点脑子,也不至于把自己糟蹋成这样!” 陈知予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了,想了想,她问了句:“她昨天晚上在哪住的?” 小红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们俩上午是在医院门口见的面。不过她之前一直住在那个男人的家里,分手之后,应该搬出来了吧?” 陈知予斟酌了一下,道:“她最近要是没地方去,你就委屈一下,把你的房间让给她住一个月,你去我那儿住,等一个月后她身体养好了咱们再做别的安排。” 小红也没什么意见:“行。”但她又想到了什么。连忙问道,“小季是不是也在你那儿住呢?” 虽然陈知予之前从来没跟他们仨说过这件事,但是他们仨也大概能猜出来,她和小季住在一起,不然他们俩也不会天天晚上一起回家。 陈知予这回倒是没隐瞒,点了点头:“嗯。” 小红:“总共就两间卧室,他一间你一间,那我去了之后住哪呀?和你挤一间么?” 陈知予义正言辞:“那肯定不能委屈你呀,你必须拥有自己的房间!” 小红:“那小季住哪?” 陈知予面不改色地回答:“我们俩可以挤一张床。” 小红:“……” 这句话的信息量,好大。 大脑飞速运转了好几秒钟,小红才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的真实含义,瞪大了眼睛盯着陈知予:“你把人家小季睡了?你竟然把人家小季睡了?你竟然把人家冰清玉洁的小季睡了?”接连三声质问,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愤慨,甚至都忘了这里是医院,禁止喧哗,“你这是逼良为娼啊!” 陈知予:“……” 听听你这话说得,好像我是个女流氓! 她气得不行:“我们俩是两情相悦!” 小红:“放屁!是人家小季对你一心一意,你对人家小季态度随意!” 陈知予并不承认:“我怎么就对他态度随意了?” 小红斜眼瞧着她,语气冷飕飕地问:“你想过跟人家小季结婚嘛?” 灵魂质问。 陈知予直接被问愣住了,她一个小时前才刚回避了季疏白的问题,没想到现在又迎来了小红的质问,感觉自己今天像是被“结婚”这俩字给粘上了,无论如何也甩脱不了。 而且小红就站在她面前,她不能再像对待季疏白那样直接把电话挂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陈知予回了句:“他才刚毕业,我们俩现在不考虑结婚的事。”她又理直气壮地补充了一句,“再说了,谁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结婚了?” 小红毫不留情:“你现在是在认真谈恋爱么?你就是在玩弄人家纯情少年的感情!臭渣女!” 陈知予气急败坏:“我在你心里就这形象?你凭什么一口咬定不想结婚的那个是我?就不能是季疏白?” 小红冷哼一声:“因为人家小季就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 陈知予反驳道:“我也不是随随便便的人!” 小红“呵”了一声,没好气道:“我也没说你随便,你是没心没肺,你喜欢小季,还想让小季一直和你在一起,又不想对小季负责,因为你害怕承担责任,害怕小季会辜负你,所以你干脆一点也不付出,只想单方面享受小季对你的爱,还仗着他对你的爱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第 48 章 陈知予忽然特别生气,气到脸颊发烫呼吸急促,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她还想反驳红啵啵的话,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或者说,她根本反驳不了她的话,她的每一句话都直戳她的内心,如同一面照妖镜似的把她照了个原形毕露。 既然无法反驳,陈知予索性破罐破摔了,冷笑着点了下头:“对啊,我就是不想付出,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和他结婚,他爱不爱我是他自己的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红啵啵气急败坏,还恨铁不成钢。 她与陈知予相识多年,又共同经历了十年的岁月沉浮,所以她们很了解彼此。 她明白,她不是不爱季疏白,而是不相信爱情,不期待未来,又害怕被伤害,所以干脆封闭了自己的感情,不给对方任何伤害她的可能性。她觉得只要自己不付出就不会被辜负,但是却从没想过,从爱情开始的这一刻起,感情上的付出就已经存在了。 而且,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像喜欢小季一样喜欢过一个人了,这就说明,她对季疏白的感情不只是喜欢,还有依赖。 人心都是肉长得,如果她学不会珍惜眼前人,那么等小季攒够了失望之后,就会离开她,到时候她连后悔都来不及。 红啵啵不想让陈知予后悔,也不想看到她因为失去季疏白而伤心,于是毫不留情地说道:“你就嘴硬吧,等哪天小季走了,不爱你了,去找别的女人了,你就满意了?开心了?”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的脾气,满不在乎地回:“他想走就走,想爱谁就爱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他!”说完,她没再理会红啵啵,转身朝着走廊的另外一边走了过去,与红啵啵隔得远远的,背靠墙壁,双臂抱怀而站,微微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洁白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脑子里面想得全是红啵啵刚才对她说得话。 她的真的是在单方面享受季疏白对她的爱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对季疏白确实不公平,可是她又做不到全心全意地付出感情,因为她连自己爱不爱他都不清楚。 她觉得自己爱他,又觉得自己不爱他。 她很喜欢和他在一起,却又做好了随时离开他的准备,也做好了他随时会离开自己的准备。 如果她真的爱他,应该不会这么理性吧? 红啵啵也没再搭理陈知予,抱着胳膊靠在了手术室大门正对着的墙壁上,等待着刘琳琳的手术结束。 手术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要长一些,原本预计四十分钟就能结束的手术,结果刘琳琳一个小时后才从手术室里面出来。 手术室门口的红灯熄灭的那一刻,陈知予就快步朝着那里走了过去,红啵啵也快步走到了手术室门前。 灰色的冰冷大门缓缓打开,刘琳琳从手术室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极其苍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就连原本红润的双唇也褪去了颜色,神态疲惫憔悴,看起来十分虚弱,身型消瘦单薄,跟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 陈知予和红啵啵不约而同地伸出了手,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刘琳琳没想到陈知予会来,看到她之后,她意外、惊讶,又十分难堪:“老、老板娘……” 红啵啵立即解释道:“是我让老板娘来的,因为我自己害怕,我怕你出事,我一个人解决不了,不过你放心,老板娘人很好的,绝对不会把你的事情乱说出去!” 刘琳琳抿了抿唇,轻轻地点了点头,又忙不迭地向陈知予保证:“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绝对不会影响工作!” 她很担心陈知予会开除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个临时工,随时可以被替代。 陈知予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安抚道:“南桥的员工都有病假,休假期间工资照发,不用担心,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把身体养好了再来工作。” 刘琳琳舒了口气:“谢谢老板娘。” 陈知予又询问道:”你现在住在哪?” 刘琳琳垂下了眼眸,小声说道:“我还跟他住在一起。” 红啵啵:“你昨晚不是跟他分手了么?我还以为你今天已经搬出来了!” 刘琳琳低着头,嗫嚅着回:“除了他那里,我也没地方去……” 陈知予心里清楚,如果刘琳琳不从那个人渣的家里搬出来,那么她永远不可能摆脱那个人渣。 她先向小红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小红轻轻点了点头,然后陈知予才对刘琳琳说道:“我刚才跟小红商量了一下,让她把房间让出来,借你住几天,她去我哪住,等你身体好了,咱们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刘琳琳的眼圈瞬间就红了,诧异又感激地看着陈知予:“真的么?” 陈知予点头:“真的,南桥员工包吃住。” 言外之意就是,刘琳琳已经成了正式员工。 虽然刘琳琳这女孩在感情上拎不清,但陈知予必须承认,她确实是个好员工,任劳任怨踏实肯干,一点也不矫情,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女生就比男生弱,任何脏活累活重活都会抢着干,并且从不给别人添麻烦。 而且她已经在南桥干了这么久了,于情于理都应该给她提升到正式员工的待遇了。 刘琳琳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哽咽着说道:“谢谢老板娘。” 陈知予回:“你应该谢谢小红。” 刘琳琳立即扭头看向了红啵啵,哭着说道:“谢谢红姐。” 红啵啵最应付不了的就是这种感恩戴德的场面,赶忙说了句:“行了行了,赶快回家吧,你别着凉了!” 后来陈知予和红啵啵一同搀着刘琳琳离开了医院,在离开之前,陈知予还自掏腰包地帮刘琳琳把医生给她开得药买了。 离开医院后,她们几个并没有回南桥,而是去了刘琳琳的渣男前男友家,因为刘琳琳的东西还在他家里放着,她们要去把她的东西收拾一下带走。 开车去取东西的路上,陈知予大概询问了一下刘琳琳她前男友的情况。 刘琳琳的渣男前男友名叫陈朝辉,今年都二十七了,依旧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现在住在东辅市老城区的一座老旧家属院里,房子是他爸妈给他留下的。 其实他爸妈临死前给他留下的不止这一栋房子,但全被他败完了,仅留下了这一栋最小最破最便宜的,要不是因为遇到了刘琳琳,刘琳琳死死地拦着他不让他卖这栋房子,他现在绝对要去睡大街。 差不多三十分钟后,陈知予将车停到了那个渣男的家楼下。 这里确实是一座破到不能再破的小区,老旧的楼体摇摇欲坠,墙面暗沉污黑;在楼与楼之间的地面上,放眼望去随处可见堆积的垃圾和废品,仅留下了一条窄窄的车道;紧挨着楼脚的地方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老旧自行车和电动车,看起来凌乱又拥挤。 由于刘琳琳刚做完手术,陈知予就没让她下车,问清楚了楼层和门牌号后,便和红啵啵一起下了车。 俩人一走进漆黑狭窄的单元楼楼洞,陈知予就对红啵啵说了句:“知道等会儿该怎么办吧?” 红啵啵重重点头:“都懂!” 陈知予:“很好。” 楼道里也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杂物,本就狭窄的楼梯和缓台越发拥挤不堪,陈知予和红啵啵两个身材苗条的女生都没办法并肩而行。 陈朝辉家在五楼。 上楼到三楼的时候,陈知予顺手从某户人家门口堆放的杂物箱中抽出来了一根铁棍。 红啵啵则从地上拎了一块人家放在门口用来垫鞋架的板砖。 到了五楼后,俩人一前一后站在了西侧那户人家的门口。 陈知予站在前面,将拿着铁棍的右手藏到了身后,抬起左手敲了敲房门。 红啵啵站在她的左后方,也将手里的板砖藏在了身后。 房门却迟迟未开,但陈知予知道陈朝辉在家,因为她刚才听刘琳琳说了,这个人渣白天的时候基本上一直窝在家睡觉,一直到天黑了才会醒,然后换身衣服出门,不是去和一帮狐朋狗友们厮混喝酒就是去黑赌场赌博,从没想过去找份能赚钱的工作,全靠刘琳琳养着,跟寄生虫一样。 为了能把陈朝晖从白日梦中唤醒,陈知予只好加大了敲门的力气,将锈迹斑斑的铁门敲的咚咚响。 红啵啵丝毫不怀疑,如果陈知予再加大点力气,这门能被她打穿。 许久后,门内终于有了动静,气急败坏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句暴躁的咒骂声:“我X大爷的谁呀?” 显而易见,陈朝辉这个人渣是被惊扰了美梦后而变得恼羞成怒了。 陈知予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面色铁青地盯着铁门,声音却娇滴滴的:“是辉哥么?” 她的语气又温柔又粘腻,带着说不尽的似水柔情。 没有男人能抵抗得了这种声音。 门内的脚步声忽然一顿,陈朝辉回话时的语气都变得不一样了,带上了谄媚的笑意,油腻又猥琐:“呦喂,是哪个小妹妹呀?” 陈知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铁棍,心想:小你妈的头,等会儿老娘打不死你。 房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人渣陈朝辉终于出现在了陈知予和红啵啵的视线中。 陈朝辉长得高高瘦瘦,上身穿了件黑色毛衣,下身穿了条灰色秋裤,头发蓬乱油腻,脸上泛着油光,五官还算是端正,但神态实在是太过猥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尤其是在看到陈知予之后,眼都快笑弯了,眼神中透露着不加遮掩的贪婪与色气,一边挫折双手,一边笑呵呵地问:“美女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陈知予朝着他盈盈一笑:“你是陈朝辉么?” 陈朝晖点头哈腰地回:“是我是我。” 陈知予脸上的笑意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滔天怒意,阴森启唇:“是你就对了。”话还没说完,她就猛然抬起了腿,一脚踹倒了陈朝辉的肚子上,直接把他踹翻在地,然后拎着铁棍进了门,弯腰揪住了陈朝辉的头发,简单粗暴地把他拖进了客厅。 红啵啵跟在陈知予身后进了门,迅速关上了房门,然后拎着板砖去了客厅。 俩人联手把陈朝辉暴打了一顿。 刚开始陈朝辉还试图反抗,但是反抗了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自己根本不是这个拎铁棍的女人的对手。 这女的绝对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美的,但也是最狠最能打的,揍起人来下死手,比男的还狂,并且她棍棍都能避开他的要害,让他清醒着疼。 后来陈朝辉索性放弃了抵抗,因为他发现自己越反抗,那个女人下手就越狠,但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开始破口大骂,并且越骂越脏。 陈知予不想听他喷粪,也担心会惊扰到邻居,顺手从沙发上拿起了一只臭袜子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直到陈朝辉如同一条死狗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陈知予和红啵啵才停手。 陈知予站在陈朝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抬起了手中的铁棍,指着他的脸,语气冰冷到令人不寒而栗:“以后不许再去找刘琳琳,你去找她一次,我就打你一次。” 陈朝辉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气息奄奄地躺在地上,既痛恨这个女人,恨不得扒光她的衣服,让她像条母狗一样跪在地上向他求饶,却又畏惧她,生怕她再次动手打他,只得忙不迭地点头,咬着袜子含糊不清地保证:“我知道我知道,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找她了!” 陈知予满含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又抄起铁棍朝着他身上狠狠抡了一棍子,然后才和红啵啵一起去了卧室,替刘琳琳收拾东西。 俩人拎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陈朝辉依旧瘫在地上,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但是陈知予和红啵啵谁都没管他。 他受得这点罪,和刘琳琳替他受得罪比起来,屁都算不上。 拎着行李箱下到三楼的时候,俩人也没忘了把铁棍和板砖物归原处。 后来陈知予开着车,带着红啵啵和刘琳琳回了南桥。把刘琳琳送到红啵啵的房间后,陈知予召集了三人组,在一楼大厅开了个简单的小会。 她没有具体地跟加菲猫和王三水讲述发生了什么,因为她答应了刘琳琳会保密,只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下刘琳琳身体出了点小问题,又跟男朋友分手了无处可去,所以接下来的一个月她要住在南桥。 加菲猫和王三水也没多问,因为他们俩刚才也看到了刘琳琳,情况确实不太好,所以也没反对她住在南桥,更何况,小红都同意把房间借给她了,他们俩也没什么好说的。 后来小红就上楼收拾东西了,加菲猫和王三水打扫卫生。 陈知予坐在了季疏白经常坐得那个位置上,先给自己订了份外卖——从起床到现在,她一口东西都没吃,已经快饿死了——然后又给刘琳琳订了份鸡汤,最后,她给季疏白打了个电话。 打电话的目的是想让他下班后回家收拾东西,以后搬到她的房间住,把次卧给红啵啵腾出来。 然而电话拨出后她忽然回想到了他今天早上问她的那个问题:“姐姐、想和我结婚吗?” 那一刻她下意识地想挂断电话,因为她很担心他会再次问这个问题,也担心他会因为她今天早上突然挂断了他的电话而生气。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但是来不及了,电话已经被接通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如同潺潺流水,又如同暖暖春风:“怎么了?” 他好像没有生气,陈知予不由舒了口气,心情也轻松了一些,然后把事情交代了一下,最后说道:“把卫生间的东西也拿过来吧,客厅的那个卫生间留给啵啵用,咱们俩用卧室的。” 季疏白耐心地听完了她的交代的所有事情,听话懂事地回道:“好,我一定会圆满完成姐姐交代的任务。” 他又开始喊她“姐姐”了,是不是说明,结婚的事翻篇了? 陈知予再次舒了口气:“行,那就先这样吧……等等!”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你睡觉不认床吧?” 她想着,他如果认床的话,那就不让他搬了,换她搬。 季疏白乖乖巧巧地回:“我不认床,我只认姐姐,只要姐姐在身边,我就能睡着。” 陈知予被哄开心了,笑着回道:“行了,那就先这样了,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季疏白:“好。” 陈知予却一直没挂电话,直到季疏白挂了电话之后,她才放下手机。 过了没多久,外卖员来了电话。 这应该是个新骑手,不熟悉酒吧街的位置,没找到南桥在哪,陈知予只好让他在酒吧街的街尾等着,自己出门取餐。 明黄色的外卖服装很显眼,陈知予一眼就看到了,出了酒吧后快步朝着街尾走了过去,即将走到外卖员面前的时候,她的视线中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傅云潭。 傅云潭孤身一人站在马路对面,眉头微蹙,薄唇不安地抿着,看向陈知予的目光十分无措。 对于小黑的事情,他很自责,也很愧疚,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求得她的原谅。 他明白小黑对她的重要性,也明白小黑的死意味着什么。 或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他想靠近她,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却又不敢靠近,因为没有底气。 他也知道,她现在很抵触他排斥他,甚至是恨他,所以他只敢也只能这么远远地望着她,不然她只会更讨厌他。 陈知予看到傅云潭后,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从外卖员手中取了外卖后,她转身回了酒吧。 回到酒吧后,她先把鸡汤给刘琳琳送上了楼,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吃完饭没多久,南桥就开始营业了。 又是忙到晕头转向的一天。 中途刘琳琳还下来了一趟,非要帮忙,后来被陈知予骂了一顿,才老老实实地上楼了。 季疏白收拾完东西就从家里赶来了,有他加入后,南桥四人的压力被缓解了不少。 两点打烊,差不多两点半的时候,陈知予开着车带着季疏白和红啵啵回家。 到家已经快三点了。 红啵啵并不想当超级无敌大瓦数的电灯泡,进家门后匆匆换了双拖鞋就拉着行李箱朝着次卧跑了过去,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盯着陈知予和季疏白:“你们俩晚上不会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吧?” 陈知予:“……” 季疏白:“……” 陈知予无奈地叹了口气,保证:“绝对不会,放心吧!” 季疏白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红啵啵这才拉着行李箱进了卧室,并关上了房门。 陈知予和季疏白换好鞋后,也一同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陈知予直接仰面躺到了床上,长长、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季疏白道:“你根本不知道我今天经历了什么!” 季疏白关上了房门:“怎么了?” 陈知予从床上坐了起来,无意识地朝他伸出了双手,等季疏白走到她面前后,她像是个粘人的小孩似的抱住了他的腰,抬头看着他,道:“我今天和小红一起去把刘琳琳的那个渣男前任暴打了一顿。” 季疏白抱住了她的肩头,听闻她的话后,神色中划过了惊讶和诧异,立即问道:“对方伤得严重么?报警了么?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家里有个叛逆的混蛋,迟早会闹出法律事件,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就在他准备拿手机给天立的法务部长打电话的时候,陈知予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埋怨道:“你还挺关心他呢?你怎么不问问我受伤没?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季疏白:“……” 看你这皮实的样也不像受了伤。 但如果在老婆面前没有一点求生欲的话,那下一个被打得很可能是他,所以他赶紧亡羊补牢,关切不已地询问:“你没事吧?” 陈知予哼了一声:“当然没事了,要是真有事的话,等你来关心,我早凉了!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狗得很!” 季疏白:“……” 不明白为什么就挨了骂,但也不敢说话。 陈知予抬眼瞧着他,质问:“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打他?” 季疏白立即按照老婆的要求询问:“你为什么打他?” 陈知予:“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答应了刘琳琳,我要保密。” 季疏白:“……” 陈知予:“但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季疏白非常配合:“你问。” 陈知予:“我现在就是想不明白,那个男的把刘琳琳渣的遍体鳞伤,刘琳琳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如果换成咱俩,你要是敢那么对我,我早把你阉了。”说着,她还比了个剪刀手,朝着他的那里比划了一下。 季疏白把她的手打开了:“我永远不会那么对你。” 陈知予抬头看着他,坏笑着问:“你是怕我阉了你?” 季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我爱你!” 真正爱一个人,永远舍不得让她受伤。 陈知予心尖一颤,望着他无奈又温柔的目光,有点动情了,扬起了下巴,朝他噘了噘嘴,求亲亲。 季疏白笑了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咬住了她的唇。 吻着吻着,陈知予就被季疏白压在了床上。 隔壁房间有人,陈知予也不敢太放肆,小声叮嘱道:“你轻点,啵啵在隔壁!” 季疏白言简意赅:“不用管她。” 陈知予:“……” 第 49 章 时间转眼到了年底。 对于酒吧这种娱乐性场所,越到年底越忙,尤其是跨年夜这天,可谓是一场硬仗。 十二月三十号这晚临睡前,陈知予特意定了一个明早七点的闹钟,因为第二天的任务特别繁重,她要早点去南桥排兵布阵。 临睡前她还非常体贴地提醒了季疏白一下,说自己第二天早上会醒得很早,很可能会吵到他,请他无视她这只勤奋的小鸟,并且语气间尽是自信与自豪,就好像自己早起一次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一样。 然而等第二天早上她被闹钟惊醒后才发现,枕边已经没人了,季疏白比她起得还早,并且她连他什么时候起得床都不知道。 “勤奋小鸟”的桂冠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夺走了。 等陈知予洗漱完,来到餐厅的时候,季疏白正站在厨房的灶台前煎手抓饼。 他身上穿着一套浅灰色的居家服,和陈知予身上穿着的这套是情侣款,是陈知予趁着双十二的时候在某宝上斥巨资买的,一套二百五! 她本来只想给自己买一套,但后来发现买两套减三十块钱,于是又被逼无奈地给季疏白买了一套。 没和季疏白在一起之前,她觉得和尚弟弟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愿意为他金屋藏娇,在一起之后她才发现,男人都是狗,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花言巧语!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什么“就一次”、“马上”、“快了”全是骗人的! 什么金屋不金屋,藏娇不藏娇的,有个狗窝给他住就不错了! 所以在买完这套睡衣之后,她暗自在心里发誓,未来一年之内都不会给他买睡衣了,就让他凑合穿吧,穿回本再说。要是等夏天来了,实在凑合不了的话,就去酒吧街旁边的夜市上花五十块钱给他买一身,超过五十就算了,狗男人不配。 其实这套睡衣的版型和样式并不是多么出彩,陈知予看中的是纯棉的料子,冬季可以防静电,但令她没想到的是,季疏白竟然能把这么中规中矩的睡衣穿得这么好看,跟男模似的。 在充满了烟火气的厨房中,他的背影修长挺拔,如芝兰玉树般卓然优雅。 陈知予不假思索地朝他走了过去,然后从身后抱住了他。 季疏白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所以并未感到惊讶,一边用筷子翻着锅中的饼,一边笑着问:“勤奋的小鸟睡醒了?” 陈知予老脸一臊,抬头瞪着他的后脑勺,没好气地说道:“你竟然嘲讽我?!” 季疏白忍笑,一本正经地回:“不敢。” 陈知予冷哼一声:“就你勤快!等以后有孩子了,就让你天天给他做早饭,送他上学,反正我起不来!” 季疏白笑着回:“可以,我还可以学着给她扎辫子。” 陈知予被逗笑了,故意刺激他:“我说得是男他。” 季疏白钉截铁地反驳:“一定是女她!” 陈知予无奈又不解:“你为什么这么想要女儿?” 因为儿子像妈。 家里面有一个叛逆的混蛋就够了,要是来两个,他迟早会被他们母子俩折腾死。 但季疏白绝对不能说实话,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所以他的回答是:“因为女儿像妈妈。” 陈知予瞬间就被哄开心了,没再打击他的女儿梦,低下了头,重新将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心里美滋滋的,嘴角止不住地上翘,甚至还在脑海中幻想着他们俩的孩子会长什么样,像自己多一点还是像他多一点? 但是几秒钟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竟然开始畅想以后了。 这个发现,令她震惊、意外又惊慌。 内心的舒适区,在猝不及防间被打破了。 她立即停止了自己的幻想,同时松开了季疏白的腰,就好像自己刚才的奇怪想法是从他身上传来的一样,只要松开了他,她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怎么了?”季疏白回头,奇怪地看着她。 陈知予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没、没什么。”但她反应很快,下一秒就找到了理由,“我好像弄到裤子上了,我要去一趟卫生间!”说完她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厨房,迅速返回了卧室。 她昨晚确实来姨妈了,所以季疏白也没怀疑她说的话。 回到房间后,陈知予直接冲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后,掬起了一捧凉水,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下。 反复拍了两三次,她关上了水龙头,抬头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 她忽然发现,自己这段日子好像变了许多。 具体说不上哪里变了,但感觉确实不一样了。 紧接着,她想到了红啵啵前几天对她说得一句话:“我觉得你变温柔了。” 她当时的回答是:“我以前不温柔么?” 红啵啵:“不是那种温柔,是那种!哎呀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觉得你眼神中没有戾气了。” 一种在凡尘俗世间摸爬滚打后所聚集的戾气,混杂着对生活的不耐烦,对世事无常的怨恨,还有几分委屈和怨天尤人。 甚至可以说是满身顽性嫌命长。 但是现在全被洗刷掉了。 陈知予那时还被逗笑了:“戾气?你用词还挺高级。” 红啵啵十分严肃认真地回:“自从小季来到南桥之后,我们的文化素养都提高了好吗?只有你不思进取原地不动!” 陈知予:“……” 红啵啵:“不过小季虽然没有把你熏陶出来,但他净化了你,你现在是个人了。” 她又气又笑:“那我以前是什么?” 红啵啵:“半人不鬼。” 陈知予:“……” 聊天进行不下去了,对话就此结束。 当时她并非将这段对话放在心上,但是此时此刻,这段对话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是这样么? 她被季疏白净化了? 那他是怎么净化的她呢? 她想不明白。 索性不想了,平添烦恼。 抽出来一张洁面巾,对着镜子擦脸的时候,她的脑子里又忽然冒出来了新的想法:想去看看自己小时候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特别想。 想好好看看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 克制不住地想。 迅速擦完脸后,她把洁面巾扔进了垃圾桶里,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卫生间,目标明确地走到了自己的梳妆台前。 梳妆台下方有几个抽屉,她弯腰打开了最下面的一格抽屉,从里面翻出来了一本老相册,相册里面夹着的全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快速将相册从头翻到尾,她从中选择了一张自认为最好看的照片,抽了出来,然后又把相册放回了抽屉里。 合上抽屉后,她拿着照片离开了房间。 季疏白已经做好了早饭,并且已经摆好了桌。 陈知予见状先去喊红啵啵起床,然而却没成功,敲了好久的房门里面也没动静。 这种情况她已经习以为常了——红啵啵的睡眠质量不是一般的好,可以说睡得比猪还死——所以没再敲第二遍,把早饭给她留着就行了。 重新回到餐厅后,陈知予拉开了椅子,坐到了季疏白的对面,这时她才发现,季疏白今天早上熬了小米红糖粥,还加了红枣。 心头不禁一暖。 随后,她伸出手,把自己的照片递给了他:“送你个东西。” 季疏白将照片接了过来,拿在手中看了一眼,然后笑了。 照片的背景是一栋白色的三层别墅,别墅前的楼梯上站着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一条白色的蓬蓬纱裙,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卷发假发,手里还拎着一只蓝色的皮包,脚踩一双白色的迷你高跟鞋,脖子和手腕上还带着珍珠项链和手链,相当有名媛的气质。 照片上的小女孩差不多两三岁大的模样,五官虽然稚嫩,但季疏白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小女孩是陈知予。 陈知予双眼放光地看着他:“我小时候可爱吧?” 季疏白点头,笑着回答:“很可爱。” 陈知予心满意足地勾起了唇角,内心还有点沾沾自喜,然而还没自豪多久呢,季疏白又对她说了句:“但是女儿长得像爸爸。” 陈知予:“……” 狗男人你刚才还说女儿像妈妈! 随后,她对着季疏白不屑一笑,开始打击报复:“儿子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他陈不醉,千杯不醉的不醉。” 季疏白:“……” 看着他一脸阴郁的表情,陈知予得意洋洋地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小米红糖粥,不慌不忙地送进了口中。 小米软糯,红糖香甜,软滑爽口。 季疏白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拿起了勺子,舀了一勺粥,送到了唇边,动作和吃相皆十分的矜贵优雅。 陈知予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在一起生活了几个月,她发现他无论吃什么东西都是一副优雅贵气的模样,哪怕是吃鱼的时候。 教养这种东西,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是家道中落也不会改变。 正吃着饭,陈知予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他问:“你今晚大概几点回来?” 季疏白想了想,实话实说:“不太确定,我尽量早点回来。”今晚跨年夜,天立集团开年会,他必须去参加。 陈知予:“要是没超过十二点,你就去酒吧,要是超过了十二点,你就直接回家吧。” 季疏白不置可否:“两点之前我肯定能到酒吧。” 陈知予:“都那么晚了你还去酒吧干嘛?” 季疏白:“接你回家。” 陈知予心里暖洋洋的,但还是拒绝了他:“不用,你早点回家吧,我和啵啵一起回来就行。” 季疏白语气坚决:“不行,新年第一天,怎么能让老婆自己回家?” 陈知予愣了一下,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谁是你老婆?你少碰瓷啊!”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内心还是无法自控地生出了几分窃喜。 对于“老婆”这个称谓,她竟然,很满意。 …… 早餐结束后,季疏白回卧室换衣服,穿戴整齐,出门上班。 陈知予把碗洗了一下,然后再一次地去喊红啵啵起床,这回她没那么客气了,把门拍得咚咚响,然而依旧没能把红啵啵从睡梦中唤醒。 要是在平时,她不会这么早喊红啵啵起床,但是今天不行,任务太重,需要早点去酒吧,所以她不得不强行喊红啵啵起床。 无奈之下,她只好开门而入,然后就被眼前的画面逗笑了。 卧室里窗帘没拉开,光线无比昏暗,红啵啵平躺在厚厚的被窝里,只有个小脸露了出来,眼前戴着绿色的青蛙眼罩,耳朵里面还塞着隔音耳塞,睡得昏天黑地雷打不动。 叹了口气,陈知予走到了床边,同时伸出两只手把她的耳塞取了出来,然后大喊:“季疏白在群里发红包了!” 红啵啵瞬间惊醒,一把扯掉了眼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了手机,迅速打开了“南桥一家人”的群。 刷刷刷地往上翻了许久,她也没看到红包,又急又气地问:“红包在哪呢?” 陈知予笑着回:“在你梦里呢!” 红啵啵瞪了她一眼:“滚!”然后直接把手机扔到了枕头边,又把眼罩戴上了,看样子只要睡回笼。 陈知予一腿立在床边,一腿跪在床上,俯身推了她两下,催促道:“快点起,等会儿还要大扫除呢,去晚了咱俩都得罚钱!” 南桥的规矩:大扫除无缘无故迟到者,罚款一百。 红啵啵长叹了口气,再次摘掉了眼罩,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满目幽怨地盯着陈知予:“你赶紧给刘琳琳解决住宿问题!我要搬回去住!” 暴躁小红即将上线,陈知予连忙解释道:“年底了不是忙么,等忙完这几天我就去给她找地方住!”又柔声细语地安抚道,“再说了,你在我这儿住着不好么?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饭吃,不比订饭强呀?” 红啵啵瞪着她:“强个屁!自从来你这儿之后,我晚上就没睡过几个好觉!” 陈知予理直气壮地反驳:“你昨晚睡得不好么?我俩昨天晚上可什么都没干!” 想干也干不成,来大姨妈了。 红啵啵咬牙切齿,一边气急败坏地掀被子下床,一边愤愤不平地说道:“也就消停了昨天一晚上!” 陈知予赶紧撇清关系:“弟弟年轻气盛,我也是被逼无奈!我也很累的!” 红啵啵毫不留情:“你天天晚上叫得那么欢,你不累才怪!” 陈知予:“……” 他妈的! 我不要面子么?! 红啵啵蹬上了拖鞋,从床边站了起来,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甩头离开了房间,去卫生间洗漱。 陈知予叹了口气,跟在她身后出了门,去厨房给她热饭。 等红啵啵洗漱完来到餐厅的时候,陈知予也给她热好了早饭。 在红啵啵吃饭的时候,陈知予拉开凳子坐到了她的对面,双手托腮看着她,一脸姨母笑。 红啵啵咬了一口手抓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看我干嘛?” 陈知予把双手打开了,托花似的托着自己的脸:“我刚才在卫生间照镜子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变化。” 因为嚼着东西,红啵啵的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问:“什么变化?” 陈知予:“你没看出来么?” 红啵啵:“有话直说!” 陈知予把手放到了桌子上,坐直了身体,双眼放光地看着她:“你觉不觉得我最近变贤惠了?” 红啵啵:“……” 你今天怎么神神叨叨的? 她迷惑不解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知予沉默片刻,道:“我忽然觉得,结婚好像也不错。” 红啵啵:“所以呢?你要和小季结婚了?” 陈知予立即否认:“那倒没有,我就是忽然感慨一下而已。” 红啵啵又气又无奈:“不结婚你感慨个屁!” 陈知予反驳:“我不出门还不能感慨天气好了?” “不出门你有什么资格感慨天气好?你又没亲自体验好天气!”红啵啵毫不留情,“你这不叫感慨,叫凭空臆想!” 陈知予不乐意了:“我不就是随便感慨一下么,你至于这么怼我?” 红啵啵冷哼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幅渣女做派,又不想结婚,还感慨结婚好,干嘛呢?准备给小季画大饼呢?” 陈知予连忙否认:“我可没啊,我从没跟他提过结婚的事!” 红啵啵:“你没正面提过你还没侧面提过?你都敢来跟我说,我就不信你一点都没跟他提过这事!” 陈知予刚想回答“真没有”,但是话到嘴边了,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给季疏白送照片的事,顿时有了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红啵啵的话就像是一记记响亮的巴掌,狠狠地扇在了她的脸上,扇得她的脸又红又烫。 抿唇沉默许久,她声音很小地说了句:“万一哪天,就想了呢?” 红啵啵:“那你就等自己想好了再说,别天天给人家小季无谓的希望,不然你就是不负责任的吊着人家,呸,臭女渣!” 陈知予:“……” 怎么又是渣女? 天天骂她渣女,她都快被骂麻木了! 为了摆脱“渣女”的称号,她咬了咬牙,狠了狠心,然后扬起了下巴,满目挑衅地看向红啵啵,一字一句道:“我想好了,明年我就结婚,后年我就要孩子,我要对我的小宝贝儿负责!” 我看你还怎么骂我! 红啵啵不屑地“呵”了一声,没好气:“你就是浪!浪得很!划船你都不用桨!” 一身劣性,冥顽不灵,我行我素,特别欠揍,就该让小季好好地收拾收拾你! 陈知予则无语到了极点:不是骂我渣就是骂我浪,你到底想让我怎么样? …… 等红啵啵吃完早饭后,两人各自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化妆换衣服,差不多八点半的时候出了门,一路风驰电掣,八点五十九的时候踏入了南桥大门。 规定是九点开始大扫除,差一分钟她们俩就要交罚款了,一分钟就是一百块钱! 陈知予推开酒吧大门的时候,加菲猫王三水和刘琳琳他们三人已经坐在一楼大厅等待多时了。 看到她们俩之后,加菲猫和王三水遗憾又心痛地叹了口气,仿若眼睁睁地看到煮熟的鸭子飞了。 刘琳琳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看样子是时刻准备着去劳动。 陈知予朝她压了压手:“先坐下,不急,任务还没安排呢。” “哦。”刘琳琳又乖乖地坐回了原位。 和红啵啵一同朝着他们仨所在的那张桌子走的时候,陈知予的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不远处的另外一张桌子。 那张桌子紧挨着楼梯口,上面放着一个大大的橙红色正方形盒子,盒盖的棱角处是黑色,中间的位置印着爱马仕的logo,十分的显眼夺目,时刻散发着金钱的光芒。 陈知予不由一惊:“这谁买的爱马仕?干什么用的?爱马仕可不在报销范围内啊!” 他们仨平时如果买了什么东西,并且是大家都可以用的,那么她一般都会给报销,就好比他们仨上个月合资买的健身单车和跑步机,虽然……这三人也就坚持了不到一个星期而已,但她还是给报了,谁让他们仨是她的小可爱呢? 加菲猫闻言摇头:“不是我,因为我知道你抠,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然你绝不可能报销爱马仕。” 王三水点头:“附议。” 红啵啵:“加一!” 虽然被三人组狠狠地嘲讽了,陈知予却长长地舒了口气:“你们心里清楚就行。” 这时,刘琳琳忽然说了一句:“这是我今天早上开门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大老板,大老板给我的,说让我帮忙送给老板娘。” 刘琳琳天天早上都是第一个起床,起床之后就去开门,然后拿着扫把清扫酒吧门口的地面,工作态度比这条街上的清洁工还要勤恳。 陈知予闻言一愣,不由蹙起了眉头。 她猜到了什么,可是又不太确定,看着刘琳琳问:“他长什么样?” 刘琳琳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高高帅帅的,穿着大衣,特别有气质,一看就是有钱人。” 加菲猫:“高富帅都长这样,你说点具体的。” 刘琳琳又想了想:“他的脖子后面好像长了一颗痣,我们老家的人说,脖子后面长得痣全是苦情痣。” 加菲猫附和:“我证明,我们老家确实有这种说法。” 其实不止是他们两人的老家有这种说法,东辅当地也有这种说法。 陈知予瞬间就猜到了这个送她爱马仕的人是谁。 上学的时候,她经常会让傅云潭背着她回家,每当这时,她都会注意到他脖子后面的这颗黑痣。 那时,她还经常调侃他:“你这不行呀小傅,一生情路坎坷,多闹心呀。” 他一边背着她走,一边无奈地回:“你少折腾我两回我就不闹心了。” 而且在十八岁之前,她还对爱马仕有着狂热的爱,包、鞋、衣服几乎全是爱马仕,还是东辅最大的一家爱马仕专柜的高级会员,每当爱马仕推出了什么不对外销售的限量款新品,就会有专门的服务人员给她打电话,替她预定抢购。可以这么说,没有她买不到的限量款。 不过在十八岁之后,她就彻底戒掉了对爱马仕的爱,一是因为没钱了,二是因为学会低调了。 确定这是傅云潭送来的东西后,陈知予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张桌子走了过去,连看都没打开看一眼,就把盒子从桌子上抱了起来,然后朝着大门口走了过去,侧身推开了酒吧大门,径直走向了立在街角的绿色大垃圾桶。 她知道傅云潭现在一定就在附近。 这一段时间他一直在。 只不过是躲了起来,不敢见她。 抱着箱子走到垃圾桶前,陈知予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手,将爱马仕的盒子扔进了垃圾桶里。 她希望他能明白,她不爱他了,也不再想见到了他了。 更希望他再也别来打扰她的生活了。 第 50 章 正常情况下,酒吧是六点开始营业,但是在节假日的时候一般会提前一个小时。 还不到五点的时候,陈知予就将挂在酒吧大门外把手上的金色牌子翻了过来,将刻有“营业中”这三个字的那一面朝外挂置。 冬季天短,下午五点就开始黑了,到了六点的时候,就已经彻底黑透了,五光十色的街灯逐渐亮起,宣告着东辅市夜生活的开启。 酒吧街上一片灯红酒绿,忙碌了一天的潮流男女们陆续在此汇集,把酒言欢,共同跨年,一派喧嚣热闹的场面。 为了能在跨年夜这天打场胜仗,一骑绝尘于整条酒吧街,陈知予特意推出了“只要消费就能免费听王三水现场演唱会”的活动。 彭灿被扳倒后,三水就崛起了。 起初大众关注他,是因为他是彭灿的旧情人,基本所有人都是带着吃瓜的目的来关注他,但是到后来,大众却被三水的才华所折服了。 他凭借着一口好嗓子和原创的才华迅速走红网络,短短几个月内,某音的粉丝数已经突破了一千万,许多经纪公司都朝着三水投来了橄榄枝,但是三水却统统拒绝了,因为他嫌娱乐圈太乱。 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很清楚鱼龙混杂的娱乐圈不适合自己,所以他也不贪图那一份名利,只想当个普普通通的网红。 平时他就只是个酒吧服务员兼驻唱歌手,负责酒吧内卡座区域的服务接待工作,每天晚上八点到九点钟之间上台演唱一个小时,唱完之后继续当服务员,趁着下班时间写歌录视频,偶尔有空了会开场直播演唱会。 陈知予之前从来没借着小王的名气宣传过酒吧,倒不是因为不想蹭小王热度,而是实在忙不过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营销工作做得到位还是因为他们十年如一日从不卖假酒所以攒足了人品,南桥现在算是时来运转了,近三个月以来,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就算是不打出三水这张王牌,他们就忙到脚不沾地了,要是打出这张王牌,酒吧绝对要被挤爆,到时候他们几个人根本顾不过来。 无论如何,只有在自身的能力范围内接待顾客,才能提供最好的服务质量,不然就算是宣传的再好也稳固不了口碑。 陈知予也是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人,明白有些热度可以蹭,有些热度不能蹭,不然必遭反噬,所以她平时从没考虑过用小王做宣传。 但是跨年夜不一样。 新的一年,新的起点,新的开始。 整条东风里巷子两侧全是酒吧,竞争不是一般的大,谁能在跨年夜这天独占鳌头,谁就赢得了新年的第一场战役,来年必定生意兴隆。 所以,她决定打出“王三水”这张王牌。 并且为了能够稳赢,她还派出了马俊超当卧底,提前半个月开始打听这条街上其他酒吧的跨年夜活动是什么。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陈知予在南桥的公众号和官方微博上宣传的是十二月三十一号晚八点演唱会正式开始,但是还不到七点,南桥内就已经挤满了客人,用“座无虚席”这四个字已经无法形容生意有多火爆。 这些客人中有些就是冲着南桥来的,是南桥的老顾客,所以跨年夜的首选就是南桥,就好比马俊超;有些是冲着小王来的;还有些是冲着加菲猫和小红来的。 加菲猫和小红也是网络小达人。 加菲猫平时会在某音短视频平台上分享一些调酒技巧或者炫技视频;小红是个标标准准的lo娘,平时会在自己的个人帐号上分享日常穿搭和自己动手制作的各种手作。 这俩人每发布一条视频,都会带上南桥的标签和位置。 之前这俩人的账号并不怎么火,但是自从南桥和小王火了之后,这俩人也借了东风,吸引了不少志同道合的粉丝们。这些粉丝中有些人之前并不知道南桥,后来通过他们俩的宣传对南桥有了了解。 可以这么说,南桥里的所有人,与南桥都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所有的人的命运都与南桥密不可分。 陈知予也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领导三个网红,但是她并没有当网红的想法,她的任务是制定南桥的经营计划、运营南桥的公众号和官方微博账号。 常言道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 她身为“车头”,绝对不能松懈半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是临近八点,酒吧内的顾客越多,甚至已经快挤到门外去了。 站在吧台后调酒的加菲猫生存空间还是比较宽松的,辗转腾挪绰绰有余,但是陈知予和红啵啵的生存环境就不容乐观了,端着盘子去给顾客送酒的过程,每一步都走的步履维艰,像极了夹缝中求生存的小蚯蚓。 小王的演唱会即将开始的时候,陈知予和红啵啵在后厨碰了一次面,俩人见面后对彼此说得第一句话都是:“你见刘琳琳了么?” 现在这么忙,少一个人就多了一分压力。 听闻对方的问话后,俩人皆是一愣。 显然,她们俩都没看到刘琳琳,而且现在人多嘈杂,她们俩也都没注意到刘琳琳去哪了。 陈知予立即拿出了手机,给刘琳琳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被拨通了,但是通了还没两声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就关机了。 刘琳琳不是那种投机耍滑的人,所以陈知予很确定,她绝对不可能躲起来偷懒了,更不可能趁着人多翘班。 那她怎么不见了呢? 难不成一个大活人还能在众目睽睽下凭空消失么? 而且她的手机为什么忽然关机了? 陈知予不由有些担心,她迅速从冰柜里拿出了两瓶酒,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我去找找她。” 这两瓶酒是加菲猫让她帮忙取的。 大厅内几乎是人挤人,陈知予从后厨出来后,艰难挤到了吧台前,把酒放下后,她就去找刘琳琳了。 然而在酒吧里找了一圈,甚至连二楼都找了,她也没看到刘琳琳的身影。 总不可能是在酒吧外面吧? 从二楼下来后,陈知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外面找找刘琳琳。 推开酒吧大门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为了干活方便,陈知予身上只穿了件薄外套,被数九寒天的冷气一吹,不由缩住了脖子,牙关还打了个颤。 她站在酒吧门口,左右张望了一下。 南桥是这条街上的最后一栋建筑,它左边是长长的酒吧街,街上张灯结彩,熙熙攘攘,一派辞旧迎星的喜庆气氛;右边是酒吧街的街尾,与一条南北向的街道相垂直。 那条南北向的街道两侧的人行道边上每隔几米就栽种着一棵高大的法国梧桐。 此时梧桐街道两侧停放着各种各样的轿车,衔尾相接,如两条笔直的机械长龙,其中就包括陈知予的五菱荣光面包车。 陈知予先看向了左侧的酒吧街,用目光大致搜索了一下,并未看到刘琳琳的身影,而后扭头看向了右侧。 在她的目光扫视过去的那一刻,刘琳琳的身影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与此同时,她还看到了另外两个男人。 刘琳琳的身体十分绵软,步伐虚晃飘忽,丝毫没有自己的意识,脑袋也低低地垂着,如同喝醉了酒似的。 此时此刻她正被那两个男人架在中间拖着走。 这幅画面像极了两个好心的同伴架着喝得烂醉如泥的朋友走,所以并未有来往路人出手阻拦,更何况这儿附近还是酒吧街,常有被架着走的醉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如果陈知予不认识刘琳琳,或者不认识她的那个人渣前男友的话,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但好巧不巧的是,架着刘琳琳的那两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人,就是她的前男友陈朝辉。 十几分钟前,陈朝辉趁着人多,挤进了南桥酒吧,在人群的掩护下,无声无息地接近刘琳琳。 他又赌输了,又欠了一屁股债,按照规矩,还不上债就要剁手。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他主动向那个黑赌场的老板提出让自己的女朋友□□还债——虽然刘琳琳早就和他分手了,但赌场老板又不知道,只要能把刘琳琳骗来就行! 其实赌场老板对于已经玩过了一次的女人并不感兴趣,但是既然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他也不介意,更何况,刘琳琳确实漂亮、够劲儿,让手下的小弟们开心开心也行,于是他就答应了陈朝辉以人抵债,但这次不能像上次一样全部消除,只能抵一半的债务,以免他下次又故技重施。 对于陈朝晖来说,能少一半是一半,反正自己也不吃亏,何乐而不为呢?于是他完全忽略了陈知予的威胁,大着胆子来到了南桥酒吧。 他才不怕那条母狗呢,那条母狗要是敢拦着他带走刘琳琳,他就把她弄死! 陈朝晖出现的时候,刘琳琳刚给一桌客人上过酒,她一转身就看到了他,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说话的时候,她还在左顾右望,紧张又惶恐,很担心陈知予会看到他们俩。 陈朝辉一副含情脉脉的表情:“琳琳,我想你了。”之后又低声下气对她道了个歉,“琳琳,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说你,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那么对你了!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刘琳琳心软了,她总是抵抗不了陈朝辉的哀求。 是他把她从那种地方救了出来,带着她来到了东辅,给了她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之前在老家的时候,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就是你的家”这句话,从小到大,她永远是家里面最多余的那个人,无论她怎么讨好他们,换来的永远是冷眼与打骂,这让她时常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错误。 陈朝辉是第一个对她说这句话的人,也是他让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归属感。 从那刻起,她就觉得自己的这条命是他的了,所以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无法狠下心与他一刀两断。 她总是对他抱有期待,无条件的相信他的道歉与保证、相信他以后会一定会改。 这次也是一样。 听了他的道歉与保证后,她再也无法狠下心把他撵出去,也无法对他说出“以后离我远点”这种绝情话。 但她也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即原谅他,因为这次的事情对她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陈朝辉看出了她的犹豫,立即补充了一句:“琳琳,咱俩和好吧,我真的离不开你,离开你我会死!” 刘琳琳的心又软了,他之前从来没对她说过这种话。 是因为她提出了分手之后,终于让他意识到了她对他的重要性了么? 抿了抿唇,她语速极快地对陈朝辉说了句:“去外面说。”说完,她就挤进了人群,朝着大门所在的方向挪了过去。 她还是很担心陈知予或者其他三个人会看到。 他们一定会阻拦她见陈朝辉。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对陈朝辉心软,知道自己特别贱,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 陈朝辉没想到计划能进行的这么顺利,得意又自豪,感觉自己的男性魅力无边,能让一个女人为他痴心不已颠三倒四,同时迈出了自信的步伐,紧跟在刘琳琳身后朝着酒吧大门走了过去。 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小心翼翼地回了一次头,贼眉鼠眼地在人群中搜索陈知予的身影。 这条母狗虽然是个欠削的傻逼,但他必须承认,这女的也是真的美,而且特别带劲儿,野得很,特别能勾起男人的征服欲。 说不定还是个骚货,不然为什么不去找份正经工作?偏要开酒吧? 正经女人会开酒吧么? 要是有机会玩玩这个女人就好了,说不定她也会像刘琳琳一样对他唯命是从五体投地——陈朝辉现在相当自信,觉得自己又高又帅又了不起,能让全世界的女人爱上他——然后再让她去陪赌场老板睡,替他还债。 在心里美滋滋地畅想一番后,陈朝辉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离开了酒吧。 刘琳琳不敢站在酒吧门口和陈朝辉说话,也不敢朝着街角走,因为担心会遇到季疏白——老板娘说他去参加公司年会了,年会结束就会来酒吧帮忙,所以他随时有可能出现在街尾。 出了酒吧大门后,她朝着左手方走了过去,走进了南桥与隔壁酒吧之间的胡同里。 陈朝辉跟在刘琳琳身后进了胡同,然后一把抱住了她,哀求道:“琳琳,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好不好?我是真的想你了!”他现在必须让刘琳琳跟着他走,因为赌场老板要求他今晚必须把刘琳琳带过来。 刘琳琳挣扎着推开了他:“不行,我还要工作呢,酒吧现在特别忙。” 她的态度很坚决,陈朝辉有点急了:“你管这么多干什么,又不是你开的酒吧!走,现在就跟我走!”说完,他又抓住了刘琳琳的手腕,准备强行带着她离开。 刘琳琳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无奈道:“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回家,不然老板娘会生气的!” 陈朝辉气急败坏,抬手朝着刘琳琳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咬牙切齿地骂道:“别他妈跟我提那个臭婊/子!怎么着啊?现在有那个婊/子撑腰了,你就牛逼了?” 刘琳琳的半张脸瞬间就被打肿了,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并且陈朝辉这一巴掌力气特别大,她直接摔在了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陈朝辉从兜里拿出了一块湿毛巾,一手摁着刘琳琳的脑袋,一手将毛巾捂在了刘琳琳的口鼻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毛巾上浸满了迷药,刘琳琳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陈朝辉蹲在了地上,左手抓着刘琳琳的胳膊,右手从刘琳琳后背绕到了她的腋下,原本想把刘琳琳的身体架起来,然而起身的那一刻他才发现,他自己一个人架不起刘琳琳。 有力气打女人,却没力气架女人。 刘琳琳还不到九十斤,但即便是这样他都架不起来。 但陈朝辉并不觉得是自己没用,他再次将一切都怪罪到了陈知予的头上,是这个婊/子一个月前将他的胳膊打骨折了,所以他才会没力气。 好在他还有个帮手。 那人是他在赌场认识的朋友,有一辆面包车。 对于陈朝辉来说,有车就方便了许多。 此时此刻那位朋友正坐在面包车上等他。 陈朝辉刚要打电话喊朋友帮忙,刘琳琳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惊慌失措地开始搜她的外套兜,匆忙将手机拿了出来,不假思索地挂了电话,然后关了手机。 给朋友打过电话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他的狐朋狗友就来了,帮着他一起将刘琳琳从地上架了起来,迅速离开了胡同。 陈知予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陈朝晖的那一刻她就有预感,刘琳琳现在很危险。 陈朝辉这种丧尽天良的人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陈知予立即从放在门口的纸箱中拎起了一个空啤酒瓶,毫不迟疑地追了过去。 酒吧街上的人很多,但是她依旧跑得很快,却无声无息,如一阵风似的敏捷迅速地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丝毫没有打草惊蛇。 当她追到陈朝晖和他的同伙身后的时候,他们正要架着刘琳琳过马路,陈知予先一脚踹翻了陈朝辉的同伙,然后扬起了手中的空啤酒瓶子,毫不留情地朝着陈朝辉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啤酒瓶瞬间碎裂,陈朝辉眼前一黑,瘫在了地上。 陈知予赶紧去扶刘琳琳,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陈朝辉的同伙竟然是个好勇斗狠的人物。 同伙被踹翻在地后怀恨在心,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车钥匙掉出来了,面色铁青地扭过头,目光阴狠地盯着陈知予,然后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将手伸进了兜里,拿出来了一把折叠刀,猛然一甩,锋利的刀刃瞬间弹了出来,继而扬起了手臂,朝着陈知予挥了过去。 陈知予没想到这人竟然还带着刀,立即将刘琳琳推开,同时侧身躲避对方的攻击。 她的反应十分迅速,那位同伙的刀落了空,从她们俩人的身体间落了下去。 同伙见一击不成,又要朝着陈知予挥第二刀,但是陈知予并未给他这个机会,抬脚踹到了他的手腕上。同伙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手,折叠刀瞬间掉在了地上。 陈知予紧接着又来了个侧踢腿,一脚踹到了那位同伙的头上,左腿落地后身体跟着一旋,又抬起了右腿,一脚踹到了同伙的腹部。 她自幼练习骑射,又学过多年的跆拳道,腿部相当有力,那位同伙根本吃不住她这几脚,猛然往后倒退了好几步,直接被踹到了马路中央,并且还晕头转向。 教训完这位同伙后,陈知予又准备去教训陈朝辉,但也是在这时,她发现陈朝辉不见了。 人渣跑得倒是快! 在去扶刘琳琳起身和继续揍人渣之间纠结了一秒钟,陈知予选择了后者,而且刘琳琳被摔了一下之后也清醒了一些,已经能自己从地上坐起来了,虽然目光还有些茫然,但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了。 于是陈知予决定今天必须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俩混蛋!她面色铁青地朝着陈朝辉的同伙走了过去,抬起手用力地抽了他一巴掌,又揪住了他的衣服,把他的身体拉向自己,高高地抬起了右腿膝盖,狠狠地顶在了他的胯\\间。 同伙吃痛,当即捂住了胯\\部,发出了一声痛苦地叫喊,陈知予又抬起了膝盖,猛然顶在了他的腹部。 同伙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背抵在了停在路边的轿车的车门上。 陈知予没再乘胜追击,而是抬起了手臂,满含威胁地指着同伙的脸,咬牙切齿道:“回去告诉陈朝辉,以后要是再敢打刘琳琳主意,老娘阉了他!”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围观人群忽然骚乱了起来,并且还发出了几声短促且惊恐的尖叫。 陈知予隐约听到了一声:“躲开!快躲开!”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汽车轱辘极速摩擦柏油马路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后背猛然被人推了一下,直接把她推到了马路边上,但她就没那个同伙那么幸运了,她没撞在门上,而是摔在了冷硬的地面上,与此同时,她听到了沉闷的撞击声和刺耳的刹车声。 是人被车撞的声音。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呆若木鸡地趴在地上,僵着脖子回头,她看到了满脸是血的傅云潭。 他仰面躺在马路中央,脸色无比苍白,身体不停地抽搐着,不停地有血沫从他的嘴里喷出。 陈知予的视线瞬间模糊了,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心脏像是要裂开了,惶恐不已,不知所措。 她想立即跑到傅云潭身边,却无法起身,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空了。 脖子也像是被勒住了,她艰难地呼吸着,抖着身体,一步一步地朝他爬了过去,哭得泣不成声,呜咽着喊他的名字:“傅云潭、傅云潭、傅年朗……” 年朗,是傅云潭的小名。 小时候,她从不叫他的大名,只叫他傅年朗。 无论他们现在的关系如何,都无法抹去年幼时的回忆——他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有着根深蒂固的羁绊和渊源。 她不想让他死。 更不想让他为了她死。 她不想一辈子欠他一条命! 然而爬到了傅云潭身边后,陈知予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敢碰他,不敢摸他,只能手足无措地望着他。 120 她想起来了,打120。 她迅速拿出了手机,抖着手拨通了急救电话,用尽最后的理智,向急救中心报出了求救原因和位置,最后歇斯底里地对着电话大喊:“快点来!你们快点来!” 挂了电话后,她彻底崩溃了,泪流满面地看着傅云潭,痛哭流涕地说道:“救护车快来了,你坚持住好么?我求求你了!” 傅云潭将目光看向了她,努力朝她露出了一个笑,但因为面部肌肉得抽搐,他笑得很难看,但眼神中流露出的笑意却是清晰明了的。 他早就说过,对自己而言,能为她而死,或者死在她的手中,是最好的一种死法。 陈知予的心脏骤缩,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哭着哀求:“别死,你千万别死,我求你了!傅云潭我求求你了!” 傅云潭想对她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嘴里不停地冒血。 陈知予双目含泪,满含哀求地看着他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哭喊:“你不要死,只要你不死,你让我干什么我都答应你,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能死!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