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武当山上小师叔 项白泉看了眼远方初秋里的山景。 他也成了武当山第九代弟子眼中的风景。 那是个眉眼带笑的魁梧少年,着宽松到近乎算是露肩的白袍,黑发无束披散而下,乱糟糟的地方足够当个鸟巢。 “小师叔~~~” “是小师叔啊!!” “小师叔要去哪儿?” 一群九代弟子挥着手,呼喊着,对这位武当山上实力永远垫底的师叔表达了崇高的敬意。 是的,有师叔在,他们的师父就不能骂他们“不堪教化”,这会让他们的师父想起小师叔,然后就觉得连带师祖一起骂了,这就很不好。 项白泉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他走在一条蜿蜒山道上,远处则是圈墙构出的道宫。 如从高处俯瞰,这山道,与那圈墙包裹的道宫,恰如一蛇一龟。 太极宫供奉的是真武大帝。 真武大帝又称玄武大帝,是龟蛇合一的水神,亦是斩妖除魔的荡魔天尊。 项白泉走到道宫时,檐牙过道里的两个小道童忙上前道:“小师叔,师祖等你很久了。” 项白泉仰头看了看道宫牌匾上的“紫霄”两字,有些感慨,穿越到这个世界,一晃十七年了。 前一世,他为供养家庭,而曲意逢迎权贵,虽说也是八方逢源,走到哪里都有人敬称一声“项老板”,但他却越活越不知道自己是谁。 而后,不过一次失败,一场大病就直接要了他的命,一世辛劳赚取来的金钱甚至还抵不过那一次失败的代价。 同时,他的大病也是个烧金的无底洞,每天都需要大量支出,而且还只是苟延残喘拖延时日罢了... 他为了不拖累家人而选择拔了呼吸机电源,在那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用尽全力地爬到了窗前,拉开了那扇厚重的帘子,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看着窗外那夜风里的人间。 心底只想着,这一世活着也是热热闹闹,忙里忙外跟真的似的,但又得到了什么?若有来世,必要抛开那些弥散着名利钞票味儿的羁绊,逍遥自在,才不算白活一场。 他看着寂夜里,五光十色的人间,如同尘埃般闭合上了双眼。 项白泉也闭了闭双眼,紫霄两字依然在头顶挂着。 而秋雨就落下了, 雨幕似要谢尽这浮世残存的繁华,打落每一朵还倔强在枝头的花与叶。 肃杀的西风呼啸起来,就满山都是枯叶了。 紫霄宫里,白眉老道早在等他了,师徒俩也没什么话,老道指了指桌上的两个托盘。 左边盘里是把剑,右边盘里是张符。 老道一副永远混混僵僵没睡醒的样子,据他自己说,这就是“大道之初、阴阳未开,混混沌沌”的形态,见到项白泉还要啰嗦,他简单明了地打断,然后道了声:“去吧。” 项白泉早知道流程,抓起那剑,又把符放入怀中,恭敬地行了个礼就转身了。 流程什么的早就很熟了,师兄师姐们也多有提点,让他明白这是太极宫立宫以来的就有的仪式,只有掌教亲传弟子才需要去做。 他是老道的关门弟子,自然少不了这一茬。 师兄师姐们也曾叮嘱他“用符不仅可以主修符道,还能多个帮手,用剑就需要外出历练了,而且斩了也没什么好处”。 是的。 这仪式名为——观心。 后山会有一个早被掌教准备好的妖怪,那妖怪已经到化形期,却被关押于“锁妖塔”, 而每个亲传弟子入宫三年后就要去到这后山,见那妖怪。 然后,可以用剑斩了妖怪,也可用符收了妖怪。 斩妖还是收妖,武当山上并无忌讳,就连真武大帝亦曾收服水火二魔而化龟蛇二将,更何况他们呢? 这是一场心性的测试。 山道上,白色道袍的少年撑着黑伞,走过起伏的山道,山道渐窄,宛如羊肠,在竖着“后山”字样的石碑前,他停了停。 再往前,就是清修的太子洞,据说真武大帝曾脱了俗世太子的身份,在这里修道。 但项白泉要去的地方是这石碑往北的山峰,他侧身走上失修的小道,而开始登山。 山巅有四重塔,即锁妖塔,除了塔檐下贴着的一张张暗哑无光的符箓,没什么特别的。 守塔的道士认得这位掌教的关门弟子,急忙行礼让开。 此时,锁妖塔第一层外围的囚笼里。 一个颇有些媚态的化形女子正坐着,她双手双腿都锁着镣铐,镣铐上符箓让她妖力被完全抑制了。 媚态女子听到脚步声,知道来人是谁,也知道今天是判决自己命运的大日子,佛门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门更是妖可共生、只需洗去过往罪孽就可以了。 媚态女子急忙起身,恭恭敬敬地跪伏下来,露出可怜兮兮让人不忍的模样,待到一道身形站到了囚笼前,她才抬眼,小心打量。 那是个眉眼带笑,看起来很好相处的白袍道士,大一号的道袍,随意披散的黑发明明会给人邋遢之感,但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却给人一种逍遥的意味。 媚态女子躬身道:“小妖已经认错了,还请仙长能带我出去...小妖必定竭尽平生所能,洗清过往罪孽。” “妞儿,抬头。” 柔和的声音响起。 媚态女子早酝酿好了情绪,双目噙着的泪水于一抬头之间而落下,宛似春杏沾露、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看向项白泉。 但她忽地察觉有些古怪,因为这小道士的目光有些...太色了。 她心中一喜,挺了挺胸口。 然而...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嘛。”项白泉就看了一眼,鄙视的目光扫了扫,笑笑着道,“太小了。” 然后,他什么都没继续说,拔剑就运力斩下。 那媚态女子还处于愕然之中,就见一道寒光闪过,头颅就已经被斩断了。 头落地,化作一个狰狞的蛟首,而那婀娜的躯体亦是因失去了化形力量的支撑,膨胀开来,化回一个长十多米的断首蛟身,横呈于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蛟血洒了一地,很是刺目。 而这一幕,也让通过“显相符”观察着的师兄师姐们炸开了。 “师弟居然说太小了?这个视角实乃贫道之盲点...” “师弟怕是不知道有显相符吧?也对,师弟道法肤浅,不知道显相符也正常。” “我一直以为师弟是在藏拙,今日才如大梦初醒,师弟是真拙。” “师弟是真的傻...能免费收服一条蛟妖都不要,按照他本身的修为,这下山都难吧?如果有了蛟妖的帮助,那可是好多了。” “欸...师弟也不小了,也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他这不外出闯荡,谁养他啊?” “我养他啊。”一名双眼下各有一颗泪痣的娇美师姐很认真地接了一句。 众师兄师姐纷纷侧头看去,然后眸光低垂在那师姐胸前扫了扫,发出意义不明的笑。 师姐也低头看了一眼,就很伤心,她默默地取出了怀里的一沓符... “虞师姐,请务必淡定...” “你是一个修道之人,要清静无为...” 娇美师姐听到“清静无为”四个字,觉得有道理,就从那一沓符里抽回了一张, 但转念一想,歪着脑袋道:“师父说,修道之人,就要随心”, 说罢,她又从怀里多抽了几章符,然后御符,向众同门打去。 画面一时有些凌乱。 ...... 锁妖塔里,项白泉看着那化成原形的蛟龙。 脑中闪过的是这些天他搜集来的信息。 这蛟龙为祸钱塘一带,常于夏末秋初潮汛最大时卷走江边渔民, 而这些渔民又会化作水伥,永远地只能潜伏于浪潮之间,日以继夜地推动白浪,无有停歇... 除非,这水伥能够寻到替死鬼,这才可以解脱去往轮回。 而师父抓来的这个化形的蛟龙,更是钱塘江水患里作恶最甚的一个妖魔,所杀之无辜百姓不知几多。 善恶若不分了,怎得心气顺畅,怎得逍遥? 所以,他怎能饶? “我项白泉从不是个会为了得到好处,而委屈自己的人。” 项白泉不悔,收起剑,转身离开锁妖塔,同时在心底淡淡道:“系统,给我签到!!!” 2.戒律清规 宿主实力低微,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一行字体于苏泉眼前显出。 紧接着,一颗“二十倍修行丹”在项泉脑海的虚空里显出。 那虚空混混沌沌,边界模糊,存在于不知何处,但项泉却可以将签到获得的物品存放其中,也可以随时取出。 明明这储物虚空给人以很高大上的感觉,项泉却称这个地方为“大黑箱”。 这一颗“二十倍修行丹”可以使得他一年的修行等同二十年,效果持续为一个月,可谓很是玄异了。 他看完丹药,就随手放到了大黑箱里。 这丹药悬浮在虚空之中,静止于诸多“二十倍修行丹”之间,陷入了永远不会变化的状态。 项白泉看到“宿主实力低微”那几个字,也觉有些无语,“等过了今年的年底,就开始修行吧,再不有点进步,老头子怕是真要对我失望了。” 他之所以不修行,其实也是迫于无奈。 他是穿越而来,但也是个弃婴,被武当掌门张真人捡回了武当山,然后交由山下农妇抚养长大,只为他为什么叫项白泉,大概是他脖子上的银制长命锁上刻着“项白泉”三个字,老道没改名字。 十三岁的秋天,张真人考校了一番他的心性,就收他为弟子,也是关门弟子。 只不过,项泉资质实在普通,一晃两年多过去了,即便只是些粗浅的强身健体法门,却竟也一无所成。 即便如此,张真人也什么都没说。 去年年初,大雪天,山下镇子里张灯结彩,项白泉下山陪着那位被他视为娘亲的农妇,一起吃了新年饭,然后一觉醒来,就忽然发现自己多了个系统。 他还依然记得那一串儿在脑海里响着的系统声。 叮! 您可以进行签到了,您实力越弱,获得的奖励将会越丰厚。 叮! 请选择绑定门派,所获签到之物和所绑门派相关。 叮! 选定之后,除非获得“解绑玉”,否则无法更换门派。 叮! 特别提醒,请不要断签,否则月底大奖和年底大奖将会进行时间重置。 项白泉好歹是穿越者,虽穿越前的经历已被他视为前世,那段儿经历也被他自嘲地调笑为“奈河桥上忘了喝汤”,但他对于“系统”、“签到”、“断签”却不陌生。 于是,他直接绑定了武当山太极宫,开始了签到之旅。 这签到也不花里胡哨。 周一到周四,百分之九十九是修行丹。 周五,百分之九十九是特殊丹药,诸如疗伤,毒药,甚至连迷幻都有。 周六周日,则是免签卡。 月底大奖是一次性底牌类用品。 年底大奖是功法。 而第一年,项白泉获得的功法叫做《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项白泉虽然没有修炼,但是也大概翻了翻这本由暗金色书页构成的功法。 这功法威力奇大,甚至能够彻底改造人体,将人的经脉结构进行一次彻底的升级,这样的功法项白泉是听都没听过。 但这功法却有一个弱点。 这弱点就是每过五年,就需要“返老还童”一次,还童之后,功力清零,如果想要恢复,只有慢慢等上十天时间。 这十天里,每天会恢复一层功力,也会长大十分之一的年龄。 这弱点不错,项泉很喜欢。 这意味着,即便他变强了,也可以卡着时间点去获得最丰厚的年末大奖。 ...... 初秋萧索,风雨似有悲怆的女人跪于黄土,嚎啕大哭, 泪滴子挥洒在天地里,又糅杂着那穿林打叶、钻洞过孔而发出的鬼哭狼嚎之声。 项白泉背着剑揣着符,撑着黑伞回到紫霄宫时, 两个小道童接过他的伞、剑和符,其中一个仰头对他连连挤眼,然后又瘪了瘪小嘴,示意好像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项白泉愣了愣,挠挠鸟窝般的头发,正待问什么,而紫霄宫内却已传来老道的声音: “进屋。” 项白泉不再管小童,踏前几步,推门而入。 门里,真武大帝的金身高大威猛,着黑衣,披金甲,腰缠玉带,脚踏龟蛇,仗剑怒目,看着每一个从大门进入的人, 而那看似浑浑噩噩的白发老道就佝偻着背,坐在这位荡魔天尊的脚下,双手交垂遮在袖中,一副永远睡不醒的模样。 而除了老道,一旁还站着三个道士两个道姑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废人, 这是苏泉的四个师兄,两个师姐...本来不止这六个,其他的要么还俗,要么...死了。 项泉看着气氛严肃的要冻死人,笑了笑道:“师父...发生什么事了?” 老道说:“我山上四戒,念一遍。” 项白泉道:“一戒不得杀生以自活,二戒不得**以为悦,三戒不得偷盗以供己,四戒不得妄语以为能。” 老道问:“知道错了吗?” 项白泉有些摸不准脑袋。 六师姐道号白梅子,约莫二十五六,扎着拖到小腿弯下的麻花辫,神色不动,嘴唇却轻嚅了几下,传音道:“师弟,有显相符,你在锁妖塔里的一言一行,我们都看着呢。” 项泉在心底对六师姐道了声谢,他得了提点,急忙反省,这一想就想到自己说的那句话。 他试探着问:“是...太...太小了?” 众人立刻神色肃然。 项白泉笑道;“师父啊,我就说她眼睛小而已嘛,又怎么...” 老道打断他的话,淡淡道:“去外宫的帝君玉像面前,跪罚半天,半天之后再来找我。” 项白泉不再诡辩,恭敬应了声:“是,师父。” 大师兄是一个沉稳而颇有几分仙气的长须中年人,他操着一口能闻到乡土气息的话在旁提醒道:“师弟啊,往边上跪点儿咧,待会有香客的,别影响咯。” 项白泉道:“知道了,大师兄。” 说着,他出了门,来到了紫霄宫外宫,绕着真武帝君的玉像绕了半圈,跪在了侧边的蒲团上,低眉垂首。 而在内宫之中,老道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道:“清泉子浪荡,你们这些做师兄师姐的,可要多照看他。” 一名娇美道姑道:“师父,让师弟跟我学符箓吧。” 这女子名虞清竹,道号清竹子,年龄虽才十八,但却因为入门过早,而是二师姐,是个符道的天才。 说到这个,微胖界的三师兄刘尘也急忙跟着开口了,附和着师姐道:“师父啊,师弟虽然看似高大魁梧,但这三年都没练出什么来,一看就是个不会降妖除魔的道士嘛...别说五年了,就算十年,他都下不了山。画符比较适合他。” 老道环视了周围一圈,隐约察觉到周围六个弟子都是一样的想法。 他轻轻叹了口气:“帝君曾是太子,那时候,谁又会想到他能斩尽北冥三万妖,威压妖魔,镇得人间太平呢?” 众皆无言,看来老师是把小师弟和真武帝君去比了。 这比喻真让众弟子心底有一口老槽想吐,但又无法吐,总不能说“师父,您老人家真的瞎了眼了,帝君是帝君,师弟是师弟,这不同”,只能纷纷称是。 3.身在道乡 滴答,滴答... 宫外雨水垂成冷冽的珠帘。 却犹有香客匆匆而来,小心地收了伞,然后侍以香火,再跪在玉像前祈福求平安。 如今世道混乱,盗寇横行,妖魔作祟,行路艰难,这心若不能安下,就连觉都睡不好。 香客有男有女,进入紫霄前宫,都会好奇地向那罚跪的白袍道士投去目光,尤其是女香客都忍不住多看几眼,只觉这山上仙长果真是出尘飘逸,而且还那么高大,一瞬间整个武当形象也在她脑海里拔高了。 而那年轻道士诸神无念,神色平静,浓眉如蚕,只如枯石老松,双手垂拱藏袖,认认真真地跪在真武帝君玉像前,一跪就是半天。 半天后,天色已黑,午餐的点早过了,晚餐的点也过了,远处传来道士道姑们的诵经声。 酉时是晚课时间,对应的是卯时的早课。 早祈平安,晚度亡魂,这是传统了。 项白泉动了动身子,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有一种前世被罚站的感觉,“老头子也太较真了。” 他只是随口嘀咕,心底倒真没这么认为。 想起之前老道的话,他又穿向紫霄宫后宫,前宫承香火,后宫则是修炼之处了。 道士安身、立命、修性。 身为外物,衣食住行。 命为躯体,求个不可得的长生。 性为心灵,可驱神魂离体,上借诸神道法。 吱嘎... 紫霄后宫大门推开。 项白泉走入,又反手关门,然后看定那老道,诚声道:“师父,徒儿知道错了,如今受罚归来。” “唔...清泉子来了啊...”老道如是忘了惩罚的事。 “你既取了剑,斩了那妖,今后就主修命做一个剑修吧...虽说性命双修,但总归要有个侧重。”老道嘴唇轻轻动着,又如没动,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出来,这是念咒念多了的特点了。 “盘子里的东西,取了去,早晚课正常。 另外...你该修行周天行气法和真正的金光咒了。” “行气不懂,就去问你三师兄,金光咒不会,多问问你二师姐。” “是,师父。”苏泉恭敬地应了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投向黑木桌上的一个托盘, 里面放着一把长剑,长剑正是斩那蛟妖的剑,是把好剑, 除此之外,还有两本书册,一本《周天行气法》,一本《金光咒》。 他取了起来,看向那老者,又觉得想要说点儿什么,比如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是因为什么“太小了”才斩了那妖,而是因为他不喜欢那蛟妖的嗜杀,觉得善恶不能相抵,曾经做了那么多恶,再为善,那些死者就会安息么? 若是收了那妖,他心气顺不了。 万般人万般心,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世,他想逍遥,但什么是逍遥? 他还不清楚。 但他至少知道,心气得顺,心气若忍了堵了,必不是逍遥了。 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取了符收一个蛟妖,那就不是主修命,而是主修性了,到时候还有一个妩媚佳人侍奉身侧、有一个强大帮手协助作战有什么不好? 但善就是善,恶就是恶,调和不了,他若收了那妖,就是给自己心里添了堵...所以,杀之,以顺心气,以安怨魂。 可这话如果说出口,那就太僵硬了。 他不喜欢。 所以,他只是稍稍顿了下脚步,不解释了。 解释,岂不也是最大的束缚? “咕咕咕...” 忽地,他肚子叫了,中饭没吃,晚饭没吃,能不饿么? 但武当有规矩,过点不食,这时候怕是吃不到东西了。 老道没给什么反应,直到他出门之后,那闭着的双眸才缓缓睁开,浑浊的眸子看向那闭拢的宫门,而显出了几分复杂的神色。 ... ... 晚课是人人都要参加的,项白泉虽然受了罚,饿着肚子,但还是得去参加。 他悄声进入诵经殿,大殿前的蒲团上已经坐满了弟子,那些都是九代弟子,这些九代弟子里有不少都是中年人了。 虞清竹微微仰面,朝着诵经殿远处的神像,口中诵着经文,似有所感,这才稍稍侧头,一双泪痣静悬在眸子下,她看向苏泉,抬手远远地招了招,同时挪了挪屁股,让出她霸占的两个蒲团之一。 项白泉就走了过去,盘膝在二师姐身侧的蒲团上,开始跟着诵那些已经倒背如流的经文。 此时,众道士念的是《救苦拔罪经》,念完这个还得继续念《升天得道经》、《解冤拔罪经》,再之后还有种种宝诰需得诚心诵读,最末是朝上三礼,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而待到早上,道士们需得五点起床,迅速洗漱之后,然后在晨光微起时赶到诵经殿,首起《澄清韵》,直后又是《举天尊》等等,然后念八大神咒,接着再诵读《消灾护命经》等等等等,林林总总数十篇需得念下来... 穿越以来,项白泉的活动区域虽然小,但也大致了解了这个世界。 这绝不是他穿越前的世界,而是个玄奇瑰异的世界。 据说,在距离道乡很遥远的城市里,有车头喷吐着烟雾的火车,有凡人亦可用以斩杀妖魔的圣枪,有穿着锦绣旗袍、别着绒花在滩上洋场慢摇的绝色佳人,有伫于斑驳时河里的千年王朝,有力拔山兮的大将军,还有与道乡遥遥相对的佛土。 便是道乡,其实也远远不止武当一处。 便是道乡,其实也内里各有观念千千万,总而言之,却分为三种,这三种被世人成为“天人道”、“逍遥道”、“长生道”。 武当,太极宫,属逍遥道。 而逍遥道的道士们其实细细说来,也有品阶。 首为道童,入门三年,先锻体,诵经,观心性,这算是道童。 其次为掌烛道人,当了三年道童,则可以行冠礼,而名掌烛,这时候就可以正式修行山门里的功法了,但道士清净修行,逍遥随心,功法高固然受人敬佩,但德行高却更让人尊重,在这里功法为辅,修德才未主。 道德,道德,没有德,谈什么道?贪恋力量,不过是入了歧途小道罢了。何况,力量再大,大的过借来的神鬼之力? 再次为游方道人,五年掌烛期满,就可以下山历练,云游四海,以求心中之道,这需得十年时间。 再后为受箓道人,十年游方若是德行武力俱佳,就可以正式受箓,从此可以真正地谴神役鬼,斩妖除邪,救济困厄,也能够留名于道宫书卷,传诸后世。 再后则为真人,受箓三十载,若是德行武力俱能匹配,则可被称为真人。 武当老道,就是这么一个真人。 而项白泉如今刚入掌烛。 至于二师姐虞清竹,三师兄刘尘,则都算游方道人了。 4.什么叫大日真元? 师兄师姐都是游方道人,回来不过是见证一下小师弟的观心仪式,见完了就踏上云游历练、问心求道的旅途了。 说都走,其实也不是,至少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都留着。 大师兄是个有着和气、仙气、土气的中年男人,一口土话说的贼标准,又快又溜,据说他年轻时受了重伤,之后就潜心在太极宫主持内务了,斋蘸仪式,拜宫香客,采买饭菜等等都得管,同时也是“财务总管”,负责给做事的道士们发“薪水”。 他平时是个大忙人,即便忙里抽闲了也不会修炼,而是跑过去道藏阁寻四师兄下棋。 四师兄是个书生气的男子,待人平和,相貌美丽的让女孩子都嫉妒,他管着太极宫的道藏阁,是个不修命而只修性的怪胎,所以...从不外出,宅的很。 五师兄则是双腿残废,据说他在俗世曾有过不小的身份,之后却只觉黄粱一梦,而登山拜求师父收他为徒,至于他的双腿为何会残废...整个山上却是没人提也没人问,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 那就是,若不是一只雀妖相救,他怕是不止会断腿,还会连命都没了。 这一点人尽皆知,因为五师兄只要一喝酒就会把这事翻来覆去的说,说到最后就趴在桌上恸哭,没有半点平时冷漠的模样,谁靠近他,他就会把“妖也分善恶”这句话洗脑般地和你说。 项白泉和五师兄喝了很多次酒,被“洗脑”了很多次。 所以,项白泉也不会见了妖就想着一棒子打杀。 毕竟五师兄还欠了一只雀妖救命之恩,而这恩他是没法还了,因为那雀妖救他时候就死了,还不了的恩情,就是最大的遗憾。 六师姐白梅子是最早离开的,她似乎有要紧的事。 二师姐和三师兄走的晚一些,两人分别为小师弟普及了些修炼常识,然后和武当九代弟子里一些游方道士协同外出了。 在这个乱世,走到哪儿,几乎都会撞见作祟的妖魔。 官府忙,道士也忙。 三师兄身为胖道士,很面善,也活络,到哪儿都吃得开。 二师姐这种,就属于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却是秘密武器款,无论碰到什么妖怪,一众剑修都像守宝贝一样守着她,因为只要二师姐在,就一定可以翻盘。 ...... 接下来的日子,项白泉除了每天签到之外,并没有闲着。 他身为掌烛道士,需要在太极宫里待够五年才行。 而五年之后,他身为主命的剑修,无论愿不愿意,都需要下山去历练,除非他也是纯修性不修命,或是断了腿,受了不可治愈之伤等等。 掌烛道士,是需要负责宫内实务的,辈分是一回事,但身份又是一回事。 虽说所有武当的九代弟子看到项白泉,都要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小师叔”,但这位小师叔还是需要穿上合身的白色道袍,正正经经地戴上月牙冠,去到前宫协助接待拜宫的香客们。 早课晚课,自然从不能缺席。 再算上这些掌烛道士的杂务,一天下来,若是懒散点,时间就是统统溜走了。 和项白泉一同成为掌烛道士的还有几位师侄,这些师侄大多是跟着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的,谁让这三位守在山上? 而这几位师侄在获得《周天行气法》和《金光咒》之后,都是拼了命的修炼。 无论主命还是主性,行气和金光咒都是必学的。 项白泉可轻松多了,他没修炼。 每天该吃吃,该睡睡,清风明月,饮几两山下村镇打来的水酒。 武当太极宫,只禁淫邪,但不禁道侣,事实上,在太极宫甚至道乡看来,“性”是一种自然的生理需求,不必刻意戒除,而是要“乐而有节”,从中收获身心健康。 甚至道书有言“人复不可绝阴阳,阴阳不交则坐致壅阏之病,故幽闭怨旷,多病而不寿也,任情肆意,又损年命,唯有得其节宣之和,可以不损。” 简而言之,就不禁恋爱,但不要影响修道,不要伤风败俗,不加节制就是了。 所以,年方十六却生的高大阳光的小师叔,就成了不少师侄道姑们去贯彻“人不可绝阴阳”的对象。 师侄道姑们很会挑时间和地点,通常都会和小师叔在某个黄昏时分,在远离道宫的地方相遇,比如山下村镇。 然后她们先向小师叔请教问题,问完问题刚好到饭点, 吃饭时一定点酒,喝完美酒天一定会黑了,而某些道姑还算得到下雨,所以天不仅黑还下着雨。 这可是正是入住客栈的好时机。 师侄会和小师叔先开两间房,然后借着还有问题要问来到小师叔的房。 来之前一定会洗澡。 但是,通常来说,师侄道姑们问完问题就真的只能离开了。 一来二去,师侄们钱花了,却没有能够阴阳交合,长久持续以欢愉而延寿,这就很气,吃都吃了,不能多吃我一口呀? 要知道,这太极宫的道士其实都没什么钱,香火钱是太极宫里。 所以,每一次邀约,都是一次肉疼的领悟。 幸好,在“财务总管分发薪水”的当天,小师叔得了“薪水”总会把钱默默地塞回给她们。 小道姑们哪里肯收,小师叔就笑着说:“还请成全小道的道心。” 毁人道心,如杀人父母,上升到“道心”的高度,小道姑们只能收了钱...之前疼的肉都不疼了,之前对师叔的误解与生气也消失不见了,原来居然是这样的小师叔啊。 一来二去,小师叔就特受小道姑们欢迎。 而师侄道士们就有些酸了,表面上不说,心底却默默念叨着“小师叔不认真修行,修为被拖下了,一定会成为一个笑话,要引以为戒”之类的。 ...... 这么过着,转眼就到了冬日的最后一天。 大雪纷飞里,项白泉垂手坐在静室的屋檐下。 在他的打算里,从明天开始,他就要用“二十倍修行丹”开始修行了。 “系统,给我签到!” 心念一动里。 项白泉只觉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叮! 您获得了【日曜黄庭经】。 两道声音之后,一本暗金页册的书出现在了项白泉脑海之中。 项白泉取出翻看了一下,忍不住赞叹出声... “这是命修的功法,而修炼到高处,居然可以为罡气里添入大日真元...什么叫添入大日真元?” 他虽然没修炼,但好歹也请教过二师姐三师兄,再加上“行气”也是山上道士们平时讨论的诸多话题之一,所以对于“气”的境界还是了解的。 行气法,第一个层次的终极,是能够生出罡气,并且在任督二脉之间进行周天运行,哪怕无意之间也能如此进行。 此为“周天行气”。 第二个层次的终极,是能够在行气之间触及任督二脉以外的所有行脉, 能达到这个层次,真气的运用能力会上升到一个十分高的层次,即便是生病中毒受伤,只需要引气过去,那伤口都如被火焰焚烧,可以很快痊愈。 这叫“引火烧身”。 第三个层次的终极,则是在气入奇经八脉后,能够再深入达到凡人所不知的一百零八隐穴,甚至覆盖全身,达到这个境界...几乎在水中也可以生存了,功力再高深的,在火中焚烧也不会死去。 这叫“先天胎息”。 呼吸的不再是后天空气,而是先天之气,便是把鸿毛放在鼻口之上,也不会有半点飘动。 “周天行气”、“引火烧身”、“先天胎息”就是行气的三大境界。 但是... “什么叫做添入大日真元?” 项白泉就很费解,似乎这门功法超过了自己认知的上限啊。 5.飞速提升(感谢盟主“馀生寄林川”) 新年第一天,武当香客极多,就算抢不到头炉香,也算是头日香,可见心诚了。 还有不少大胆的香客居然爬到断崖上去烧那一炉所谓的“通天香”。 “通天香”其实只是个放在突出于深渊上的香炉,传说在这里烧的香能够上达天外,直接被仙神感知,所以虽然危险,每年却有许多人来此烧香,屡禁不绝。 其余的男女老少正常香客则在紫霄前宫上香,祈福。 项白泉身为掌烛道士,也没能因为辈分而逃过忙碌, 他自早课后一直忙碌到晚课,晚课之后才空闲下来。 回到静室后,已是精疲力尽,他略作洗漱才稍稍恢复了精神,然后吞下一枚“二十倍修行丹”,开始修行。 道法神通虽有万般, 但对于主命的剑修来说,基础是气, 而对主性的符修来说,基础是神。 所以符修虽然也行气,但却会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观想中去。 “二十倍修行丹”可以使得项白泉一天的修行,就抵得上旁人二十天修行。 修行这东西虽说有天资之别,但总体来说,大家都是人类,而能够入门又都证明了是可以修行的,所以在尽了应有力量的情况下,修行也大差不差,不存在什么你运气一次就忽然顿悟的情况...那种情况不是天才,而是该吃药了。 ... 所以,项白泉足足花费了五天时间才“顿悟”,从而直接突破了运气的第一境界“周天行气”。 第二境界“引火烧身”就难了。 项白泉竟花了五十天时间,才“顿悟”出来。 在提早两个多月修行的勤奋师侄们欢呼着“终于成功突破并巩固了第一境界,达到周天行气了”,“苦心人天不负”,“我天赋不错”的时候,项白泉就远远没有他们开心了。 他虽然已经突破了第二境界,比那些提早几个月修炼的师侄还高了一个境界,但这没什么。 主要是师父给的那本《周天行气法》已经练无可练了... 这就有些难受。 为什么那本册子没有记载第三层次“先天胎息”的修炼法? 项白泉是想直接练【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或者【日曜黄庭经】的,奈何这两本功法似乎层次太高了,你如果没有能够在体内修出高深的罡气,根本连入门修炼都做不到。 而这两本用暗金奇异金属组成的册子,里面根本没有记载“先天胎息”之法。 项白泉也曾揣度,莫不是因为不屑记载? 至于直接跑去紫霄后宫,对老道说一声“老头子,你教的行气法我已经练到头了...能不能换一本”也不太妥。 就很浮夸。 太极宫四戒之中,有一戒是不得妄语以为能,说白了,就是不许吹牛逼。 但项白泉转念一想,他这不是吹牛逼,是真的练到头了。 出于正常的考虑,他去道藏阁去翻了翻过往有关“受箓道人”的记载,发现修行最快的都没有他五分之一快...这就说明世上是真的有天才的。 但那些天才,只在传说的“受箓道人们”之中,而那些道人已经年岁耗尽,驾鹤西归,终究未曾跑得赢时间,而近年的几名“受箓道人”则是在太子洞安心清修。 看到这些,项白泉觉得还是稍稍隐藏一下比较好。 连“受箓记载”中最天才的人都比不上自己的五分之一,这算什么? 他若暴露出来,绝对会名声大作,但名气是什么? 遵循逍遥道的人若是得了大名气,就如沾上了大麻烦,此生再与逍遥无关,除非强行作态。 曾有逍遥道书中记载的圣贤“宁愿逃跑,都不愿出任皇朝丞相”。 当时皇朝的皇帝亲自去请那位大贤,希望他能当丞相,但大贤只问“一只三千多岁的神龟,是愿意被供在庙里呢,还是活在泥浆中悠然摇尾呢”? 答案不言而喻,自是愿意在泥浆中快活地摇尾。 名是红尘毒,品一口,就痴迷其中,宛如上了瘾。 名是世间锁,一入其中,得失之心就起了。 失了名的想要去抢回来,得了名的又想要爱惜一身羽翼不欲沾尘,若是污了名的就千方百计要洗干净,若是被捧着高高在上的就会患得患失,战战兢兢。 哪儿还有逍遥?哪儿还有自在?这一世也就为名而活了。 逍遥道有言:不染名利,而于名利红尘行走;不用机巧,却看机巧洞若观火。 但不要名气归不要,这修行还得继续。 项白泉日复一日地修行着,这罡气不是说你练出来就行了,还得持之以恒,如此功力才会更加精湛。 同是行气第二境界,修了十年的,就肯定比修了五年的厉害,这基本是没跑儿的。 行气的同时,他也开始练习金光咒。 金光咒对于一个诚心修道的人来说并不难,基本是掐一指诀,配以最基础的观想,同时把金光咒念一遍就可以了。 金光咒是如下的: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合计一百零四个字。 你要念完了才能发动。 而一旦发动,会有一层淡淡的金光透体而出,覆盖你的躯体,但很淡很淡,然后你会感到五感清明、力量增强、反应变快等等。 总而言之,这在有着穿越史的项白泉看来,金光咒就是一个综合BUFF,只要加上,就可以提高自身的各项属性,三维UP,攻击UP,移动速度UP,攻击速度UP等等等等。 但问题来了。 这是足足一百零四个字啊...就算你嘴皮子再快,十几秒是要的吧? 为了上一个BUFF,花费十多秒时间,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总不成和敌交锋时,喊一声“你先别动,让我上个BUFF先”。 所以,提高念咒速度,就能提高战斗力。 上天总是眷顾努力的人,也许是看到徒儿开始修行了,老道便是传唤了了项白泉,很粗略地查验之后,就让他去道藏阁找四师兄。 道藏阁除了各种经书、各种留档的记录之外,自然也藏着功法。 只不过,那些功法平时都隐藏在秘柜里,只有四师兄知道在哪儿。 这倒不是说功法比经书贵重,而是功法能让人执刀,执刀就易让人目空一切然后作恶,经书却不会。 项白泉虽然只展露了即将达到第一境界的行气层次,但也没放弃和老道说“想看胎息行气法”的机会,理由就是“两相印证,高屋建瓴才能进步更快”... 他就是一说,根本没想老道会答应,也就是试试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道居然...答应了。 项白泉很怀疑师父已经看穿他的实力和用意了,但转念一想,师父对师兄师姐也是这样,只要提了,能够满足的就会满足,而不会说什么“循规蹈矩”之类的话。 更何况,老道就算看破了,也不会怎么样,他自己就是个不重名的人。 外人看来,这位坐在真武大帝金身雕像下的真人就是个行将就木的老道士,也许再过几年就会驾鹤西去了,可竟没人还记得他的本事,即便大师兄一撸大袖欲要说说他过去的牛逼事迹,他也会轻轻咳嗽一声,提前打断,然后道一句“些许小事,再提做甚?” 但无论如何,项白泉终于可以去道藏阁,从四师兄处取来一本“御剑之术”,以及第三层次的先天胎息行气之法。 6.御剑之术 武当道藏阁在紫霄后宫侧边的清幽竹林间,四师兄是个文雅异常、皮肤比女子还要白皙的美貌男人,他印象里藏拙的小师弟忽地就变成真拙了,也觉得好笑。 项白泉入阁时,四师兄正坐在一张古琴边,一双比女人还要修长的剥葱般的指头正在琴弦上抚弄着。 这位师兄曾很是让项白泉憧憬了一下“师兄其实是藏经阁扫地僧”一般的人物,毕竟...相貌这般女性化的男人也算是天生异相了,就算演电影,这般的皮相也不会是路人甲,不是么? 更何况,四师兄不经意的笑容之间,还会露出几分特有的沧桑和邪魅,这让有过穿越史的项白泉又会去想“师兄莫不是某个大佬累了,所以才隐居在此”之类的。 但事实上,并不是。 四师兄从身侧取出一张纸页和一本册子,抬手之间,一副要赋予这死物以生命的架势。 就在项白泉期待着那两物飞到自己手上时,师兄默默地把纸和书放在了桌上,道了声:“师弟啊,这张纸上记载着诸多御剑之术,你挑一本就是了,这册子上则是胎息之法,你取了去,莫要给他人看。” “是,师兄”,项白泉已经习惯了。 四师兄的起手式永远很高人,如在云端,一副下一秒就要装逼的架势,但落手式就很普通,普通到有一种挂着“假冒伪劣”牌子的既视感... 项白泉走到桌前,取了两页纸,看到琴桌边还有一杯水,似乎是什么泉水,晶莹剔透,而带着某种香气,显然不是凡物。 似乎感受到小师弟的目光,四师兄抓起那杯水,一饮而尽,微笑着看看小师弟。 项白泉无语了下,就是不仅不给自己喝,甚至连让自己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呗。 他将胎息的册子放入怀中,开始挑选御剑之术。 之前他请教过三师兄刘尘,对剑术是有一些基本认知的。 对于主命的剑修而言, 行气是基础,就好比普通人的力气, 而御剑术,就是发挥这力气的手段。 简而言之,行气类似“基础攻击力”,而剑术则是技能,这一剑下去,会造成“百分之两百八十基础攻击力”的伤害之类。 但现实毕竟不是游戏,这想法只能供项白泉粗浅地理解了一下两者的关系。 事实上,刘尘师兄告诉过他,剑术和行气一样,也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名为剑力。 这个层次的终极就是需要学会将自身的力量,行气所得的罡气运用到剑上,并且汇聚在剑斩击或是刺击的部分,即“外力、罡气与剑”三者一体,凝聚一点,从而爆发出极强的力量。 第二个层次,名为剑气。 这个层次的终极,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将那爆发的力量外放,而形成远程杀伤力,剑未至,人头已然落地。 第三个层次,名为剑意。 这个层次的终极,就是体悟剑气,而形成剑意。 剑意一旦形成,就可以通过自身力量而在外界形成一道道如有实质的虚影,宛如风景,充满力量感而又危险无比。 但是有一点是,你的行气若是不破了“触及隐穴,胎息”的第三境界,剑术一道上也别想达到剑意的层次,简而言之,就是超出能力范围了。 项白泉细细看着那张纸页。 纸页上的字体娟秀纤细,如女孩子写的,但道藏阁没有女孩子...有的只是四师兄。 一行行字在他眼前掠过: 《抱一御剑术》; 以静制动,修行到高深处,可在雨天斩落所有雨滴,而使得脚下不湿; 可兼修观想之法,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长剑。 《白鹤御剑术》; 以鹤行引导术起,动静合一,修行到高深处,可于秋风落叶的密林里行走,使得片叶不沾身; 可兼修啸法,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软剑。 《紫电御剑术》; 极动之法,修行到高深处,宛如惊鸿掠影,无人可见出剑轨迹,甚至行动踪迹; 可兼修雷法,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细剑。 《望气御剑术》; 动静得宜,修行到高深处,虽无石破天惊之威,但进退得宜,凡有所出必有所得,凡有所退必避灾祸; 可兼修望气术,以额外提升。 建议用剑:任何剑。 《腾蛇御剑术》 《玄龟御剑术》 ... ... 项白泉一行行看下去。 他本以为四师兄只会拿出两三本简单的诸如《武当入门剑法》、《第六套剑术体操》等等来让自己挑选,没想到这本本都硬核的很,绝不是易得的法门,这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要知道,他也看了师侄,那些师侄都是拿着《武当入门剑法》在屁颠屁颠地修炼。 或许这就是掌教弟子的特权? 四师兄见他在犹豫,便是温和着道:“清泉子啊,我倒是有个提议。” “师兄请说。” “我的建议是,你挑选《玄龟御剑术》或是《白鹤御剑术》。 你身材颇为高大,《玄龟御剑术》所需要的重剑定然是可以用的,只要勤加修炼,定有所成,届时剑意若成,就真如玄龟,牢不可破了。 要知道我辈在外,十方云游,妖魔鬼怪会遇到不少,激斗在所难免。 能在妖魔各种诡谲的攻击下存活,远比杀死妖魔更为艰难...其实,在你大师兄之前还有不少师兄师姐,但他们都死了。 但这一门御剑术的问题是需要配合顶级的横练功法,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而我太极宫虽也有横练功法,但绝没有顶级的那种...所以,你选择这门御剑术,也注定无法臻至顶级,除非另有造化。” 四师兄顿了顿,继续道, “至于《白鹤御剑术》,所需虽是软剑,但修成之后,身法奇快,别说秋风落叶里行走,就是万箭齐发也未必能沾到你的身子。 道理和《玄龟御剑术》相似,都是易成,保命的好功夫。 而这门御剑术所兼修的啸法,我太极宫亦有上等功法,一口先天气,啸尽人间邪,岂不快哉?” 项白泉实在觉得四师兄不去做个“喊着神丹治百病,药到病除的假道士”实在可惜了... 这话说的,他每一本都想练啊。 而四师兄的推荐思路他也懂,不是加防御,就是加闪避...就这意思呗... 四师兄提完建议,也不多说,耐心地等待着。 良久,他看到小师弟动了动,这才笑着问:“怎么样,小师弟,有决定了吗?” 7.签到【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师兄,我觉得这《望气御剑术》不错。” “哦,这本啊...”四师兄如数家珍般道,“《望气御剑术》是一门入门易,但精通很难,甚至练不成的剑法。 这门剑法的兼容性很高,任何剑都可以使用, 可就是因为如此...它少了确定性,而需要更多的悟性,才能形成属于自己的望气御剑术,可以说一百个人修炼这剑术,会是一百种不同的剑术。 入门易是说这门剑法只需要望气术配合。 而望气术是每个游方道士在踏出山门之前,都必须学会的一个小法术,以明善恶,知吉凶,看妖邪。 精通难是说你发动望气术本来就需要时间,在电光火石的交锋里,这一点时间是要命的。 而望气术本身虽是小法术,但后续却能演为大神通,虽说是大神通,但需要的时间和准备也越来越多... 你真的能将更高层次的望气术和御剑融合起来吗? 也罢... 既然你觉得不错,就选这本吧。 你若能真将望气御剑术修出自己的路,与妖魔激斗,进可攻退可守,望气出剑,很是厉害。” 四师兄显然不看好小师弟。 望气御剑术,听名字就很玄,你战斗时本身就要行气,哪儿还有心思再去望气? 玄龟,白鹤不香么? 但小师弟自己选了,他也没办法。 也许小师弟撞了南墙,头破血流了就会知道错了。 “待我取给你。” “多谢师兄。” 项白泉看着四师兄那娇柔的躯体起身,然后向道藏阁里走去。 “对了师兄,你有修成御剑术吗?”项白泉有些好奇地问。 四师兄顿了顿脚步,淡淡道:“我不学这个。” “为什么?” “俗话说,修命不修性,天地一愚夫。而我只觉命完全可以不修,这污秽的躯体我毫不在乎,若不是神魂需寄此躯壳,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留。” 项白泉看了看四师兄漂亮的不似男人的躯壳,心底竟是表示理解,只是他提醒道:“师兄,我武当历代前辈之中,似乎没有明确记载有人能够飞升成仙,所有人都不过是一抔黄土,埋骨山间。” 四师兄沉默了下,没有回话,而是进入阁中,再返回时手里已经抓了一本蓝色封面的册子,他递给小师弟,然后摆摆手道,“走吧。” ...... 有了先天胎息修炼之术,以及望气御剑术,项白泉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斗转星移,时间变动。 道士们下山又归来,归来又下山,而还是掌烛道士的项白泉依然每天勤勤恳恳,在道宫内务里忙碌着,在早课晚课的诵经殿里徘徊着,或许只有轮休的时候,或是晚课之后,他才会真正有时间。 但是,行气法让他精力充沛,效率极高,所以即便忙碌着,却依然有着足够的修行时间。 不觉又是一个风雪年末到了。 武当山上,风如刀,雪如箭。 刀卷山如席,箭过天地白。 群山如驰象冻结于时间里,而呈现出庞大起伏的雪白山形,山阶上鼓着微突的小雪包,却了无脚印,可谓万径人踪灭。 武当春秋交际时,香客最多,年初第一天权贵商人最多,可此时...却是没了人,空寂深幽,又随着晨间大雾而宛如仙人居所。 白袍的年轻道士手挽长剑,脚裹云袜穿十方靴,于静室庭院之中飞速挪动。 剑速很快,体覆罡气。 他身形猛地一顿,剑指远处。 顿时之间,一股无形物质的剑气透剑而出,在风雪里刺出一道非常明显的轨迹。 他剑势不断,转而回身再斩。 一斩之下,他身后的雪白空间竟直接撕裂了。 漫天的雪花多出了一道丈许的伤口。 望气御剑术并没有起手式,也没有固定招式,只是分了上下两篇。 上篇循规蹈矩,教你如何汇力与剑,继而以气御剑,以剑生意。 下篇天马行空,教你如何如何将望气融于御剑,甚至做到一气既望又御。 一炷香时间后,项白泉停下动作,周身汗气蒸腾,从白袍中逸散而出,如一条条白蛇往天空窜去。 他把剑放入剑筒,然后看向一边的炉火。 炉火上大水壶的铁嘴儿刚好开始冒腾水汽。 他上前取了热水倒入一个加了药材的大陶缸里,再加入冷水试了试水温,这才脱了衣服钻入缸中。 那是如狂野豹子般健壮的躯体顿被温水淹没, 他全身线条轮廓流畅无比,虽然没有如同铠甲般一块一块的巨型块垒肌肉,但肌肉之中却充满了一种随时扑出、择人而噬的强大爆发力。 项白泉双手伸展,用最舒服地姿势搭着陶缸的边缘,药味儿升腾而起,让他颇有一种躯体正在吸收药物而变得更强的感觉。 他这才幽幽舒了口气,仰头看着被灯光照红的风雪山夜。 再过几天,就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十八年了。 前世的自己这时候还在读书,也是一般的忙碌... 再后来,一世操劳,酒肉财色,名利场上,身体更是被掏空了,若不是这样,后来也不会一场大病,然后在遗憾中拔了呼吸机的电源,而跪着爬到玻璃窗前,撑手看着外面的世界,发下“若有来世,不求名利,只求逍遥”的誓言。 他捏了捏拳头,强劲的罡气破体而出,随五指而汇中碰撞,发出一声惊雷般的爆炸声。 他露出满足的笑,“前世...可真是没想过还能拥有这样的好身材啊。” “只是...这个世界真的有神仙吗?” “如果能长生,谁不想?” “如果不能,也无妨,能多活这一世,能逍遥这一世,我也满足了。” 说没遗憾也不恰当,或许他该穿越的再晚几个月,晚到刚好被老道捡到的时候才好,那才无忧无虑没有烦恼。 但谁让他穿来时是个胎儿呢... 是在那个女人肚子里待了十个月然后生下来的胎儿呢... 是的,他是弃婴,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母亲是谁,还记得那位背负自己母亲身份的女人对他露出的最温柔的一面。 可即便记得,他却已经不准备去找了。 太累了,太远了,太沉重了,何必,何苦? 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冬夜割出一道撕裂的轨迹。 一周之后,又到今年的最后一天了。 项白泉心底默念:“签到!” 他有些期待,又有一点小紧张。 毕竟,今年他实力增强了,按理说签到的年末大奖会比去年和前年差一点。 很快,他脑海里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叮! 您获得了【一式剑诀—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声音落下,一页暗金色的书页出现在他脑海中。 8.剑开六轮 “一式剑诀,这是从某个完整的功法里截取了一式么?” 项白泉心底没什么得失之感,得之我幸,失之亦无妨,就算没这签到系统,他这一世还是开开心心地活,总不能有了反倒难受吧? 他仔细地看了看这一页剑诀,神色专注,细细揣度着。 良久之后,他已大概明白了。 这剑诀隶属于【青莲十二景】之一,但什么是【青莲十二景】他却也不知道。 但这一式特殊剑诀修炼到高深层次,可以形成“剑相”。 什么叫“剑相”? 这是个谜。 就和什么叫“在罡气里添入大日真元”一样的谜。 就是超过了自己的视野范围。 “大概是剑意之后的层次吧?” 项白泉以手枕头,斜靠木柱喃喃自语着给出猜测。 忽地,他右手伸开,五指握住墙边的皮质包裹的剑柄,猛然拔出。 亮眼的雪光拉出白练,他如豹子般狂野地冲入庭院的雪地,尝试着演练这一式。 结局没什么意外,失败了。 他的力量不足以驱动这一剑,在勉强摆出起手式后,下一个姿势无论如何都递不出去了。 肌肉、血液、经脉每一处都在隐隐颤抖,而若是他要强行递出这一剑,下一刹那,他的肌肉就会抽筋,经脉就会撕裂,整个人也会受伤很重。 剑尖颤颤着指着远处刚绽开的白梅。 铿!! 一声脆响。 项白泉已将长剑随手抛回,而长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不远处的剑鞘之中。 这位武当山上的小师叔打了个哈欠,心底开始盘算还有多少钱,还能去镇上买多少水酒。 那水酒不醇厚,淡的很,但喝多了竟也上头。 项白泉不知暗暗抱怨了多少次,可要喝上好酒却需去赚钱,这又很不好了。 道乡分天人,逍遥,长生三道,每道又有许多宗门,而无论哪一道哪一宗,都没有想着赚钱的,甚至会回避这一点。 钱来,则坦然得之,钱去,亦坦然待之,钱多,喝了好酒则欢喜,钱少,喝了劣质的却也只是头疼,然皆乐在其中。心里若放了钱,哪儿放修行,哪儿放自在? 修士避名利,犹如山民避猛虎毒蛇。 至于那些说就赚一点钱,赚好再修炼的,就好比在白棉上泼一滴墨水,泼完再说洗白的,就好比哀求着老妈说“只打最后一次王者荣耀,打完就好好学习”。 棉花,黑了就白不了,游戏,玩了就忘不了,名利,亦如是。 武当山上,管食宿,而负责内务的弟子也能分发到劳作的铜钱,大概忙一个月能有二两银子到三两银子的样子,也就是两三千文钱。 如果没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他混过了掌烛道士,再做十年游方道人,就可以成为受箓道士。 受箓道士大致就是真正的“编制”了,除了可能被授予箓章外,拿的“工资”也会增多。 所谓“符驭地灵箓天神”,可见其厉害。 再加上受箓道士的地位不低,到时候讨个志趣相投的娇美婆娘结成道侣,终日阴阳相合也够了。 ...... 元月过后,新的一年开始。 项白泉继续着正常的修行。 虽说今年签到的慢慢都变成“十九倍修炼丹”、“十八倍修炼丹”...甚至到年底已经成了“十五倍修炼丹”了,但前两年签到所得的“二十倍修炼丹”却基本管够,至少十七八年都能以最大效率来修炼。 他一天的修炼可抵别人二十天。 一年就抵别人二十年。 那些比他提早修炼了几个月的师侄们已经完全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而不看好小师弟的那位四师兄,也注定要失望了。 冬去春来,春暖花开。 新一年里,老道粗略地查探了下自己小弟子的学习进度。 他的查探不是“把脉式”查探,而是看看能不能一拳碎石,毕竟行气若是达到了第一层次的“周天行气”,这是可以很简单做到的。 项白泉随手轰碎了石头,老道就很满意地又丢给他一本册子——《望气术》。 望气术,观善恶,判吉凶,乃是下山道士必备的法术... 也许你看不准,判不准,但这个动作却是必须要做的, 否则明明前方血煞冲天,你还毫无防备地一个劲儿地往前跑,横死当场都只会成为道乡的笑话。 而这本法术对于项白泉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因为这关乎到【望气御剑术】能否练成。 六月盛夏之时。 庭院里,山花含苞。 自修开始已经过去了足足一年半时间了。 盘膝在庭院树荫下的年轻道士运行着体内罡气,一遍又一遍,不畏艰苦,耐心无比,一遍再一遍,一口气游过奇经八脉,再点入百零八凡人不知的隐穴中,如潺潺涓流奔腾于山间。 人体本就是一个小天地,头象天,足象地,四肢象四季,五脏象五行,一念不生于心,万神自注于体。 这气于体内游走,自如溪行群山,风过蓝天。 一夜暴雨,花却更盛,花苞绽放,显出含雨藏露娇艳欲滴的姹紫嫣红。 庭院里,云来,云过。 少年坐,少年起。 一日又一日。 不过是这某一日里的某一时里的某一刻,项白泉睁开了眼,他神色平静看向远方。 行气的第三境界——先天胎息,成!! 即便不用刻意去运行罡气,罡气也会游遍体内的每一个角落,使得自身处于彻底被激活的状态,从今往后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可以直接吸取这天地之间的至纯之气,甚至可以如同鱼儿一般钻入水中,在水里呼吸。 “剑。” 项白泉右手平举,宽大的袖袍鼓翻起来,烈烈而动,斜靠在老树边的长剑好似被巨大磁铁吸附,而发出轻微颤鸣。 嗖!!! 剑柄携风飞入他五指之间。 哧~ 哧~ 两个定格,拉出两道残影,再看时,项白泉已经闭目,握剑竖于面前,剑身的寒光印出他平静的脸庞。 剑。 剑力。 剑气。 然后是...剑意。 意成虚影。 “我意...” 伴随着轻声的呢喃,柔和却浑厚的罡气冲入剑身,使得这剑仿是成了这人的延伸。 项白泉松开剑,那剑居然在半空悬浮,他双手展开,若白鹤展翅般往两边划开弧度。 而剑也随着他的手开始展开,斩出了一个六叶剑轮的虚影,在他面前逆时针旋转着,缓慢着,仿似正在流逝的时间。 项白泉却没看这剑,而是侧头看向一边的花...轻声道:“一剑如花开,花秋谢春荣,剑弹指生灭,天地之间自然之事,竟也蕴藏在这力量之中,修道修的不正是这份自然么?” “我执的是并非力量本身,而是这份天地的道...” “其实话说回来,得不得道又如何,终究来过,看过,走过...多了一世,何必苦恼沉沦于得失名利之中?” “只是要融合这望气,还是需得磨合才是。” 他哈哈笑着,随手一挥,剑轮消散,长剑凭空落回了老树下的剑鞘里。 “快到月底了,这个月我可没少干活,该找大师兄拿钱买酒了。” 想到能多二三两银子,项白泉就很开心。 然而,有顺心事,自也有不顺之事。 项白泉固然在“行气”和“御剑”两道都达到了第三境界,但是金光咒实在令他头疼无比。 那一百零四个字,怎么在战斗的时候念出来? 他试过各种办法,但没用... 这让即便天天以二十倍修行速度修行的项白泉,也不禁感慨一声“口技不行啊”。 9.吃喝玩乐尘道人 七月初。 外出云游的二师姐,三师兄,还有三名九代弟子的“小队”回山了。 项白泉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行气不懂就去问你三师兄,金光咒不会,多问问你二师姐”。 他刚突破“先天胎息”和“剑意”境界,自是需得时间巩固,而这时候刚好可以想办法去解决一下其他的修行问题。 于是,他决定趁着师兄师姐难得回来,前去讨教一下。 重头压后面,所以,他先找了三师兄。 三师兄刘尘,被称为尘道人,年纪长了项白泉八岁,但却还要叫只比项白泉大一岁的虞清竹为师姐。 尘道人自称微胖,其实就是胖,当初选了【白鹤御剑术】,据说战斗的时候可以显瘦。 他当年上山的时候年岁和项白泉差不多大,已经具有了当地人说话的土味儿,项白泉本来也该这样...只不过,他好歹有着穿越史,知道要“说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在私塾里是好好跟着老师学了这个世界的普通话发音,庆幸的是,这个世界的普通话和穿越前的世界居然差别不大。 农妇自然给不起上私塾的钱,这些都是老道偷偷出的。 项白泉感谢老道,但亦感谢农妇,行孝道,而每年都会回去好几次探望。 此时,尘道人正坐在一张石桌前嗑瓜子。 他穿了身青色道袍,高挑的裤腰带恰到好处地收住了大肚腩,他低头时会显出肥嘟嘟的双下巴,手里捧着一把拂尘剑,也就是在原本该饰以剑穗的地方做成了拂尘 项白泉抱拳道:“师弟见过三师兄。” “是小师弟啊。”尘道人抬起头。 项白泉道:“三师兄乃是我武当太极宫八代弟子之中,唯一下山行走的道士,还请教师弟行气的精妙之处。” 刘尘身姿不变,嗑瓜子速度也不变,指了指对面的空座道:“师弟啊,坐下说。” 项白泉坐下。 刘尘抬手推了一半瓜子给师弟道:“边吃边说。” 项白泉嗅嗅,瓜子挺香,居然还能闻到盐味儿,就不客气了。 刘尘想了想道:“师兄还带了腊肉条,是云游时得到的,特别好吃。” “师兄,我们还是谈行气吧。” “不碍事不碍事。”刘尘挥挥手,“你帮我吃掉点儿,我就能少吃点了,这样就可以变瘦咯。这些都是云游时,那些人家给的心意啊,贫道不收又不好。” “也行...我帮你吃。”项白泉感觉来对地方了,三师兄竟是个真正的大好人啊。 “师弟啊,来点儿酒不?” 话题忽然歪了,尘道人想减肥,可始终对吃喝很感兴趣。 “可以。” “师弟,这个东西叫香烟,人家说是蓝海城洋场里得的,把仅剩的三根给了我,说叫香烟。 香烟香烟,自然也是香,我就插在了香炉上,结果点燃没两分钟就没了。 我只觉古怪,后来才知道要放到嘴上吸...如今还剩两根,可要试试?” “不会。”项白泉很专业地摇手,但他心中暗暗震惊,这个世界居然还有香烟... “有什么会不会的,师兄试过了,没毒。”尘道人对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好奇,他仰起头,如同一个香炉似的,然后双手高举着香烟,恭恭敬敬地插入了嘴里,就如给自己上香一样。 项白泉则是随手点燃了香烟,双指一夹,深吸一口气,这一口仿是嗅到了前世的味道,闭上眼,那模糊了如梦一般的前尘往事竟犹如还在眼前,那一口烟在他口中宛如白蛇般翻滚,又幽幽吐出。 “师弟,你这姿势很是雅致嘛。”尘道人觉得自己这姿势傻逼透了,于是把香炉般的头摆正了,模仿着小师弟的样子也吸一口,紧接着就咳嗽起来。 他再看师弟,只觉师弟置身云雾之中,潇洒无比,宛如神仙中人,他不禁叹息道:“贫道服了,师弟不愧是我武当的山草,此等姿仪,学不来。” 项白泉愣了下,觑眼道:“居然还有此等名号?” 尘道人郑重地点点头:“不仅有,还传出去了,逍遥道其他几宗也大致知道了。” 项白泉无语道:“谁要害我?给了我这名号?” 继而,他真情流露,愤怒地拍了拍桌子:“方外之人,居然还看重相貌?!实在荒唐!可笑!” 尘道人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被这不知是不是凡尔赛的语言给伤害到了,他咳嗽了两声,“师弟啊,稍安勿躁,我们还是来聊聊怎么行气吧。” “师兄,你说这些人无不无聊,没事给我安什么山草的名号...”项白泉义愤填膺。 “师弟啊,这行气之道呢...” 尘道人试图拨乱反正,让话题转回来。 “我从不以相貌而自喜,居然有人将我奉以武当山草之名,是可忍...” “师弟,师弟!!”尘道人嗓门高了几分,“方外之人,清静无为,莫要生气了。” 项白泉这才平复下来,轻叹道:“也罢...听师兄的。” 尘道人默默转了身,抹去泪水,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道,“对咯,你修行一年半的时间,应该快到引火烧身的这个层次了吧?周天运气,在奇经八脉里打转儿,能转几条了?这行气急不得,正常来说,引火烧身需得近三年才能达到。怎么样,师弟,你现在啥程度了?” 这话没法接。 如今,项白泉不仅通了奇经八脉,还通了百零八隐穴,他甚至能够闭上鼻子,以毛孔呼吸。 至于“快到引火烧身”更是不知从何说起,他刚刚过了“先天胎息”。 师兄问自己距离第二境界还有多远,可自己已经突破第三境界了。 项白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装逼的味道,这就很不好。 于是他岔开话题道:“三师兄,周天运气,奇经八脉,这些书上都有,师兄能不能和我说一些行气方面的精妙之事,或是所见所闻?” 尘道人想了想,一边嗑瓜子一边道:“其实道乡各宗的行气法都差不了太多,总不可能奇经八脉给你再加一条?一百零八隐穴给你再多戳几个穴眼儿? 人的身体就放在这儿,大家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五脏六腑奇经八脉都一样,行气上顶多有着先天上的一些细微差距,但除非身体非常孱弱、天生经脉有亏的人,其他都大差不差。 不过呢,师兄倒是听说这行气的第三境界‘先天胎息’往上,还有更高的境界,不过这事得问师父了。 所以,行气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不要想着讨巧,日积月累,自有收获。” 项白泉道:“就这些?” 尘道人道:“那你还想要哪些?速成之法么?修炼没有速成之法...有的,都是欺世盗名邪魔外道! 就好像那些妖精,嫌着修炼拜星辰太慢,竟是去吸人精元,以苍生为药渣,为害人间,修炼快是快了,但能那么做么? 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人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如今这世道,哎!” 项白泉问:“师兄,外面很乱么?” 尘道人仰起头,看了眼铁灰色的天空,叹道:“道乡佛土沧桑路,群妖作宴太平年,外出云游走一遭,回首不见几人归,乱...乱的很呐。” 10.彼此彼此二师姐 次日。 项白泉在半道遇到了二师姐,他正要拜访师姐,如此巧遇,自不放过,便是走上前挥手道:“听说二师姐乃是整个武当嘴巴最快的女人,师弟特来讨教。” 虞清竹穿了身月白色道袍,黑暗的长发在头顶扎了个并不复杂的髻,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揉了揉嘴唇,两滴泪痣随着睁大的漂亮瞳孔而往下垂着,似乎还在疑惑着“嘴巴最快”是什么意思。 项白泉咳嗽了下道:“师弟是想讨教念咒方面的问题,金光咒一百零四字,师弟...念不快。” 虞清竹明白了,抬手一扯他衣袖,拽着就往远处走,显然要赐教于他。 师姐说话一向言简意赅,能动手的绝不动口。 项白泉有一丝恍然,他看过道教书册里有一句话叫做“国之利器不可轻示于人”,师姐之所以能够被众人誉为“嘴巴最快”,那和她平时的沉默寡言也是有关的。 师姐不是不说话,她只是在保养嘴巴,让这“利器”不轻易动用,所以在动用时才会光芒万丈,震惊世人。 除了这个,据师兄还有几个入门早的师侄说,二师姐乃是命修们的宝贝,外出降妖除魔,谁都可以受伤,但二师姐不行。真要打起来了,一群拿剑的就围拢在外面,二师姐这秘密武器被包围在中间,然后开始放下案几摊开笔墨进行画符。 符成,神来,敌破。 就这么简单。 符箓之术,借的是天地鬼神之力,虽然施展需要时间,可一旦施展出来,却是远胜过命修的力量,至于提前画好,那又要看“保质期”了,符箓的“保质期”很短,甚至大多道士都只能现画现用,否则就失了效果,即便是登峰造极的符道高手,提前画的符箓也有一个“衰退期”。 项白泉一边被拉着,一边想着有关师姐的种种传闻。 说起来,二师姐本还有个收服了的妖怪,但二师姐把那妖怪放生了。 据说其中故事较为复杂,大体来说那是一个还没化形的鹦鹉妖,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话。 项白泉虽然不八卦,但他在和师侄道姑们吃饭时,师侄道姑们会说到这个话题。 话题的内核集中在那只鹦鹉妖到底说了什么话。 有人说鹦鹉妖在明媚的阳光里不小心地放声高喊“小熊图案的,小熊图案的”,“今天是小草莓”,“黄瓜,是小黄瓜呀”,“咦,小苹果,是小苹果图案呀”之类的话... 这些话为一向高冷的师姐增添了几分童真的可爱,在那冷若冰霜的道袍下多了几分朦胧飘渺的可爱底蕴。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鹦鹉妖自由了。 值得一提的是,蛟妖不是年年有的,项白泉观心仪式时遇到的那个蛟妖是“特别款”的,是老道专门为他抓,其他人的都是鸟兽居多。 想着的时候,项白泉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山门处。 而师姐不依不饶,竟要拖着他往山下走。 此时,天色已暮。 虽说武当不禁弟子在山下过夜,但是...在山下过夜得住客栈吧,住客栈得花钱吧?武当山下常有香客入住,物价哄抬,入住最普通的客栈一晚,也至少需得一百文钱。 一百文钱一间房,两个人就是两百文钱,就很贵。 “师姐,师姐...”项白泉无奈地喊着。 可师姐不回话,只是拽住他。 “师姐,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师弟不过是想请教如何能更快地念诵金光咒而已...”项白泉诚心请教。 “去个地方。”二师姐言简意赅。 但显然,项白泉误会了,师姐不是要拽着他下山,而是在半道忽地一拐弯,往荒山野岭去了。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了一片荒郊。 七月的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空气里仿佛都飘着“以天为被、以地位席、把酒花下”的味儿,颇有点醉人。 然黄昏已暮,天色渐晚。 二师姐终于停了下来,她挑了一个年轮模糊的大木墩子,半跪下来,从怀里抓出一张黄符纸,以及四方神兽的青铜镇纸。 镇纸压住黄符纸以防山风吹跑了这纸。 二师姐这才取出朱砂笔和朱砂砚,开始画符。 道士们认为朱砂乃是天地纯阳之气所化,其色大赤乃为天地纯阳之色,故足以辟阴邪,增符箓之力。 现在刮得是东风,二师姐围着树墩转了个圈,挪了挪屁股,背对着东边,这才开始落笔。 项白泉对画符是很好奇的,这个世界的符箓可是真的有效。 但是...他对此时二师姐要做什么更加好奇。 二师姐先闭上了眼,这是观想,也是净意,同时双指拈花般拈起朱砂笔,在符上以古体云篆从上而下勾勒出了一道透着神仙风韵的符图。 符箓成,二师姐搁笔套上笔套,收好朱砂砚,取回四方神兽青铜镇纸,抬手一招... 树墩上的黄符纸如有了生命,而师姐的五指如一个乐师的指挥棒,猛地一动,就奏到了高潮之处, 符箓焚燃, 师姐喊道:“土地土地,急急如律令!” 这言简意赅的语句让项白泉稍稍震惊了下, 在他看来...这一类敕令词不应该都是很高大上,很玄之又玄么,再不抵也该是中二到令人羞耻的“那青山黄土之间的土地呀,请听从我的敕令,幻化无尽的尘沙,编织彼此的心愿,将誓言洒落,降临吧”。 这“土地土地”怎么听都有一种地下情报组织之间的对话感。 但随着二师姐的话音落下,灰蒙蒙的大地之上骤然凝显出一个面容模糊、手持拐杖的怪异巨大人形。 那巨大人形出手速度极快,飞腾而起,如巨型怪物般砸击在远处的地面上。 轰!! 尘土飞溅之间,那地面已然改了地形,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呈现在眼前。 同时,怪异巨大人形则向着师姐拜了拜,又消失不见了。 尘埃落定。 两人走上前。 那是一个大坑,过去显然是猎人用以困兽的,两三丈深,直上直下,没个搭手,掉下去就别想爬上来了。 “这是...”项白泉有点记忆。 二师姐指着坑道:“我掉下去过。” “嗯?” “就是掉这个坑里。” 项白泉仔细看了看周围,记忆更清晰了点,这里似乎挺熟悉。 二师姐道:“你救了我。” 项白泉想起来了,当年他住镇上时,长随猎人打猎,虽然年龄小,但却也有小豹子般壮实的身体,有一次在山上确实发现一个掉在坑里灰头土脸的女孩,他自然就把那女孩救了起来。 这...这是救了师姐? 真有缘分啊。 “是你啊。”项白泉恍然。 “是我。”二师姐眨眼看着他。 项白泉惊呼道:“我当时看你哭,还把兜里的糖给你了!那糖可贵了,后来还绝版了,想想就挺后悔的。” 二师姐:...... 项白泉心中一惊,觑着眼问:“师姐为什么说这个...” 他已打定主意,若是师姐说要以身相许,他就自己跳到坑里去让师姐救自己一次,这么一来就算扯平了,两不相欠了,他的人生才刚开始,可不想一脚就踩进坟墓。 二师姐虽然看起来有点呆呆的,但人不呆,她也觑眼看着小师弟,如是无声之间已经洞悉了师弟的心思,她双手张了张,又箍了箍,道:“我喜欢壮的。” 项白泉愣了下,心底不服了,他本就属于颇为魁梧类的,此时忍不住反问了一句:“我不壮?” 二师姐难得有些傲娇:“不够。” 说完,气氛沉默了下。 二师姐忽地绕着大坑跑了起来,黑白十方鞋的鞋尖把泥土石块竹碎什么的,往坑里推攘填去,填了一会儿发现体力活真不是“主性辅命”的道姑能干的事,便是重新坐下,挥毫之间欲要再画一符来喊土地帮忙。 项白泉抬手一挥,白色大袖挥舞之间,一道无形的劲气已透体而出,化作强横的罡风如是飞撞而出的铁板,轰一声撞在坑前的土堆上,碾动着尘土纷纷滚落回了坑中。 他左一袖,右一袖,这片月光下的老林里顿时就飞沙走石。 片刻落定后,地面已平。 二师姐被小师弟的威猛震惊到了。 这行气的手段,真是一个练了一年多的小道士? 就算是练了十几年也做不到吧? 这手段,游方道人里又有几个能做到? 事实上,小师弟并没怎么出力,否则二师姐真的会被吓到,一年半的功夫达到行气第三境,这还是人么? 别说第三境了,就算是达到第二境,也是妖孽了。 此时,项白泉双手环抱,抱着一把冰冷的长剑,嘴里叼着根不知何时摘下的长草,在嘴里一晃一晃着,唇边带笑,问道:“师姐,我壮么?” 虞清竹跑上前,拉开项白泉的袖子,往里瞅了瞅,又伸手扣成碗,虚罩了一下他的肌肉道:“太小了。” 项白泉被伤害到了,于是看定师姐道:“彼此彼此。” 师姐震惊了,只觉伤害不大,侮辱极强。 她默默地伸手入怀里,掏出了一沓符箓,然后对准了小师弟,淡淡道:“来啊,互相伤害啊。” 项白泉是知道师姐符箓厉害的。 符这玩意儿,用的不是自己的力量,如果不是符的“保质期”很短、“准备期”又过长,这世上怕不是根本没剑修的事了。 师姐这种符道天才,能够在特殊的符种上有效延“保质期”...而师姐平生最爱就是画符,所以身上总会带着一堆符... 项白泉转身就跑,他身后泥石飞溅,传来了轰炸声。 11.落定 虞清竹只是把当初的事揭开而已,就好像是完成了某个仪式一般。 见天色已晚,两人就返回了武当,约好了第二天见面的时间,依然是午后。 次日,项白泉在紫霄前宫忙忙碌碌,在完成了身为掌烛道士该做的事后,便快速往约好的地点赶去。 他算是发现了,他签到功法都是偏向命修的,少部分的性修也是一次性物品。 而金光咒这种,明显是介于性命之间,他掌握不了窍门,只能请教二师姐了。 此时,二师姐坐在山泉旁的小亭子里,侧影轮廓柔和。 项白泉一屁股就坐在了她对面,正要说话。 师姐却忽地开口念道:“扁担宽板凳长,扁担想绑在板凳上,板凳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扁担偏要绑在板凳上,板凳偏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到底扁担宽还是板凳长。” 她一气呵成地念了出来,速度极快。 念完,师姐问:“快不快?” 项白泉道:“还行。” 师姐道:“你试试。” 项白泉也快速念了一遍,大概十秒出头就念完了,他对这个速度是比较满意的。 师姐点点头,赞了声“口技挺不错”。 项白泉笑笑,“彼此彼此。” 一时间,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 下一秒,师姐深吸一口气,项白泉知道师姐要教导秘法了,全神贯注地盯着她抹了桃花般的红唇,想要看清她的发音。 但师姐的嘴皮却没动,只是唇缝之间隐约发出一串儿带着嗡声的“扁扁扁”的声音。 这高频率的声音就一刹那,就完事了,师姐吐了口气,叉着腰问:“快不快?” 项白泉愣了下:“念完了?” 师姐点头表示确认。 “怎么念的?” “舌头,舌动而唇不动,意动而心不动,当每一个音节你都正确的发出来了,那么你就是念出来了。念咒不是念给旁人听,也不是念给你自己听,而是念给天地听的。天地可需听到你发出声音? 咒分心咒,微咒,秘咒。 心咒乃心神存意而咒,此术极难,修性不至登峰造极是无法用出的; 微咒乃是轻声念着只有自己听到的咒,大多人都是如此; 秘咒则是口中有言,却无人能听到声音。 师弟要念,就得以这秘咒之法来诵念。”二师姐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也算是认认真真、毫无保留地把这里面的要诀说清楚了。 项白泉明白了。 这就是舌技。 二师姐极擅舌技,所以才念的快。 而从前他只想着把金光咒的一百零四字念完,却没有想到反倒是走了歧途。 道士和道姑看着盛夏潺潺的溪流。 一个教,一个练。 不觉已到日暮。 虞清竹累了,项白泉虽然不累,但却觉得精神上有些疲惫了。 两人便都停歇下来,吹着习习的山风。 项白泉觉得师姐果然相当精于此道,得她指点,自己也已经把握到窍门了,生出跃跃欲试的冲动,他心底顿时生出了些感激,侧头一看,只见师姐裹着月白道袍,正落寞地坐在溪畔,看着远方出神,眸子里蕴藏了些遥远的愁绪,配着那两颗泪痣,让人只觉她在哭泣。 项白泉这才注意到师姐其实很白,月白终究还带些淡蓝,师姐白的就跟一尊白瓷观音似的,双目流下的尽是慈悲。 他察觉到师姐似乎有些不开心,好像忽地就陷在了一些往过里,而显得有些忧愁,便是舒展长腿坐到她身侧,然后笑道:“这世上没什么坎过不去,开心的不开心的,总会被时间埋没,我们就如这清风来世间走一遭,又何必被那些琐事牵挂住呢?” 说着,他从身侧石头里挑了一块薄薄的石片儿,飞抛而出,石片儿在泉水上雀跃着弹了五六下这才落定。 虞清竹看着那石片,还有缓缓落定的涟漪。 项白泉继续道:“就拿我说吧,你看我嘻嘻哈哈的,其实我是个弃婴,师父找到我时...我被丢在雪地里,四肢冻僵,若是师父再来晚一些,世上就没我了。 后来,师父把我交给了山下农妇,十三岁的秋天又领我上了山。” 项白泉其实是记得的。 就是因为记得,心底才有了个疙瘩。 他是记着有个女人抱着自己,用最温柔的声音喊着他“宝宝”,但却又不知为何绝情地将他丢到了雪地,就在他觉得自己的穿越者宿命要断了的时候,师父寻到了他,救了他。 前世死前但求来世自由,今世刚刚降临却又遇到了被抛弃的事,项白泉心底总有一种自嘲的味儿,总觉得衰透了。 如今,他也不隐瞒,直接说开了,甚至用这个来劝慰别人,反倒是意味着他认了,想开了。 虞清竹屈起双腿,抱膝看着山泉里粉碎的黄昏,轻声道:“其实,你还好啦,你被抛弃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而我...” 项白泉心底无语了下,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只不过... 他听这语气有些不对,便问道:“师姐,你不是五岁就被老头儿收上山的天才么?” 虞清竹轻轻叹了口气,幽声道:“五岁的时候,我被阿爸抛弃了。 他带我去很远的集市,又让我在树下等他,说一会儿就会来。 可是,他再也没回来。 我等了他很久很久很久...” 师姐往后仰倒,躺在泉边的石头上,看着苍云奔腾的夕霞,轻声道:“阿爸的胡子很扎人,我扑到他怀里想要蹭他脸庞时,他总会很小心翼翼地托着我的脸,生怕他的胡子扎疼我。 而只要我瘪起嘴想要哭了,阿爸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活计跑过来看我,逗我,哄我,直到我的委屈的没了,他才会去忙事情。 然后,我就嚎啕大哭,哭的很大声,心想着阿爸说不定是迷路了,而我哭的那么大声,他一定会听到,一定会认路... 我哭了很久很久,他始终没有出现。 然后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看到了我,就直接上前捂住了我的鼻子,然后我只觉天旋地转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是师父打跑了那个黑衣人,带着我回了武当。 那黑衣人应该是人贩子,师父下山行走,无意撞见,所以救了我...若不是他,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了。 其实... 我一直想不明白... 阿爸为什么要抛弃我。 后来我成了云游道人,下山也想方设法去找他...但他早就不在原地了,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亦或在哪儿。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虞清竹也算是坦诚了。 项白泉倒是不知道这位被剑修们视为秘密武器的宝贝师姐还有这等过往。 他翘着腿,也后仰着躺在师姐身侧,笑道:“那我们还真是衰透了啊。” 虞清竹听到了“我们”,忽地多了一丝开心,她轻轻应了声“嗯”。 一片绿叶被风刮来,她伸手拈住,凑到唇边,竟是吹起了口琴。 哀婉而沉静的自然,弥散在四周。 项白泉闭上眼,悠闲地听着这一片绿叶吹出的琴声,只觉往事如烟,心神安宁,好似整个人都浮沉于白云之间,而往事逐渐平息。 他抬手,拈起一片刚刚飘到身前的叶子,道:“师姐,你吹的真好,这是什么曲子?” “这是从前阿爸教我的,他告诉我,这曲子叫【落定】。” “...” “其实我不恨阿爸,如果再见到他,我大概还会安慰他不要愧疚当初抛弃我...毕竟,我没事,不是么?可若是我出了事,却怕也已经死了,死了也不会恨他。” 项白泉心道“师姐真傻,但曲子却很好听”,他沉默良久道:“师姐,可以把这首【落定】教给我么?” “好呀。” 12.黄庭七曜连天人 师姐师弟两人经过一番坦诚相见,情谊又深了几分。 回宫参加晚课的路上,虞清竹道:“师弟可以和我比赛念经,看谁念的快,如此...可以最快地学会这秘咒之法。” “求之不得,多谢师姐了。” “你救过我,我吃过你的糖,你还叫我师姐,应该的。” 武当命修们的宝贝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女, 她的过往和性格注定了她对任何人都不会敞开心防, 除了眼前这个在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又哄了她、还给了她糖吃的少年。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项白泉刚好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在一扇心防的门即将死死关闭前,站到了那门口。 所以...他对于这虞清竹而言,就成了永远不会再有的特殊之人,是和抛弃她的阿爸,救了她的师父一样,恰好在那个时候进入了她心底的人。 是她在最黑暗的时候抓到的一束光。 ...... 从那日起, 酉卯之时,早课晚课,虞清竹和项白泉都会早早的到了, 然后开始进行这两人间的比赛。 早祈平安,晚度亡魂,口言秘咒,也许...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浪漫。 尘道人看到命修们的宝贝和小师弟成了“同桌”,他也死皮赖脸地挤了过来,定要做闪闪发光的存在,但凡看到小师弟和二师姐之间的距离靠近了,他就会咳嗽一声。 这么一咳嗽,本来虞清竹和项白泉没什么的,现在倒好,直接就好似在进行着“结为道侣前的彼此熟悉”。 项白泉无奈,拉着三师兄好好地把这事说了一遍,三师兄瞪大眼,如是倔着气道:“那我和你进行秘咒比赛。” 这一来...项白泉算明白了。 他直接道:“师兄,你喜欢二师姐?” 尘道人翻了翻大眼,有些娇怯地反问道:“谁不喜欢?” 项白泉道:“师兄,我辈逍遥随心,你若真是动了心,那就该说出来。” 尘道人叹气道:“说了。” “然后呢?” “你二师姐告诉我...我其实是一个好人。” “师兄,你这就放弃了?” “哎。”尘道人继续叹气,“你师姐冷冰冰的,我就算和她在一个小队里外出云游,也感觉很疏远。” “我觉得师姐挺和善。” 尘道人眼都黄了,瞪了他一眼道:“其实吧,也不止我一个,向你二师姐表白的还有不少师侄。” “然后呢?” “你二师姐告诉他们...她对小辈不感兴趣。说起来我还挺开心的...就我一个好人。”尘道人长叹一声,拍了拍小师弟的肩膀,“这事也该了结了,若不能挥剑斩了情丝,就注定成为心魔,那可是大忌。 师兄想明白了,如今和你说出来,心中也舒坦了许多,以后你和二师姐比赛,师兄再也不会参活了。” 项白泉道:“师兄,别啊...我和师姐真的什么都没有。你怎可凭空污人清白?” 尘道人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看着师弟,他算明白了,师弟看似一表人才,骨子里却很可能是个小浪货。 ...... 数日后。 “望气,判断吉凶,需得临场变化,感悟才能体会...现在倒是学不了。” 午后的庭院里,烈日如滚火,项白泉静站着。 这几天,他尝试着学习【望气御剑术】的下篇,想要将望气术和御剑术融合,但却发现这下篇所讲的融合之法很是简单,但关键却在于在实战中熟练,便是暂时作罢。 但宽泛来说,他其实已经算彻底练成了【望气御剑术】,后续就是存乎一心的施展使用了。 四师兄终究是看走了眼, 这一门御剑术,小师弟已经练好了。 此时,项白泉正静静思索着。 “先天胎息术既成,金光咒的事在请教师姐后也上了正轨,是时候开始尝试修炼【日曜黄庭经】了。” 道乡之中,是有《黄庭经》这本书的,黄庭的“黄”字,意指中央之色,“庭”指四方之中,但内里所讲只是一些养生之道,并不涉及修炼。 在这个世界里,七曜指的是日、月、镇、辰、岁、太白、荧惑,而这七曜又被称为真曜。 对应的,还存在虚曜。 虚曜有四,名罗睺、计都、月孛、紫炁。 《黄庭经》说的正是人体内的中央四方各处的修养法门了 而【日曜黄庭经】却大大不同。 “日曜”属天,“黄庭”属人。 “日曜黄庭”便是以天接人的精妙之法,所以才有“引大日真元灌于体内罡气”的说法。 这些年,项白泉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之前修炼不了,是因为体内罡气不够, 简而言之,就是不够格去和天对接,但现在他已经破“先天胎息”之境,也许可以尝试一下了。 他脑海的虚空里,那一本暗金色的书册缓缓翻开,其上内容映显出来。 项白泉盘膝坐下, 在这盛夏时分阳光最毒辣的午后坐在院子里, 双手举高,掌心朝天,开始遵循着书上的法门进行修炼。 阳光好似有了生命, 凝聚成一缕缕极细极细的金色游丝,往他毛孔里钻去, 镀染地他金光灿灿,宛似一尊坐在人间的神明。 但面子上好看,身体可不舒服。 经脉里仿有火辣辣的灼热刀子在刮动。 项白泉强忍着这份疼痛,继续以那方法摄取烈日之中的大日真元, 但数十秒后...他实在熬不住那凌迟般的疼痛而缓停了下来。 他躯体有些战栗,豆大的汗珠从干燥的皮肤渗出,于躯体上生出了一个个晶莹的汗珠,只是手臂稍稍一动,那些汗珠又凝汇成流淌了下来。 “虽说有了资格,但罡气还不够,不足以容纳这大日真元...” “抑或说,我躯体里的经脉无法容纳天地中这等残暴而蛮横的力量...” “经脉...” 项白泉顿时想到了【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他记得这门同样有由暗金色书页构成的功法,能够改造人体,将人的经脉结构进行彻底的提升。 之前练不了,也是因为罡气根本无法达标。 如今,他动了心思。 但片刻后...他放弃了, 他如今的罡气还能勉强接纳一丝大日真元, 但想要运用【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里记载的法门去改造躯体...根本是杯水车薪,完全不够。 可越是如此,越见得这两本功法的厉害。 “积跬步方可至千里,积小流方能成江海...如今既已达到先天胎息之境,修炼速度已然提高许多了,那么...还需继续修炼。” 项白泉缓缓起身,那一式暗金纸页记载的青莲十二景“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他试都不用试,就知道还不行,或许待到【日曜黄庭经】入了门,才可施为吧。 他起身走到一处墙角的大缸前。 前两日天降暴雨,所以这缸早就存满了水,如今清水汪汪,水面给人以清凉的感觉。 项白泉脱了道袍,钻入缸中,就如淬火之钢初入水中。 一股舒服惬意的感觉传来。 项白泉抬手伸向缸边墙上手工钉制的小木架子,架子上有大葫芦,葫芦里面存了足足一斤半水酒,他拧开盖子,舒爽地饮了一口。 山风习习而来,千花万叶发出漫山遍野的沙沙声。 项白泉忍不住轻轻哼着:“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 13.签到【三闪金光咒】 武当山上夏去,秋至,冬来。 转瞬又快是一年到末了。 虽说道宫里年初很忙,但项白泉去年新年未曾回家,今年便是要回去一次了。 掌烛道人有不少,道童也有,大师兄就许了他多下山几天。 新年前的最后一天,项白泉一大早就下了山,然后在小镇上买了许多菜,用篮子拎着,这才往那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走去。 沿着熟悉的道路,他很快来到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屋舍前,抬手敲门。 “娘,我回来了。” 屋里老妇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忙放下手中活计,跑到门前,用生满老茧的手跑开了门。 门外的少年披散长发,一身悠闲的道袍裹覆着金刚玉珏般的躯体。 项白泉看到那老妇,上前抱住她。 老妇个头不高,只到他脖子间,相貌更是和他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此时,她却也贴脸靠在儿子怀里,老泪纵横。 老妇名为庄慢慢,是庄家村的人,村里人都姓庄,也不和外往来,她和村子里的一个男人成了婚,然后生了个女儿。 流年不利,天灾饥荒,庄家村不和外往来的传统也只能被打破了,而这竟是糟了灾祸。 庄家村和外交流的结果就是引来了盗寇,也引来了灭村之灾。 这一家三口也不例外。 混乱火海之中,杀声阵阵,哀嚎遍野,庄慢慢看到她的男人和女儿都被山贼所杀,而她却因为是个女人而被山贼掳入山里,和其他女人关在一起,用以行淫暴之事以发泄。 轮到她时,她反抗不从,结果被狠狠鞭打虐待。 幸运的是,数天后,正在云游的武当老道发现了这伙山贼,一人一剑全灭了这伙山贼,而救了山中被关押的人。 她也得救了。 老道陪她去庄家村看了看,村中自已无一活口,大大小小三百多人一个不剩。 她心如死灰,然后在老道的劝解之下,搬到了武当山下的小镇上。 而十九年前,老道为她带来了一个男婴,交给她,让她养大。 那男婴可真漂亮,乌溜溜的大眼睛,便是哭闹起来,也特别好看。 她顿时喜欢上了这孩子,但她又有些惶恐,因为那男婴包裹在一个锦绣丝绸的襁褓了,她识货,识得那襁褓的料子只有大富大贵的人家才用得起。 但老道告诉她,这是个弃婴,她顿时又愤怒起来,然后又把男婴好好的护在了怀里。 就如...她儿子现在护着她一样。 “怎么今年回来的这么早?” “新年快到了,儿子回来做饭,娘...儿子手艺可以进步了不少。”项白泉哈哈笑着,松开老妇。 庄慢慢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放着个竹篮子,篮子里有不少菜,居然还有肉,她露出轻微的责怪之色:“买这么多菜干嘛。” “娘,您别管了,只管坐着晒晒太阳,和邻居闲聊闲聊就是了。” “不要你烦”,庄慢慢只去抢夺竹篮子,“我知道你们山上年底年初特别忙,你这时候还能下山来陪娘,娘就已经很满足了...你难得回来一次,出去走走,让娘来做菜。” “娘。” 项白泉扶住她双肩,微笑道,“儿子来吧。” 庄慢慢看着他,只觉这孩子真是好,将来也不知便宜了哪家闺女了,她轻轻点头道:“那娘和你一起。” 母子俩忙了小半个早晨,待到中午时却已经忙好了菜,就四菜一汤,但比平日里丰盛了很多,还有的则是留着做晚饭的。 忙忙碌碌的年末,就这么过去了。 黑暗的天空响起了炮竹,亮起了烟花。 终于... 午夜到了。 庄慢慢早已熟睡。 项白泉在自己的小屋内,他坐在窗前,看了会窗外。 “系统,签到!” 此处还隶属武当山,未曾脱离签到范围。 可即便脱离了也没关系,项白泉每周签到能得到两张免签卡,如今早就存了不少,即便成为云游道人去四方游历也是可以确保不断签的。 心念一动之间。 项白泉脑海响起熟悉的声音。 叮! 宿主绑定门派为武当山太极宫,开始签到。 叮! 您获得了【三闪金光咒】。 两道声音之后,一本金色页册的书出现在了项白泉脑海之中。 “金光咒就金光咒?还三闪?” 项白泉也顾不得困意,好奇地看了起来,而书页颜色的变化似乎也在预示着这本的层次比起暗金色的要差了一点。 片刻后。 他已经大概了解了这功法。 “原来...我平日所诵的金光咒后面居然还有咒文,只是这每一个咒文,想要正确念出,却都很是艰难。”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急急如律令。 这般直接就读出来了,而且没有感到任何阻碍,可对应的,也没任何效果。” “据这功法上所说,需得配合观想法才行,否则根本无法顺畅地完成念咒。” “但这般看来,之前的金光咒只能算是未闪层次的,而这三闪...则是更高层次了么?” 项白泉仔细翻看着。 只见这【三闪金光咒】一共有三开,六页纸。 一三五页上,分别以古朴到深邃的字体写着“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这分别对应着三闪。 而二四六页上,则分别绘了三张玄之又玄的观想图,图中隐隐显出三道玄奇的身影。 那身影似以渺渺星河为背景,衬着万万年或是万万万年前或是更久远的黑暗与神秘,其间隔层如纱似雾,不知多少。 一眼看去不见什么,再看视线彷如被什么阻住,三看只觉眼睛开始酸胀流泪无法停止...然后才仿是见到那一层一层颇有结构的古老世界群落的深处。 简而言之,就是在念完正常的金光咒之后,再续念着三句话,每念一句话,需得全身心的去观想对应的观想图。 项白泉长于修命,但这正儿八经地修性还是头一遭,想来这三闪也怕是顶级之物了。 性修之道,主在存意观想,符箓尤甚。 而说起符箓,似是人人都能说上两句。 但俗语云“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能说上两句,不代表能够摸得清内里高深的窍门。 尤其是在这个世界,符箓更是产生了奇异的变化,规则和项白泉穿越前的世界有很多不同。 金光咒本是不涉及观想,但这么一来...却似乎绕不开了。 项白泉对符箓虽然知道的很肤浅,但好歹和二师姐聊过很久,隐约知道这观想里的一个血的法则: ————无图不观想,观想需按图!! 二师姐说,观想时需得双目凝视着观想图,将内里每一个细节,哪怕是纹理,头发的细节,都要仔细看着,印刻入脑海。 然后全神贯注,心无杂念,使得脑海里只有这一副图。 再然后...你就会发现自己处于了一种玄之又玄的状态,好似在很远很高很陌生的地方飘着。 待到观想熟练了,就可以于施展道法时完成瞬间观想。 这是水磨的功夫。 此为其一。 其二, 观想的时间如果偏长,必须用手指按着观想图,否则...存在发疯的可能。 具体为什么会发疯,二师姐也不知道。 这是大师兄告诉她的,大师兄让她不要问为什么,因为问了就会想,想了就容易出事,就会落得和他一样无法再修行。 “看来是很凶险的知识啊...” 项白泉感慨了声。 但是,他有图册在,也不怂就是了。 他抬手从虚空里抓出了金色书册,然后翻开,仔细地看向第一幅观想图,同时伸出手指按在了书页上。 这是一幅天空图,云层万里,而云层后隐约有一道身影,其间色泽渐次变化,而显出一种“极多层次感”的感觉。 “太多细节,不是很好记...” 项白泉左手往虚空一抓,抓出一枚“二十倍修行丹”吃下。 再看去时... “唔,好记多了...” 14.雨中垂钓遇妖魔 冬去春来,四季变幻。 项白泉的日子也算规律,平日里在山上帮大师兄操持些内务,而每日的修炼自然也不会落下,逢年过节则是下山去陪陪养母。 师兄师姐外出了,则会稍稍无趣些,待到回来了,听着三师兄扯一些外面的见闻,陪着二师姐念诵咒文,时不时地再请教一些观想方面的问题,也自是乐在其中。 在十九岁的夏末时,项白泉一身修为已是妥妥地达到了五十年了。 他虽然才修行了两年半,却已相当别人修行了五十年。 他体内罡气浑厚无比,而在这等层次的罡气之下,【日曜黄庭经】的大日真元也终于开始成功地被引入体内了。 这给了项白泉一种“一转二转”的感觉。 行气的三大境界,其实就是用体内罡气冲破“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一百零八隐穴”,这对应着“周天行气”、“引火烧身”、“先天胎息”。 而引“大日真元”入体,则是取天地间暴戾的太阳真元,然后也是分别引入“任督二脉”、“奇经八脉”、“一百零八隐穴”。 只不过,这“大日真元”终究不是体内自然而然产生之物,想要引之贯通经脉,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项白泉卡着时间,在十九岁的尾巴时分,开始修炼【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而这门功法的改造躯体作用刚好可以配合【日曜黄庭经】,而达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只不过,在修炼起来之后,项白泉才发现这门【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改造躯体作用有些古怪...这远远不是他之前所想的那样。 独尊功作为他第一个获得的功法,这功法的强大很可能还在【日曜黄庭经】之上。 而此时... 项白泉感受到了这股强大。 因为,他发现这门名为“唯我独尊”的功法,某种程度上居然还有着“吞噬”的作用。 简而言之,被他杀死的存在会如“上贡”一般,对他“上贡”生命真元,从而使得他更强大。 “大日真元”来自于烈日。 “生命真元”则来自于其他生命。 真元,明显是比罡气更高一个层次的东西... 他从未听人提起过,可是他却已经开始修炼。 这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只不过,这种“吞噬”的效用,总觉得有点邪气的味道。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这么正经的道法怎么可能和邪扯上关系? …… 年末。 他再次签到,这一次,因为他实力已经增强了许多的缘故,竟是没有签到出功法,而是出了一把剑——寒渊。 剑为木剑,但这剑本身竟然就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一旦以罡气催发,竟是可以轻松的冻结一个湖面,而罡气越深,所能催动的寒气就越多,效果就越强。 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把剑居然也可以存放在“大黑箱”里,就很舒服和方便。 力量上了正轨之后,一切都如是顺理成章般。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这一式剑诀,他也终究是用出来了。 随着这一剑的用处,他于“御剑”一术上,也终于突破到了第四层次的——剑相。 而入了剑相,项白泉才真正明白御剑术的第四层次究竟是什么,也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何无法驱动这一式。 因为,这一式本就是天人层次的御剑术。 若是无有“大日真元”这一类的“天地之气”入体,如何施展能够近乎法天象地的剑术? 但即便知道了这个道理,他却无法使出“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的全部。 这一式,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字,而内里又分为五重剑相。 第一重,蛇相。 第二重,风相。 第三重,目相。 第四重,心相。 第五重,一叶莲相。 以如今他体内的罡气,也只是能够勉强施展“蛇相”而已。 “真不愧是和【日曜黄庭经】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一样层次的剑诀...” 时间流逝。 转瞬,就到了二十岁的初秋,而他的修为也已经达到了近乎八十年的层次。 这是掌烛道士的最后一年了。 而在距离成为游方道人也就剩一年的时间了。 此时道宫也不会再安排什么杂务,而会任由其自行安排,以为一年后的游方做好准备。 项白泉感受到脑海里那片虚空忽然产生了变化, 一行简单的信息呈现出来: 姓名:项白泉 修行时间:75年 功法: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行气类),第一层,生命真元-吞噬 【日曜黄庭经】(行气类),第一层,大日真元-贯通任督 【青莲十二景(残)】(御剑类),第一层,蛇相 【金光咒(残)】(咒文类),第二层,天之闪地之闪 “这是...我的状态?居然都还是第一层么...” “独尊的生命真元吞噬,日曜的大日真元贯通…” “另外,望气御剑术为什么没有?就因为...它太弱了吗?”项白泉接受能力很强,他只是有些无语。 ...... “秋日的鱼儿最肥美,赶紧来一条,下酒菜就有咯。”这位武当九代弟子眼里的小师叔往后靠在还未枯黄的草地上,用双腿夹着鱼竿,嘴里叼了根草,悠闲地看着天空飘来又飘去的云絮。 身为一个乐在其中的穷逼,只能靠着钓鱼才能吃到鱼。 但话说回来,把自己钓到的鱼去了鳞再烤熟,撒点儿盐粒子,不香么? 女人什么的就不要了,否则得准备两人份,连吃鱼都得钓两条,本来半个时辰能吃上的,现在得一个时辰才能吃上,多麻烦。 “哈~~”项白泉打了个哈欠,头畔放了瓶三文钱买来的水酒,这酒就是劣质,上头。 他若不运气去抵抗,还真会醉,可若用气去隔绝酒精作用,那买酒干什么? 所以,项白泉双颊微显酡红,躺在这初秋的青山碧水之间。 这可是难得的闲工夫。 掌烛道人最后一年可以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以为来年成为游方道人做准备。 否则,项白泉可是不得这份清闲。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 似乎有眼泪砸在他脸颊。 他眼皮动了动,睁眼眼,看着天空。 明明还只是午后,明明刚刚还蓝天白云,这时居然彤云密布了,一副秋雨将至的样子。 项白泉双腿提了提,忽地一愣,“睡过头了,鱼饵居然被吃了!” 他收回鱼竿,又重新上了条肥饵,在扬起鱼竿,把线远远抛入湖中,继而也不躺下来,而是宛如老翁般半佝偻着身体,垂钓在这“放在前世需得人满为患”的鱼湖边。 一个人享用,可真奢侈。 项白泉心底舒畅。 就在这时,刚刚那试探着落了几滴雨的天空忽地倾盆了,秋雨随着一阵啸过山林的风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湖水上泛起了圈圈涟漪。 万万的树叶在雨水里被打的上下起伏。 而湖边那白袍道士却是一动没动,衣服也没湿,甚至周围丈许的地面犹然干燥。 可天上明明在下雨,为何天地皆湿,只有他却没有受影响? 因为...他周身已形成了一道罡气的圆域。 一切雨水但凡落在这圆域,都会自然而然地滑开,而无法进入这圆域,也无法淋湿他的衣服。 这等的罡气外放对于这年轻道士而言,就如呼吸一般自如,他甚至只是下意识地用了用,就如同一个普通人下雨了打开伞一般的自如。 项白泉认真地看着湖面,这次鱼儿若是咬了饵可决然逃不掉了。 ...... 此时, 距离他不远的山道上。 “呀~呀~呀~~” 山林间,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少女举着青伞在快速跑着,这少女相貌极美,双颊因为跑动的喘息而显出融融的霞红。 “呀呀呀~~呼呼~~” 紫衣少女跑的很急,如在逃命,速度也很快,快到如山林里迅捷的野兽,在树间掠出道道倩影。 没多久,她就出现在了项白泉身后的山道上。 似乎有所感,项白泉侧头撇了撇,一瞬间感到了妖气的袭近,眸光一动,口中念念有词,一缕气释放而出,遥隔天地触碰过去。 只有气能辨气,这是望气术的根本,而不是靠眼睛。 刹那间,他看清了,这不知是什么妖,但身上居然干干净净,没有血煞的红,也没有怨灵趴着的黑,是个未曾作恶的妖。 项白泉自上山一来,早被瘸腿的五师兄天天念叨“他欠了妖不少人情”,而他自己也不会对未曾作恶的妖出手,就又收回了目光。 那撑着青伞的紫衣少女跑到他面前,看到雨幕里坐着个年轻的小道士,也是愣了愣。 项白泉右手抓着鱼竿,左手伸出,远远地挥了挥算是打招呼,然后道:“再往前就是武当山了,小妖精若不是拜山的,就绕个路吧。” 紫衣少女听到“武当”,如遭雷击,怎么着,跑到道乡来了? 她一双眼睛喊着泪珠,急忙向着那小道士鞠躬道了声“谢谢仙长”,然后一扭身子又往旁边跑去。 项白泉看她这一副迷了路的样子,也是无语。 妖怪活成这样,也不容易啊。 正想着的时候,忽地,一股邪恶且糅杂着浓郁腥味的妖气从远处浮现, 如一条狠狠鞭挞的巨鞭凌厉地甩击着, 竟似是不开眼地向着他飞甩而来,如是要将这湖边垂钓的小道士如蝼蚁般一鞭子抽杀至死!! 15.一指弹雨斩蛇妖 妖气化作的鞭子,在雨幕里轰出一声惊雷般的炸响,只不过却是未曾真正攻击到那湖边垂钓的道士。 这只是一个威胁。 一个警告。 让这小道士自己自觉,掂量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要多管闲事。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项白泉神色淡然,侧头看去。 林子里正追出一个白衣男子。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干净的男子,但长发披肩又显出几分妖娆感,浓郁的妖气即便普通人也能感觉出这男子的可怕。 紫衣少女看到这男子,吓得一个哆嗦,青伞吓得往天上一丢,拔腿就跑。 男子瞥了一眼河边的年轻道士,伸出分叉的舌头舔了舔薄唇,双瞳显出两道危险的竖纹,似是发出无声的警告,让这小道士最好乖乖地坐着,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他不介意多吃一个。 白衣男子目光瞥向了那紫衣少女,正要追出去。 他就听到了一声咳嗽声。 白衣男子皱起眉,眸子里乍现出凶光。 他还未说话,就听到了那小道士的说话声。 “妖孽,吃了许多人,身上爬满了怨魂,还敢来这里?” 项白泉看定这妖,神色平静,在他眼中,这白衣男子满身妖气,而其上缠绕着一个又一个的怨魂,那些怨魂痛苦的哀嚎着,却无法解脱。 白衣男子俊俏的面容顿显狰狞,他向着那年轻道士方向发出一声威胁的龇牙声,但因为靠近,他忽地看到那道士周身居然有个气罩...水幕般的秋雨正被隔在那气罩之外。 白衣男子凝视着那气罩,面色愕然。 然后... 他狰狞的面容默默消退了。 龇着的獠牙也默默收起了, 他转而抱拳道:“此乃我妖族内务,道士不要多管闲事。” 项白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看天空, 他忽地撤去了气罩,而漫天雨水就落下了。 一滴又一滴。 他伸出手指。 这一刹那,时间若是静止了,或是被放慢了数百数千倍。 慢到,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如定格。 而这个画面终于定格在,他屈指于一滴雨水之前。 嘭! 他轻轻一弹,弹在了那雨滴上。 但这不是弹雨,而是出剑。 指尖为剑柄,雨水为剑身。 弹雨,即为弹剑。 长剑出鞘。 茫茫秋雨里化出一道绝厉的寒光,那寒光飘摇蜿蜒,速度极快,瞬间形成了一条宛如真正存在的长蟒,飞窜游射,激地雨水里开出一道洋洋洒洒的轨迹,直向那白衣男子而去。 那白衣男子真没想到这道士二话不说,竟这么果断的出手, 他本还想反击,但看到那道士指尖生出长蟒的这一幕,竟是震骇地躯体神魂皆缚于地, 想到自己之前竟施展妖气警告这样的人物,他只觉是欲哭无泪。 但他未做出任何反应,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青莲十二景的“云之君兮”本就注重一个快字。 这白衣男子又怎会快的过这一剑? 游蟒长相,遍体皆剑。 雨水化作的长蟒瞬间将他吞没,从他身周掠过。 剑相长蟒在他身上落下凌迟般的细密剑痕,密密麻麻,难以计数。 白衣男子立在原地,双眸里凶戾的神色消失无踪,眼珠子也在这长蟒剑相里被割成了许多碎片。 嘭。 轻轻的倒地声传来。 再看,那哪里还是人, 不过是个两丈多的白蛇, 全身开了花,正流着血, 而项白泉眼中,这白蛇上还趴着十多道黑幽幽的怨魂,正痛苦地仰天发出无声哀嚎。 项白泉看着那蛇尸道:“吃这么多人,身上趴了这么多怨魂...我若不度,心神何宁?” 话音落下,那全身开花的白蛇骸骨迎来了第二次的剑气爆发, 整个躯体在那强横罡气的轰击下, 既是如被绞肉机般的剑刃凌迟绞旋,在风雨里旋即灰飞烟灭, 然后那灰烬中竟是显析出一道纯粹的无形气息, 这是白蛇妖的生命真元。 这生命真元如遭受了强大的引力一般,飞射到了项白泉身侧,钻入了他体内。 项白泉深吸一口气,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自动运行,开始将这一缕气息消化, 懒洋洋的舒适感升腾而起。 杀戮着蛇妖,然后吞噬它的生命真元,竟是舒服无比。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剑相,也是第一次被动地感受唯我独尊功的霸气被动。 他忍不住想起前世某个游戏里的一种技能,即“杀死对方,就可以永久增强力量属性”之类的。 唯我独尊功,居然也具备这个作用? 这真是始料未及了,当真是配得上“唯我独尊”这四个字了。 不过,道门功法古古怪怪,阴阳双修的也有,多一门吞噬生命精元的也不奇怪。 反正刀握在自己手上,为善为恶他拎得清, 为了变强而滥杀无辜去掠夺生命真元...这是不可能的。 而另一边, 彻底脱离了束缚的诸多怨魂,则是茫然的漂浮在半空。 项白泉把鱼竿压在屁股底下, 转身闭目,轻轻诵道:“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他念诵着《救苦拔罪经》。 而随着他一字一句的落下, 那十多道黑幽幽的怨魂若是有了知觉,寻到了方向,纷纷从那蛇尸身上飞腾而起, 向着那湖边的年轻白衣道士遥遥拜了拜,然后往天空而去。 项白泉只是诵经,半炷香时间后才缓缓睁眼,而怨魂已解束缚,安息而去。 他忽地心有所感,摸了摸鱼竿。 “该死...鱼饵又被偷吃了。”项白泉大惊。 他侧头幽幽地看向不知何时重新取回青伞、默默撑着发呆的紫衣少女。 忽地一道电光闪过,那站在原地的哪还是什么翩翩而立紫衣少女,分明是一只小狸猫,她手里拿的伞是柄大荷叶。 雨水“啪嗒啪嗒”地落在荷叶上,滚出一粒粒晶莹的水珠子。 电光消散,举着荷叶的小狸猫又变成了撑着青伞的紫衣少女。 ....... “仙长仙长,我帮你钓鱼...”小狸猫灵机一动,她心底就害怕极了,妖要追杀她,而道士也是要斩妖的。 这道士能够一瞬灭了那蛇妖,实力可谓是极强了,若是没有这道士的允许,她根本不敢逃。 项白泉随口问:“哦?你怎么钓?不是用妖术吧?妖术的话就算了。” “不是...不是妖术...” 小狸猫跑到湖边,撩起裙子,半蹲下来,身后“哧哧”地生出一个毛茸茸的长尾巴,拖拽到了湖中。 没一会儿,她猛一扭腰甩尾,一只咬着她尾巴的大黑鱼顿时被甩到了草地上,活蹦乱跳着。 项白泉吃惊地看着她的尾巴,脑海里浮出一幕画面: 他躺在一艘随波逐流的扁舟上,手里抓着鱼竿,而这只小狸猫就蹲在鱼竿尖上,尾巴探入水中,不一会儿就会甩甩尾巴,甩一条鱼到扁舟上来。 而这必须是一个长舟,如此在舟尾可以盛放一个小小的烤炉。 鱼儿来了,他就用清水洗干净,然后插签上烤炉,不一会儿那鱼皮就烤的金黄,香喷喷的味儿弥散于风里,引人食指大动。 小狸猫见仙长没啥反应,又撩着裙子蹲在湖边,尾巴垂耷,噗通一声落入湖中。 没一会儿,她又是扭腰甩尾,一只咬着她尾巴的大青花瞪着懵逼的鱼眼,落到了草地上。 啪... 啪... 啪... 项白泉忍不住鼓起掌来。 这小狸猫加上一根竹竿儿,就可以成为一个成熟的鱼竿。 而众所周知,成熟的鱼竿是会自己钓鱼的。 16.咄咄逼人? 项白泉想归想,但却也不可能真为了“一个成熟的鱼竿”,而收留这小狸猫。 他拎着木桶悠然起身, 把两条新鲜的大肥鱼捡了丢入桶里, 然后看向紫衣少女道:“妖族的内务事,和贫道没什么关系。我杀那蛇妖,也只是因为他作恶多端罢了,救你只是顺道,你赠了我两条鱼,足够了,走吧。” “谢谢仙长,谢谢仙长。”紫衣少女伏地,连连叩拜。 “快走吧,记得绕开武当山。另外切不可伤及无辜之人,否则...我若知晓,定杀你。” “是,仙长”,那小狸猫妖恭敬地应了声,这才一扭屁股,飞快地往远处跑去。 项白泉拎着木桶,走到湖边,就开始收拾鱼了。 他熟练地处理着,没多久就已经用两个竹竿将大黑鱼和青花鱼做成了串儿。 左手右手各抓一个串儿,于秋雨里行走,但冰冷的雨水却全然无法触碰到他的衣衫。 他如同呼吸一般自如和简单地撑开罡气, 在他周身丈许的范围里,雨水全部都会自动滑开。 “这力量还不错,至少可以用抓伞的那只手多抓一条烤鱼...而且还能在雨中烤鱼,这就很妙了。” 项白泉坐到一处石头旁,从石头里的窟窿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干柴,还有额外的一瓶十文钱买的美酒。 对,三文一瓶的就是水酒,而十文一瓶的那就是奢侈品了。 他生火烤鱼时,凑着美酒,很快饱餐了一顿。 而雨水也停下了,远处的山与山之间架起了一道彩虹。 空气清新,山风阵阵,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项白泉看看天色还早,便是盘膝在湖边,准备调息运气。 但他忽地眉宇一挑,远处竟然传来动静。 嗖~~~ 嗖嗖嗖~~~ 那声音迥异于过林山风,而如是有人在此处窜行。 脚步声很轻,寻常人根本听不到,但在项白泉耳中,却清楚的很。 这次...是来了人? 他也是有些纳闷,不过钓鱼烤鱼,为何会遇到这些事? 他还是特意挑了一个远离主山道的地方... 正想着的时候,他看到那熟悉的紫衣少女居然又回来了。 她拖着青伞,如没了头的苍蝇在发足狂奔。 而那些脚步声则是从三边包围而来, 使得那只小狸猫妖无处可逃,只能被逼迫回这里。 “啊,仙长...又见面了。” 紫衣少女的方向感显然非常差。 紧接着,她又忽地又跪了下来,一个劲的磕头,连连喊,“仙长救命,仙长救命呀。” 这是唯一一个救过她的道士,虽说是顺带的,但是...她也只能求救了。 项白泉还没回答,就见到四道身影从深青色的林子里走了出来。 这四名来人倒是让他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因为...这居然是四个道士,而且还不是武当的道士。 武当山很少有其他宗门的道士前来,项白泉还是第一次见到。 顿时间,他心生疑惑。 蛇妖抓着小狸猫也就罢了,怎么连道士也抓? 吃人为恶的蛇妖,和道士盯着同一个目标,这就有些古怪了。 项白泉抬目观察,只见那四人着青衣,覆斗笠,云袜方鞋,再加手中一把剑,便是呈包围之势,环绕住了他。 那四人看到项白泉,也是愣了愣,但看到项白泉的小道士装扮,也是稍稍舒了口气。 项白泉奇问:“几位道友来此作甚?” 这四人里为首一人道:“这位武当的道友,我们乃是天罗山星宿宫的游方道人...此妖乃我星宿宫所有,冒然逃出,我们为防她作乱人间,特来带她回去。还请道友让一让。” 这青衣道人话音才落,那紫衣少女急促道:“仙长仙长,我不是星宿宫的妖怪...我根本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星宿宫。” 项白泉沉默了下,这里面明显有点儿问题.... 但见到他迟疑,那四人里的一人扬声道:“小道士,你武当山和我天罗山同属道乡,你该不会要帮这小妖吧?” 项白泉奇道:“同为道人,何出此言?” 那人哼道:“若不帮,让开便是!” 紫衣少女几乎带着哭腔了,她对着项白泉一边磕头一边连连道:“我不认识他们...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她说着说着,忽地一愣,若有所悟般面色惨白,然后喃喃道:“我知道了,他们...他们和...” 话说到一半,她竟不敢说下去了。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就算是妖怪也是明白的。 但这紫衣少女终究还是天真了,话虽然没说全,但项白泉猜不到么? 紫衣少女想说的大致是“他们和蛇妖是一伙的”。 而那四位道士就不觉得这是泄密了么? 道士和恶妖勾结,这事可闹大了,这是道乡出了道奸啊。 于是,项白泉斟酌了下道:“几位道友,此事既难判断,不若随我一同去见掌教真人吧。” 那四名道士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忽道:“你竟听信妖魔之言,而意欲偏袒,你这等行径若是被张真人知道了,怕是会重罚吧...此事和你无关!” 另一人又道:“你若要强行阻拦,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说罢。 这四名青衣道士竟是不再管他,其中一人站立不动,另外三人竟是化出三道疾风分别向着紫衣少女扑来。 紫衣少女哪里敢逃,只吓得缩在这救过她的道士身侧, 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而那三名扑来的道人已呈现三角之状包住了一人一妖。 他们脚下踩踏着奇异的步伐。 项白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步子叫禹步,相传起源于某位圣贤的跛脚步胎,本身并无特殊,武当也有... 只不过,这星宿宫的道士明显是以禹步而为阵法,他们脚蹬云靴,缓步而行,走着曲折的线路,如是在步罡踏斗,而三人之间竟是隐隐流动着三面薄薄的金色罡气,罡气彼此流动,使得三人浑然一体,而笼罩此方。 项白泉在武当是没见过这东西, 但以他现在的境界,只是扫了两眼就看出来了, 这三名道士的行气境都是第二境界的“引火烧身”,对应的御剑修为也是第二境界的“剑气”,只不过... 这奇异的步子凝聚成了某个阵法,使得三人的力量合而为一了,而远远超过了他们本身的力量。 阵法? 这对武当太极宫来说,是一个只在书本里看过的概念。 看来此中却有些高深的门道。 可是,对于项白泉来说,这三人构建的阵法实在是破绽百出,哪里都是漏洞。 他也不拔剑,只是随手抓出怀中藏着的十文钱一壶的美酒。 抬手之间,这酒瓶子就甩了出去。 瓶子扔向了那幻变的罡气。 那阵法形成的金色气墙就刚好在那一瞬间出现了空洞。 瓶子穿过罡气,直接重砸在一个青衣道士的鼻梁上。 咔... 一声。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 那青衣道士直接哀嚎着,往后仰倒。 这一幕,直接让站在远处观望的领头道士愣住了。 三人组成的阵法叫小天罡剑阵,虽说因为人数不足而存在了阵法破绽,但那武当的小道士... 他思绪还未闪过,目眦便是圆瞪欲裂。 只见那撞击在青衣道士鼻梁上的酒瓶子,竟是受着撞击之力而飞弹了回去,落定回项白泉手上。 仔细看,却又没沾他的手,而是随着他的手清风拂柳般往另一边,闪电般的击去。 嘭! 咔。 又是一声惨叫。 瓶子砸到了另一个道士的鼻梁上。 紧接着,又是反弹而回,在那白袍小道士手掌里再度射出。 第三声惨叫响起,伴随着两行鼻血,从鼻孔里滑溜地流了下来,红了半张脸。 不过一瞬间,三人组成的小天罡剑阵,就被这般儿戏地破去了,之前口口声声说着“偏袒妖魔”的三名道士只是抱着脸在痛呼。 项白泉抓着酒瓶子,拧开塞子, 把经过了充分运动的最后两口美酒喝掉, 他长舒一口气,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倒地痛呼的三名道士说,“我带着自家小妖,喝着美酒唱着歌,你们却偏要来打劫? 莫不是,你们是妖魔奸细了,要来试探我武当的情况? 我看你们修为这么差,不像是道门的同僚,还是和我上山把事说清楚了吧。” 武当小师叔这反咬一口的本事也是擅长的,说白了...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17.撑荷小狸名阿紫 自家小妖? 紫衣小狸猫顿时有了安全感,那白袍道士给妖的安全感太强烈了,之前弹指一动,飞出剑蟒,直接将那白蛇妖斩得灰飞烟灭。 这又是一个空酒瓶儿就破了三名星宿宫道士的小天罡剑阵。 何等潇洒,何等厉害! 紫衣小狸猫调整了跪的方向,露出星星眼。 项白泉看那站在远处的领头青衣道士冷冷看着他,好像要开口说话呵斥。 他略作思索,手中的空酒瓶再一次甩了出去。 打都打了。 多打一个少打一个没什么区别了。 何况三个断了鼻梁,就一个不断,这不好。 除此之外,这领头道士似乎还准备撂几句狠话。 只看这样肯定又要给自己扣什么“偏袒妖魔”、“邪魔外道”的大帽子。 那让他把话说出来,自己心气又得不顺了。 既如此,那就别说了。 那领头的星宿宫道士实力明显比另三人要强。 可是这空酒瓶在他眼前却如是宿命的一击般,无可躲避。 这纯粹是位阶的碾压。 他甚至无法看出项白泉真实力量是什么层次,因为...项白泉用的根本就是和他们一个层次的力量。 可项白泉虽然用的力量层次和他们一样,但是使用这力量的眼界却已远远超过了他们。 居高临下,洞若观火。 那领头道士又怎么可能躲开? 嘭! 酒瓶子狠狠砸在那领头道士的鼻梁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道士就连一句话都没说出口,就和其他三位同僚一样,捂着脸痛苦的哀嚎起来, 而他心中则是震骇无比,因为他是真的小心提防了,在看到那酒瓶子投来时也是准备防御的,可是...全然无用!!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可是,他却又偏偏只觉得那小道士是运气。 因为这丢瓶子的法子根本没见出什么玄奇的手法... 就好像是那小道士走了狗屎运,正好钻了自己防御和心神的空子,所以才会一瞬间砸中自己。 这种感觉就很诡异和矛盾。 让他捂着鼻子,竟是不敢上前。 而这小道士说要他们上山,所以...他们也不敢逃,一时间只是愣在原地。 “呼~~” 项白泉是舒服了。 好好说话这些人不搭理,非要说他“偏袒妖魔”,非要让他“不要挡道”。 他不知道师父会不会罚他。 但,气是顺了。 而就在此时,不远处忽地有了动静。 几人侧头看去,只见山道上隐约走来几道身影,为首之人是个长须中年道人,仙气缭缭,给人以相当和善的感觉,而这长须中年人身后还随了三四名道士,都是分别拿着伞。 项白泉侧头看清了,是大师兄。 大师兄当是刚送了香客回头,稍稍绕道从侧边视察下,所以他随着的道士还拿着收束的伞,因为刚才在下雨。 对于那些给了许多香火钱的香客,大师兄从来都会亲自送下山...他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 众人看过去的时候,这位武当的“内务总管”也看到了这边的情景,他目光落在那四名青衣道人身上,眉头稍稍一挑,从这四人的衣饰认出了他们星宿宫弟子的身份。 他再看向项白泉,见到自家小师弟没吃亏,而另外四人断了鼻梁,便是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太虚,他准备装作没看见,默默走过就是了。 然而,那星宿宫为首的道士则是捂着断鼻,强忍着疼痛高呼道:“周法师,周法师!!!” “周法师!!” 那道士追着喊。 而周法师,叫的就是大师兄。 大师兄这不能装作听不到了,只能转过身,远远作揖道:“道友。” 那道士忍着痛道:“周法师,我乃星宿宫道士赵衡,之前我们见过...啊...呼,呼...哎哟,哎哟。” 连续运气说了这么多话,那名为赵衡的道士终于忍不住了,鼻梁的剧痛让他双目流泪不止,脸庞更是痛到扭曲了,如是做着鬼脸。 紫衣小狸猫看到那样子,忍不住低着头捂嘴笑了起来。 大师兄扫了一眼,心道小师弟牛逼啊,一打四居然还能打成这样。 但他目光再一动,看到时候后面那个紫衣少女,略作感知,只觉一股淡淡的妖气浮起。 他心底恍然了,看来不是一打四,而是有着妖怪帮忙。 师弟毕竟才修行了四年左右,能拖住一个道士就不错了... 嗯,看来这紫衣妖女还是蛮强的。 大师兄一瞬间有了判断,但同时也轻轻咳嗽了声,施展传音秘法,嘴唇动了动,将一道声线投向项白泉。 “师弟啊,怎么回事?” 项白泉听到大师兄的声音,也传音回去道:“大师兄,这四名道士和之前一个蛇妖,都在追这狸猫妖,我觉得他们有古怪,想要他们随我上山见师父,但他们心虚而拒绝了我,然后硬说我偏袒妖魔。” “哎呀,师弟,真是打得好啊。”大师兄毫不吝啬称赞,然后传音道,“让他们回去吧,若是他们上了山,事情就彻底升级了。” “师兄...” “师弟啊,你不知道,星宿宫属于天人道,而我太极宫属于逍遥道,天人逍遥两道本就是存在矛盾的,如果上山激化了这矛盾,再加上有人煽风点火,那很可能让道乡的某个平衡被打破而引发前所未有的混乱。 再说了,把他们抓上山做什么呢? 在山下打他们还是桌下黑, 上了山,就是都挑明了,打不得骂不得。 想问出点什么,更是不可能了。 而且同属道士,杀人灭口也不可能。 更何况,这狸猫妖既是在你手上,我们问着狸猫妖不就行了么?” 大师兄看起来和和气气,这一开口,路子老野了,看来过去没少打闷棍什么的,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师兄弟完成了传音,也定了之后的调子。 大师兄遥遥行礼,脸不红心不跳道:“赵衡道友,看你伤势颇重,我就不留你们喝茶了,你们速速养伤去吧。” 那几名星宿宗道士瞥了一眼项白泉,见后者没反应,这才匆匆离开。 ... ... 片刻后。 武当山。 紫霄后宫。 “见过各位仙长~~”紫衣少女拜伏在地,而那黑衣金甲、仗剑怒目、足踏龟蛇的真武大帝金身像让她心如万千小鹿狂跳,骇得瑟瑟发抖,声音都打颤了。 紫霄后宫,老道混混僵僵地佝偻背,盘膝坐在真武大帝金身像下的蒲团上,身侧站着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还有项白泉。 大师兄道:“小狸猫,不要害怕,说说吧,那些道士为什么要追你?听师弟说,之前还有个蛇妖追你,到底咋回事啊?” 紫衣少女张开嘴,动了几下,却忽地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大恐怖降临到身上,她颤声道:“我...我...我忽然觉得自己说了就一定会死。” 大师兄奇道:“你不说,他们就放过你吗?而且你身上没有怨魂气息,在大帝面前还能说话,说明没吃过人也没害过人,那你怕个啥子?大不了,你说了之后,就留在我武当,哪锅还敢动你不成?” 众人都算是看出来了,这件事非同寻常,若只是蛇妖追着狸猫妖,那还是妖族里的事,但这忽地多了几个天人道星宿宫的道士,那味道就变了,事件的性质也彻底变了。 但那紫衣少女却只是颤抖不已,显得很是古怪。 老道抬手招了招:“过来。” 紫衣少女愕然了下,连跪带爬地到了老道面前。 老道抬头,一双浑浊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少女,抬手缓缓触贴在少女的额头上。 众人皆静。 良久。 老道缓缓道:“她是说不了,有大妖对她下了血咒。” 大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纷纷点头,露出凝重之色。 项白泉侧头看看几人。 大师兄一拍脑袋,想起师弟可能不知道,便解释道:“师弟啊,血咒这东西可狠毒了,和我道家法咒是一个系统的,但那东西属于诅咒。 血咒血咒,就是以精血诅咒,这精血需得以大妖之血和这小狸猫之血糅合一处方可进行...而一旦诅咒成功,这小狸猫就等同被下了禁口令,但凡说出一个字,就会横死当场。 这小狸猫之前怕是还没被下血咒,也就这上山的功夫,估摸着才被下了血咒... 嘿,星宿宫的道士抓不回这狸猫,就偷偷下了诅咒么?这件事啊,看来水深的很哟。” 项白泉问:“如何破咒?” 大师兄道:“简单,杀了施咒之人,或者施咒之人自己解除...否则这咒就会存在下去。” 紫衣少女显然也知道血咒,此时吓得面色苍白,只是一个劲地匍匐在地,磕头不息。 老道却已不说话了。 大师兄看向项白泉道:“师弟啊,你怎么看?” 项白泉道:“放她下山,她必死无疑,而她既然身怀着一个秘密,那么留着也未尝不可。” 大师兄点点头,然后看向紫衣少女问:“小狸猫,你叫啥名字?” “阿...阿紫。” “阿紫啊,你要不就在我武当锁妖塔第一层待着?” 听到“锁妖塔”,阿紫脸色更白了。 大师兄道:“没事的,锁妖塔一共四层,二三四层那才是真锁,第一层的后狱只上镣铐,第一层的前狱只限自由,伙食还是不错的...而且,若有人作保,还能带你出去看看山水。 前狱通风光照都不错,你没事还能修炼啥的,这是个好地方啊。” 阿紫稍稍舒缓,但她下意识地侧头看向项白泉。 这道士救了她的命,她在这六神无主的时候,根本辨不清真假,只能看向他... 因为在这小狸猫简单的心思里,只有项白泉可以相信了。 项白泉想了想,对她点点头道,“天气好的时候,我带你去钓鱼。” 他还记挂着这狸猫的尾巴。 阿紫这才对大师兄道:“小妖愿留锁妖塔中,多谢各位仙长。” 18.梦中只手碾邪妖 七天之后。 项白泉晚课与修炼之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困意慢慢袭来,他闭上眼,进入了梦乡。 过了不知多久,远处大地忽地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那声音空灵飘渺,贴地而行,透着恶毒。 不过一小会儿,那声音已越发近了。 “吃了你~~” “吃了你。” “吃了你!!!” 令人恐惧的嚷嚷声,如火引点燃的哧哧声,从远处飞速靠近。 不过半息功夫,门扉就被猛然从外撞开, 一股散发着令人身重头旋的诡异腥气扑入了整个静室。 项白泉睁开眼,只见这梦里的静室和平日里不同, 失了色彩,而唯有黑白。 他瞬间明悟过来:他正在梦中。 项白泉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只见一道惨白的长影正向他飞快游来,到了床边,那影子一拍地面,直接向他飞扑了过来。 项白泉看清了, 那是他七天前斩杀的那条一条白色蛇妖。 半空里, 它瞳孔涣散,分叉的舌头不停抖动着, 覆有白厚鳞片的大嘴张开,露出其后的血色,还有獠牙。 此时,这蛇妖死了之后,竟还能恶魂不散,在头七的时候闯入他的梦境,来报复他? 命修虽然弱于神。 但在梦境里只要无有恐惧,那是什么事都不会有。 项白泉心中无有半点恐惧, 而在师姐的帮助下,他早已将金光咒锻炼到几乎可以瞬发的地步了。 金光咒则是性命双修的力量,在梦里自然也能使用。 待到那白蛇飞扑而来的时候, 他就随意伸出了手。 他伸手的时候,金光咒已经念完了。 这不是普通的金光咒, 而是二闪金光咒, 是配合了两幅观想图,额外多了“天之闪,地之闪”的金光咒。 那白色的大蛇恶魂只觉撞入了一团茫茫的光明里, 光明里,有一双如神似魔的手影轮廓掐在了它七寸之上。 然后把它拎着提了起来。 项白泉在梦境里盘膝而坐, 他的左手已化成了一只金光灼灼的大手,随手高举着。 而白蛇则是疯狂扭动着躯体,尾巴在地面扫地般的来回快速动着。 那尾巴猛地一挺,竟又顺着他手臂攀缠了过来, 只不过,这白蛇想多了,蛇尾才一碰到项白泉的身体,就如碰到了滚烫的油锅,直接弹开缩起。 项白泉淡淡道:“身死道消,今世成空,你不去入轮回,头七之日反倒来我的梦境找我?不怕神魂俱灭么?” 那白蛇只是扭着躯体,发了疯似地狂动着,却不回答。 项白泉细细看去,只见这蛇妖瞳孔无比涣散,一副疯了的模样。 难怪它不回答了,这是无法回答啊。 可是,神魂还会疯癫? 这真是闻所未闻。 见那蛇一副疯狂不醒,一个劲地要在梦境里攻击他的样子。 项白泉五指随意握紧。 嘭!! 一团金光塌陷,旋即又炸开,将这黑白的世界照明。 而那白蛇好似一块被巨力握碎的惨白水晶,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落地后又化作了道道白烟,这是神魂俱灭了。 金光逐渐暗淡消散... 项白泉看了一眼这黑白的梦境世界,这世界本就是他的主场,而入侵者本就是弱势的一方。 这些妖进入别人的梦本身就会受到精神损伤,若不是焦急之事、拼命之事,没有妖会这么做。 而对凡人来说,他们在梦境里根本一点掌控能力都没有,自是任由妖魔宰割。他们只要梦里受点伤,醒来之后则是大病一场,若是伤的重了,则会一命呜呼。 当然,还有的妖还能跑到人的梦境里来报恩,这些都是存在的。 神魂杀伐,从来是两败俱伤的事。 但一来这梦境是项白泉的主场,二来金光咒无论在现实还是梦境都通用,所以他直接用了金光咒,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直接碎了这蛇妖的魂。 只不过,这蛇妖为何不顾一切,发了疯地来找他? 他想了一会儿,不得其解。 正要继续入睡时,他忽地眼睛眯了眯。 那白蛇神魂化作的白烟竟发出歇斯底里的怪异尖吼: “肉~~” “肉~~~” “肉!!!” 而白烟则在半空里勾勒出了一个飘飘渺渺的图景轮廓。 隐约可辨,那是一个云蒸雾缭的神秘世界, 透着古老荒凉与寂静悚然, 不知是山还是巨物的诡谲身形,于白纱雾气之间若隐若现,充满了令人震撼的神秘感。 这世界一闪而逝,白蛇神魂也从这天地间彻底消弭无踪了。 “这是...” “神魂的回光返照...” “这照出的云雾世界是什么?” “这蛇妖为什么会发疯?” 白袍道士于梦境里床地而坐,喃喃着,“肉...又是什么?一个神魂都发了疯的蛇妖,忘记了一切,却用最大的力气去吼出肉? 这是对肉有多渴求。 它是想吃人肉吗? 不像啊...” 梦境的黑白静室内,寂静下来。 项白泉侧头看向微微敞开的房门。 门是黑的,世界是白的。 门外,黑暗深邃无比,仿是再无半丝光明。 ... ... 蛇妖事件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年末的时候,二师姐,三师兄陪着项白泉一起回了小镇,陪项白泉的那位养母庄慢慢过年。 如此也算是比往常热闹了许多,师兄弟还有师姐之间的感情也加深了许多。 而今年,签到的大奖乃是【望气术——望穿山水】。 这并不是一门攻防法门,而是【望气术】的层次的提升。 在这门书册里,说望气术可以分为好几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也就是所有人都掌握的层次,名为——望气天地。 而第二个层次,就是望穿山水。 望气天地,望的气乃是天地里自由而无束的气。 但事实上,许多气都是在闭合的环境之中的,比如闭合的屋舍,比如被群山遮蔽的峡谷, 这就导致了未曾抵达到近处就无法窥探到气。 但望穿山水,却可以无视这种封闭,而进行穿透式的观望。 虽说看起来确实是几样签到物品里最废的了,但却不折不扣是一个很好用的能力,而且掌握也不算艰难,只要罡气量足够就可以了。 时间这般过着,转瞬就到了项白泉二十一岁的秋天。 此时, 在“二十倍修行丹”的帮助下,他的修行年数已达到了近乎百年。 行气的修为早突破了第三境界的“先天胎息”,而成功地将大日真元彻底融入了任督二脉, 如今距离彻底融入“奇经八脉”也只有半步之遥了。 而【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这门功法他是越练越明白内里的道道... 似乎,修炼这门功法的正道并不是靠自己的罡气, 而需要如暴君般去掠夺其他存在的生命真元才行... 之前,他斩杀白蛇妖获得的生命真元,远比他的罡气有效多了。 这就很离谱。 这不是逼他杀戮么? 当然,除此之外,每月月底签到赠送的一次性物品,还有周六周日赠送的免签卡都还有不少。 项白泉五年掌烛期既满,下山历练,云游四海,则是无可避免之事了。 而免签卡的存在,也让他外出云游存在可能。 成为云游道人的简单仪式结束后,项白泉被分到了三师兄所在的“小队”。 原因是,三师兄尘道人“小队”里刚好有有一位云游道人脱离了,而要去进行受箓仪式,从今往后登名于箓册,而成为受箓道人。 而这一位要去受箓的道人就是二师姐——虞清竹。 命修的受箓和性修的受箓并不相同,但具体是什么,却也不是小辈们能知道的了。 师姐和师弟错身而过,待到下次早课晚课再见,却是师弟云游归来了。 而尘道人则是兴冲冲地拉着小师弟,迫不及待地开始为他介绍一同云游的其他几位同伴了。 19.百年修为云游去 四名剑修一名符修,似乎是一个小队的标配。 而尘道人所在的这支小队今年则是更换了两人。 虞清竹十年期满、可转受箓道人,这是第一人。 还有一名九代剑修弟子,在云游之中死于妖魔之手,这是第二人。 夏极的到来弥补了剑修的空缺。 除此之外,还有个名为怜星子的符修弥补了虞清竹的空缺。 如此一来,这小队就确定了。 剑修四人,为尘道人,清泉子,清风,明月。 符修一人,为怜星子。 尘道人自然不需要多说,是八年资历的云游道人,正式修行时间可以推断为十三年左右。 清泉子是夏极的道号,正式修行时间为五年左右。 张松、张柏是一对双胞胎,都是九代弟子里的剑修,而且都用双手剑,两人配合,心有灵犀,简直就如四人一般,这两人都是五年资历的云游道人,修行时间为十年。 怜星子则是一年资历的云游道人...而她之所以能调来这里,是因为她之前云游小队的队友全部死了。 死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小镇上。 镇名——寒雾。 那小镇上本来只是个小事情,却没想到让五名太极宫的道士几乎全部陷在那里而无法回来。 遇到这种大事,武当太极宫自然有受箓层次甚至真人层次的七代弟子前去探查, 那些七代弟子对夏极而言,都是师叔师姑辈的。 七代弟子里,有仙缘的则在太子洞修行, 若是受过重伤、毁了心神的而无法再进修的,则如大师兄一样,开始主持内务。 只不过,他们通常在武当太极宫驻外的道观里做个观主。 在太子洞修行的师叔师姑甚至师祖们,夏极是一次都没见过。 但遇到寒雾镇这种特殊情况,自然由他们前去调查了。 ... ... 外出云游的日子终于到了。 夏极有足够熟练的免签卡,自然不担心外出。 此时... 山道上,不少道士正在目送他们远去。 “哇,木剑~” “小师叔居然用木剑?” “小师叔太帅了...木剑才是我们道士该有的剑。” 九代的弟子们好奇地看着小师叔下山历练除妖,居然还有不少人相送,尤其是曾经在夏极身上“投资”过的小道姑们更是如此。 但是,小师叔用木剑,这个就让她们很迷惑了。 走在人群里的三师兄也觉得不靠谱,主要是觉得师弟太装逼了,于是凑到夏极身侧,轻声道,“清泉子啊,这个...山下呢和山上不同,妖怪都不是上锁的,要不,咱换把剑吧。这木头做的,看起来不好使啊。” 夏极严肃道:“师兄,铁剑杀伐太重,木剑才能显出我道士逍遥本色。更何况,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能使好木剑?” 三师兄哼了声:“你也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你不能使好木剑?” 夏极不想玩这个绕口令的游戏,他双手抱胸,在阳光里扬着头,水墨般的长发披散在宽松的白色道袍上,越发显出几分飘逸出尘之感,而在那道袍之下,宛如山河般兼具着硬度和流线感的肌肉又让小师侄们很馋了。 顿时,一个小道姑跑出,从腰间掏出一个荷包塞到夏极手上,轻声道:“山下花钱的地方多。” 夏极愣了愣,大大方方地取了荷包里的钱,居然有十两银子,不得了,但他又把空荷包塞了回去,温柔道:“谢谢你,云棉。” 名为云棉的小道姑不依不饶把荷包又推了推,一副“要拿一起拿”的架势。 夏极道:“荷包你不用了吗?” 云棉道:“师叔,你拿着。” 夏极不客气地收起荷包。 再走两步,又一个清纯的小道姑跑了上来,咬着牙羞怯地站在小师叔面前。 夏极认得她,小道姑名为苏蓉,两人一起在山下镇子里吃过糖醋鲤鱼。 苏蓉也取出荷包塞给了他,进行第二次“投资”。 夏极接过荷包,双手搭在小道姑双肩,诚声道:“好好修炼,来日方长!” “明年...明年我也可以做游方道人了,到时候我要和你一起。”苏蓉抬起头,闪烁着水汪汪的眼,然后才跑开了。 一旁的刘尘只看得一阵蛋疼,这就是武当山山草的排场吗? 他只得眼观鼻鼻观心神游太虚地昂首踏步,往前走去。 没多久... 又有不少漂亮可爱的小道姑跑出来了,甚至还有十代的小小道姑也凑热闹般地把荷包递来。 夏极高喊着:“写好名字,大家都在荷包上写好名字,不要乱。师叔回来后会还给你们的。” 而人群里,虞清竹手里握了一沓符箓,这些符箓是她昨天花了一个晚上认认真真画好的,能持续的时间足有数日之长,虽说本想着今天送给小师弟作为践行礼物。 她甚至已经想好要和小师弟说哪些话。 可现在,她只是轻轻握紧那一沓黄纸,站在人群里默默地看着那下山的少年。 夏极看到她,挥手喊了喊:“师姐,我下山了!” 虞清竹手一动,急忙把符箓别到身后藏了起来,抬手也挥了挥,喊道:“师弟,要保重呀。” 三师兄本来不说话的,看到二师姐动了,这才跑到夏极面前,伸手搭在他肩上,笑道:“师姐放心,小师弟有我照看,一定平平安安地回来。” 虞清竹冷静道:“三师弟也要保重。” 三师兄无语了:“敢情你刚刚喊的师弟,就只喊了小师弟啊...” 虞清竹被抓到了盲点,有些呆呆地瞪着漂亮的大眼,却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极笑道:“师姐,你也保重,回山再见。” 虞清竹这才笑道:“回山再见。” 她露出笑,两颗泪痣舒展开来,带着一种难言的娇美,仿是深秋肃杀的百花忽又开了。 ... ... “小师弟,不是我说你,你留这么多情债真的好吗?” “师兄,债是债,但不是情债。 我回来之后,会把钱还给她们。 更何况,你想啊。 我受了师侄们的钱,她们没了钱才会断了杂七杂八的心思,才会认真专注的修炼啊。 她们看我背着木剑,觉得我厉害极了,肯定会想追上我啊,然后就会越发勤奋,全身心地投入到修炼中去。 我这是为她们好。 再说了,现在世道乱,喜淫的妖怪就爱勾引女子、吸取精元,师侄们道行不深,只有没了钱才不会出去乱跑,也不会遇到这些事。 我这是助她们修行。” 三师兄略一思索道:“唔...小师弟,贫道竟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啊。只是...你回来后真能还她们钱?” “这个...” “师弟啊,你可能误解了,我们下山云游,赚不到钱的。” “别人请我们除妖,不给钱么?” “武当山高风亮节,不要钱。”三师兄苦笑着,“可以吃可以喝可以睡,但不许拿钱。” “谁定的?”夏极的声音都颤抖了。 “口口相传,代代相传,我辈求道不求钱,斩妖除魔也只是求道的途径。若是别人真的心存感激,自会来武当多给些香火钱。” 夏极没话说了,有些小失落。 “每次云游,宫里都会给钱的...”三师兄拍了拍袋子,“这里藏了五十两银子的巨资,合计五万枚铜钱啊,足够我们五人用了。” 夏极摸了摸怀里鼓鼓的荷包香囊们,这里合计有一百两银子,其中有十两是自己的私房钱,不会出现看到美酒买不起的情况了。 但是,斩妖除魔不收钱,就很难受了。 虽说不会刻意去赚钱,但总不至于该得的不拿吧? 这一遭云游跑下来,不会还亏了吧? “若是旁人过于感激,你不收钱,他就要自绝于你面前呢?”夏极问。 三师兄拍了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语重心长道:“师弟啊,你的心情我理解... 可事实上,外面的人都穷得很,就算你斩杀了妖魔,人家也没钱给你。 至于那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可都是住在风水上等的地方,遭不到什么妖。 让你失望了。” 主角名改回“夏极” 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而是用这个名字会给小水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他是活的,他就该在这本书里。 望周知,谢谢~ 20.黄林古村疑云生 尘道人为首的云游小队出发了,而他们的云游的第一站就是凤鸣山城。 凤鸣山城,是道乡之中的一个大城市,处于逍遥道五大宫之间。 因为地理原因,这里成了一个类似“中转站”的存在。 凤鸣山城里,作为官府刑部下属的六扇门有着错综复杂的渠道,会搜集周边的案件怪案疑案,然后设立“明榜”和“暗榜”。 明榜里的卷宗都是一些鸡鸣狗盗、盗寇作乱的案件,这些由六扇门解决。 暗榜里的卷宗则是一些疑似妖魔作祟的案件了,而这些案件则自会由六扇门的捕头亲自去拜访道观,然后递上相应暗榜。 而正常来说,道士也不会拒绝,因为这本就是他们的历练,而暗榜的存在则是为他们节省了许多时间。 ...... 凤鸣山城,也是皇朝十二道山南道上的大城市。 这样的大城市,居民自然也是很多。 甚至连铁轨都有, 蒸汽火车会冒着烟从这里经过,然后往北去达天阙皇都,往东去往蓝海洋城,火车的往来之间,会带来不少奇异的小玩意儿,倍儿受女人和孩子欢迎。 所以,这里的街头,常可见到花枝招展、穿着格外洋气款式衣裙、裸露肌肤的女子,也可见到西装笔挺,戴着绅士帽的男子。 但这里毕竟是道乡。 道乡之中,几乎人人都信道。 所以道观自然不会少。 这里的道观都属逍遥道,但教派却足足分了五个。 分别是“太极宫”、“云山宫”、“幻尘宫”、“玄素宫”、“天灵宫”。 太极宫,认为性命双修,臻至极致,可以入道。 云山宫,古名茅山宫,宫中人认为唯有立功才可入道,所以格外擅长抓捕妖鬼一道。 幻尘宫,认为唯有洞悉心神中的魔念才可入道,所以需行悖乱怪诞之事。 玄素宫,认为阴阳双修可入道,甚至可以达到“发白更黑,齿落更生”的境界。 天灵宫,则是认为立德可以入道,所以这些道士大多都和皇朝官员有联系,传授官员甚至帝皇养生之道,同时宣传道家思想,使得他们不用暴政,谦和待民。 ...... 而太极宫于凤鸣山城的道观,就是夏极的第一站。 道观的观主是与张真人同一代的一位老者,因为当初曾经受过重伤,无法继续修行,所以没有能够成为真人,而止步于受箓道士。 此时,这位观主迎来了尘道人为首的云游小队。 天色已晚。 一番简单的行礼之后,观主取出了一卷“暗榜卷宗”,用平和的声音道:“这是最近得到的暗榜信息,诸位择时前去调查一番吧。” 尘道人接过那微显黄色的图轴,然后展开,图轴上分为上下两部分。 上部为地图, 地图上绘制了从凤鸣山城到目的地的详细路径,以及周围的一些山形水势。 而这里的目的地则是显出“黄林村”三个字。 这是一个距离钱塘江大概三四十里远的村庄,远离城市,周围只有些起伏的小山。 下部为事件的大致描述, 尘道人草草扫视了一遍,大抵还是正常的祸患情况,就是村民失踪死亡。 他收起图轴,微微行礼道:“师叔,我们明天一早出发。” 观主点点头道:“今晚便好生休息吧。” ...... 第二天。 凤鸣山村太极宫道观的小道童驾着马车,在赶了大半天的路程后,则是进入到了一个弯弯绕绕的山村中。 然后小道童微微行礼,就驾车返回了。 这流程就是这样。 马车送人,而等到事情结束了,云游小队则可以通过“灵犀玉环”来联系,观主自然会再派出马车前来接应。 如果说目的地的路程很远的,马车则会停在附近的城市里等待。 要知道,太极宫在外的道观可不止一处。 山村里, 村子早带了许多人在外迎接了。 三师兄见到那白发老者,就带着四人一同迎了上去。 双方开始了正常礼节性的寒暄,三师兄很擅长这个。 但很快, 三师兄觉得小师弟的视线不对劲儿,他顺着师弟目光看去,那视线落在的地方更不对劲儿了。 那是一个丰腴的美妇,有着周围那些灰头土脸的村民衬托,这美妇简直是太有风韵了,丰腴如熟到恰到好处的蜜桃,即便隔着距离仿也能闻到肥美多汁的桃甜味儿,而轻挽的盘发上还有一朵漂亮的白珠花,半坠的珍珠摇摇晃晃,撩人心弦。 三师兄忽地回忆起小师弟曾在锁妖塔里说的那句话“太小了”。 这美妇可刚好符了师弟的审美观啊。 糟了! 小师弟动心了。 经过这些天,三师兄很清楚的知道,小师弟表面是武当山草,内里是个小浪货。 这眼睛不怀好意啊。 而就在这时,那美妇似乎感受到了这年轻道士的目光,只不过这道士高大而潇洒,强壮却不失柔和,她竟也羞怯地低下了头,一副欲拒还迎的姿态。 三师兄惊了。 这么容易?该说是我武当山草太强了吗? 幸好,美妇站在偏后方,村里没人看到她的动作神色。 为首的老者面怀忧色走上前,老树枯皮的额头被蹙眉压的如雨后的烂泥地,充满期待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道士们。 三师兄走上前,扶住老人家。 那老者嘴巴颤颤着,竟是直接跪倒了下来,“还请仙长们救救我们。” 三师兄扶住老者,抬眸看了一眼村子,他周身的气释放出了一丝,如是眼睛般在这里睁开了。 但怪事发生了。 什么都没有。 出奇的平静。 三师兄眼睛眯了眯,双手运力,托起老人笑道,“老丈啊,您细说。” 那老人是这村子的村长,他长叹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事情是这样的。 这黄林村别看小,但还出了个人才,这人姓黄名正,在天阙皇都做正四品的文官。 只是两年前,这黄正似乎写了一篇什么文章,触怒了当今圣上,然后被撤去了官职,恢复了布衣身份,返回家乡。 他带了一妻一妾,两个侍女两个家丁,就回到了黄林村,之后一切正常。 但忽地有一天,这黄正一病不起,不得不卧床休息,起初众人还以为这是刚从皇都回来水土不服的缘故。 可是...慢慢的,怪事发生了。 这黄正嘴里虽然还在说话,但却惊恐地尖叫着“我的身子,我的身子”。 黄正的小妾急忙上前,却被黄正用手死死抓着动弹不得。 那小妾好不容易挣脱了,急忙跑出来喊村里的郎中。 结果郎中返回去看时,却发现黄正的脑袋斜斜地侧在床榻上,双目圆睁对着门口。 小妾觉得不对劲,上前掀开被子,结果......黄正竟是全身化水,只余头颅。 后来,城里六扇门的巡捕也来查过,却是一无所获。 本以为这事就结束了,但随后没几天,那黄正的正妻竟是离奇失踪了,等到被发现时,却是在山上的半截身子,若不是那脚上穿着的绣花鞋...还真没人能认出她来,因为那半截尸体已经腐烂很久了。 村里人并没有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只是觉得这黄正或许是中邪了。 前一件事好像是巫术,后一件事又似乎是猛兽所为。 城里的巡捕又来了一次,上山砍了几只野狼就算交差了,可谁都知道那半截身子绝对不是狼能够啃出来的,但黄林村所在的山并不算太高太深,能找到野狼就不错了。 日子逐渐恢复了平静,黄林村的人也有意识地避免入夜外出,家家户户一到天黑时间就在家中,而村子里还特别安排了壮实的小伙子晚上夜巡,结果全然无事发生。 时间一晃又是大半年,这事的风波也终于平息了。 而黄正那小妾相貌美丽,这很正常,能被正四品文官纳为小妾的女人会不漂亮么? 山村里,守寡的寡妇最是诱人了,没多久,村里一名巡夜的精壮小伙就和那小妾勾搭上了,晚上趁着巡夜的时候偷偷钻入小妾屋子里,干柴烈火,春意燃燃。 村里不少男人早就眼馋那小妾了,见她开了荤,也在平日里想方设法的或巴结,或勾搭,或威胁,林林总总。 一个月后,村里大量年轻男人都得了病,只觉全身难受,天旋地转,然后...竟都如之前的黄正一样,身体化水,只余一颗头颅落在枕上,很是恐怖。 这一下,黄林村炸开锅了,原本的丑事也都揭开了, 但这已经不是什么丑事了,而是一桩妖鬼惑人之事, 一众人抓着割草镰刀,举着铁榔头就包围了那年轻小妾的屋子,结果开门一看...那小妾竟也只剩一颗头了,脖子下面全部都是尸水。 21.这个午夜有妖气 官府的巡捕也请了道士来查,但没有道士能查出什么情况来,这倒是成了个不解之谜。 黄林村子里的人都没什么钱,也祖祖辈辈都在这地方住惯了,再加上外面世道混乱、盗寇横行,这冒然地跑出去保不准被盗寇来上一刀,那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所以,村子里的人也都打着再看看的想法。 结果这一看,竟就没事了。 一晃又过去近一年,村子里又有怪事发生了。 但这一次,倒没死人,而是常常有大雾,大雾里偶尔还能见到诡异的巨影,很是让人毛骨悚然。 那老者颤颤巍巍的讲述着,瞳孔圆睁,其中犹然藏着深深的恐惧。 三师兄听得很认真,而他身侧的三名武当九代弟子也都在各自思索着。 四品文官这种层次的人物,本身带着的官印足以辟邪,使得妖怪无法近身,更不敢攻击他。 但黄正被剥夺了四品官名,一介布衣,自是可能遇到灾祸了。 忽地,三师兄目光一拐,只见身侧的小师弟竟和那群村民后的美妇在眉目传情。 他心中一凛,莫不是这女人有古怪,所以师弟才一直看她? 想到这里,他又稍稍眯起了眼,一缕气息试探着蔓延了过去。 而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正常的白色,只是有些暗淡,这说明那美妇其实很虚弱。 这很正常,黄林村几乎就没有人精神不虚弱的。 不是妖? 三师兄伸手拍了拍小师弟的后背,传音道:“瞎看什么呢?” 夏极传音道:“师兄,这女人...古怪。” 小师弟实力虽弱,但三师兄并不会因为师弟弱小就看不起他,所以只是反问了一句:“我怎么没看出来?” 夏极正要说话。 三师兄却是一抬手,严肃道:“回去再说。” 村长很快安排了农舍给道爷们居住,而待到五人汇聚到一间农舍后。 尘道人道:“都说说吧,你们有什么发现?” 几人顿时肃然,进入了状态。 张松捏了捏胡须开口道:“师叔,我看过了,这里没有妖气,但却透着一种古怪感... 如果说是下毒,也不至于这么久都没人发现蛛丝马迹。 更何况六扇门把这件事交给我们,就说明这件事已经超过凡人的能力范围了。 所以,我认为很可能是妖怪盘踞在村子周围,极可能是村后的山中。 那妖怪只有下山狩猎时才会吃人,平日里就躲藏着,所以村子里才不会有妖气。我觉得我们该去后山探查。” 张柏跟着道:“断头尸水的事,很可能只是妖怪掩人耳目的手段。” 尘道人点点头,看向小道姑问:“怜星子,你怎么看?” 小道姑有些瑟缩,她坐的位置几乎就是四人中间,大有一种四狼护一兔的感觉,符修就是这样,出手需要时间,但一旦出手威力却又远胜过同阶剑修。 她年龄只比夏极大了一岁,但面相看起来却比夏极嫩了不知多少,她心底本就有些紧张,听到发问急忙道:“我觉得这村子里的男人这么那样,人家成了寡妇就一定要去勾搭吗?” 尘道人无奈地挠挠脑袋,怜星子的关注点明显不对啊,他侧头看向最后的小师弟,这个小浪货总会给人一些惊喜。 “师弟啊,你之前说那个女人有古怪,到底古怪在哪儿?” 夏极指了指自己眼睛,淡淡道:“眼睛,她的眼睛出卖了她。” “嗯?” 众人顿时生出一种不明觉厉之感。 夏极道:“她一直在偷偷看我,可是我与她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她为何会如此?若是没有古怪的话,这绝不可能。” 张松:... 张柏:... 尘道人:... 怜星子瞪圆眼看向小师叔道:“师叔,她看你很正常啊。” “啊?为什么?”夏极很费解。 怜星子道:“我还在山上的时候,我和师姐师妹们都会偷偷看你。” “竟还有此事!”夏极大惊失色,然后追问,“为什么?” 怜星子低下头,有些羞怯地不再说话。 “咳咳咳...”尘道人一阵咳嗽,赶紧把这事揭过去,然后严肃地岔开话题道,“贫道也认为后山有问题,而那正四品的文官黄正很可能也存在问题,譬如他当初是因为何事才被撤职的,但这估计已经无从考察了...所以,我们的线索之一就在后山。 除此之外,村长说大雾天气会出现诡影轮廓,那么雾天则是我们第二个线索。” 夏极道:“怜星子能不能叫土地出来问一问?” 小道姑道:“师叔~~土地不会说话,只会打人。” 尘道人道:“那么...就这么暂定了,明天白天我们先去黄林村后山探查。今晚老样子,大家睡在一个屋里,我已让村长再搬四张床过来,如此可以方便行动。” 夏极道:“师兄,我还是想去那女人处夜探一下,她真的有问题。” 尘道人见他坚持,便是点点头道:“那行,晚上师兄陪你去。” 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张松张柏两兄弟已经开始捡拾一些柴火堆,怜星子寻了个案几放在空旷的位置以备紧急时候能够趴着画符。 没多久,天就黑了。 午夜时分,夏极睁开眼,然后起身。 尘道人听到动静,也一同起身了。 出门在外,自然不可能宽衣解带,都是挟衣而睡。 两人起身后,就开了后门,借着阴影向远处掠去。 山中多寒烟,雾气如一个个漂浮在半空的怪兽,张牙舞爪着掠过这山村。 师兄弟轻松地落在了那美妇家的屋顶上。 尘道人熟练地寻到了一片松动的瓦片,然后悄无声息地掀开。 这熟练无比的动作实在让夏极想吐槽,但此时不是吐槽的时候。 两人都凑过头,顺着瓦片揭开后的小窟窿往里看去。 这一看,两人瞳孔都不禁微微收缩。 只见屋内的床榻上,正有两人相拥在一起。 尘道人急忙别过头,夏极也没有偷窥的癖好。 两人只能用耳朵听。 听了一会儿,实在没察觉什么异常。 就在尘道人要把瓦片放回去时,忽地听到那屋中美妇叫着“清泉子道长,清泉子道长”~~~ 尘道人猛然一惊还以为那美妇发现了他们, 但稍作观察却又发现并没有, 他忽地醒悟过来,双目圆睁,看向师弟,一脸“卧槽”的表情, 师弟...你是行走的催情药吗? 他默默地把瓦片放了回去。 夏极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难道说穿越之后真的自带了魅力光环?或者说...这也是金手指的一部分? 两人在村子里继续暗中巡视了一圈,竟没看到半点异常。 至于刚刚那美妇叫“清泉子”,这个确实属于疑点,比如为什么那男人不嫉妒什么的,可这...已经偏离了探查的范畴了,说不定是人家夫妻自己的古怪爱好之类。 尘道人回去后,好好地念经以清心,很久之后才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给彻底抹干净了。 夏极心性稳固,倒不至于被那美妇的一声“清泉子”而扰乱了心。 黑暗里,他微微眯眼,看向远处。 师兄师侄们的望气法都是第一层次的——望气天地。 而他的,却是望穿山水,哪怕是隔着重重屋舍,他也可以窥见远处。 随着这看去,他的眸子平静地微微缩起。 映照在他瞳孔里的...是如火山般忽然喷薄而出的...妖气! 23.杀 此时。 黄林村后山。 初秋的枯叶如蝴蝶,飞个不停。 萧索的风迎面拍来。 山上有个荒废的破庙,还有一个歇脚的破败石亭,亭子的一边角被不知什么东西带着断掉了。 三名剑修以三角型的队形往前行走,怜星子则被包裹在中间。 一路太平,风平浪静,阳光灿烂,从叶间落下,望气四方,没有半点妖气。 然而,尘道人一行人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只是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应对妖怪。 可奇怪的是,他们四人即便动用望气术进行搜查,却依然只能发现若有若无的淡淡妖气...于天地之间弥漫着。 ... ... 与后山紧张凝重气氛完全不同的是,村子里的某个农舍里则是旖旎无比。 “小郎君~~” 美妇的声音娇的要滴下水来。 夏极好奇地看着她,还是没有感到妖气,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难不成...妖怪不是她,而是她丈夫? 毕竟他昨晚看到的那如火山般喷薄而出的妖气,就是从这儿来的。 他没见过几个妖,但只是从昨晚大雾里弥漫出妖气时众师兄弟的表现来看,这妖气是很强的...所以,他才和众人分开,单独来这里作死。 一来他是怕其他人受到波及, 二来他是担心人多了,这位善于隐藏的妖魔就不现身了。 “我来了~” 夏极柔声说着,他好歹有前世的经验,逢场作戏的能力还是有点儿的。 美妇呼吸加快,轻喊着:“快来呀,来快活呀~” 他走到美妇面前,稍稍一绕,绕到了美妇身后,修长的五指就直接摸索到了美妇的头发上。 美妇声音娇促了起来,胸口起伏如如拉扯的风箱。 夏极的手指压在她头颅上。 都这么近了,还没有妖气? 但即便没有妖气,妖精化形之后都会留存一点本体特征,譬如水獭妖的手指比较短,譬如长颈鹿的脖子比较长,譬如猴妖的体毛比较旺盛,譬如一些鱼妖的颈部皮肤会有鳞片。 这种特点无论是化形,还是幻化都是会存在的。 道士杀妖是很果断的,但杀人这种事...却不会有人去做。 如果这美妇真是人,那可是白用美男计了。 夏极先摸了脖子,没鳞,也不长,在近距离看她皮肤,体毛也不多,侧头看了看手指,不短... 这就怪了。 美妇不疑有他,只觉着俊俏的小郎君慢慢吞吞,实在是磨人耐性,便是娇躯一扭,拉着他坐在了身侧,而她则是主动地钻入了这小郎君的怀里。 然后双眼迷离地凑近他的脸庞。 窗外阳光斜落,农人躬耕劳作。 屋内却是红烛慢摇,春意无边。 哔哩哔哩轻炸的烛光,糅杂这轻柔的喘息声。 夏极也慢慢靠近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只想着再等等看,若是还没什么发现,他就要把这美妇直接推开了,开玩笑,这可是初吻啊。 然而... 就在美妇张口的时候,夏极瞳孔微微缩起。 她的舌头是分叉的。 即便竭力掩饰,但在舌尖处还是岔开了,这是...蛇信! 而美妇也在忽地察觉了某种古怪。 这一刹那,旖旎春意的氛围忽然变了。 夏极飞速地抛开怀中的美人,往后退开两步。 无声的诵咒,于舌动之间极快的念完。 当他足尖踏地时,一层金光已经从他周身浮出,覆映的他如是金身般。 半空里的美妇眸子也变得狰狞起来,她的躯体就如一张人皮似的,被拉长到扭曲,她那美艳的脸如被两只手生硬地撕开,原本红艳艳的嘴唇被拉长了长长的O字型,双眼、鼻子,一切都在拉长,诡异无比,可怖无比。 嶙峋的蠕动感于她体内显出,紧接着那拉长的双腿直接裂开了, 一条蛟尾破开人皮,钻了出来, 瞬间拉长到数米,狠狠甩击在地面上。 噗! 美妇的脸皮炸开,一张覆着鳞片的蛟龙的头露了出来,其上爬满了黑色怨魂,而那双人头大小的眸子戏谑地看向夏极: “小郎君,你居然让我浪费了一张画皮...画伥做这个可是要好久时间呢。” 她戏谑地说着话,话音带着笑,有恃无恐。 夏极没说一句话,在美妇说前半句话的时候,他稍稍闭目,瞬间完成了那“云层万里图”、“大地万里图”的观想。 金光咒的第一闪——天之闪,第二闪——地之闪,瞬间覆映他周身,使得他躯体上的金光往外膨开了近乎一尺。 这金光如有实质,而一尺就是零点三三米,顿时间,原本就高大的夏极更是如个金色的小巨人。 他毫不停歇,在美妇说后半句话的时候,他借着踏地足尖的反弹之力往前做出俯冲姿势, 体内携裹着大日真元的罡气狂暴运转,五指瞬间握住腰间木剑——寒渊的剑柄, 而随着这一股煌煌大日之气... 他就如喷射而出的火箭般,往前踏出一步。 地面的气息如流星坠海,往周边轰然掀飞。 他的剑,他的罡气,随着那金灿灿的手往前斩去。 从旁看去,就如他整个人狠狠撞击在空气里,撞出了一道炫目璀璨的金色残月,蛮横地带动这一方空间的力量往前怒推而去。 哧!!! 轰!!!! 狂暴的巨响里,这撕裂一切的一刀斩在了化作美妇的蛟龙身上。 美妇蛟龙根本来不及反应, 这剑太快太快, 这出剑的念亦太快太快, 可以说她身形还在半空,还未完全落地时,夏极已经倾尽力量,斩出了至强的一击。 没有什么底牌可言, 因为死了,就不会拿出底牌。 没有什么翻盘可言, 因为死人,不会翻盘。 没有什么判断可言, 因为这一剑,已几乎是他的全力。 在这样绝对力量,绝对速度,绝对心念之前,即便是妖气也挡不住,蛟鳞也挡不住,唯有死亡。 这一剑, 就是死亡。 一剑, 飞血! 蛟龙瞬间断为两截,首尾分离,红血喷洒。 而这个农舍也被这一剑砍为两半,往周边哗啦啦地开始坍塌。 金光散去,地面上显出一个高数米、长二十多米的染血冰轮。 冰轮是寒渊剑在罡气的推动下形成的。 寒渊拥有着冷冽的寒气,在罡气推动下即便冻结湖面也完全没问题,此时...竟是直接将空气里的水汽全部凝结了,这才化出这样的一个巨大血腥冰轮。 夏极也不收剑,右手拿着木剑,静静看着那正从半空坠落的蛟龙头。 他凌厉的目光缓缓消散,又变成了平日里逍遥悠闲的样子... 而同时,他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丝快感。 啪,啪... 两声。 犹带着愕然的蛟龙头颅,还有粗长的蛟龙尾巴重重落地。 蛟龙一双瞳孔死死瞪着他,如是死不瞑目,又如是充满震骇。 24.阴谋 咕碌碌... 蛟龙头忽地动了两下。 夏极直接右手一抬, 狂暴的大日真元驱动剑相远远掠出,再一道金光剑相急掠而出,将蛟龙头再斩为两半。 夏极侧头看着蛟龙,抬手又是几道金光剑相斩出,顿时间,蛟龙头如砧板上的肉,被剁的上下飞舞。 而这里的动静,也使得村子闹腾了起来,不少远处务农的山民都往这边跑来。 其中一个男子正是这美妇的男人,那男子感到出事的地方好像是自己的家,就急忙丢下活计往这里跑来,他只觉脖子痒痒的,一边跑一边抓,而在太阳光,他脖子竟也反着鳞光,这倒不是他是妖,而是人和妖待久了,竟也会被妖气侵蚀而趋向同化。 夏极随意闪身到阴影里,他若是不想让这些普通人发现,那些人就无法发现他。 然后,他才开始思索这蛟妖说的话。 ————小郎君,你居然让我浪费了一张画皮...画伥做这个可是要好久时间呢。 画皮? 画伥? 类似的知识,他在山上道家藏书里看过,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伥鬼大多是死于妖精手中的人所变化而出的,死后如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般,会为杀死它的妖怪服务。 但伥鬼的形成也颇为艰难,并不是杀多少人就会有多少人变成伥鬼。 而“技术含量”越高的伥鬼,越是难成。 画伥,在道书记载之中,唯有冰雪聪明、多才多艺的女子在惨死之后,再受到妖力侵蚀,才有可能变成。 这让夏极想到黄林村那位四品文官黄正的正妻。 因为只有这位正妻的死法比较古怪,据村长说,她...是在山上被某种猛兽啃得只剩半截身子了,若不是那脚上穿着的绣花鞋...还无人能认出她来。 而黄林村里,第一个死去的人不是这位正妻,就是那位黄正了。 之后的小妾则是已经彻底变成了这裹着画皮的妖怪。 这妖怪吸取村中强壮男人的精元,而她体内的毒素则是会将那男人的身体彻底融化,只留下一个头骨在外面。 小妾的身份被人怀疑后,这妖精又金蝉脱壳,再换了个身份。 而望气术对她无效,是因为她穿着画皮。 昨晚妖气之所以喷薄而出,很可能是因为她行欢之后,脱了皮。 他脑海之中,前因后果开始贯通。 而此时,一股强大的引力从他身体里生了出来, 无形的生命真元从那蛟妖体内分离了出来, 游丝一般游进了他体内。 而他的躯体如海绵吸水般,将这一缕生命元气引入了经脉之中, 经脉得此真元,则以一种只要静下心来就可以感觉到的速度开始变化, 连带着,他体内的五脏六腑也开始有些微变化。 生命真元是“命”里最本质最精华的东西, 正常来说,身死就会消散,但此时...却被这“唯我独尊功”如同暴君般掠夺了过来。 夏极看向那一道道正在从蛟妖尸体上浮起的怨魂,口中念念有词,算是超度了。 怨魂们纷纷向他行礼,然后又往高处飞去。 夏极看了一会儿,忽然心底一凛,因为... 这些怨魂里没那位画伥。 还有妖? 他一瞬间静了下来。 双目闪烁着平和的光。 望气术——望穿山水,可以透过遮蔽物而窥探到气息的变化。 他转头看着四周,没有妖气。 而当他俯瞰脚下时,忽然愣了愣... 在那泥土的深处,很深处... 灰不溜秋的尘埃下,竟有一团又一团的妖气,快速掠来! 地鼠么? 他忍不住想... 可地鼠不至于这么快吧? 是自己斩杀了这蛟妖,而引发了后续的连锁反应么? 蛟和地鼠,一个在水,一个在地,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夏极眯着眼,淡定地仔细观察。 妖气越来越近, 他看的越来越清晰。 这轨迹...这形状,不是蛟就是蟒。 可是蛟和蟒怎么会在土里? 除非...这里不是土,而是江。 这个念头才一出现,就如雷电击穿了天心,瞬间清晰起来。 昨晚茅厕之所以不臭,是因为这地下早就不是土,而是水。 而为了掩饰这一点,才在早上施展妖术,将那些秽物重新挪来。 若都是水的话... 夏极猛一跺脚。 轰! 一声闷鼓般的声音里,尘土飞扬。 紧接着,以他为中心,地面发出“咔咔咔咔”的声音,皲裂如蛛网忽显的裂痕道道生出,泥土好像融化了一般,在纷纷往下塌陷,如是大地在死亡,在毁灭。 而在地下三尺处,竟是浪涛滚滚,洪波巨浪。 大片大片的泥土如崩碎般,纷纷落入巨浪,转瞬被淹没,连半点影子都不见。 夏极瞪大眼。 即便再怎么冷静,这一幕也足够突兀和冲击了。 他也愣住了。 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吧? “我去...难怪这雾说来就来,说生就生,这么大水汽,这么大的浪,这地下都成了江了。” “这些蛟妖疯了吗?距离这里最近的钱塘江也有三四十里,它们把江搬了这么远?” 妖作乱,讲究一个地形。 蛟在地上和在水里,是不同层次的战斗力。 而村长说的雾天看到的巨大轮廓,想来也是蛟了。 夏极俯身看向脚下。 那洪涛之中,茫茫的黑影向他涌来。 他冷静下来,同时竟莫名地生出了一丝兴奋感。 也许是生命真元入体太舒服了,所以渴求更多? 又或者是唯我独尊功带来的躯体进化,让他本能地渴求加速这个进程。 生命于无穷的时光里完成了进化,物竞天择,而这种渴求进化的本能则是烙印在了每一个生命的基因里。 “来吧。”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唇角竟开始露出微笑。 ... ... 阳光暗淡了,铁灰的彤云从八方掠来,几个眨眼的功夫里就让天色呈现黄灰。 狂风如万骑席卷平冈,带动村头村尾的杂物和霜秋里的枯叶混在一处,漫天呼啸地飞着飘着, 就算瞎子都能看出来... 天灾将至! 九月本就是江水最汹涌的时候,此时那不过区区两尺的高度怎么抵挡的主江水的怒涛? 无光的水里,黑色巨影搅动着、翻腾着,带动原本低伏的平静江水轰然冲天,一掀近数丈之高。 整个黄林村都在这动荡里开始崩塌。 泥石大块大块坠落,农舍如积木屋子被抽了桌布纷纷倾斜、翻落入水。 本来还跑往这里的山民们顿时慌了神,纷纷愣在当场,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声“跑”,他们才纷纷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远处逃开,还有想要回家拿些财物的,则是被旁边的老乡死拽着。 蛟妖们或许本来某个计划还在实行之中,或许本来还想着再等等,等到江水暗中掏空更多的陆地,让更多的村镇置身于江上,到时候再来享用这饕餮大餐, 但现在...这计划却被那小道士的一脚给踩碎了,而不得不提前暴露在人面前。 村人才上远处的高地,整个黄林村就被淹没了,水深不可测,其上怒涛激扬,拉扯着一道又一道澎湃的巨浪往四处拍打。 25.钱塘起妖潮,入陆四十里 “快跑!” “发大水了。” “这哪是大水,这是龙王爷发怒了吧...” “就算是龙王爷,距离我们这儿还有距离,怎么可能。” “我家的娃子,我家的娃子在哪儿!” 村落忽然塌陷,大地忽然变成江水,天空忽然一片灰黄, 大滴大滴的雨水如铁坨子般砸落,地动山摇之间,村民们发现就算逃到地势高些的地方还是没用,还需要往更远处发足狂奔,根本无法停歇半刻。 杂乱的声音此起彼伏。 不仅如此,原本黄林村区域,正在蒸腾水雾。 就如昨晚的那大雾一样,混杂着浓郁的妖气,升腾而起,伸手不见五指,就如惨白的诡兽对着那村落砸吧下了血盆大嘴。 而正在后山探查的尘道人等人,也呆呆地看着正在陷落、正在模糊的黄林村。 这天灾般的震撼画面,印刻在他们脑海里。 “刚刚天气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这样了...”张柏抓着剑,脸上带着吃惊,而稍稍望气一探,他几乎吓得要跳起来,那雾气里的妖气肆无忌惮...一片黑色。 “好浓的妖气。” “小师叔还在村里。” “我刚刚看村民都跑了,清泉子不会傻到不跑...”尘道人摸着肚皮,眯着小眼,沉吟道,“村民都能跑掉,清泉子好歹修行了五年,行气入了第二境,他真要逃肯定比村民跑得快。” 话虽如此,他眼中却也露出担忧之色。 第一次带师弟出来,就碰到这种事。 而且师弟...实在是无法让人放心啊。 不过话说,这黄林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尘道人看看这种级别的妖气,还有那山崩地裂的架势,完全是谁去谁死啊,连个水泡儿都翻不起来。 三人背剑,一人执朱砂符笔,站在山崖上。 山崖的对面本是一个宁和的村庄,但现在已是雾气腾腾、水涛起啸,天空还落着大滴大滴的雨,瞬间就淋湿了四人的道袍。 怜星子抬手遮在额上,雨水砸击在手背上还挺疼的,她努力地抬眼看向远处,但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使用望气法则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黑,无数的妖气如疯子画家手里的星空,扭曲翻滚... “师叔,要没事啊...”她喃喃着说着没有意义的期盼,这让她又想起之前在寒雾镇上的团灭,心尖儿一颤,瞳孔露出恐惧来。 尘道人当机立断,小师弟能跑自然可以跑掉,如果跑不了那也是他的命了,换了自己一样,现在当务之急是立刻返回凤鸣山城,然后把这里的所见所闻传递出去。 这种规模的水患,必然才是刚刚开始,接下来,或许是群妖云集的时候。 这种量级的妖气,这种层次的场面,已经不是他们这种云游道士能应付的了。 而且,周围城池的百姓也需要疏散,否则不知要死多少人了。 “别发愣了,先撤。” 胖胖的身影一转身,就冲入了雨幕里。 张松看到怜星子愣在当场,喊了声“师妹”,瘦瘦的小道姑这才清醒过来,她急忙转身。 四人依然维持着三角阵型,往黄林村相反方向飞快离去。 忽地,雾气里的黄林村陷入了短暂的沉静,就如是第一次地震的停歇。 众村民不敢停步,虽然已经是气喘吁吁、全身湿透了,但还是不敢停下,这等完全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甚至他们想不明白的灾祸已经让他们吓破了胆子。 果然... 没多久,更加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大地好似有环绕世界的土蛇翻身似的。 以黄林村为终点,以三四十里外的钱塘江为起点的地面,出现了蜿蜿蜒蜒的裂痕,地面或凸起或陷落,抖抖索索... 这种场面,别说百姓了,就连见惯了妖怪的道士都没怎么见过,太震撼了!! ... ... 夏极站在江面的一块木板上,随波逐流。 轮廓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郁雾气里,宛如一座魔峰。 天穹雨流狂落,好像打开了水龙头的水阀一下,哗哗地飞流而下。 但这些雨水在距离夏极一丈之处就全然滑开了,宛如天地里有个透明的玻璃罩子罩住了这位白袍的年轻道士。 夏极本想着将蛟妖斩杀,然后再离开。 但两三分钟之后,一切变了。 变得如此的夸张和让人难以置信。 他以为蛟妖是在黄林村下积蓄出了一个巨大的水域,这已经足够夸张了。 可是,看现在的架势和阵仗,水妖们是把钱塘江和这里贯通了起来... 这已经不能用夸张来形容了,而是恐怖,是噩梦,是比天灾更天灾的浩劫。 这算什么? 可以想象,如果他没有一脚踩破这大地,让这江面显露出来的话,这江水还不知道要偷偷延绵多远。 这些水妖是计划一口气吞下数十座城镇的人类吗? 夏极完全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样的妖怪,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其实还非常非常陌生,陌生到他远不知道这里有什么样的危险,这里有怎么样的敌人。 过去,他在武当山上翻书,翻来翻去只觉人寿不过百余年,再怎么养生的也撑不过两百四十年,而他虽然资质一般,但已经有了近百年修为,已经足以出山了,但现在...他才知道可能不是这么回事。 这个世界越发的神秘而危险, 在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却藏着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暗潮。 而他...无意触碰了一起又一起。 小狸猫的算一起。 而这个又算一起。 夏极有些凝重,也许...他不该贸然离开签到地点,而该学会苟在武当山才是。 此时... 他右手抓着木剑寒渊,宽松的白色道袍在罡气罩子里无风而鼓。 口诵金光咒,一层浅浅的金光覆照周身,使得他速度力量反应都得到了提升。 此时... 即便看不到,但他也能感到,他脚下的水域里,有不少体型庞大远超人类的黑影,正用骇然的瞳孔幽幽盯着他,就如午夜狩猎的凶兽盯着无意闯入的猎物。 而远处尽是轰隆隆的声音。 他脚下的木板摇来晃去,怒涛如一根根触手抽打在他的罡气气罩上。 而他的视线也完全失去了作用,有的只是通过望气而窥见的一团团浓郁妖气。 夏极忽地把左手伸入虚空,从大黑箱里,抓出了一个木头做的老虎,栩栩如生,宛如有着生命一般的精致。 这东西,是他第二年的某个月底签到获得的一次性物品——桃木神虎。 道乡的城市里流传着一句俗语,说是“饰桃人,垂苇茭,画虎于门”,可见桃人对妖有震慑之力。 但其实这也不对,因为只有灌注了精神力量的桃木,才会具有强大的杀妖灭邪的力量。 夏极前两年签到时,那是一点力量都没有,那时候签到出来的一次性物品“桃木神虎”...说实话,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级别的东西。 此时,他也暂没准备用,就是把这木头做的小老虎丢入怀里,以备不时之需。 “不能再等了...周围江水越来越多,再等就出不去了。” 思索之间,他将罡气灌入寒渊剑,抬手一划...... 剑气纵横。 化出一道寒冰。 寒冰铺筑之江面之上,竟然化出了一条路径。 只不过路径的首尾都是迷雾。 他眸色微动,飞速掠上这道路。 而同一时间,他脚下那些死死盯着他的巨大黑影也动了。 26.倒骑桃木虎,踏水过大江 雾气、雨水、江水化作快速倒退的风景。 嗒...嗒...嗒... 轻而间隔颇长的落脚声,在此时山崩地裂的鸣奏前被彻底淹没。 白袍的道士大袖挥舞于罡气罩中,右手五指抓着的木剑,随行走而往后拖着,扬着。 罡气入寒渊木剑,而在江面凝结出延续往前的冰道。 但当他踏过,这冰道就会被怒涛给冲垮。 就好像,他奔跑在一个正在毁灭的世界,他不停地往前跑,而身后的世界在不停地毁灭。 夏极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他目光飞速往脚下和周边扫着。 而临时冰道下,那些巨大的黑影左摇右晃,对他穷追不舍,好像在嘲讽着戏耍这猎物,好像这猎物已是囊中之物,又好像在寻找他露出破绽的时候,所以,只是兴风作浪,行云布雨。 别说蛟妖了,但凡有点儿道行的水妖都能做到兴风作浪。 而水妖在水中,能够发挥的力量远超陆地。 所以,外面的人还看不到,但夏极所踏的世界,真的是不分天地,云泥颠倒了。 浪涛激荡,怒波翻滚,要将他拖下水去。 但,小道士的速度却极快。 “左边。” “不,在右边。” “脚下。” 夏极心思转的飞快。 他判断准了方位,而放缓了踏步速度。 而那脚下飞速而来的黑影,就如发射的导弹一样,轰的一声直接从他即将落步的地方,撞碎冰层而冲了出来。 若是他这一步落实了,很可能就被这黑影给撞上天了。 铁水浇灌的鳞甲在那飞起的黑影周身,如万刀急速割空,而发出尖锐的撕裂声。 夏极正要出手,和制造下一个冰道,忽地...一股拖拽感从他脚下生出。 他俯头一看,只见不少惨白的人形诡影正趴在冰面上,如是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全部凑了过来。 而再往下看,这浑浊的江面下,这许多的人形诡影就如一串挂着的白葡萄。 “水伥。” 这是死于江水,然被妖气侵蚀,然后日以继夜的推动波浪,除非能寻到一个替死鬼,否则永远无法解脱的悲惨人类。 这些大多是渔民,还有过江的旅客。 如今,这些受妖驱使的伥鬼,如疯了般向着江面唯一的人扑来。 夏极口中念念有词,观想之景在脑海里闪过。 他体表金光铺展开,往外延了两尺有余,填入罡气罩中。 顿时间,那些触碰他的水伥,如肉手碰到了煮沸的油。 种种怪异的尖锐惨叫里,水伥们急忙缩手,纷纷散开。 这一散,就如多诺米骨牌倒下,在水下散开了一圈又一圈。 而此时,之前飞冲上天的黑影又是一个绕弯,如导弹带着漫天浊水妖雾,向他压来。 蛰伏在水下的黑影,又摇摆着强有力的躯体,同时向他冲来。 这就如天空大地,无数只重甲骑兵在对着他疯狂冲刺,哪怕不用妖力,只是这股力量就足以重创他。 夏极想快速躲闪,但他能闪,那些巨大黑影的蛟龙就能调整角度。 一句话,闪不了。 若换了地形,他能打。 但在这种环境下,就算在惊涛海浪里站住都需要精力,更别谈全力发挥了。 他再无犹豫,心念一动之间,怀里顿时烫了起来。 是那只木头老虎在发烫,发亮,散发出幽幽桃香。 一念之间,它就跳了出来。 这木虎见风就长,转瞬就化作了两丈有余的巨虎。 明明是死物,但那双瞳子却忽地转了起来,如是忽然有了生命。 上下的巨大黑影几乎近在咫尺,夏极悠悠吐了口气,双手握正了木剑。 剑尖朝上, 一圈数百的金色剑轮之相显出。 他心中有一丝莫名的兴奋。 而,桃木神虎也感受到四周浓郁的妖气,双瞳凶光乍现,顿时也兴奋了。 上穷碧落下黄泉。 正是道士斩妖时。 这一瞬间,玄幻无比画面若是定格了。 心神交融之间,白袍道人倒骑上了桃木神虎。 两丈有余的神虎往下扑,扑向那飞冲而上的蛟龙,而道士周身的数百金色剑轮则随着他那一剑往天斩去。 说时迟,那时快。 全部的过程,也不过是木虎跳出,道人上虎。 而上下冲击的蛟龙却已经张牙舞爪地扑来。 白袍小道士对天斩出了数百剑。 数百剑又化作一道巨大的金灿灿的寒冰残月,如波动着冲天的月牙。 这是糅杂了太阳真元的罡气驱动的剑相。 那冲天的月牙切入了蛟龙的妖气气场里,生出折磨人耳的互碾声。 蛟龙在这个环境里,实在太占优势了。 可月牙终究是撕裂了妖气,往上逆风斩破了那妖气气场。 妖气气场后,只听一声惨叫,大把大把的蛟血掺杂着雨滴往下流落。 另一边,木虎的两只爪子却已经按住了一只冲来的蛟龙。 只见那爪子轻轻一撕,就如撕纸一样,把那蛟龙给撕扯开了。 瞬时间,那蛟龙死了,化作一道无形的生命真元,流淌向了夏极,进入了他身体,在唯我独尊功的被动运转下,开始迅速地被吸收消化,以让他的任督二脉得到彻底的“进化”。 这木虎盯着妖气包裹的蛟龙们,就如饿了三天三夜的猛虎看到了迷路的旅人们,凶猛无比。 刚撕了一只,又抬爪搭向了另一个冲来的蛟龙。 这一搭,那蛟龙顿时感觉神峰压顶,内里恐怖的力量镇的它无法动弹。 而很快,木虎的另一只爪子又狠狠地插入它头颅,两边一拉,就又撕开了。 再一条生命真元游向夏极。 两条生命真元入体。 夏极只觉得筋骨酥软,任督二脉有一种涨涨的感觉,非常舒服。 但他自己心底也有些惊诧。 这桃木神虎强的超出他预料了,甚至有一种放在这里,都是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似乎妖精在它面前,全部变成了纸糊的,脆弱无比。 就在这一念的功夫里,第三条生命真元进入了他体内,这预示着又有蛟妖被杀了。 紧接着, 第四条生命真元入体... 第五条生命真元入体... 蛟妖们一哄而散。 木虎也不入江,忽地载着夏极往远处跑去,天空上...那被夏极一剑斩的血淋淋的妖蛟正在坠落。 这木虎扑上去,又是无视妖气地一爪子撕了它。 再一条生命真元入体... 这时候,一个倒计时在他脑海浮现。 桃木神虎的存在时间只有半个时辰。 夏极骑在这木虎上,往远处飞掠而去,而这江水泛滥的区域里,水妖何其之多。 但居然没有哪个水妖能撑得住这木老虎一爪子。 茫茫大雾里,白袍小道士手执木剑,倒骑木虎,就如于万军从中冲杀的绝世虎将一样。 时而猛地入水,时而忽然腾云,其身姿轮廓,远处隐隐可见。 其所到之处,留下一连串的水妖尸体。 一条条无形的生命真元化作旋涡,向他涌来,成为他的养料,滋养他的经脉。 他整个人如泡在纯粹的生命源头的泉水里,舒服极了。 而江水之中,早不知存在了多少的水妖尸体... 那些尸体死状惨不忍睹。 夏极隐隐有着预感,等他消化掉这一大批生命真元后,他绝对可以提升一大步。 此时,雾气浓郁,根本不见东南西北。 待到冲杀一阵后,趁着桃木神虎还有些时间,他就挑了一个方向,直直的掠去。 没多久,就看到远处隐约有许多房屋的黯淡轮廓。 隐约是个镇子。 洪水虽然还没淹过去,但雾气却已经笼罩了那镇子。 27.魔化的征兆 夏极骑着桃木虎上了岸,进入了前方不知名的小镇。 镇子很乱。 镇里的人早逃了远了,还有些剩下的也在匆忙背着包袱,慌乱地往镇外奔去。 惊哗的喧闹在灰暗的氛围里响着,身后是好像万千炸弹洗地的轰鸣声,是大地都如脆弱的鼓面,被远处的动静擂动着,沉闷的雷鸣,山林的颤摇。 小镇的房屋在这连锁反应带来的地震下快速崩塌,尘烟扬荡,于这铁灰的迷雾里,更添几分黑暗的色调。 桃木神虎的存在时间已耗尽,于虚空里逐渐透明,然后消失。 夏极右手压着木剑,仰首阔步,走在这灰暗小镇的过道上。 他目光不时看着四周。 忽地,他身形一闪,掠到不远处,抬手之间,袖袍劲气推出,一块坠落的木柱被他随手甩飞,木柱下则是一个正倒地的大娘。 那大娘吓傻了,见到得救,又看到迷雾里轮廓脱俗的白袍少年,忙上前连声道谢,然后抱紧包袱匆匆往远跑去。 夏极随手救着人,维持着警惕,往前踏行。 灰雾的风里传来各种怪异的吼叫。 他沉默地站到一处废墟里,四周泥石砸落,雾气如诡兽一阵阵扑来,但在他周围却又都顺着罡气滑开,而无法沾他半点。 其实,如果不是他无意撞破这件事,伤亡不知会有多大。 现在是水妖们被迫提前曝光,所以周边的百姓还来得及逃。 如果等水妖们准备充分了,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不知多少人会亡于这些妖兽的口中。 夏极心底有些自责,毕竟虽然从整体来看,他做了件好事,可此时灾祸的导火索却是他。 而且,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古怪。 那是一种很兴奋的状态。 是身体产生的兴奋。 在他看不到的体内,之前所得的生命真元正飞速融入他的经脉。 使得那原本小刀子就可以割裂的经脉在变得坚硬,变得高效,变得更粗壮,有一种从毛竹管子变成枪管,再变成炮管的感觉。 这个过程让他很舒适。 也让他去渴求获得更多。 渴求杀的更多。 ... ... 数日之后。 这灾祸之事很快传开了,尘道人一行四人赶回凤鸣山城也就花了半天时间,又把前因后果大概说了。 很快,道乡的道宫里,辈分大的道士们纷纷出山,向爆发水患和水妖的区域赶去,要斩妖除魔。 这些道士里不乏真正的强者。 尤其是修性的道士,更是力量恐怖。 和命修不同的是,性修的力量大多是借来的,而命修的力量则是自己身体的。 性修的力量起初在于符。 而后在于箓。 符可以驱动地灵。 而一旦入箓,一旦手持了神秘的箓章,在符上盖章之后,则可以驱动天神。 箓章之于道士,就如官印之于官员。 官员盖章,盖而生效,驱使百姓。 道士盖章,亦是盖而生效,可借天神之力。 天神之力,搬山移海,亦不在话下。 ... ... 此时的武当山上。 虞清竹已经焚香沐浴,静坐了许多日了。 师父告诉她,她是符道的天才。 她会和其他受箓道士不同,许多受箓道士只是一个名而已,因为他们无法执掌箓章。 但她不同,她可以。 只不过,只有有资格的人才能执掌箓章,否则必遭反噬,轻则精神受创心中留下阴影,重则痴愚疯癫。 这个资格,就是心神。 极一切情,了一切果,然后心如止水,天地无色,才能有资格借用天神的力量。 否则,以区区俗人之心之情,天神怎么可能买账? 这个要求自然很难做到,可是道乡有一处福地,名为——黄粱山。 黄粱山为逍遥道五宫所共有,是一处隐蔽到近乎神秘的地界,寻常弟子,或者说普通的受箓道士连知道这个地方的资格都没有。 这山很是玄奇,只需登上高崖,俯瞰脚下,就能见山水如图。 而这图,被逍遥道称为“黄粱一梦图”。 很可能有不知名的大能曾经在此留下了无穷伟力,而能够使得观图者深陷其中,如若做梦。 梦不过几日几夜,但梦中却会享尽喜怒哀乐,人间起伏,从生到死,从聚到离, 从与心爱之人相遇相知相爱,再到结婚生子,茶米酱醋油,再到功成名就,再到一切成空, 直到极了一切情,了了一切果,看了一切繁华,悟了一切落幕,这才能决然地心如止水,心境成空。 老道本来准备等这位二弟子调整好状态,就带她去黄粱山。 但就在刚刚,老道已经拎了把木剑,独自一人下山了。 钱塘水祸,他身为道乡诸多道宫的掌教之一,必须于这乱世下山,斩妖除魔。 临走前,他关照了大师兄,让他到了时间就带他的二师妹去黄粱山,不必等他。 虞清竹本来还无动于衷,毕竟她需要调整心态去黄粱山,这机会很难得。 可就在刚刚,她忽然听说了一件事。 小师弟和三师弟失散了。 三师弟的四人小队回来了,但小师弟似乎被遗落在了黄林村中。 而据三师弟说,黄林村正是灾祸爆发的源头所在。 小师弟被遗落在了灾祸爆发的源头,生死不明,下落无踪。 虞清竹立刻放下了一切,叫了几名相熟的九代剑修弟子,不分昼夜地往山下赶去。 “不要出事啊,师弟…”,二师姐喃喃道。 她捏了捏兜里的一颗糖。 这糖,她存了十多年,早就不能吃了,但她还存着,因为这是一颗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由正确的人交给她的一束光。 糖会坏,但光不会黯淡。 ... ... 此时。 夏极也彻底弄清了自己在哪儿了。 这是黄林村再西边的一片区域,原本距离凤鸣山城有近两天路程,而距离武当则有五天路程。 现在因为江水冲击内陆,水妖不知原因的大规模暴动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地理发生了改变,原本很多熟悉的地形现在陌生了,所以,这两天路程和五天路程也不作数了。 四处村镇逃出的居民都继续往西逃着,而少部分则是想要绕过这一片妖雾笼罩的区域,往东去。 夏极随在一支往东的车队里。 他道士的身份,和模样都很受欢迎。 而一路上如果碰到小妖,他也能手到擒来。 这让起初还因为年龄怀疑他的人都改变了观念,看到他都会称一声“小仙长”。 车队的速度并不快。 夏极也不想太快。 一来,他觉得自己心态有点古怪,杀心有点重,他需要时间调整。 二来,他需要时间消化之前得到的力量,以达到更强的境界。 此时,他静坐在车厢里。 独尊功运转着,在飞速吸收之前杀戮得来的生命真元。 而他则是闭目,吸收着天地里的大日真元,以融入体内。 轮毂转动着,碾碎着天地间的尘埃,车厢里也有些颠簸。 夏极开始运气。 片刻后, 一股舒服无比的感觉升腾起来。 他抓着这个契机,全力驱动大日真元和生命真元。 生命真元让任督二脉更为“强壮”,可以承载更多强大的罡气和真元。 而早已贯通了任督二脉的大日真元越发璀璨... 夏极肌肤的毛孔里,溢出了一丝丝焰光。 焰光缱绻,如纱如雾,细细去看,却是阴森的细腻的火焰。 火焰呈现淡紫色,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意。 “这是什么火?难道...是道门的三昧真火?”夏极好奇地看了一眼,深感这功法确实很玄奇。 28.烈阳下,无敌 夏极毛孔之中,火焰越发的浓郁,于体表三寸生出阴冷的火焰,似波涛静静流淌。 而这些火焰完全受到他的控制,而不会烧毁衣袍。 夏极看着自己的两只手,试探着稍稍一运力,五指虚握, 掌心的火焰顿受他催发,升腾了而起,化作了两团腾高近乎半尺的紫火。 嗤... 火焰还未靠近车厢的布帘。 那布帘居然直接烧了起来。 夏极心念一动,那火焰又如有生命一般的返回了。 “居然能达到这种程度的掌控力?” 夏极继续试验。 腾腾的火焰随着他的手指流淌出,如同一条火蛇缠绕上了车厢的布帘。 然而,神奇的是,火是火,窗帘是窗帘。 火在窗帘上流淌,却没有点燃窗帘。 可这种控制力只存在了短暂的两三秒,就有一种趋向于无法顾及的失控状态。 夏极一念收回了火焰。 火焰又顺着他的毛孔,如大海退潮般回到了他的体内。 夏极轻轻舒了口气,有一种变强的感觉。 而在这个世界,只有无声无息地变强了,才能更好地逍遥自在。 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他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 “小仙长,吃饭啦~~”车外传来一个小姑娘甜甜的叫喊声,这是个最近几日总是缠着他的漂亮少女。 车队里的人叫这少女雯姑娘,而雯姑娘喜欢穿绿裙子和嗲声嗲气的说话。 在这种妖孽横行、盗寇混乱的年代,难民能吃上东西就已经很不错了,而夏极这种道士则是格外受到欢迎,饭食之类的虽然难得,但绝对少不了他的。 而不知为何,他的风姿相貌对女子拥有着近乎BUG般的吸引力,无论走到哪儿,都会受到欢迎,可谓是男性公敌一般的人物。 夏极听到应了声。 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车外,绿裙小姑娘正别着手摇晃,双马尾也跟着摇晃。 小姑娘看到他走出,不禁露出笑容, 她正要迎上,却不知怎的忽然笑容凝固了,然后惊呼出声,止步不前,紧接着又瑟缩地往后退了两步。 夏极莫名地看着她,奇道:“怎么了?” 那小姑娘死命挤了挤眼,再睁开看向夏极,似乎想把他看清楚。 她愣愣的。 过了几息才平静下来,心底暗道着“这可是小仙长呀”来说服自己。 然后这才舒了口气道:“小仙长,我失礼了...应该是看错啦~~” 夏极问:“你看错什么了?” 也许是刚刚修炼结束,他的声音不自觉地透出一股奇异的阴冷,对普通人而言有些极强的压迫。 小姑娘忽地又紧张了起来,夏极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给了她极大的压力,让她觉得自己会死。 她忽地如受惊的小鹿,转过身,逃跑似地飞奔而去。 夏极很是莫名其妙。 过了片刻,车队的领队这才取了些干粮,然后跑过来道歉,说雯姑娘最近可能有些状态不好之类的。 但夏极能感觉到,这车队的主人竟是在打量他,观察他,想要看清他。 他心底有些奇怪,却也不多说,只是默默地吃了干粮。 回到车厢后,他取出一面铜镜。 一念之间,大日真元和雄浑罡气被驱动。 如是冲天而起地火焰明柱从他体内生出,又从诸多毛孔钻出,化作三寸火焰覆盖周身。 而此时...再他看向铜镜。 镜子里,映着一张沐浴于淡紫色火焰里的脸庞,而一双深邃焚烧着的眸子正出现在镜子的世界里,和他静静对视。 夏极自己都感到了一股奇异的压迫力,好像是魔鬼在注视着他。 “这...” “是...” 夏极愣了半晌,沉吟着恍然道:“这一定是三昧真火的改良版......嗯,一定是。” ... ... 旅途很枯燥。 但对夏极来说,这并不算什么。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车内修炼,而仅有的几次外出都是吃饭,或是帮助车队解决可能性存在的妖怪。 之前斩杀的那些水妖、蛟龙给他贡献了极多的生命真元。 这些生命真元无时无刻不在改造着他的经脉。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他的任督二脉就彻底“进化”了。 而现在,他的奇经八脉也开始飞快进化。 简而言之...他的经脉已经不像是人类的了。 然而,经脉在身体里,谁能看到呢? 原本还会灼烧到经脉的大日真元,现在竟能完全承受烈日真元的灼烧了。 “无量天尊,真不愧是配套的道法...果真是相辅相成。” 夏极掀着帘子,感受着窗外烈日的射入,而这丝丝阳光里最纯粹的烈阳则化作真元...进入他体内。 这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大日真元,却变成了可以在他体内流动的能量,就如血液般自然地流淌。 夏极隐隐感觉到从今往后,在正午烈日下的自己会比在夜晚的自己强上许多。 因为夜晚没有太阳,他在用完体内储存的大日真元后,就只能动用罡气了。 而在烈日下,他可以无止无尽地动用天地里这炙热的力量,肆意挥霍。 ... 转瞬,已是七八天过去。 车队也已经绕过了钱塘水妖的重灾区,而从南折回,向凤鸣山城而去。 到了凤鸣山城,他就会和这支车队分道扬镳了。 夏极发现之前很爱和他说话的小姑娘忽然不来了。 而不少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害怕的味道。 每次都是车队的领队送来干粮。 他问了问,距离山城还有三天路程。 三天也好,至少他的心绪已经平静了许多。 道士杀妖有什么错? 杀再多,也没错。 那还有什么问题么? 至于自己会兴奋这种事...应该是少见多怪吧? 这不是杀心不杀心的问题,而是自己想多了。 这放在前世,算是一种焦虑症了。 夏极想明白了。 至于,车队的人害怕自己,那完全是因为他修炼的缘故。 他一直这么想着。 直到这一晚... 他盘膝修炼。 感到生命真元几乎完全吸收完了。 而这一波真元已经帮他彻底改造完了经脉。 浓郁的大日真元化作火焰,从他体表冲刺而出。 或许是因为密度或是程度的原因,这一次的火焰浓郁无比,从淡紫色地火焰变成了纯粹地紫焰。 紫焰包裹着他。 他站到湖边时,只见湖水倒影里的那一位...怎么看都不像是得道高人。 而这火焰更不像是道门的三昧真火...而是魔焰里的不知哪一种稀有火焰。 夏极看着倒影良久,有些默然和无语。 感受到远处有脚步声时,他急忙一念收回了紫火,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不可能啊,明明是独尊功和黄庭经,怎么看都是道门功法...怎么会练出这种效果? 道门神通博大精深,我竟不曾听过此法,实在是奇妙无比。 看来我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实在太少了。” 夏极有些沉默。 次日... 车队抵达了一座凤鸣山城附近的村镇。 要知道,之前的车队大多在荒野里度过,这是第一次入镇子。 不出所料,整个镇子都阴沉沉的,沉浸在一种恐慌之中。 “钱塘的妖鬼好多好多...” “好多人都死了。” “道乡各宫的真人们都出动了。” “还得继续往南逃才行。” “可是南方有盗寇啊...这怎么办?哎,真是不给人活路的世道啊。” 然而,就在这些声音里,还有一些充满了希望的声音。 “你们别担心,有神灵降世了,我亲眼看到的...那神人于云中骑虎,上穷碧落下黄泉,所到之处,斩杀妖鬼不计其数。” “难怪...我有一个当差的亲戚说在钱塘江岸边发现了不少妖鬼的尸体...那些妖鬼里,有些可强大了。” “巧了,我也有个朋友说了这件事。” 人们议论纷纷。 车队缓缓入了镇子。 夏极听了一会儿放下帘子。 今晚,会在客栈入住。 29.小镇偶遇 天色斜阳暮。 黄昏的光洒满乱世里的小镇,随风摇出红尘的荒芜。 因为难民的缘故,不少客栈都被官府临时征用了,用以临时安置重要人物。 车队寻了一圈,居然没有一处客栈得空,只能驻扎在城中一处湖边。 镇内不比郊外,无需担忧山匪之类,治安良好。 而远处依然飘来着种种声音。 大多是议论妖魔,或是那位天穹上骑虎仙人的。 这个时代,人们大多对怪力乱神充满好奇、敬畏和向往,妖灾出,神灵现,自然成了热度极高的话题。 而车队在稳定下来后,也有不少人去了解情况,并参与进了讨论。 然后,夏极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这样的话题了。 “道宫的真人们才到江边,就看到不少妖鬼的浮尸从远处飘来...这事看来没错了,肯定是骑虎仙人有所感觉,才能在第一时间赶到灾区,斩杀那许多水妖。” “有真人查看过了,那些尸体上居然还有桃木之力...显然着仙人是用桃木斩杀了那些妖魔。” “桃木真的能杀妖,这也太厉害了....” “我一直觉得桃木只能做装饰的...” 但很快,一道突兀的声音从中插入。 “一派胡言。” 说话的是一个捧着拂尘的年轻道姑。 道姑相貌清丽,眸子里有一种超脱于世俗的漠然。 青荷色的袍子往两边岔分开,迎风而走时,露出其中两条隐现的雪白长腿。 她身边行走着四名捧剑道士,具是同样漠然于世的神色。 这般气场,很是庞大。 以至于,她虽然说了“一派胡言”,却也无人敢去和她争辩。 这道姑也不欲多说,只是唇角翘着摇了摇头,又往前继续走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普通百姓又何敢言神灵? 忽地,她心有所感,侧过头。 轻风吹拂,她的视线投向不远处。 夕阳里,一名头发散乱的道士正坐在秋风里的树下,出神地看向正起皱了的湖面。 西风吹着,他的黑发就如一团火焰往后燃烧着,又露出那一双藏尽韵味的瞳孔。 些微的胡渣在下巴处生出,虽有点杂乱,但却很是有一种奇特的魅力。 似乎,他就能吸着你去看他,不停地看。 道姑漠然地神色忽地不漠然了,她强迫着自己回过头,似乎生怕道心有亏。 这男子...很可能会是每一个女子的心魔。 而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的道书里也有记载...他们或者她们被称为魔动。 道姑虽然无法确定这男子是不是魔动,但她可以确定天下没几个女人能躲地过这般的魅力。 她仔细想了想,只觉好像没听过道乡年轻一辈里有这一号人物,便是走了三步压下了心底地心猿意马,然后和四名道士一同转身走向湖边。 在距离微黄柳绦还有些距离时,道姑停下,远远作揖道:“天道宫玉蝴蝶,见过道友。” 夏极早在这几人走来时就注意到了,此时闻言起身,回礼道:“太极宫清泉子,见过道友。” 太极宫? 清泉子? 自号玉蝴蝶的天道宫道姑略作思索,似乎在想这一号人物。 只是这男子的相貌,就绝不可能平凡。 而这时,他身后一名捧剑道士嘴唇微动,传音道:“师姑,我听过此人。此人乃是武当山老道的关门弟子。” 玉蝴蝶传音回道:“是老道的关门弟子?那按理说和我辈分相同了...但,我为何之前不知此人?” 捧剑道士道:“清泉子应该是今年才刚刚下山历练...而且...” “而且什么?” “我听说这清泉子徒有相貌,其实没有太多本事,终日里游山玩水,不管修行...在武当属于垫底的角色,说白了,就是绣花枕头,小白脸。” 玉蝴蝶愣了愣,脸上露出些可惜的神色。 这等仙风道骨的道友,居然是绣花枕头...这真是让她难以置信。 但说话的师侄向来以沉稳著称,他自然不可能搬弄是非。 玉蝴蝶问:“清泉子道友为何在此处?” 夏极道:“我与师兄失散后,好不容易逃到安全的地方,遇到了车队就一路随行了...” 玉蝴蝶很想鄙视眼前这个道士,但她做不到... 因为,眼前的小道士实在是太有魅力了,那是一种她从未有过的感受。 于是,她温声道:“不知道友有何打算?如果顺路,我们倒是可以同行。” 一旁的四名捧剑道士都愣住了, 玉蝴蝶师姑从来没用这种语气和男人说话过。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还在疑惑, 夏极却已经说话了:“我准备随这支车队去往凤鸣山城,然后回武当。” 说罢,他叹了口气道:“这外面的世界太危险了,我还是回武当山待着吧...”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见识到了这个世界隐藏于风平浪静后的神秘与危险,他决定回山好好苟着,安心签到,不成神不外出。 四名捧剑道士露出些微笑,这是把嘲讽包装在笑容里,心中纷纷暗自摇头。 看来传闻果然没错,不过才外出云游了一次,就害怕地想要缩回山上,真不愧绣花枕头之名了。 玉蝴蝶心底是有些想与这位阴阳相合,互助修炼的。 虽说天道宫隶属天人道,太极宫隶属逍遥道,天人逍遥只见亦有些见解的不同,但终归是同属道乡...跨宫结道侣,也不是太罕见。 然而,双方的路实在不是一处,可谓南辕北辙。 玉蝴蝶道:“我们要去西北方与师姐会合,所以无法与道友同行了。” 夏极问道:“不知道友所说的师姐是谁?” 玉蝴蝶眸子里露出一些敬重的神色:“庄鱼师姐,道号晓梦。” 是的。 她充满了骄傲。 而她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四名捧剑道士的眼睛里也有了光芒。 似这个名字就是光芒本身。 是那般的光彩夺目,让人即便想起,也足以被照亮。 玉蝴蝶甚至没有去解释“庄鱼”是谁,因为在她看来任何道乡的人都该知道这个名字,否则就是无知。 可是... 夏极真的不知道。 ... ... 入夜后。 夏极独自来到镇外修炼。 这些天,因为体冒火焰的缘故,他无法再在车队里修行了,否则很容易被发现。 在他即将离开时,车队领队寻到他,小心翼翼道:“小仙长,其实...那一日雯姑娘说瞅见你眸子里有火焰,很是骇人... 而其他人也觉得你身上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仙长这是受伤了吗?” 他之前不敢问,但现在道了镇子上。 这里人多,还有其他道士。 所以,他才挑明了。 夏极长叹一声,然后拉开袖袍,露出手臂。 只见他手臂里有着三道淤青,如是火焰在内里动着,所以连带皮肤处都能看到了。 领队愣了愣,恍然道:“仙长竟真的是受了伤...” 夏极道:“道法不深,斗法时被妖火攻体...见笑了。” 领队顿时有些惭愧,只觉此人若真是披着人皮的妖鬼,那么这一路有那么多下手机会都没有出手,反倒是帮助他们斩妖除魔,解决了不少麻烦。 而且,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现在可是亲眼见到了这道士手臂上的伤痕。 他连连道歉。 夏极却只是落寞地摇摇头,道了声“无妨,如今这盗寇横行,妖孽作乱地年代,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放下袖子,手臂里地淤青也顿时消失了。 他只是控制着大日真元在经脉里微微积停在三处而已。 这是小手段,容易的很。 领队和车队里的人解释去了。 夏极则是离开了小镇,往外走去。 今日白天的时候,他越发觉得体内有一种“膨胀感”,似乎是生命真元和大日真元达到了某个层次后,而产生的即将突破的反应。 不知这种突破会如何... 他心底有些期待,也有些紧张。 30.荒林哭丧女,月下紫炎魔 天道宫的玉蝴蝶并没有在小镇多停留。 夜晚时分,她已经出了小镇,往西北方向去了。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她就停了下来,等来了从另一个方向到来的小队。 四剑修一性修,是每一支云游小队的标配。 各大道宫的性修虽然不少,但是能够外出实战的就少了。 要知道,可以观想,可以画符是一回事,能够在战斗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观想和画符又是一回事。 而用剑的命修则不同,他们体格强健,气血浑厚,拎一把剑、再身怀点道门的小术法就可以外出了。 若是遇到战斗或是妖怪,通常由剑修解决。 而若是这妖怪实在强大,或是数量实在众多,那么...则是由四剑修护住一性修,待到性修完成了观想,完成了符箓的绘画,则可以给予妖怪致命的一击,于茫茫妖潮里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从道门的队伍配置,就可以看出性修的重要以及厉害。 而一个强大的性修,则会受到每一个剑修的欢迎。 太极宫的虞清竹就是这样一个性修,可以说...她是年轻一代之中的天之娇女,也是太极宫八代弟子里撑门面的存在。 别人提起她时,都会想到...那是一个会在无聊的时候随时随地画符的怪物。 此时。 天道宫的十名道士已经碰头了。 彼此交流信息后,就准备暂时扎营,然后待到凌晨再往西北方向赶去,以便和天道宫的那一位碰头。 这一次钱塘决堤,入陆四十里,水妖遍野,黑雾弥漫,道士纷纷下山...但这些道士大多是真人,或者资格很老、实力极强的受箓道士。 而还只是个才入受箓道士不久的庄鱼,却已经能够得到诸多弟子、甚至师门的信任,号召同门师兄妹,甚至其他道宫的存在,于这钱塘妖域里征伐妖怪。 俨然之间,庄鱼已是一副未来道乡执牛角者的领袖模样。 至少,是那些准领袖之一。 此时入夜的密林,气温陡然下降。 秋夜里,透着几分肃杀荒凉悲苦,不时有苍鸿辞远往南而飞,不时有林中野兽嗷鸣有声更幽。 篝火升腾了起来, 暖红的焰光让众人身影往外忽伸忽缩,贴附于冷暗的荒林中。 天道宫的道士道姑们静静坐着。 有一人忽然开口道:“来时一直听说骑虎神人的事,诸位道兄可听到了?” 玉蝴蝶道:“不过胡言罢了。” “会不会事某位真人刚好在周边,见到水妖作乱,就直接出手,以箓章唤来天神?”忽地,一名道姑开口。 另一名道士附和道:“天神?这倒是有可能了...除了天神,怕是没人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了。” “师兄,师姐...天神不过短暂的出现就会消失,可我沿路听到的消息是...江畔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水妖浮尸。总不可能那许多水妖就凑在一处,让天神斩杀吧?” 众道士道姑又沉默了下来。 确实。 就算有道乡强者以箓章盖于符纸,请出天神,天神也只会存在很短的时间。 而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斩杀那么多的水妖。 除非这强者能够连续召出天神,但天神不同地灵,完全不可能频繁地召来。 但玉蝴蝶也不说话了,毕竟事实摆在眼前,确实那么多水妖死了。 她一甩拂尘,席地而坐,双目缓缓闭上。 另一名性修的道士也闭目养神。 八名剑修则是分为了两组,分别守上半夜和下半夜。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忽地,远处传来了哭声。 哭声随着秋风,往这里飘着。 那哭声极其悲伤,有着强烈的穿透力,好像是素衣缟服的女人,于林子里哭天抢地,放声哀嚎。 “妖孽尔敢!!”一名道士双瞳猛然睁开,看向声音的方向。 望气术发动。 数息后,这说话的道士愣住了。 因为没有妖气。 其他几人也纷纷睁眼望气探查。 然后,彼此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色。 荒山野岭,三更半夜,如此悲声的恸哭...不是妖怪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但居然没有妖气。 那就不是妖怪了? 八名剑修彼此对视了几眼,其中四人直接执剑起身,往远处探查过去。 四人为首的道士名为孙不航,是天道宫里修行了十二年的一位游方道人,上山前曾经在都市武馆里做过武徒,所以底子很好,上山后更是勤修道法,如今实力在同辈人里算是不俗的了。 他在前行走,其余三人列阵随后。 绕过几段黑黢黢的林道,身后篝火光芒已经不见。 那哭声越来越近。 他们也终于看到了哭泣的人。 那真的是一个穿着素白丧服的女人,披头散发,正靠着一处穿过林间的黑色溪流,跪在地上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哽咽着哭泣。 而这尖锐的哭声,正是从着女人处发出的。 孙不航只觉诡异,再次动用望气术...然而,还是没有半点妖气。 他舒了口气,看来是他们想多了。 他上前一步,想要说话。 然而,她嗓子才一动,一股难以压制的悲伤就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只觉沮丧到了极致,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孙不航跪下了。 双手撑在地面,大哭。 他身后的三名师弟也只觉悲从中来,开始嚎啕大哭。 顿时间...那女子在前哭,四名道士在后哭。 荒山野林,三更半夜,寒烟阵阵,残月高悬,如此一幕只让人觉得诡异无比。 ... ... “这里不错,安静无人。” 夏极来到了远离小镇的地方。 他立于霜白色月华下,长吐一口浊气。 浊气很快散尽。 而他也不再压制体内的“膨胀感”。 之前于黄林村,桃木神虎杀的水妖太多了。 而且那些水妖大多都不弱,还有少数可谓是很强了。 夏极觉得以自己当时的力量,虽然能够轻松斩杀其中的某一个妖, 但因为地形限制,因为各种原因限制,若是遇到数只妖,怕是就会存在风险; 若是遇到数十只妖,他怕是就会被困在江上,左冲右突,只能碰运气才能脱离了,甚至死在水妖的围剿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桃木神虎太过BUG,一切妖的攻击根本伤不到它,而它对每一个妖都是秒杀。 那许多的水妖都死了。 它们都成了养分。 它们都被夏极吸收了,消化着。 现在,这消化是结束了。 他的奇经八脉已经彻底被生命真元“进化”到了一个未知的层次,能将武者灼烧致死的大日真元已经能在他经脉里畅通无阻了。 人养气,气养人。 这种“膨胀感”正是气养人的结果。 夏极觉得自己的身体痒痒的,好像每一块肉之下都有着强烈的真元在驱动着,要让这些肉随着真元的驱动而变化。 稳妥起见,他先脱了衣裤,连同师侄们给的九十两银子巨资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好,这些天风里来雨里去,哪怕再苦他也没舍得花这些银子...身为穷逼,他很清楚的知道,若是花了这些银子,回山后就还不起了。 而“还不起”这三个字,岂不是世上最大的束缚? 此时,他站在月光里。 狂野的躯体展露无遗。 而很快...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那种膨胀感。 嘭。 嘭。 嘭。 好似有什么在跳动。 哧哧哧~~~紫焰从他周身毛孔里流淌出来,直接将体表的一切污垢尘埃烧去。 紧接着,他那流线般的肌肉开始膨胀,灼热的真元如怒涛拍打,使得他每一块肌肉都变得如装甲般坚硬。 小片刻后,紫焰忽地来了一次暴涨,而他的身型也迎来了一次暴涨。 再到落定时,原地站着的已是一个身高四米多的紫焰巨人。 他每一块沐浴在紫焰里的肌肉都似铁水浇铸成的的钢铁长城,给人无法摧毁的绝望之感,充满了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但夏极自己知道,这肌肉还不行,只不过是气养人所推动出来的肌肉。 毕竟,他没有专门修炼过横练硬功,基数不行,加成再多也应该只能随手秒杀一些普通妖怪罢了。 或许今后,他可以试试横练功法。 如此一来,他的体型就会变化,也许就可以让自己不再那么受到异性欢迎了。 没有人会理解,太受异性欢迎实在是一件很苦恼的事。 此时,夏极只觉树木变矮了,衣服如小虫子般... 他心底隐隐有了预感,抬手一吸,一面早准备好的铜镜飞了出来。 只不过...他很快无语。 那铜镜在他粗糙手心里,就和一个豆子差不多大小,根本照不清他现在的模样。 他此时只觉五感无比清明,隐约听到远处传来流水声,便是抱着“以水为镜”的想法,踏步而去。 这才一踏...他脚下狂暴的气流轰散而开,大地猛地打了个哆嗦。 而他,已高高飞起。 -- PS:小水恳求大家千万不要养书,这关乎到一本书后续有没有推荐...拜谢拜谢~ 这本书,小水自己写的很有感觉,有一种回归和融合的感觉,也觉得后续会很有意思,希望能够写很长很长很长,恳求大家能够支持~~ 新书需浇灌,再三拜谢~ 31.杀 黑云如神秘的轻纱,缓缓地遮过天空地月轮,又缓缓地挪开,照落一地的月光。 月光,惨白。 林间小道渐暗又渐亮,亮成了一条惨白色的小道。 玉蝴蝶睁大眼,倒在荒林地面上,身体下意识地抽搐着。 她的俏脸和湿漉漉的泥土贴合在一起,泥土里还有枯草落叶的味道。 如今,她也“枯萎”了。 她的一双长腿被残忍的扯断。 她的拂尘断了两截, 一截炸裂成了木碎,点在黑土里,还有一截如破抹布般散趴在地上。 在失去温度的血液,枯味腐味的泥土,未干的泪水,残肢和断臂,倒地的道士们,篝火的余烬,撕碎的符纸,泼洒的朱砂...... 于月光下,逐渐呈现,都被镀上一层惨白。 道士们都死了,可即便死了,却依然圆睁着眼, 他们的脸上布满了悲伤,双颊残留着泪水,似乎死亡的恐惧都无法让他们从这悲伤里挣脱出来。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一道素衣缟服的惨败身影走过。 那素白丧服的大袖下,正垂着两条哭丧棒样的手臂。 简而言之,就是有不少的尖刺从手臂里冒了出来,那些尖刺带着一种森然的白色,其上还隐约带着血。 玉蝴蝶眸光逐渐黯淡。 身死道消,无可奈何。 只是,这位道姑却无法相信自己会死在这里。 这里并不是妖怪作孽的重灾区啊,这里距离钱塘妖域还远。 她还只是和师兄弟去与庄鱼师姐见面,怎么会这么突然地就被灭在半路呢? 她全身剧痛,意识已恍惚,只是随着最后的本能,看着那素白丧服的诡异女子。 如果她真的是女子的话... 那丧服女子正在每一个道士犹然温热的尸体旁暂停,低头吸取着他们的精气。 而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 这女子没有半点妖气,可竟然能够通过哭声感染所有人。 在她的哭声里,如果不及早离开,身体很快就会失去控制,心情变得悲伤无比,只想和她一起哭。 而人数达到一定程度时,这哭泣的女子就会一边哭一边起身,随手杀死正在恸哭的人,然后慢慢地享受精元。 现在,玉蝴蝶知道了。 这女子是妖。 她之所以没有妖气,很可能是有伥鬼为她做了画皮。 道书里曾经说过画伥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心灵手巧,死于大妖,故而成伥,助妖为虐,擅长剥他人之皮而制画皮,以供妖鬼使用。 画伥都出来了... 而且这披着素白丧服女子画皮的妖还是大妖。 小妖里,大多数只能幻化人形,欺骗别人,但是若被识破或者叫破,甚至还打不过人类里成年大汉。 厉害一点的,身体能够产生变化,神魂能够托梦于人。 再厉害一点的,可以凭借某个媒介下诅咒,或是给与祝福,这就是许多妖精杀人或是报恩的来源。 而大妖,和小妖完全不同。 大妖或是能够依据环境,在一方几乎称王称霸,而真人也无法管到;或是自身的某个力量特征变得极强,凶悍之极,诡谲莫测;或是能够不用媒介,只是靠着自身就发动恐怖的诅咒或是祝福。 这种披着画皮还能通过哭泣无差别感染所有人的存在,定是大妖了。 在那画皮下,裹着的定是一个恐怖的存在了。 只是这里怎么会有大妖? 完了。 周边的城市,周围的百姓怕是要遭殃了。 玉蝴蝶意识逐渐模糊,痛觉也在模糊。 而逐渐黯淡的眸子里忽地回光返照般地亮了起来。 就连正在吸食人类精气地大妖也暂停了动作。 一团焚烧着紫焰的流星,撕扯出数百丈的距离,从天而落,轰于大地。 地面颤了颤。 那坠落的流星居然站了起来,化作一个高达四米有余的强壮怪物,浓郁的紫焰披覆于身,而一圈圈紫焰以他落地之点为圆心往周边扩散开, 宛如地上的魔阳,对应着此时天穹的皓月清辉。 道姑双瞳瞪大,几乎忘记了自己快死的事实。 这一幕极其震撼。 这是...什么存在? “域...是域层次的怪物...是行走在人间的魔?” “魔...降世了?怎么可能!” 她双目死死瞪大,透着恐惧。 有大妖,还有这种恐怖的魔。 居然悄无声息地入侵到了这里么? 人间,要污秽了。 玉蝴蝶美瞳圆睁,忽地她失去了最后一份力量, 世界一片黑暗。 她,死了。 夏极去到湖边看完自己的模样,又感到远处的异常就赶来查看,结果却看到了这一幕。 他目光扫过周围。 周围地上,一眼看去,横七竖八躺着地都是道士残躯。 同为道士,他如果能够早一步来此...说不定这些人就不会死了。 白天的时候还说着话,一到晚上竟是生死离别么? 夏极把眸子幽幽地转向了那素白丧衣的大妖。 大妖也好奇地看向他,目光里忽地露出崇敬之色。 夏极看到这妖怪靠近,下意识地默念金光咒。 二师姐手把手培育出来的口技可不是闹着玩的,一瞬间,夏极那紫焰的躯体表层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充满了一股道意。 只不过...这金光才碰到那紫焰,就劈里啪啦地炸了起来,如是水火不能兼容。 素白丧衣的大妖愣了愣,震惊了。 它自然认识金光咒。 小道士们都喜欢用这个。 但它平生第一次看到这种层次的炎魔用金光咒。 夏极也发现了。 其实,他刚刚在湖面前,看着湖水里那四米有余的紫焰巨影时,就明白了。 他好歹是道士,这点儿数还是有的。 他这个肯定不是三昧真火了,而是走上了香火金身的道路。 是的。 否则为什么躯体会变这么大?这就是与道家有关联的一些记载里所说的“金身”啊。 据说修炼到高层,可以法天象地。 他长舒了一口气,毕竟修炼的是黄庭经和独尊功,看来还是在正轨上的。 至于为何金光咒和金身不能兼容,这个问题还需要回到武当山后再翻阅一些资料。 他对这个世界,认识的实在太少了。 此时... 他与那白衣大妖静静对视。 白衣大妖忽地微微弯曲膝盖,可能是一副要出手的样子。 然而,夏极出手更快。 他体内大日真元狂暴运转,如炮弹上膛,在迥异于人类的强大经脉之中疯狂轰出,暴涨的紫焰从体表毛孔里窜腾而出。 而不知何时,木剑寒渊已被他夹在了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 “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他心中默默道。 斩妖除魔! 就在今朝! 杀! 嘭! 地面颤摇。 那一方空间好似被某个巨大的魔力推碾。 剑相生蟒,蟒卷狂风,风卷紫焰。 四米多高的小道士出剑了。 这一剑,宛如魔龙降世,从他双指之间生出! 往前斩出! 这近乎是夏极的全力了。 白衣大妖是强。 但再强也强不过夏极的全力一击。 一切抵抗和反抗,都如此的卑微和不值一提。 狂暴复杂的能量碾过。 大妖被魔龙穿过时,它已经没了气息。 剑相的第二段力量和紫焰爆发,大妖灰飞烟灭。 夏极默默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找了一把断剑挖出了一个个深坑,然后把道士道姑们分别埋葬,又立上灵牌。 灵牌上大多只写了“天道宫弟子”五个字。 只有玉蝴蝶的灵牌上多写了三个字。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事后,自有人会发现此处,然后告知天道宫。 “生命脆弱,世事无常...不如归去,不如归去啊。” 少年披上白袍,于寒夜里轻叹一声,转身在月光垂落的荒林里,渐行渐远,渐远而无踪。 32.事、祸、灾、劫 数天之后。 凤鸣山城。 朝廷的铁甲军以一千人为编队,在四方城池外巡查, 金属铠甲鳞片于天光里反射着肃杀的光。 为首的千人长腰间则别着饰以“莲”纹的枪, 这是教会的圣枪,可以使得普通人也能射杀妖物。 而城中的街道上,更是到处可见矗立如矛的守卫,站姿笔直,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周边的街头巷尾,以防暴乱发生。 行走的人们都小心翼翼,细声细语,整个儿透着一股凝重的气氛。 无论行人,还是士兵, 所有的面孔上都有着严肃和沉重,还有不少挂着担忧。 山雨欲来风满楼。 钱塘妖域,无人禁地! 灾祸忽发,江水入陆四十里,但波及范围却远远不止四十里。 而这一次事件,也已被定名为“钱塘妖灾”,程度待定。 皇朝之中,一切坏事会按照严重程度而分为“事”“祸”“灾”“劫”四个层次。 能被冠以“灾”这个字,已足以见得此次事件的严重性。 所幸,这里是道乡,妖灾一出,顿时有不少真人和受箓道士下山,纷纷出手。 再加上武当太极宫刘尘道人的及时返回,众人大致确定了钱塘妖灾的起源之处,这就避免了不少无意义的工作,而有了一个探寻的因果线路。 ...... 此时... 凤鸣山城的太极宫道观之中。 两名道人正对坐交谈。 一名是观主,还有一名则是玄素宫真人层次的彭铿。 玄素宫一向崇尚阴阳交合,双修之法,还精补脑,守生养气,发白更黑,齿落更生。 而身为真人的彭铿虽不是玄素宫宫主,但却是玄素宫里很出名的一位。 他最出名的地方在于...他有九十九位妻子。 这些妻子里没有普通人,除了个个修道之外,还都有着“副业”。 她们的“副业”遍布各行各业,身份亦是五花八门,俨然之间竟构成了一个独立的依附于玄素宫的第三方势力。 只靠老婆就组成一个势力,这也是一种很神奇的景象了。 而因为和彭铿双修的缘故,这些女人也都显得很是年轻,光鲜亮丽,颜值上佳,风韵挠人。 传闻之宗,玄素宫有两大传说中的道术,一术为玄女所传的【玄女经】,一术为素女所传【素女经】。 其中,【玄女经】包容众多,书中术法匪夷所思,很是神秘,玄素宫弟子大多修行其中的某一门术法。 【素女经】则单纯多了,就是阐述房中术的阴阳双修之法,只不过...这一门经大多是一脉相传。 而这一脉的传人则是彭铿。 所以,彭铿也是唯一一个有九十九个老婆的道士。 彭铿来这里,本是拜访太极宫老道,想聊聊钱塘水灾的事。 但老道不在,他就坐在道观和观主磕叨了。 不得不说,彭铿很有些美男子的风采,虽说不知年岁几何,但高冠博带、面如朗月、长须苒苒,周身散发着仙风道骨的味道。 和他相比,本来还算有几分仙气的观主顿时成了糟老头子,不经看了。 “依贫道看,此事定有高人出手了...否则,妖患不止如此。”观主道,“水妖本来定是想将水域悄悄扩展,待到延伸至更多城镇后,在依循一些事件,突然爆发。 只不过,有人揭破了它们的谋划。 再加上城里传着的云上仙人,倒骑木虎的事。 十有八九就是这一位了。 真是可敬可叹。” 彭铿微笑着颔首,淡淡道:“然。” 此事,普通人或许还看不清楚,但他们这种层次的道士,却已经心底透亮了。 钱塘妖灾的事幸好揭发的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观主道:“只是...从那斩杀的水妖数量来看,这高人竟是一人斩杀了数以千计的水妖,这还只是看到了尸体的...若再算上那些没有看到尸体的,怕是更多。 如此数量,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或者说...真的是神灵下凡?” 彭铿微笑道:“然。” 就在这时,前方一个小道童匆匆地跑到了庭院地门前。 “你来作甚?” “观主,清泉子师叔回来了。”小道童神色有些欣喜。 观主霍然起身,长舒一口气,道:“那真是太好了,掌教师兄可是很担心这位清泉子,还有那位...我太极宫的后起之秀,也是极担心这位。” 观主一边让人去通知消息,一边则是和夏极见面了。 不见还好,这一见却是大惊失色。 因为,这位清泉子居然重伤,体内充斥着奇异的紫火。 观主略一观察就明白了这等紫火有多么伤人。 那等狂暴的火焰在体内,别说再行气了,能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果然,清泉子的话也印证了他的想法。 夏极道:“小道只要一行气,体内就会如有无数小刀子割着,剧痛无比,而若是不行气,则会安然无恙。” 他早想好了。 身为云游道士,外出是必须的。 而只有功力全废,某种程度上才能够苟回武当山,不再外出。 这一次,他见识了世界神秘与可怕的冰山一角。 疯蛇魂,肉,云雾世界,黄林村,画皮伥,人皮蛟女,江水入陆四十里,还有那穿着丧服的白衣大妖... 每一个都似在隐隐暗示着这个世界的危险。 每一个都在告诉他,他所看到的不过是如同普通人一般看到的表象。 所以,他要回到武当,安心签到,安心修炼。 观主长叹一口气,造化弄人,看来掌教师兄要失望了, 他的这位关门弟子虽是如他所愿成为命修、执剑出山,可却在第一遭云游里就重伤而归, 但这已是很不容易了, 据尘道人说,这位清泉子当时很可能是在妖灾爆发的中心区域,这能活着,不可谓不是福缘了。 彭铿则是打量着夏极,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 忽地,他抚须笑道:“清泉子,你可愿拜我为师,若是拜了,我能助你治疗此伤。” 观主诧异地看向彭真人。 夏极也是好奇地看向这风度甚佳地中年道士。 彭铿自我介绍道:“贫道乃是玄素宫真人彭铿。” “见过彭真人。”夏极正色看向这位中年道士,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老师之外的真人。 彭铿笑道:“清泉子,你不必担心,此事关乎性命,老道不会不同意,师父有一个就可以有两个,但我要你加入我玄素宫。” 观主忽地明白了。 这位彭真人竟是看中了清泉子,很可能想要传授他【素女经】。 要知道,传闻之中,【素女经】一脉的择徒要求很简单,就四个字...帅的过分。 当然,这要求只是外人的道听途说,不知真假,可却也能据此而见出些端倪。 而如清泉子这般的,却是刚好符合了这个要求。 观主忍不住侧头看向那白袍小道士,只觉如今...功力全废的清泉子,竟是更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奇异魅力。 然而,夏极却是摇摇头,平静地回复了一句话:“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岂可更换?” 观主听了,很是欣慰,心道掌教师兄你找了一个好弟子。 彭铿也不多说,只是笑道:“不急,再想想。” 夏极心道,根本不用想,他没有解绑石,只能在武当签到,其他地方哪儿都不会多留,更别谈更改门派了。 更何况,他和师父,师兄师姐感情深厚,根本不可能改去玄素宫。 33.你可知曾有人为你拼命? 钱塘妖域深处。 菅草覆霜,枯草含露,白骨残骸,触目惊心。 浓淡不一的黑雾,弥漫笼罩,衬出朦胧里那或大或小的轮廓。 怪异的叫声,此起彼伏,很是折磨人耳。 这些都是水妖。 既已被揭破,这些水妖就开始疯狂地攻击周边的村镇,食人血肉,吞**元,以求成仙!! 而入了妖域的道士,则是在和这些水妖对抗。 此时。 在妖域的东南角。 激烈的战斗正持续着。 四名穿着太极宫道袍的剑修如四道城墙格挡在外。 而之所以是城墙,是因为他们的作用只能是保护。 只有保护了中间的那一位,才能使得这个小团体有足够强大的战斗力。 城墙可以垮掉一面,但是中间的人绝不可以出事。 或许在小范围的战斗之中,剑修能够起到强大的作用。 或许在应变里,剑修能给出更快的反应。 但在此时,这小妖如潮的妖域里,他们却太单薄了,太普通了,就如一个将军被丢入了千军万马之中,那还能掀起轩然大波么? 不能。 但是,他们护着的那位可以。 一张张符箓从那纤白的指尖飞出。 一张张符箓与半空燃烧。 面目模糊的巨大虚影,在这片妖潮滚滚的大地上挥舞出属于地灵的力量。 不时还会迎来一波更为可怕的山神虚影,手持小山,如流星般居高临下地轰落,带动大地颤摇,水妖纷纷被压爆成渣。 而请出它们的,却只是一个娇美的小人儿。 这里,是钱塘妖域。 这人,是放下自己受箓仪式、不顾黄梁山之行的虞清竹。 “师弟...你在哪儿?” “你在到底在哪儿?” “你可知道...我不想你出事。” “我想你平安。” “若是你死在了这儿...我虞清竹对天起誓,今生定要屠尽钱塘江!有三千屠三千,有三万屠三万,有三十三百万,照样屠尽!!” 白袍飞扬,双手执符,地灵虚影在这符的接引下纷纷显出。 一双泪痣,慈悲如素白的菩萨玉像。 一双眸子,却清明又带着决然。 她是天才。 然,天才又如何? 她只想那个给了她一粒糖的少年能够平安,能够活着...如此,便是不要这一切又如何? “四灵符阵~~” 她娇叱一声,闭目观想之间,双手优雅地拉开,而四张符箓竟是于她双手之间飞腾了起来,悬浮半空,分别占据四极的东南西北。 金光熠熠,无火自燃,更于这黯淡的空间里衬出她脸颊的明亮。 以符成阵,威力巨大,但极耗心神,甚至会动心劳情。 然,劳情又如何? 娇美的道姑双目睁开,四张符箓燃烧殆尽。 四道身形同时出现在她身后,分别是土地、山神、河神、城隍。 此为地灵之中最常见,却也是最正统的四种。 说是如此说,但四者都面容极其模糊,而因为同时存在的缘故,四者之间竟存在了某种关联,而使得存在时间变长了。 轰轰轰! 狂暴的能量倾泻而下,周边妖潮里顿时飞腾起一泼又一泼的血光。 四名太极宫剑修只看的乍舌无比,这位二师姑不愧是天之骄女,是太极宫下一代里的翘楚...只这一手符阵,就已经足以傲视同辈了。 但他们并不知道,二师姑在用出这符阵后,竟是生生咽回了一口血。 他们只是施展金光咒,走马灯般旋在虞清竹周围,挥动长剑,以体魄抵御小妖,以剑气逼开小妖,而使得二师姑有出手的机会。 ...... 风,轻轻吹。 落叶,死亡,人的死亡,妖的死亡,交叠在一起。 生命的死亡,本就是秋天。 虞清竹所在的小队硬生生从钱塘妖域深处的妖潮里杀出一条通道,带着她往更深处的区域而去。 她一定要找到师弟!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但忽地,她停下了挥符的手。 而立在原地,停下不动,颤抖着握向怀里...握住了那半块“灵犀玉环”。 玉环正在颤动,在发烫,这是另一边传来的信号。 另一边掌握在凤鸣山城观主手里。 观主答应过她,如果清泉子回到了山城,或是出现在了安全区域,那么他就会通过“灵犀玉环”告诉她。 观主虽不是真人,但却也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前辈。 所以... 他的传信可信。 所以... 夏极没事。 师弟没事。 太好了。 虞清竹忽地整个人都放松了。 如此一来,她可以放心地去黄粱山了。 黄粱一梦,梦不过几日几夜,却会在梦境里与相爱之人度过一生一世,经历一切起伏,极尽一切感情,直到心如止水,方能驾驭箓章。 师父领她入山,师兄弟却已青黄不接。 大师兄身受重伤只管内务,三师弟资质平平难撑大梁,四师兄坐于书阁不问外事,五师弟双腿残废只能传教,六师妹心思在外常年不归...而小师弟...... 如今,能够撑起太极宫,从师父手里接过担子的人只有她了。 她不会拒绝,不会逃避。 “回宫。” 她对四名剑修说。 然后又补了一句,“若是小师叔问起近些日的情况,你们什么都不必说,否则...以门规处理。” “这...” 四名剑修愣了愣,然后纷纷恭敬应道:“是,师姑。” ... ... 数日之后,白袍的小道士负手挎剑,走在武当山的石阶上。 山径蜿蜒如蛇。 道宫蹲守如龟。 他独自行走着。 三师兄已经看过他了,那位胖道士心底难受,好好安慰了几句。 大师兄笑呵呵道“屁大的事儿”,然后撸起衣服给小师弟看了看当年他受的内伤。 那是一个近乎将师兄腰斩的腐蚀性痕迹。 这伤痕,毁了大师兄的丹田,使得他今生都无法再修炼了。 四师兄笑笑,告诉他“这样也好,安心在山上找一份活计吧,年限到了,还是能升受箓道士的,虽然拿不到箓章就是了,但那东西也不是正常人能拿的”。 五师兄只是转着轮椅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沉声道:“喝酒随时奉陪。” 而老道也查看过他的伤势了。 紫火淤积,堵塞经脉,这根本就不是治不治疗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活着的问题。 如此伤势还能不死,已是福缘。 老道也知道玄素宫彭铿要收夏极为徒的事。 彭铿甚至亲自找过他了。 彭铿告诉他,“阴阳分化之法”可以将夏极体内的紫火散出去... 具体原理是,用一些清纯女子行分化之法,以阴阳交合的方式,将紫火泄去,由其他女子共同分担,使得这火焰在一个人类能够接受的范围里。 如此一来,原本危险的紫火,说不定还能变得可以被他所用,被那几位女子所用。 福祸相生,阴阳相转。 老道知道彭铿这个人。 他能说出这些话,看来是真的有不小的把握。 所以,老道犹豫良久,还是同意让夏极转去玄素宫。 然而,让老道意外且欣慰且生气的是......他的这位小弟子竟拒绝了。 他无奈之下,只能做弟子的“思想工作”,让弟子再想想,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说来也好笑,天下哪儿有老师让弟子去拜其他人为师的? 而世上又哪儿有宁愿生命受损,也不愿拜入第二门的人? 真是个傻孩子。 老道轻叹一声。 算算时间,那孩子又该来了,这一次...他会说出自己最后的决定。 这时...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没多久,小道童传话道:“掌教,小师叔来了”。 老道念了声:“让他进来。” 门扉打开。 白袍的小道士踏入,走到老道身前,长跪于蒲团上,两人感情深厚,既是师徒,又如父子。 老道问:“决定了吗?” 紫霄宫外,秋雨忽起,垂檐落珠,串成雨帘,大珠小珠落于檐下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夏极道:“徒儿心意已定,此生愿留武当,不入第二宫门。” 说罢,长拜不起。 氛围沉默良久。 老道温声道:“天凉了,多着衣衫。” “多谢...老师。” 34.重情重义,可惜太傻? 天是凉了。 老道不过是中途回来一次罢了,略作休息,他就再度提剑下山了。 而他在山下斩了多少妖,经了多少苦,却从不与别人说。 斩妖少说不出口? 这是绝无可能的。 因为,太极宫很大程度上都是由掌教支撑起来的。 老道虽是剑修,但却是剑修里的传奇,也是道乡之中老一辈的传奇。 八代的弟子们虽对他知之甚少,但都或多或少听过一点他的事迹。 大抵是说,这位老者常常一人一剑,深入妖域,于万妖之中取大妖项上人头,消弭灾祸于未起之时。 神人无功,无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哪儿需要什么功名? 钱塘妖灾,还未过去,老道岂能安坐武当山? 乱世下山,岂不是道士之宿命? 另一边,彭真人没有能收到夏极做徒弟,也不以为意。 而这件事,传出去后,明着给那位武当小师叔贴上了一个“重情重义”的标签。 暗地里,却是不知多少人说他傻。 玄素宫,一脉单传的素女派系真人要收他为徒,要救他性命,他却只为了不离开武当,而枉然不顾,这不是傻是什么? 哪个男人不想和九十九个貌美如花的妻子相敬如宾? 哪个男人不想齿落更生,发白又黑,青春常驻? 可这样的机会,放在那位武当小师叔面前时,他居然拒绝了。 这是多傻的人才会做出的事? 夏极把荷包一一分还给了师侄道姑们,九十两银子,一两都没少。 而师侄道姑们也都知道这位小师叔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也都知道从今往后他已经无法再修行了,更知道他甚至可能因为体内妖火而死亡。 于是乎,小道姑们都特别同情小师叔。 可却也没人再提道侣的事了。 小师叔,已经没有未来了,已经无法成为她们“不可绝阴阳”的对象了。 ... ... 夏极乐得清净。 妖火焚身的计划,是他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有效。 他已经可以很好地控制那些紫火,做出“堵塞在经脉里”这种假象,虽然不是太容易,但也不难。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事,这明明是道门火焰的紫火,居然骗过了那么多人,让他们真的以为是妖火...真是,太没有数了。 大日真元所生出的火焰,乃是太阳所产生的至阳之火,怎么可能是魔火? 对别人来说,下山云游是必须的。 因为,下山云游可以成就他们。 然后,受箓则是为了更进一步。 但对夏极来说,最好的成长方式就是一直苟在武当山上,安心签到,安心发育,悄悄地窥探到这个世界的奥秘,而不要被这个世界的“奥秘”窥探到。 那么,他何必缘木求鱼,舍本逐末,非要出山去浪呢? 说起来,是有些欺骗了师父师兄师姐。 可是...他若能更好的成长,岂不是也能庇护整个武当山? 只不过是在暗处罢了。 ...... 一切似已尘埃落定。 霜叶枯草,瑟瑟山风。 夏极既然决定苟在武当山,他就直接去锁妖塔第一层领出了小狸猫妖——阿紫。 然后,以山门之中的特制符收了阿紫,作为与他签订了契约的小妖。 从今往后,他就是主人,阿紫就是“任劳任怨”的小妖奴。 阿紫还很懵逼地在锁妖塔第一层晒着太阳,就被收了。 而但凡和道士缔结了契约,妖怪就不需要再回锁妖塔了。 所以,阿紫还是挺开心的。 能在山上躺着,谁要躺回锁妖塔里呀? “主人主人,你不是说我还小吗?”阿紫蹦蹦跳跳,欢快地随在白袍小道士身后,如麻雀般用清脆地声音提出问题。 “小一点没什么。” “欸?” “能干就好。” “哦。” 阿紫迷迷糊糊的应了声,但忽地如被闪电劈中... 等等! 能干是什么意思? 她大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紫衣飘着,还只是个刚化形不久的小狸猫呢,虽说被下了血咒,但却终究还没能理解“血咒”是多么恐怖的东西。 忽然,她感到一只手向自己抓来。 “啊~~主人~~~”阿紫大眼里迷迷糊糊。 然后,她感到自己命运的后脖颈被捏住了。 她如被点了穴般,顿时安静下来。 夏极道:“变回小狸猫。” “哦~” 阿紫乖巧地身形变化,化作了一只可爱小狸猫的模样。 夏极随手把小狸猫丢在左肩膀,走到不远处的树边,卷起袖子,撸起裤管,拎起树下的一个木桶,还有鱼竿,继而往远处的山湖出走去。 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山歌。 宝石般的蓝天上,白云悠闲地飘过。 深秋的山风在午间的时候没那么冷漠,没那么萧索,没那么悲凉。 风吹时,山林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万籁俱起,好似一曲自然的琴箫合奏。 蜿蜒如蛇的小道延伸向远处。 走在小道上的少年,被婆娑的树影将一片片铜钱大小的光斑投落在身上、白袍上、头发上。 来到湖边。 夏极放好鱼竿,回手摸了摸阿紫的脑袋,然后指向鱼竿的尖头处。 阿紫:??? 夏极道:“阿紫,听我说,展示你才华的时候到了,请务必不要让主人失望。” 阿紫明白了... 顿时“滴溜溜”地顺着鱼竿儿跑到了鱼竿顶端。 夏极坐在树下,用最舒服的姿势舒展开长腿,压在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枯草上,然后把鱼竿甩了出去。 对他来说,鱼竿上多个狸猫就和没重量似的,根本不影响。 倒是阿紫飞了起来,直到鱼竿落定了,她才舒了一口气, 四条小短腿抱紧了鱼竿, 然后乖巧地垂下尾巴。 啵~~~ 长尾惊破水中天。 乱了风云,碎了烈阳。 水波之间,涟漪荡漾,似一片一片又一片的金鳞,仿是此处藏着一条黄金的魔龙。 夏极打起哈欠来,闭上眼,耳中只听着“啪嗒啪嗒”的声音。 那是一条又一条鱼儿被甩射到草地上的声音。 偶尔才传来一声“噗通”的空闷声音。 那是鱼儿命中入桶的声音。 “看来阿紫的命中率,还有待提高啊~~”他心底这么想着。 不觉之间,午睡的感觉就来了。 他靠着大树,成熟的鱼竿自己在钓鱼。 这样的日子...真好。 35.晴天霹雳!“残酷”的真相 哔哔~~ 哔哔哔~~~ 油点轻微的炸响声浮动着。 白袍的道士毫不顾忌形象,披散头发,卷着裤管,坐在云水之间,左手右手一同开工,转动着串成串的烤鱼。 然后,他又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抓着放在身侧地草丛里。 鱼皮很快成了金黄,火太大烤太久易焦,火太小却又熟不透。 但夏极对火候掌握地很好。 事关吃,那就是大事。 大事,绝不含糊。 紫衣少女趴在他身侧的草地上,身侧的泥土里插着青色的遮阳伞,她一双手掌如花儿般开放,托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烤鱼,眸子里闪烁着星星。 而大尾巴则随着后翘地双腿,一起摇摆。 云影悠悠地飘过她,她的主人,还有她盯着的烤鱼。 “可以吃了吗?主人?”小狸猫很喜欢人类把食物煮熟的方法。 想过去,她可是都吃生的。 但自从吃了一次熟食后,就再也不想吃生的了。 夏极没回答她,而是忽地问:“阿紫,你平时换衣服吗?” 小狸猫道:“换呀,阿紫可爱干净了,都会洗干净,然后晒干。” 夏极指了指自己这一身沾满泥土的脏兮兮的白袍道:“阿紫,展示你才华的到了,今后我所有的衣裤清洗都交给你了,请务必不要让主人失望。” 阿紫:!!! “是!主人!” “袜子和鞋子也交给你了。” “是!主人!” 小狸猫激动地双颊通红,觉得过上了理想的生活。 从前只开了灵智,还没能化形的时候,不就是每天都眼巴巴地指望着有一天能过上人类的生活嘛? 忽地,她嗅了嗅小鼻子,烤鱼的香味飘来。 “哇~~~”她眼中星光璀璨,张开嘴。 夏极抓起一串烤鱼,随手丢出。 小狸猫飞扑而出,一口咬住烤鱼,然后又灵巧地在树身上蹬踏了两下,再坐回夏极身侧。 夏极想了想,又从兜里摸出一颗糖,这是在凤鸣山城时用自己的钱买的。 扯开糖纸,屈指一弹。 “啊呜~”小狸猫灵敏地扑出,一口咬住糖,然后又趴在地上“叽咕叽咕”地吃了起来。 小舌头一舔糖,那甜味儿直接攻破了味蕾的防线。 阿紫甜的双眼都眯成了新月,她凑到夏极身侧,大尾巴一扫一扫地蹭着他,以示开心和友好。 因为缔结了契约的缘故,小妖奴是无法做出对主人不利的事的,所以夏极也并不避讳在她面前修炼。 饭后。 下午的阳光里,夏极盘膝而坐,引大日真元入体,继续去冲破一百零八隐穴,以达到行气的第六境界。 这倒也正常,至少从表面看不出什么。 阿紫就把烤鱼吃的干干净净地,然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看到主人卷着裤管,便也有样学样想卷起裤子,然而她穿的是那种褶皱的裙子,无裤可卷。 阿紫只得脱了鞋,露出晶莹似多肉玉露的脚丫,在湖边的沙砾地上踩来踩去,欢快地玩耍着。 也许是玩的累了。 她看到主人还在修炼,就也跑到他身侧,继续有样学样,跟着修炼了起来。 然而,妖怪在白天的修炼效率低的吓人。 可夏极也没办法,他的修炼丹只能自己吃,无法分享给别人...否则就会失效,这一点,他早就试过了。 ... ... 入夜晚课之后,他来到了道藏阁。 四师兄得过老道吩咐,直接让他入内了。 毕竟,功法并不存放在何处只有他知道...其他人即便入了道藏阁也无法寻到。 夏极也不是来找功法的。 他是想要寻到一些信息,以便了解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状态,或者说...他想翻到有关【日曜黄庭经】、【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文献,以打消心底的不安。 月光从窗户投落。 白袍道士在书柜前走动,翻阅着书册。 而在他作为居所的静室庭院里,阿紫已经洗完了衣裤,好好地晾晒了起来,然后盘膝坐到月下,开始修行。 妖,大多会靠着星辰修炼,同时也会崇拜星辰。 动物类的妖,大多拜月,所以才会有狐妖月下吞没妖丹的故事。 植物类的妖,则是拜日,因为只有在阳光下,植物才能成长,成了妖也是一样。 当然,还有不少特殊的妖会去拜一些异星。 阿紫是小狸猫,月光皎洁的夜晚刚好是她最佳的修炼时间。 夏极看了许多书...没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一天... 两天... ... 转眼一周过去了。 夏极终于在一处道门古籍上寻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道士以星斗为观想,步罡踏斗,以借星力为阵法。” “妖魔以星斗为崇拜,十一星曜,以借星力而修行。” 简单来说... 就是在道士的修行里,星斗只是一种辅助,主要用途是在阵法,所以道士修行,哪怕在密室之内也可进行。 而妖魔则不同,星斗对它们非常重要,甚至会起到决定性作用,而它们则会借助星斗来修炼, 如果将它们囚禁在密室内,那么就是彻底断了它们修行的路子。 夏极放下书册,忽地有些心虚。 先不说利用生命真元修行了,就算是利用大日真元修行...那也完全是一副借助太阳修炼的法门。 根据这古书所说,岂不是自己修的是妖魔之术? 黄庭经明显是道法,借助的是自身之力,日曜则是星斗,是烈阳之力...这真的是天人相接之道么? 四师兄刚好准备关阁。 见到小师弟稍显迷惘的样子,就出声问道:“有何不解,师兄或能为你解惑。” 夏极问道:“四师兄,我道门在突破行气第三境之后,还有什么境界呢?” 四师兄略作沉吟,道:“也罢...今天师兄就把知道的说给你听听。 之前不和你说,是怕你好高骛远,现在却是没这么多担忧了... 只不过,你知晓之后,切莫告诉晚辈们,欲速则不达,若是只看到高在云雾里的山峰,却不看着脚下踩踏的泥尘,怕是连山腰都未必能达到啊。” 夏极点点头,表示理解。 四师兄一边锁门,一边开口道:“行气乃是一切的基础,无论道乡佛土还是武馆都差不了太多,第一境乃是周天行气,第二境乃是引火烧身,第三境乃是先天胎息。 而这第四境...则需配合外在环境进行修炼了,对我道门而言,通常需要借助香火金身,或是洞天福地里残存的仙气,进行修炼。” 夏极奇道:“师兄,香火金身难道不能自己修行出来?” 他可是一直将自己那火焰之身当作香火金身啊。 巨大化,神兼神通,一股子法天象地的趋势... 难不成,自己还能帮助其他人修炼?? 四师兄呵呵笑了笑,道:“师弟,你想多了...不过这也难怪,小辈们偶尔会传一些三昧真火,香火金身之类的说法,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其实并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 香火金身指的是神仙像,三昧真火则是性修的一种神通。 老师说,在第三境界之后,命修们必须持有香火金身来修行,性修们若想再进一步,则必须要掌握箓章,但箓章这东西真不是普通人可以掌握的。” “为什么?” “传说箓章就是仙神的官印。 人间官分九品,仙神也有大小之别。 人间官员,官印就是权力。 仙神官印,亦是如此,所以可以调动天地间的天神。 但以人之躯体使用仙之官印,何其艰难? 稍有不甚,轻则昏迷不醒、沉浸在观想梦境之中,分不清真实和梦境之间的界限。 重一些的,直接变得痴愚。 这些都是道门的秘密,师兄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 “那香火金身呢?”夏极心底有一丝不祥的预感,虽然他不太理解,也不太愿意接受。 四师兄指了指远处,那是紫霄后宫的方向。 “师兄,何解?” “老师每天坐在真武大帝的金身下,你还不明白什么是香火金身吗?” “......” 夏极明白了。 什么香火金身,什么法天象地,都是骗人的,真的香火金身根本就不是活物... 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师兄,那我也去了紫霄后宫许多次,为何没有感受到那金身的神异之处?” 四师兄道:“清泉子啊,一万人诚心拜神,神之回应了其中一人,那么其他九千九百九十九人可会感受到?” “那太子洞呢?” “金身或覆一域,或只回应一人。真武大帝的金身只会属于历代的武当掌教,而太子洞里的那位则会覆盖整个太子洞... 所以,行气的第四境,就是引神入体,然后通任督,奇经八脉,一百零八隐穴...这分别对应着第四境的初品,中品,上品。” “那...妖魔呢?” “妖魔啊...这个师兄倒是不太清楚,但大抵应该是引星辰之力入体吧。 真人端坐道宫,僧侣青灯古佛,而想来到了这层次的妖魔大多也只能停留在某处...如此才能修行吧。” “妖魔能不能随时随地修炼呢?” “呵...”四师兄笑了笑,“师弟啊,你也不想想,如果妖魔能够随时随地的修行这第四境界,那人间早就沦陷了。” 夏极:...... 他如遭雷劈。 这残酷的真相,让他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可是兢兢业业地修行着黄庭经的小道士啊,但怎么根据四师兄这说法,他就是妥妥的大妖魔了? 而且还是大妖魔里的那种特殊存在? 是可以随时随地以二十倍速度修行的存在? 空前的失落感,充斥于他心头。 四师兄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以为小师弟被吓到了,便拍了拍他肩膀安慰道:“放心吧,师弟,这种层次的大妖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你若要知道它们,还需到古籍里面去翻查才能看到呢。 再说了,这是真是假,也没人知道,哈哈哈。” -- -- PS:有书友说希望加更,但新书期加更确实不太好,小水会努力地做好细纲,留好存稿,上架后爆发。 实话说吧,这本书的成绩比较一般,但小水自己写的很开心,心底的构思也很爽,纯粹是各种花式无敌日常演帝碾压等等,让人舒服而又不会有任何憋屈,世界观也会一如既往的新奇、神秘与完整。 最后,再恳求大家在下面的几周一定要“追读”本书,看到更新后能够点进来看看,否则...这本书连正常的推荐都难保了,再三拜谢。 36.行走的“人形太阳” “根据四师兄所说,我这日曜黄庭经是有问题的,如果换个名字,就算说是植物类妖魔的传说功法,别人也会相信。” 夏极盘膝坐在武当山后山。 或许是这两门功法已经修行到一定程度了,以至于夏极哪怕不主动修炼,它们也会自动运转。 【日曜黄庭经】会自动吸取烈阳里最纯粹最暴戾的大日真元,用以冲破一百零八隐穴。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则是已经彻底消化了之前的那一批生命真元,而在“催促”着夏极,让他再去多攫取些来,以便完成更多的躯体进化。 整个人间,都是行走的生命真元,不去取点儿来么? 就算不想杀人,那么去斩妖除魔获得生命真元,不也是极好么? 只要获取更多的真元,就可以变得更强啊。 偶尔的时候,夏极心底就会不自禁地浮出这样的想法。 这就很不好。 其实,这种事换成任何人,都会发生巨大心理变化。 要么开始自责愧疚,觉得自己该摒弃魔功,重回正道。 要么心态变化,觉得既然有此机缘,那就一心向魔。 但夏极没有。 “就这么着吧...” 他想开了。 修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隐着藏着,谁知道呢。 他翻阅许多道书,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修炼,都不可能长生不老。 人的寿元极限是两百四十年,哪怕是再有本事、再传奇的人物都不过落得“一座墓碑埋骸骨,一抔黄土葬青山”的结局。 长生?人人求长生,可惜求之不得,无人能得。 既然如此,他就更加不想让这一世去折腾什么了。 反正都要死,逍遥自在地过一世就很好了,管他正邪道魔。 他不在乎。 只不过,他不能让师父师兄师姐还有其他人知道这一点就是了,因为别人在乎,武当在乎。 在以前,人和妖或许还勉强能共存,但现在钱塘妖灾刚显,苍生被残害,人和妖的关系发生了巨大变化。 如今,怕是除了道士所养的妖奴之外,其他的都必须杀之了... 他若被人知道修炼了如此妖魔功法,武当就无法再容他,师父师兄师姐即便再怎么不想,也不得不赶他离开。 “大日真元,入体!!” 夏极心念稍动,深吸一口气,周边地环境似乎都暗淡了,阳光如被收束、将高强度的光芒照落在他身上。 阳光里最炙热的真元则入水入海绵般,迅速被他身体吸收。 一呼之间,紫色火焰如满月起潮,一丝一丝的紫火从他毛孔里汹涌而出,往周边散开一圈圈涟漪般的紫浪。 一吸之间,那散开的紫色焰浪,又如扩散电弧忽地紧收,再度回归他毛孔之中。 这是从烈日里获得的力量。 阿紫见紫焰卷来,吓得弹射而起,一溜烟就跑到了旁边地草丛里,只留屁股在外面,然后小心翼翼地又侧过头,看向主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 慢慢地,慢慢地,阿紫也就习惯了。 但她还是很怕这紫火。 哪怕她已经知道主人这紫火不会伤她,甚至连她的裙子都不会烧掉。 她却还是惧怕。 这或许就是动物类妖魔天生对于太阳的畏惧吧。 夏极也不以为意。 ...... 但是...让他意外的事很快出现了。 因为他习惯在两三个固定地点静坐的缘故,这两三个地点的风景竟然产生了异变。 尤其是在山顶的某一处,几株早枯了的向日葵竟然又开了花。 紧接着,桃花也开了。 樱花也开了。 漫山遍野都没开花,就夏极周围开花了。 这让武当山的小师叔再次震惊了。 他难道成为了行走的日? 向日葵感到了日的温暖,以为春天到了,所以就快速地重新开花? 桃花,樱花,还有其他春夏类的花亦如是? 再没多久,向日葵长出了葵花子。 桃花结出了桃子。 樱花漫天飞雪。 如是自然女神脱了裙子大醉一场,引得一众花草失控了似的,怒放出花,诞生出果。 阿紫很开心,在花间跑来跑去,和松鼠抢葵花子,和猴子抢桃子,不时还撩起长裙把大尾巴甩入湖中钓鱼,不时则高举着双手在山里被猛虎追着。 阿紫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妖,她的本体怕老虎,即便成了小妖,还是怕猛虎。 而主人,就是她的安全地点。 只要她赶到主人身边,就会没事了。 可山里不知为何,忽地多了许多许多的猛兽。 阿紫再浪,也浪不过天敌。 很快,在一次可被称为“经典追击”的游击战里,阿紫被猛虎咬了一嘴毛。 她抱着大尾巴跪回主人面前哽咽、恸哭。 这尾巴她可珍惜了,能做顶级鱼饵去钓鱼,能做软绵绵的大枕头,肚子饿了还能抓着啃两下,特别香。 现在居然被老虎咬掉了许多毛。 夏极知道小妖调皮,也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太静,有这么一个调皮的小妖也不错,所以从虚空里抓出一对平平无奇的金刚琢子,丢给了阿紫,然后抓着她的双肩认真告诉她:“阿紫,你要记住,打狗还得看主人。” 阿紫:...... “主人,我不是狗。” “我只是打个比方。” “哦...” 阿紫应了声,只觉得怪怪的。 话说回来,这金刚琢子,和桃木神虎一样,都是夏极前两年签到出来的一次性底牌类物品。 这样的物品夏极只有二十个。 而这一对金刚琢子的作用就很是鸡肋了。 虽然功效与物品没什么不同,甚至不会在使用后就消失,而会随着主人的成长而成长,发挥出不可估量的作用。 但是,此物品却还是异常鸡肋。 夏极用前世游戏术语的理解就是:此物品仅提供一次性装备,装备后永久绑定,且无法再装备其他物品。 这么一来,哪怕金刚琢子的作用再大,夏极也不会用了。 阿紫是他的狸猫。 而他是阿紫的主人。 咬狸猫还得看主人。 那猛虎敢咬阿紫,就是咬他,这还得了 所以,夏极就把金刚琢子给了阿紫。 阿紫抓到金刚琢子后,夏极抓着她的手随意一划,数滴血液落在了两个金刚琢子上。 顿时间,那明晃晃的、平平无奇的琢子消失了,从阿紫的两只小足里融入了进去。 同时,夏极感到一股奇异的联系产生了。 阿紫也感到了。 她觉得这金刚琢子好强。 她又觉得自己好亲主人... 这一世她都不可能做出半点对主人不利的事了。 甚至,她能为主人去死。 夏极也感到了。 这或许就是“如此使用金刚琢子”而产生的顺带作用。 是因为金刚琢子是自己签到所得的物品,而自己又将物品赐予了小妖,还是因为这小妖原本就是和自己签订了契约,还是其他原因?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阿紫大抵是真真正正地成了他的狸猫了。 阿紫也明白。 紫衣少女脸蛋红扑扑的,心底生出一种归属感, 那是一种“从今往后,甚至可以把大尾巴借给主人做枕头”的归属感。 夏极双手搭在她肩上,淡淡道:“阿紫,今后,就靠你保护主人了,现在...是时候去教训那敢咬你尾巴毛的家伙了。” 阿紫重重点头,然后试探着双脚蹬了蹬,顿时蹬出了一对闪亮的琢子。 小狸猫开心极了, 她踩踏着琢子, 琢子飞转了起来,带着小狸猫风驰电掣般往远激射而去。 宛似...一道凌厉破空的紫电。 37.梦不过几日,却度尽一世 有了主人的支持, 抢夺松鼠瓜子、抢山猴桃子的狸猫暴君反手就镇压了暴乱, 且拥有了坐骑。 那些欺负过她的猛虎们成了她乖巧的坐骑们。 少女的野望得以实现。 曾经欺负过她的存在,终会成为她的坐骑!! 此时,紫裙少女跨坐在毛茸茸的大虎上,在山野间飞奔,花草叶子漫天飞着,山林里热闹的很。 夏极舒舒服服地躺在湖边、崖上、深山之中。 再很快,猴子、松鼠等其他动物也被阿紫给驯服了。 不服不行啊,背景太大,后台太硬,它们还有谁是阿紫地一合之敌? 于是乎,在武当山会默默被嘲笑为绣花枕头的小师叔,俨然一副丛林太上王的架势。 之所以是太上王,那完全因为阿紫正在往这一片区域的“兽王”转化。 晚上拜月修炼。 白天,则是鲜衣怒虎,四处玩耍。 后山的诸多动物都开始明白...谁才是这一片区域的主人。 猴子把多汁的蜜桃洗干净,恋恋不舍地再看了一眼,然后决然地跑到那翘腿枕头的白袍人类身边,乖巧地把桃子放下,又吱吱吱地叫着跑开了。 松鼠们聚集在一处,抱着大颗粒松子,放到那白袍人类身侧。 熊瞎子站在湖边,一爪子呼死一条鱼,然后又讨好般地放到夏极身侧。 还有食铁兽可怜兮兮地抓着珍藏已久、没舍得下口的嫩竹子前来上贡... 野狼叼着兔子,兔子叼着胡萝卜,也一起丢了过来... 这些都是阿紫的功劳。 夏极悠哉游哉地喝着酒,磕着瓜子,身体沐浴在阳光里,时刻吸收着大日真元,也时刻在以二十倍的速度修行。 一片落叶,悠然而至。 他随手拈起,凑到嘴边,闭目吹起了口琴。 悠扬的声音弥散飘扬,正是那一首落定。 “似乎有很久没见到二师姐了,大师兄也外出了...他们是去了什么地方吧?” “二师姐现在是受箓道士,难道是去举行什么特殊仪式了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有几天了,也随意问过人,但没人知道虞清竹和大师兄去了哪儿。 ...... 此时,某一处。 云雾缭绕,宛如天上仙乡。 俯瞰大地,竟是一张玄妙无穷的画,一花一草一树一木一尘埃一浮云一鸣虫一宿鸟...种种种种,皆是构成了这幅画,成了它的一部分。 这画里错落的几座高山,极有韵味,宛如国手名画,妙手偶得的那一勾一撇。 而在这名画的其中一座山峰上,正坐着一道白衣身影。 那是穿着月白道袍的道姑。 道姑忽地睁开了眼。 泪痣,也随着这睁开的动作,而往下“流淌”。 大梦初醒。 梦醒后,她的第一个动作是松开手。 她手里竟有一张紧紧捏着的空糖纸。 糖纸被风一吹,就发出一声完全淹没于山风里的清脆声,飘远了。 而她的眸子,却已如经历了一切悲欢离合,一切繁华一切衰败,极于情然后明悟一切皆空。 黄粱一梦,不过几日几夜。 而她却已过完了一生。 没有人知道,她的一生是如何度过的。 也没有人知道,她梦里的一生是与谁度过的。 虞清竹也不会再让人知道。 她起身。 道袍如月,脸庞如霜,瞳如止水。 等到她走出黄梁山入口时,大师兄正在喝茶等她,见到二师妹这副模样,忍不住露出错愕之色,然后神色肃然,起身垂拱,遥遥行礼。 师妹显然成功了。 而黄梁山上黄粱梦本就是荒唐梦,说来简单,但真正算起来,又有多少人真能够一梦而悟? 每一个悟了的,都会成为了不起的性修。 师妹,本就是武当新一代里的天之娇女,如此一来...她几乎定了会是老道的接班人。 大师兄理当行礼。 ...... 话分两头。 钱塘妖域的事并没有那么简单。 老道下山之后,来回几次,归山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而回,略作停顿,又旋即下山。 老道不带武当弟子。 他不说原因。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原因。 老道怕武当弟子跟着他送死。 钱塘妖域的事虽然没有结束,但因为诸多道宫的努力,这场被定性为灾的事件已经慢慢地稳定了。 皇朝将天下划分为十二道,而一道最大的长官则被称为——大将军。 大将军派军队配合道士们封锁山河,围剿妖怪,同时也给百姓们列出了安全区域。 如此一来,对百姓来说,只要不进入危险区域,那么...妖怪的威胁等同消失了。 没几天,初冬就到了。 山南道版图的天空,飘起了雪。 落雪,就如上天竖起了“免战牌”,钱塘妖域的妖怪们忽地偃旗息鼓,平日里...那涛涛大江上已经没有了黑雾。 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真要灭了它们,那就只有钻入江里去追杀它们。 可这并不现实。 于是,陷入了僵局。 真人们立下轮换制度,这月你守,下月他守,配合驻扎军队,一同和江里妖魔遥遥相望。 老道...这才踏上了回山的道路。 这路上,他心底很不舒服。 夏极那孩子多好,不能让他受委屈,不能让他这一世废了。 想到此处,老道犹豫再三,还是在半路停下了,绕了个弯子,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他心底暗暗道:都这么大年龄了,还要什么脸面,认个错罢了...若是真能救那孩子,别说认一个错,就算认十个又如何? 他要去的方向是镜山。 镜山,又城药王山,是道乡里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 腊月寒风,天地飘雪,山阶覆白, 风一吹,就如白发被吹起。 一吹三万丈。 夏极坐在飘雪的湖边,吃着松鼠过冬的食物,啃着猴子珍藏的蜜桃,喝着三文钱一两的美酒,不时抓一颗被溪水洗过的冰葡萄丢入嘴中。 哒哒哒哒哒... 他身后传来鼓点般的脚步声。 很快,一道恶风从远扑来。 恶风伴随着令旅人骇然的腥味,呼啸而至。 夏极却看也不看。 那呼啸的腥风却忽地停下了,却是一个骑着猛虎的紫衣少女。 少女灵敏迅捷地飞空而起,双手按压着裙子,然后落在夏极身侧,道:“主人主人,你大师兄和二师姐到武当山入口了,看起来都挺好的。” 夏极吃桃子的动作慢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吃了起来。 他想了想,以刁钻的角度屈指弹出一粒“十五倍修行丹”。 阿紫“嗷呜”一声,扑了出去,张嘴吃下那颗丹药,脸上露出异常开心的神色,“阿紫多谢主人”。 大概是上个月吧。 夏极忽然发现,“金刚琢子”使得他和阿紫产生的联系不仅仅是主仆,还有着一种奇异的共享关系。 之前,只有他才能吃修行丹修行。 可现在,有了这层绝对的主仆联系,阿紫竟也可以吃修行丹了。 38.山中有老虎,狸猫称大王 冬日,夜晚早早地降临,香客们亦是一早就已下山。 诵经宫里的诵经声又响了起来。 早祈平安,晚度亡魂。 夏极坐在最后排的蒲团上,虽说他在众人眼里成了废人,虽说不少年轻道士会对这位小师叔用“和善”、“同情”和“关心”去包装他们的优越感和嘲笑。 但夏极还是很受小道姑们欢迎。 就算不少小道姑已经断了与他双修的心,却还是会在入宫时情不自禁地坐在他身侧的蒲团上。 之前还没这么夸张,可现在...在道姑们眼中,这位小师叔在功力全废之后,周身反倒是平添了一分玄奇无比的魅力,端的是逍遥极了。 再加上小师叔那一股子洒脱气,就很让人舒服。 就算小师叔不能被用来双修,用来养眼也是极好的。 就算不想养眼,用来磨砺心性也是很好很好的。 师叔...可是一个能让人生出心魔的存在啊。 还有不少道姑忍不住去想,或许小师叔本就是这样的人,修行如枷锁,束缚了师叔,久在樊笼里,如今方得返自然。 而现在,一次云游,一次功力全废,却是把小师叔从这枷锁里解脱了出来。 更有一些脑回路清奇的道姑会想,不如在武当再设一个心魔阁,让小师叔去做这心魔阁阁主,后起修炼的道姑可以天天去看师叔,以磨砺心性... 所以,诵经堂的情景就很古怪。 夏极无比打酱油地坐在后排。 而他身周,尤其是身后坐着一众道姑,这些道姑里有貌美娇丽的,有勤修道法的。 前者使用师叔来养眼。 后者使用师叔来养心。 总之...这就成了一道很古怪的风景。 这又引发了一群柠檬精的悄悄腹诽。 “绣花枕头就是绣花枕头,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可惜了。” “尘师叔,张松张柏师兄,怜星子师妹都没出事,就他出事了,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没有力量还能再修炼,但师叔这般连修炼的心都没了的人,实在是...” “我若是师叔,定然知耻而后进,哪怕功力全废无法修行了,也一定要努力奋斗,而终有一天可以让天下人知道我的大名!师叔若是能有我一半的上进心,怕是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我还曾好意提点过师叔,然而他却不以为意...” “可惜了。” 夏极偶然也会听到一些说出口的窃窃私语,以他如今的境界,师侄们就算说的再小声也会被他听到,可他真的不在乎。 这一世,他只想逍遥自在。 什么努力奋斗,什么让天下人知道他的大名,不可能的...这一世,他绝不会有这种目标。 最好不要有人知道他厉害才好。 混吃等死,咸鱼不翻身,逍遥山水之间,这才是他的目标。 ...... “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诵经声响着。 又忽地断了。 门扉打开,潮水般的冬夜冷风从外吹来。 不少人情不自禁地回头。 只见诵经宫门口站着两个人。 “武当总管”的大师叔站在后面些,而在前的却是一个裹着月白道袍的道姑, 面似清霜,泪痣含悲,一双眸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强大的气场于那道姑周身生出,却又如深海藏波,转瞬不见,而显得平平常常,有一种乡间小道姑的随和感。 道士们自然都明白,这种随和感名为“和光同尘”。 而他们也都隐隐明白这位二师姑此番外出,是去了一个道教圣地,此时隔了这么久才回来,显然是有极大收获。 就算眼头见识再差的弟子也能看到大师叔走在二师姑身后,这就能说明问题了。 虞清竹看着忽地安静下来地众人,温和地道了声,“继续念。” 她目光扫过后排角落里的夏极,就如扫过其他人一样,未曾停歇半个刹那。 但是,她却已经不再坐到夏极身侧了。 因为...从这一天起,她需要坐到诵经宫的最前方,做那唯一面对着众弟子诵经的人。 她当仁不让。 因为...让无可让。 而随着她的坐定,整个诵经宫里的氛围竟是生出了变化,仿是有一抹若有若无的道韵开始弥散。 所有诵经的道士道姑,都忽地更加肃然了。 风雪于飘,满山都是,而这座与世隔绝的深宫里,却是虔诚的诵经声。 夏极看了一眼高台上,那垂眉闭目的二师姐,脑海里闪过过去两人坐在一处读书的情景,很多很多这样的情景,也有很多很多年了。 这一刻,谁都没说什么,谁也没解释什么,可什么误会都不会有。 你需逍遥。 我需负重。 这是选择。 我既负重。 便需在今后的某一日里,如老道一般端坐紫霄宫,坐于真武大帝金身之下,一坐春秋几十载。 这不仅是为你。 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整个武当,为了所有人。 我坐在哪里其实都好,但我既要为了整个武当,就需要坐在高处。 我无意于高处,但别人在意,武当在意。 这一点... 两人虽未曾对视一眼,却都已理解,两相安好,不存误解。 ...... 老道半路归来,绕路去药王山,腆着老脸去拜访那位神医,去认一认昔日的“错”,去低一低未曾低过的头。 只要他的那小弟子能够痊愈,能够重新修炼。 他这点儿脸皮,算什么? 都一把年纪了,还管个什么脸面? 可是,世间多有不巧事,这次不是低不低头的问题,而是神医不在山中。 乱世道士下山,神医也救人去了。 老道等了几日,神医却迟迟没有归来的迹象。 他无奈之下,只得返回武当,想着等段时间再来拜访。 ...... 风雪满山,天地裹白。 夏极托腮在树下,时不时张开嘴,任由阿紫把冻葡萄送入他嘴中。 葡萄这一经冻,果肉里的糖分就都析出来了,很是甜。 这段时间,阿紫的修为是突飞猛进,开始如火箭般快速提升了,修炼一年就相当于别的妖修炼十五年,这是何等恐怖? 阿紫也开心坏了。 此时,夏极在想有没有可能让师父师姐师兄也享受到这份福利。 他暗中拿师兄试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 显然,必须成为他的奴仆,必须被他赐予了“金刚琢子”一类的物品而建立了更深层次联系,才可能共享修行丹。 “看来只能作罢了...” 夏极不再去考虑这个了。 他放空身心,就吃着葡萄。 而在他身后,俨然还有不少动物捧着各自最爱吃的东西...准备上贡。 忽然之间,远处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一条吊额猛虎跑来了,对着紫衣少女如猫咪般“嗷呜”了几声。 阿紫:“嗷呜嗷呜?” 吊额猛虎:“嗷呜!” “嗷呜...” “嗷呜!!” 一虎一狸猫的谜之对话很快完成。 阿紫转动大眼,看向夏极。 夏极随口问:“怎么了?” 阿紫道:“主人...小黄它说最近有好多野兽从北边山脉跑来了,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夏极道:“问问它,害怕什么?” 阿紫扭头,叉腰,对着小黄淡淡道:“嗷呜嗷呜。” 吊额的小黄匍匐在地:“嗷呜呜呜呜~~” “嗷呜?” “嗷,嗷呜呜~~” 阿紫眼睛一亮,明白了。 她转身对夏极翻译道:“主人主人,小黄说它本来也是一只生活在北边山脉的虎,只是忽地有一种心悸的感觉,所以才跑来了这边。” 心悸的感觉? 夏极摸了摸下巴。 妈的,老虎还能有这种措辞? 阿紫继续道:“小黄说它过去也会在午夜惊醒,心底翻起无限愁思,看着东方,发出吼叫,它不知道它在叫什么,但它叫的深沉而炽热。 可是那一夜,不同。 那一夜,它被伤害了。 它伤的很深。 它很害怕。 因为,它感到了一股邪恶的气息从北而来,它芳心颤摇,很是心悸。” “等一下。” “欸?主人,怎么了?” “阿紫啊,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啊,主人,你好厉害呀,居然连我最近看书都知道。 是这样的,这里的猴子不知怎么回事,在后山一处偏僻的山洞里藏了不少书...我问过猴子们,猴子们说这些书都是从各处捡来的。 要么在悬崖底,要么在一些绝地,要么在一些枉死于山匪的车队、读书人的骸骨里翻出来的。 猴子一代一代,藏了不少书。 它们带我去参观,我就随便拿了一本。” “给我看看。” “哦。” 阿紫从裙子下掏出一本书,书名【花魁回忆录】。 夏极:...... “怎么了,主人?是不是阿紫哪里做错了?阿紫只是想更好地融入人类。”小狸猫好奇地瞪大眼,无辜地看着主人。 夏极还不至于为这种事责备自家的小妖奴。 最关键是,你去责备别人,自己心情也会变差。 他明白北方山脉出事了。 野兽们有着强烈的领地感。 如老虎这般的猛兽更是如此。 它们之所以会往南来,是因为它们在逃。 它们原本的领地里已经出现了它们完全不能,也不敢抗衡的存在。 但这和他夏极有什么关系? 白袍小道士饮了口酒,道:“阿紫,带我去看看猴子们的藏书。” 39.横练《山经》,不动如山 嗖嗖嗖嗖~~ 山间,两只猛虎窜过。 在前领路的猛虎粗壮的身子上跨坐着个紫裙少女。 在后的猛虎身上,则是躺着一个白袍小道士。 小道士不仅躺着,还翘着腿,悠哉游哉地看着天空飘过的白云,腰间的酒葫芦随着猛虎的跑动而来回晃着,内里酒水撞击着葫芦,发出颠来晃去的闷响。 “我观白云多悠闲,白云观我应如是...”夏极随口哼着。 哒哒哒哒哒哒... 两只猛虎才窜过,又是一群野兽呼啦啦地跑过,如随王出征的卫士。 这等风采,当真是这片山域的兽王和太上王了。 很快,猛虎停在了一处悬崖边。 崖下,云雾翻涌,淹没了山间以下。 猛虎们羞愧地停下脚步,为不能飞檐走壁,不能载着王和太上王去到绝壁里洞窟而感到惭愧。 但猴子们却已经吱吱吱地叫着,搔首弄姿,在悬崖前列队了。 阿紫叉腰站在猴子们面前。 然后猴子们都不叫了,一副已经准备好的架势。 阿紫侧头看了看主人。 夏极点点头。 阿紫转身,淡淡道:“吱吱吱。” 顿时,猴子们欢快起来了,舒展长臂,借着那绝壁缝隙里长出的树木往下而去。 阿紫脚丫下生出两轮飞快旋转的金刚琢子,一溜烟也跟了过去。 夏极挎着酒葫芦,挥舞着宽大白袖,跟着猴子和狸猫纵身一跃,就跃入了白云里。 以他此时的境界,别说绝壁上有横生的树木枝干了, 就算没有,他也能在嶙峋的山壁上寻找到借力点,轻轻松松地行走。 孤云出岫,雾淹高山。 白袍小道士身形逐渐黯淡,起初还有个轮廓,很快就是茫茫不见了。 夏极脚下是深渊,一个不小心,就会跌的粉身碎骨,但他却没什么感觉,就是很简单地踏步行走。 很快,目的地到了。 那是一个绝壁上的简陋山洞。 这里就是猴子们的藏书阁。 猴子喜欢模仿人,而有些灵性的更是会模仿看书。 所以,当夏极走入这神奇的藏书阁时,竟见到三五只猴子端坐在洞里石凳上,借着洞孔里穿透的阳光在一本正经地翻着书册。 可惜的是,它们把书拿反了。 这山洞里,意外地很干燥,书籍也都保存的不错。 在猴子们的带领下,阿紫很快找到了【花魁回忆录(下)】,然后塞入裙子准备带回去看。 夏极则是有些感慨。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啊。 那么多的好功法,阿紫都不取,反倒是取这种没营养的东西...一脸没有上进心的样子,不错,真是个不错的狸猫。 他不禁暗暗点头,为自己的小妖奴默默点赞。 这娃,随他。 猴子们炫耀性地在前领路。 它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藏了什么书,就算那些在翻书看的猴子都只是“鹦鹉学舌”。 夏极是识货的。 他自然认得这些猴子们的藏书,品类杂多,但竟有好些本不错的功法。 于是,他随口称赞。 阿紫就把他的称赞翻译给猴子们听。 猴子们不停搔首,吱吱吱地叫着,开心极了。 夏极随意翻着这里的书,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这里的功法虽然不错,但总归还比不上武当的道藏阁。 他也没打算有什么奇遇,就是来看看而已。 可当他走到尽头时,忽地目光垂了垂,他在猴子们的藏书柜下看到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册子。 书册的封皮上隐隐写着“山经”两个字。 他心神一动,抬起书柜脚,取出了那本厚册子。 猴子们震惊了,不懂太上王为什么要取这么破烂的一本书。 这要不是一本书,早就被它们丢掉了。 这么烂的书,捧起来看,多没面子? 夏极则是掸去册子上的尘埃,翻开开始看。 封面第一页,有着一行字:命不易古,山海长存。 他继续翻。 没想到这无心之举,却是让他目光被吸引了进去。 他连连翻看,竟是看到忘记了时间,一口气粗略地翻到结尾,不禁愣住了。 这《山经》竟是一本极为珍稀的横练功法,据书上描述,修炼到高深之处,可以身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甚至可能突破人类寿元的极限。 吹牛皮谁都会,但以夏极此时的境界来看,发现这本书真的是极为特别,其中甚至还罗列出了佛道两门的一些常见的、不常见的横练功法,用以对比、佐证。 猴子们震惊极了,太上王居然翻它们用来垫书柜的书翻了这么久。 夏极摇摇手道:“这本书,我要了。” 阿紫翻译了下。 猴子们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忽地,它们恍然了。 难道说,太上王就喜欢这种破破烂烂的书? 猴子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下次,一定还要找这些破烂书送给太上王! ... ... 横练功法的修炼本质,就是“请打我吧”。 当你适应了被打之后,你的身体就会“进化”。 当然,如何适应,就是问题所在了,其中囊括气劲观想各种法门,甚至涂抹身子的药膏,供泡澡的药汤等等等等。 【山经】自然也不会偏离这万变不离其宗的东西。 次日的午后,夏极来到深山中,盘膝坐在一条山泉边,按着【山经】描述的法门开始了修炼。 横练功法,本就是在他的修炼日程之上。 变不变强什么的无所谓,但肌肉是男人的浪漫,而且一旦自己变大变壮了,说不定就可以不再那么吸引异性了,就挺好。 前世的他很想去健身房练出一身肌肉来,到了夏天就可以如美女秀长腿一样秀出一身腱子肉,然后告诉别人“没办法,天生的,怎么吃都不胖,还长肌肉,真是要命了”。 可惜,他这个美好的愿望却被无止无尽的事务给压住了,为了生活,为了更好的生活,为了家人的生活,为了家人更好的生活,他拼尽全力。 然而,即便那么努力又如何呢?一场大病,一次死亡,就让一切成空,就让他那所谓的“更好的生活”都如镜花水月般消失了,也让家人为他的病逝而恸哭。 这一世,他的生母已经抛弃了他。 而他的家,只是这武当山。 他不会再如前世一般去奋斗什么的,他只会安心签到,同时默默地守护住这个家。 “命不易古,山海长存...唔...简单来说,就是做人有极限,不做人就可以突破极限的意思么?” 夏极摸了摸下巴,胡渣刺的他手指有些糙糙的感觉。 他已经完成了【山经】第一篇的理解,此时合上书,然后尽力地收敛体内的大日真元,同时从旮旯里调出罡气,开始运转。 运转一圈之后,感觉不错。 他侧头看向正撩着裙子蹲在湖边钓鱼的小狸猫,喊道:“阿紫,去叫些熊过来。” 小狸猫应了声,快速起身,踏着两个金刚琢子,往远处去了。 没多久... 远处山中就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 四只黑色熊瞎子怨念满满地爬到了夏极身后,抖落雪尘。 冬眠被叫醒的感觉,真的很不爽。 可它们不敢不爽,因为它们打不过这只邪恶的狸猫暴君。 而眼前这为白袍的人类,据说是狸猫暴君的主人。 夏极脱下外衣,露出狂野的身躯。 阿紫急忙伸出十指捂住眼睛,这是从书上学来的,其实她不是真的害羞。 夏极道:“阿紫,叫它们用树打我。” 阿紫放下手指,一脸问号。 夏极道:“没错,就是你字面了解的意思。” 阿紫这才转身,对着四只黑熊道:“吼~~” 四只黑熊的小眼睛顿时瞪圆了,一股子不敢置信的表情。 什么? 还有这种要求? 那就不要怪它们了。 黑熊们兴奋了,纷纷跑到不远处,双爪左右开弓,拍断了树,然后横抱着树又跑了回来。 可是,它们还是不敢攻击,有些犹豫。 夏极道:“让它们打我的身子。” 阿紫转身,对四只抱着断树的熊瞎子道:“吼!” 熊们开心了,正好发泄冬眠被叫醒的烦躁。 嘭!!嘭嘭!!! 如擂鼓般的轰声响起。 树木狠狠地重击在那夏极身上。 每一下,都能将寻常练家子给打的重伤,甚至直接死亡。 夏极感受着这力量,觉得勉强还行,就顺手拿了张纸,在四根断树不间断轰击他的时候,在纸条上刷刷刷地写下了许多药材,然后丢给阿紫道:“去山上找一找这些药。” 熊瞎子们感到了惭愧。 它们就算再瞎,也看得出来这位白袍人类根本没把它们的攻击当回事。 这怎么可能? 它们可是熊啊! 于是,熊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劲。 “重点。” “再重点。” “没吃蜂蜜吗?” 夏极极力地收敛着体内的真元,然后又把罡气收束在经脉之中,使得无论真元还是罡气都不会应激地去防御。 因为如果有气在,就无法起到修炼的作用。 行气和横练,虽然互有反哺,但却是两个不同的修炼方法。 行气修的是经脉穴道,是身体之内。 横练则是肌肉筋骨,是身体之外。 通过重量练习,还有捶打练习,使得肌肉充血撕裂,然后再愈合后就会更为强健,药膳、药浴还有药膏可以加快肌肉复原的速度,同时也可以肌肉得到充分的补充。 【山经】虽然特殊,但这些基础的东西却还是必不可少的。 可夏极体内的真元实在太强了,这就导致他被反哺的肌肉早就很强了。 换句话说,他的起点非常高。 当阿紫返回的时候,四只熊瞎子已经累坏了,腆着肚子昏倒在地上,夏极背上也不过是稍稍红了一些罢了。 而夏极脸上,更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失望,太失望了。 后山灵气养人,也养动物。 熊瞎子也是有简单思维能力的。 其中一头最壮的黑熊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鄙视,它努力地动着指爪,熊脸上浮出坚毅之色。 可恶。 太可恶了。 就要这么放弃了吗? 指爪按地,爪子抓着泥土,它不想屈服,它还想站起来,它还可以... 然而,它起不来了。 因为狸猫暴君一脚丫踩在了它毛茸茸的大熊掌上,嘀咕了声:“真没用。” 耻辱的泪水顺着熊脸流了下来。 夏极感到这些狗熊已经不能助他修炼了,就道:“阿紫啊,让它们回去冬眠吧。” 阿紫用玉露般的脚丫一脚一脚踢着狗熊们的脸,道:“吼吼吼。” 狗熊们忽地开心了,暴君虽然凶,但是,脚是真的软,踩着熊还怪舒服的。 它们纷纷起身。 溜了溜了,赶紧回去睡觉。 夏极这才起身,毛孔里,无数紫焰狂卷而出,将他体表一切的污垢、一切的尘埃、一切的汗水全部燃烧殆尽。 紧接着,他一抬手,抓起挂在树梢上的宽大白色道袍,穿在身上,然后对小狸猫道,“阿紫,陪我去山里走走,我想寻找新的修炼地点。” “主人想找什么样的地点呢?” “要能够大力打我的地方...有这样的动物吗” “额...动物倒是没有,不过阿紫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让主人满意...我带主人去吧。” 白袍道士,紫衣少女并肩而行,行走在覆雪深山的水云里。 此处,不辨天上,不辨人间。 和书友们说下更新时间 新书期每天2章, 一章是凌晨的0点01分。 一章是早上的7点钟。 再说说本书风格吧, 主角是偏混沌系BOSS的模样, 简而言之,除了他所认为的友方(师父,师兄师姐,养母等),其他的会不分阵营一通乱杀,秒杀。 这个就很容易产生让人不舒服的情节,比如太邪恶了之类,但小水会避免让书友感觉到。 至于剧情, 主角的主要活动范围就是武当山,就很明确, 主角会下山,但下山都是短暂的,很快就会回来。 至于相对完整的独特世界架构,还有无敌文的行文,想来小水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 说白了,本书从27章开始,就算是无敌文了。 40.灾祸的征兆 一人一妖往北飞掠了很久,才放缓脚步,行走入一处未留半点人踪的林子。 轰隆隆! 巨大的水声从远处传来。 夏极漫步在这林中。 阿紫凑过来,严肃道:“主人,这边的区域已经有些靠北方山脉了,不在我平时活动的范围里,可能会遇到危险。” 话音才落下。 忽地,一条带着金属光泽的黑影从树梢上甩抽了下来,闪过一道狠辣的鞭影,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 那是一条覆盖着类金属鳞片的蟒蛇,有着骇人的三角头,蛇瞳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好久没有生物敢贸然进入它的区域了。 那么,这条丛林霸主的蟒蛇自然不会放过狩猎的机会。 夏极如是没感到这蟒蛇的存在,继续往前走着。 而就在这蟒蛇靠近他、近到无法再溜走时,夏极才抬起了手。 他的手一瞬间紫焰翻腾,其上的肌肉也随心所欲地涨开了,带动他的右手化作蒲扇般大小的“装甲手”,一把抓住了蛇的七寸。 蟒蛇懵了,痛了,剧痛!! 但它还没有后续的反应,就被那只手抓到了面前。 夏极大拇指一挑,很平静地剔除掉了蟒蛇的头,一道无形生命真元钻入他体内。 再接着,他想了想,又把尾巴给扯掉了,就留了中间一段精华的蛇肉。 至于这一段蛇肉两边正在流着的血则是很快被火焰的高温给“止”住了。 “今天做个早晚饭,吃完了我回去上晚课,蛇肉应该不错,这到了冬天就得进补,你处理一下,一半烤着吃,一半加些山菜煲汤喝”,夏极随手把蛇肉段丢向旁边。 阿紫一把接过。 夏极忽地想起自家小妖刚刚好像在说什么话,但他没听清,于是问道:“对了,你刚刚说...可能会什么?” 阿紫:...... 她讷讷道:“主人,我是说这里的生物可能会遇到危险。” 夏极醒悟过来,随口道:“阿紫,你觉得我很喜欢杀戮吗?” “不不不,主人是世界上最爱好和平的人。”小狸猫连忙解释。 和平爱好者? 夏极仔细想了想。 他确实爱好和平,没想到居然被自家小妖一语道破。 看来这段时间阿紫看书确实有了不少长进。 他温和道:“阿紫啊,你看人真准。” 啊,是嘛? 小狸猫开心极了,两只眼笑成了新月。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被淹没。 远处的水声越来越大,走在地面上都有一种丛林在颤摇的感觉。 一人一妖停下了说话,又走了一阵。 一道从云端垂落的瀑布出现在眼前。 冬季是枯水期,可这里的瀑布却依然呈现出一种震撼的视觉冲击感。 宛如天空破了,天河寻到了地漏,飞流直下三千尺,捶地恍如雷神鼓。 轰隆隆的水流轰击声,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可见其力量之强。 夏极走到这瀑布前,无数水沫溅射而来,却都在距离他丈许的地方被无形气罩格开了。 略作观察,觉得小狸猫还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地方。 他在武当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个瀑布。 不过也难怪,这里已经距离太极宫很远了。 再加上山道曲折,山谷藏音,这也的一个瀑布自然被隐在了深山之中了。 “你去准备晚饭吧。” 夏极随口道,说完,他脱了外衣长裤,从旁边物色了一块巨石,双手举起,往瀑布下的潭水丢去。 同时,他整个人也飞射而出。 轰!! 巨石拉扯出数十丈距离,轰击在了瀑布下。 他也落在了巨石上。 一脚踩定,巨石如流星入水,掀起激荡的水浪。 夏极闭目站着,细细感受。 强劲的水流轰击在他身上,力量比熊瞎子的拍击弱了一些,但贵在持久,贵在覆盖面极广,贵在无时无刻不在轰击。 这就很好。 夏极收敛真元和罡气,心底想着【山经】里记载的法门,开始以飞瀑横锻肉身。 天光垂落,化作真元涌入他经脉之中。 飞瀑激坠,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横锻着他的躯体。 ...... 山色渐暮。 紫色衣裙的少女坐在篝火边,架着铁锅。 因为主人常常在外游玩的原因,阿紫就会在腰间挂着指节大小的瓶瓶罐罐和一个小铁锅。 瓶瓶罐罐里面放油盐香料,一个小铁锅则是用来煮肉炒菜之类。 身为小妖奴,这些可都是基本功。 蛇肉一分为二,一半已经和洗干净的山菜一同下了锅,浸泡在清澈的山泉里,在篝火上煮着。 另一半则是正在用尖枝条串成小串,但却不急着烤,而是在等主人来了再烤。 片刻后。 夏极从瀑布下起身了。 经过这么久的冲击,他的身体终于有感觉了,红彤彤的,如是在炉火里烧过一般。 他一跃来到湖岸,紫火从周身毛孔涌出,席卷周身,将一切尘埃一切潮湿全部烧尽。 夏极远远喊了声:“阿紫,可以烤了。” 小狸猫这才抓着串好的蟒肉开始烤。 很快,一人一妖就坐在了铁锅旁,喝着蛇汤吃着烤串。 夏极又吩咐道:“阿紫,回去之后烧些水,把之前采来的药物做成药袋,放入瓷缸里,我要沐浴的。” “嗯嗯。”小狸猫连连点头。 正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宛如千军万马铁骑冲锋的声音,浩大无比。 同时,丛林颤摇的更加猛烈了。 夏极看了一眼自家小妖奴。 阿紫会意,放下烤串,身形灵巧地攀爬到一棵古树的最顶端,发现高度不够,就又踩着金刚琢子飞掠而上,去到了一处山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眺去。 这一下看清楚了... 那是...一眼看不到头的兽潮,是漫天扬起的尘埃。 残阳如血,使得尘埃也如血雾般沸腾着。 无穷的野兽慌乱着奔跑,将血雾冲散,竟带上了几分莫名的阴冷和邪意。 “这是...” 阿紫看着这反常的景象,瞪圆了眼。 她仔细辨认,这兽潮的来向似乎还是北方!! ...... 此时。 武当山极深处的北方。 浓郁无比的黑雾正掠过一片林子,这黑雾恰如一朵蘑菇般的黑云,在半空缓慢地漂移。 隐约之间,还能辨出这黑云里藏着个可怖的巨大人形轮廓。 说是人形其实也不恰当,因为这轮廓佝偻着身体,显出十分怪异的形态,说是一只诡异的巨猴也说不定。 这雾气里,还不时传出女子恐惧绝望而抵抗地尖叫。 黑雾掠动地很慢。 过了片刻。 女子的叫声终于平息了。 再过了片刻。 一只铜筋铁骨般的毛绒绒巨臂从黑雾里忽地伸了出来, 那毛绒绒的大手上正拎着一具被吸干的女子干尸。 这干尸穿着道袍,竟似是个道姑。 干尸被随手丢出,落在地上,如一个破破烂烂的皮囊归于尘土,干瘪的脸颊死死地瞪着远方,双瞳里定格着死前的恐惧。 42.桃妖!近水楼台先得日! 箓章。 有九品。 和人间官员一样。 有上三品,中三品,下三品。 上者,天神大帝四御三清,中者山河星君,下者兵将使者。 持有一章,执掌一箓,就可以区区人身司天而行。 但虞清竹没有。 ...... 夕阳里。 黑发披散的白袍少年,卷着裤脚笑眯眯地从后山走来,初村春寒,但他却还卷着裤脚,衣衫宽松,一双大袖随意摆着。 虞清竹正在山边。 师姐师弟不期而遇。 夏极远远喊道:“清竹师姐,又漂亮了嘛~” 虞清竹回头看了他一眼,她好久没听过这样打招呼的方式了。 她在黄粱一梦里过完了一生,以至于师弟的这种称呼,都让她觉得有些古老,夹杂着许多似真非真、如梦似幻的回忆。 她言简意赅地回了句:“师弟。” 夏极走到她身侧,趴在她身旁地木栏杆上,看着远处翻滚地云雾,随口道:“怎么了?又遇到烦心事了?” “师弟...” 虞清竹又喊了一声,但下面的话却如是卡在嗓子口,没办法说了。 夏极看着远处翻涌的云雾,笑道:“看看我,都是废人了,也没有烦恼,你该向我学习才是。” 虞清竹道:“师弟不冷吗?” 夏极卷起袖子,同时调动紫焰堵塞在肌肤之下,所以当袖子卷到上方时,他胳膊的上半段就如被一团火焰纹理的紫环箍住了似的。 “师姐,我受这妖火所伤,却也被这妖火所暖,冬天都不冷。你看...福之祸所倚,祸之福所伏,不用再收冬寒折磨,未尝不是好事。”他随口扯着。 虞清竹眸光微微流转,抬手触碰在他滚烫的肌肤上,又为他把袖口拉下。 夏极怪异地察觉到师姐的神情有点怪,师姐看着自己的情绪好像特别复杂,复杂到包含了各种情绪...... 一时间,有些沉默。 “师弟...” “怎么了?” 虞清竹沉默了下,和夏极趴在一起,往远处眺望着,然后开口道:“我觉得人生不过一场大梦,正如师弟所说,福祸相倚,既然如此...师弟何必再在山上留着呢?不如下山去寻找一世真正的生活,老来有一伴,白发不分离。” “......” “这是我的想法,这也是老师的意思,师弟既是无法再修行,又何必在山上虚度时日呢?” “......” “有一件事,老师一直没和你说,他告诉了我,让我找机会告诉你。”虞清竹别过头,强忍着不去看夏极,很显然不论她在梦里怎么度过了一生,夏极都是她那一生里极度极度重要的人,她让这样重要的人离去,是为了对方好,可她自己却会失落,即便心如止水了,却还是会失落。 夏极问:“什么事?” 虞清竹沉默了一两秒,道:“其实,老师见过师弟的生母...那个女子在抛弃师弟后没多久就返回了,去到原地不停地找,又在周围不停地打听,每天都去,后来无意间遇到老师了。 两人交谈之后,老师不忍她哭求的惨态,就告诉了她实情。 那女子与皇朝有关,知道真相之后,对老师连连叩拜感谢,她说之前抛弃师弟实在是不得已,因为那时候她正在被追杀,她自己都觉得快死了,抛弃师弟是为师弟留一线生机。 在知道师弟处境后,她舒了口气,说皇宫局势复杂,师弟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挺好。 之后,她便是年年都为宫里赠许多香火钱,也曾混杂在人群里悄悄入镇子,看过师弟,又扮作普通民妇悄悄上山烧香,看过师弟。 师弟可以恨她,但师父和我觉得她或许没有那么可恨... 去年秋天,师弟下山的时候,我甚至见过她一次... 她和师弟长得很像,已经很多白发了,在知道师弟不在山上的时候,她很难过,毕竟从天阙皇都来这里一次并不容易。 她和我与师父说,可能的话,她想师弟回去,然后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师弟...” 虞清竹顿了顿,继续道:“师弟功力全废,再无法修行,老师会去寻神医为你看病,但若是看不好...我们都希望你能随那女人回去,至少...可得一世荣华。” 夏极默然了下,哈哈笑了起来,神色恢复到笑眯眯的模样,似乎师姐刚刚说的话,根本没能入他的心。 “师弟...” “师姐,武当才是我的家,我哪儿都不去。” ... ... 次日。 瀑布边。 阿紫剥着松子,看着瀑布里正在修炼的主人。 深觉主人之凶残。 太凶太凶了。 就在前天,主人开始吃石头了。 我去,吃石头啊。 阿紫心底狂呼着“我去”。 看着主人修炼了一会儿,小狸猫算算时间,快到准备中饭地时候了,她摊开花格子的野餐布,接下腰间挂着的铁锅压着餐布,然后一溜小跑到瀑布下游,撩起裙子钓鱼去了。 夏极闭目,感受着瀑布冷流的冲击。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似乎在生气。 但很快,就平复了。 他仰起头,紫焰焚烧,冲击在他身上的水流一瞬间就烧开了, 巨量的水蒸气逆天而起,衬的他如是雾中择人而噬的魔物。 如今的他, 行气是【日曜黄庭经】,只要是晴天就可以自动修炼; 体内是【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只要杀戮就可以获得生命真元,从而用来进化经脉、穴位甚至五脏六腑; 体表是【山经】,可以说猴子们的藏书果然厉害吗,听阿紫说猴子们最喜欢到悬崖下去捡书,他这是断了某些主角的机缘吗? 不管如何,这【山经】很是不凡。 根据【山经】记载, 前三重境界属于入门,这也是最难熬过的时间,需得身体承受住打击,而这些打击根本不是正常人能承受下来的,换句话说,这本功法很可能如前两本一样,根本不是给正常人修炼的; 中三重境界属于精通,这是最危险的时间, 根据书中所说,“吞金食铁嚼石吸土,然后身化大山,不动如山”, 夏极觉得这东西太魔性,换做前世,他肯定不信, 但前世会有身高四米的炎魔巨人吗? 不会, 所以,他在开始的时候,虽然还是抱着怀疑批判的态度,但还是觉得可以试试, 这一试,成功了... 原来,人真的可以吃石头!!前提是牙口和胃口得好,否则即便按照这【山经】的记载,也不可能修炼到中三重。 后三重境界属于圆满,这是最需机缘的时候, 夏极还没修炼到,而根据书中所说,需得去寻找一种名为“异金”的东西吞噬。同时书里还有记载,天地五行,各有奇异,分为异金、异木、异水、异火、异土。这又开拓了夏极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太神秘了。 太危险了。 踏... 一步踏出。 白袍小道士已然逆冲瀑布,在半空划过弧度,落在了草地上。 随着他的落地,暴戾的紫焰一圈一圈往周围扩散,如涟漪般,然后又迅速收回,汇聚到他身体。 腾腾蒸汽再度升起。 他体表和衣服上的水,已经干了。 夏极抬手一吸,就抓了块人头大小的黑石,在水里吸了吸,然后坐下啃了起来。 山经运转,这石头一入他体内,就被迅速消化,石头之中的一些元素迅速向他体表浮去。 他往后仰倒。 脑海里闪过昨天师姐说的那些话。 然后自嘲地笑了笑。 前几日。 他在深山里搭了个木屋。 反正没人再管他了。 木屋面朝云海,往后就可以到达幽谷里隐蔽的瀑布边。 屋舍的窗沿上挂着不少酒葫芦,风一吹就发出碰撞的响声。 如果修炼晚了,他就住在木屋里,反正有小狸猫陪也不会寂寞。 此时。 暖阳高照。 阿紫钓来了鱼儿,开始做饭。 饭后... 夏极继续盘膝坐在山巅,吸收着大日真元。 真元的积蓄终于从量变变成了质变,轰然冲破了隐穴,这代表着夏极正式迈入一个新境界了。 他不再控制力量,任由紫焰如潮水般从他周身涌出,往外淹没过周围的林子。 但这高温的紫焰在他的控制下,却如和这世界剥离开了一样,根本不会伤害到一棵树木。 一坐,就是一日。 云雾翻腾,夏极睁开眼。 随着他的睁眼,紫焰们好似宿鸟归巢,纷纷返回了他的身体。 这样平静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 小狸猫忽地发出一声惊呼,她赤着脚丫跑到之前紫焰“潮水”淹过的地方,双手抓着一棵树,然后侧头到:“主人~~~我看到它动了。” 夏极缓缓走来。 阿紫抓着的是一棵桃花树,等到三四月就该开花了,然后该结果了。 此时那棵桃树一动不动。 “主人,我保证它动了...它成精了!”小狸猫有些兴奋,身为小妖,每天只能和禽兽们一起玩耍,她也玩累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成精的,她自然要抓紧。 然而,那桃树还是一动不动。 树不动很正常。 但很明显,这个桃树在害怕。 夏极摸了摸下巴道:“天有点冷,不如劈了做柴火吧。” 他这句话才说出口,桃树那光秃秃的枝干就狂舞了起来,发出沙沙的声音,“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夏极点点头:“成精了。” 然后又问:“你怎么成精的?” 桃树挥舞着枝干,细细道:“暖暖的温度~~很舒服很舒服~~” 夏极双手一翻,两团紫焰从手掌升腾而起,问:“这个么?” 桃树好似是近视眼,或者说还没开眼,此时感到那紫焰,顿时愣了愣,然后欢快地喊起来:“是的,是的...哪儿来的呀?” 夏极随口扯道:“买包子送的。” 桃树:??? 阿紫:??? 阿紫抱着那棵桃树,蹭了蹭道:“是主人的火啦。” 桃树欢快地道:“真的吗?” “真的。” “多给我一些,好不好?” 夏极明白了。 自己吸收了极多的太阳真元,之前就如行走的太阳,如今这些小树“近水楼台先得日”,原本就在山林里长期受到山里灵气温养,现在又得了自己这个机缘,就成精了。 他还是第一次“手动制造妖怪”,心底也是好奇,于是抱着试验的态度直接站到桃树面前,双手一张,紫色的火焰如同壁垒般包围了那棵桃树。 他小心翼翼地操纵着紫火。 桃树顿时爽了,开始高喊着“好舒服好舒服,再多点再多点,还要还要”。 它要多少,夏极就给多少。 站在阳光下,他的紫焰几乎用之不竭。 只有到了夜晚,才需要稍稍省着点。 很快,桃树满足地长舒一口气,很开心很满足的样子。 阿紫还好好关照它,“要早点化形哦。” -- PS:新书求票啦~~ 43.树妖们的老爹? 第二天,主仆再来时,只见那桃花树竟已经枯萎了。 阿紫愣了愣,跑过去摇着桃花树的身体,喊道:“你怎么了?” 然而,那桃花树已经没有回应了。 “你说话呀!” 阿紫心中泛起了不详的预感,她如八爪章鱼盘在树上不肯下来。 但树还是没有回应。 “昨天还约定好要早点化形,今天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阿紫闪着泪目眼。 夏极走近,摸了摸树,略作感知摇头道:“这棵树已经死了。” 阿紫瞪圆眼睛,悲伤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昨天它还好好的...” 夏极想了想,忽地也叹了口气,道理估计很简单,过犹不及。 如果那桃树只是被自己的紫焰淹没过,那很可能是处于刚好能突破的临界环境。 可是,那棵桃树希望自己多给它些紫焰,结果...却无法消化过量紫焰,而死亡了。 这件事就如一个小插曲。 白天的时候,夏极继续修炼,累了就躺在山泉上随波逐流,或者说采摘一些反季节的果子。 他所在的地方,树木们总会产生“春天到了的幻觉”,然后早早地开花结果,可他一离开,树木们又感到“冬天忽然到了”,就很迷惑。 几天后... 阿紫忽地又兴奋了,她灵敏地一跃抱住又一棵桃树,然后侧头道:“主人,又有一棵桃树成精了!” 桃树瑟瑟发抖。 妈耶,刚醒来,就发现被什么东西抱住了喊我成精了。 不敢动不敢动。 她一定不是在说我。 阿紫指着它,憋着嗓子道:“今天天冷,把你劈了当柴火。” 桃树愣住了,紧接着狂舞了起来,发出细细沙沙的柔弱声音:“不要呀~不要呀~” 刚成精的树老实的厉害。 阿紫叉腰道:“哼,一定要劈了当柴火。” 桃树开始求饶:“不要劈我~不要劈我。” 阿紫叉腰弯身,吐着粉粉的小舌头道:“就要劈,就要劈!” 下一刻,令人迷惑的事发生了。 桃树抖了抖身体,根须竟缓缓从泥里拔了出来,须尖如蔓藤缓动,小心翼翼地往后方挪去。 阿紫瞪大眼,看着树在蹒跚学步般地走路...也是充满了好奇。 夏极只是瞥了一眼,就任由小妖精们折腾去了,他觉得这样的场景挺有趣。 桃花树生怕被劈成柴火,拔了根须在逃跑。 阿紫则是等它逃了一段距离后,就把它抓回来重新埋入泥土里。 桃花树求生意志很强,锲而不舍地逃跑。 阿紫则是乐此不彼地玩着。 夏极修炼结束,睁开眼时,发现两只妖还在这么玩着...这是复读机啊... 阿紫看看天色,忽地明白该走了,这才把桃树好好地放入土中,然后道:“不把你劈成柴火啦。” 桃树就很开心道:“太好啦~~” 夏极:...... 这刚诞生的妖真是单纯的可怕,说什么就信什么。 不过阿紫本来也是逗它玩的,也没真想劈它。 似乎是他的存在,成为了一片树林的契机。 他身上那紫焰虽是魔焰,但却真真正正是大日真元所得来的,如今竟对这些“拜日”的植物妖魔有着催化的作用,这也算是意外了。 接下来的几天,阿紫开心地在林子里跑来跑去,抓着各种树喊着:“主人,成精啦。” “主人,又成精啦。” “主人,又双叒叕成精啦。” 树木们成精本身就是一件令它们自己都震惊的事, 所以大多时候,它们不会说话,只会去假装还没成精,然后默默观察这个世界,继而小心翼翼地趋吉避凶。 可现在,它们被阿紫一一点破,一一威胁,凡是不说话的统统劈了。 于是,树妖们就不得不开口了。 “不要劈我呀~~” “也不要劈我呀~~~” “求求你,不要劈我当柴火~~” 阿紫叉腰道:“那好吧,今天不劈你们,谁能结出果子,我明天也不劈它。” 于是,树们开始努力地结果。 明明还是一月寒冬,这幽谷之中的树木却如发疯了似地,开始结果。 阿紫看的开心极了,她拎着竹篮,在林间摘着新鲜的果子。 每摘一颗果子,总会有一个树妖说:“明天不要劈我哦~” “知道啦知道啦~”阿紫心底狂笑。 另一边又有树妖喊道:“我结了两个果子!也不要劈我呀~” “好,不劈,后天也不劈。”阿紫回应着。 那树妖快乐地“咻”了一声,乖巧地一动不动了。 她摘满了一篮子新鲜的山果,则是哼着“啦啦啦”的小曲儿,一蹦一跳地跑到湖边去洗水果了。 今天主人的餐点里又可以增加各种水果拼盘了。 残酷而等级森严的丛林制度里,再度添加了供应水果的一环。 在这个制度中,夏极立于金字塔尖,阿紫这个暴君就是个狗腿子,天天打劫动物们植物们,而可怜的动物们植物们则是被剥削者。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悠闲。 ...... 咔咔咔~~ 夏极捏了捏拳头,他那狂野的躯体下,肌肉大筋如兽潮般突起,一块一块覆盖他周身,即便收敛着体内真元罡气,而纯粹靠肉体的力量,他的身形也已经拔高到了三米多,若是加上真元罡气,还会更大更高更强。 除此之外,他体表还浮着一层岩石样的东西。 岩石对他来说,早就不堪一击,但这不是岩石而是岩精,是极硬的物质。 咔咔咔... 越来越多的岩精浮现,直到包裹了他全身。 他迈出一步,发出沉闷打鼓般的巨响。 再迈一步,巨响压过瀑布声。 再迈一步,大地稍有些颤摇。 狗腿子阿紫张大嘴巴,俏脸上写满了震惊。 夏极站到湖边,看了一眼湖水,“我...这是变成石头人了?难道这山经里说的练完之后,能够身化大山不是骗人的?” “唔...可是问题来了,为什么要练成一座山?” “应该也不是变成山,而是在战斗时可以像山一样。” “这个世界太可怕了,居然能修炼成山?那是不是还能修炼成太阳?” 夏极无语地拍了拍额头,要知道这外面的世界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没听说有这些诡异的东西啊。 “都藏起来了,就像钱塘妖灾一样...” “看来要更加小心才是。” 夏极看着此时水面倒映出的自己, 略作思索... 他放开体内的真元罡气。 嘭!!! 大日真元如导弹进入了发射轨道,向四处发射而去,狂暴的力量,暴戾的紫火汹涌而出。 他看着水面的自己越来越大,越来越壮,在覆盖岩精的肌肉之外又多了一层缱绻的紫火,双瞳亦是紫火。 再转头看了看用作参照物的树。 “唔...应该到近八米高了,这是要修成火焰山吗?” “居然能修炼成这个样子,这个世界的水...太深了。” 一念。 岩精、紫火统统卸去。 肌肉大筋又恢复了正常。 远处,阿紫急忙伸出双手捂住眼睛,不看此时的主上。 夏极也没把狸猫当人,他恢复了原本的身高,站在湖边,看了看自己的躯体... “神奇,居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果然不能小看任何人,说不定别人也和我一样呢,看起来平平无奇,结果却转身撕开人皮,化作一只恐怖的怪物。” 夏极思索了会,抬手一招,挂在树上的白色道袍飞了过来,落在他身上。 穿上衣服后,他又是一个眉眼带笑、头发乱糟糟的年轻道士了。 ...... 几天后。 晨光穿透山雾,在瀑布和林间落入一道道光柱。 “哇,我睁开眼睛啦!” “我也是。” “还有我,我也睁开眼睛啦~~” 一大早,树妖们就叽叽喳喳地喊了起来。 阿紫拎着篮子,好奇地看着那几个树妖,就是树身上多了两个瞳孔,水灵灵的,非常呆。 树妖们认出阿紫的气息,大眼纷纷泪目:“今天也不要劈我~~” “不要劈我哦~~” 正在这时, 不远处木屋的屋门打开了。 头发乱的可以当鸟巢的白袍小道士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他的气息,树妖们自然都认识。 一时间,树妖们纷纷瞅着大眼,盯着那身影。 忽然,一个树妖道:“我知道啦,那是老爹~” “对!是老爹生了我们~~” “老爹~~” “老爹~~” 许多树妖喊了起来。 夏极刚醒,懵逼地看了看周围,看到远处一群生着星星眼树妖在看他,在喊他老爹,这些树妖因他而生,但这么喊就很古怪。 他不禁一头黑线。 “阿紫,让它们叫主人吧。” “可是...主人是阿紫叫的。”阿紫也闪着星星眼。 夏极问:“那它们能叫什么?” 阿紫吹气鼓着双腮,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她还只是一只狸猫,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的称号。 此时,好像是约好了一般,很多树妖都睁开了眼,本来还有点茫然,看到许多树妖在喊“老爹”,就都跟着卖力地喊起来。 夏极心底泛起一阵无力感,他抓了抓头发,道:“就这么叫吧。” 44.芥子细沙,深谷巨尸 养了这么多妖,自然需要做好隐秘措施。 夏极站在远处山峰,动用普通的望气术,向瀑布方向看去,结果却没有任何感知,他一直测试着,直到走到了那幽谷的入口,才察觉到了稀薄无比的妖气。 树们和阿紫虽然都是妖,但是这些都是小妖,妖气完全别说传于千里之外了,就算连十里都做不到。 而且这瀑布所在之地,实在是一处秘境,藏于幽谷,宛如世外桃源般不被外人知晓。 若不是阿紫从动物口中得知,也不会寻找到这个地方。 其实,夏极手里握着一个一次性宝物,可以解决“隐蔽躲藏”的问题,这宝物也是他最初签到所得的二十个宝物之一。 那二十个宝物,他已经用掉了桃木神虎,那木头老虎杀妖如撕纸,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金刚琢子,被他丢给了阿紫,如今和阿紫融合为一,强大程度自然也不容置疑。 而这一样一次性宝物名为——芥子细沙。 芥子乃是芥菜的种子,极其微小,几乎不值一提。 但这样宝物,却似乎取了“须弥芥子”之意,即便“一沙一世界”之意。 夏极虽然没有用过这宝物,但也隐隐知道,这宝物可以在动用后“复制”一片区域,将这片区域里一切的死物都“复制”入沙子之中。 然后他则是这沙中世界的主人,可以感知沙中世界,和沙外世界。 在外人看来,这沙子就如普通的沙子。 风一吹,就和尘埃一起往远处飘,可以被人踩在脚下,也可以随风进入各个地方... 但是内里,却是一个小世界。 因为芥子细沙是一次性物品,使用之后就无法反悔,所以他一直没有动用。 主要也没必要动用。 可如果以后这些热热闹闹、喊着自己老爹的小妖多了,未尝不可以带它们进入芥子细沙。 可现在还不是使用的时候。 夏极想了想,忽然喊道:“阿紫~” 小狸猫正在和树妖们玩耍,听到喊声,就提着紫裙跑来了,半跪在夏极面前,优雅道:“主人。” 夏极看着这小狸猫古怪的姿态,明白她最近肯定又不知看了什么书。 “阿紫啊,去和猴子们说一下,我要去它们找到【山经】的地方看看。” “是!主人~~” ... ... 次日。 猴子们吱吱叫着在前带路。 据兼职翻译官的阿紫翻译,【山经】这本书是一个早就老死了的猴子在悬崖下的深谷里发现的,本来猴子们记性也不会那么好,但因为那个深谷里出了不少好东西,所以猴子们还会时不时地看一下,说不定谷里又长出宝贝了呢。 山林如画卷。 暖阳把金光投落。 一群猴子在无有人踪的深山老林间,甩着膀子如秋千般一荡一荡地掠行着。 紫裙的少女则随着那裹着宽松白袍的少年往前飞快跑着。 夏极黑发披散,往后如火焰盘旋,一双大袖逆风而舞,飘扬出尘,若是被人看到,还只当是云中仙人。 很快,猴子们来到了一处绝壁前,最大的猴子往前抱住一块绝壁前的石头,然后后面的猴子则是抱着他的屁股,如此一串儿往悬崖下延伸去。 夏极好奇地靠近,这才发现它们在试图触碰一棵生于绝壁上地老树。 只不过那树的距离很远,猴子们不敢跳下去。 没多久,一串儿猴子就拉到了下面, 最末的一个小猴子来回晃了两下,纵深一跃扑到了那棵老树上,然后手爪在那树身上绕了个圈,又往前甩去,灵敏地抓着不远处地一块石头, 如此这般,居然在绝壁之间另辟蹊径,寻到了一条奇异的通道。 阿紫深吸一口气,脚下金刚琢子顿时生出,咕噜噜转成两团银光,然后“嗖”地一下就掠了出去,无视重力定律的竖直在绝壁上行走。 夏极一挥大袖,亦是纵身跃入了云雾里,手指运力,妙到毫巅地在绝壁的嶙峋石头间触碰,然后带着他或下坠,或转向。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小猴子落在了一个绝壁上的石洞前,然后吱吱吱地叫着,对远处招手。 阿紫和夏极相继落下。 猴子在前领路,很快就到了石洞的深处。 深处又一个奇异的白柱,直通下方的黑暗里。 猴子吱吱吱地叫着,叫声急促。 阿紫翻译道:“抓着这个白柱往下,就可以抵达悬崖下地那个深谷。” 夏极看着那白柱,又看了看猴子。 可以啊,这些猴子真是玩转了整座山,居然连这种地方都能找到? 要知道,就算那些坠崖的“主角”也绝对不会掉到这种地方来啊。 他凑过去,看了看那白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也没多想。 如同丛林探险一般,三者很快通过那奇怪的白柱往下或爬或滑。 这白柱并不是笔直往下的,中间还有着弯弯折折,还有着分叉路口,简直如一个迷宫。 随着滑行,夏极心底最初的那古怪情绪开始加剧。 而滑了一炷香时间后,他的古怪感已经达到了极致... 随着亮光的出现,夏极感到路口开始分叉,岔开了五条道路。 猴子欢快叫着,一跃而起,顺着其中一条道路滑了下去。 阿紫也“嗖”地一下跑下去了。 夏极稍稍顿了下,这一刻...他心底的古怪揭开了。 “这...是一个东西的骸骨,这五条岔路就是它的五根手指, 而那些迷宫般的白柱...构成了它的整个躯体。 从我刚刚下来的路线,我能感到,这个东西是被镇压在这座山下的。 它是趴着的。 那我下来时,滑了这么久...这东西究竟得多大?” 夏极正想着的时候,外面的光明里传来阿紫的声音,“主人,这里好漂亮呀~~你快来看呀。” “来了。” 他应了声,就也出了洞口。 一阵刺眼的光亮照来,气温陡然升高,从冬天变成了春末,温暖而又不炎热。 而洞外,是一片枝繁叶茂、百花绽放的场景。 再细细去看,那些花根本就不是凡花,而是逸散着奇异的灵气,如笼罩在水晶的雾气里。 树木更是参天巨树,抬头看不见顶的那种。 就如进入了一片很久很久未曾有人打理的仙境一般。 夏极仰头,只见一轮小太阳悬挂在高处,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显然,正是这个小太阳,才会带来谷底的这种奇异的生态环境。 “那是什么?! 怎么会有太阳。 这里可是深谷啊... 之前,我站在崖边看的时候,谷底可是一片黑暗。 不对,仔细想想,我也无法确定这里就是谷底...” 阿紫听到了主人的自言自语,就叉着腰问那个小猴子:“吱吱吱?” 小猴子道:“吱吱吱!” 阿紫:“吱?” 小猴子急了,快速爬着,很快到了一个古树的顶端,又接着力量一晃,晃到了山谷的山壁上,接着连连攀爬,直到成了个大黑点。 从夏极的角度看,那猴子就在那小太阳上了。 阿紫也瞪大眼看着。 夏极感觉这一次心血来潮的外出,实在来到了一个了不得地方。 他原本也没这打算,只是修炼【山经】的时候,越练越觉得这功法厉害,就不由地对它的来源产生了好奇。 没想到,这好奇,居然让他到了这种地方。 他问:“阿紫啊,猴子说什么?” 小狸猫愣愣道:“猴子...猴子说那个太阳长在石头上,一点都不烫人,可以靠近。” 主仆两人正说话的时候,那小猴子又跑下来了,站在阿紫面前,学着阿紫的样子叉腰,发出“吱吱吱”的嘲笑声,似乎嘲笑她不敢去。 阿紫仰头,脚下的金刚琢子一咕噜就飞转成银盘,带着紫裙少女如火箭般飞了出去。 夏极也随了过去。 片刻后... 他站在了一处半空突出在崖壁的石头上,仰头看着那“小”太阳。 这是一个约莫“前世足球场”大小的小太阳,而在这小太阳的右边,还有一个同样大小的微微鼓起的椭圆形。 小太阳散发着热,但却并不滚烫。 同时还有一股死气,或许正是这死气,压抑住了这秘境里花草们的成精。 阿紫溜着金刚琢子跑来跑去,好奇地看着这“即便靠近了,也不晒人”的小太阳,不时叽叽喳喳着。 夏极则是忽地明白了... 也许,根本不是什么东西被镇在山下。 而是...这整座山就是那个东西。 而这个小太阳... 也许,就是那东西的左眼。 虽然,那东西已经死了,但它的左眼却还在散发着光。 然后... 【山经】是在这儿捡来的?! 这东西是练【山经】练成这样的? 这里的灵花灵树,都是享受了这东西的尸体,所以才如此充满灵气? 好地方啊... 夏极略作思索,取出了能“复制”一方土地以制造一个“沙中世界”的芥子细沙,对着这面大地按了下去。 45.白焰!拜他如拜神 一粒沙,可成一个小世界。 兜里揣着那粒沙,就是装着你的世界。 芥子细沙,取自“芥子须弥”,须弥山何其之大,却可存放于小小的芥子之中。 这一刻,这一粒芥子亦已以一种人类无法想象的方式包裹了这片深谷秘境。 之前,夏极只隐约知道它的功用,却无法知道具体。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就好像大陆版块的移动、星辰的转动不会如爆竹般喧嚣。 芥子收回,落在夏极掌心,不过如一粒尘埃,渺小而不可见。 但一股神奇的联系已经在夏极和这尘埃间构建起来了。 他抬手触碰了下细沙,然后心神一动,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一瞬间,他已进入了细沙。 顿时间,一片和这幽谷秘境一模一样的世界展现在他眼前。 头顶的小太阳依然还在。 山谷里的灵花灵草依然还在。 除此之外,夏极还记了不少外面景象的细节。 一一查看,都没有变化。 “真的...复制过来了?” 夏极信步走在芥子世界里,这里灵花灵草虽多,但因为那小太阳里存在的死气,这些灵花灵草不仅不得成精,甚至还无法结出果实。 因为,果实也是生命的象征,而那小太阳虽然给与了这里的一切以光和温暖,但却剥夺了再诞生生命的权力。 阿紫看到主人忽然消失,愣住了,踩着金刚琢子到处寻找,不停喊着“主人,你在哪儿”。 小片刻后,夏极已经走出了芥子世界。 他才一出现,阿紫就跑到了他身侧,“主人...你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夏极摸了摸小狸猫的脑袋,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刚刚在芥子世界里,虽然还没探查清楚这世界多大,但却已经明白了两三个小的规则。 第一,芥子世界的大门开关掌握在自己手里,换句话说,自己想让人进就进,想让人出才可以出。 第二,只要在这一粒细沙一米范围之内,自己可以强行拉人进入芥子世界。 第三,自己只是拥有着芥子世界的“复制权”,和进出权,而对这个芥子世界却依然还是一无所知。 此时,阿紫已经在他身侧一米范围内。 夏极心念一动。 阿紫只觉眼前一黑,下一刹那,她已经站在了这片秘境的另一个地方。 夏极心念再一动。 阿紫又被弹了出去。 阿紫:??? “保密。” 阿紫:??? 小狸猫呆呆的,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毕竟里外两个世界都是一样的。 夏极把细沙随意丢入耳中,再略作探索,就返回了。 ... ...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转眼便是三个月过去了。 冬去春来。 春寒料峭。 钱塘妖域的镇守真人这个月轮到老道了,而老道也刚好准备下山和回山时再去药王镜山,拜访那位神医。 然后,若是小弟子能被神医治好,那最好不过。 若是神医都治不好... 老道希望他能和那位生母返回皇都。 而这,也是庄慢慢的想法。 老道已经把事和庄慢慢说过了,夏极的那位养母心底悲伤,但却也希望自家孩子在余生能过的开心,否则即便留在小镇上也只能种种田,或是这么游手好闲下去。 如此,能随着那位生母返回皇都,享受一世荣华,未必不好。 冬日冰雪解冻。 秘境的瀑布又湍急了许多。 轰隆隆的水流夯击声,使得万壑生雷。 这强大的力量,时刻不停地砸在那赤身裸体的男子身上。 男子却没有丝毫的感觉,只如闲庭信步,甚至连半点身体的歪斜都没有。 阳光照在他身上,显出那内敛的狂野躯体,黑发如焚烧的魔焰,在清澈水流里盘旋着。 瀑布那般强大的冲击力,竟不能使他的一根头发弯下。 他猛然睁眼,一双眸子里闪出骇人的光芒。 而肉眼可见的,是他体内如同“充能”般,一层层紫光涌动,但是... 那些紫光也许是达到了某种临界,而开始变白。 嘭! 嘭嘭嘭!! 一重重轻微的雷鸣,在他体内响起。 积蓄已经的大日真元,终于若鲤跃龙门般,冲破了他体内的第一个隐穴。 第一个破开后,又是一连串的炸响。 不过短短的半炷香里,夏极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冲破了三十六个隐穴。 这意味着,以外在的评判标准,他也已经达到行气第四境界“引神入体”的上品之境。 这修炼速度让他有些吃惊。 因为之前,他可是花费了超过一年半的时间才让大日真元贯通任督二脉,以及冲破奇经八脉。 如今,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却已经冲破了三十六个隐穴了,这速度不可谓不快。 也许是躯体的横练,独尊功的进化,反哺了行气吧? 心念过着的时候,大日真元已经稳定地进入了他那三十六个破开的隐穴。 境界的提升,意味着更强,也意味着他体内的大日真元更浓郁,更浑厚。 夏极长舒一口气,翻转双手。 五指虚握之间... 大日真元从掌心毛孔里逸散而出,于湍急的瀑布水流里构建成了两团苍白的火焰。 白焰的温度显然比紫焰温度更高,虽然还非纯白,但两团火焰才生出,整个瀑布往上十多丈,皆是瞬间煮沸,化作一幕难以想象的奇景,呈现在这秘境之中。 上面的水,因世界的重力规则而在往下流。 但下面的水,却因为夏极双手的白焰而在往上沸腾。 无穷的水汽,无穷的水,气态液态源源不绝地在半空对撞,产生了玄奇的定格。 生出脚的树妖们瞪大眼看着,对这位“孕育”它们的太阳,树妖们是格外崇拜加尊敬,见到如此强大和夸张的一幕,树妖们纷纷跪下,高喊起来: “伟大的老爹!” “老爹万岁!” “嗯...老爹!” “让开让开...伟大的老爹万岁!” “伟爹万岁!” “爹万!” “大爹!” 阿紫:...... 这是一群憨憨吗? ... ... 次日... 阿紫看到树妖们在做一件令狸猫迷惑的事。 “快点快点,在我肚皮上画上老爹的模样。” “老爹的头不是圆的。” “可是...老爹就像太阳一样呀,太阳是圆的。” “对,在我心里,老爹就是圆圆的太阳。” “那就画太阳吧。” “我也要我也要,在我肚皮上也画个太阳!” 树妖们自己无法触碰到自己的身体,所以在互相帮忙,互相画着画... 没多久,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在树妖们身上出现了。 远远看去,那是一个光焰沸腾的烈日, 虽如孩童涂鸦之作, 但出现在这么多树上,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古老神秘感, 似乎其中透出某种庄严肃穆和具有着宗教氛围的暗示,如图腾,又如圣像之类。 阿紫知道,树妖们画的是主人的头... 毕竟,主人在修炼的时候,大多时候,黑发之中都会灌满力量,而如水草和光焰般往上舞着,这落在出生没多久的树妖们眼里,就成了...烈日的光辉。 正想着的时候, 忽地,一只猴子骑着老虎,从远处飞快地跑来。 猴子吱吱吱地喊着话,很急促。 阿紫曾受夏极的命令,让这些小动物帮忙看着武当山,尤其是夏极在乎的那几个人,如果出事了,这些小动物就会第一时间跑来汇报。 此时...猴子的话,阿紫听明白了。 很简单... 武当出事了!! 46.武当变故,咄咄逼人 武当紫霄宫前殿,香客依然络绎不绝,初春时候,山河解冻,青山绿水之间,就算不是真正的诚心烧香,前来踏青也是极好的。 桃花梨花樱花,各色山花都开了,衬显出一派道乡安宁的气氛。 而与前殿不同的是,在在太极宫后方,在远离前殿的一处空地上,气氛却是有些奇异。 老道才下山没两天,在太子洞闭关修行的灵露子和宋真青就出关了,这是七代弟子里的真人还有受箓道士,再加上辈分,在这里根本就没人能压的了他们。 就连武当内务总管的大师兄,都要叫一声师叔。 其余的九代弟子,更是需要叫师祖。 灵露子轻轻拂须,却不说话,只是坐在那空地尽头的一把交椅上,老成持重的模样。 而宋真青年方四十,但因为真正修道有成的缘故,故而仙风道骨,皮肤身体具是保养甚好,腰间悬着一个箓章小囊,背后则是负着把剑。 他打量着对面虞清竹,只见这小师侄相貌甚美,身形颀长,肌肤雪白,颇有一种糅杂了清冷的古典美,和他很是相配,甚至会让他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心动的感觉。 之前,他就见过这位小师侄,觉得这师侄容颜姿仪都是上等,配得上与他双修了,只是还未长成,他也说不准,便是存了心再等等看。 宋真青乃是少年天才,心高气傲,觉得世界少有人能入他眼。 而既是觉得这师侄配的上他,心底就把虞清竹当成了“私人财产”。 在他看来,这师侄能和他修行,乃是天大的好事。 更何况,这还能帮到灵露子师兄。 更何况,他也中意。 如此,三全其美之事,乃是好事。 想到这里,宋真青微笑着上前,温和着关怀道:“清竹子,好久不见,修炼可还顺利?” 虞清竹也不知这两人今日出关做什么,但老师不在,这两人的辈分可谓是没人能压下,她行礼道:“见过宋师叔,修炼正常。” 宋真青微笑着,点点头道:“施展一式与我看看。” 虞清竹愣了下,她环视周围,只见诸多弟子都看着她,而大师兄也对她稍稍点头,毕竟双方虽是师承不同,可却终究同是武当弟子,长辈有此要求,没道理拒绝。 于是,虞清竹抱了抱拳,然后迈开长腿,清冷地走到这空地的一处石台前,取出随身携带的符笔,道:“宋师叔,我修行的是符道,便以一式符施展与师叔看。” 宋真青微笑着道:“善。” 虞清竹以符纸摊放在石台上,以四方神兽青铜镇纸镇住四角,然后又从腰间取出一个青铜小鼎放在面前,取三柱清香点燃,然后郑重地插入鼎中。 三柱清香化作笔直三柱烟,往上升腾。 虞清竹拜了拜山河,然后才取笔点砂,以古体云篆在符上落笔,笔走龙蛇,如云雾缭绕,外人看不真切,却只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飘逸异常。 宋青真微微点头,评点道:“这山神符,还不错,除了几个细节,其他都很好了。” 符成之时,就是力量最强的时刻。 所以虞清竹收笔搁笔,修长水嫩的双指夹起这符。 符燃。 灰烬现。 而虞清竹身后浮现出一道巨大的轮廓。 那轮廓充实,化作足有四五米高的巨影。 这巨影双手举着一座小山,气魄骇人,阳光被那小山遮挡,顿时在这处空地投下大片的阴影,将诸多武当太极宫弟子笼罩其中。 这是山神虚影,隶属地灵。 一旁弟子看的目瞪口呆。 剑修们只觉这一下落下,能将他们砸死。 符修们只觉清竹大师招出的地灵比他们的更加凝实,宛如真正的山神降临了一般,而他们只能勉强借用出虚影而已,更多的则是借用地灵土地的力量。 山神虚影没有得到号令,过了数息就消散不见了。 虞清竹默默地开始收符笔砂砚、青铜镇纸、青铜小鼎。 宋真青却是双手负后,微微笑道:“师侄定然觉得自己画的很好了,是不是?” 虞清竹淡淡道:“学无止尽,何谈好与不好?师叔是要指点我么?” 宋真青愣了愣,没想到这位师侄这般直接,便是摇摇头,轻轻叹息道:“师侄的表现在年轻一代里算是不错了,然而...终究是地灵小道罢了。” 虞清竹道:“地灵又如何?天神又如何?事在人为...” “此话谬矣”,宋青真抬手打断她,然后笑着摇摇头,扬声道:“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而叹。 师侄可知此话,是何意?” 虞清竹道:“未见北海之大,河伯便自高自大,而见北海之大,方知自己渺小。” “不错!”宋青真笑道,“也罢,我与师侄有缘,便让师侄看看这天神箓章的厉害。” 他的想法很简单。 师侄之所以还在犹豫不决,怕是被她那师父给误导了,以为天神箓章也没什么,否则...自己如此超凡脱俗,再加上箓章的强大,师侄怕是会迫不及待地愿意成为他的道侣,怎么会如此拖着? 师侄到现在也没有正眼看他,这恰恰是师侄心中慌张的表现。 这不奇怪,小女孩遇到令她心动的人总归是害羞的,而恰是这等女儿家的姿态才值得把玩啊,哈哈。 虞清竹皱了皱眉,道:“箓章乃是斩妖除魔之物,师叔用来展示...不大好吧?” 宋真青抬手摸向腰间小囊,神秘兮兮地道:“无妨无妨,能让年轻一辈见识到我道乡的高深之法,如此才能明白北海之大,而不会如河伯那般自高自大。这也是好事嘛。” ... ... “什么?猴子看到太子洞有人出洞,似乎去前山了。这...奇怪嘛?”夏极咬了口大黑石,摸着下巴。 众所周知,山中的黑石富含诸多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多吃有益于身心健康,虽然口味可能有些不好,就像干馒头片的那种粉粉的味道,但为了营养均衡,挑食是不对的。 更何况,为了改善味道,夏极已经在这黑石上涂抹了一层新鲜的果肉肉糜,如此一来,就不仅富含矿物质,还富含维C了。 “太子洞里似乎住着几位太极宫的长辈吧...老师下山,他们出洞,奇怪吗?” “吱吱吱!!” “嗷呜~~嗷呜~~” 猴子老虎连连比划。 夏极侧头看向“翻译官”。 阿紫道:“主人,猴子说气氛很不对劲,老虎说就好像别的老虎进入它地盘时候的那种感觉。它们虽然听不懂人话,但是却有着很强的直觉...” 气氛不对? 入侵感? 夏极前世也不是没混过,顿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鸠占鹊巢,趁火打劫么?可是...我道乡众弟子一向纯良,唔...不好好修行,做这种事?” 夏极想到小道姑们对他那么好,而小道士们虽然偷偷在暗中嘲讽自己,但也都是口直心快的,估计自己只要稍稍暴露点实力,那些小道士就会...嗯...会更酸。 夏极虽然不了解这个世界的水有多深,但对于自家师侄们还是很了解的。 “吱啊~~” “嗷呜嗷呜。” 猴子老虎又嚷嚷了。 阿紫翻译道:“它们说,主人的大师兄、二师姐都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 夏极听到此事和大师兄二师姐都有关了,便起身道:“那就去看看吧。” 说罢,他抓着没啃完的果酱黑石,直接倒骑在了老虎身上,双腿一夹道了声:“虎儿虎儿,给我跑!” 老虎:??? 阿紫翻译道:“嗷呜!” 老虎:!!! 这吊额白睛的大虫顿时撒开腿子,跑了起来,一阵带着腥味的恶风狂掠向远处。 夏极躺在虎背上,翘着腿,看着蓝天白云飞快倒退,不时抓起腰间酒壶就着石头来一口美酒。 老虎背可真软,有一种瘫下去的深陷感,特别适合天气好的时候躺在上面。 不过才过了几分钟,他就觉得有点慢。 于是,瞥了一眼踩着金刚琢子的小狸猫道:“阿紫啊,我想快点过去。” 阿紫灵光一闪道:“那...我来做主人的坐骑吧。” 夏极道:“你不行的。” 阿紫遇到困难了,老虎的速度就这么快呀...怎么加快速度呢?就算自己拿鞭子在后面抽老虎,老虎也顶多加快一点速度。 可是,她是主人的好妖奴,主人也是她的好主人。 阿紫捏了捏拳头,告诉自己“总有办法的,一定不能让主人失望”。 忽地,她眼中机智的光芒一闪,“有了。” ... 片刻后。 老虎懵逼的浮空飞掠,双眼翻白。 老虎背上躺着那眉眼带笑的白袍道士。 老虎的腹部却被一双手托着。 阿紫! 她做到了! 她用双手举着老虎,然后金刚琢子如飞一般,往前急速移动!! ... 两个多时辰的路程,被阿紫花了一炷香时间就赶到了。 夏极并没有直接靠近,而是在远处停下了。 老虎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阿紫也留在原地。 夏极则是一挥白袖,于山林之间,蹬风踏叶,来到了一处刚好可以看到二师姐等人的古树顶端,然后往远眺去。 远处,果如猴子所说,气氛不太好。 大师兄低着头,二师姐的表情有点冷,而诸多弟子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 以及,最前面还有个老道士坐在交椅上。 他们之间,则是一个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的中年道士。 夏极听过太子洞里的一些事,这两人应该就是和师父同辈的灵露子和宋真青了。 此时... 远处的对话飘来。 那中年道士微笑道:“师侄看到了吧?和天神大道比起来,地灵不过是小道罢了。师侄若是有心,今晚来寻我便是,我可以把箓章交给师侄。” 虞清竹冷冷道:“不劳师叔费心,我不需要。” “那师侄可是永远得不到箓章了...可惜啊...”宋真青摇摇头。 想了想,这位中年道人忽地笑道:“师侄是还没用全力吧,所以觉得我刚刚运用箓章展示的力量,并不算什么么? 那么...正好年轻一辈的弟子们也在此处,不如请师侄再尽全力展示一下,以分清谁是河伯,谁是东海?” 他虽然还在笑着,但却多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这师侄似乎有些不知好歹啊,看起来漂亮,却是蠢得可以。 看来不驯服她,她是不会乖乖听话了。 虞清竹深吸一口气,虽然她连半成把握都没有,但是她知道...这种时候若是拒绝了,那就是断了威望,那今后还如何再... 忽地, 她思绪断了。 因为她感到自己往后的左手手心忽地多了个什么东西。 入手冰凉, 有棱有角。 她下意识地一皱眉,低头看去... 那是一方暗红色的小章。 章底刻绘着古朴的纹理。 而身为符修,虞清竹完全能感知到这章所蕴藏的神秘力量。 这是箓章? 天上掉箓章了? 还能这样? 虞清竹:?????????? 47.我响应你的召唤,凡人 夏极把“火德星君箓章”抛给了二师姐。 以他的手段,刚好寻了个死角,悄无声息地把箓章丢了过去。 这玩意自己用不到,平时又无法找人测试,正好丢给师姐。 按理说,哪个星君的箓章就能召来哪个星君帮忙。 若是星君不空,也会有星君的下属前来。 而能被冠以星君之名,理论上也属于真箓之中的中三品了。 虽然...一切都是理论。 不过,夏极还是有了些期待。 二师姐能动用箓章召来什么样的存在呢? 这段时间,他的所见所闻可是一直在开拓着他的视界,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水有多深。 这一次,师姐应该招出的存在应该也会让自己大吃一惊吧。 ...... 风。 山风。 山风暖。 但人心冷。 冷冷的人心形成了江湖、世界,然后逼迫着其中的人,让他们去做不喜欢做的事。 逃不出去,就需要斗,就需要争。 这本是大争之世,人欲静风岂会止? 虞清竹无心表现,也不想动用这来历不明的箓章,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她冷冷清清、心如止水的表面下,却还有一股炙热如火的执念, 那就是守护武当,守护她在乎的人,现在有人在挑衅质疑她有没有能力去守护,她岂能后退? 至于被坑,不会的。 首先,这箓章不假; 其次,真的箓章就不会出幺蛾子; 再次,她不觉得能随手丢出箓章的高人非要来害她。 所以,在宋真青带着一股“把傲慢、鄙视、阴冷、恶意”隐藏在平和里的神色时。 虞清竹摊开手心,露出那暗红古朴的箓章,淡淡问:“师叔真的要我展示?” 宋真青微笑的神色忽地凝固了,他皱起眉看向师侄巴掌心的箓章,道:“这是......” “箓章,我也有。” “不可能...师侄,你不愿展示也就罢了,弄一枚假章出来做什么?”宋真青不装了,眉眼里带着一股凌厉地冷色道,“师侄生怕输了,居然为了名利而弄虚作假,我武当戒律第四条不得妄语以为能,师侄还是犯了!!” “真假,一试便知。” 宋真青道:“我武当一共就三枚箓章,掌教箓章不算,还有两枚在我和灵露真人手里,你手上的哪儿来的!!” 他声色俱厉,发出质问。 好似抓住了把柄,就要争这一线时机,让对方难以翻身,从而他和师兄顺理成章地掌控武当。 如此,即便老道回来了,也无力回天。 毕竟,老道的弟子里,就这么一个成气候的了,或许老三可能有前途,但剑修不比符修,需得更多的时间才能磨练出更强的境界,而老三...显然还嫩的很。 既然这师侄不知好歹,没有眼力劲,那就让自己好好教育一下她,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天高地厚! 灵露真人悠闲地坐在交椅,笑呵呵道:“师侄啊,今儿个就不比了吧,我们好歹都是一个道宫里的,事不做绝,丑不外扬,这闹剧就歇停了吧。 其实啊,宋师弟对你没有恶意,你何必如此作假呢?呵呵呵呵呵...” 年轻一辈弟子也窃窃私语起来。 大师兄也低下了头,自家师妹他还不清楚嘛? 根本没这箓章...这突然冒出来的,难不成还能是真的? 箓章这东西,难得的很,这道乡里就没听过有暗红的箓章。 师妹一直都在山上,哪儿来的箓章? 难不成天上会掉箓章么? 没可能的。 糊涂啊,师妹...大师兄心底暗暗叹气。 这一老一少的两个师叔,就是趁着师父不在来夺权的,你被比下去了还能说一声对方以大欺小,这特娘的拿个假货出来,事情性质可就变了。 没想到师妹平时不声不响,冷冷清清的,骨子里竟是这般刚烈。 大师兄开始开动脑筋,准备想个馊主意,把这事给和稀泥和过去。 所以,大师兄走出了一步,两步。 他坚信,只要他走到第七步,就一定能想到馊主意!那么多刁蛮的香客都应付过去了,那么多缠着问小师弟联系方式的香客都糊弄过去了,这小小场合,算什么? 大师兄走出了第三步,脑海里闪过各种龌龊、下贱、无耻、卑鄙、不可思议、没有底线的主意... 大师兄走出第四步的时候,脑海里开始迅速包装这些无耻的点子,使它们看起来可以冠冕堂皇,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然而,大师兄的第五步还没迈出去,他就看到师妹往前走了出去。 虞清竹什么都没说,她面色平静,坐在了石台前, 面朝云海,背倚光明,取出符纸笔砂、青铜镇纸、青铜小鼎。 然后引三柱清香,三拜祭天,然后抬笔点砂,全神贯注地在符纸上画了起来。 大师兄目眦欲裂,心态都崩了。 其他年轻弟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宋真青露出微笑,摇摇头。 虞清竹很快画完。 然后,她取出了那个暗红的箓章。 瞅了瞅箓章的底纹。 古朴、神秘、苍凉... “真漂亮啊。” 她暗暗赞了声。 然后,握紧这暗红箓章,往符纸上盖去。 啪。 一声落章的轻响,如敲在她心头。 这是命运的落章。 盖完之后,她却忽地轻松了下来。 她没用过箓章,所以根本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另一边,正藏在古树树顶密荫里夏极也好奇地看着远处。 他同样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他只觉得师姐的动作太专业了,总归会发生点什么吧? 火德星君会出现吧? 会和那些面庞都模糊的土地山神之类不同吧? 火德星君这种东西,应该很恐怖吧? 唔... 唔? 怎么忽然生出了一种被人祈祷和请求的感觉。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下一刹那,一股复杂而纯粹的心思传递到了他心底。 那声音是... “天神天神,急急如律令。” 是师姐的声音。 夏极:?????? 夏极:......... 忽地, 他明白了。 他用不了箓章,因为这箓章召唤的东西就是他啊。 顿时间,许多不解和迷惑变得清晰了。 他心底被一种喜悦所充斥。 原来,原来我修炼的不是魔功,我修炼的是火德星君的功法?我是正派的天神系? 虽说原本就没那么在意,但得知自己修炼的还是正道功法后,还是让夏极舒了口气。 太好了。 毕竟,可以选择的话,谁愿意做妖魔呢?他就说嘛,明明是黄庭经,怎么可能是魔功呢?现在算是真相大白了。 远处... 众人见虞清竹落章后,符纸迟迟没有反应,不禁有些尴尬。 宋真青负手而立,颇有风度地面带微笑,静静等着,看来师侄的心态实在不好啊,只是一激就这般冲动,日后还需好好调教才是。 而这一边... 夏极已经落在了地面,脱去外衣,然后心念一动,白火升腾,躯体沐浴在苍白火焰里,而衬的他整个人面容模糊不清。 身为被祈祷者,他自明地知道了流程,为了让二师姐放心,他在心底默默对二师姐回了句... “我响应你的召唤,凡人。” 48.夏极的商业互吹 夏极在认识到“回应火德星君箓章的居然是自己”这件事后,经历了短短的自我震惊,就响应了二师姐。 顿时间, 武当的空地上,一股令人彻骨冰寒的气势升腾起来。 虞清竹感到虚空里,一个巨大的轮廓正在产生,那轮廓近乎十米,有着神明的体魄。 此时,无论是谁,都只觉体内罡气无法正常运转了,好似仅仅是那轮廓的出现就已经令他们胆寒。 鸦雀无声! 戏剧化的反转! 瞠目结舌的宋真青! 霍然坐起,瞪大眼看着远处的灵露真人! 还有一众年轻的弟子们! 虚空如变得粘稠,紧接着,茫茫的雾气突兀地升腾而起, 那是高温的水汽,山中空气本就湿润,此时...随着那巨大轮廓的出现,这些湿润都被高温煮沸而瞬间化作了水雾。 而轮廓逐渐清晰,却见一道全身覆裹苍白火焰的巨躯出现在了这片空地的中央。 祂宛如讲道一般,盘膝而坐。 苍白火焰在祂周身流转不息。 不时有“白蛇”雀跃,在火焰表面搭起桥梁,旋即又淹没于那深深的白焰长河之中。 而祂的头发如飞旋的水草,往上飞着。 祂的瞳孔无人敢注视,就好似无人敢用目光正视正午的太阳一样。 如神山般魁梧的体魄,让人感觉即便没有这些白焰,也能轻易碾杀红尘之中的人类。 众人的心仿佛沐浴在寒冬大雪,冰冷无比。 但众人的身体却已经开始大汗淋漓,即便这个“祂”极尽收敛火焰,却还是不小心外泄了一丝,以至于凡人的躯体如在盛夏正午的烈阳之下曝晒,而汗流不止。 还用比吗? 不用了... 当然不用! 仅仅从弟子们的表现来看,就已经高下立判了。 夏极来时,他们是好好的,顶多算是震惊于宋真青运用箓章所借用的天神力量之强。 但现在,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无法呼吸,无法心跳。 那是面对真正高位者的一种本能的敬畏和恐惧。 他们甚至不需要去思考,就已经恐惧。 他们想要努力动弹,却发现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 虞清竹站在这白焰巨人的双腿前,仰望着这存在。 如此巨大。 如此滚烫。 如此的充满力量感。 如此的真实... 哪怕箓章所招来的只是这位存在的冰山一角,却已经恐怖如斯。 这箓章究竟是什么? 她本能地觉得面前这存在和之前召唤出的地灵不同,也和刚才宋真青召出的那个金甲神将的虚影不同,这是一个真真正正恐怖而伟大的存在。 和其他人不同,她身为动用符箓者,和这白焰巨人之间存在着奇异地联系,所以不会被祂所伤,也不会被祂的气魄所压制, 只不过...她看到其他弟子的表现,心底已经知道眼前这存在是如何层次的天神了。 她正欲恭敬地抱拳行礼。 不远处的宋真青却是忽地失态地大喊起来:“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 “师弟!!”灵露真人没想到师弟心态这么差,急忙传音提醒。 但终究晚了。 只见那白焰巨人抬手向着宋真青缓缓碾去, 一声惊雷平地起: “区区蝼蚁,也敢称呼本君为东西?” 祂释放了白焰,一瞬间,宋真青只觉死亡扑面而来。 他少年天才,顺风顺水,辈分很高,又常年在太子洞修行,哪里见过这般情景,只觉心中大骇,口中连连喊着“师兄救我,师兄救我,啊,不要,不要,啊~~~”。 而他的身体却比他的嘴巴诚实多了,竟是膝盖一软,直接重重跪倒了下来,大汗淋漓,眼泪直流,全身打摆子般颤抖着。 “神君息怒~~” 这时候,柔柔的声音传来。 虞清竹像白焰巨人拜了拜,道:“武当山清竹子拜见神君,清竹子初得箓章,不知竟令神君亲至,还请留下名讳,以供日后香火相供。” “小女娃倒明白事理。” 众人眼里,那白焰巨人收回了手掌。 逃得一命的宋真青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竟是吓得屁滚尿流,裤子湿了。 他骇然的发现,他刚刚竟是连动用箓章去反抗都做不到。 或许,他借用天神之力后可以和这神君稍稍抗衡,但是...在这神君出现后,他却已经被恐惧震慑心魂,而无法再做出哪怕简单的一个“盖章”的动作。 然而,其实,夏极本也没打算杀他。 否则,二师姐动用符箓轰杀长辈,这问题可就大了, 而且,刚刚他的慌不亚于这里的众人, 还没会用符箓去召唤地灵天神,却已经被人用符箓给召唤了。 这种事...谁遇到都会惊慌吧? 夏极思绪一闪而过,努力地回归状态,淡淡道: “吾名火德星君...” “吾...好久未至人间了。” 众道士眼里,那白焰的巨人发出一声沧桑万古的叹息。 好似这位星君在天上寂寞太久,好不容易下凡一次。 而众道士听到火德星君之名后,更是震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星君,名列九品箓章的中三品。 星君亲至,那这箓章就是正儿八经的真箓章了,和大多受箓道士甚至真人的仿制箓章是不同的。 说起来,普通弟子或许还不知道,但是但凡入了受箓道士的存在都是或多或少明白一点的。 箓章这东西不仅难用,而且难得。 你想要得到一方真正的天神箓章,那几乎不可能。 所以,在九品天神箓章前,还有着天神仿箓章。 可即便仿箓章也是很难得,要知道...这即便是“仿”也不是人类仿的,而是天神仿的,有点类似于公章和部门业务章。 绝大多数受箓道士即便有资格动用箓章,那也是天神仿箓章,而绝不可能是真天神箓章,更别说中三品了。 这几乎就是传说之中的东西了。 夏极只是普通弟子,只是一个甚至无法成为受箓道士的弟子,他自然也不会知道这种知识。 起初,他还有点慌,但看现在这局面,他却已经明白,似乎师姐赢了。 但是,他在自报名号后并不准备离开,而是正色看向虞清竹。 他决定来一波商业互吹!! 以帮助师姐一锤定音,稳固地位。 于是,他淡淡道:“小女娃可有其他事?” 虞清竹恭敬道:“清竹子此生唯愿守护武当,守护师弟...师兄,斩妖除魔,今后遇见妖魔,还会请出星君...清竹子请求星君能够助我,今后定以香火供奉星君金身。” 她心底有些忐忑,很忐忑。 众道士也为她捏了把汗,清竹大师可是在和真正的神明说话啊。 她怎么敢说的? 然而... 那火德星君却只是沉默着,平静地俯瞰着他脚下的虞清竹。 数息之后, 忽地, 众道士听到这火德星君发出一声带着诧异,却又不失威严的惊呼。 “是你!!” 虞清竹感到这说话的对象是她,便茫然地抬头,看向这恐怖的白焰巨人。 然后,她看到这火德星君发出爽朗的大笑。 “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原来这一世的你道号清竹子,既然是你,本君自会助你。” 这句话说完,这位天神本君的轮廓在天地里逐渐隐去,随后消散于虚空。 众道士这才觉得躯体如解开了束缚,能够活动了。 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 一声声摔倒声传来。 这是许多人肢体发麻倒地的声音。 只不过,刚刚那句话却在所有人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震得耳膜都嗡嗡作响。 天神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原来是你? 什么叫这一世你道号清竹子? 什么叫既然是你,本君自会助你? 这... 这说明清竹大师不是凡人啊,这是...天神转世? 所以,火德星君才认识她?!! 49.难道我是神? 那么,清竹大师究竟是何等天神转世? 能够被火德星君认可,怎么也都是中三品的天神吧? 至于火德星君说谎,这种事是没可能的。 那么大的天神本尊,虽然只是展露了冰山一角,但用的着对凡人说谎吗? 所以,所有人都信了。 所有人看向清竹大师的目光都变了。 即便灵露真人辈分是七代弟子,身份是真人层次,但却也不可能压下一个真正的天神转世。 天神啊... 这种伟大的存在,从来都只有人借用祂们的力量。 这种伟大的存在,从来都只让人焚香叩拜,以香火沐浴金身。 可如今,祂居然真真正正地从信仰里跳出,来到了众人的眼前。 众人怎么会不震惊? 七步成计的大师兄看向虞清竹的神色都变了。 卧槽,师妹居然是天神转世? 这还得了。 这事师父如果知道,那一定会老怀大畅。 虞清竹性子清冷,大师兄一身土味儿,但该坏的时候绝不会去做烂好人。 于是,大师兄走到依然瘫倒在地的宋真青面前,抬手抓去道:“宋师叔,这是一场很好的论道,促进了年轻一辈对修道的热情!” 宋真青依然在大口大口喘着气。 刚刚他被白焰火德星君锁定了,承受的压力无比之大,大到身体都要崩溃。 要知道,如今的他在诸多资源和机缘的培养下,终于触碰到了行气第三境界“先天胎息”的大门,虽说命修在力量上无法和性修相比,但命修的风险更低,求得长生的可能更大。 性修用的是天神地灵的力量,成效极快,只需掌握了其中的道术,只需有时间完成符箓,那么别说同境界的命修了,就算再强一个层次的命修都未必能够抗衡。 所谓“百年苦修,不及一块箓章”便是如此。 但是,命修的力量终究是自己,这就很稳,而且出手灵活,根本不需要准备时间。 另一边,性修在借用的力量虽然强大,却存在发疯的可能,因为...凡人即便心性接近天神了,但终究不是天神,借用天神的力量,迟早会被天神那浩大的思想淹没,而发疯。可是这也不绝对,毕竟性修里也是有人活到了人类极限的两百四十年的。 宋真青手指天神仿箓章,身兼行气第三境界,可谓真正性命双修的奇才。 但如果把第四境界摊开了来说,夏极已经是第六境界了,而且是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第六境界。 横跨三个境界的威压与锁定,岂是宋真青能够承受的? 宋真青再不复之前的狂傲,此时双目犹然圆瞪着,还未醒来。 大师兄弯腰,一副帮忙的样子,然后笑道:“大家都很开心,不是么?” 宋真青回过神来了,瞪大眼,看着这位微笑的师侄,只觉师侄的每一句话看着和谐,但都很刺耳啊。 大师兄叹息着道:“师妹太不知轻重了,我还特意告诉她,宋师叔是自家人,能不动真格就不要动,没想到师妹...哎,师叔,你且躺着,我去说说她。” 此时,一个常随大师兄的道童跑出来道:“师伯,师姑没有动手,她只是请出了星君大人。” 大师兄一拍脑门,“好像是这样哦...” 转瞬,他又道:“这也不行,没看到宋师叔腿都软了吗,裤子都尿湿了吗,快快快,快给宋师叔拿条干净裤子。” 说着,他又低头看向宋真青,“师叔,别着急,别尴尬啊,这尿裤子吗,谁没有过呢。” 宋真青走的是天才道,平日里又在太子洞修行,哪里是天天在外面混的大师兄的对手,他只觉气氛越来越古怪,侧头茫然地扫了扫四周,只见诸多弟子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 “噗~~~~~” 宋真青仰头,喷出一口血雾。 大师兄那道童很懂师伯脾气,急忙道:“师伯,还有河伯和东海呢。” “对对对”,大师兄又一拍脑门,安慰道,“宋师叔啊,你千万千万别当回事,都是一家人嘛,什么河伯,什么东海,总不成师叔被吓尿裤子了,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河伯吧,不至于不至于,师叔心胸放开阔点嘛。” “噗~~~~~~” 宋真青的头如摇摆风扇,左右晃了一圈,再喷洒出一圈血雾。 大师兄负手而立,淡淡道:“夕阳无限好...欸,师叔,你怎么吐血了?来人,来人啊。” “玉鹤子,够了!”灵露真人出声了。 玉鹤子是大师兄的道号,就如老二和老七都以“清”字开头,大师兄和四师兄的道号都以“玉”字开头。 四师兄俗名东方蝉,道号“玉蝉子”。 大师兄微微退开,行礼。 灵露真人看向宋真青,怒斥道:“师弟,你还要躺到什么时候!” “师...师兄...” 宋真青全身颤抖着,起身,而刚刚被那白焰巨人锁定的恐惧感,犹然无法散去,狠狠地植根在他心底。 二师姐不喜言辞,不擅言辞,她对这位师叔很没有好感,便多连一个眼色都不肯给,多连一句场面话都不愿说。 她挥了挥清冷的玄袍大袖,转身离开,于一掀一掀的开叉袍裾之间,修长如玉藕的长腿若隐若现,而笼于大袖的五指里,紧握着那暗红的“火德星君箓章”。 神秘,强大,清冷,还有天神转世的光环,使得她呈显出一种玄奇的魄力。 武当第九代第十代的弟子们,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恭敬地看她走过。 而待她走过,弟子们竟是纷纷转身,跟在她身后,随她一起离去,俨然一副以她为首的模样。 没多久,此处就空空荡荡了。 大师兄对灵露真人道了句:“师叔,玉鹤子先告退了。” 灵露真人没有回答。 大师兄微微一笑,就带着道童离开了。 ... ... 午夜。 万籁俱寂。 初春的清风在山,朗月在天。 武当太极宫后方的空地上, 虞清竹一身玄袍,走在这春色的夜风里,拾阶而上,来到了白天里论道的那片空地上。 她一挥大袖,垂首托手,手上盛放着暗红箓章。 她恭敬道:“多谢前辈相助,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对于这位暗中施以援手的前辈,虞清竹是非常感激的,但前辈并未说将这“火德星君箓章”赠予她,她自不可能若无其事地将这等宝物收归囊中。 更何况,这中三品的天神真箓,实在是太珍贵太珍贵,珍贵到她即便捧着,都如捧着一团滚烫的火焰。 虞清竹捧着这团火焰, 良久, 再良久。 没有任何回应。 虞清竹道:“清竹子请前辈现身一见。” 空旷的地面,只有她的声音响着。 再过许久...却始终没有人出现。 虞清竹:...... “清竹子不信天上会掉中三品的箓章,请前辈不要再戏弄我了。” 还是没人回话。 “前辈!” ... 正在这时,忽地一个大黑球从远处丢了过来, 轻巧地落在虞清竹托着的巴掌心上。 虞清竹借着月光看去,只见是一个大蜜桃, 她愣住了,再眺望远处,只见不远的古树树梢上有一只猴子在骚骚地笑着,发出“吱吱吱吱吱吱”的声音。 虞清竹忽地恍然了。 箓章...是猴子无意在山中捡到的? 而白天时候,也是猴子玩耍时,随手丢给她的? 二师姐这么冷静的一个人,也觉得懵逼了。 这已经无法用恐怖来形容的气运... 莫非,我真的是神? 二师姐本能地对猴子招招手,那猴子“吱吱吱”地叫了两声,转身在月光下露出扭摆的红屁股,又一溜烟地跑远了。 溜了溜了,主人的主人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50.长生不老肉 “火德星君箓章!” “她怎么会有火德星君箓章!!” “那东西...真的是火德星君吗?好恐怖...而这还只是火德星君的冰山一角,还只是人间能承受他的一点力量。” “师兄,你见过真正的九品天神吗?我是说不是天神将...” “师弟,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刚刚我觉得自己真的会身死道消! 祂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无法抵抗... 真的有神,祂们真的存在! 三十三天和彼岸都是存在的! 人间官九品,天上神九品,都是真的!是真的啊!!师兄!” “师弟,冷静!” 灵露真人捋了捋长须,看向宋真青,淡淡道:“有或没有,重要吗?我们所求的长生和祂们无关,火德星君箓章虽然强大,但是动用这章的人却未必强大。” “她是天神转世啊!师兄,星君都说了,这一世她为清竹子。” 宋真青的道心就如玻璃一般, 未曾粉碎时,在阳光里闪烁光芒引人注目, 而一旦被打碎,就成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他抓着头发,神色又懊恼又狰狞,“怎么可能,她那么一个被抛弃的小丫头,差点儿被卖入勾栏青楼的小丫头,她是那么卑贱,她怎么会是天神转世?她凭什么?” “师弟!” 灵露真人有些失望地看向这位道士。 之前,他从未见到师弟如此失态,如此地遇到一点事就一蹶不振,实在是...还不如个普通道士。 宋真青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今天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在灵露真人连续的呵斥之下,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平复了下来。 气氛稍稍沉默了下。 宋真青道:“师兄...抱歉了。” “无妨。” 灵露真人微微笑着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未必不是契机,能磨去你过去的锋芒,福祸相倚,这也是好事。” 宋真青羞愧道:“师兄说的是。” 灵露真人道:“师弟不要忘记我们要做的事,今日无法执掌武当固然遗憾,但晚几个月,武当还是我们的...” “师兄,我们真的要去...帮妖怪?” “师弟此言就过于迂腐了。 天下大变在即,山南道不过其中之一,钱塘妖灾亦不过是被曝光出来了的冰山一角,那还未曝光的却已是黑暗里的庞然大物。 如此局势,又何谈帮妖怪? 这不过也是为了长生,为了时势罢了。” “长生?真的能长生?”宋真青眼睛忽地亮了起来。 “那师弟以为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什么?”灵露真人负手悠悠道,“还不是为了分一块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的肉? 火德星君出世,不正是也预示着天地大变在即么? 等着吧。 群魔乱舞,诸神降世的时候或许不远了!” “太好了,师兄。”宋真青顿时开心起来,然后沉吟道,“曲高和寡,大道之路何其狭窄,妖魔也是天地之间德生灵,人尚且会为善为恶,更何况妖魔? 然,在天地眼里却无有善恶,我们又何必执着于帮不帮妖怪呢。” 宋真青很快想通了,只要能长生,帮妖怪又怎么了?善恶算个屁啊。不对不对不对,善恶本就不重要,人能杀妖妖杀人又怎么了?他不过是窥见了长生的机缘罢了。 想到长生,他心头火热。 这么多年...两百四十年的人类寿元极限,终于要被打破了吗? 灵露真人颔首赞道:“师弟的悟性当真不错。” “师兄,可需要我做什么?”宋真青忽地充满了干劲。 “唔...这倒还真有一件事需得师弟去做。” “师兄请吩咐。” 灵露真人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随手丢出,道:“此事,师弟务必隐蔽,若是做成了,师弟之前被乱了的道心又可寻回,同时我们也才会有资格去参加这分肉大宴。” “分...分肉大宴?” “不错,吃一块肉,就可长生不老。” “当真?” “师兄何时骗过你?更何况,师兄还指望你做师兄的守护剑修,又岂会害你?” 宋真青点点头, 他摸着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的神色,有些动摇,但很快想到“分肉大宴”四个字,顿时有些动摇的神色又坚定了下来。 “为了能吃到肉,帮助妖魔也无妨。” “如此...就算牺牲一些小道士小道姑又如何呢? 反正...在之后的天地大变里,他们这样也的也活不下来。与其让他们见识到世界的黑暗,不如让他们早早地葬身在此时的和平中。” 宋真青握紧瓷瓶,喃喃道,“贫道是为了你们好。” ...... 虞清竹捧起瓷杯。 轻抿了一口茶。 而她对面是道乡里制造金身像的老师傅。 虞清竹既然答应了要供奉火德星君,自然不会食言。 她和老师傅细细说明了那位白焰巨人的模样后,老师傅在纸上试画了几次,待到确认后,才说过一些时日再来请星君金身。 虞清竹为人冷冷清清,所以由大师兄陪着来。 大师兄和老师傅倒是熟稔的很,两人用乡里土话谈笑风生地聊着天南海北,胡天海地扯着虞清竹根本无法加入的话题,不时爆发出笑声。 虞清竹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能把一些废话聊那么久,还聊的那么开心。 她就如一尊冰冷的玉像坐着,静静喝着茶,不时伸手拂过腰间的小囊,囊里是暗红色的小章。 这事儿不是秘密。 已经传了出去。 火德星君本君显世。 武当清竹大师乃是天神转世,所以才在无有观想法、无有秘咒的情况下,能够成功地请出火德星君。 如今,天神降世,武当太极宫这是又要请一尊神仙像,或许不久之后,会再立一个香火宫了。 反对? 不存在的。 天神确确实实地降世了,这是福气,怎可能反对? 老道虽然不在,但其实老道大多起到的是一种“坐镇”的作用,而实际事宜早就放手给后辈了,所以他孑然一身可以入妖域斩妖魔。 清竹大师之名虽然还未如日中天,但却已经迅速升温,她或许还差几场战斗来证明自己。 这些都是名。 虞清竹不喜欢,但武当需要。 她听着大师兄和老师傅的聊天,一时间思绪有些飘远了。 她想起了师弟。 然后又想起了一句诗: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师弟... 就是这样的人啊。 其实,她也想过这样的生活。 但有师弟这么过,她就也满足了。 师弟... 我会守护你,还有大家。 清竹大师心底默默说,她的五指则是握紧了这天赐的箓章。 “星君,今后拜托了。” ...... 二师姐绝对想不到,那位恐怖的星君在做什么。 星君正翘着腿,躺在瀑布边青石上,在吃桃子。 这桃子可是极品,几乎一咬就溅出汁水来,甜而多水,非常好吃。 一个个树妖腆着“画着太阳”的肚皮,用小短手自己摘下枝头生出的水果,捧到那翘腿的白袍小道士面前,推推嚷嚷地喊着“老爹老爹”。 “老爹,吃我的桃子,我水多~~” “老爹,桃子哪有梨水多,我的梨子全是水~~” “哼!水多有什么用,要甜才行~老爹,我的最甜啦~~” “水多才好!” “要甜的好!” 明明没到结果的时节,但这群成了精的果树妖硬生生地结出了最甜的果子,然后争宠般地献给夏极,献给它们的太阳。 而那些非果树类的树妖则是有些难受,远远地站着,在春风里随风动着枝桠,发出“杀杀”的声音。 其实,自夏极随猴子去那发现【山经】的秘谷,发现那小太阳还有巨骸骨,以及用“芥子细沙”复制出小世界,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这段时间里,他除了修炼,也会再随着猴子去探索一下,可惜再没什么大发现。 同时,他自然而然地开始探索这属于他的芥子世界。 毫无疑问,这是个神奇的小世界。 地方不大,方圆两百里,再往外就是黑色的虚空,无法进入。 然而,曲折的山峰无形之间扩展了这两百里的直线距离,以至于在芥子世界的边缘竟然还“复制”到了武当太极宫的一座石阶。 夏极做了几件事。 第一,敲碎了秘谷山岩,使得镶嵌在石头上的小太阳升空,照耀着整个芥子世界,然后芥子世界就可以永远沐浴在光明里。 第二,从芥子世界带灵花灵草外出,然后又把外面世界成了精的树妖带入芥子世界。 第三,在芥子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