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物降一物,一命抵一命 “所以妖孽邪祟最怕的便是被人看破根脚,因为身份一旦藏不住,何人都能捉妖物……好了,今日的题外话就到这里,散学。” 麓镇墨香私塾的教书先生开始收拾桌案。 咚咚咚。 一位身上灰扑扑的年轻人敲了敲旁边开着的门板,问道:“在下许渊。敢问先生,一个人若是近日嘴角时常不自觉的抽笑、声音多尖细破音而不自知,喜食鸡子,且……肩头蹲着一只青色小狐狸,仿佛时时刻刻都在互相耳语一般,会否是妖孽作祟?” 教书先生一愣,看着来人放下了手中抹布。 他在桌案上翻找片刻,而后抽出了一本有些发黄、名为《张真人巡游随笔》的古朴书籍,翻阅几篇之后,读道:“找到了,这里,狐妖上身!” “民间又称狐仙附体,但实则是因为凡俗之辈肉眼难破妖狐的障眼妖法,只能见其人,不能见其妖。但也偶有异数,除了道行高深的修士之外,普通百姓中也有得天眷者,肉眼可洞察一切真知。” 话毕,教书先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开始打量起这个自称为许渊的人。 几息之后,他恍然大悟,皱眉道:“你便是许渊?今日清晨,传闻许府抓住了一名偷食许老爷珍珠鸡的下人,被人活活打死,扔到了镇子外山脚下的乱葬岗中。” “你……没死?” 许渊面色尴尬,露出一抹笑容解释道:“是啊,当时在下的确背过气去了,他们都以为我死了。结果他们扔我的时候,因为撞击在石块上,反而让我提起了那口气。” “我不是偷鸡贼,我是回来讨一个公道的。” 说是这么说,但许渊到底死没死? 许渊可以肯定的表示——死了。 否则,他不会穿越过来。 但那个许府的许渊没有讨回来的东西,他这个从地球而来的许渊,会替他讨回来的。 许府许渊死的蹊跷,有迹可循。 麓镇许府是布匹大户,其独有的浮水布匹更是贡品,贵不可及。 许渊本是许府老管家的儿子,被许老爷赐名为许渊。 老管家死后,现任管家周明一直和许渊不对付,怕许渊将来取而代之。 近几月,许府的浮水布匹染制过程屡屡出现意外,花不成纹,许老爷大怒,让周明彻查此事。 周明借机陷害许渊。 许渊为求自保,情急之下道出在周明房背后发现过珍珠鸡羽毛的情况。 许老爷圈养的珍珠鸡不翼而飞,还是接连三只,乃此前麓镇最大奇事,一度传的沸沸扬扬。 许渊还指控周明私自豢养野物,经常在他肩头看到一只青色小狐狸,此举触犯家法,应受老爷责罚。 原本前一句说辞还有人当真,但后一句一出,一众下人都觉得许渊是急于脱罪而信口胡诌的。 只因从未有人在周明肩膀上见过狐狸。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唯有周明,面色大变,责令下人下重手教训许渊。 然后“一不小心”将其打死。 遂派人弃尸乱葬岗。 许渊方才从私塾旁经过,听闻教书先生说到妖孽邪祟最怕被人看破根脚,这才反应过来,此事恐怕并不简单。 难怪许府的人都看不见周管家肩头的狐狸,原来竟是因为障眼妖法! 而许渊之所以能够看见,恐怕就是因为他乃教书先生口中所言的得天眷者。 “请问先生,如若看穿狐妖的根脚,又该如何惩治呢?”许渊开口。 教书先生微微一笑,指着书中文字道:“狐狸,惧恶犬,惧豺狼虎豹等一切比它更大型、更凶猛的野兽。” “也惧打猎者、屠户这些杀孽深重之人或者他们的刀兵。” “此外,黄鹂鸟也是狐狸的克星,尤其是眼珠黄色的金睛黄莺!” “对了,你说你要讨个公道,又问这些志怪闲谈之物,是为何?” 许渊拱手称谢,解释道:“无事无事,只是方才听闻先生说到那些神乎其神的传说,遂有了兴趣而已。吾自幼爱听书,方才兴许是被激发了童年志趣罢了,先生请慢,在下告辞。” 教书先生笑着点头:“那便好,老夫还道你是在何处见过狐妖,要去寻仇呢……这妖孽邪祟,有时即便被人看破根脚,也未必就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想要捉妖降魔,九死一生,当有必死之觉悟。” …… 转过墙角,许渊长舒一口气。 这位教书先生,看上去不像是凡夫俗子。 方才那番话,也意有所指。 他是在试探自己能否看到妖孽真身? 许渊不敢肯定,但他下意识觉得,关于肉眼可见妖孽真身这一点,那位教书先生似有所隐瞒。 或许,这识妖辨物的能力,还有其他说法,轻易不能暴露。 就在此时,路边有人正在闲聊。 “听说了吗?许府的下人偷鸡,被活活打死了!” “我知道,许渊!以前许府老管家的儿子。嗐,这不成器的东西,连累老管家死了都不得清净。” “是啊,老管家多好的人,谁能想到死后连灵牌都会被砸的稀烂呢!” “不孝子啊!” 轰! 许渊一愣,他的拳头下意识紧握。 老管家的灵牌……被砸了? “周明……狐妖……此事我必定会与尔等做个了断!”许渊愤怒的跑向城边,他今日,定要斩了那头狐妖,以慰许府许渊父子在天之灵! 周明被狐妖上身,是有事情作证的。 除却失踪的珍珠鸡之外,一月前,周明把许府伤人的恶犬大黑狗送出了府,赠予了住在城外的王家人。 如今想来,大黑狗分明就是看到了周明身上的青狐,这才会有癫狂之状。 咬人更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也是周明蓄意将大黑狗送出去的说辞而已。 不多时,许渊便到了王家门口。 大黑狗还认得许渊,冲过来直摇尾巴。 “你是何人?为何认识我家大黑?”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光屁股垂髫小儿好奇的看着许渊。 许渊心生一计,问道:“我是许渊,你呢?” “我是王二娃。” “二娃,想不想吃糖人?” “想!” “那好,太阳快要落山时,你带着大黑去桥头外的城隍庙。我在那里,到时候给你糖人吃!” “好啊好啊!” 搞定了恶犬,许渊又跑向城外山脚下。 那里有猎户居住。 第2章 狐妖,还不显形! 可惜,猎户进山打猎,至今未归。 许渊在门口徘徊一会儿后,发现墙角有几只断裂的箭矢,他捡了一支称手的,揣进衣袖后跑向了城隍庙。 途中经过一颗大槐树,时常有许多老翁在此处闲话家常。 这些老翁不好别的,就喜欢养鸟玩耍。 或许只因为在人群之中多看了一眼。 许渊发现这些鸟儿中,竟有一只眼睛是黄色的黄鹂鸟。 金睛黄莺! 许渊悄悄摸索了过去。 一炷香后,一位老爷子急的跳脚:“我的小黄眼儿呢?小黄眼儿……哎哟,我的心肝宝贝儿啊……是哪个天杀的偷了我的小黄眼儿啊……老牛,是不是你?你眼馋我的小黄眼儿许久了,我就说你今日怎的突然把你老伴儿也带来了,你必定是有阴谋……我跟你拼了!” 一场老翁互骂之战,便浩浩荡荡的展开了。 两位一辈子的好友,在晚年分道扬镳,竟是因为一只鸟,传出去多半会令人笑掉大牙! …… 麓镇,许府。 “周管家,有人给您捎了一封信。” 有下人敲响了周管家的房门。 房里的周管家脸上现出一丝抽笑,表情仿佛难以自理,他打开房门的同时瞟到了门口的鸡骨头,用力一脚把骨头踢到床下。 “拿来。”周管家接过信封,打开一看,信笺上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这真不是许渊为了隐藏身份之举,着实是因为繁体字加毛笔字真不是一般人能弄得体面的。 “日落之前,城隍庙见。署名是……一派狐言?这还有些押韵,不过这个一派狐言却是何人?”下人不明白,麓镇似乎并无这个雅号的人。 周管家却神色骤变,一把把信笺纸捏成一团道:“没什么,不必理会!你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今天的布匹,万不可再出任何问题!” “诶,小的这就去。”下人退走。 “城隍庙……到底是谁?”周管家声音尖细,脸色惨白。 随后,他匆匆忙忙的出府,向城外城隍庙的走去。 …… 城隍庙。 吱! 周管家推开庙门,走进去之后朝外边看了看,确定没人跟着,然后又将庙门关上。 “何人找我,意欲何为?”周管家环顾四周,耸了耸鼻子,而后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城隍爷的石像。 下一刻,城隍爷石像背后走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周管家。 不是许渊,还能有谁? “是你!”周管家的声音又不自觉的尖细起来。 “是我!”许渊抬头挺胸,但袖中的手其实死死的抓住了半截箭矢。 “你明明……”周管家眼中惊疑不定,“你……是壁虎精?还是青蛙精?还是蛇精?” 他口中一连说出了很多有假死本领的精怪。 许渊一边震惊于竟有如此多东西可成精,一边沉稳的道:“还想猜我的根脚?你当我是三岁小儿?我可不像你,这么容易就露出马脚!” 周管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露出根脚,是精怪大忌。 这意味着你的命门很有可能已经公之于众,极易被针对。 “非也,既然你也来了许府,那我想我们所为应当是同一物,你没必要对付我,我还可以帮你掠阵,何乐而不为呢?”周管家开口。 许渊心头一凛。 许府竟然有吸引这些精怪的东西? “你尚且还有令我动摇的机会,但并非方才所言,你再好好想想,否则等我出手的话……”许渊继续套话。 周管家额角浸出汗珠,咬牙道:“那等我从许家祖传染缸中取出那本书,由你先看,如此可好?” 许渊一愣。 书? 祖传染缸中有书? 难怪最近几次制作浮水布匹均由失败告终,原来竟是因有人动了制作浮水布匹的祖传染缸。水浪不平,画不成纹,原来如此!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人推开。 周管家的注意力全被许渊吸引,全然未曾察觉到有人靠近。 “我来啦,糖人,糖人!”王二娃扯着大黑狗跑进了城隍庙。 许渊见时机已到,从怀中掏出一个糖人扔出窗外:“留下大黑狗去吃糖人吧,小心外面的人抢你的,你先跑回去再吃。大黑狗我待会儿还你……” 说完,他便一把将王二娃推出门外,然后把门栓插上。 “你……”周管家愣了好半天,怒道,“你并非妖怪,竟不惧怕这只大黑狗,你……许渊,我要你死!” 恍惚间,周管家的声音仿佛出现了重声。 有粗犷的,也有尖锐的。 许渊只觉得头脑发晕。 他意识到,这怕是狐妖令人失智的妖法。 难怪教书先生言即便知晓妖物根脚,想要制服他们也是很危险之事。 这妖法,实在是防不胜防。 汪! 汪汪! 关键时刻,大黑狗怒了。 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它以往吃香喝辣好不快活,结果却因为这头该死的狐狸,如今每日连面汤都喝不上。 深仇大恨,今日终于可以清算! 大黑狗朝周管家扑去,一路狂吠。 而许渊脑海中的眩晕也逐渐消失。 恶犬果真能克妖孽邪祟! 大黑狗的叫声,仿佛有奇效,周管家肩头的那只青狐,从只有许渊能够看见,变得身形闪烁起来。 若有外人在此的话,就能时不时的在周管家肩头看到一只青色狐狸。 障眼妖法,即将被破除。 此等局势,许渊还有何好犹豫? “妖孽,还不显形!”许渊一声厉呵,亮出了手中的箭矢。 周管家看在眼中,急在心里。 他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一张牛皮纸。 扯开纸条之后,将其扔向窗外。 大黑狗立马调转方向,一跃而出,叼着牛皮纸中的牛肉就跑了。 许渊满脸错愕。 这……兄逮,有木有搞错啊? 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一块肉就把你打发了? 心气何在? 噗通! 周管家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但他身体上,站着一只青色的狐狸。 狐狸弓背炸毛,分明不比寻常猫儿大多少,但晃眼一看,完全不逊色于一头大狗的体型。 它牙齿利爪之间,有青色光晕在缓缓流转。 若被伤到,恐怕和寻常的野兽抓伤大有不同。 “嘿嘿嘿,既然我知晓自己的根脚,又怎会不常备一些自救之物呢?”青狐开口,口吐人言,“倒是你,既无修为,又非精怪,却能看破我的真身,实是怪异至极。” “若非那本书事关我成道一事,我还真不愿意这么早就杀了你。你身上,必有机缘!可惜,实在是可惜!” 青狐一边说话,一边寻找机会。 它猛的一蹿,朝许渊扑来。 许渊在青狐说话间,也在不断挪动脚步,一扯红布,露出了下面的鸟笼子。 喳喳! 一道黄黑色的光芒电射而出。 赫然是金睛黄莺是也! 青狐在半空,发现金睛黄莺之时,为时已晚。 “你……啊!” 一声惨叫,陡然从城隍庙中传出! 凄凄惨惨戚戚! 第3章 诛妖,城隍爷显灵 金睛黄莺鸟喙上叼着一枚眼珠,爪子上又抓着一枚眼珠,落到了城隍爷的香案贡桌上,开始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而青狐则在地面不断打滚,血流满地。 许渊咽了咽口水,握住箭矢的手心不断冒汗。 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重起来。 青狐也察觉到了许渊的杀意。 “不要杀我,我可以帮你,你不会修行,我可以教你……不要……不要过来……我辛辛苦苦修炼了三百年才有今日,我不想死,我不想啊……杀了我,你会遭到报应的,我会诅咒你,我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 噗嗤! 鲜血溅了许渊一身。 箭矢狠狠的扎在青狐腹部,它抽搐片刻之后,终于不再动弹。 许渊,真的诛杀了一只妖狐! “一命换一命,我们两清了……许渊。”许渊开口,对自己说道。 在地上躺了片刻,许渊开始清理残局。 毕竟是城隍爷的地盘,一地血像什么话? 他朝城隍爷拜了拜,开口道:“借贵宝地一用,万分感谢。城隍爷日后若有差遣,许渊绝不推辞。” 许渊不曾发现,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外面突然吹来了一阵风,烛火一阵晃动。 仿佛是在不断点头一样。 清理完毕,许渊发现了自己正面临的两个难题。 其一。 许渊已是一个死人了。 王二娃屁都不知道,还是个垂髫小儿,暂且不论。 整个麓镇知道自己没死的,只有教书先生一人。 许渊可不会再回许府当下人,这次“假死”对他而言,反而不是坏事。 反正他也无牵无挂。 因此……住哪里,此乃一个难题。 许渊抬头看向了城隍爷,笑道:“既然都叨扰了一下午,再多叨扰几日,您老人家想必是不会介意的。毕竟此地废弃已久,愿花好几日功夫陪您聊天的人一定少之又少。” “当然,也不用说谢,这都是我们小辈该做的哈。” 许渊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往城隍爷贡桌下面塞。 这下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是短住的不二选择。 再因城隍庙口的石桥边老是出一些邪门之事,所以就连乞丐也不敢来这个城隍庙打秋风。 同行是冤家,能避开乞丐们最好,免得引起纠纷。 至于邪门儿……狐仙都宰了,还怕什么邪门儿的? 第二个问题在于,那只金睛黄莺不进鸟笼子! 许渊逗了许久,不知这只金睛黄莺是吃了妖怪眼珠子开了灵智或是其他原因,总之非常具有灵性,听得懂指令,如臂使指。 但唯独不进笼子,仿佛是怕许渊将它送回去一样。 而且这四处窗户也是打开的,但它就是不往外飞,而是一直在屋中盘旋,累了就在房梁或者贡桌上歇息片刻。 “好了好了,不送你回去好了吧。”许渊无奈妥协。 谁知话音刚落,黄莺当即便落到了他的肩头,叽叽喳喳一番,肉眼可见的兴高采烈。 这边才收拾完。 周管家也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似梦似醒。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城隍庙,过了桥,回了麓镇。 …… 次日,许渊剥了狐妖的皮,烤了肉吃。 结果从内脏里面发现了一枚玻璃珠大小的青色弹丸。 质地坚硬。 表面凹凸不平,隐约能够看见一些字迹。 许渊估摸着,这莫非是传说中妖怪的内丹不成? 他和黄莺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将狐皮烤干。 留下了青色弹丸、爪牙和一条狐筋,而后出门将狐皮卖与了猎户。 “这狐皮质地上乘,油光锃亮的,我估摸二十两银子没问题!”猎户开口。 “二十两?”许渊摇了摇头,主动砍价道,“十五两。” 猎户一愣。 这是什么砍价的拳法? 思路未免也太过清奇了一些吧? 最后,在许渊的坚持下,交易达成。 猎户看着许渊的背影,点头称这人真是个好心人,知道今年收成不好,专门给自己让利了五两银子,妥妥的大善人啊。 如此一来,两日前丢失的那半根箭矢就不用再找了,去买新的嘞! 十五两银子,说来也是一笔巨款,足够寻常的三口之家过活大半年了。 许渊到手之后,立刻去了鸟市,花五两银子买了一只罕见的会说话的八哥,而后悄悄挂在丢了黄莺的老头院子口。 翌日,老头一觉起来,发现了会说话的八哥,喜笑颜开。 这可比黄鹂鸟儿值钱得多。 老头提着八哥激动的跑向老友家,走到一半这才想起,二人前两日因黄鹂鸟的事情已割席断交。 “老牛,我那日错怪你了,想也知道你我这么多年的情分,你不可能做出那等事情,我纯粹是因为气急攻心,这才胡说八道……要不,我将这会说话的八哥赠与你赔礼道歉可好?你也别生我气了,好不?”老人来到了老牛门口。 “谁要你的腌臜玩意儿,拿走!”老牛脾气不小。 “腌臜玩意儿!腌臜玩意儿!”八哥有样学样,别的学不会,骂人学的倒是极快。 “咦!还真会说话!”老牛出来瞧这个稀罕玩意儿了。 俩老头研究了一上午,不知不觉间就和好了。 人生七十古来稀,活到这个岁数,能说话逗趣的人一日比一日少,谁又会真的往心里去? 无人比老人更懂得珍惜这世间的一切,只因无人比他们更接近死亡。 晌午之后。 城边的王家人捡到钱了! 准确的说,是他家养的大黑狗捡到钱了。 嘴里叼了一个钱袋子,里面装了五两银子。 王家人高兴坏了,当日就给大黑狗整了一顿盛宴,买了两斤肉骨头给它吃。 …… 城隍庙里。 贡桌上,也摆放了崭新的贡品。 臂粗一般的红烛、可燃烧整整三日的百日香,以及新鲜的瓜果和热气腾腾的卤牛肉。 许渊拈了一片卤牛肉,边吃边对城隍爷道:“您老**华,我吃这些剩下的糟粕,想必您是定然不会介意的吧?” “我这人呢,谈不上高尚,但不喜欢欠人情。可以说是有恩必报,也可以说是怕麻烦,所以城隍爷啊,你有什么要求就尽管提,过了这茬,我可就不认了哈!” 许渊饱餐一顿之后,钻进贡桌底下入睡。 半夜,金睛黄莺突然睁眼,看着城隍爷的石像,飞到地面的蒲团之上,展翅伏地,仿若作揖。 烛火晃动间,百日香凝而不散,隐约呈现出一个人形。 这一夜,许渊做了一个梦。 梦到城隍爷来跟他要人情了! 第4章 清韵真解,青狐手链 “许渊,本尊前来讨要人情了!” 城隍爷长得和石像上一模一样。 许渊皱眉沉思片刻后,确定这是在梦境之中。 也对,寻常人突然看见这聊斋志怪,还和狐妖历经一场恶战,六神无主、大病一场再正常不过。 何况自己近几日食住都在城隍庙,这夜有所梦,也说得过去。 “您老可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说吧,我能做的,我便做。不能做的,我想办法去做,可好?”许渊就当是陪城隍爷闲聊了。 城隍爷这才将自己的处境娓娓道来。 原来这城隍一职,并非一人。 有的城隍庙香火不断,生意红火。 有的城隍庙门可罗雀,布满灰尘。 按理说,麓镇人丁兴旺,家家户户大都衣食无忧,是城隍爷出了大力气,百姓们也该香火祭拜才对。 然而这座城隍庙在城外河边,和麓镇隔桥相望。 而这座石桥周边,近年来屡屡出现过往行人失足落河的情况,玄之又玄。 因此后来大家逐渐不敢途径这条石桥,进出城都走另一边,也就鲜有人过来祭拜这位城隍爷了。 “所以这座石桥……有蹊跷?”许渊皱眉。 “倒也不算,但这座石桥下方,有一团阴影之地,终年不得日光照耀,自此极易滋生邪祟。近些年就是因为孕育了一条水鬼,遂才屡屡出现命案。”城隍爷道,“因此我想请你助我超度水鬼,还石桥太平,还我香火。” 许渊点头,但旋即又摇头:“不对啊,城隍爷。恐怕吾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这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超度水鬼?” 城隍爷笑道:“这倒是好办。你机缘在手,修为道行,不过是信手捏来。明日等你醒来,记得在贡桌东南方向的桌腿下方挖地三寸。” “那有一枚玻璃片,唤做火齐,能助人观到肉眼不可见之细小之物。你用火齐照看那青狐内丹,上刻有修行功法,可助你入道。” “我观你气息,绝非常人。快则三日,慢则半月,吞吐日月精华必定能够感应到灵气。到那时,你服用内丹下腹,凝神修行,即可获得一甲子的道行。” “你收好的青狐爪牙和狐筋,可借我这庙中烛火炼制成法器。内丹上的功法中应该也有记载,你记得看便是。” “到那时,你便有制服石桥水鬼之能耐。” “我石像背后,有城隍真言一句,可降妖伏魔、超度冤魂恶鬼。” “切记,切记!” 城隍爷的身影逐渐远去。 喳喳,喳喳…… 许渊苏醒,原来一夜已过,黄莺飞进了贡桌下方,叫他起早。 “好清晰的梦……东南方向的桌腿……三寸……我靠!” 许渊一个激动,脑袋顶在了贡桌下方,碰得瓷实。 因为土坑中,赫然有一块玻璃碎片。 “真的!不是梦,都是真的!”许渊一愣,当即抬头看向城隍爷的石像,作揖拱手一拜,“谢城隍爷指点,若有能力,他日许渊必定为城隍爷修葺庙宇,重塑金身!” 一拜之后,许渊手执火齐开始观看内丹。 表面凹凸不平的纹路,竟真是极其细微的文字。 当头便是四个大字——清韵真解! 只看了一眼,许渊便破解了前世一个心头迷惑。 那便是,为何每一次武林秘籍现世,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抄录成册,人手一本不好吗? 当时他获得的答案是功法都有罩门,遂功法无法共享。 而关于修仙功法,为何有秘籍的存在,现在许渊也有了一个不得不信服的理由。 观看《清韵真解》的同时,许渊便觉得腹部诞生了一股暖流。他每看一段,暖流就流经一处,最后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周天循环。 他心头明悟。 此后,他只需记住这种感觉和路径,勤加修炼,总有一日能踏入道门,开启修行之路。 而这,是复刻抄录的作品所不具备的神奇功效。 倘若没有这样的指引,常人极难领会书中描述的那些“气走神穴”之类的说法。 …… 两日之后,月圆之夜,许渊终于再一次清晰感受到了那股诞生在丹田的暖流。 他知晓,时辰已到。 取出青狐内丹,放置碗中,而后点了一对新的蜡烛。在烛火中,内丹融化,变成一团粘稠的青色液体。 许渊一口喝下。 丹田处的暖流瞬间扩大,如同一团烈火一般,灼烧着许渊的腹部。 许渊运转《清韵真解》,开始承受着这种炽热的冲击。 一遍复一遍。 不知过去了多久,许渊才恢复清明。 他陡然睁眼,眼中世界一片清晰。两相比较,以前看到的这方世界,仿佛总有一层薄膜,让人看得不够真切。 现如今,这层薄膜被撕破了。 他下意识运转真元,却发觉体内真元庞大了数倍,且愈发凝实厚重。 真元流经四肢百骸,他体内仿佛蕴藏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看着城隍爷的石像,许渊估摸着自己全力以赴,说不定能够扛起这位老爷子,再也不算手无缚鸡之力的凡夫俗子了。 简而言之,他现在恐怕有“一城隍爷”之力。 城隍爷若是知晓自己成为了许渊心目中的计量单位,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有一便有二。 许渊准备的蜡烛很多。 他效仿之前炼化内丹的举动,将青狐的狐筋、狐牙和狐爪扔进碗里。 一边用烛火加热,一边诵念《清韵真解》中关于炼器的口诀。 再用真元包裹狐筋等,为法器塑形。 这一炼,可就不简单了。 共消耗了许渊三十六根蜡烛。 要知道,这些用于香火贡奉的蜡烛,本就经燃。三十六根,不知过去了多少日。 所幸,炼制并没有出现意外。 这和许渊炼制的难度也有关系。 只是普通的炼制,令其能够承载真元,并非什么高深困难的法门。 然而在炼制成功的那一刻,许渊还是止不住内心油然而生的雀跃。 只见一条青色手链上均匀的串着十二枚利爪和四枚獠牙。 当然,因炼制去芜存菁的缘故,原本有孩童手指长短的爪牙缩小了不少,以至于晃眼看去并不觉得这是爪牙手链,反而略显精致。 这些骨质爪牙除了串孔之外,中间还有一个孔洞。 真元运转之下,手链会悬空飞旋。 可引动风沙水火,爪牙兼具切割之威能。 孔洞成音,如若狐啸,有迷魂震慑之妙用。 许渊将其命名为,青狐手链。 至此,十日一晃而过。 许渊打开城隍庙的雕窗,看着不远处的石桥。 现在,是时候会一会那位差点断了城隍爷香火的水鬼了。 第5章 许府命案,水鬼拉人 清晨,天光未亮,许渊走出城隍庙。 立于桥头,他眼眶一热。 以往的他,即便具有肉眼辨别妖物的本领,但却需近距离亲眼所见。 而如今,或是因进入了炼气期的缘故,他的视野更加开阔。虽然不够真切,但却隐约能看见水中有一团不太一样的阴影。 此物似人非人,更像是猢狲。 只不过对方藏匿得太深,他只能看个大概。 想必,这就是那只水鬼了。 “先去买点东西吧,城隍爷的卤牛肉都快要吃完了。”许渊从石桥走过,擦了擦嘴角的油渍,进入麓镇。 他采购了一些祭祀供品,以及他自己最爱吃的卤牛肉,正要打道回府,却听闻茶馆中有人大呼小叫。 “你们可知?许府的周管家……死了!” “什么?谁?周管家,周明?” “是啊,前几日突然卧病在床,没成想今日这说走就走了。” “啧啧啧,这……听说许府有病瘟,前几日死了一个挑夫,如今周明也死了,这……” 许渊皱起眉头。 周明死了。 也并非说不过去。 毕竟普通人被狐妖上身之后,元气确实会大伤,这时再一不注意偶感风寒的话,寒邪倒也有可能令人丧命。 但……那位挑夫又是什么情况? 而且,听起来,那位挑夫还是死在周明之前的。若是狐妖所为,除了周明应当不会再有人遇害才对。 这就很怪异了。 许渊甩了甩头,没有刻意去许府一探究竟。 许府之事,对他而言,已经算是了结。 完成了城隍爷的嘱托之后,他便会离开此地。 再不生因果。 他从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更何况……长生大道、仙侠风采就在眼前,他又哪里顾得上红尘世俗中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 未知,才是好奇的起源。 许府是已知的,而修行才是未知的。 对于这些,许渊拎得很清。 …… 石桥河边,一位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手捧陶罐,正沿河匆匆而行。 她是麓镇的醪糟西施,此行是去给城边的王家送醪糟。 两家沾亲带故,王家近些日子生活好过了些,曾宴请过醪糟西施一家。醪糟西施这边礼尚往来,专门送去了新酿的醪糟酒。 但醪糟西施没有察觉,今日的河畔,有些不平静。 明明四周无风,但河面之上却不断有波纹流转,仿若微浪。 无风也起浪,此乃反常之异象也。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突然自河边伸出,抓住了醪糟西施的脚踝。 噗通! 醪糟西施应声落入水中。 所幸她幼年跟着家人学会了凫水,舍弃了醪糟酒在河面上扑腾几下,算是控制住了身形。 她落水之处距离河畔也不远,估摸着两三下便能划至岸边。 正如此想着,醪糟西施陡然觉得脚踝处一凉,整个身子瞬间失去平衡,开始下坠。 有人! 抓住了自己的脚! 无法动弹! 自己要溺水了! 醪糟西施被呛得厉害,脑子隐约有些发懵,眼看着就昏了过去。 “妖孽,尔敢!” 半空中突然青光一闪。 一串手链凭空出现,飞速旋转,吸力极大,河水被吸起不少。 以醪糟西施为中心,河面出现了一个漩涡水柱。 却是往上的,托着醪糟西施浮出水面,而后移动至岸边,将醪糟西施扔上了岸。 许渊冲上前去查探,看醪糟西施还有呼吸脉搏,也就没有急于施救,而是转头看着河面之上。 那里,一头水猴子踩在水上,阴狠地看着许渊。 “小伙子,你切莫多管闲事,否则我连你一起溺死!”水猴子四肢踩水,如同山里的野猴子一般,但面部却是一张中年男人的面孔,怪异至极。 “你在此处屡屡拉人下水,犯下多起命案。害人性命不说,也阻断了百姓祭拜城隍庙。近日,我受城隍爷所托,特来收服你!”许渊开口,“你若是束手就擒,我可超度你往生,让你脱离每日灼心之痛。你若不从,就别怪我将你打杀,让你魂飞魄散!” 书看得多了,套话怎么都学到了一些。 许渊这番话说出来,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得道高人。 哪知这头水鬼也不是易与之辈,它在此地已久,对周遭的一切多有了解。 他狞笑道:“超度我?就凭你?哈哈哈,你莫不是以为我不知你的根脚?你不过一介凡人,前几日你在城隍庙借助恶犬、黄莺,制服了一头狐妖。” “或是你从狐妖那里得了门路,踏进修行门槛,有了法力。但你修行时日加起来尚不足月余,即便有法器在手,也不是我的对手。” “我可不是那头狐妖,愚蠢自大地闯进了城隍庙!” 水鬼说完,瞪了天空中的金睛黄莺一眼。 显然,它认定黄莺是许渊叫来的帮手,并且自以为看透了许渊所想,以为许渊准备如法炮制,用对付狐妖之法对付它。 然……妖精鬼怪,命门不尽相同。 对付得了狐妖的,未必对付得了他这头水鬼。 即便那头狐妖道行更甚。 这就是老天爷的公平之所在。 所以水鬼有恃无恐,视黄莺如无物。 许渊唇角微勾,这水鬼知道的不少。 但恐怕他怎么也料不到,在城隍爷的指点之下,短短一月时日,自己便拥有了一甲子的道行。制服一头水鬼,还当真不在话下。 “看我青狐手链,收!”许渊话不多说,手中法诀一捏,青狐手链旋转速度骤然加快。 吸力变大。 水鬼虽然可以操控水流,但却被青狐手链制造的力道更猛的水龙卷困在其中,无法突围。 而后,青狐手链中,隐约有靡靡之音。 群狐狂啸,乱人神志。 “你……怎的有如此深厚的真元,这……不可能……”水鬼一阵迷糊,身子若隐若现,障眼妖法即将被破除。 河面骤然有波涛涌起,水鬼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许渊有过先前的经历,大致知晓,妖物一旦被破除障眼妖法露出真身,短时间内就会法力大损、战力急剧下降。 简而言之,就是被吓懵了。 所以他抓住机会,大喝一声:“妖孽,还不显形!” 这声音如同有恐吓之作用,吓得水鬼心惊胆寒,瞬间原形毕露。 至此,它再无挣扎反抗之力。 许渊口中诵念城隍爷传授的超度经文,只见一枚又一枚金色古代符文从他口中钻出,飘至水鬼身边,以其为中心,作各种弧线和各种速度的圆周运动,让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几息之后,水面上波浪停歇,再无半点涟漪。 水鬼立于河面上,身上戾气已然全无,甚至隐有金光闪烁。 它,已然被超度。 即将获得解脱。 第6章 本命法宝,飞星 “谢恩公超度。” 水鬼俯身,在河面上叩拜许渊。 厉鬼凶恶,本就丧失了理智,全凭残念驱使。 做出的伤天害理之事,也未必都是本意。 而且每日午时,不管藏的有多隐蔽,鬼魅都要承受烈日灼心之痛。 时日一久,痛不欲生。 现如今,许渊超度了水鬼,后者也能够早入轮回,何尝不是救命之恩? 许渊点头,算是回应。 但正当许渊以为一切都要结束之时,水鬼又开口道:“恩公天纵之才,虽然踏足修行时日尚短,但修为已然精深。我观恩公尚无刀兵傍身,这里有一宝物献给恩公,还请恩公不要拒绝。” 说完,水鬼融入水中。 几息之后,波纹晃动,他从水面浮现,将一柄一尺短剑放于河畔。 水鬼开口道:“此物沉睡于河底深处已久,虽然看似寻常刀兵,灵气全无。然我曾在某一月夜亲眼目睹此物透出通天剑气。” “宝物有灵,唾面自干,此剑必然能与恩公相配。希望恩公日后,道途通畅,有朝一日,得道成仙!” 水鬼说完,身上金光更甚,旋即化作万千光点,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时间,一股灵气饱满的微风从河面吹向两岸。 来年,这周遭的花花草草、柳树竹林必将生长的更为茂盛。 因为这所谓的超度,取之于此地,用之于此地,不带走一片云彩。 许渊皱眉,他并不喜欢这种所谓的超度。 有时候,痛苦苟活和释怀离去,还当真说不清孰优孰劣。 反正……他自身是很难对死亡这件事情释怀的。 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所谓的超度经文,和青狐手链发出的靡靡之音,又有何区别? “飞星?” 许渊拾起一尺短剑。 此剑在水中已久,却不生任何绣纹。 虽无灵气,但只要不傻,一眼看去哪能不知道此剑之非凡? 剑身上靠近剑锷的一端刻有“飞星”二字,应是剑名。 此剑一入手,许渊就觉得一股凉意顺着手臂传遍全身。 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好凶的剑! 杀意之甚,让人沐浴阳光却觉阴冷! 许渊甚至在思索,是否要将此剑扔回河中。 但旋即他摇了摇头道:“算了,回去问问城隍爷,看他怎么说。” “恩公!” 许渊刚刚把短剑收于袖中,河岸旁边的醪糟西施就醒了。 “多谢恩公舍身相救,奴家是……”醪糟西施抬头,日光之下的许渊长身玉立之风采,尽入她眼底。 一袭青衣。 面若温玉。 翩翩君子, 目光如炬。 这…… “奴家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还望公子莫要拒之!”醪糟西施当机立断,娇滴滴的模样,可叫人心疼。 许渊笑容僵滞,这……当真在哪里都是看脸来的吗? 你让来世做牛做马的兄弟们怎么想? “举手之劳罢了,不值一提。姑娘以后切勿独自在河畔行走了,浪大路滑,很容易坠河的。”许渊说完,脱掉身上的外袍,扔向醪糟西施,转身就走,一刻都不曾停留。 顺带把水鬼之事遮掩了过去,尽量让醪糟西施觉得落水只是一场意外,一场重伤害。 “诶,公子,公子……”醪糟西施抱着许渊的外袍,只嗅得上面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 望着远去的背影,她眼神之中尽是落寞。 公子或许……是有急事。 方才风大,他定然是没有听到自己的许诺,这才…… 若有机会再见,自己定要履行承诺,嫁与这位公子。就是不知公子是否婚配,那样的话,自己便只能过去当妾了,唉…… …… 城隍庙。 一柱百日香。 许渊睡了过去,和城隍爷再度碰面。 “多谢小友,感激不尽啊。”城隍爷连连鞠躬,由此可见,这香火有多要他的命,“我今夜便会开始托梦城中百姓,一月之后,消息传开,当有人结伴前来祭拜。” 许渊点点头,城隍爷这是在告诉他。 那贡桌下面,你若要住,也只有个把月时日了。 等祭拜的百姓一多,许渊这安乐窝迟早是要被发现的。 “我不日便会离开,去麓山寻得一有山有水的宝地,安心问道。”许渊表明心意。 此言一方面是让城隍爷安心,自己绝非贪于世俗权贵之人,并不会凭借法力就在麓镇为所欲为,鱼肉百姓。 另一方面,也是在询问城隍爷,有没有指点的好去处。 毕竟地头蛇,有时候城隍爷一句话,能省许渊十年功。 “麓山好。”城隍爷点头道,“早些年,有位修为精深的修士云游四海,在麓山多有停留,对麓山生灵多有照顾。因此麓山万物,但凡有灵,待人接物都异常和善。” “你只要不去麓山深处,安心修炼,当无忧无虑。” 许渊点头,这样便好。 “对了,城隍爷,我还有一事须得请教。”许渊想问飞星之事。 “你是说那柄短剑。”城隍爷眼中有精光流转,仿佛是在思索什么。 许渊点头。 城隍爷叹了一口气道:“此物来历之早,甚之于我,我并不知其根脚。但……此物杀机太重,剑光凛冽,必然是杀伐至宝!” “你现在虽然有青狐手链护体,但此物奇巧有余,虽说妙用繁多,刚猛锋锐多有逊色。” “飞星短剑,正好可以弥补你的缺陷,护你周全。” “修行一途,多枯燥,多凶险。你要耐得住寂寞,方能在大道徜徉。同样,你也要经得起磨难,才能在世间雄踞。二者缺一不可。” 许渊似懂非懂,意思就是这剑可以收下,不会有什么后患? 心念电转,城隍爷立马又开口:“当然,你考虑的也有道理。此般杀伐至宝,拥之容易滋生邪念,需要你用丹田真元时时刻刻洗刷祭炼,以自身气息将其感染。” “直至心意相通,彼此循环,生生不息。此乃……本命法宝!” 许渊连连点头,记住了城隍爷的嘱咐。 一觉醒来。 许渊看着飞星短剑,眉开眼笑。 “青狐手链啊,你莫说我喜新厌旧,实在是城隍爷发话了,我莫敢不从啊。”许渊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取了飞星盘腿坐下,将短剑横放于腿上,开始真元祭炼。 第7章 夜探许府,鬼影 于旁人而言,许渊枯燥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白日他端坐于贡桌之下,祭炼飞星短剑。 月升之时,他便出去放松筋骨,顺道琢磨一番青狐手链的其他妙用。 吸水、飞沙、切割、魔音等。 一方面是熟能生巧,另一方面也是看能否触类旁通。 简单的一个小法术,有时应用方向的不同,效果也截然不同。 对于这一点,许渊颇有心得,毕竟他生活的世界别的没有,观点和角度从来都多得很。 这般生活,在许渊看来,反倒有趣至极。 研究研究,其乐无穷。 飞星短剑确实难以祭炼,半月时日,许渊也不过才祭炼一多半。 这若是换成青狐手链,估计现在早就达到心随意动的程度了。 这或许就是法器之间的品级差距。 但正因如此,也才彰显出飞星之不凡。 一月之期,眼看着就快要到了。 城隍爷这几日忙着大规模托梦,也没有精力和许渊交流。 再有几日,这城隍庙的人流量,恐怕就会多起来。 到那时,许渊不走都不行。 …… 这日深夜。 铮! 一道剑鸣之音划破长空,响彻天际。 整个麓镇,万籁俱寂。 尤其是各种昆虫鸣叫,往日明明不绝于耳,但在剑鸣之后,它们一个个瑟瑟发抖,再无声息。 城隍庙中,许渊面露欢容。 成了! 祭炼结束! 本命法宝到手! 许渊凝神屏息,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搓指成剑。 他腿上的飞星陡然飞至半空。 手腕一翻。 飞星当空旋转,破空之音不绝于耳。 但很明显,声音跟不上飞星的旋转速度。 飞星实在是……太快了。 “去!” 许渊手指一动,朝墙根一指。 铮! 飞星瞬间没入墙根。 许渊一怔。 这威能,他倒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简直就是削铁如泥! “城隍爷啊,不要介意,不知者无罪,我也不知它会是这般……威猛啊!”许渊哈哈一笑,多来这么几次,自己怕是能拆了城隍庙? 这不是嘚瑟是什么? 然而下一刻,许渊面色一白。 他丹田原本醇厚的真元,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内,竟消耗殆尽了。 这飞星剑,当真是油老虎啊。 日后绝对是一个真元消耗大户。 不多时,许渊的脸色更白了。 只因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方才飞星一闪,已然没入地底深处,起码也有丈许。 现在应当如何把飞星剑取出来? 难道要……挖? 轰隆隆! 许渊念头刚刚升起,就觉得一阵地动山摇。 就好像是城隍爷在怒吼:“小子,你若敢拆了我城隍庙的墙,我定要和你不死不休!” 许渊摇了摇头,赶紧打坐修习,争取尽快把飞星召回。 翌日。 许渊进了麓镇,准备进行最后一次采购。 一方面,他所剩纹银着实不多了。 另一方面,时候已到,也该走了。 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麓镇。 若非要说有什么舍不得的话,或许就是没能再回许府一次吧。 那个地方,承载了原来那个许渊太多的记忆。 作为老管家之子,他从小在许府的待遇是很好的。 即便老管家走后,周明和许渊多有不对付,但许老爷对许渊却一直很是关照。不说当自家儿子来养,但衣食无忧是事实。 许渊摇了摇头。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今日一别,再也不见。 这或许就是修行人所必须要去承担的吧。 思及此处,许渊突然想喝酒。 他走进酒馆:“小二,打一斤烧刀子,带走!” 回去和城隍爷一醉方休。 “好嘞!”小二利索应答。 许渊随意找了个位置落座。 成为修行中人之后,他的五感敏锐了很多。比如此刻,他明明只是坐在酒馆一角,却几乎能够将整个酒馆的所有谈论尽数收于耳中。 “老陈,你叹什么气,你生意做的不是挺好的嘛?听说今年你种的菜全都被许府包了?” “唉,你是不知道啊,今年是不错,但……恐怕也只有今年了。” “莫不是菜田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是许府。” “你是说那病瘟?” “嗯,这个月,许府又死了两个人。而且更糟糕的是,许老爷也病重了!这恐怕……” “许老爷病重?”许渊站了起来,看向了谈话之人。 “额,是啊,不少人都知道,现在已经到卧病在床的程度了。”老陈开口,然后皱着眉头看着许渊道,“你这面相,我怎么觉得眼熟得紧?” 嗡! 许渊手腕上的青狐手链微微震颤,发出人耳难以察觉的细微声音。 “你认错人了。”许渊开口。 老陈眼神呆滞,点了点头,随即坐下。 许渊拿了酒,走出酒馆,回到了城隍庙。 青狐手链,妙用无穷,果真不假。 那迷音狐啸全力催动,可以迷惑人心,让人短时间内痴呆懵傻,在交战中制造良机。 而平日里,轻微发动,能够让人发懵,甚至是记忆模糊,帮许渊解决了不少麻烦。 “不行!我还是要去一趟。”许渊思索半晌,把酒留下,再次进城,“城隍爷,这坛酒,回来我陪你喝。” 修行者,清心寡欲,与世无争。 但……人终究为人,正是因为感情。 太上忘情,不是许渊要修的道。 许老爷对许渊的养育之恩,该报他还得报。 若真是病瘟也就罢了,许渊就当去告个别。 但若是其他情况,他指不定还能帮上一些忙。 …… 子时一刻,许府,灯火通明。 但越是如此,越让偷摸翻墙进来的许渊心头不祥。 许府以前,可没有这铺张浪费的习惯。 现在这样子,更像是……壮胆。 这府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 毕竟短时间内已经死了四个人了。 行至湖边长廊,迎面而来一位侍女。 许渊见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但令他意外的是,对方居然没有询问他的身份,也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许府是乡绅土豪,又是贡品家族,平日府内规矩繁多。 这种时候,除了巡逻家丁,府中是不应该有人随意走动的。 那位侍女看见自己,应该提前出声质问才对。 但现在对方径直走来,却对自己视若无睹,仿佛是要和他擦肩而过。 这种场景,太过反常。 许渊眉头一皱,一边继续维持脚步,一边不动声色的虚眼聚睛,仔细观察起对方来。 一番洞察,毫无异样。 这侍女确实是常人。 就在许渊稍微放松之际,他眉头突然皱起。 不对! 这侍女背后的影子中……藏有他物! 有一道极难察觉的绿光。 那是一道……绿色火焰! 第8章 鬼中之鬼,地行夜叉 许渊手腕上的青狐手链微微震动,尖齿利爪纷纷从自然散落变得立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两人交错而过。 侍女背后的影子中,突然钻出了一头凶神恶煞、青面獠牙的怪物。 他头冒绿焰,手持一柄钢叉,直挺挺朝许渊扎来。 与此同时,许渊身前青光流转。 青狐手链飞速旋转,形成一股强大吸力,将钢叉牵扯住。 一时间,狐啸迷音和怪物凶戾的嘶吼成为了黑夜中唯一的声音。 趁此机会,许渊身形爆退拉开和对方的距离。 女子骤然倒地。 妖物立于原地,盯着许渊,目眦欲裂,冰冷至极。 许渊心头发寒。 从外貌来看,这莫不是一头阴间夜叉? 下一刻,在许渊的注视下,夜叉缓缓融入地面的阴影中。 然而只见阴影瞬间拉长,朝他袭来。 许渊不断后退。 这可是影子,如何打? 他手足无措,冷汗直冒。 但很快,许渊便有思路了。 因为他发现,自己能够看到躲在影子中的夜叉。 噹! 青狐手链宛若一块锯片,朝拉长的影子中间斩去。 夜叉面露惊诧,没想到对方竟能准确找到影子中的自己,令他不得不出叉抵挡。 紧接着,任凭地面上的影子划分成多少道,许渊都能准确找到夜叉,并用青狐手链发起进攻。 最后,夜叉终于忍不住了,在远方某盏灯笼的影子下钻出半截身子,疑惑道:“你能看穿我的地行法术?” 得,又涨姿势了。 原来这在影子中穿梭的本领叫做地行法术,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影子模仿术呢。 “小道尔!”许渊深知输人不输阵的道理。 气势这个东西,有时是能够救命的。 当然,虽口中轻蔑,但许渊实则已然心生退意。 一是他真元不多了,再缠斗下去,局面对他十分不利。 二是青狐手链的手段都快被他用了个通透,却根本无法奈何对方,虽然是以攻代守,但实则是在被动防御。 一旦他停下来,就是夜叉反转局面之时。 甚至,若非忌惮,这头夜叉全力出手,现在估计都足以锁定胜局了。 “口气真大!我瞧你也没有其他手段了,你若是再不拿出点真东西来,今夜怕是走不出这许府!”夜叉头顶的绿焰高涨,身上气息增强了起码三成。 这或许才是他的真正实力。 方才,不过是试探罢了。 “你确定?”许渊右手搓指成剑,身上气息陡然消失,变得和常人无异。 他不是没有压箱底的杀手锏的。 但他只有一剑的机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愿冒险。 当然,他自己坚信,这一剑一旦斩出,夜叉绝对没有活路。 这就仿佛是薛定谔的猫一样,结局难测。 夜叉心中预警。 明明对面那人已经收了法力,却为何如此这般镇定? 而且,自己竟然会心生惧意。 他……难不成真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夜叉不敢冒险,开口道:“你夜探许府,所谓何事?你我未必就一定要打生打死。” 这话一出,许渊放心多了。 夜叉怂了。 意味着无需继续拼命。 “许府老爷于我有恩,我听闻他病重卧床,今夜前来查探。若是正常病痛也就算了,若是……有妖邪作祟,我定斩不饶!”许渊牛气哄哄。 夜叉摇头:“那你放心,他只是被我的阴气所伤。七日之后,我便离开,到时他补一补就没事了,我不会伤他性命的。” “最好如此!否则……哼!”许渊留下狠话,然后翻身跳过围墙……跑了。 打不赢,如果不赌飞星的话,根本打不赢。 这头夜叉的道行,很明显强于青狐,更甚于水鬼。 不过今夜自己已然知道了他的根脚,之后请教一下教书先生,倒也不是拿他没办法。 所以暂时退走是最好的选择。 另一方面,夜叉也说了,他不会伤许老爷性命。 有自己今夜给他敲的警钟,他行事应当有所收敛。 至于夜叉的目的,许渊估计还是青狐口中许府传家染缸中的那本书。 那本书,到底是何书? 喳喳,喳喳! 黄莺突然飞来,落于许渊肩头,朝许渊身后猛叫。 许渊一怔,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刻,他右手长袖中的飞星滑入手中,反手横扫。 身后,一道黑色烟雾被飞星斩中,烟消云散。 不远处,许府大门口的石狮影子中,夜叉钻将出来,眼神闪动:“果然有异宝在身,竟然一剑破了我的拘魂鬼雾,幸好我并未以身犯险。” “而且……竟有天生能够识妖辨鬼的金睛黄莺作伴,你到底是何人?” 许渊惊出一身冷汗,方才若是没有黄莺提醒,自己恐怕就遭了夜叉的阴招了。 刚刚那道黑色的烟雾,仿佛是夜叉拘禁的魂魄。自己中招的话,虽然不致命,但重伤是跑不了了。 修道一途多磨难,一步生一步死。 许渊对修行的理解,又深了一分。 “你在找死!”许渊手持飞星,朝夜叉走去。 “哈哈哈!开个玩笑罢了,切莫当真。还是那句话,七日之后,我便会离开,何必在此刻打生打死呢?”夜叉说着,钻回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几息之后,许渊环顾四周,确认夜叉没有藏匿于附近,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生狡猾的夜叉! “小黄莺,又要多谢你了!”许渊摸了摸小黄莺毛茸茸的小脑袋,迅速出城。 …… 返回城隍庙,许渊关好门窗,点燃一柱百日香,睡了过去。 梦中,许渊见到了城隍爷。 “你这么着急忙慌的用百日香唤我,所谓何事?哟,还有烧刀子,你这是要走了,来告别的?”城隍爷近来红光焕发,好日子显然就快要到了。 “本来准备明日就离开,但现在……恐怕要多留几日了。”许渊开口。 城隍爷眉头一皱,仔细观察片刻后开口道:“好重的鬼气!你遇到猛鬼了?” 许渊点头,随后便把在许府的遭遇讲与城隍爷听。 “不知城隍爷可否知晓,这是何方妖孽?”许渊自己的判断未必准确,他并没有见过多少妖精鬼怪,所谓夜叉,是他根据前世的经验判断的。 良久,城隍爷倒吸一口凉气道:“此乃鬼中之鬼,夜叉!从他的术法门路判断,这是一头罕见的地行夜叉,穿梭于阴影之内,来去无踪,端的厉害。” “而且……这怕是一头筑基期的地行夜叉!” 第9章 夜叉的命门 “炼气、筑基、金丹、法相,此乃修行之路上的不同境界。”城隍爷道,“那石桥水鬼,便是一头炼气五层的小鬼。” “而你,在服用了青狐内丹之后,现在是炼气七层。加上有青狐手链傍身,所以我才说你可轻松制服水鬼。” “炼气十层之后,是为筑基期,那便又是另外一种风景了。” 许渊皱眉,终于接触到具体的修行体系了。 “我只是吃了青狐内丹,就有如此修为,那那头青狐岂不是……”许渊问道,“岂不是也有筑基期的修为?” 城隍爷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这头夜叉,是你见到的第二只筑基期的鬼怪了。” 许渊有点不敢相信,他当初对付青狐时,那头青狐可没有太多手段。别说和夜叉这种筑基期鬼怪相比,就算是和自己这种炼气修士相比,也都逊色不少。 许渊还以为那只是一头小妖呢。 城隍爷知晓许渊的想法,牛气哄哄挺直了腰板儿道:“你也不看看你当初是在何地布的局!” “若是在其他地方,你以为一头恶犬厉呵就能让青狐显形不成?” “若不是因妖狐被本尊压制,以至于他的妖法被破进入了虚弱期,你早就死一万遍了!” 合着,这城隍爷,还真算得上是许渊的救命恩人了。 许渊干笑两声,这就说得通了:“缘分,这就是缘分啊城隍爷。要不然,您跟我一起走一趟,我们收了那夜叉?您这城隍庙,正好缺一个好彩头不是!” 城隍爷当即笑容一抿:“城隍的事情,你不懂,我无法随意出手的。” 或许是怕被许渊瞧不起,城隍爷又补充道:“你大可以按照上一次的方法,针对夜叉的弱点布局。以你现在的本事,有准备的情况下,不说稳胜夜叉,起码可以做到来去自如。” 许渊皱起眉头。 城隍爷这算是靠不住了。 看来,还得去请教教书先生才行。 “你这样的城隍,难怪大家不拜你,你对局面的影响也太小了一些。”许渊吐槽了城隍爷两句,“直接插手,才是威慑力。您老得跟你们城隍系统的高官建个议,不然这如何保一方太平啊。” “你不懂我,我不怪你。”城隍爷拳头都捏紧了。 “好了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我还要复盘一下今夜的交手,感觉能有所收益。”许渊拱手,“对了,贡桌上的美酒和卤牛肉您抓紧吃,不然等清晨我醒了,就没您的份儿咯!” “滚犊子!”城隍爷一脚踢向许渊。 下一刻,许渊睁眼。 这麓镇的城隍,还搞偷袭,不讲武德啊。 …… 所谓复盘,并非说辞。 许渊确确实实反省了今夜之战。 他敏锐的察觉到了侍女有问题,提前洞察了夜叉根脚,算是做的不错。 和夜叉交手过程中,及时根据自己能够看清夜叉真身这一点破除夜叉的进攻,表现良好。但……并非没有更好的处理办法。 若自己假装看不破夜叉真身,然后伺机给夜叉致命一击呢?效果又会是如何? 这一点,值得琢磨。 兵者,诡道也! 夜叉就用偷袭给许渊上了一课不是? 此后,在许府交手之后,许渊心生退意,放话退走,算是正常。 但离开时没有注意周遭环境变化,以致于差点被夜叉偷袭得手,算是严重失误。 第二次离开时吸取教训,正常发挥。 综合起来的话,许渊给自己的评价是……差! 是的! 不管你之前有多亮眼的发挥,但只要犯了致命的错误,表现就是差。 因为性命只有一条。 在死亡面前,多少高光时刻都是那么的无力。 次日清晨。 许渊早早出门,去墨香私塾,请教教书先生去了。 在许渊描述了夜叉的特征之后,教书先生对照着手中的《张真人巡游随笔》做出了基本上和城隍爷一样的判断。 但“张真人”显然比城隍爷更加有料。 因为人家这里,确实有针对地行夜叉的办法。 “桃木剑、白糯米、凤爪,可伤夜叉。”教书先生道,“黑狗血、鸡血能够驱逐鬼怪,夜叉也会惧怕此物。柳枝可触鬼怪,让对方无所遁形。” “醪糟坛子则能够锁住鬼物,里面再留一些醪糟,亦可令鬼怪伤痛。夜叉极其凶残,如若不将其打杀或者封禁起来,它必然会报复,乃至发狂,从而滥杀无辜。” 许渊听的频频点头。 心中大概也对这头夜叉有所规划了。 老阴笔,你等着! “你最近听的奇闻异事,愈发真实,而且凶险。”教书先生和许渊交流之后,皱眉道,“如果可以,还是少了解一些,有时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许渊笑了:“先生放心,我纯属兴趣,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嗯。”教书先生把那本书放了回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和许渊交流,“五日之后,便是本月阳气最重的一日,此时百鬼衰弱,当是各位降妖驱魔之人的最佳时日。” “原来如此。”许渊点头,眼珠一转。 夜叉之前说七日之后便会离开,现在已过去一日。 算算日子,所以它离开前一天,是对付他的最好时机! “那倒是好事了。先生,学子将来,我不便多扰,这就先告辞了。”许渊拱手一礼。 教书先生点了点头。 等到许渊走后,教书先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容。 意味难测。 …… “桃木剑就算了,我有青狐手链和飞星剑在手。凤爪的话,不具备可操作性,找一只大公鸡进许府,难免会惊扰众人……等等!珍珠鸡?” 许渊提着一瓶鸡血和一袋白糯米走在路上,突然有些回过神来。 夜叉怕鸡、鸟。 而青狐吃掉了珍珠鸡? 这……所以他俩到底是谁先来的? “如果我是夜叉,我会不会放出风声,找来一个可以帮我解决天敌但我又有把握对付的人,比如说……青狐?”许渊皱眉,显然是有这种可能性的。 那么……夜叉又为什么会来到此地呢? 是机缘巧合,还是同样被另外的人……冥冥之中安排而来? 这个问题,很突兀,却也很重要。 许渊陷入沉思。 第10章 伏诛! “公子” “公子?” “真的是你,公子!” 醪糟西施生动而有层次的表演了语气对句意的影响。 她拉着许渊,惊喜万分。 许渊的思绪被打断。 “公子,要不你去奴家家中坐坐?”醪糟西施盛情相邀。 “不做不做。”许渊是个正直的人,我们不干那事儿。 “您误会了,家母也在,之前听说您救了奴家,她感恩戴德,一直想要当面感谢您。”醪糟西施道出了缘由。 这一下,许渊还当真不好拒绝了。 毕竟是老人家的心愿嘛。 正好,醪糟西施家想必是不缺醪糟坛子的,对吧。 至于什么黑狗血,实在是太过残忍,许渊才不会对灭狐好帮手大黑狗下手呢。 醪糟西施提前收摊,带着许渊返回家中。 家里还真的有一位老母亲。 老娘看着许渊这一表人才的模样,别提多开心了,就像看女婿一样,越看越满意。 吃饭的时候,老娘不停的给许渊夹菜,许渊撑一顿吃了三顿的量。 最后,醪糟西施羞涩的表示:“公子可还记得,上次你和奴家约定的……” 许渊一愣。 怎么就你我约定了? 不是说好的难过的往事不许提嘛? “公子方才也说了,还未婚配,那……我们不日便完婚吧?”醪糟西施言简意赅。 咳咳! 许渊是真的被呛住了。 果然刻板印象害死人,无论在何地,无论是何时,都有真正的勇士。 真爱面前,含蓄一文不值。 “姑娘,可能我接下来的话会伤到你,但……我对儿女私情,暂时并无兴趣。”许渊有一说一,“好男儿志在女装,呸……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过段时间就会离开麓镇,你我……” 醪糟西施眼眶立马就红了,叹道:“终究是有缘无分,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对我一个弱女子啊……” 许渊随后问醪糟西施讨要了一个醪糟坛子后便离去了,也不管醪糟西施是要投井还是上吊。 怎么说呢。 醪糟西施或许在麓镇还算过得去,但以许渊的审美而言,距离他的理想型还差了挺远。 所以,倒也不是真的不合适,实在是因为……颜控欺骗不了自己的眼睛。 心随意动,许渊委屈谁也不会委屈自己,这可能叫做自私,但许渊宁愿将这称之为“活着”! 从醪糟西施家出来,许渊在河边取了一些柳枝,便返回了城隍庙。 他准备今夜就动手! 虽然教书先生说了,五日之后,才是最好的时机。 而夜叉也说要再在许府中待上六日。 但……夜叉之前的那次偷袭,让许渊明白了什么叫做兵不厌诈。 兵者,诡道也! 就是要出其不意。 何况,有了这些准备,加上飞星带来的底气,许渊觉得是有把握的。 迟恐生变,夜长梦多,这些成语都并非空话。 话说回来,许渊此举,其实也有其他用意。 譬如说……教书先生的提醒,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就仿佛是知道自己已经和夜叉照面过了一般。 做人多个心眼,总是没错的。 即便是城隍老爷子,许渊也谈不上绝对的信任,对教书先生,他同样如此。 城隍爷让自己帮忙超度水鬼,水鬼反手就送了飞星剑来。 这很难让人不多想。 总之,再勇猛的人,也一定要慎重。 …… 深夜,许府。 背着一个书生行囊,许渊翻身进入府中。 今夜的许府,依旧是那么的寂静。 四周灯火通明,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许渊径直走向许老爷房中,却发现里面并没有人。 不是说许老爷卧病在床吗? 为何…… “祖传染缸!”许渊眉头一皱,迅速朝祖传染缸的方向跑去。 那个夜叉果然并非什么善茬。 说好的七日呢? 这怕是今夜就要下手的意思。 自己真要是等七日之后再来,怕是为时已晚。 考虑到夜叉暴躁嗜杀的性格,许府上下会是何种结果,直叫人不敢想象。 很快,许渊就到了。 而他目之所见,许老爷果真站在祖传染缸旁边。 他那有烫金纹路的绸缎衣袖还在滴水,他手中拿着一本青色的古书。 夜叉从许老爷影子中钻了出来,面色兴奋。他头顶绿焰冒的直有一尺之高,体型比之前壮大了起码三成,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 这才是他真正的状态! 上一次交手,的确是他隐藏了修为。 此妖当真谨慎难缠。 然而正当夜叉伸手要去取古书之时,古书上青色光晕陡然爆发。 铮! 一道凌厉的剑气冲天而起,气贯星河! 许渊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他袖中飞星急速震颤。 但片刻之后,剑气消散,飞星也停止了异动。 “啊!” 夜叉发出了一声惨叫。 他的气息陡然减弱,头顶绿焰不断萎缩,最后只保留了五寸左右。 许渊瞳孔一缩。 夜叉变弱了! 他被那本书伤到了! 之前的夜叉,估计还不是普通筑基期,毕竟它唤来青狐就说明它有把握在完事之后解决掉青狐。 而青狐本身就是筑基期精怪。 但现在的夜叉,气息爆降,虽然依旧比许渊强,但恐怕已然没有筑基修为了。 顶天了,练气十层! 这还不是天助我也? 此时此刻,许渊哪里还用犹豫? 一把糯米漫天飞舞。 “看招!” “是你!”夜叉当即反应了过来,迅速钻进了许老爷的影子中。 白糯米对常人无用。 然而许渊却是早有准备。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瓶,扯开盖子之后朝许老爷扔去。 鸡血洒了许老爷一身。 滋滋滋! 许老爷背后的影子中开始冒出青烟。 夜叉一个闪烁,从许老爷的影子中跳到了旁边柱子的影子中,然后浑身抖动,仿佛吃痛一般。 “你找到了对付我的法门?”夜叉气急败坏,同时又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知道这些窍门的。 知道这些的人,也绝对不会到处宣扬。 信息和知识,无论在什么时间和场合,都是非常重要的资源。 高门大派子弟都未必能够在宗门藏经阁中翻阅此类记载有降妖除魔秘法的书籍,一介散修为何懂得? 况且这个年轻修士上一次还拿自己没办法,这一次就如此具有针对性。 莫不是有高人指点? “妖魔鬼怪,人人得而诛之!”许渊才不管夜叉的惊疑,朝夜叉冲去。 刚刚的鸡血,能够克制夜叉,让他无法再伤害到许老爷,也让许渊没了后顾之忧。 “即便如此,你便以为你稳操胜券了吗?”夜叉挥手,三道拘魂鬼雾冲向许渊。 每一道鬼雾都有头有脸,面目清晰,其中一人正是许府管家周明。 害人性命,拘人魂魄,这地行夜叉,残忍凶恶至极。 许渊伸手入兜,抬手就是一把白糯米。 黑雾顿时溃散。 此时二人距离已经相当近了。 夜叉又要钻入阴影之中,然后跳到其他影子中去。 然而许渊从腰间扯出一条柳枝鞭,挥手打向夜叉。 已经有一半身躯钻入阴影中的夜叉顿时停止了下沉,他的手腕被柳枝鞭缠住,不断冒出青烟。 无论他如何钻动,都无法完全钻入影子中,施展地行法术。 趁此机会,青光一闪。 青狐手链飞速旋转,出现在夜叉头顶。 青狐迷音,扰人思绪。 夜叉的身影若隐若现,障眼妖法即将被破除。 “可恶!”夜叉眼中都快要滴出血了。 就差一点! 明明他已经让许老爷这个最不容易受反噬的人去取那本书了,为什么自己还会遭到古书反击从而跌落境界? 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了这本清韵古书? 如果自己还是筑基修为,对付这修士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恨! 然而许渊才不管夜叉在想什么,趁他病,要他命,开口就是一句:“妖孽,还不显形!” 第11章 先生请 那声音仿若有克敌奇效一般。 许渊一吼,地行夜叉一怔,再也忍受不了了,现出了原形,能被常人肉眼洞察。 本就不太能够抵挡青狐手链吸力的它,现在这个状态,更加难以反抗,被青狐手链定在原地。 许渊从身后取出了醪糟坛子,朝着地行夜叉头上就扣了过去。 你别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比正常人还要大一号的地形夜叉,竟然直接被醪糟坛子装了进入。 醪糟坛子一装到底,扣在地面。 许渊摇晃了几下,里面发出了夜叉的哀嚎,然后他一个翻转,把盖子盖上。 “放我出去……啊……放我出去……好痛啊……我错了……啊……” 醪糟坛子中,时不时的出现这样的声音。 但随着许渊的摇晃,声音逐渐变小。 他显然有点扛不住了,多半晕了过去。 许渊这才长舒一口气,坐在了地上。 果然啊,这才是降妖除魔的正确姿势。 之前和地行夜叉打生打死,结果还差点被阴了。 这一次做好准备之后,一切都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也和地行夜叉功力大损有关,但抓住命门一通打,也真的是霸道至极。 休息片刻之后,许渊走向了许老爷。 他捡起青色古书,背起许老爷,拎着醪糟坛子,送许老爷回了房。 就在他转身要离去之时,身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许……许渊?是你吗?许渊?” 许老爷半昏半醒,眼中迷糊,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背影自己曾不止一次的见过。 许渊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转身,而是开口道:“祖传染缸之中,有宝物吸引妖邪。先后有狐妖和夜叉进入府中,兴风作浪。狐妖被我斩了,夜叉也被我抓住带走。” “那宝物……是祸不是福,我也自作主张拿走了。从今往后,许府当不会再有邪祟之事发生。老爷,养育之恩,许渊今日救你一命,权当报了。日后……还请老爷当许渊死了便是。” 许渊说完,迈步走出房门。 屋内,只有许老爷一声叹息:“没事就好,走吧,你也该走了,我曾经答应你父亲,你年满十八岁之后就还你自由身,今年……你十八。” “谢老爷!”许渊一个翻身,跳出许府。 不要问为什么不走大门,情绪烘托到位了,不跳都不行。 …… 一路疾行,许渊回到了城隍庙。 他把醪糟坛子放在贡桌上,点了一支百日香,准备入梦,和城隍爷告别。 醪糟坛子内,夜叉浑身是伤,别提多郁闷了。 他初入许府之时,许府内恶犬、珍珠鸡等天敌繁多,以至于即便他修为精深,也不敢作祟。 一来是确实怕天敌坏事,但二来也是怕闹的动静太大,引起其他修士或者妖邪的注意。 所以他心生一计,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附近一刚刚筑基的妖狐。 一方面,妖狐聪慧,能够不动声色的搞走天敌。 另一方面,妖狐法力相对较低,完事之后夜叉也能轻松将其制服。 谁曾想,妖狐刚刚清除了天敌之后,就神秘失踪了。 周明的回归,毫无疑问宣告了妖狐的遇难。 夜叉暗道夜长梦多,找了个机会控制许府一挑夫夜取古书,准备强行盗走宝物,结果那挑夫却被古书的剑气当场格杀。 若非夜叉机敏,他多半也会葬身剑气之下。 之后,夜叉慢慢摸索,多次试探,终于发现许老爷最不容易引起古书反弹。 或许是因为那染缸是许老爷家传之物,久而久之,彼此之间有了气息晕染和羁绊,就如同本命法宝那般。 而古书在染缸中已久,也认可了染缸的气息,爱屋及乌。 所以今夜,夜叉冒险操控许老爷前去取书。 结果竟然还真的成了。 但他唯独没有料想到的就是原本平静的古书,突然就暴走了。 这绝对不是许老爷或者夜叉让古书有此变化的。 那一声剑鸣中,透露出来的是兴奋和雀跃。 就仿佛……他乡遇故知一般。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在场的除了自己和许老爷,还有……那个年轻修士! 是他! 或者是他身上之物,引动激活了古书? 等等! 那把剑! 同样的锋锐无匹,这或许……不是巧合! 夜叉坐在坛中,猛拍大腿一下道:“合着那修士也知道古书,而且他比我更加接近古书,因为他早就获得了和古书有关的物品!” “难怪我会栽在他手中,今日他幸亏没有出剑,不然那神剑和古书联动之下,我怕是连这复盘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清韵真解,颇为神妙,莫非就只有我和青狐以及这位修士三人知晓不成?” 夜叉总觉得,事情未必就如此简单。 起码,那修士突然找到了应对自己之法,这一点就颇为可疑。 呼! 不提夜叉,城隍庙中,窗外突然吹来了一道不合时宜的寒风。 百日香灭。 许渊皱眉,重新点上,且关好门窗。 砰! 房顶上,年久失修,一块泥土落了下来,砸断了百日香,上面的红点,再次消失。 许渊心中疑惑。 住了这么久,今夜这城隍庙,为何如此怪异? 他从行囊中翻找起来,又拿出了一支百日香。 最多今夜,明日他一定要走。 一方面是因为明日开始,来此处祭拜的人就会增多。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许渊心头一直存在的不安感。 好容易点燃了百日香。 喳喳! 金睛黄莺莫名其妙的叫了起来。 一直叫,不停歇。 而且还不断的在半空翻滚,在许渊前后穿梭。 颇有些讨厌。 “你今日,怎得如此烦躁?放心,我走之时,会带上你的。”许渊尝试安慰黄莺。 然而黄莺一个转身,朝百日香撞去。 一爪子抓灭了百日香。 它的爪子直冒青烟,已然被烫伤。 这一次,许渊陡然醒悟,背心一凉,一瞬间大汗淋漓。 不对! 非常不对! 他转身就冲出门外,准备朝麓山方向行进。 城隍爷和金睛黄莺这是在提醒他! 今夜必有问题! 然而方一出门,许渊就看到了桥头上迎面走来一人。 “许渊,你且去向何处啊?” 月光之下,来者赫然便是墨香私塾的教书先生是也! 喳喳! 金睛黄莺飞在半空,示意许渊不要纠缠,速度离开。 然则下一刻,教书先生抬手。 半空中出现莫名之风,金睛黄莺被乱流裹挟,直接栽落到了教书先生的手中。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许渊还能不明白吗? “多谢先生救下我这黄莺,先生今夜来此,莫不是前来拜祭城隍爷的?”许渊开口。 “他?他怕是禁不起我这一拜。”教书先生说完,把黄莺扔向了许渊道,“都到这里了,站在外面说话,有失礼节吧?” 许渊瞳孔一缩,躬身道:“有失远迎,实在是许渊失礼,先生……请。” 这一刻,在许渊眼中,教书先生,还是那位教书先生,没有任何异样。 他不是妖。 他是人。 但许渊脑海中偏偏浮现出了前世听过的一句话,那就是……有时,人比妖,更妖。比魔,更魔! 第12章 清韵剑贴,小云雨术 城隍庙中。 教书先生打量了一下周遭环境,笑道:“你对此地的城隍也算是够好了,香烛不断,贡品也都正新鲜。怎么,他很灵吗?” 许渊勉强的笑了笑,他正在思量破局之法。 但目前为止,都没有头绪。 他明白的太晚了! 但凡再多一些时间,或许情况都不会如此糟糕。 当然,尽管局面是如此的让人绝望,但……该装的部分,还是要坚定的装下去。 “这世间哪有什么灵不灵的,也就是图个内心安宁罢了。”许渊装作不知道怪力乱神的样子。 刚刚黄莺栽落的场景,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教书先生没忍住,笑了出来:“装傻充愣,你倒是很光棍啊。” 许渊依旧目露天真:“真的,我就是觉得先生懂得多,且自己对一些志怪闲谈确实有兴趣,但平心而论,谁都知道这些是不可能的东西。” “许渊啊许渊,你何苦在这跟我演戏呢?”教书先生道,“把剑贴交出来吧,我守这东西,有好几年了。” “你那罐子中装的地行夜叉,还是我想办法引过来。” 噹! 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许渊也没有办法了,夜叉果然是教书先生安排的。 “既然如此,我也着实没有办法了。”许渊叹气道,“所以我把东西交给你,就能平安无事,对吗?张老先生亦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张真人?” 城隍庙中,沉默了好几息。 教书先生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许渊,你确实很有天赋,我很欣赏你。就凭你能猜到老夫就是张真人这一点,今日你性命起码无忧。”教书先生点头道,“我名张威,出身于大斜宗。” “因为厌倦宗门内斗,在金丹之后我便云游四海,直到行至麓山,仿若找到了归宿一般,就此停留了下来。” “直到几年前,老夫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我会来到麓山。因为此地,有一至宝,命中归我!” “那是一本修行功法,唤做《清韵真解》!” 或许是挑明了,许渊也不再畏惧张真人,恐惧也并不会让张真人手软不是吗? 至于张真人所谓的欣赏和保证,许渊不说不信,但他并不享受这种生死由别人操控的状态。 “听您的描述,您步入金丹已久,那么现在……即便不是元婴修士,恐怕也差之不远了吧?”许渊问道,“这种时候,清韵真解于您而言,毫无作用。哪怕它再好,您也不可能散功重修,讲道理,您完全没有理由为这个东西耗费心神。” “除非……等等,剑贴?” 许渊心有所感:“此物于你而言,并非功法,而是……法宝!” “哈哈哈!”张真人宠溺的看着许渊,叹气道,“你知道吗,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当年,也便是如你这般聪慧,擅长举一反三,且临危不惧。” “也便是如此,宗主才早早选中了我,把我看成是宗门未来的希望。” “没错,清韵真解虽然是很好的修行功法,但于我无用。不过这真解,是剑宗开山祖师爷李放歌亲手所书,一笔一划都蕴含了他对剑道的理解。” “此物虽然是一本书,却也是天下最锋锐的剑!” “掌握了此书,我这几百年的瓶颈当可破除。一旦我打破窠臼,重回巅峰指日可待,而剑贴加持之下,同境界中,我当难逢敌手!到时候再重回大斜,执掌权柄,光复宗门、横扫中原五百州指日可待!” 张真人说到情绪激动之处,周身竟有狂风呼啸,以至于庙中飞沙走石。 也就是这时,许渊在张真人身上,看到了一丝黑气。 即便黑气一闪而逝,但许渊还是看见了。 张真人的确是人,但……身上,未必没有其他的东西。 “好了,说的够多了,把剑贴交出来吧。”张真人开口,眼中也有几缕肉眼难察的黑色丝线。 许渊点头,正准备从怀中掏出剑贴之时。 城隍爷的石像突然开口:“不能给他!他已入魔,一旦拿到了剑贴,将生灵涂炭,引发一场浩劫!” 许渊一愣。 这是他第一次在梦境之外听到城隍爷的声音。 下一刻。 嗡! 刀光一闪,城隍爷的石像瞬间崩裂,被张真人从中间劈成了两半。 张真人身边,一柄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月轮正在旋转环绕。 其光芒森寒,显然是一柄大杀器。 “你若再打扰老夫,老夫便拿你献祭我这幽月轮!”张真人身上的黑气更重了。 入魔! 许渊反应了过来。 张真人身上的是魔气。 传闻修行者都会遭遇多道劫难,其中最可怕的应当是心魔。 心魔无处不在,不知何时出现,也无固定的应对方法。 唯有以大道应对,坚守本心。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少著名修士都是倒在了这一劫难之下的。 如今看来,张真人也是其中之一。 实乃可惜。 “给我!”张真人的耐心已经没有之前好了。 “给您倒也无妨,毕竟此物对我而言,没有太大作用。”许渊道,“但我很疑惑,真人您既然已经发现了此物,又为何不亲自去取?而要招来夜叉,莫非……” “没错。”张真人道,“此物沉寂已久,周遭积累了太多剑气,遇强则强。我若出手去取,很有可能被其斩掉。” “夜叉去取,也就是掉落境界罢了。” 许渊却眯起了眼睛:“恐怕,这所谓的遇强则强,是针对妖邪而言的吧。起码,许老爷这种凡夫俗子去取,就貌似没有任何影响。” “说白了,终归是您不配!” “我说对了吗?张真人!” 张真人笑了,但以往的他都是慈祥的笑,而这一次,却是狞笑:“哈哈哈!好一个许渊!你真的太对我味口了,相信我,我今夜一定不杀你。” “我会收你为徒,列你为大斜宗首席弟子,未来让你掌管我大斜宗宗门战阵,开疆拓土,征战沙场!你的胆识、智慧、天赋,一定会成为名留青史的神将神帅!” “哈哈哈!” 张真人说着,就朝许渊走来。 “走!” 许渊伸手扔出了青狐手链,自己朝窗户外蹦去。 黄莺鸟儿也从另一边电射而出,准备逃离。 但下一刻。 幽月轮动。 青狐手链跌落在地,连一击之力都挡不住。 黄莺周遭突然出现了一团乌云,其中电闪雷鸣、****。 活生生把黄莺鸟儿困在了一丈之内。 “此乃小云雨术,可在小范围内呼风唤雨,亦能滋养万物生长,我常常用来浇灌后院的花花草草。”张真人一边开口,一边朝快要蹦出城隍庙的许渊弹了一指。 第13章 小造化术,火眼金睛! 只见木质门窗上突然枯木逢春,长出了一条条枝丫藤蔓。 这些树藤将许渊手脚缠住,然后送至张真人身前。 “此乃小造化术,如果说小云雨术是孕育,那么小造化术就是透支。”张真人道,“我有时候馋了,会用小造化术催生几枚爱吃的瓜果,但树种也往往因此而坏死。” “这些,都是为师日后会教授于你的,你现在可以多感悟感悟。” 一边说着,藤蔓一边在许渊怀中摸索。 但下一刻,有一根藤蔓突然冒烟。 它摸到了古书剑贴! “此物面前,万法破灭,需得老夫亲自来取。”张真人仿佛是在解释,又像是在教导许渊。 他走了过来,探手去取剑贴。 铮! 下一刻,剑贴上剑气勃发。 仿佛要刺破这片天地一般。 张真人身形爆退,鬓边长发活生生被斩下了一缕。 他刚刚接触剑贴的那只手微微颤抖,有黑烟冒出,差点受伤。 张真人脸色变得极其那看,喃喃道:“神物认主?怎么会?怎么会认你为主了?这不可能……这……” 张真人看向许渊,眼神中再无怜惜。 反而有……可惜。 许渊下意识的觉得不对。 这眼神,有些决绝了。 这老头不是说好了要收自己为徒的吗? 现在一幅要吃人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你特么的好歹也是金丹修士啊,可不能食言啊! “神物认主,旁人莫能染指,除非……”张真人道,“除非其主命陨,其余人方能重新竞争。可惜了,你本该是一个好徒儿的。” “真人,或许还有其他的解决办法呢?”许渊脸色惨白。 这一刻,他是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恐惧的笼罩。 “没有办法了。”张真人道,“剑贴的剑气本就克制我,何况我也没有太多时日耗在这上面,我的踪迹多半已经泄露,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仇家上门。” “可你说要收我为徒的,你说不伤我性命!”许渊大呼对方不讲武德。 “说到做到,自然最好。但倘若做不到,老夫也只能遗憾了。”张真人不再言语,手一抬。 嗖! 他身边的幽月轮开始旋转,并且朝许渊逼近。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有人面对死亡,会手脚发麻,灵魂出窍,提前认命。 但也有人面对死亡的时候,会激发出最强的求生欲,从而爆发出平日不曾拥有的能量。 这是对人性最直观的观察。 勇猛或者怂,往往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来。 而许渊,发现自己是勇猛的那一种。 刹那间,他面色一狠。 哪怕老子只是蚊子,死前也要叮你一管血! 何况还是个人? “飞星!” 许渊虽然被捆住,但已然炼化了本命法宝,心意相通。 他袖中飞星瞬间电射而出,化作一道寒光。 张真人瞳孔一缩,只看见了一道寒芒。 “飞若流星,睹之断命!好霸道的短剑,此物,大凶!”张真人一边说着,腰间挂着的明月玉佩一边发出光亮。 他身前笼罩了一层月光。 此物是他的护体法器,在金丹修士的防御法器中,恐怕能够排进前十。 是采集九天月玉,在三昧真火下煅烧了七七四十九年,方才炼制而成。 也亏得张真人早年间闲来无事,才炼制了这些东西,寻常修士,如何舍得耗费那么多时间去炼制一件法宝啊? 但付出总有回报,这明月玉佩帮张真人挡下了不少祸端,觉得值得。 咔嚓! 扑哧! 张真人神情巨震! 他缓缓低头,只见飞星短剑已经刺中了他的腹部。 虽然不深,但已然见血。 而明月玉佩,已然变成两半,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张真人难以置信。 他身上,开始大量冒出黑烟。 黑烟缭绕中,仿佛有一个邪魔正在怒吼。 张真人想要拔出飞星剑,手却被飞星剑弹开。 只见飞星短剑上,青光乍现,这光芒远看,竟然是一朵盛开的青色莲花。 “青莲!这是……这是李放歌的佩剑!怎么会……”张真人的声音出现了变化,隐约重声。 黑雾凝形,如同另一个张真人,它根植于张真人身体中,但又似乎正在被往外排挤。 这样的情形,许渊见过一次。 大黑狗狂吠周明的时候,周明就出现了重声,他的身上狐妖也若隐若现。 所以……这是心魔的本体! 原本已经彻底控制了张真人的心魔,被飞星短剑所伤。张真人本我觉醒,正在和心魔抗争。 但可惜,心魔太强了,张真人的本我正在被逐渐压制回去。 黑烟张真人,正在重新归于张真人的身体上,眼看着就要重回起体内。 此时此刻,许渊本是完全插不上手。 但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应当做些什么。 他只感觉自己眼眶发热,下意识的,他看向了张真人,运转全身真元,汇于眼眸,大喝一声:“妖孽!” 嗡! 刹那间,许渊的眼中有金光爆射而出,照在了张真人身上! “这是……火眼金睛!”张真人用重声喊了出来,声音中有憎恨、有慌乱、更有畏惧。 “还不显形!” 许渊眼中的精光更盛,金光之中,张真人背后的黑影乱颤。 “不!不!不!”张真人一边喊着,重声却渐渐消失。 只有魔音不断:“为什么!为什么一个凡人竟然拥有火眼金睛!不……不要……啊!” 黑烟从张真人身上弹出。 张真人头上黑发瞬间变为白发,面容变得憔悴,但整个人身形气质大为不同,尤其是一双眼眸,变得极为清明。 他手心生起一团火焰,按向了状态疯癫的黑烟。 黑烟想要躲避,但金光所照,它根本动弹不得。 反之,张真人行动完全不受阻碍。 “三昧真火,给我炼!心魔杂质,乱我本心,如今我恢复清明,你当烟消云散!”张真人手中火焰愈发旺盛。 “啊!”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伴随着一声惨叫,黑烟终于彻底消散。 整个城隍庙中,再无邪魔。 噗! 张真人一口逆血喷出,跌坐在地。 他伸手拔出了自己腹部的飞星剑,这一次他并未受阻。 看得出来,这一剑伤他不重。 张真人盘腿调息,他身上杂乱的气息,正在迅速恢复稳定。 第14章 大斜之血月,拜师 直到这时,许渊才觉得眼睛一阵刺痛。 脑海中一阵眩晕袭来,他往后一倒,失去了意识。 不知多久之后,许渊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张真人在一旁。 许渊苏醒之后,下意识的打量了四周。 这里不是城隍庙。 恐怕是张真人的在麓镇的居所。 “你这种警惕,和我当年一模一样。”张真人在一旁泡茶,他坐在茶桌旁,示意许渊过来喝茶,“你昏迷了三日,我先前观你即将苏醒,特意泡了一杯麓山花茶,此茶可以固本培元,蕴养生息。” 许渊走了过来,对张真人拱手一礼,然后坐了下来。 一口热茶下肚,果然一股暖流涌现,延展至四肢百骸,让人充满力量。 他的双眼,已经全无异样。 他也知道,接下来,恐怕就该自己听一听张真人的故事了。 他也确实对这位金丹修士颇有兴趣。 若非心魔,张真人的修为恐怕还不止于此。 “你的双目,乃天生神通,唤做火眼金睛。”张真人先讲了一些关于许渊的东西,“金睛,正是金睛黄莺的金睛。所以此鸟与你有缘,不愿离去。” “加之服食了妖狐灵眸,这头黄莺已经滋生出了灵性。日后,当伴你左右。等你修为日益精深,终有一天目之所见会和它心意相通。” “那时,它之所见,便是你之所见。” “这灵兽,你当好生珍惜。” “火眼金睛,能够识破妖精鬼怪的根脚,一眼看破任何障眼法,无论正邪。因为术法,本质上,并无正邪之分。” “你现在还在炼气境,非特殊情况而不能动这火眼金睛。当你筑基之后,便可主动使用此神眸,观尽天下障眼法。但你须知,有些事情,不如不见。这世间有太多的隐秘,需要你视而不见。” “此眸是你今生最大的助力,但同样是你今生最大的劫。” 许渊点点头:“谢真人指点。” 张真人又给许渊添了一杯花茶,继续道:“我名张威,师从大斜宗。如果不出意外,我本该是大斜宗现任宗主。” “但人这一生,最不可控之事便是意外。” “我自幼聪慧,虽然修为一直不拔尖,然十八岁那年率领宗门战阵,以百人破死敌宗门千人大阵,一战成名,名噪一时!” “其后,神挡杀神,佛挡弑佛,因为法器是幽月轮,所以被人称为大斜之血月!我率领的那支宗门战阵,也被称之为大斜血月部,名扬中原五百州!” “我的前半生,是一部战歌,是一部血腥的凯旋史。直到……我最爱之人,嫁于了宗主之子!” 张真人叹了一口气,眼眶中不知不觉便有泪水涌现:“宗主于我之恩,一生难报。然……大丈夫一生所为,不过功名利禄和红颜一笑。” “她之婚事,并非自愿,而是被那畜生……” “我得知此事之后,在大婚当日,带血月部怒闯山门,当场格杀其人,然后自废修为以报宗主之恩。” “因有宗门高人庇佑,加之血月部众将求情,宗主放我离去。” “其后,我云游四海,但心中一直因此而郁结,心魔渐生。我察觉到了心魔的存在,刚好游历至麓山,便在麓山安顿了下来,压制心魔。” “期间,偶有精怪作伴,吾之见闻,亦能给予它们帮助,算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可惜……某一夜,麓镇有冲天剑气一闪而逝。吾之心魔,也被激起。如若掌握了那道剑气,找回修为甚至是更进一步,不在话下。” “不知何时开始,心魔占据了上风,我下了麓山,住进了麓镇。” 张真人侃侃而谈。 但谈话内容也在许渊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 自废修为? 可张真人分明就是金丹修士啊! 莫非……所谓的金丹修为,在他看来,竟如此不值一提? 难怪能对城隍爷大小声。 对了! 城隍爷! “真人,不知城隍爷他……”许渊颤抖了。 他记得没错的话,城隍爷的石像,可是被张真人的幽月轮一刀两断了。 那城隍爷岂不是…… “放心吧,他没事的。城隍供职于大邺皇朝,有官爵在身,毕竟不同于寻常修士。如若轻易打杀,将会遭到大邺皇朝的通缉,我就算再昏了头,也不会在这种修为阶段去招惹大邺皇朝。”张真人开口,“不过此地城隍确实有些路数。” “虽然一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看似苟且,却利用托梦之法和你沟通,悄悄的让你得了飞星剑这等大凶之器,终结了我的心魔。说起来,这一局,倒是我略逊一筹了。” 张真人说完自嘲的笑了笑。 许渊大致能够听懂。 意思是城隍爷实力不如张真人。 难怪之前城隍爷和自己交流的时候不露任何踪迹,估计当时自己的一举一动就已经被张真人所知了。唯有托梦之法,可以躲避窥视。 都是高手啊。 就是没了石像,城隍爷会不会很崩溃? 毕竟这几天,会有人来祭拜他,结果一看石像都被斩成两半了,这是典型的自身难保啊,还祭拜个鸟啊! “对了,我那一夜跟你所言,并非全都是心魔之言。”张真人突然正色道,“心魔心魔,说透了,终究也是我自己的魔。我造下的孽,我不否认,即便是受心魔控制,但我的魔也是我。” “他说想要收你为徒,确实是真话。所以……” 许渊一愣。 这……莫非……难道…… “许渊,你可愿拜我为师,得我真法,习我道统,传我遗志?”张真人看着许渊的眼睛,面色平静。 但许渊分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更多。 张真人希望他答应。 那是张真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真情流露。 遗志,还是意志? 是自己听错了吗? 许渊犹豫了很久,他看着张真人花白的头发,陷入沉思。 张真人没有逼迫许渊,给他了充分的考虑时间。 最后,许渊站起身来,拱手一礼道:“拜见师尊!” “哈哈哈!好!好!”张真人起身扶起许渊,仰天大笑。 许渊却注意到了张真人笑着笑着,便有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 许渊眼眶一红,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他猜中了! 第15章 师父领进门,从此凡俗成路人 “那日呼风唤雨之术,唤做小云雨术,可在方圆三丈之内,唤来云雨,孕育生机,本是仙家种植灵果之术法。但法术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运用得当,任何术法都有其作用。”张真人端坐在屋中。 他在麓镇中拥有一个四合小院,外面是私塾,后面院子就是他平日生活起居之地。 许渊跟着张真人修行已经有几日了。 别看时日尚短,但许渊确实很有天分,已经学成了小云雨术,只是还不够熟练罢了。 “其实从你能够凭借我的只言片语,就先后对付了妖狐和夜叉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你的灵性之所在。这所谓的死和活……”说道死这个字眼的时候,张真人稍微咯噔了一小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极难被察觉,“对别人而言是个难事,但对你而言,必然不难。” 许渊点点头,手中法诀捏动,身前一丈处的半空出现了一小团乌云,乌云笼罩了一小块院中田地,正在下着小雨。 “好了好了,现在是秋天了,秋雨绵绵,你再这般浇灌,我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一株也活不了。”张真人制止了许渊不断的尝试。 事实上,除了“小云雨术”之外,许渊还学会了“小造化术”。 比起孕育生机的小云雨术来,小造化术似乎更加配得上法术二字。 此术能够在短时间内激发草木精华,令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花结果。 之前在城隍庙中,束缚许渊四肢的那些神奇藤蔓,就是张真人用小造化术催生出来的。 然……术法有缺,无法替代真正的天地造化。 但凡被小造化术催生过的植株,只有一季,再不能开花结果。所谓的一岁一枯荣,是生机的体现,而小造化术看似孕育生机,实则透支生机,反而不生造化,而是暗藏杀机。 “我观你近几日有些心神不宁,可是为何?”张真人虽然没有许渊的火眼金睛,但寿命悠久,什么情形一眼便知。 许渊讪笑道:“之前超度水鬼之余,顺手救了镇子上的醪糟西施。她知晓我在此处,近日总是要来打一转,弄得我好生尴尬。” 上次那么直白的拒绝,难道醪糟西施还听不出来吗? 还是说,爱情的确可以让人不要尊严? 总之,许渊是做不出更加尖锐的拒绝了。 本来走了倒是能够一了百了,然而张真人这个师父一拜,还不知道要在麓镇待多久。 当然了,许渊也知道,怕是待不了多久。 毕竟张真人恐怕…… “是为师考虑不周。”张真人笑了笑,伸手在自己身前一拂。 许渊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眼中,张真人还是那个张真人。但他知道,于普通百姓而言,张真人已经消失了。 这种手法,他见过! 还不止一次! “这是障眼妖法?”许渊脱口而出。 张真人点头又摇头:“是障眼法,而非妖法。除了少数极其凶残的术法之外,大部分术法是不分妖邪和正义与否的。包括看似邪恶的炼魂术法,但倘若是拿恶人之魂,拘恶人之魄呢?又该如何算呢?” 许渊点点头,表示受教。 …… 几日之后,许渊学会了障眼法。 从此之后,凡俗是路人。 即便他从醪糟西施身边走过,对方也察觉不了他的身形。 于其他人而言,许渊此人,是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但或许,这世间又会多出一个买卤牛肉的何渊,一个打酒的杨渊,一个买蜡烛香纸的赵渊。 这一日,打个盹儿的时间,城隍爷居然闯进了许渊的梦境。 闯这个字眼儿之所以用得好,是因为许渊并没有点燃百日香,也不在城隍庙。 当然了,他也同样不在张真人的院落,而是在老槐树旁。 “城隍爷,找我何事?我并没有点香啊?”许渊疑惑。 “不点香,你我也可以在梦境中相遇,此为入梦,是我城隍之名带来的神通。”城隍爷道,“之前需要百日香,是因为要避免法力波动,躲开张真人的窥视查探。” “那您老不仗义啊。既然可以随时找我,这些时日又为何不找我聊聊?我天天修行术法,正是想和人分享这激动和喜悦的时候呢。”许渊开了个玩笑。 谁知道城隍爷道:“你也不看看你身在何处。那张真人的院落,我是不敢去的。” 许渊皱眉:“您这么怕我师父?” 城隍爷道:“什么叫做怕?” 许渊点头,就说嘛,城隍爷还是挺硬朗的。 靠得住! 当初还帮自己挡了一刀,妥妥的铁血汉子! 城隍爷补充道:“那叫尊重!” 许渊笑的尴尬,脸有点痛。 “所以您是太久没见着我,急着想跟我叙叙旧?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的目的……”许渊说着说着,想到了什么,开始四处张望,想要脱离梦境。 “呵呵,你小子算是想起来了?”城隍爷气不打一处来,“你师父斩了我的法相,毁了我的庙墙,把城隍庙弄得一团糟。” “我不是收拾了嘛。”许渊嘀咕。 “你那叫收拾?”城隍爷怒道,“那么多人来祭拜我,天天看着我从脑门儿一直到脚下的剑痕,他们何如想我,如何信我?我自身都难保了,还能庇佑他们?” “我不管,我这城隍庙,你必须得给我修缮!” 得,这是来讨债了。 说白了就两个字,要钱! 所谓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 许渊能怎么办? 转告师父,那叫不敬,也叫没有担当。 许渊只能点头把事情应了下来。 但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他最终把具体的赔偿内容争取成了——修缮城隍庙所有门窗和灯笼。 城隍爷原话说的是,没有灯笼,一片漆黑,不像城隍庙,反倒是像鬼庙! 而没有门窗,太过通风,里外的香火都留不住。 比起还能将就用一用的法相,城隍爷更加看重招揽客人,哦不,看重给祭拜者的良好舒适的环境。 这样才能有一再有二嘛。 梦醒之后,许渊看着旁边逗鸟的大爷们开口问道:“大爷,请问这附近哪里有卖纸的?” “纸?哟,这入秋了?小伙子,那这纸可不好买了。每年秋雨时节,甄府几乎包揽了麓镇所有的纸张……咦,小伙子,我怎么看你肩头的鸟儿,挺像我前段时间丢了的那只黄莺啊……诶,小伙子,你别跑啊……你这个小贼,放我鸟儿……老牛,快帮我捉住他……” “人呢?” “不见了?” “不对啊,刚才还在这里的啊?” “再找找,一定不能放过这个小贼!” 看着一大群老爷子在夕阳下从自己身前跑过,许渊告诉自己,锻炼有利于身体健康,自己这算是做好事了。 第16章 纸贵如人 麓镇不大,称得上府邸的,除了官府建筑之外,就只有两座了。 一座许府,一座甄府。 甄老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乐善好施,经常接济百姓。 讨要一些纸张,想必是不难。 许渊一路来到了甄府门口,还没有来得及解除障眼法,肩头的黄莺却提前鸣叫了起来。 叽叽喳喳! 许渊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你是说,这里面有……奇怪的东西?”许渊开口。 黄莺不停的点头,就像啄木鸟一样。 “这……”许渊沉思起来,但手上一点没停着,捏动法诀解除了障眼法。 甭管何物,一探便知。 “这位小哥,可是有什么难处?”守门的大爷也是行家了,一看许渊的神情,就知道多半是来求甄老爷仗义疏财的。 许渊点了点头道:“确实有一事相求。” “小哥但说无妨。”门房大爷笑着拿出了纸笔,准备记录在案,然后上报老爷,凭老爷定夺轻重缓急亦或者是帮与不帮。 “我想修缮城隍庙的门窗和灯笼,需要大量纸张,然听说全镇的纸张都被甄府买走,所以特来求纸。”许渊说完。 只见门房大爷神色骤变,赶紧摇头道:“帮不了,这忙我家老爷帮不了,你请回吧。” 说完,就开始送客。 “不,是我没有说明白,我并非空口讨要,我可以付银两的。实在是因为这镇中其他地方买不到了,再高的价格都买不到纸张。还请甄老爷行个方便,匀给我一些纸。”许渊解释了一番。 谁知道门房大爷全然不听,开始推搡许渊。 可他哪里推得动许渊? 最后,他喘着粗气道:“小伙子,我是看你实在才跟你说的,我们甄府什么都可以给,但唯独这纸张,只入不出!” “在老爷眼中,这纸比人贵!你这要求让老爷得知,他是会大发雷霆的。你快走吧,这个忙,我们甄府帮不了你。” 说着,门房大爷终于把许渊推出了门外。 许渊站在甄府门口,愁眉紧锁。 甄府的纸,只入不出。 不是银两的缘故,甄府不缺银两。 也不是自己这个人的缘故,甄老爷和自己素不相识,没必要针对自己。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事儿……等等,必有妖?”许渊恍然大悟。 莫非这甄府收纸,和黄莺说的府中那奇怪的东西有关? 想到此处,许渊有了打算。 …… 入夜。 青光闪烁,许渊跳入甄府,潜行至甄老爷的屋外。 屋中,一男一女正在对话。 “老爷,东曹村曹老三家的二娃不错,虎头虎脑、白白胖胖,正好合适。”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好听,但内容却让屋外的许渊一阵恶寒。 二娃? 白白胖胖? 这莫不是一头吃小孩的妖怪? “夫人,我说过了,不要这么做。”甄老爷仿佛并不赞同。 “老爷!你难道想看着我死吗?”甄夫人开口,一幅没有孩子吃就活不了的样子。 甄老爷陷入了沉默。 良久,甄老爷道:“那我明日让门房去把孩子带回来,给曹老三一些银两,让他就说二娃夭折了。这样,也不留后患,避免将来出现更多的麻烦。” “谢谢老爷,还是您最好了。”甄夫人喜笑颜开。 两道人影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许渊戳破窗户,所见之景,令他毛骨悚然。 只见甄老爷怀中抱着的……赫然是一具纸人! 雪白的纸人,连眼睛鼻子都没有画,和白事中烧给死人的纸人有七分相似。纸人头部有一个孔洞,一合一闭之间,有声音传出,正是甄夫人的声音。 甄夫人不是人,甄夫人是一头纸鬼! 放眼整个屋中,到处都是白纸。 有湿了的,也有干着的。 场面惊悚,让人不寒而栗。 难怪甄府纸贵如人,这根本就是纸鬼如人嘛。 当然,这纸鬼原形,只有许渊能够看见。 寻常人看去,甄夫人还是那个貌美如花的甄夫人。 “这……”许渊皱起眉头。 甄老爷仗义疏财,积德行善,怎么就被纸鬼盯上了? 这种大善人,自己怕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妖邪所害。 所想即所做。 许渊推开房门,朗声道:“何方妖孽在此作祟!甄老爷乃麓镇大善人,妖邪还不速速离去!如若不然,本尊让你身死道消,灰飞烟灭!” 一边说,许渊手腕上的青狐手链一边震颤。 “不要!” 甄老爷开口,但很快就被打断。 无数纸张从屋中飞出,如同一道道锋锐的刀兵,朝许渊袭来。 嗡! 青狐手链飞出,极速旋转,挡在许渊身前。 纸张被弹开,薄薄的宣纸插在地上、墙面,入木三分。 然而下一刻,这些纸张如同流水般,在地面汇拢,再次朝许渊冲刷而来。 海浪波涛,这一刻铺天盖地。 许渊手指转动,青狐手链改变方向,如同一柄利剑切开了纸浪波涛。只见纸河被斩成两半,恰好从许渊身边流过而不能伤许渊分毫。 而后,纸河停止流动,堆叠成了一个女子模样,正是甄夫人。 “你是何人?莫要多管闲事!”甄夫人面色阴冷。 “别处的事情我不管,但我生在麓镇,长在麓镇,受麓镇城隍蒙恩,麓镇的事情我一定管!”许渊言辞间相当有底气。 刚才那一番交手,他勉强摸清了纸鬼的修为。 这头纸鬼应当还没有筑基,但凡许渊动用飞星,都能将其毙命。 但一来不知道此鬼有没有迫害甄老爷,是否用过一些类似锁魂之法让甄老爷身体有恙。二来还需要搞清楚这头纸鬼还有没有迫害过其他的人,尤其是孩子。 所以许渊想要活捉纸鬼。 “你不过一小修士罢了,若是真元耗尽,与常人无异。”甄夫人说完,手一挥,又是无数纸张飞出。 许渊必须动用青狐手链,才能将纸张隔绝。 许渊反手将青狐手链扔出,甄夫人被旋转的手链切割的稀烂。 然而下一刻,废弃的纸张跌落,完好无损的纸张重组,甄夫人几乎是原地再现。 纸雨纷飞,青光四射。 如此一来,倒成了一场消耗战。 但很快,许渊就瞳孔一缩,皱起了眉头。 只见纸鬼手一抬,甄老爷屋中,很多箱子都被打开。一张张白纸冲天而起,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这就是甄府采购大量白纸的原因。 这纸张,就是纸鬼的命! 纸不绝,而命不绝。 然而修士的真元有尽头。 这一战,胜负已然初露端倪。 许渊形势不妙。 第17章 安身立命之本 一炷香之后,许渊已露颓势。 这是他修道以来,遇到的最大麻烦。 论功力,无论是狐妖还是夜叉,都远比这头纸鬼强。 论怪异,夜叉比纸鬼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没有师尊张真人的指点,他竟然连一头修为相仿的纸鬼也制服不了。 许渊纵然不是争勇斗狠之辈,一时间也很难接受这种自我评价。 他开始深呼吸,在脑海中思索应对之策。 “纸鬼,纸鬼,纸鬼……不对不对。”许渊眼前一亮,有了新的发现,“为何甄府只有在秋雨时节才大量采购纸张,以至于纸贵如人?” “为何不是一年四季都采购?” 很快,许渊就有了答案。 秋雨时节,绵绵细雨不断,气候湿润。 麓镇潮湿,这个时节的很多物品比如被褥、布匹、粮食都有可能发霉。 纸张,更是如此。 湿润的纸张,虽然也可以书写,但韧性、弹性等多方面素质整体下降,各种效用价值都大大降低。 纸鬼方才利用纸张重塑身躯,以至于许渊的青狐手链都难以伤其分毫。 但这也透露出了一个隐藏信息。 那就是纸鬼的身躯,并无特殊,就是由这满地的纸张组成。 因为在潮湿的时节,一张纸拿出来之后,不过半日就会湿润变软,形不成形。 所以纸鬼需要大量的纸张来进行更换,从而组成新的身躯。 这也就是为何甄老爷屋中除了干燥的纸张之外,也还有很多润了、打湿了的纸张的原因。 所以,水……是纸鬼的命门! 许渊恍然大悟。 是自己着相了。 有了修为和法力,就总想着在术法上和对方拼个高低,而忽略一开始自己能够以凡人之躯击杀妖狐的依仗。 自己安身立命之根本是何物? 修为? 不是,许渊不过一入门修士,修为绝不是他的长处。 术法? 也不是,他是闲野散修,虽然拜入张真人门下,但比起真正的宗门子弟,术法修养多有不如。 他自己真正的依仗……是智慧和知识! 是能够看破妖邪根脚的火眼金睛! 纸张,怕水火,这是天地道理。 火自己唤不来。 但水,可不就巧了嘛! 嗡! 青狐手链停止转动,飞回许渊手心。 “怎么,认输了?”甄夫人道,“罢了,那我也不为难你,只需你发誓,不将今日所闻所见说与旁人听,我便可以放你离开。” 这甄夫人,倒是不坏。 许渊笑了笑道:“多谢甄夫人,不过……不必了。” “找死!”甄夫人察觉到了法力波动,手一抬,漫天纷飞的纸张以许渊为中心,飞速旋转、切割,宛若一股纸龙卷。 然而下一刻,纸龙卷中心出现了一团丈许宽的乌云,当头笼罩住许渊,其中隐约有风雷之声。 “小云雨术!” 许渊手中光芒闪烁,法诀捏动,暴雨倾盆而下。 纸张遇水而化,落在地上,再无半点反应。 许渊迈步。 乌云暴雨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他进一步,漫天的纸风暴中就仿佛被侵蚀出了一个缺口。 一步一步,走向甄夫人,纸龙卷轰然崩溃。 “别……别过来!”甄夫人想要逃走。 然而青光闪烁,青狐手链总能够将她打散。 等她重组身躯之后,许渊距离她已然越来越近。 而且因为雨水堆积,地面上开始出现汩汩流水。很多纸张都被打湿,无法被纸鬼驱使,甄夫人重组身躯的材料越来越少,重组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慢。 最后,许渊来到了甄夫人身边。 只需要再往前迈一步,甄夫人就会被暴雨冲散,烟消云散。 克敌制胜! 胜负已分! 就在这时,甄老爷从屋中冲了出来:“小神仙饶命,饶命啊!” 噗通一声。 甄老爷跪在许渊身前。 “我家夫人没有蒙蔽我,我知晓她是纸鬼之身,还请小神仙高抬贵手,饶她一命。”甄老爷长跪不起,连连磕头。 许渊却因此而沉下了脸。 甄老爷知情? 所以……甄老爷一边帮纸鬼收集纸张,一边帮他找孩子吃? 这…… 十恶不赦啊! 还是说这纸鬼也精通蛊惑之术,乱了甄老爷的神智? “你们害了多少孩子!”许渊开口。 “害?”甄老爷心念电转,已然知道出问题的地方,连忙解释道,“没有害,不是害。小神仙您先收了神通,容我一一道来。我姓甄的对天发誓,我夫妻二人一辈子积德行善,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天地良心的事啊。” 见甄老爷神情不似作伪,又有飞星作为最后的依仗,许渊也就收了神通。 纸鬼再快,也快不过飞星。 何况……他的真元,真的不足以让他继续维持小云雨术了。 以前总觉着为什么志怪故事中的仙人也好、精怪也罢,不到关键时刻总是不动用术法神通,要绕那么大圈子去做各种事情。 现在许渊逐渐心生体会。 术法消耗太大,若非必要,寻常修士轻易不会动用。 他若是没有那一甲子的真元,即便掌握了小云雨术,也未必能够坚持到将这满院纸张全部打湿的那一刻。 寻常术法尚且如此,那追星逐月、移山填海之术,就更非普通修士能想的了。 …… 原来,甄老爷夫妻两做善事是做出了名的,可惜十年前甄夫人身感恶疾。 眼看着要命丧黄泉,甄老爷救过的一位术士特来报恩,帮甄夫人塑造了纸鬼之身,令其可以延续生命,继续陪伴甄老爷直至百年之后。 然而这纸鬼之身有两大死穴。 正是水火。 甄老爷因此严禁甄府出现明火,再让甄夫人远离伙房,也就无事了。 可水……麓镇的天,就是这样,甄老爷再能耐也改变不了一地之气候。 所以他只能在秋雨时节多备纸张,供甄夫人及时更换。 至于之前说的东曹村的孩子,是因为甄夫人自知无法为甄老爷诞下子嗣。甄老爷又决计不愿意再娶妻纳妾,所以只能抱养孩子。 但甄老爷也不愿意抱养,他宁愿膝下无子,千金都能散去,除了甄夫人他真的没有什么放不下的。 为了这事,两人吵闹了好些年,最近甄夫人以死相逼,甄老爷这才妥协。 “小神仙你有情有义,受了此地城隍之恩,要为其修缮庙宇。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小神仙出手降服我家夫人,本意也是为了甄某好。”甄老爷道,“所以这城隍庙的修缮,您就放心交给我。” “甄某从今往后,愿贡奉城隍爷,为其修缮庙宇,增添香火。令其香不断,烛不灭,塑金身,传美名!” 许渊点了点头道:“如此,大善。你夫妻二人行善积德,必有福报。” 一番客气之后,许渊和甄老爷夫妇道别。 但回到院子中,许渊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太顺自己心意。 他回溯了好几遍,终于找到了问题之所在。 一开始,是他有求于甄府。 后来和甄夫人打过一场之后,甄老爷帮他解决了城隍庙的问题。 可他又付出了什么呢? 难不成,就因为他比甄夫人强,甄老爷若是不从,他就可以灭了甄夫人? 为求自保,甄老爷这才贡奉城隍爷。 此等用强的行径,非许渊要修的道。 倘若没有交换,这城隍庙,他不修也罢! 呼! 院中寒风呼啸,好似城隍爷的哀嚎。 正巧,这时张真人从外面回来了。 最近几日,他时常外出。 许渊眼珠子一转,自己的难处,师尊或许有办法。 第18章 固本培元,剑阵 “师尊。”许渊找到张真人,把自己的疑惑和困窘复述了一遍,“所以,弟子在想,有没有一种可以解决甄夫人纸鬼之身死穴的方法。如果有,他夫妻二人日后当少受一些苦难,多几分悠然。” 甄府夫妇如此仗义,他许渊也应当有所回报才是。 许渊话音刚落,张真人便点头道:“此乃固本培元之术。” “无论是人或是妖,先天有缺,方是常态。” “所谓修行,本就是补先天之缺,养后天之长。” “固本培元,很多人以为是补。但实际上,真核在于变。” “以变通来补缺养长,方为固本培元。” 说完,张真人指着院子里的一株小桐树道:“桐油铸纸,虽然不能改变纸张怕火的死穴,但却可以令纸张不惧雨水,正好适用于甄夫人的情况。” 张真人一边说,一边翻着自己的随笔,指着里面道:“这里,有炼制灵气桐油的方法。灵气桐油可以用来滋润刀兵法宝,长期使用,有益无害,你亦可多准备一些。” “对了,飞星不需要,它品级太高,已然和寻常法器不同。” 说完,张真人离去,他近来经常外出,也不知所为何事。 许渊则看着《张真人巡游随笔》若有所思。 这本书里面,好像记载了很多了不得的东西。 师尊天天放在这里,莫不就是让自己看的? 于是他静下心来,泡了一杯花茶,慢慢的翻阅起来。 结果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就再也难以自拔了。 此随笔中,不仅记录了众多见闻,更是随时添加有一些备注。很多内容,反而和典籍中记载的不同,张真人把这归于“造化”。 万物生长,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 同样的动物,习性可能会根据环境的改变而改变。 而张真人这随笔中,就几乎是最新最准的。 除此之外,随笔中还记录有众多术法,有大气磅礴的,也有看似邪门外道的。 许渊只是粗略的浏览,就有颇多感悟。 若有时间详细探究,自当别有一番精进和领悟。 可惜……麓镇终究是世俗之地,即便是有障眼法也难逃俗务。 这也更加坚定了许渊进入山中修行的想法。 当然,这目前也只能停留在想象阶段。 因为张真人还没…… …… 取油桐果子,熬制一日一夜,装入罐中。 随后用真元蕴养锤炼三日夜,灵气桐油也就炼好了。 许渊从中舀了一小瓶,给甄老爷送了去。 甄夫人擦拭之后,果真水雾不侵,每年秋雨时节再也不用担心因为潮湿而命丧黄泉。虽然依旧要准备一些纸张以备不时之需,但起码不会影响小镇的正常供给。 甄老爷夫妻感恩戴德,又是一笔银两拨了出去。 城隍庙不仅被翻新重建,就连城隍爷的石像也都在整合之后镀了一层金箔。 这可是真正的金装了。 当天夜里,城隍爷就来道谢。 原本只想让许渊糊个门窗灯笼,谁知道许渊这一出手一切都焕然一新。 不得不服啊。 …… 这一日,许渊又在看书。 然而张真人却从外面回来。 他眉头微蹙,开口道:“许渊,这些日子你看书颇多,我观你神态,已经基本适应修行生活了。从今日起,你就跟我开始修习吧。” “记住我说的一切,若是有任何不懂的,当问则问。” “我们先从《清韵真解》开始,此乃一代文宗李放歌留下的功法,必有玄妙之处,你当好好修习……” 张真人一边开口,许渊一边运转真元,同时翻动清韵真解这本剑帖。 玄妙自知。 “此书前半部分尚且通俗易懂,然则后半部尽是高深的剑道神通和各种剑阵,虽然妙用无穷,却也充满了杀伐之气,你当以人驭法,而不要被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神通乱了心神。” “比如这同为剑阵,我宁愿你多修习加持阵法、守护阵法,也不希望你终日沉迷于杀阵、封印、迷阵、幻阵等。” 张真人教导有方,许渊又嗷嗷待哺,二者一拍即合。 后者如同海绵一般,大量的汲取各种修行知识。 只不过,对于所学内容,许渊往往有着自己的想法。 有些东西,虽然有伤天和,但懂一些多多少少还是有必要的。 未必要精,起码要知晓。 这样才没有明确的短板。 张真人有一句话许渊觉得说的很对。 所谓修行、所谓滋补,核心在于求变。 人族必然是有缺陷的,所以修行的时候才更要针对这些缺陷去发力。 不然,修为再高……如同那妖狐一般,堂堂筑基精怪,不也被自己一介凡夫俗子斩杀吗? 所以,加持阵法、守护阵法许渊会去修习,但其余的,他也不会不闻不问。 可能人的天性就是叛逆。 张真人多次教导的加持阵法和守护阵法许渊迟迟学不会,但有一迷阵,他却学得很快。 此阵唤做“出入画屏中”。 虽是剑阵,却需要笔墨纸砚作为布阵之物。 一旦成阵,可暂时将周遭一切生灵收入画卷中。 所谓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也不过如此了。 当然,持续时间不会太久,不然此阵可就真的逆天了。 眼见许渊学会了“出入画屏中”,张真人只能长叹一口气,随后露出一丝笑容。 这孩子,和当初的自己又何尝不像呢? 自己欣赏他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于是张真人没有责备许渊,反而就“出入画屏中”这道迷阵,和许渊交流了更多。 “此阵看似迷阵,但之后有不少变化,我来为你一一演示……在我的预想中,此阵最后的变化还有两种,但非你我之力可以推衍的。” “其一,通灵唤神!此乃通灵之术,只要有对应的气息,一笔成画,凭空借来对方三分神力,供修士驱使。” “其二,一笔封神!此乃封印之术,可将对方永久禁锢于画框之中,直至色彩凋零、笔墨淡去、生机枯竭。” 张真人一边说着,手中一边散出一些五颜六色的真元,用来构建幻影,便于许渊理解。 许渊点头,将这些牢记在心。 他敏锐的察觉到,张真人对自己的教导,从之前的自由探索变成了填鸭式教育。 似乎……生怕自己学不完的样子。 第19章 阴兵借道 “剑阵……需要七柄长剑,这又是一大笔支出啊……至于文房四宝,砚台是不需要的,不过笔墨纸这三样,要根据布阵的特殊要求,而有所不同……” 许渊一个人喃喃自语。 看似无所事事,然而他丹田之中,却有一道金光闪烁。 仔细看去,那金光中有七个小金点。 小金点其实是七个不同的符文,各自在变换位置。 随着它们的变化,金光也在变化,若隐若现。 这就是所谓的剑阵。 阵法的修习,不是说你摆了东西就成阵了。 真正的阵法,除了需要灵气催动之外,还需要提前在心中印刻下来。 只有在丹田处将其完整的印刻,才能够在布阵的时候将这些布阵符文打入对应的器具中,然后用灵气牵引才能够激发阵法效果。 所以才有许渊学会了“出入画屏中”这道阵法之说。 因为他把这道阵法的符文全部印刻在了自己的丹田中。 倘若没有这个步骤,阵法几乎是不可能成型的。 极小概率的天地阵法不在此讨论中,那是天地生成,和人为布置的又有不同。 “许渊,许渊。” 冥冥之中,许渊仿佛听到了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摇了摇脑袋。 城隍爷又找他了。 …… “城隍爷,何事召唤?”许渊找了个地方入睡。 “许渊,你修为日益精进啊。”城隍爷笑道,“不过月余,你都到炼气八层了。” “之前服用了青狐内丹,还有一些效力积存在体内。近些日子静心打磨,算是彻底将其炼化了。”许渊道,“不过这日后,便没有如此捷径,怕是要忍受一段时间的枯燥寂寞了。” “你那师父手段高明,消除了你吞食妖丹的副作用,避免了你将来被妖丹反噬,走火入魔。”城隍爷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道,“当然了,这事儿就算你师父不提,我也是准备提醒你的。” 许渊对城隍爷这莫名的关怀有些害怕。 该不会又有事情要拜托自己吧? “其实呢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有事相求。”城隍爷果不其然的开口了。 许渊满脸无语:“城隍爷,要不您把大邺皇朝发给你俸禄给我,我帮你来当这个城隍爷如何?” 城隍爷讪笑:“说什么胡话呢,臭小子。有修士当,谁愿意当这个劳什子的城隍爷?” 言辞之间,似乎这城隍并非什么好差事。 “我近些时日摸到了一些机缘,不能轻易出手。所以只能假你之手,帮我处理一些杂务。”城隍爷道,“但你放心,此事应当不难,以你的本事定可以应付。” “事成之后,我可告诉你一件事,是关于你师尊的,想必你会有兴趣。” 此言一出,许渊皱起眉头。 莫非是那件事? “好,你说。”许渊点头。 “你啊,心太善,我就知道你不会拒绝。”城隍爷不知道是在说许渊好还是不好了,“近几日,镇中有不少百姓都会做噩梦。” “一人两人无妨,一次两次也无碍。然则据我所知,昨夜有超过二十余人做了噩梦,半夜惊醒。甚至有几人被吓得根本不敢闭眼入睡。” “这看似小事,却牵扯甚大。夜不能寐者,持续月余即会出现各种病症,相继引发诸多疾病。若不及时处理,更有猝死之风险,防不胜防。” “为了本镇百姓安居乐业,本城隍特请许居士出手查探,为民讨回一个好梦。” 不得不说,许居士三个字,叫的许渊心痒痒。 反正也是善举,去看看也就看看吧。 随后,许渊睁眼,看着麓镇的天空。 此地,这一次,又是何人在作祟呢? …… 入夜。 许渊离开庭院,走上了大街。 因为宵禁的缘故,街上空无一人。 四周一片寂静。 一没有怪吼怪叫。 二没有奇异光亮。 为何会有人频频做噩梦,甚至到了不敢闭眼的境地。 这一夜,许渊逛遍了大半个麓镇,却没有任何收获。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许渊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好像……有点感觉了。 但是……周遭什么都没有啊。 许渊开始回忆,这种凉冰冰的感觉自己是在何处感受过的,为何如此似曾相识? “夜叉!水鬼!”许远陡然惊醒。 这种感觉,他当初和夜叉交战的时候有过。 和水鬼交战的时候,也有过。 夜叉、水鬼,都是阴物。 所以刚刚自己一定和某个阴气极重的东西擦肩而过。 然则……他的火眼金睛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莫不是,此物连火眼金睛都看不见? 许渊不信邪,汇聚真元于眼眸处。 从张真人处他了解到,火眼金睛并非不能催动。 只是此天赋神通威能太甚,远不是现阶段的他能够驾驭的,长期使用很有可能伤及本源,令他失明。 不过偶尔催动、或者极低功率的催动还是可以的。 刹那间,许渊眼中亮起了一抹金光。 下一刻,他看到自己前方有一位身披甲胄的士兵正在缓缓前行。 那位置,就是之前他感觉不对劲的地方。 对方脸色惨白,一身破碎的甲胄,脸上甚至有干涸了的褐色血痂,毫无疑问是鬼物。 连自己和他交错尚且有不适感出现,那么寻常人一旦靠近此鬼物,做噩梦也就很正常了。 因为做梦之时,本就是人们神魂最灵动敏锐的时候,两相接触,做梦之人甚至可以看清这鬼物的凶戾遭遇,如何能不害怕?如何能不做噩梦? 毕竟鬼物都是戾气生成,这鬼物生前还是一名兵卒,恐惧、血腥、恶心等杂念他有太多。 “站住!你是何人,为何擅闯麓镇!”许渊开口。 灵气加持,对方脚步一顿。 “我乃阴间兵卒,阴兵甲,得丁力士召唤,有要务在身。今借道贵宝地,造成不便还请多多包涵。”阴兵甲抱拳告罪。 这态度,许渊反而有些不好处理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阴兵甲有理有据,态度诚恳,自己还真不好说什么重话了。 术法争斗,动辄生死相见。 如果可以,最好不要轻易和别人起纷争。 因为每一次冲突,可能就是一道生死劫。连许渊这种凡人都有可能斩掉筑基妖狐,炼气修士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被强敌斩杀、弱敌克制? 对此,许渊深有觉悟。 “你途经此地,已然造成当地百姓噩梦频发。还请速速离去,否则我倒是不好和城隍爷交差了。”许渊同样对对方拱手一礼。 阴兵甲点了点头,然后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 第20章 往生柳枝 之后,许渊去了城隍庙,在老地方睡了一觉,顺带把事情告知与城隍爷。 “原来是阴兵借道。”城隍爷念念有词,“可这都好几日了,阴兵夜行八百,不应当仍在此处啊?” “或许人家是掉队了的呢?阴兵借道未必就这一个阴兵不是,大部队已经走了,他迷了路在后面晃荡几日,可以理解。”许渊自说自话,同时也说服了城隍爷。 然而第二日,做噩梦的百姓不减反增,已经有四十多位了。 除了有几位是被之前吓破了胆,留下了阴影,需要一些时日来恢复之外,还是多了好几人。 第三日,更多了! 这下都不用城隍爷开口,许渊自己都气了。 好你个阴兵甲,跟我说的好好的,马上就走。这都三日了,还待在这里做甚呢? 下蛋吗? …… 入夜,许渊去了之前遇到阴兵甲的地方,等着对方出现。 不多时,一头阴兵出现。 “阴兵甲,你为何说话不算数,三日之前说离去,怎得现在都未曾离去?莫不是以为此地城隍爷脾气好,好欺负?”出门在外,扯虎皮还是很有必要的。 万一真要是得罪了什么难缠的对手或者大人物,有城隍爷顶着呢不是。 “吾乃阴兵乙。”阴兵开口。 许渊一愣。 不止一个? 不过这些阴兵造型雷同,面部腐朽,几乎无法辨认准确的身份。 “我不管你是阴兵几,总之你们该走了!你若不走,我送你走!”许渊说完,左手握拳,食指中指并拢之后弹出,法诀捏动。 嗡! 青狐手链在许渊手腕处转动,然后慢慢飞了出来,绕着他的指尖旋转。 青光闪烁,气氛陡然紧张。 “我们也想走啊!”谁知道阴兵乙哭丧着脸,一屁股坐在地上道,“被丁力士召到这个鬼地方好些时日了,按理说术法时效已过,我们已然应当返回阴间了。” “然而那丁力士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阻断了我们和阴间的感应。我等回不去,只能停留此间任他差遣。” 许渊一愣,还有这事? 这岂不就是……无限加班吗? 这违反劳动法啊。 说好的八小时工作制,你搞九九六甚至搞零零七就没意思了哈。 “只进不出?那这丁力士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岂不是可以囤积无数阴兵,气吞山河?”许渊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不会的。”阴兵乙解释道,“将军每月都会大点兵,但凡名字在册,必有回响。如若不然,将军会派人亲自前往查探,查漏补缺。” “一旦发现阳间有修士犯了强行拘禁等恶行,将军会上报地府,请求斩断该人与阴间之联系,令其再无召唤之能。除非他重修术法,但那所需付出甚大,鲜少有人尝试。” 许渊点头。 所以这个丁力士,到底是何人? 又为何要在麓镇囤积阴兵? “丁力士人在何处,你且带路。”许渊开口。 阴兵乙点头,然后缓缓前行。 许渊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不一会儿,阴兵乙来到了大槐树下。 许渊一愣。 这才发现此地竟然已经聚集了十余位阴兵。 这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因为传说中赫赫有名的驭鬼术法“五鬼搬运大法”尚且只是驱使五头恶鬼而已,然而这个丁力士竟然驱使了十几位阴兵。 不说法力高强,但起码手段强横啊。 大槐树下。 “生死无常,往生有道,今以此柳,恭请兵卒。” 丁力士一身黄色道袍,并非什么虎背熊腰的擎天力士,反倒是有些玉面小白脸的感觉。只见他手中挥舞着一根绿油油的柳枝,朝地上一甩。 地面顿时出现一道绿色的痕迹。 绿光越来越盛,一头阴兵扒开绿痕从中走出,绿光这才愈合消失。 噗! 丁力士身躯一颤,嘴角溢出了鲜血,他喃喃道:“十五,还不够……最好是凑够廿一之数,方能完美发动噬灵阵,不然此地城隍出手我未必能够在短时间内将其击毙。” 于是,都累得吐血的丁力士继续挥舞着柳枝,念念有词。 许渊心头一紧。 他刚刚说了什么? 短时间内将城隍击毙? 这…… 这是高手啊! 撤撤撤! 许渊迅速撤离。 阴兵乙本想帮许渊通传,然而转头一看许渊早已不见踪影,也就没有多嘴。 果然,是自己走得太快了,他没跟上吗? …… 回到城隍庙,许渊赶紧入睡。 梦境中,他把一切都告诉了城隍爷。 “往生柳枝?”城隍爷脸都白了,“传说中,往生柳树是生长在阴阳交界处的一株神树,是鬼修至宝,妙用无穷。” “能够到阴阳交界处的修士,都是通天彻地的大人物,不是你我能够对付的。” 许渊也愣住了。 所以自己是时候跑图进山、躲避灾祸了吗? 那个丁力士这么强? “不过你且放心,通过往生柳枝召唤了才十多位阴兵就伤及本源的修士,顶多筑基不久。筑基下山,也符合修真界不少宗门的规矩。”城隍爷安慰许渊道,“此人能得到往生柳枝,多半是有奇遇。不招惹也罢,这几日你我多诵念一些安神咒安抚民众吧。” 城隍爷嘴上不虚,实际上还是很怂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 然而许渊摇头道:“城隍爷,恐怕这一战,你我是躲不开的。他说,起码要二十一位阴兵,才足以令他布下完美的噬灵阵,并且在短时间内将此地城隍击杀。” 周遭突然寂静。 几息之后,许渊的梦境疯狂摇晃,差点没破碎了。 “是魔道修士!杀人噬灵,炼制法宝。连本城隍都想要击杀,他这恐怕是打算屠城献祭了!这绝对是一个大魔头,该死,真该死!”城隍态度陡然变化。 许渊听到后也一阵毛骨悚然。 那丁力士,竟然想要屠了麓镇满城上下? 这…… “许渊!” 城隍爷噗通一声,竟然跪下了。 许渊当时就懵了。 您老人家是怎么知道我想跑路的? 使不得啊,你这一跪,我还怎么走? “许渊,这满城父老乡亲的性命,可都在你手上了!”城隍爷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实在是无力出手,不然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你放心,此丁力士强行召唤如此多阴兵,早已伤及本源,战力与你仿若,并非不可逾越。” “你只要想办法解决了那些阴兵,自然能胜他。” “何况你还有飞星,连张真人都挡不住飞星一击,他丁力士自然也不能。” 许渊左右为难:“可……他有把握击杀城隍爷你,我怎么可能和他差不多?” 别看城隍爷看似不着调,但从他能够阴张真人一手,就足以判断这位怕也不是等闲之辈。 城隍爷摇头道:“我与寻常城隍不同,寻常城隍只有灵体,而且修为大都也就是炼气期。只不过有大邺敕封,才有一些别致的神通,实则并不强大。” 第21章 出入画屏中 “寻常城隍只有灵体?”许渊重复了这句话,仿佛发现了某些盲点。 城隍爷瞬间安静了下来,表情十分的尴尬。 “好吧,此事我只告诉你一人知晓,除了你师尊之外,你切勿外传。”城隍爷咬牙道,“我和寻常城隍不同,因为我并非被大邺皇朝敕封的城隍,而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城隍,有天地为证,大邺皇朝都不得不承认。” “金丹之后,一境一劫。” “我本体就正要历经金丹雷劫,有望突破。然一旦提前暴露,积累不够,突破无望不说,还有很大概率陨落在雷劫之下。” “我还需要一段不短的时日蛰伏,这期间无力援手。” 城隍爷表情凝重,不似作伪。 许渊则大吃一惊。 原来高人竟在我身边? 金丹大成之后的雷劫,那是一个什么境界? 貌似师尊之前达到过,但现在肯定不是了。 “城隍爷。”许渊凝重的道,“你这是欠了我半条命啊。” 凝重,不是因为城隍爷修为高深。 而是因为丁力士于许渊而言,实在是很难对付。 “欠!不止半条,是一整条。”城隍爷也很光棍,完全没有一点高手的格调,都让许渊怀疑他方才所言的真实性了。 …… 既然做不到袖手旁观城隍爷遭难,做不到忍心看全城老少死于无辜,许渊便只能迎战。 而若是要战,那就要战而胜之。 回到院落中,许渊把此事告知给了师尊张真人。 “此人,最好是由你来解决,我和那城隍的情况差之不多,轻易不能动手。”张真人开口,“你且放心迎战,此人也将是你近段时日修习所成的最佳试金石。” “倘若应付不了他,纵然你性命无忧,为师也不建议你继续修习下去了。因为你以有心算无心,加上他状态不佳,天时地利人和之下尚且败走,只能说明你命中无常胜之命。无常胜,岂可长生?” 许渊点头,表示知晓。 “当然,你也可以一走了之。我和城隍自有办法不受噬灵阵的影响,等到丁力士走后你再回来便是,也算是躲过了一场劫难。”张真人又开口。 许渊却笑了:“师尊何出此言?” 张真人笑而不语。 许渊看着半空:“我不过一介方才入门的小修士,管不了天地万物,管不了江山社稷。但目之所见,却是我不愿割舍之物。” “我一心向道,向往在深山老林之中的静心修行,并非我六根清净、割舍了红尘,只是因我希望在近段时日能够心无旁骛的修习罢了。” “我舍弃不了众生,也无需众生舍弃我。我也并非为了众生,我不过是为了我自己留在人世间的那些相遇、别离、恩仇、见闻。” “因为这所见所闻,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如若长生只是一个人孤独地永远延续,那么我之修道,必然不是为了长生!” 轰隆隆! 天空中有雷声作响,乌云也随之出现。 “要下雨了,快去吧。赶在落雨之前结束一切,不然你的剑阵在雨中可不好使。”张真人转身离去。 许渊同样出门。 张真人说的没错。 想要应付丁力士,就首先要解决他身边的十多位阴兵。 寻常的召唤之术,唤来的灵体多半低于自身修为一个境界,所以这些阴兵大概都是炼气修为。 但炼气中也有强弱之分,不排除有炼气十层乃至是大圆满境界的存在。 一个两个,许渊可以力敌,但十几位就不行了。 所以需得借助剑阵。 这些阴兵灵智不高,无洞察之能,剑阵“出入画屏中”正好可以困住这些阴兵一些时日。 但必须有一些特殊手段,增幅剑阵威能,方能保证万无一失。 毕竟剑阵是有承载上限的,而这可是十几头炼气阴兵。 许渊先去了许府,找到了账房先生。 他化身一名穷书生,用几个铜板买下了账房先生的破旧毛笔。 此物虽然破旧,然常年书写各种数字算法,早已蕴有一丝算计之灵气。加持之下,能够让持笔之人精于算计,减少失误。 这也是很多账房先生喜欢用老毛笔、老算盘的原因。 当然了,倘若弃用此笔,这灵气一段时间之后也就散去,并不会一直积存。 之后,许远又去了本地一位老秀才家中,花钱买下了对方的砚底墨。 所谓砚底墨,其实并不是什么稀奇物件,指的是砚台下积存的老墨。 因为常年使用,每日清洗太过繁琐,有些拣懒的书生干脆老墨新用,日复一日也就有了这砚底墨。 此物不如新墨柔顺,多杂质,不利于书写。 然因为长期接触诗词歌赋,蕴有一丝文气,能够点人以灵感。所以不少不修边幅的书生,反而容易写出妙手偶得的经典诗词,此事并非没有缘由。 最后,许渊又去了甄府,讨要了一张超过了十年的老宣纸。 同为宣纸。 老纸因为存放时间久,早已与周遭的气息、水分达到均衡状态,书写起来更加柔顺方便,且墨汁浸染更加均衡。 同时,老纸色泽发黄,手感更接近于布匹。用到剑阵中,拥有更强的承载能力。 最后,他去铁匠铺买了七柄品质还成的长剑,一并抱走。 至此,许渊准备已然周全,只能夜幕来临,就是一番恶战。 …… 大槐树下。 丁力士抬头看着天色。 虽然已经入夜,但今晚的天色格外的黑。 乌云密布彻底遮住了月光。 明日一定是个暴雨天。 “雨夜收割,倒也方便,一场大雨之后,一切痕迹就都没有了。”丁力士喃喃自语。 突然,他身边有一名阴兵看着远处道:“你可算来了,下次我走慢点,让你跟上。你这一走丢就是好几日,可把我急坏了。” 丁力士满头雾水。 下一刻,一道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阴兵横行麓镇,致使众多百姓夜不能寐。吾受本地城隍所托,前来处理。还望阁下带着这群阴兵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伤了和气!”许渊踱步而来。 丁力士眉头一皱,狞笑道:“原来是个炼气修士,也敢在此装神弄鬼?别说是你了,就算本地城隍亲自前来,我都照杀不误!” 说完,丁力士大手一挥:“给我宰了他!” 第22章 五鬼搬运术 在场十八位阴兵纷纷站起身来。 其中阴兵甲和阴兵乙满脸叹息,却不得不一步步走向许渊。 “冤有头,债有主,我等也是听命行事,身不由己。”阴兵甲开口。 “这位道友,对不住了,咱们阴曹地府见。”阴兵乙举起手中兵刃。 嗡! 下一刻,周遭突然有青光冒出。仔细一看,是由地面插的铁剑发出的。铁剑一共七柄,将此处包围,不断震颤。 东南方向,一只毛笔冲天而起。 西北方向,一碟墨汁漂浮在半空。 只见许渊手中金光闪烁,几枚金色符文凭空出现。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张空白画轴,一抖,宣纸展开,金色符文烙印其中。 “阴兵十八人,出入画屏中!” 此言一出,剑音铿锵,一股灵气席卷此地。 十八位阴兵瞬间消失。 而许渊手中的画卷飞至半空,毛笔沾染砚底墨,自动在画卷上作画。 不多时,一幅栩栩如生的字画就浮现而出。 画卷上面,十八位阴兵有些凶神恶煞,有些又如同老僧入定,盘坐画中。 更有些画上阴兵两两为伴,仿若交谈。 这画儿,如同活了一般,画上之人还能随意走动,宛若另一方世界! 画中。 阴兵甲问道:“我等这般出力不出工,未免不太好吧?” 阴兵乙摇头道:“有何不好?那丁力士强行拘禁我等,已然违反了戒律,日后我等当与他再无相见之日。” “此乃一方迷阵,于你我并无伤害,与其费力博弈,不如笑看那位道友和丁力士过招。我反倒希望他能够替我们教训教训丁力士。” 其余阴兵听后,纷纷点头,颇为赞同。 从术法的角度而言,这叫做“召唤反噬”。 万物有情,丁力士强行驱使阴兵,对方不情不愿,术法威能大打折扣。 画外。 许渊将手中画卷抛向天空。 一炷香的时间内,十八位阴兵暂且出不来。 此地方才还人潮汹涌,然而此刻便只有许渊和丁力士两人了。 “倒是不错的手段,等我将你宰了之后,定要从你身上搜出这阵法的诀窍。”丁力士成竹在胸,并没有因为阴兵的消失而有何波动。 因为许渊起阵之时,也泄露了自身真元波动,被丁力士看出了深浅。 “小小炼气八层的修士,也敢找我堂堂筑基修士的麻烦,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傻?”丁力士说完,不再唠叨。 只见他用右手把左手的指甲盖一枚一枚的活生生的拔了下来。 他的手指因此而鲜血淋漓,但他没有丝毫疼痛的神情。 “乾坤借法,五鬼搬运,给我将他五马分尸!”丁力士将手中五片指甲盖扔向了半空。 嗖! 指甲盖消失不见。 周遭突然起风。 然环顾四周,却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空无一物。 许渊眉头紧皱,左顾右盼,仿佛没有任何发现一般。 丁力士笑了。 他看出了那位小修士心中的惶恐了。 果然只是一个闲野散修罢了,终究是底蕴不够。 五鬼搬运术,是驭使鬼怪之术,此术的强弱,全看契约的鬼怪强弱。倘若能够驾驭鬼仙之流,那么这世间虽大,却也大都去得。 而丁力士也算是出身名门,驾驭的五鬼自然也非寻常的孤魂野鬼,而是有一定修为的厉鬼。 对付炼气期的修士,简直是手到擒来。 起码,炼气期修士未开灵识,仅凭肉眼是根本看不见这些厉鬼的。 说时迟那是快,许渊一副警惕的样子,却全然不知已经有一头厉鬼来到了他身侧,伸出爪子要朝他的脖子抹去。 砰! 青光闪烁。 青狐手链发出急促的嘶鸣声。 而那头距离许渊最近的厉鬼已然倒飞而出,在半空就化为了一道青烟,不复存在了。 “你!”丁力士眼珠子一瞪,“你能看到他们?” 其余四头厉鬼当即倒退,让许渊没了再度偷袭的机会。 “小道尔!”许渊居高临下,给了丁力士极大的气场压制。 下一刻,四头厉鬼飞来。 许渊把青狐手链一抛,青狐手链和四头厉鬼战成一块儿。 一时之间,难分高下。 但显然,四头厉鬼是有优势的,他们对青狐手链或爪或咬。 时间一长,青狐手链落败只是时间问题,甚至本体都会被损坏。 “嘴硬!”丁力士狞笑一声,手中法诀捏动,出现了几枚紫色符文。 他单膝跪地,将符文朝地面一拍。 几道紫芒以他为中心,顺着地面不断往外蔓延。 这些光芒是潜伏在地表的,几乎无法躲过。 光芒一直蔓延,甚至浸染了整个麓镇。 许渊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名字。 “噬灵阵!”许渊只觉得自己的灵气仿佛在被什么东西窃取一般,流逝的速度极快。就如同他同时御使了两三件青狐手链这样的法器一般。 与此同时,周遭的花草迅速枯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黄、死亡。 而他们的精气,全部被丁力士怀中某物吸收。 是那根往生柳枝! 只见往生柳枝从丁力士怀中飘出,散发出幽幽绿光,吸收着周遭代表了无数花草精气的星星点点。 虽然同为生灵,但活物、人等神魄和肉体结合更深,噬灵阵无法像吞噬草木精气那般将其吞噬,必须要等他们虚弱、死亡之后才能发挥效用。 这就是丁力士需要那些锁魂阴兵的原因,在他施展阵法的时候,这些阴兵出去帮他收割百姓的性命即可。 然而现在,那些阴兵都在许渊的画轴中。 许渊皱眉,他手段本就不多,为今之际,只剩下飞星一张底牌。 然而丁力士手中的往生柳枝有莫名神力,直觉告诉许渊,贸然出剑,未必能够达成目的,一击毙命。 一旦丁力士不死,死的恐怕就是许渊自己。 所以,必须要先破掉这往生柳枝才行。 几乎是许渊思索的同时,丁力士拿着柳枝朝许渊打过来。 原本许渊一个纵身,想要躲过去,炼气之后他的身手几乎可以算得上飞檐走壁。 然而谁知道往生柳枝神出鬼没,活生生在半空将许渊困住,令他坠落在地。 一时间,双方僵持。 丁力士只需要等画轴失效,便可以催动阴兵去收割百姓性命了。 而丁力士自身也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朝许渊走来。 许渊拼命挣扎,往生柳枝却纹丝不动。 “不用挣扎了,这往生柳枝乃鬼道至宝,接通阴阳、锁人魂魄,妙用无穷。”丁力士笑道,“除非我油尽灯枯,没有丝毫真元,不然你别想脱困而出。这可比你那迷阵厉害得多!” 丁力士胜券在握。 殊不知他的话语,点醒了许渊。 越是强大的法宝,消耗的真元也就越多。 如同青狐手链和飞星。 前者许渊可以尽情驭使,后者许渊则最多挥出两三剑。 这往生柳枝来历非凡,丁力士驭使它,恐怕也并不轻松。不然他为何需要这么多时日来施展术法召唤十八位阴兵,以至于节外生枝呢? 按照这个思路推测,如果柳枝更加强大的话,那么丁力士消耗的真元就会更多。 而许渊,正好知晓一门可以令植株瞬间成长数倍的术法! 第23章 杀人者,大邺城隍也! 这世间奇宝妙宝数不胜数。 有些法宝是“死物”,现在是什么样,几百年后还是什么样。 但还有些法宝,有无穷妙用的同时也具备成长潜力。 甚至还有一部分,根本就是活物。 这往生柳枝,未经淬炼,也很难被淬炼,直接从其本体上取下就有无穷威能。 这也意味着它……还能生长。 只见许渊默念法诀,反手扣住了捆绑自己的柳枝。 一股青色光晕从他手中升起,流转到了往生柳枝上。 霎时间,往生柳枝上,青光爆射,气息陡然增强了数倍。 丁力士当场愣住。 不多时,他面露狂喜之色:“你竟然会造化类的术法,哈哈哈,天意如此,合该我姓丁的有此机缘!这往生柳枝虽然妙用无穷,但奈何只是新嫩分枝,先天有缺。” “若非如此,此物也落不到我手中。” “然你居然掌握了造化类术法,令其后天再有生长。妙哉,妙哉!” “既然如此,我也给你指明一条生路。你若能令这往生柳枝再生长出一节,再发道心誓约承诺为我百年奴仆,我当不杀你!” 嗡! 半空中,画卷开始震颤,显然快要困不住阴兵们了。 但许渊一直未曾下话,反而在不断维持小造化术。 “你的迷阵快要关不住我的阴兵们了,我看不出半点你坚持下去的理由。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还没有放弃?”丁力士觉得有些好笑。 但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须臾之间,他只觉得丹田的真元被疯狂的抽离,短短几息,他的面色便惨白了三分。他看向许渊和锁住许渊的往生柳枝,瞳孔一缩,“你……” 噗通! 丁力士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而原本愈发旺盛和璀璨的往生柳枝哐当一声,跌落地面,变得再无光亮。 噗! 丁力士口吐鲜血,原本就处于创伤状态的本源再度被重创。 真元和灵识都因为往生柳枝的索取而消耗过度! 他已然丧失了战力。 但他毕竟出身不凡,眼见许渊正在捏动法诀,抬手就扔出了一枚骷髅脑袋。 骷髅脑袋落地生根,一头丈高的骷髅巨人拔地而起,手持骨剑。 骷髅傀儡诀! 此法诀并不稀有,稀有的是可以被操控的骷髅傀儡。 这种傀儡的炼制非常复杂,不然一堆普通白骨,碰之即碎,要来何用? 这些白骨都是充满灵力的妖骨,强韧坚固。 且还要拘禁强大的亡魂和鬼物于其中,才算炼制完成。 只有强大的魔宗鬼宗,才有能力给门内的重要子弟搭配此物,用以增强战力。 丁力士果真来历不凡。 这白骨巨人来如闪电,眨眼间就出现在了许渊身前,拔剑斩下。 许渊避无可避,手指一动,袖中青光电射。 铮! 飞星嘶鸣。 白骨巨人瞬间溃散。 一道青光直指丁力士眉心袭来。 “怎么可能!”丁力士惊慌失措,怎么都想不到这山野之地的一介散修,居然有能够瞬间击溃自己堪比筑基战力骷髅傀儡的手段。 如此一来,生死貌似已定。 然而许渊却并未从丁力士眼中看到一丝一毫对死亡的敬畏。 相反,他眼中,尽是愤恨和心痛。 愤恨,仿佛要吃了许渊一般。 而心痛,则是因为…… 噹! 下一刻,一枚玉佩从丁力士怀中飞出。 玉佩上黑色纹路流转,刹那间便出现了一座三丈高的黑色虚影。 虚影模糊,连装束都看不清,就更不要说容貌了。 但即便如此,这道虚影却也活生生逼停了飞星。 许渊心头大骇。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有能够阻挡飞星之手段。 即便是张真人,都未曾具备如此神威。 这虚影,到底是何物? 很快,虚影就给了许渊答案。 “百鬼神威,触怒者死!” 虚影抬手就是一巴掌。 一时间,整个天空都仿佛化为了黑色,将许渊笼罩。 强大的威压让许渊连后退半步都做不到。 他被对方的意念定在了原地,只能等死,等待黑色的天空落下,将他碾成肉沫。 这一刻,许渊对修行道途险恶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但倘若这便是他的结局,他不甘心。 他不该就这样死去。 毕竟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对方也根本不在此间此地! 这是强者对弱者的碾压。 这不公平! 铮! 飞星剑仿佛感受到了许渊的不甘,瞬间飞回,在许渊怀中转了一圈之后,裹着清韵剑贴再次飞出。 黑影和青光交错。 “嗯?” 虚空中仿佛传来了一声诧异的惊呼。 下一秒,无穷无尽的青色莲花从清韵剑帖中飘出,将黑色的天空戳出一个又一个孔洞,让月光重新洒下。 黑影破碎。 扑哧一声,丁力士眉心出现一道血红的印记。 噗通! 这一次,丁力士是真的倒下了。 气息全无,一剑毙命。 “我儿!” 黑影发出一声怒吼,一双巨大而恐怖的眼睛透过黑影,和许渊对视。 那眼中,仿佛有无数妖魔鬼怪横行,只是一眼便让许渊喉头一咸,气息大乱。 “杀人者,何人!”对方的声音透过虚空。 许渊顶住压力,咬牙道:“杀人者,大邺城隍也!” “哼!”对方冷哼。 幸好,黑影破碎得快,对方带着一抹不甘消散于虚空之中,未能留存哪怕多一刹那的时间,不然许渊的命运依旧不好说。 不过对方眼神中的埋怨,比之许渊之前将死的不甘,一点都不差。 许渊半跪在地,浑身发软。 想不到飞星如此有灵,居然请出了清韵剑帖,不然今日恐怕…… 不少神物都有强大的本能,这种能力可能会远超使用者本身驾驭其所发挥出来的威能。 飞星在没有认主许渊之前,也都曾发出过通天剑气。但在许渊手中,连一丝剑光也难催生,只能以本体之锋锐伤人。 不得不说,这算是有得必有舍。 轰! 就在许渊喘气之机,半空中的画轴撕裂,十八位阴兵脱困而出。 其中有不少阴兵看向了许渊,面色不善。 但很快,天边一道血色光芒划过。 张真人踏月而来,脚下的幽月轮熠熠生辉。 十八位阴兵神情一改,无一例外的当场躬身拱手拜见。 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他们知道对方的气息很强,即便这强中也透露出一丝……他们熟悉的气息。 “师尊。”许渊刚要开口。 嗖! 幽月轮突然飞向西北方向,当空划过。 顿时血光四溅,一道黑烟消散于无形。 张真人这才皱眉开口:“这是百鬼府的气息,是门中高人赐予后人的保命符箓,被你的清韵剑帖所破。” “啊?”许渊有些几分担忧,百鬼府,听名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无妨,此地是大邺疆域,小鬼倒也罢了,真正的魔道高手反而是不敢轻易涉险的。”张真人说完,看向了十八位阴兵。 阴兵们一个个瑟瑟发抖。 方才这位修士斩杀的鬼物,起码是筑基修为,而且极其擅长隐匿逃遁之术,尚且被一击击杀。 他们…… 阴兵甲和阴兵乙对视一眼,心生一计。 “多谢恩公施救,助我等脱离此丁力士的拘禁,我等愿鞍前马后,追随恩公左右。”二人说完,其余阴兵有样学样,纷纷朝许渊跪下。 得! 合着都是自家人,张真人倒也不方便再动手替自家徒儿出气了。 这倒是几只机灵鬼。 第24章 一夜暴富(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月票) 十八位练气十层修为的阴兵追随,许渊岂能不动心? 虽然术法可以做到很多事情,但阴兵同样可以,而且还不消耗真元。 比如端茶送水,巡逻查探,开口即可,再不用以身犯险。 “口说无凭。”张真人开口。 许渊看向众阴兵。 阴兵们如丧考妣,开口道:“我等愿结缔契约,天地为证,恩公大可以放心。” 说完,阴兵们一个个伸出手指,在虚空画起了黑色的符文。 这些符文飘向许渊,被他吸入体内,出现在他丹田之处,十八枚黑色符文和剑阵光点分居南北,遥相呼应。 此乃阴兵命纹,碎之则阴兵消散,灰飞烟灭。 “你等灵体可寄身于柳枝内,有往生之力滋养,算你们有造化。”张真人一抬手,往生柳枝从地面飞向了许渊,“此物不凡,你且收好。鬼物多阴气煞气,不宜长期与人为伍,会相互损害。” “然此物区分阴阳两界,有往生之力,可保你不受阴邪鬼煞侵害。” 许渊躬身一礼:“谢师尊。” 然后他转头就从阴兵们的眼中看出了渴望之色。 他们非常想进入往生柳枝内,想必是多有裨益。 “来!”许渊一招手,柳枝挥舞。 十八位阴兵化作黑色光点,钻入柳枝中,在柳枝上留下了一道道淡淡的黑色纹路。 许渊把柳枝缠在腰间,而后捡起跌落地面的青狐手链。 此物这一战受了些损伤,上面隐有裂纹。 那五鬼搬运术,如术如物,兼具法术和法宝两重属性,端得厉害。 张真人指着地面的骷髅碎骨:“这碎骨都蕴有灵气,不比你这狐牙狐爪差多少,你捡回去重新祭炼,这青狐手链的品质当更上一层。” 许渊当即开始清捡碎骨,一点修士风骨都没有。 但话说回来,捡东西有什么可耻的? 捡了又没捡到才可耻嘛。 …… 等回到院子中的时候,天光渐亮。 许渊没有立刻和城隍碰面,而是开始清点收成,复盘昨夜一战。 昨夜从认知角度而言,最大的收获在于让许渊知晓了保命符箓此物。 倘若没有清韵剑帖的神物护主,他与丁力士的生死局面恐怕就要对调了。 宗门修士,比之自己这等散修,终归是不一样。 难怪不少修士都喜欢自报家门,不懂的人还以为那是炫耀或者迂腐的规矩,但实则别人是有别人自己的道理的。 那何止是炫耀,那分明就是一种威慑。 倘若自己提前考虑到对方有保命符箓这东西,多半不会打生打死,和丁力士的交谈也将以劝退为主。 接着,许渊清点了这一次的收获。 从实际物品角度出发,许渊收获颇丰。 他首先重新祭炼了青狐手链。 以原本的青狐手链为主体,以这些蕴含了丰富灵气的灵骨为材料,强化祭炼了青狐手链。 祭炼的时间并不长,因为青狐手链本身也并非多么玄妙之法宝。 又或者说,任何法宝其实本身都有不少玄妙,区别在于强度和潜力不同而已。 祭炼之后的青狐手链,外貌有了些许变化。 原本青色的手链,现在是青黑色,爪齿上多了不少黑色纹路,这都是熔炼的体现。 威能也和原来不尽相同。 虽然依旧具有切割和旋转之功效,但比之前强上不少。 据张真人所言,此中威力,已然不逊色于寻常筑基修士的法宝了。 而原本的靡靡之音,现在也变了模样,还有恐吓惊惧等神魂伤害。 如果说此手链以前可以迷惑常人,令其分神,那么现在甚至可以直接令常人毙命,让修士神魂受损,短时间内难以清晰的组织咒法,威胁大大降低。 当然,现在的手链再叫青狐手链,已然有些不太适宜了。 它更像是一件魔道法器。 加之这一次祭炼材料大都来自于百鬼府。 作为警醒,许渊将其改名为“百鬼手链”。 一方面令其更加名副其实,另一方面也是让自己记住这一次交手,记住那双眼睛。 让自己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掉以轻心,因为你永远也无法知晓对手还藏着那些足以瞬间翻盘的手段。 之后,许渊又祭炼了一遍往生柳枝。 此祭炼,并非是对飞星那般的如本命法宝的祭炼。 也不似祭炼百鬼手链这般,是在锻造法宝。 这种祭炼,更像是一种交流,一种熟悉。 祭炼之后,许渊和往生柳枝并没有太深的羁绊。单纯就是供应灵气真元之后,获得了使用对方的资格。 如果没有这一层祭炼,是无法和往生柳枝产生感应的。 但这也意味着,往生柳枝并不完全属于许渊。 只要有人远强于许渊,便可用神识覆盖柳枝,清楚掉许渊的气息然后重新烙印,即可完成夺宝之举。 此乃天地之宝,有德者即可据之。 这个德,不是德行,而是指修为和神通。 但此番祭炼,也并非没有其他收获。 许渊在往生柳枝上发现了一组铭文,用真元祭炼之后,领悟了其中深意。 这竟然是“五鬼搬运术”的修炼方法。 五鬼搬运术,听名字便知,是术不是法。 法,是清韵真解这般,是一个修士的根基,是突破境界的依仗,是小河的源泉,是长生大道中的行舟。 术,则是五鬼搬运术这般,是一个修士的手段,是对敌应劫的依仗,是小河中的鱼虾,是长生大道中的行舟上的船桨。 但不能因此就说术不重要。 不重术的修士,应劫能力差,百年修行可能都不如刚刚入门的小修士。 到时候一命呜呼,白白蹉跎了岁月。 而许渊对各种术法,就都非常感兴趣。 那五只小鬼把青狐手链差点撕碎的场景,他多少有些心痒痒。 然而修习之后,许渊却有些大失所望。 只见他五指一抓,身前瞬间出现了四只小鬼,因为交战中,他击杀了一头小鬼。 但五鬼搬运术也仅此而已,他无法继续驭使对方。 因为和对方签订契约的,并非许渊,而是丁力士。 这几头小鬼面色都异常冷漠。 许渊通过术法得知了他们的遭遇,原来也都是可怜的孤魂野鬼,被强行拘役之后强行喂养提升,以至于人不人鬼不鬼,还时常要遭受阴气折磨。 如果有可能,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反噬其主。 这样的随从,要之何用? 何况,此种驭使方法,和奴役有何区别? 许渊修行,所为良多,但其中绝没有强行拘役他人魂魄这一条。 斩杀,是他最后的残忍与坚强。 人死灯灭,或许某些修士缺的,就是这对生命多一点的尊重,以至于最后被心魔所趁吧,额……他没有讥讽张真人的意思。 “散了吧,你们……自由了。”许渊说完,捏动法诀,放走了四头小鬼。 这些小鬼微微一怔,随后兴高采烈的瞬间消散,生怕许渊说话不算话,彼此之间和许渊再无联系。 这……是许渊的道。 第25章 赤地十里和铁手(感谢大家的支持,谢谢大家的推广,我们再接再厉) “咦?” 这天清晨。 打坐完毕的许渊才觉得周遭有些不太对劲。 最近是否有些……过于静谧了。 城隍爷莫名其妙的联系不上也就算了。 此处乃是私塾,如今年关已过,春种已播,为何学生还不见踪影? “师尊,早。”许渊走进前屋课室中。 “早。”张真人头也没抬,正在准备教案。 看他逐字逐句的整理教案,许渊突然心头一动。 师尊在大斜宗时,似乎就是统兵之帅。 传道、练兵、祭炼军中战阵、挥斥方遒。 他或许,正是因为喜欢授业解惑,这才化作教书先生隐居麓镇之中。 之前城隍爷告诉许渊了一个关于师尊的秘密。 现在想来,许渊觉得自己应该为师尊做些什么才好。 他随即走出了课室,来到了城边。 “王小二,王小二。” 王小二从屋中走了出来,一看是之前给自己糖人吃的哥哥,好生欢喜。 “大哥哥,是不是又有糖人儿吃啊?”王小二嘴馋。 “今天没有糖人儿了。”许渊看着王小二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不去私塾上课?” “都不去了呀。”王小二开口道,“周游哥他们家收成不好,去年尚且读不起书了,今年就更难过了。前几日我还跟着周游哥他们去河里捉鱼呢,他说自己饿了好些日子了。” 周游这名字,许渊有些印象,是墨香私塾中的学员,相比起其他孩子年纪较长,乃课长也。 算起来,他倒也可以看做是许渊的师兄弟。 只不过未入仙门而已。 “你可知周游住在何处?” …… 麓镇,周家村。 来之前许渊已经打听清楚了。 周家村近些年来的收成很差,是附近最穷的一个村落。 但偏生此村落的孩子都是七、八、九岁左右,正好处于开智年纪,而张真人的墨香私塾又不收学钱,所以学生大都来自于周家村。 说来也怪,很少有村落的小孩子如同周家村这般,除了周游之外,几乎全都是差不多相同年纪的小孩。 不多时,许渊就看到了一个正背着背篓往村里走的麻衣少年。 此人,正是周游。 “周游。”许渊开口。 麻衣少年身上到处都是补丁,他看着许渊道:“你认识我?” 许渊道:“我叫许渊,乃张先生的学生,蒙先生不弃,现为墨香私塾教员。这一期私塾开学,周家村的孩子都没有来,这到底是……” 周游低下了头,情绪不佳。 稍作整理之后,他惭愧的道:“原来是许教员,周游实在是愧对张先生。” 接下来,周游把详情一一告知。 原来是因为周家村今年春种不利。 近几年,周家村的农田虽然肥沃依旧,但降水稀少,种植的作物长势一年比一年差。 而今年,情况更加恶劣。 大地开裂,不要说收成了,连栽种都无法完成。 周家村家家户户都急得焦头烂额了,哪里还有心思去在意孩童功课读书等问题? 最近几日,大家逼于无奈,放弃了肥沃平整的农田,开始开垦山上的小块田地。 土壤不够肥沃不说,开垦难度还更高,开垦过程也相对缓慢。 一旦过了春雨时节再落种,一切就都完了。 为了赶天日,家家户户都让子女帮忙栽种,也就更不可能去私塾读书了。 “许教员你可不知道啊,咱们村里的地以前都是肥沃的黑土。近几年少有天雨,逐渐泛黄。今年那土都成了块儿,一捏一包渣,黄的发红!像烧焦了似的。”周游哭丧着脸。 没有收成,来年大家都要挨饥荒。 甚至,因为去年收成本就不好,周家村现在都已经在闹饥荒了。 这可让人如何是好。 许渊听完,皱起眉头。 周游说的,貌似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他倒是会小云雨术,但那方圆丈许的术法笼罩范围,根本不可能供几十上百户人耕种。 天时地利,这是以他的能力还改变不了的。 “你带我去看一眼吧,劳烦了。”许渊的手在背后摊开,从旁边的树上一晃而过,一颗硕大的桃子出现在他手中,“我看你也口渴了,来,吃点果子。” 周游眼前一亮,也不管这个时节是不是该有桃子,谢过许渊之后,抱着桃子就啃。 “谢谢许教员,你跟我来,就在前面。” 两人缓慢消失在路上。 而路边刚刚那株野生的桃树上,有几根桃枝上的叶子变得枯黄,明显是绝了生机。但这并不影响另一半枝丫上桃花的盛开。 ……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二人来到了周家村耕田附近。 光是走过来,许渊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附近田地,青苗葱葱。 而不远处的周家村田地,一片焦土。 放眼望去,赤地十里,寸草不生。 此情此景,颇有几分妖异。 此事,怕是非同寻常。 “喳喳,喳喳!” 半空中,金睛黄莺发出了鸣叫。 它也觉得此地有问题,出声警示。 “周游,你且退后几步。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过来。若是我出了什么差错,立刻去私塾找张先生。”许渊拍了拍周游的肩膀,看着周游一路退后,躲到了某个路边石块背后。 许渊这才踏入周家村的田地之中。 他稍微闭了闭眼睛,然后陡然睁眼。 入目之景,和此前又有不同。 在他的眼中,这田地地面之下,仿佛还有什么东西一般,在散发红色的光芒。 它便是热源! 甚至,它还隐约和这片田地的上空有某种神秘的联系。 此物散发出了一股特殊的红色气晕,从地底冲出,直冲云霄。以至于云不成形,无法落雨,属于人为干扰自然天象的范畴。 许渊看着地面,所以下面到底埋着什么? 是否将其挖出,周家村耕地无水之局面就能迎刃而解了? 然而就在此时,许渊眼中在地底的红光源头陡然窜动,迅速接近地面。 速度之快,许渊甚至都来不及遁走。 危急时刻,百鬼手链瞬间变大,将许渊护在其中。 噹! 一只铁青色的人手从土中伸出,和旋转的百鬼手链碰撞,发出了金属交鸣之音。 这一刹那,许渊觉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刺破了。 趁此机会,他连连后退,离开了地面。 那只铁青色的人手,再未出现。 许渊视野中,红色光源也在某处神秘消失,踪迹全无。 第26章 旱魃为虐,尸虱寄生 许渊,一身冷汗! “好快的速度!” “好硬的钢爪!” “好重的阴气!” “此物是……”许渊反复确认那铁青色的人手确实不在附近之后,这才带着周游迅速离开此处,返回周家村。 “许教员,哦不,许神仙,方才……”周游声音都在颤抖了。 他看到了! 方才地面上突然冒出了一只手,就好像地底下有人一般。 而许神仙手腕处的青黑色手链则突然变大,上面的链珠一个个尖锐锋利,飞速旋转。 还有那刺耳的碰撞声,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这不是错觉。 这是真的……神仙显灵了? “我乃张先生请来的修行人士,帮你周家村解决十里赤地之灾祸,你切勿外传,否则……此事我再也不会插手。”许渊开口。 周游一个激灵,随后赶紧跪下磕头:“神仙显灵,周游自然牢记,此事定不会让第三人知晓,如有违誓言,让我天打五雷轰!” 轰! 话音未落,半空中乌云密布,雷声阵阵。 竟然是要下雨了。 周游懵了。 这神仙这么灵验? 周家村田地的旱灾,解决了? 这团乌云,可是笼罩在周家村田地上方的。 然而下一刻,许渊提前转身,看向了周家村田地处。 刚刚交手之地,泥土宛若水浆,一颗头颅从中浮现,就那么在地平线上,孤单而灿烂。 只有一颗头! 那是一个女人,面色铁青,五官溃烂,无法分辨面貌。 但许渊知道,她在看自己。 方才的出手,只是一个警告。 “不要多管闲事。”许渊耳边响起了女人凄惨的声音,但周游却对此一无所知。 接着,女人抬头看向了天空中的乌云,她张嘴发出了无声的嘶吼。 她异常愤怒,怨气冲天。 一股红光从她口中射向天际,乌云竟然被红光驱散。 原本阴沉的太空再度恢复晴朗和沉闷。 周遭,热的人心惶惶。 “啊,这……”周游一脸落寞,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希望,没了。 原本以为这次能下雨,谁知道…… “先回去,此事我会想办法。这两日你通知村中之人,切勿再来此地。”许渊开口,此物凶煞阴毒,乃大凶之兆。 莫不是僵尸? “好说。”周游点头,“村里长者都在山上开垦新田,不会有人来此的。” 说完,二人一同离去。 暂返周家村。 …… “爹爹,娘亲……” 周游一路冲进周家村,准备告诉父母这个消息。 有活神仙要帮周家村求雨了。 还有,那田地干旱并非寻常,是有妖物在田地里作祟导致的。 然而方一推开门,周游的音色就由喜转悲。 只见他父母已然晕倒在自家院子中。 “这……” 许渊一眼望去,不禁皱起了眉头。 周游父母看似只是晕倒,但在许渊眼中,却分明能看见他们眉心处的那一点黑芒。 黑芒不断闪烁,仿佛有生命里一般。 “回来!”许渊伸手拉住周游,将其扯至自己身后。 下一刻,周游父母陡然睁眼,眼中无黑,唯有眼白。 他们面色惨白,四肢有些许僵硬,但动作并不算慢,起身就朝许渊和周游冲了过来。 他们身上的气息,让许渊觉得熟悉。 和方才在田地中遇到的那头僵尸之间,仿佛有些许联系。 嗡! 百鬼手链在许渊手腕间飞速旋转起来。 那黑芒寄居在常人眉心,虽然可以操控这些人的行动,但威胁有限。许渊这一链子过去,绝对可以让黑芒神形具散。 但……那可是周游的爹娘啊。 许渊叹了口气,拉着周游退出了门外。 然而周游爹娘动作不慢,很快就跟了上来。 不仅如此,原本空荡荡的村落中,冒出来了不少行动僵硬的人。 他们围追堵截,目标正是许渊和周游。 毫无疑问,这些黑芒就是那头僵尸的手段。 看来方才她并非只是想警告许渊而已。 不过……她应当无法离开周家村的那片田野,不然也不会用这些黑芒来围堵许渊了,直接出手便是。 人越来越多,大半个周家村的人都被黑芒操控。 即便有些人幸免于难,也只敢躲在墙角,吓得瑟瑟发抖。 眼看着避无可避。 许渊心头不由得思索起对策来。 杀人,那是万万不可的。 他和这些人无冤无仇,这些人也不过是被人操控,情非得已。 逃遁? 许渊倒是可以,他有修为傍身,身轻如燕草上飞不是难事。 可他带不走周游。 而这些人的攻击对象中,显然也是有周游的。因为周游亲眼看见了那头僵尸,她势必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关键时刻,许渊想起了前不久修习的五鬼搬运术。 此术有拘禁阴魂之功效,对灵体尤其有用。 那些黑芒阴气森森,和阴灵关系匪浅。 心随意动,许渊双手捏动法诀,左手伸出,五个手指头上出现了五枚黑色的符文。 符文上有莫名阴风。 说莫名是因为,近在眼前的周游连发丝都未曾动弹。 然而那些形同“丧尸”的村民眉心的黑芒却开始了剧烈的闪烁。 噗通! 一位被操控的村民倒在地面,因为他眉心的黑芒已然离去,飞向天际。 然而下一刻,许渊左手虚空一握。 不远处的黑芒如同受到了无法抵抗的牵引之力,开始飞速倒退,直至出现在了许渊手心之中。 嗖嗖嗖! 一枚、两枚、三枚……几十枚黑芒被许渊收于手中,无法挣脱。 直到这时,许渊才看清楚它们的模样。 这些黑芒,赫然是一只只阴气缠绕的黑色虱子! 尸虱! 许渊觉得胃里泛起了一阵恶心,刚想运转真元将它们碾碎的时候,他腰间的柳枝突然抖动了起来。 “吾主,可否将这些尸虱赐予我等。”阴兵乙的声音出现在许渊耳中。虽然他们并未在此,但通过往生柳枝,却可以相互沟通。 “这……有何用?”许渊不解。 “此物极其美味,只应人间有,阴间哪得几回闻。”阴兵甲咬文嚼字。 许渊一时间对阴间的菜谱失去了兴趣。 这就更要修道求长生了啊。 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第27章 人鬼契约 “许神仙,我爹娘……” 周游见周遭众人纷纷倒地,心生忧虑。 “无妨。”许渊查探了一位晕倒者的气息之后道,“他们是被尸虱附体之后强行驱使,消耗了大量气血,暂时陷入昏迷状态罢了。” “一炷香后,他们便会陆续苏醒。不过近几日他们身体会相对虚弱,怕是无法劳作,都需要静养三五日才行。” 周游点点头,表示明了。 “那邪物心狠手辣,手段高明,然应当有限制,无法离开周家村田地附近。”许渊一抬手拍了拍周游的肩膀道,“你照顾好村民们,我需回麓镇准备一二,在此期间你们切勿外出,等我返回。” 周游频频点头。 …… 麓镇,墨香私塾。 “师尊。” 许渊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然渐晚。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自家师尊也一幅外出之后刚刚归来的模样。 “你……遇到旱魃了?”张真人看着许渊,皱起了眉头。 “旱魃?”许渊一愣,随后将自己在周家村的遭遇说了出来。 当然,他并未说自己去周家村到底所谓何事。 不过张真人又不蠢,自是知晓许渊之用意。 一时间,师徒情深,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最后还是张真人率先打破了沉默道:“赤地旱魃,焦土十里。旱魃的形成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先天孕育,也有后天巧合。” “麓镇并无灵气浓郁之地,也无天地造化或其他奇观奇景,所以这头旱魃只能是后一种方式形成的。” “而后天巧合形成的旱魃,往往要具备几个要素。” “其一,需得是含冤而死的女性。因为相传这世上的第一头旱魃,便为女性。而唯有含冤而死,方能有一口阴气令尸体不腐不朽,从而生变。” “其二,死者死前有一生之憾,因此恨意才会犹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死后多年,阴气恨意不减反增,加上特殊地理位置的孕育,这才‘死而复生’。” “其三,便是地利所致。周家村的田地位于山阴盆地,虽然不缺阳光普照,但地心深处却如同漏斗之底。周遭阴气全部汇聚于此,而那妇人刚好被埋葬于此,受阴灵之气滋养,从而蕴生出了法力。” 许渊一边聆听,一边思索。 如果按照张真人这般解释的话,那么问题就来了。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显然考虑到了同一点上。 张真人笑了。 不愧是他的最后一位亲传弟子,思维脑力和他一般无二,总是能够在复杂的线索中找到最关键的那一点。 “没错,问题就出在……耕地宝贵,耕种休养都是有门有数的。”张真人虚眼道,“孩童玩耍嬉戏尚且会被自家长者阻止,又怎么会有人将死者安葬在耕田之中呢!” “我方才望气周家村田野,观旱魃之气息,推演得出,她死亡最多十年!” 许渊点头叹道:“所以……这是一起发生在十年前,且并未记载在官府案本上的命案!死者含冤,虽死不休!” 片刻之后,张真人开口:“要斩此妖,不难。旱魃虽然隐匿于地底,来去无踪,先天立于不败之地。然此种术法本质上也是地行术法中的一类。” “而你先前在许府收的地行夜叉,便是此中好手。有地行夜叉相助,旱魃无处藏身,退无可退。以你的修为和术法本事,要拿下她……不难。” “但……” 张真人点到为止。 后面的话虽未开口,可两人都心知肚明。 但……不知便也罢了,可现如今许渊已然知道此事之中必有蹊跷,还涉及到了一条无辜的人命,他又该如何抉择呢? 是一码归一码,斩了旱魃,还周家村一片云雨就好。 还是有始有终,追根溯源之后再酌情处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 这,便是各自不同的道。 “师尊,如若是您,您会如何做?”许渊开口询问。 张真人虚眼沉思,仿佛陷入了回忆,良久之后才答道:“我会推衍周天命数,在一息之间算出万千因果,洞悉此间之一切。” 许渊微微一笑,心中已经在骂娘了。 没必要这么凡尔赛吧? 会推衍周天命数很了不起? 那你怎么没有算到自己命中有那一道过不去的心魔劫呢? 张真人转头看向许渊道:“因为心魔劫无踪无迹,每每降临之前都会扰乱天机,防不胜防或者说无法门可防。” 许渊一脸尬笑。 幸好师尊没有猜到他之前那句骂娘的话。 “在心中或背地里辱骂师长,放到大斜宗里是要受酷刑处罚的,鞭刑一百,面壁十年。”张真人补充了一句。 许渊再不出声。 该你牛笔! 谁让你是师尊呢。 但玩笑归玩笑,此事该如何处置,许渊心中已然明晰。 不过此前,却还有一件事先得做了才行。 “还请师尊助我收服夜叉。”许渊拱手。 张真人点了点头道:“可。” …… 地行夜叉,穷凶极恶,和阴兵全然不同。 阴兵认主,会主动交出命纹,有此物即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且那十八位阴兵是主动认主许渊的,心甘情愿。 然而想要地行夜叉认主,是非常难的事。 倒不是说它不愿意,而是……地行夜叉并不足以令人信任。 夜叉狡猾、残忍,没有高规格的契约约束,根本无法驱使,也不敢驱使。 而高规格的契约,则需要双方共同修行和结缔。 所以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许渊和夜叉都在修炼那道高规格的“人鬼契约”,只有双方都练成,才能进行下一步。 单有许渊,夜叉自是不会同意此事,一钻出醪糟坛子他就要弑杀许渊。 可下一息,当他看到张真人之后,夜叉脑袋上的绿火都被吓得快要熄灭了。 为了不触怒张真人这等大高手,夜叉勤学苦练,甚至比许渊还要提前练成了人鬼契约。 倒是许渊拖了后腿。 不过许渊慢了些许时日,是因为他时不时还要去周家村一趟。 一方面确保旱魃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另一方面也是嘱咐周游暗中查探旱魃的身份和事迹。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 那头旱魃生前很有可能就是周家村本地人士。 第28章 偷走时间的蝉 月夜,墨香私塾,庭院之中。 一头丈高的夜叉从地面的阴影中钻出,头顶的绿色火焰有三尺之高。 许渊站在地行夜叉身前,如同稚子。 然而当他他伸出左手的那一刻,夜叉的身躯开始缩小,最后变得和正常人一般无二。 夜叉头顶的绿色火焰愈发油绿,许渊的手从中穿过,以自己的劳宫穴抚于夜叉头顶百会穴,口中诵念:“通包化彩度劫难,生死相依来还魂,水路行八百,旱路至三千,天地大宝急急如律令!” 一段咒语之后,一枚符文出现在了地行夜叉眉心之间。 地行夜叉的眼中明显出现了一丝不耐。 这就如同人被拴上了狗链子一般难受和屈辱。 这是正常情绪,并不意味着地行夜叉会对许渊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当然,他也绝非心悦诚服。 嗖! 人鬼契约结缔完成,地行夜叉直接跳到了许渊的影子中,缓慢下沉,最后彻底消失。 它是一刻也不想多待,需要肚子消化那种失去自由的悲哀。 “谢师尊。”许渊朝着张真人的房间拱手一礼。 若是没有张真人在此镇压,这头夜叉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签下契约? 想都不要想。 死在和夜叉这类凶狠阴毒的精怪签订契约仪式中的修士,古往今来,可不算少。 “早些休息吧,明日你便要去周家村了,好生处理此事,切不可心生懈怠。须知,修行路上并无白走之路,每一步,都算数。”张真人的声音传出,“但倘若有一步输了,那以往所有的路,就都算白走了……白走了……” “你有阴兵一十八,我这里正好也有一门化阴气为锁链的困阵术法缚神阵,一并授予你用作防身之术。” 对于白走了这件事,张真人似乎多有感触。 许渊微微叹了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是啊,输了一步,便输了全部,哪怕你是金丹法相。 修行之路,便是如此的残酷。 …… 翌日,许渊前往周家村。 整个周家村现在都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气息。 几日前不少人突然晕倒,苏醒后通过幸免于难的那些人之口得知发生的事情之后,一个个都惊惧至极。 这些日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去城隍庙拜了城隍爷。 期间,城隍爷和许渊通了气,还入梦了几位老者,想帮许渊探听消息。 但可惜,这些人都不知道那头旱魃的来历。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 至少,周家村孩童普遍只有十岁及以下的原因算是被找到了。 十年前,周家村曾经出现了一场大规模的灾难。 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已经无人知晓了。 总之,一夜之间,周家村当时几乎所有的孩童全都消失了。 除了周游。 此案一度震惊麓镇,但官府多次调查,却始终无果。 之后,周家村的村民逐渐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开始重新生儿育女。 因此,周家村的孩童,全都在十岁以下。 “周游。”许渊来到了周游家。 周游爹娘一见许渊就要下跪,被许渊制止。 客气了好半晌,这才谈起了正事。 “周游,十年前……”许渊刚起了个头。 周游的面色就难看起来。 这十年,那些孩童丢失了的村民们固然不好过,可周游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谁让他是唯一一个“幸存者”呢! 当时说什么话的人都有,甚至有人认为周游若也不在了,或许自家孩儿就不会消失了。周游也因此遭了不少人的欺负,就连他爹娘也都无可奈何,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一家人日子凄苦,在村里永远也抬不起头。 “你且好好想想,那天之前,你做过什么事。”许渊坚信事出必有因。 他多次暗中查探,确认周游及其爹娘的确只是凡夫俗子。 “我放了牛……然后回家喂了猪……还给阿公送过饭……因为那天跑了好几趟所以一大早就困了,睡得早……对了,前一天是逢场的日子,我还跟阿公一起去了麓镇城里,拜了城隍爷。”周游开口道,“我阿公一直说,都是城隍爷保佑了我。” “我那天还趁庙祝分神的时候在城隍庙里捡了一根香烛木棍,糊了一手的红烛油,想着回家添进蜡烛里,又可以多亮一会儿……结果阿公知道后,还训斥了我,说我不尊城隍,让我磕头认错。” “结果第二天周家村就出了这事儿,反反复复好些日子,官府始终没有查出问题。后来有人说是妖邪作祟,还说城隍庇佑不了我等,就不再祭拜城隍了。” “城隍庙因此废弃,上一代庙祝死后就再也没有人打理。” “这……”许渊一愣,合着城隍爷还有这么悲惨的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亏他还说是水鬼作祟,挡了他的香火。 合着这里面还有更早的内因。 也对,这种糗事,城隍爷自是不会主动提起,免得落了面子。 也难怪他之前热心的帮许渊入梦探查消息,恐怕这个疙瘩在他心里面也膈应好久了吧。如今许渊打算出手查探,他指不定有多高兴呢。 这个老狐狸,满肚子的聊斋,就不能真诚一点吗? 我许渊保证不笑话你。 “你们稍等片刻,不要打扰我。”许渊说完,在院中闭目睡了过去。 他一入睡,城隍爷的声音就出现了。 “好小子,杀人者,大邺城隍也?你倒是敢喊,你知道对方是何人吗?你给本尊带来了天大的麻烦!”城隍爷义愤填膺,先咬许渊一口。 “那还不是您老托付我的事情?既然是天大的麻烦,我小小散修更是承担不起,城隍爷您能者多劳,得天地认可,还怕区区一座百鬼府?”许渊才不上当,这事儿本就该城隍爷负责。 “算了,此时日后再论吧,先说眼前这事儿。”城隍爷见许渊不沾因果,也不纠缠,主动坦白,“那周游所言,确有其事。” “然而我作为一方城隍,虽然按理说应该庇佑整个麓镇,但因为法力有限,城隍往往真正能够庇佑到的区域只在城里。” “这是大邺城隍庙建筑上的缺陷,无法弥补。我在此地都只能勉强和你言语沟通,无法成形入梦。” “当初我能够通过香烛木棍保住那个周游,已经是尽心尽力了。我这个城隍,当真没有渎职,确实是鞭长莫及。” 许渊这才了然。 原来如此。 越偏离城隍庙的修建范围,城隍的影响力越弱。 当初确实有妖怪作祟,城隍力有不逮,这才出现了如此天灾人祸。 “那你可曾知晓对方的根脚?”许渊问道。 城隍爷道:“也不能说不知……那妖怪端得诡异,当夜只听一声蝉鸣过后,一切就都已经发生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也未曾和对方照面。” “我推测那是非常厉害的时光类神通!那一声蝉鸣于麓镇而言,只是一瞬,但其实已然过去了一夜,所有人都被蝉鸣冻结在时光之中,无知无觉。” “它偷走了大家的时间!趁着这一夜的时间,它带走了周家村所有孩子。” “不过周游既然没事,就说明对方不敢轻易开罪于我,它修为应当不高,只是神通莫测而已。因为动了周游,香烛木棍必然有所反应,从而令我从时光凝滞中苏醒过来。” “有这种神通的妖魔鬼怪不少,但也不多,我这些年已经排查的七七八八,大致锁定了它的真实身份!” 许渊精神一震:“它是何物?” 第29章 一株以为自己是蝉的花 城隍爷道:“天生万物,道孕法则。有些生命需要穷尽一生的努力,去超凡脱俗,踏上修道之路。” “然而有的生命生而知之,天生就能够接触大道法则,往往还有大神通伴生降世。” “其中有一物,唤做金蝉,便是此种天之骄子。” “然而金蝉命中也有劫数,一劫一蜕。有些蜕掉了外壳,历经磨难,得道成仙。也有没能熬得住大道磨难从而陨落的。” 许渊若有所思:“所以,掳走那些孩子的是某一只金蝉?” 城隍爷理都没理许渊,继续道:“这种天地孕育的灵物,浑身是宝,哪怕是蜕下来的蝉壳也都是天材地宝,无论是炼丹还是炼器,都是人人求而不得的。” “当然了,机缘足够的话,这蝉蜕也会诞生灵性。” “方式有很多种,有些是自然而然诞生的灵性,也有些是被别人寄居从而鸠占鹊巢之后诞生了灵性。” “其中有一种是植株入侵蝉蜕,寄居其中,诞生的灵性。此物修炼成精,唤做金蝉花!它拥有蝉蜕的身躯,但在蝉蜕头部却长出密密麻麻的真菌体,如同冬虫夏草一般。” “此花诞生灵智之后,并不觉得自己是一朵花,而是会认为自己是一只金蝉。他汲取了蝉蜕的力量,且继承了部分蝉蜕遗留下来的天赋传承和神通,生而不凡,却因为只是一株花实则潜力又十分有限。” “没有看到前方的路也就罢了,但偏生金蝉花能够看到修行大道,距离得到只差一步,你让他们如何甘心?” “为了突破自身潜力限制,真正的化为一只金蝉,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其中的第一步,便是填充自己的肉体,让自己并非虚有其表。” “但金蝉花对肉质的要求非常高,需要幼小生灵的最柔软和纯正的部分,比如……童男童女的赤子之心!所以……那些孩子可能早就已经……遇害了!” 饶是城隍爷这般神仙人物,说道最后也已然咬牙切齿了。 毫无疑问,若是能够找出那头金蝉花,城隍爷绝对会狠狠报复对方的。 毕竟,那些都是他治下的孩子,都是本该受他庇佑的民众啊。 许渊听完,浑身一颤,只觉得那头金蝉花当真是穷凶极恶。 “它在何处!”许渊的手都仿佛在颤抖。 不是畏惧,而是愤怒。 飞星何在! 斩此妖魔,以慰周家村十几名孩儿在天之灵! 然而城隍爷没有回答。 良久,他才叹息道:“我找不到它。” “什么?可……你可是城隍啊!”许渊难以置信。 但凡是在此方地域发生的事情,有可能躲过张真人的灵识,却绝对躲不过城隍爷的天地视听。 因为他乃天地敕封、大邺承认的本地城隍,有天地加持的自然威能。 哪怕是张真人这般比城隍爷道行更强的存在,也仅仅只能布阵隔绝城隍之窃听。 却无法做到让城隍无从察觉。 这是两种本质上完全不同的状态。 “你听说过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吗?”城隍爷问道。 你们这边也有西游记? 许渊差点脱口而出,幸亏他稳住了,他摇了摇头。 城隍爷道:“这世间最出名的一头金蝉据说早已成仙,这是他留下的一句名言。灵台方寸山,指的是每一个修士识海中那座矗立的紫府。而斜月三星洞,则是说……” “等等,城隍爷,请问识海何在?”许渊指着自己。 “你修为低浅,等你筑基之后,自然识海洞开。”城隍爷道,“斜月三星洞则说的是‘心’之一字。意在指点后辈修士,用脑子修炼,用心去感悟。” “然而这句话,也有其他的解法。” “比如某些目光短浅的金蝉花们就认为,这是在暗示他们吸人脑髓,吃人心脏,从而提升修为。” “但也有人通过这句话领悟了金蝉的天赋神通之一,从而开辟了属于自己的方寸山和三星洞,那便是有着世外洞天、无界之界之称的——树中芥子!” “树中芥子,等同于开辟虚空,具备存储、藏身之功效。需要寄居于某棵草木生灵之中,却有又并非真的在那之中,似真似假,如梦如幻,乃大神通是也。” “一旦藏身树中芥子,天地感应全无,虽在此界却如同不在此界。” 这可当真是找无可找! 难怪哪怕是身为城隍爷,在这十年间也从未发现过金蝉花的踪迹。 除非对方主动走出树中芥子,不然谁也找不到它! …… 呼! 一觉梦醒,许渊眉头已然紧锁。 这局面,愈发的复杂了。 无解的问题,越来越多。 看来从当年的孩童失踪案的凶手角度入手,已然不现实了。城隍爷都找不到的金蝉花,许渊更是不可能找到。 那么现在就只能回到一开始的线索中了。 那边是——旱魃的身份! 虽然没有明确的关系表明旱魃和金蝉花有关,但那滔天的怨气,加上旱魃成形的时间和地点。 周家村! 十年前! 十几位失踪的孩童! 一头怨气强到足以冲散云雨的旱魃! 谁敢说这其中没有联系? 或许,解决了旱魃一事,也就解决了十年前的那场天灾人祸呢? “周游。”许渊睁眼开口,“你十年前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你身上带着从城隍庙拿出来的香烛木棍。有城隍庇佑,妖邪不敢妄为。” “那场灾难,与你无关,你也不应当为其承受村民的白眼与谩骂。此番事了,你当去城隍庙祭拜城隍,并将此事讲与天下人听,城隍自当为你做主!” 周游愣在原地,眼眶一红。 他当即下跪。 周游爹娘同样如此。 在他们眼中,许神仙只是睡了一觉,却仿佛洞察到了一切。解惑的同时,更是挽救了周游一家人。 所谓的“讲与天下人听,城隍自当为你做主”,这可不就是还了周游一家子的清白嘛。 他不是什么灾星,也不是取代了谁的生存资格而活着,是城隍的庇佑,让他周游幸免于难的。 他的活着是一个美好的奇迹,他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他爹娘也不该为了这些错误的看法而一辈子卑躬屈膝、挺不直腰杆。 “感谢许神仙,感谢城隍爷!”周游爹娘失声痛哭,抱着周游,一家子哭成了泪人。 这一刻,他们看见了一道光。 一道名为希望的光。 看着许渊的身形,周游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慨……这样的人,谁敢说他不是活神仙? 第30章 时光神通 等周游一家情绪平复之后,许渊问道:“十年前,除了孩童之外,可否还有其他人失踪?比如那家成人呢?” 周游爹娘想了想,摇了摇头。 “确实没有,我印象中,这些年除了几个跑去了外面的嬢嬢之外,再没有大人不见的。”周游也开口。 “去了外面?”许渊皱眉道:“有哪些人,分别是何日子离开的?十年前走的有谁?” 既然是未录入官府案本的案子,要么是失踪,要么是别人以为的“正常离去”。 谁谁谁不见了,只需要某人随便一句“投奔了娘家、外出找了野男人,我那日亲眼所见、我听别人说的”之类的话,便可以搪塞过去。 你听说,我听说,谁都在听说,但事情已然变为了事实。 “十年前,好像只有张妇人了。”周游娘亲开口道,“我和她关系不错,经常来往。当年她孩儿也不见了,但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迁怒于我家游儿的。” “重点说她,发生了什么你有印象的事情,就在她失踪,额……她走前后。”许渊开始一一排查。 周游娘亲道:“我比较有记忆的是,她和周屠户夫妻吵过架,第二天就气得出了远门,说要找人来帮她讨回一个公道,但之后再也没回来。” “周屠户是周家村现如今唯一一家卖肉的,富得流油。” “他媳妇儿周陈氏在猪肉铺对面开了一家酒肆,生意可好了。实惠料足,一份炒菜里面肉比菜都还要多!” 周游娘亲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因为十年之前,周屠户夫妻的家境也就和他们差不多。 可这十年过去,人家那是真的没白活,整了那么大的基业,听说在镇子里都置办了好几处房产了。 只不过这家人不忘本,赚了大钱依旧也还是留在了周家村,说这里是他们的福地,他们要伺候大家一辈子! 你听听,这话说的多漂亮。 “张妇人是因何与周陈氏产生矛盾的?”许渊问道。 周游娘亲摇头,事发太久,且多半是什么小事。 不过周游娘亲记得,张妇人当时情绪非常激动,端着一盘,素饼炒肉,还不停的喊着我儿、我儿的,不少人都觉得她疯了。 所以第二天有人说她离开周家村的时候,也没人有异议,疯子做什么都有可能。 “周屠户!周陈氏!”直觉告诉许渊,这二人那边,值得他走一趟。 然而就在他起身之际,他陡然看向了门外。 “不好了,周游,小程跑去田地那边玩了。”一个小孩子过来跟周游通风报信。 周游是周家村的孩子王,所有小孩子都唯他马首是瞻。 他下的命令,大家自然是一百个牢记,说不去田野玩就不去。 但周小程是村里比较小的童稚了,今年才五岁,顽皮的紧。 “这……许神仙!”周游看向许渊,一脸焦急。 那旱魃僵尸,可不会管周小程是不是小孩儿。 之前的尸虱还历历在目,全村人这两日也都躺在床上,下地都难。 若是周小程被那邪物伤害,还能有命吗? “我去救他,你们在此地等我,切勿靠近那边。”许渊说完,纵身一跃,朝周家村田野飞奔而去。 …… 一路疾驰,许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来到了周家村田野附近。 他也看到了正在田边玩耍的稚童。 “周小程,过来。”许渊开口。 “我的布娃娃不见了,我要找我的布娃娃。”周小程趴在地面上,翻起一块块土块,就好似有谁告诉了他,他的布娃娃在土块下面一样。 “你娘亲说给你买了新的,让你快回去。”许渊道。 “真的吗?”周小程起身,欢快的朝周家村跑去。 但就在这一刻,许渊突然汗毛炸立。 危险! 一股莫名的危机涌上心头,他手心暴汗,眼珠子一瞪。 不对! 周小程说是来找布娃娃的。 可他的布娃娃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呢? 这说明是有人刻意安排他来此地的,而目的,绝不是针对周小程这么一位小稚童。 对方真正要引诱前来的是…… 自己! 嗖! 许渊身形爆退,然而为时已晚。 他脚边一株不起眼的黄色如同金针菇一般的小花陡然爆射光芒。 鸣! 一声蝉鸣在他耳边炸响。 时光之力洗刷全身。 这一刻,许渊的思维被彻底冻结,无论外界过去多久,于他而言都只是一瞬间。 若是有外人在此,就会看见许渊待在原地,面露惊色,如同被冰冻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刚刚那朵散发光芒的小花,正是枯萎了的金蝉花花瓣! 是那头金蝉花花开花败的枯萎花瓣,同样具有操控影响时空之能。 蝉鸣惊天动地,不光是许渊听见了,地底的旱魃同样被惊动。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旱魃距离金蝉花瓣较远,并未被时空神通冻结,只是被唤醒。 “我儿,还我儿来!” 旱魃浮出地面,看着纹丝不动的许渊面露狰狞,她知道此人是来对付她的,因为此人有着足以威胁到她的实力。 她伸出了青灰色的手,手指的指甲如同剑锋,朝许渊的脖子上抹了过来。 一旦这充斥着阴煞力量和毒素的指甲划破许渊的喉咙,许渊必死无疑。 此局,无解。 嗡! 关键时刻,许渊放在内衬里面的清韵剑帖微微震颤。 袖中的飞星剑也同样发出低鸣。 剑音通神,许渊陡然睁眼,被剑音唤醒。 剑气通天,旱魃被剑气逼退,倒飞而去。 剑意通灵,哪怕是时空道法的力量,也挡不住这股剑意,被强行破除。 刹那之间,许渊明悟。 那金蝉花瓣,一石二鸟,既可以束缚自己,又可以唤醒旱魃。 借刀杀人,不沾因果,端得厉害! 幸好自己有剑帖和飞星护体,否则这一局,他已然败下阵来。 那头未曾谋面的金蝉花,灵智之高,远不是之前的丁力士、夜叉之流可以比拟的。 “我……并……无……恶……意……你……可是……张……妇人……” 许渊一开口就骇然了。 他的话语竟然断断续续。 不仅如此,他的动作也十分缓慢,莫说捏动法诀或者与人搏杀,就算是走路说话都如同耄耋老者,无比迟缓。 看来剑帖虽然破了时空神通对许渊的束缚,但许渊本身依旧被时空神通所伤,短时间内无法恢复正常。 就如同开了慢放倍速一般,致命且可笑。 “吼!”旱魃再次冲了过来。 情况危急。 “嗷!” 下一刻,一柄钢叉抵住了旱魃的胸口,插出了火星。 许渊脚下的阴影中,一抹绿色的火焰浮现而出。 夜叉冰冷的看着旱魃,鬼火高涨。 两头蛮横凶残的阴煞鬼怪相遇,势必要分出一个高低! 第31章 阴兵缚神,不死不灭 噹! 旱魃的利爪和地行夜叉的钢叉不断交错,火星四溅。 他们在周家村的田地上为战,整个田地,有崩塌的、有开裂的、有焦土、也有臭气熏天被煞气污染的黑泥。 只见旱魃浑身抖动了一下,万千黑芒飞出。 铺天盖地的尸虱朝夜叉袭去。 然而夜叉一挥手,五道黑气钻出,拘魂鬼雾弥漫四周,黑芒纷纷掉落。 猛鬼和尸虱彼此撕咬,相互吞噬,杀得难分难解。 许渊自知无力参战,只能在心中催动阴兵命纹。 先前他将阴兵留在了周家村,防备旱魃偷袭。 现如今,正是需要他们发挥作用之时。 不多时,十八位阴兵飞遁而来。 旱魃见势不妙,朝地面一个蒙扎钻了进去,如同鱼儿入水。 地行术法! 阴兵是魂体,能穿墙破门,却无法在泥土等杂质中长期活动,只能在一旁观战。 许渊心念电转,为今之计,只能用师尊传授的困阵阵法助夜叉一臂之力。 “助……我……布……阵!” 许渊缓慢开口。 “震!” 一个字脱口而出。 阴兵甲站到了某个位置上。 现在,这方缚神阵结阵的速度,完全取决于许渊运行真元布置阵眼的速度。 平日里三五息就能结成的阵眼,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完全布置好的阵法,现如今一炷香的功夫怕是只能结成一个阵眼了。 “嗷!” 夜叉见旱魃遁走,同样融于地面,遁入地底。 两头精通地行术法的鬼物在地底杀得你死我活。 而地面上,唯有许渊一人站在田野旁,偶尔艰难的捏动一下法诀。 “乾!” 随着他每喊出一个字,就有一尊阴兵占据田野的一角。 当十八位阴兵全数归位之时,就是旱魃显形被困之时。 当然,这也得亏是这头旱魃受蕴养、因果等束缚,无法离开此地的影响。若是他能够遁走至其他地域,许渊这布阵速度,能捕捉人家才怪。 终于! 不知过了多久,许渊念出了最后一个字符。 嗡! 天地间陡然发出低鸣。 十八道黑色光柱在半空相遇,一道黑色光芒如同幕布般落下,将周家村田野尽数包围其中。 缚神阵,成! 阵法笼罩范围开始缩小。 不一会儿,夜叉就浮出了地面,站在许渊的影子中,似乎不太服气。 若非跌落境界,收拾这头旱魃何须他人插手? 噹! 缚神阵的黑色光壁剧烈震颤起来。 显然,旱魃正试图冲突封锁。 然而她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十八位炼气十层阴兵联手结成的阵法,寻常筑基修士怕是一时半会儿都突围不了,又何况是她这头还未筑基的旱魃呢? 噹! 噹! 噹! 撞击愈发剧烈,但最后却又突然停止。 缚神阵而后凝结成了一道丈许宽的黑色光罩,把旱魃囚禁其中。 旱魃不断嘶吼,却也只能嘶吼。 缚神阵中,她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一人一尸,就这样遥相对望。 直到半个时辰之后,许渊才长舒一口气。 时光神通,终于彻底退去,他恢复了正常。 之所以用缚神阵而非“人在画中游、出入画屏中”,是因为前者是困阵,效果更好。而后者是迷阵,虽然也有困人功效,但特点主要在于“迷”字上。 前者主困,困得结结实实,重在稳妥。 而后者主迷,哪怕对方的修为和数量远高于施法者,也有极大概率成功。但倘若对方看破了迷阵,哪怕修为不如施法者,也有一定几率逃出生天。 上限更高,但下限更低,不够稳。 …… 此战来得蹊跷,与其说是偶然,不如说是踏入了别人布置好的陷阱之中。 若非许渊豪横,有至宝护体,有夜叉和阴兵追随,今日无论如何都将成为他修道史上最艰难的一日。 “你为何要在此地作祟!”许渊开口审问。 “你可以杀了我,但你无法阻止我。我这怨念一日尚存,此地就永远也别想长出一颗麦苗!我恨绵绵无绝期,还我儿来!”旱魃嘶吼,完全无法正常交流。 许渊一声冷哼道:“你儿子已经死了,早就死了,十年之前便死了……张妇人!”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 旱魃再也没有了声息,但许渊分明看见了她眼眶微微颤动。 若非泪腺中早已没有了泪水,这头旱魃此刻已然泪流满面了。 如此反应,印证了许渊的猜想。 这头旱魃果然是十年前被人传出离开了周家村的张妇人! 她当年并没有离开,而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葬在了周家村的田地深处! 她含冤而死,死不瞑目! “我要报复他们!此地将永久废弃,生生世世,不死不灭!”旱魃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 而且这句话并非虚言。 就在方才,许渊和夜叉已经沟通过了。 夜叉说要击杀这头旱魃不难。 但这头旱魃本质上是一口死不瞑目的怨气形成的。 一旦旱魃身亡,怨气就会重归地底的棺材中,时日一长便又会重新孕育。那时候,新的旱魃将不再是眼前的这头旱魃,但她们依旧会重复同样的使命,祸害此地,永不停歇。 这并非不死不灭,但又确实是某种形式上的不死不灭。 “你知道是谁害了你孩子?”许渊问道。 “我知道,是他,就是他们!”旱魃的回复,有些疯癫,有线索但不明确。 她就站在原地,一直说“就是他们”也不曾点名道姓,也不曾指明方向。 许渊的问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但他又不可能将旱魃带去麓镇,让师尊张真人或者城隍爷想办法。因为他感知到有一种规则在限制旱魃,这头旱魃根本无法离开此地,她…… 等等! 无法离开此地! 周家村田野! 那会不会是…… “夜叉,守着她,不要让她惹是生非。”许渊说完,转身就走,他好像有答案了。 夜叉目送许渊离开,然后带着旱魃一同沉入了底下。 许渊一边跑向周家村,一边喃喃。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此地是旱魃的死处、又或者此地的阴气特殊,所以旱魃无法离开。 但他从未想过,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是旱魃要报复凶手,所以才不愿离开! 这概率极高! 因为她口中多次出现要让此地废弃、永无产出和生机之类的话。 这不就是报复吗? 民以食为天,农以田为先! 张妇人是个普通村妇,她生前知道的最歹毒的话语,不是咒别人死全家,而是咒别人的家田永无产出。 因为那样,诅咒的是一家人,几代人,永生永世! 所以,这块田……旱魃被埋的这一块田,是周家村谁家的,谁就是许渊要去找的人! 第32章 只养了一头猪的屠户 许渊回到周家村之时,晌午已过。 他先去了周游家中,然后在周游的带领下拜访了周家村最年长的周老爷子。 周老年轻时在周家村也是执掌权柄者,德高望重,很多年轻一辈不知道的事情,周老都知道和记得。 比如…… “哦,你是说村子里有两块青田石田埂对过去的那块地是谁家的?”周老思索了一会儿道,“记得记得,都是我亲手分的,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块地现在是周老六在耕种,但那是五年前他老爹去世之后分给他的。” “他老爹则是在……九年前……周屠户报恩把自己的田送给了周老六的父亲。” “因为之前周老六的父亲卖了一头猪给周屠户,结果周屠户就因为这头猪,反而把生意做了起来,发了!” “一头猪换一块地,周屠户这小子还真的有点良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本来我要把这段佳话传出去的,可是周屠户做人低调,不希望这件事情让太多人知道,免得有人眼红周老六父亲。” “所以我也就没说,村里知道这事儿的人也不多。” 一番交流下来。 周屠户这个名字,逐渐浮出水面。 …… “这里,这里便是周屠户家的后门了。前面他们还有一个酒肆,听爹娘说他们家财运亨通,可富裕了!”周游带着许渊来到了周屠户家。 咚咚咚! 许渊敲响了木门。 “谁啊?”院里传出了一个粗犷男子的声音。 “我是麓镇墨香私塾的教书先生许渊,听说周家村周屠户家的猪肉上好,特意过来割上几斤。如果当真好吃的话,以后每月便吃你家这猪肉了。” 许渊说完,门当即被打开。 一家私塾怎么都有好几人,晌午还有学生用食,加起来这可不算小生意! “许先生你好,我就是周屠户,你要多少肉?”周屠户穿着黑褐色的布衣,手上提着一柄杀猪刀。 那布衣上,满是污渍,甚至还有血腥和肉沫,看得人倒胃口。 但偏生他身上的味道却异常好闻。 没有寻常屠户那股子发臭的肉腻味儿,反而有些香甜清纯的感觉。 单从这一点,就不难知道为何周屠户家的酒肆生意红火了。 都在说他家的肉好吃,想来应当是用料相当有讲究。 “你有多少肉。”许渊反问。 “这……”周屠户愣住了,随后笑道,“哈哈哈,先生放心,你要多少肉,我周屠户这里便有多少肉。” “哦?既然如此,那周屠户家养的猪,一定有很多了?”许渊再问。 周屠户面色稍微变了变:“倒也不是很多,但我家的猪能长,一头猪宰下的肉,抵别人家十头多!” 许渊皱眉,却是不信。 “真的!”周游帮忙解释道,“周屠户家的猪各个肥如山,味如珍。咱们周家村还有周边十里八村很多人都吃周屠户家的猪肉。” “而且包治百病,寻常小毛病压根儿不需要找郎中,来周屠户家割二两肉一吃,第二天保准好。赤脚郎中都说在咱们周家村没得赚,久而久之一个个都不来。” 这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许渊更不信了。 即便现如今不是家家户户都吃得起肉,不少人家逢年过节才有一顿。但总的来说,要供应如此多地域的用肉量,周屠户家起码得有三五十头猪才行。 而方才周屠户开门时,许渊一观院内,不像是有装得下这么多头猪的样子。 更何况包治百病……这不是普通的猪肉能做到的。 许渊唯一知晓有这种效果的,那边是相对浓郁的灵气了。灵气能够强身健体、治愈大部分小毛病。 “不知道我能否看一看那一头更比十头重的猪?”许渊看着周屠户。 后者迟疑了片刻,然后让开身来。 许渊和周游鱼贯而入。 周屠户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关上后门之后,还插上了门栓,这才提着杀猪刀跟在许渊身后。 杀猪刀一晃一晃的,颇有几分锋锐。 …… 周屠户家不大,院子里种了几株长势茂盛的葱蒜,还有一颗粗壮的李子树,不远处有一把躺椅。 几乎家家户户也都是这个造型,并看不出他们家有多大富大贵。 唯一和寻常人家不同之处,恐怕就是他们家猪圈房里,传来的是震天响般的呼噜声。 从声音就不难判断出这头猪体型不小。 果不其然,周屠户打开猪圈门。 一头差不多有丈长的白猪躺在屋中,呼呼大睡。 许渊眉头一皱。 这头猪……只怕年岁不小了。 虽然足够大,一年杀几头猪便足以满足方圆数十里的供给。 但问题在于……这样的猪,也不是三五年能够养出来的。差不多得要八年九年才行,而且还要这头猪风调雨顺不害病才有可能。 “这猪确实够大,但……杀了它,周屠户来年岂不是就没有猪肉可卖了?”许渊不解。 周屠户一笑:“某自有法子就是了,或是让猪长得快,或是让猪长得大,总之某家的猪肉,绝不是外面的猪肉铺子能比的!” 这装神弄鬼的话语,加上周屠户的自信,就仿佛他家的猪格外的不一般似的。 偏生村子里的人还挺吃他这一套,越是玄之又玄的东西,大家就越不敢质疑,越觉着不一般。 看着许渊思索的神情,周屠户道:“先生,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我要准备磨刀了,前些日子订下猪肉的客人不少,近几日某便会宰杀这头肥猪。” 说着,还亮了亮手中的杀猪刀。 不知道为何,周游突然觉得有点害怕。 但一想许神仙的身份,他又镇定了下来。 “我是觉得,空口白话做不得数。都说你家猪肉好吃,不亲自品尝,我终究是……毕竟我们私塾需求也不小,且我家先生口味独特,常人喜欢的,他未必喜欢。”许渊一幅纠结的模样。 周屠户心中这才放下戒备。 这笔生意看起来不小。 扭扭捏捏本来也是这些穷酸文人的作风。 想试吃就说呗,还绕这么多圈子! “此事不难。”周屠户指着自家正门道,“我娘子周陈氏在旁边开了一家酒肆,里面的小菜都是用的我家自己养的猪肉,先生大可以去尝一尝。” “但凡是吃过我家猪肉的客官,就没有不满意的。” 周屠户说完,周游连连点头。 据他所言,周家的猪肉是真的香,和寻常猪肉都不一样。尤其是里面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儿,让人难以忘却,嘴馋得紧。 “如此,那我们便叨扰了。周屠户,请带路吧。”许渊说完,趁着周屠户不注意,眼中有淡淡的金色光泽闪过,扫视院内。 第33章 一滴油,一场梦(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月票) 周陈酒肆。 “一碗青菜肉臊子面?好的,马上就来。” 周陈氏笑嘻嘻的离开,吩咐后厨赶紧给贵客做面。 周屠夫跟着一起走进了后厨。 许渊坐在酒肆中,回响方才自己在周屠户家后院看到的一切。 竟然……一切如常。 不得不说,这有点出乎了许渊的意料。 毕竟,一家只养了一头猪,却能够供应周边好几个村庄用肉需求的屠宰场,实在是太过离谱。 稍微有点智商的人就知道这其中必定有鬼。 可偏偏这世间,应当没有瞒得过许渊这双火眼金睛的鬼物才对。 简直奇了怪了。 “为什么要吃青菜肉臊子面?”周游有些费解的问道,“酸菜肉臊子面,更让人有食欲。红烧肉臊子面更入味儿,香的让人吃过一遍就再也忘不了。” “反倒是青菜肉臊子面,还刻意要求尽量清淡,许神……许教员吃的太过清淡了吧。” 听着周游的感慨,许渊没有解释。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因为这样才不会让调料和烹饪方式影响了食材本身的味道和质感。 所以,越是清淡的食物,越能辨认食材。 许渊倒要看看,周游说的“好吃的吓人”的周屠户家的肉,到底有多香。到底是否真的会吓到某些人! 看着许渊和周游,周围有其他人笑了。 “这是慕名而来,却又觉得旁人口中所言不可尽信,所以打算自己尝一尝的吧?”一位来店里打尖的食客笑道,“我当初与你一般,也是如此。” “但吃过周屠户的肉之后,那是真的神清气爽。那种香甜,是无法形容的,有一股特殊的草木香味儿,似有还无,妙不可言。” 许渊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不多时,青菜肉臊子面上来了。 两碗。 “客官,请。”周陈氏打扮的并不花哨,穿着朴素不说,也长了一张让人倍感亲和的面孔,和周屠户的样貌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嗯。”许渊接过面碗,一眼看去,瞳孔却骤然收缩。 只见这碗在常人眼中并无异样的肉臊面,在他看来,却铺满了一层淡淡的灵气。 只不过寻常灵气,在许渊眼中是白色的。 而这碗中的灵气,却有一丝青翠之意。 那意味着生机。 木行灵气! 这碗面中,有食材来历不凡。 难怪吃过这家店菜肴的客人都成了回头客,难怪都说周屠户家的肉包治百病,这用料是否上层,有时候是骗不了人的。 蕴藏了灵气的肉,吃起来可不就是香甜可口、强身健体吗? 经过仔细的辨认,许渊最后确定了灵气的来源。 是那些肉臊子。 “客官,客官,可是我家这面做的不入您法眼,色泽差了些?”周陈氏见许渊在一旁仔细端详,却久久不动竹筷。 “入得了我法眼。”许渊答道,但还是没有下筷。 因为他又在灵气之下,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似乎,可以解释肉臊子的来源。 碗面上,浮着一层油珠。 许渊拿着竹筷,点破了一滴油珠。 看似寻常的举动,却在刹那间,让许渊仿佛置身异地。 酒肆中的一切仿若消失,许渊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位蓬头垢面的妇人。 她走进了周陈酒肆,要了一盘素饼,然而只吃了一口便泪流满面。 “儿啊,你怎么在这里!”妇人端起这盘素饼,本就哭红了的双眼再一次滴下泪水。 “张妇人,你找不到自家儿子,别在我这店里撒泼打滚啊。”周陈氏看张夫人吵得厉害,过去阻止。 谁知道张妇人突然暴起,将周陈氏按在地面上,嘶吼道:“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我儿?还我儿来,还我儿子命来……他的尸骨在何处……告诉我,他在哪里……” 砰! 一条板凳砸了过来,周屠户冲过来将张妇人打出了门外,啐了对方一口:“呸,说些什么胡话,找不到儿子成了疯婆子罢了,我一个杀猪的可不怕这些!” 说完,周陈酒肆关门大吉。 而蓬头垢面的张妇人抬头看着周屠户夫妇,大吼道:“你们两个断子绝孙的坏东西,你们还我儿来,我跟你们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直到这一刻,许渊才看清张妇人的面孔。 和周家村田野之下埋着的那头旱魃,一模一样。 张妇人,的确是她! 嗖! 画面破碎,许渊回过神来。 他再看周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 于是他又用竹筷戳破了另一滴油珠。 画面再一次浮现。 “六郎,不要走,你不要走。” “我不走?你把孩子都弄丢了,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我死,我去地府找他!” 砰! “啊!六郎!你死了,我该怎么活儿啊!” 砰! 两夫妻先后跳崖自尽。 许渊深吸一口气,再戳破一滴油珠。 “老五啊,自从那一年我把欢欢带丢了之后,你就再也没有叫我过一声娘亲。现在,我要走了,你叫我一声娘,可以吗?” 画面破碎,那个中年人直到母亲咽气,也没有叫出娘亲二字。 他抱着母亲还留有余温的身躯痛苦不已,恨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作弄他们这家人。 再一滴油珠,又一滴油珠,一滴接一滴的油珠。 许渊的手很稳,可以坠千斤而不晃。 但这一刻,他拿着那双竹筷的手却开始微微颤抖了。 他不断的深呼吸,却始终难以让心情哪怕稍有一丝丝的平复。 人生如梦。 这碗中的每一滴油,都是一场梦,都是对一个家庭的真实写照。 这些油,来源于那些失踪的孩子,是他们的骨油!尸油! 而这些画面,则通过因果连结反应了孩子的家庭在失去孩子之后发生的一系列变故。 有夫妻双双自尽的。 有儿子对母亲怨恨一辈子,相互折磨的。 有夫妻因此离散的。 有丈夫对妻子或者妻子对丈夫家暴的。 有另寻新欢,却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曾经丢过一个孩子的。 有用尽一生一世的时光,走遍五湖四海去寻找孩子,最终客死他乡的。 有人幸运的走了出来。 却有更多的人永远的没有从那场梦中醒来。 他们的人生,变成了一场噩梦。 而这一切,都是拜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所赐。 十年前,丢了孩子的可不止是周家村。 或者说,周家村,只是无数个丢了孩子的村落中的一个。 最后一个。 在那之后,再没有孩子丢过了。 这意味着,真凶……就留在周家村! 第34章 百鬼审讯,知了大仙 “在这里,他就在这里。”许渊放下了竹筷,眼眶已然微微发红。 “什么在这里?” 周屠户夫妇只觉得这个许先生有些奇怪,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你出去,我们不做你的生意了。”周陈氏果断开口,看似亲和的她却异常有决断力,“周游,带着他走,我们酒肆以后不欢迎你们来!” 周游一愣,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他原本想说几句的,然而看到周屠户把背后的杀猪刀往桌子上一磕,稳稳的插在了桌子上,入木三分。 周游再不敢开口,缩到了许渊身后。 “他在何处?”许渊看向了周屠户夫妇。 周陈氏眉头一挑,显然意识到了许渊说的是什么。 “砍他,老周,他要找我们麻烦!”周陈氏陡然开口,看起来和善无奇的女子,却比握着杀猪刀的周屠户还要狠辣,说动手就动手。 周屠户得令,抬手就是一刀。 噹! 许渊手腕上的百鬼手链飞出,杀猪刀瞬间被弹飞,缺口遍布。 周屠户被反震之力放倒,虎口开裂。 “他,在何处!”许渊一拍桌案,桌案顿时四分五裂。 青光闪烁,百鬼手链中蔓延出了几道青灰色的雾气。 这些雾气样貌各不相同,仿佛一只只索魂的厉鬼。 “看见它了嘛?”许渊指着其中一道雾气道,“他的孩子被人偷走了,他疯了。但即便是疯了,他恐怕也想不到,他的孩子更被人剁成了肉沫,做成了肉臊子!” 呕…… 周游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周围的食客看着许渊,不知道该叫神仙还是妖魔。 但许渊的话,却引起发他们的思考。 这人说的,莫不是周陈酒肆的肉臊子面? “还有她,她有两个孩子,被一同掳走的。”许渊再指着一道灰色雾气,“她想不开,跳了河,结果因为怨气太重无法被超度,永远留在了此世间。你们应该认识她的孩子,就是那两个年纪一般大小的龙凤胎。” “啊!”周陈氏惊恐的叫了出来,捂着脑袋摇头道,“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头好痛,好痛……都来找我了,他们都会来找我了,不要啊……我也是没办法才这样做的……” 百鬼手链,魔音入耳,有恐吓、致幻、迷惑之功效,能够击破敌人的心灵防线,勾起对方的心理阴影。 严重的话,是可以把人活活吓死的。 方才许渊说的都是他编的,手链中的鬼雾,是丁力士骷髅傀儡骨料中的残魂。 但够了。 周屠户夫妇只是凡人,白日里突然看到这些奇景,已经够喝一壶了,哪里还能分辨其中的真真假假。 何况他夫妻二人谋害的孩童中,多半本就有龙凤胎。 何况……他们见过更神奇的事情,自然也就对许渊展现的神奇深信不疑。 “接下来,我问,你们答。如果撒谎,本尊将你们的魂魄喂食百鬼,让你们魂飞魄散!”许渊一吼,鬼雾汹涌,直要弥漫至周屠户夫妇二人身边。 二人连连下跪磕头,生怕鬼雾涌来将他们二人分而食之。 但这一切,在外人看来,却又是另一番风景。 大家看到的是周屠户突然拔刀砍向那许教员。 许教员反手一弹,杀猪刀倒飞而出。 接下来许教员手指虚空,口中说出了方才那些话,而后周屠户夫妇二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唯命是从。 “你们的肉,是什么肉?”许渊开问。 “人……人肉……娃娃的……”周陈氏开口。 下一刻,整个酒肆中全都是呕吐之声。 “从何而来?” “每日睡醒,我家桌案上就会有新鲜的……新鲜的……娃娃尸体!每夜许愿多少,第二日就会有多少!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周陈氏说完这句话,整个酒肆中的人都快要疯了。 新鲜的娃娃尸体?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这……所以周屠户天天在家里剁的,不是猪肉,而是……天呐!这两口子怎么做得出?这……呕…… “谁给你们的?”许渊继续问。 “我……我也不知道……啊啊啊,别吃我,我说……是知了大仙!”周陈氏本来撒谎了,然而她眼中,鬼雾开始朝她弥漫而来,要将她生啖活剥! 所以她连忙改口,说出了那个本不可说的名讳。 许渊点头。 他分不清谎言与否,百鬼手链也不行,然而周陈氏自己知晓。她所看见的一切,全都是由她的心而发,是幻境,是梦境。 所谓骗得了别人但骗不过自己就是这个意思。 百鬼审讯,神乎其神。 “他在何处?”许渊瞳孔聚焦起来。 这知了大仙,必定就是那头金蝉花,是一切恶果的始作俑者。 然而这一次,周陈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我们从未见过他,只听到过他的声音。” “那日,我在院中捡到了一朵发枯的如同蘑菇模样的花儿,紧跟着我就听到了知了大仙的声音,他让我们把这朵花儿拿到村头捏碎。” “我们俩下午拿着花去了村头,捏碎之后一抬头,却发现周围一片漆黑,启明星都亮了,已然过去了五六个时辰。于是我俩赶紧跑回家中。” “第二日清晨,全村鸡飞狗跳,我一问才得知,全村的孩子都不见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真的不知道会这样啊。” “我们不敢说,本以为此事会就这样过去。然而那知了大仙的声音再次出现,说要给我们福报。每日会送我们需要的肉量,让我们衣食无忧。” “还说这肉进过它的芥子世界,沾染了灵气,长期使用可以长生不老。我……我们就……” 显然,在长生的诱惑下,周屠户夫妇第一次肢解了尸体,并吃了其肉。 之后他们又动了用这些肉来赚钱的念头,周陈酒肆由此而来。 “张妇人可是你们杀人抛尸的?”许渊再问。 周屠户点了点头。 原来那是闹事之后,张妇人气不过,又去了周屠户家,结果被周屠户拖入院中一刀砍死。 因为张妇人的肉和知了大仙送出来的肉不同,为了避免被人吃出差别,两人将其埋于自家田地中,并从此再也没有下田耕种过。 因为心理膈应,他们次年还将田地赠与了旁人,且让村正周老莫要声张。看似低调,实则是心里有鬼。 “你们两再好好想想,知了大仙有可能在何处。他和你们交流,必然遗留的有蛛丝马迹。”许渊相信,只要做过就一定有痕迹。 那朵金蝉花在周家村已是无疑,缩小了范围,并非找不到。 “好像……好像每年初春之后,知了大仙都会有一段时日不响应我们。大概荷月三伏天前后,他才会重新……”周陈氏说道。 但刹那间,一股蝉鸣响彻全村。 时光之力骤然袭来。 时间仿佛停滞。 一切,都停留在此时此刻。 整个周家村的时间,再一次被偷走。 第35章 世外洞天,树中芥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可能是一刹那,也可能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在大部分常人看来,也就是眨眼的功夫。 但许渊却从自己腰间的往生柳枝上感应到了不一样。 往生柳枝生于阴阳交界之处。 生死更替,时间于它而言,毫无意义。 之前在和旱魃交手之时,许渊被时光之力冻结,往生柳枝就差点苏醒。因为金蝉花利用时空神通冻结一切营造出的环境,和往生柳枝生长的环境类似。 不过那一瞬太短,往生柳枝来不及做出呼应,时光之力便散去了。 而这一次,尽管那时光之力来的短暂,但往生柳枝却及时反应了过来。 它的柳叶愈发清脆,甚至于有些欢快,显然颇为高兴。 下一次,这时光之力再出现,它一定会抓住机会饱餐一顿的。 此神力于往生柳枝而言,乃大补! 从它那里,许渊得到了信息。 其实现在距离方才周陈氏说话,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 许渊转头看向周屠户夫妇。 果不其然,二人脑袋掉落一旁,鲜血洒了一地。血色有些发黑、呈现褐色,这就说明这两人死了有一段时间了,绝非大家意识中的一瞬间。 此中奥妙,常人哪里能懂? 大家只觉得前一刻许教员还在和二人对话,下一刻二人便身首异处。 大家看向许渊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一丝恐惧。 “死人啦!” 有人一边呼喊,一边逃离。 眨眼间,此处就只剩下许渊和周游二人了。 “它动手了。”许渊沉思,“它之所以不对我出手,是因为我怀中有飞星和往生柳枝,它没有击杀我而不惊动城隍爷或者师尊的把握。” “但它为什么要在方才那个时间点出现?” “早一些,我掌握的信息将会更少。除非……周陈氏说的话……让它感受到了危机。” “周陈氏方才说……要荷月之时,知了大仙才会响应她,荷月……” 许渊的思索没有持续太久。 很快,官兵就来了,将周游带走。 许渊,自然用了障眼法,躲了开来。 之后他入梦和城隍爷沟通,城隍爷表示无需担心。 大邺治下,其实分为了两套统治体系。 分别是针对寻常百姓的统治,和针对修行世界的统治。 越靠近大邺皇城,这两套体系重合的程度就越高。 但即便是在最远端的偏远小镇,县令、县尉之流也都是知晓城隍的存在的。只是大家两不打扰,相安无事罢了。 当夜,城隍爷托梦县令,周游很快就被放了出来,且官府亲自走访了目睹“许渊杀人”一事的村民,让他们不要声张,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 麓镇,墨香私塾。 “旱魃张妇人已然答应了我,三日之内,我给她一个交代,找出知了大仙,她安心被超度转世。”许渊讲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把事情说清楚,“现如今,最大的麻烦就是金蝉花到底藏身何处。” “城隍爷统领整个麓镇,可即便如此,他对金蝉花的所在依旧没有线索。即便我能确定金蝉花就在周家村,但城隍爷施展神通还是找不出金蝉花。” 张真人沉吟片刻后道:“金蝉花脱胎于金蝉,通灵之后自然而然便能掌握一门神通,堪比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名字唤做——树中芥子!” “此术又号称世外洞天之术。” “所谓世外洞天,不在五行中,不在此界内。踪迹全无,因果不沾。它可以近在眼前,也可以远在天边。但哪怕就在眼前,只要不说破,你就永远也看不见。” “此类术法,玄之又玄,掌握者极少。一旦掌握,几乎就相当于拥有了一方属于自己的独立小世界,与人交战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许渊点了点头,原来此术如此厉害。 难怪城隍爷都找不到知了大仙,对方定是躲入了树中芥子小世界之中。 听师尊的意思,别说城隍爷了,就算是更厉害的仙人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师尊可有世外洞天?”许渊纯粹是出于好奇。 “我找到过一方固化的世外洞天。可惜,洞天有根,无法移动。我叛出宗门之后,便再也没去过那方世界了,远不如真正的金蝉的世外洞天之术厉害。”张真人倒也不藏私,“不然,我之前何须在麓山深处结庐闭关啊。” “不过,金蝉花毕竟不是真正的金蝉,它的树中芥子,多半也和我发现的那方小世界一样,一旦施展,便无法移动。 “这……那我等真就拿那头金蝉花无可奈何了吗?”许渊第一次觉得有精怪这般无赖的。 尤其是金蝉花本身还掌握了可以冻结时间的时光神通,本来就神出鬼没,当人意识到它方才来过的时候,它往往又已经离开很久了。 这几乎让人无法追踪。 再加上树中芥子,算是彻底无迹可寻了。 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苟的精怪了! “那倒也不是。”张真人微微一笑。 师徒二人正在交谈,许渊原本一直翻动着的《张真人巡游随笔》突然停了下来。 许渊一个起身,看着书中内容,难以置信。 张真人笑而不语。 金蝉花,他遇到过。 树中芥子,也有破法。 还不止一种。 果然,许渊看着手中的《张真人巡游随笔》,佩服的五体投地。 书中记载,金蝉花和金蝉子的树中芥子都有破绽,而且还各不相同。 同样的神通,由不同的人施展出来,效果、威能、罩门有可能都是不同的。 比如同样的天地神通“袖里乾坤”,有的人将其刻印在法器之中,挥动法器即可将人收入袖中。 但如果衣袖在外界被人撕碎,术法也就失效了。 而有些人是用神通的形式施展,并未依附具体的实物。 但如果被术法收入袖中的人真元远强于施法者的话,那么术法很快就被破了,甚至可能出现收人不成功的情况。 树中芥子,也是如此。 金蝉花的树中芥子,破除方法倒是有,但难度太高,现阶段的许渊还达不到要求。 比如,同一时间斩断周家村所有花草树木,那么树中芥子所在的那株植株则不会受损,因为其形虽在,但其神已处于无垠虚空之中。 可要是遗留了哪怕一株树苗,树中芥子都不会被找出来,它会遁走至其他残枝败叶上,让人连发现都做不到。 其二,在周家村范围内,大规模催动小造化术,令所有植株全部透支生机。最后没死的那株树木,就是树中芥子寄生之处。 当然,这些手段,许渊都做不到,如果限定在某一小范围内还差不多。 但即便做到了,也只是找出了金蝉花的藏身之处,而非破解。 树中芥子不在此界中,立于虚空。 只要金蝉花不主动出来,许渊就算找到了并且守着那颗被施展了树中芥子的花草树木也都只能空叹一息,而无可奈何。 第36章 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可正所谓成也风云,败也风云。 金蝉花因为是金蝉蜕下的躯壳,所以才拥有了金蝉的神通和秘术。 但却也同样因为自以为是金蝉,所以也有一个本该只有真正的金蝉才会有的缺陷。 致命的缺陷。 “谢师尊指点,如此一来,只需找到了金蝉花树中芥子的寄存之所在,我便有把握将其斩杀。”许渊信誓旦旦。 找到树中芥子,等金蝉花出现。 两大难题,许渊解决了第二个。 “那树中芥子之所在呢?你有何想法?”通过描述,张真人大致锁定了树中芥子所在地,但还想听听许渊的看法。 或者说是考教。 许渊道:“周家村,家家户户门前门后,路边田边都有树,旁边还有几个小山丘,上面的树木同样数不胜数。” “但看似大海捞针,实则树中芥子所在之地并不难分析。” “首先,知了大仙经常会送尸体去周屠户家。这期间若是被人发现,时日一长,怎么都会有反常之处。然我在周家村这些日子,并未听起过相关事迹。” “且障眼法有法力波动,一旦施展就会被城隍爷追踪,所以这个路程绝对不会太长。不,应该说,这段路程越短越好。” “甚至……最好是在同一方院墙之内,才会在长达十年期间,从未被其他人发现过异常。” “周陈氏也曾说过,她是在自家院子中捡到的一株类似于枯萎蘑菇模样的花儿后,才听到知了大仙的声音的。” “《随笔》上画的金蝉花的模样,正是一头金蝉的头部长了很多细密真菌蘑菇的样子。我有理由推测,那就是金蝉花蜕下的皮,所以才具有大范围的冻结时间之功效。” “那花儿,我此前也遭遇过,若非飞星护体,我恐怕已遭毒手。” “所以,金蝉花很有可能便藏身于周屠户院中。” “我虽然没有能力在同一时间灭尽整个周家村的植株,但倘若只是周屠户家中的话,倒也不难。” 许渊说完,看着张真人。 “哈哈哈!”后者笑而不语,直挥手让许渊离去。 …… 许渊出门,连夜赶往周家村。 当他来到周屠户家中之时,天色已晚。 周屠户家中,和白天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就连猪圈中的猪,也依旧在打呼噜。 “树中芥子,世外洞天,乃无界之界。我观洞天而不得,洞天观我却不如是。”许渊在院里开口,“这院中东西不多,你这头知了就不要跟我玩捉迷藏了好不好?” 没有声响。 空无一人。 许渊却冷哼一声,法诀一捏,手中出现了绿色的波纹。 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覆盖整个周屠户家后院。 一时间,草长莺飞。 葱蒜、花草,全部飞速生长,然后又凋零。 眨眼间,周遭一地枯黄。 唯有院中的那棵李子树,苍翠依旧。 知了大仙藏身之处,不言而喻。 “小修士,莫要多管闲事,否则本大仙挖了你的心用来蒸着吃!”知了大仙的声音出现了,聒噪、不清晰、尖嗓门,声音异常难听。 “杀人偿命,你害了那么多孩子,破坏了难么多家庭。我不知便也罢了,既然我知晓了,那你难逃一死!”许渊毫不退让。 “啧啧,你真当本大仙怕你?”知了大仙道,“若非担心被城隍打上印记,被整个大邺皇朝通缉,本大仙连你和城隍老儿一起宰了!” “莫要呈口舌之利,有本事就出来。”许渊用了激将法。 “哼,你等着。本大仙炼成金蝉真身之后,必然将破界而出,要你好看!”知了大仙说的气派,但意思很清楚,他不会现身的。 对修行者而言,十年不过弹指一挥间。 从那些沾染了灵气的肉臊子便可得知,知了大仙的这一方世外洞天,灵气充裕,他在里面潜心修炼三五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许渊倒也等得。 然而旱魃张妇人等不得。 她本阴毒之物,思绪混乱。许渊好说歹说让她安静了三日,如果三日内不能将知了大仙击杀,旱魃张妇人必定暴走。 到时候,不说伤多少生灵,起码周家村的那些肥沃的田地是永无耕种之日了。 耕地,就是周家村绝大部分村民的命! “我看你能躲到几时。”许渊说完,右手握住飞星,左手食指拇指指尖对立,放在口中轻轻一吹。 一声哨响。 片刻之后,天空中响起了一声黄莺啼叫。 金睛黄莺! 周陈氏之所以会被知了大仙击杀,确实是因为她说了不该说的话。 知了大仙每年会失联一段时间,那是因为蝉之本性。 但在荷月则会苏醒,同样是因为荷月属夏,而夏季知了会破土而出,爬上树枝。这是原自生灵本身的悸动,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性。 但这期间,有螳螂捕蝉一说,聪明的知了会晚些时候出来。 多晚呢? 晚到什么时候呢? 晚到黄莺啼叫之时。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黄莺以螳螂等虫类为食,恰好消灭了知了的天敌。 这时候出来,最是安全。 此乃蝉之本性。 而非花之本性。 但可惜的是,金蝉花邯郸学步,自以为是金蝉,而非金花。因为体质缺陷,神通和机缘没能学个六七成,可却把金蝉的缺陷学了个十成十。 金睛黄莺这一声啼叫之后。 许渊面前的李子树上肉眼可见的出现了一小块斑斓波纹。 这块波纹就浮现在树皮表层,仿佛书皮的彩色皮肤一般。然而手伸进去的话,接触到的绝对不是树干,而是另一个世界。 树中芥子,打开了! 下一刻,一头金蝉花通过斑斓波纹爬了出来,栖息在树干上,头望着天,发出了急促的蝉鸣。 吱吱,吱吱,吱吱! 这声音,如同魔音贯耳,响彻整个周家村。 铮! 下一刻,青光一闪而逝。 飞星剑出,李子树一刀两断。 树干上的波澜纹路瞬间消失。 树中芥子的载体被毁,神通暂时进入了无法使用的尴尬期。 而直到此时,金蝉花这才重新获得了身躯的控制权。 刚刚那一刻,他理智尚存,却控制不住身体中那股发自本能的外出欲望。 “啊!我要杀了你!” 金蝉花口中发出几十个不同的声音。 仔细看去,拳头大小的金蝉的小脑袋上,长了密密麻麻的金针菇一样的触角。每一个触角上,都有一张人脸。 那是一个个可爱的娃娃脸,都是被金蝉花吃掉心脏的小孩。 此时此刻,这些娃娃脸都穷凶极恶,异常恐怖。 第37章 金蝉脱壳 金蝉花的愤怒是有理由的。 为了不被城隍发现,他不能亲自出手,只能让周屠户夫妇帮他捏碎花蜕,发动神通之后再出来掳走村中孩子。 然后创造树中芥子,躲进其中。 之后又为了不沾因果,他给了周屠户夫妇一些适当的回报。 但他真正在此地停留的原因是要在树中芥子修炼,完成蜕变。以后天的赤子之心补全先天缺陷,从而成为一头真正的金蝉。 这个过程,必须要在灵气充裕、且充满了金蝉神通道韵的树中芥子中进行。 且树中芥子一旦建立就不可移动,除非金蝉花真正蜕变为了金蝉。 可现在,树中芥子被破,而金蝉花身躯中的属于金蝉的法则只够凝练一次树中芥子,塌不是真正的金蝉,它只有这一次机会。 现在,它无法再度凝练树中芥子,而原本的树中芥子又被毁。 它彻底失去了蜕变为真正的金蝉的机会。 金蝉花一生之追求,就此成为了梦幻泡影。 金蝉花的心情不难想象。 “死!” 金蝉花的所有脑袋同时发出怒吼。 一道道音波出现。 周遭的土墙崩溃,大地开裂。 金蝉音波横扫一切。 嗡! 许渊身前亮起一道青黑色光晕。 百鬼手链飞速旋转,同样发出了靡靡魔音。 金色的音浪和青黑色的音浪相互撞击,四周不断传来刺耳声和爆破音。 音浪四散,土墙崩裂,房屋倒塌,若非许渊早有防备,提前疏散了周遭人群,不知道会造成多少伤亡。 眼见一计不成,金蝉花诸多花枝、亦可以看成是脖子中的一根掉落,瞬间枯萎,然后破碎。 时光神通! 冻结一切! 整个村庄,全部被金蝉花的时光神通冻结,没有任何人例外。 “坏我道基,阻我成道,该死!”金蝉花朝许渊飞了过来,打算停留在许渊胸口,将口器插入这个混账修士的心间,活吃了他的心! 等到时光之力散去,这个修士还不会马上死去。 他会意识到自己的心不见了,意识到自己胸口一片血迹,意识到自己即将走向死亡。 人世间最恐怖的事情并非死亡,而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却又无力改变一丝一毫。 金蝉花,要让许渊以最痛苦的方式下地府。 但…… 啪! 一道绿光闪烁。 往生柳枝抽在了金蝉花身上,将它击落在地。 金蝉花本就不强健的体魄瞬间被打裂开来,腹部有汁液溢出,显然受了重伤。 而那条打人柳枝的一端,正握在许渊手中。 “不可能!此乃金蝉掌握的无上神通,时光道法,奥妙无穷。哪怕是金丹修士、法相修士,也都无法彻底对抗,你凭什么不受影响!”金蝉花震惊了,甚至都来不及顾忌自己的伤势。 要知道,仗着时光神通傍身,哪怕是本地城隍都察觉不到他的踪迹。 他从东海千岛一路吃进中原五百州,虽然其中有蝉蜕留下的信息,让他有意避开了众多高手,只在边缘区域为非作歹,但这期间它也不是没有被金丹强者追击过。 他在金丹修士手下尚且能全身而退,靠的就是时光神通的无上威能。 可现在,眼前这一截柳枝竟然……不受时光神通的影响? 这…… “时间只对活着的人有意义。”许渊把往生柳枝往天空一抛,柳枝疯狂的吸吮着时光之力,“阴阳交界之地生长而出的往生柳枝,和你那树中芥子一样,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说完,许渊手头法诀一捏。 四周有七道剑气冲天而起。 砚台、墨汁、毛笔、宣纸依次飞上天空。 金蝉花只觉得大事不妙。 别看他手握可以冻结时光、操控时光之力的无上神通。还执掌了可以隔绝一切探查、因果连结的世外洞天——树中芥子。 但除此之外,它的战力并不强大。 这也是为什么每一头金蝉花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将自己转化为真正的金蝉的原因。 因为他们的缺陷实在是太大了,本体战力实在是太弱了,不转化为金蝉,甭管你修为多高、道行多深,终有一天会沦为别人炼丹炉中的一味奇药。 刚刚许渊用往生柳枝一鞭子就让金蝉花重伤就是最好的证明。 先天有缺,实在是难以在修行这条道路上走远,更谈何逆天而上? 噌! 就在“出入画屏中”这方剑阵还在结缔的过程中。 一道微不可察的剑音一闪而出。 许渊只觉得心间一凉。 尽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他知道,危机已至。 关键时刻,袖中飞星陡然震颤。 铮! 飞星一闪。 半空中显形出了一只透明的蝉翼。 蝉翼锋锐,肉眼难察,驭使起来无影无形,杀人于无知无觉中! 幸好,飞星剑来历神奇,其中蕴有无穷无尽的剑道理解,自能通灵。 其他招数也就罢了,但凡是和剑有关,总能够激发它的灵性,然后被它用剑道碾压。 这一点,哪怕是张真人的幽月轮来了也都是一样只能被飞星压制。 更何况修为不过是筑基期的金蝉花的蝉翼呢? 只不过…… 蝉翼往往是一对! 金蝉花眼中充斥着惊喜,偷袭成功了? 然而刹那间,只见许渊反手挥剑。 噹! 又一只蝉翼被斩成两半。 飞星剑仿佛自带剑意定位,但凡是有剑意的东西,它都能主动察觉。 所以肉眼难见、甚至是许渊的火眼金睛都难以观其踪迹的无形蝉翼,反而逃不过飞星剑的捕捉。 吱吱吱! 金蝉花心惊胆寒。 这个炼气期的修士到底是什么来头! 腰间缠着一截生自于阴阳交界的往生柳枝。 手中还拿着一柄仿佛直指剑道真谛的锋锐神剑。 此战,还如何力敌? 在任何地方,都有一个不变的道理。 那就是越底层的世界中,外物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就越大。 对于真正的大妖大能、神人圣人而言,寻常身外之物给他们彼此交战带来的影响已经很小了,他们拼的是另一个层面的东西。 而对于金丹法相、尊者帝王这样实力的修士而言,外物固然能够发挥一定的作用,但也很难影响根本的胜负。 可对于炼气筑基这些层面的修行者而言,神通法宝,那都是可以让人越阶作战甚至战而胜之的决定性利器。 而许渊手中,就掌握了这样的利器。 甚至,金蝉花还知晓,这个许渊还精通不少奇异术法,远不是自己这种“一招鲜吃遍天”的手段贫瘠的闲野散妖可比的。 就问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嗖的一声! 金蝉花消失不见。 哪怕是许渊的火眼金睛一时间都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太快了! 第38章 黄莺捕蝉 速度! 同样是金蝉遗蜕赋予金蝉花的天赋之一。 不然单靠时光神通,还不足以摆脱一些大能力者的追逐。 “本大仙会记住你的,你给我等着,将来本大仙修炼有成,必定要把你挖心挖肝!”金蝉花走前都还不忘放话。 虽然失去了成为真正金蝉的契机,他修行之路的难度翻了几百倍,自身缺陷和弱点也多了无数个,还无法弥补。 但金蝉花这一族传承了这么久,还有金蝉遗蜕作为指引,其他也算不错的修行方式和功法它也是有的。 上限可能没那么高了,真正的得道成仙几乎不可能了。 但成为一方大妖还是大有可为的。 然而就在此时,天空中掠过了一道黄芒。 喳喳! 那是一只金睛黄莺。 速度之快,完全不逊色于金蝉花。 金蝉花急速变向,在半空企图甩掉那只讨厌的黄莺。 这鸟儿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他浑身颤栗。 但令金蝉花震惊的地方在于,无论它如何躲避,黄莺都能够将它锁定,一点一点的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金蝉花的飞行很容易让追逐者丢失目标。 就算以许渊的目力都几乎看不到金蝉花的踪迹。 可金睛黄莺不同。 它和许渊同根同源,同样拥有火眼金睛。 但它是鸟儿,许渊是人。 同样的神通,在不同的个体身上,也有不一样的细微改变。 比如动态视觉方面,就是黄莺的长处。 吱吱吱! 喳喳! 几息之后,一声悲鸣。 金蝉花活生生的被金睛黄莺啄中。 接下来,金睛黄莺一口吞下了金蝉花。 作恶一方的知了大仙,就此画下了自己生命的句号。 金睛黄莺一战封神! 凭借相生相克的种族优势,活生生的吃掉了一头本体脆弱且重伤的筑基妖修! 这种千古巧合,传出去怕是都没人敢信。 许渊倒是愣了愣,摇头苦笑道:“听说金蝉花可以入药,你这家伙倒是知道什么东西好,一口给我吞了,我这还说按照随笔记载,炼一炉丹药出来呢。” 黄莺叫了两声,好像是在说:不好意思,失手,失手。 但它那机灵有神的眼眸一转一转的,分明就特么的像是在狡辩。 这坏鸟是故意的! 馋嘴子一个! 喳喳! 黄莺叫了两声,仿佛在解释什么似的。 “你这鸟儿,有话好说,别动不动骂人好不好,谁小气了?”许渊道,“若非你吃的是金蝉蝉蜕,我可当真饶不了你。” “怎么也得给我留一半才行嘛。” 许渊说完,手一挥。 半空中的宣纸上,一幅图画正在缓慢生成。 那图画中,画的是半空之中,有无数浮云。透过浮云缝隙可以看见下方有一个小村落,从规模和外貌来分辨,正是周家村。 而一个奇怪的生物正在云端凝视下方。 之所以说奇怪,是因为这生物有花的根系,可根系上正在不停的滴血,仿佛刚刚从什么东西上面抽离下来。 而它的花枝更是奇异,有几十根之多,每一根花枝尽头生长的不是一朵朵鲜花,而是一张张各不相同的孩童面孔。 这便是金蝉花的本来面貌! 出入画屏中作为一方迷阵,特点就在于那个迷字上。 入阵者往往是在无形之中进入了阵法之中,被囚禁起来而不自知。 加上方才许渊特意和黄莺演了一出好戏,更加让金蝉花以为自己凭借一招金蝉脱壳从而逃出生天了。 但其实,此时的金蝉花已然被封禁在了那一纸画卷之中。 一日察觉不到自己身处迷阵之中,它就一日无法逃出。 而以金蝉花目前的状况,身受重伤、还用金蝉脱壳之法导致自己丢失了金蝉蝉蜕,即便是发现了迷阵幻境,也根本无力破阵而出。 此战,到此才算是彻底了解。 知了大仙,人在画中。 所谓金蝉脱壳,躲过了黄莺在后,却躲不过许渊这一笔水墨。 许渊虽然无法令死者复生,但起码为周家村、为所有被金蝉花杀害的孩子和其家庭,讨回了一个公道。 诛恶首,明因果,此乃大善之举。 当然,许渊遥望西北,那边,还有一位妇人在等着自己给她一个公道。 …… “周游,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刚刚周屠户家那边……” “我仿佛听到了一声蝉鸣?” “那边好像有房屋倒塌?” “嗯,塌了好多,周屠户家、周陈酒肆、周裁缝家、周……” “快看,那只鸟儿好像在追什么东西?” “飞得太快,肉眼分辨不清。” “那边怎么有一幅画卷漂浮在半空之中?” “画卷上还自动浮现出了一幅画?神仙显灵啊这是?” “城隍爷显灵了!” “城隍爷诛妖了!” “是蝉,画卷上是一只蝉。” “周游,带周家村村民前来田地。”和大家一起议论纷纷的周游耳边突然出现了许渊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却并未看见许渊。 他知晓,此乃传音入耳的神仙手段。 “大家跟我来,我们的田地,有恢复的希望了!”周游开口。 即便村民们向来不喜欢这孩子,但田地的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而且近来村中的变动貌似也都和周游有关,包括他那日带来的那个许教员,听说并非常人,有仙家手段。 周游被官府带走,但之后又被县令亲自送了回来,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众人跟着周游,走向了村中田地那边。 还没走到,便看见田地附近有赤光冲天,就仿佛遭了山火一般。 吓得整个村子的人赶紧跑过去。 结果跑到了之后定睛一看,原来并非山火。 赤光的来源,竟是田野中的一个女人。 那女子面色惨白,但面容并不难以辨认。 年纪最长的周老脱口而出:“张妇人!” “啥?张妇人?” “她是张妇人?” “好像还真的是,十年了,一点变化都没有,奇怪了简直。” “不对,脸色发白,这感觉不太正常的样子。” “我觉得……死人往往才有这般诡异的肤色。” “你们看,她没有脚,她的下半身生长在田地之中,和田地仿佛融为了一体!” “是她,是她在作妖!” “这个挨千刀的张妇人,你就算是死了,也不要祸害我们周家村啊!” 村民们一个个吆喝连天,倒是忘了前几日大家可都是对这片土地讳莫如深,对那黑芒望而生畏了,当真不怕张妇人再让他们感受一次行尸走肉吗? “肃静!”许渊开口,传音入耳,然后对着张妇人道,“张妇人,十年前你儿失踪。” “你于周陈酒肆中的肉臊子素饼里,吃出了你儿随身小链中的一截,故而得知你儿已死,且被人分尸肢解乃至是做成了肉馅儿。” 此言一出。 周家村村民骤然安静。 下一刻,无数人此起彼伏的干呕。 他们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第39章 大邺轮回司(求收藏,求月票) 所以这些年,大家吃的周屠户家的肉是…… “周屠户夜里将你谋害,然后把你埋在了他家田地之下。”许渊继续朗声道,“从而导致你怨念不断,最终化为了僵尸旱魃,为祸一方。” “周家村田地受你怨气影响,常年干旱,随着你修为精进,近几年甚至是滴雨未降。” “现在本尊已将祸首知了大仙诛灭,孩子失窃的帮凶和谋害你的凶手周屠户夫妇也遭到了应有的报应。” “你要的公道,本尊给了你。” “现在,该你离开了!” 许渊说完,看着旱魃张妇人。 “哈哈哈!我儿……娘亲终于为你讨回了一个公道……娘亲……来陪你了!” 张妇人狂笑,声音凄厉,四周阴风阵阵。 周家村的人都闭上了嘴,不断往后退缩,生怕张妇人伤人。 旱魃! 那可是民间传说中极其凶恶的阴物,比寻常厉鬼还要恐怖很多,常人哪敢招惹? “好,那我便将你超度。”许渊说完,手中捏动法诀,口中诵念城隍爷之前传授给他的超度咒语。 只见一枚枚金色的符文从他口中钻出,然后飞向旱魃。每一枚符文都在绕着旱魃旋转,速度弧度各不相同。 许渊诵念的越来越快。 符文转动的也越来越快。 旱魃张妇人身上的赤芒开始减弱,被这些旋转的符文带走。 她身上的凶戾之气开始消散。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旱魃张妇人身上已然透露出些许金色的光芒了。 她铅华尽洗,戾气全无,甚至有几分仙家模样。 “许神仙,我有一问,不知许神仙能否解惑?”张妇人陡然开口。 许渊一愣。 “请问许神仙,这个世上,真的有轮回吗?”张妇人的问题有些刁钻。 许渊一愣。 事实上,这是一道许渊根本就答不上来的问题。 上一次他超度水鬼的时候就已经有此疑惑了。 超度,是超度至何方? 彼岸? 呵呵,笑话! 许渊此种入门级的些修行者尚且连彼岸的边缘都看不到,又凭什么凭借一段咒语把魂魄送入彼岸呢? 可若不是彼岸,那又是何方呢? 这方世间,真的存在轮回之地吗? 或许有。 但又有没有转世投胎之说呢? 入了轮回、转世投胎之后,自己还是不是自己呢? 有太多问题许渊答不上来。 “或许有。”许渊实话实说。 “那……我的孩子,他现在过得好吗?”张妇人眼中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许渊再度沉默。 良久,他开口道:“我不想骗你。无论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都已经不是他了。你的孩子……已经死了,死了十年了!” “放下吧,一切都结束了。” “我不是什么神仙,我没有资格来决定你到底将去向何处。” 许渊一边说着,手中的法诀一边慢慢的停了下来。 那些金色的符文也渐渐的停止了下来,然后消散。 旱魃张妇人身上的金色光芒渐渐变弱,天空上方的牵引之力也正在变弱。 许渊不准备超度张妇人了。 “你虽然已死,但天生造化,赋予了你如此灵智和重活一世的机会。该如何选择,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能为你做出选择,我亦不配!” 周遭恢复了平静。 许渊和旱魃对视。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 今日,他不打算灭了这头旱魃。 毕竟张妇人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只要不继续在周家村田地影响收种,只要离开此处,世间之大,她大可以去。 这或许对这些年因为田地收成不好而穷困潦倒的村民不公平,但超度了旱魃对他们而言就公平了吗?他们能获得什么? 能获得一方太平? 能重新开始耕种? 可旱魃离开之后,他们一样能获得这些。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让一头改过自新的旱魃去那劳什子的彼岸呢? 不是吗? 局面的变化,谁也没有料到,包括旱魃。 “许神仙,你……你是一个好人。”旱魃张妇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从她成为旱魃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 旱魃,不可能笑,这是修行界的常识。 “我知道我不该破坏所有田地,但没办法,我怨气越来越强,我自己也不能完全掌控。再过几十年,我甚至可以影响到周家村村民居住之所在。”张妇人道,“我也知道这些年有很多人因我而吃苦,甚至因我而……” “周老三家的大娘,是被饿死的。” “周老六一家四口,也都是因为没有粮食,饿死了两人。” “周老九苦于颗粒无收,进山打猎,遇到了熊瞎子惨死。” “这些都是我造下的孽。” “冤有头,债有主。我犯下的祸行,我自己来承担,我绝不会一走了之。” 一边说着,旱魃张妇人的身躯一边融于周家村的田地。 但这一次,并非地行法术。 而是……献祭! “我拿周家村的,我会全部还给周家村。”张妇人的身躯已经融至腰部,“我的躯体中,蕴藏了方圆数十里十载间的天地精华。” “今日,我献祭自身,融于周家村田地。十年之内,周家村土壤肥沃,风调雨顺,粮食果蔬一年三熟,年年都是大丰收!” “我是周家村人,大仇得报,死在周家村,无怨无悔!” 轰隆隆! 原本黑漆漆的天空中,陡然有一道亮光照了下来。 张妇人在光芒之下彻底融化,和周家村的田野永远的结合在了一起。 灵气滋润着这方土地,原本焦黄的土地颜色恢复了正常,甚至土壤中还有一股清香随风飘扬。 哗啦啦! 天空中下起了绵绵细雨。 旱魃张妇人最终没有选择飞升去另一方世界,没有被超度走。 从今往后,周家村……风调雨顺! 这便是她所愿! 斜风细雨中,许渊看着落到自己肩头躲雨的黄莺,低声道:“你觉得,这是比超度她更好的结果吗?” 喳喳! 黄莺点头,如同啄木鸟一般。 起码,这是她自己选的。 “张妇人,再见。” 许渊转身离开。 雨,下得更大了。 周家村的村民们在雨中手舞足蹈,奔走相告。 久旱逢甘霖,周家村来年,有救了! …… 麓镇,城隍庙。 城隍爷的金像熠熠生辉,背后原本用于超度的咒语脱落,落在地上,化作凿粉。 庙中回荡着城隍爷的声音:“不是所有人都想重活一世的,更不是所有人都希望被超度到那劳什子的大邺轮回司里去!” “你大邺又损失了一位不错的城隍、土地、山神又或者河伯,哈哈哈……” “这狗屁倒灶的城隍爷,谁爱当谁来当吧!” 第40章 时光黄莺,方寸秘术 麓镇,墨香私塾。 “师尊,它这样,真的没事吗?”许渊看着躺在院子里的黄莺,多少有几分担心。 他能看出黄莺体内有一股强横的真元正在为非作歹,而黄莺也因此陷入了昏迷中。 “无妨,这是它的机缘。”张真人道,“金蝉遗蜕并非凡物,羸弱的金蝉花尚且可以因为此物而掌握时光神通和空间神通两大神术,黄莺自应当有所得。” “只要它能熬过这一劫。” 许渊一脸无语。 这不等于没说? 要是没有熬过这一劫呢? “小黄莺儿啊,以后你可千万别乱吃东西了,免得……唉。”许渊摇了摇头。 这时,一片树叶被风吹动,朝黄莺落了下来。 然而诡异之处在于,就在树叶距离黄莺还有半尺距离时,它下落的速度陡然变慢了。 然后一片绿叶,就在许渊的眼前由绿变黄,瞬间枯萎、破碎、成渣,烟消云散。 全程只用了几息时间,绿叶就走过了自己的一生,仿若度过了漫长岁月,风化消失,甚至都没有落到黄莺身上过。 “这……”许渊懵了。 “看,这便是它的机缘,你无需担心了,它也并非凡种,笑纳得起这份福气的。”张真人说完,示意许渊跟着他进入堂屋。 堂屋中,挂着一张花鸟画。 画中原本的云层、村落都已然褪色。 唯有那朵金蝉花还颜色鲜艳,但此刻它正在不断的冲击画框,想要破画而出。 它的每一张脸都无比气愤,一直念念有词,仿佛在咒骂许渊一般。 没错,它看破了这方迷阵。 但可悲的地方在于,没了蝉蜕赋予它的时光神通,它空有筑基修为却拿这方炼气修士布下的迷阵无可奈何。 战斗力之贫乏,简直不可思议。 “你在清韵剑帖中找一找,可否有时空类的剑道神通。此金蝉花本体受金蝉遗蜕侵染,多少有几分时空属性。”张真人道,“不少神通,都需要这些奇异的天材地宝方能练就。” “我虽然也知晓几门不错的时空神通,但比起李放歌手书里的东西,怕是贻笑大方,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许渊皱起眉头:“这位李放歌……” 李放歌这个名字,他已经不止一次从师尊口中听说了。 但许渊除了知道对方是剑宗的开山祖师爷之外,其他一无所知。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有何丰功伟绩,能让张真人这等天骄人物如此推崇? 要知道,按照张真人的履历分析,他智多近妖,身居高位,执掌杀伐利器,摧城拔寨、开疆裂土不在话下。 这类人最不容易被折服,哪怕你修为再高,你能从他成千上万人的杀伐战阵中活着走出来不成? 少之又少! 张真人看出了许渊心中所想,开口道:“上古时期,人族当立,出现了五大圣地统治人间,下辖百万宗门,堪称宗门盛世。” “中古时期,魔道昌盛,三头魔神祸乱人间,魔道七山镇压百万宗门,被世人称之为黑暗岁月。” “近古时期,九大神宗横空出世,魔道一蹶不振,世间重新恢复秩序。但由于九大神宗彼此之间各有矛盾,下辖的千百宗门内斗不断,民不聊生。” “直到古去今来,一朵青莲现世,一剑斩杀了九大神宗中的某一位宗主,第二剑斩灭了九大神宗掌控的天罚雷劫,让雷劫归大道,还了天下修士自由身。” “其后大邺皇朝才有机会崛起,镇压招安万千宗门,拒九大神宗于国境之外,也才有了眼前此般国泰民安。” 张真人俨然描绘了一幅浩大的神话卷轴。 那朵青莲,说的就是李放歌其人。 他一剑近乎于斩出了近古时期和现如今的分界线。 如此人物,堪称伟大。 而自己竟然获得了他的手书。 考虑到飞星剑和清韵剑帖的契合性,许渊有理由相信飞星剑也和李放歌有关,或许当真是李放歌的佩剑之一? 如此气运机缘,意味着许渊这一世必然不会普通。 他心中对山野闲林的渴望也愈发的强烈。 因为现阶段他急需积累。 等拿着剑帖练成神功之后他再出世,那还不是一剑天下惊! 可若是在此之前他就被人发现,从而引发了别人的觊觎,那他多半命途多舛,道途夭折! “你不必担忧,李放歌遗留在世间的功法器物都不在少数,也未必件件都能通神,此地距离剑宗也并不远,有李放歌的物品很正常,你并非唯一的幸运儿,并不会引发太大的麻烦。” 许渊一愣。 剑宗就在附近? 张真人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问什么,朝着麓山的方向努了努嘴道:“麓山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原本剑宗的后山领地。这十万麓山之背后,便是剑宗。” “只是李放歌消失之后,剑宗同时被大邺皇朝和九大神宗针对,被绝了生源之路,名声亦被抹去。现如今人丁凋零,除了主峰所在的一亩三分地之外,其余地方尽已经失去掌控。” “麓山延绵十万里,这头是麓镇,那头是剑宗,相见却也不见。” 许渊这才释然。 没有大麻烦就好。 讲真的,他目前为止遇到过的修士也就张真人和丁力士。 搞得偌大一方世界,就他们几位修士似的。 合着自己是处在偏远山区的一方,还没有资格去真正繁华的地方竞逐。 从张真人的随笔中许渊也看到过张真人对大邺皇朝中的繁华大城的描述。 据说那些地方,剑仙可以当街御剑、妖修可以随意进出、术法不仅是为了搏杀亦可用来取悦大众、家家户户的孩子都有机会接触大道。 那种打破了仙凡壁垒的交流和生存环境,让人神往。 …… 很快,许渊就从清韵真解中找到了一道和时空有关的神通——破法截剑! 此神通在书中被划分到了“方寸秘术”一栏,据说神通一出,一剑可斩天涯海角,是真正的剑仙之术! 张真人认为这道神通尤其适合飞星锋锐无匹的特性。 一旦许渊修成,将可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出飞星之威能。 到时候,越级击杀恐将成为家常便饭,许渊在战斗搏杀一途,会大幅度超越他当前的修为境界。 俗称,小船配大桨。 不,是配螺旋桨! 第41章 不在此界中的破法截剑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画中,金蝉花愈发的暴躁,因为它已经察觉到了危机。 那种宿命带来的无力感让它难以接受,以至于情绪崩溃。 入药、炼丹、炼器,这是金蝉花逃不离的命运。 果然。 云雨洞开,迷阵破碎。 金蝉花一个闪身企图趁机逃走。 但…… 噌! 幽光一闪,一道明月将它斩落。 金蝉花的意识消散。 张真人屈指一弹,一朵红色的火焰从他指尖飘向金蝉花的尸体处。 三昧真火! 火焰包裹着金蝉花,缓慢炼制,很快就将金蝉花炼成了一团胶状物质。 “用寻常炉火,想要将其炼化,需得七七四十九日。但这世间存在不少奇异之物各有妙用,我这三昧真火便是少有的兼具炼器、炼丹之能的神火。”张真人道。 许渊从张真人的话语中获得了不少信息。 即便是神火,妙用也各不相同,有的擅长炼器,有的擅长炼丹,恐怕还有的就以破坏和毁灭特性而著称吧。 比如此前,张真人就用三昧真火炼化过暴露行踪之后的心魔,将其烧得灰飞烟灭。 此神火,亦是神通之中的一种,不是什么修士都拥有的。 “我这三昧真火,《巡游随笔》中亦有修炼之法,你日后空闲了,可稍作琢磨。但神通并非大道,这道、法、术之间的平衡,还需你自己来把握。”张真人道,“来吧,平心静气,服下金蝉花,先争取练成你的第一道神通。” 许渊闻言点头,伸出了手掌。 三昧真火凭空散去,那团半透明胶质金蝉花落在许渊手中。 许渊一口服下。 即便是刚刚经过神火烧灼,但入口却是一片冰凉,稍带几分草木清香。味甜,略带几分韧性,但轻轻用唇齿一压便化作一股液体流入体内。 刹那间,胃里冒出一股温暖的真元之力,辐散至五脏六腑最后覆盖四肢百骸。 许渊只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双目一凉,看得貌似更远了。 “收拢心神,控制真元!”张真人的声音在许渊耳边响起,“火眼金睛乃你之天生神通,然人体有缺,神通亦未曾得到足够的蕴养。” “所以当你身躯吸收大量灵气且不加控制之时,火眼金睛便会主动吸摄这些灵气,用于完善自身。” “这一道神通品级极高,想要大成,所需灵气应当是海量,若是提前供养它,你这辈子怕是都无法突破炼气期。” “所以你需得控制!只有在不影响自己道途之余,再考虑滋养火眼金睛一事。” 许渊点了点头,明晰一切。 他双眼一闭,隔绝了真元和眼部的交流,开始按照清韵真解中破法截剑的路线运行真元。 与此同时,袖中飞星自动飞出,漂浮在许渊头顶三尺之处,发出微弱的青芒。 许渊头顶,一道青光从百会穴冲出,连接飞星。 一人一剑,进入了某种特殊状态。 张真人这才退出房间,关好房门。 …… 三日之后,许渊头顶的青光渐渐黯淡。 而他头顶的飞星剑则开始剧烈闪烁起来。 这种闪烁,不同于光影的闪烁,而是……时而存在,时而消失的那种闪烁。 尤其是消失之时,就仿佛……不存在于此世间一般。 若真的要找一个对比的话,那么可以把飞星看做时而在此界之中,时而在此界之外。 当它不在此界之中时,许渊依旧可以御使它,可其余人已然感知不到飞星的存在了。 哪怕是灵识洞察,也完全察觉不到飞星之所在。 铮! 飞星一闪而逝,朝房门冲去。 眼看着就要刺中门楣。 却只听“嗖”的一声,飞星剑消失了。 噹!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面的石板地面上传来了一声脆响。飞星剑入石三分,剑柄正在飞速震颤,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雷霆一剑,穿门而出却不伤门楣分毫。 因为在那一刹那间,飞星剑破开此界进入了虚空之中,确实是穿过了房门,却和房门压根儿不处于同一位面,从而没有对房门造成任何破坏。 之后它再突然闪现,直接插在了石板上。 一切都发生在须臾之间。 破法截剑……成! 难怪要叫做破法截剑,这一闪烁的功夫,任凭对方有万法庇佑,都未必能够挡住这神出鬼没的一剑吧? 张真人闻声走了出来,看着毫发无损的房门,露出了一丝笑容。 不愧是被飞星剑选中的人,好强的剑道天赋! 不,不止是剑道天赋! 他收许渊为徒,一开始是看中了许渊的聪慧。 其次便是因为他自身虽然破除了心魔劫,但终究是被心魔伤得太深,时日无…… 不给自己找一个传承者,张真人终究是有些不甘心。 然而这短短半年光景,他对许渊又有了新的认识。 从小云雨术、小造化术到出入画屏中和缚神阵,再到五鬼搬运术和现在的破法截剑。 许渊几乎是学什么会什么。 这绝非常人可以达到的。 许渊几乎没有接触过其他修士,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修道天赋有多恐怖。在修道一途上,他近乎于过目不忘,一教就会,举一反三,一通百通。 而且他还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孩子。 从修习到使用,他能够完美的衔接。同样一道术法,在他手中总是能够用得恰到好处,这种灵性更是少有。 张真人在大斜宗也是位高权重,大斜宗门下弟子万千,天才也是有的。甚至是百年一出的天骄,大斜宗也有不止一位。 然而哪怕是那些天之骄子,也顶多是在修习上和许渊仿若。 在其他方面,尤其是变通方面,差了许渊不止一筹。 张真人跟许渊说过,修行的内核是对自己残缺、不足的部分进行弥补,从而臻至完美,无垢无漏,自然得见彼岸。 但这个补的真谛,却并非寻常概念的补,而是“变”! 因为补是永远也补不齐全的,而以变带补,才能够应对万千变化。 这一点,张真人见到的年轻一辈中,目前只有少数几人能够做到。 许渊就是其中之一。 至于另外几位? 天南海北,有的早已名扬四海,有的则艳压一代,有的被称为大道之子,有的是命中注定的应劫之人,还有的早早的名动帝都,更有年纪轻轻便已然窥得法相之后的境界,堪称大能! 他们无疑比现在的许渊强了太多。 但这一刻,张真人确信,许渊的未来,会很精彩。 第42章 因果不断,青狐寻仇 许渊是一个什么人? 张真人观察许渊已久,心中自然有些画像。 他能忍能让,该苟且的时候很能苟且。 比如妖狐害他之后,比如得知许府有恙之后,他其实都有离开麓镇的打算,不享炫耀,不惹是非,不染红尘,不沾因果。 但他终究有一颗赤诚之心。 当得知父亲灵牌被砸、得知许老爷有难之时,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插手世俗。 他尊师重道,知恩图报。 面对自己的时候礼数从来只多不少。 面对那个城隍,虽然看似多有推脱,但实则有求必应,从不忍看着城隍和麓镇百姓遭遇天灾人祸。 但你要说他没有任何心眼儿,那就把人看扁了。 时至今日,张真人确信自己近来准备的那件事情,十有八和九都已经被许渊知晓了。 要知道,张真人确保自己没有露出任何痕迹,但许渊就是知道了。 他的聪慧、智谋,可见一斑。 更何况此前张真人布局让夜叉和许渊捞出剑帖一事中,许渊也未必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就是幕后黑手。 不然他为何会提前动手去捉拿夜叉? 若非许渊早就被自己打上了烙印,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中,那许渊还真的是有机会逃出麓镇几里路的。 当然,也只有几里路。 当时的情况,无论许渊逃至何方,张真人都能在一夜之内将他找到。 说了这么多,张真人对许渊这个徒弟是越来越满意了。 唯一不尽如人意的一点便是……那件事终究还是被许渊知晓了。 那是张真人自己的事,他并不希望自家徒儿也掺和其中。 可考虑到许渊的心性,既然他已然知晓,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两师徒都是聪明人,一个知道对方大概要干什么,一个知道对方知道自己大概要干什么,二者却什么也都不说。 每日相处,也当做无事发生,实在是让人有些感慨。 这就是典型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日。 师徒两喝了小两盅。 “我知你一直向往山林,不如等黄莺醒后,你便进山吧。”张真人开口,“我早年云游至此,在麓山上有一处落脚之处,山清水秀,应当如你所愿。” 许渊笑了笑,良久才作答:“谢师尊美意。但我想在走之前,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也才能无牵无挂的过着山中无甲子的日子。” 张真人摇了摇头:“事情是做不完的。红尘因果,循环往复,一旦入世,这世间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再想脱离已是难事。” “你一开始打算斩了妖狐便走,然而因为这途中承了城隍之情,帮他超度了水鬼,多留了几日,结识了醪糟西施。” “这时又听闻许府有恙,终归是放不下。结果一入许府,就遇到了夜叉,然后……遇到了我。” “我收你为徒之后,本知你心意,本想助你入山,可谁知道城隍又来找你。” “你为了城隍,结识了甄府夫妇。为了麓镇百姓,大战丁力士,收服十八位阴兵。本想着此间事了,谁知我的学生们又出了问题。” “所以你奔赴周家村,斗旱魃,斩金蝉花,一番折腾,结识了周游、周小程等孩童。加上最初你遇到的王小二和借走箭矢的猎户人家,甚至包括曾豢养过黄莺的老者,不知不觉中,红尘滚滚,已然将你淹没。” “你身上的因果丝线越缠越多,如今已是红人一枚,还怎么走?如何走?此时不走,将来恐怕更难离开!” 张真人举杯邀月,看似闲谈,可一字一句如同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许渊反复咀嚼,不得不承认师尊所言皆对。 所以……自己此时应当离去了吗? 不应该等师尊那……那啥之后再归隐山林吗? 类似的话题,许渊记得自己和师尊谈过一次,但不如这次说的直白。 师尊在让他走。 他该走了。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许渊站起身来,“我若是想要离开,天罗地网也拦不住我。该入山林之时,我必定会走。但该留在这方红尘之中,我也绝对不会轻易卷铺盖走人。” 张真人笑而不语。 许渊,还是太年轻了。 有些事情,他看不到。 而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然晚了。 天意弄人,我辈修士也被尽数算计其中! …… 麓山脚下,丛林之中。 汪汪汪! 一声犬吠,惊起了不少鸟儿。 整个树林里鸡飞狗跳。 一个猎户手持弯弓,腰配弯刀,正在追逐着某个猎物。 但对方速度太快,跑着跑着,猎犬和猎人就分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猎人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他转身一看,自己竟来到了一方并不熟悉的地界。 他皱起眉头。 作为麓山本地猎户,他打猎三十余载,山脚这一片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 怎得此地自己之前未曾发现过? “大黄,大黄!”猎人呼唤着自己的猎犬,然而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低头一看,赫然是自家猎犬的尸体。 只见这头猎犬的眉心插着一根青色的长毛,毛如钢针,一击毙命。 这…… “这位相公,能帮帮我吗?” 悦耳的女声传来。 猎人立刻挽弓,却只见前方赫然是一位身着青衣的美艳女子。 她身上有些许轻微的擦伤,在雪白的肌肤上,异常醒目,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一席轻纱罩住了她的身躯,却更让人平添几分幻想。 丰臀**,尤其是那双美腿,让人一览无余。 此情此景,猎人不禁咽了咽口水。 他的眼珠有些发红,意识逐渐迷乱,走向了女子。 然而关键时刻,他腰间的猎刀上传来一股清凉之意。 猎户回过神来,再定睛看去,那女子的双腿之间,赫然还有一根……青色的大尾巴! 妖! 猎人一箭射出,拔刀就冲了过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作为猎户,他也曾和自家长辈学习过如何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若是和妖相遇,靠着自己身上的杀戮气息,并非没有胜算! 然而…… 砰! 平底陡然变悬崖,猎人失足,摔在下方的石块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而悬崖之上,有一颗大树的树枝伸出悬崖之外,上面立着一头青狐。 箭矢擦肩而过,并未伤到她分毫。 她双眼冰冷,看了死去的猎人一眼。 “阿弟,又死了一个,阿姐一定会让所有害死你的人给你陪葬的!当然,若非那个小贱人,我等也不会来此地,你也就不会遭遇如此大劫!” 第43章 残缺的树中芥子,口吐人言 “吃吧,都吃吧……我最讨厌狗了,还是头猎犬,哼!” 青狐一声狐鸣,周遭蹿出来了不少动物,将大黄狗和猎人分而食之,仅剩下些许残余和一地白骨。 方才,她用障眼妖法迷惑了猎人。 尽管猎人关键时刻醒悟了过来,发现了自己是妖,但他终究不是修士,未能完全破除障眼妖法。 他虽然看出了狐妖,却没有察觉到他自己脚下并非坦途,而是悬崖,从而失足坠崖而亡。 也幸好是青狐提前击杀了大黄狗,不然以猎人的杀孽气血加上猎犬狂吠,妖狐方才营造的幻境还真的有可能被彻底破除,从而失手。 不得不说,天敌二字,真的是老天爷安排的最强的敌人,太致命了。 哪怕她这种筑基中后期的妖怪要对付毫无修为的天敌,都如此艰难。 可再艰难,她这个阿姐,也一定要为阿弟报仇! 这个猎人,应当是有子嗣的吧? “哈哈哈……” 一声骚里骚气的浪笑中,青狐消失不见。 …… 麓镇,墨香私塾。 周家村事件中,许渊收获颇丰。 不得不说,知了大仙确实浑身是宝。 吃掉了金蝉蝉蜕的黄莺受益匪浅,现在还没有苏醒,但据张真人所言,醒来的黄莺绝对会给许渊一个惊喜。 金蝉花的本体被许渊服用。 借助这味“奇药”,许渊练成了方寸秘术、神通——破法截剑。 这也是迄今为止,许渊掌握的最强力的杀招。 另外,那株李子树也被许渊带了回来。 此物承载了金蝉神通“树中芥子”,虽然被许渊一剑斩去了根基,以至于树中芥子消散、神通崩塌。 但其中蕴含的空间法则却有部分烙印在了树干中。 本来树干就被一分为二。 张真人便嘱咐许渊将其中一截收好,日后可用来炼制心仪的法宝。 和其他法宝不同,用这半截李子树炼制而成的法宝,有极大概率自带“大小如意”的功能。 许渊谨遵教诲,自己却全然不知道“大小如意”意味着什么。 大家平日所见的法宝变化,多是“变幻”,以幻为主,看似通天彻地,实则虚有其表。 而大小如意,则是真正的在“大小”、“分量”、“长短”上的变化,却还能够保持质地、特性不变,妙不可言。 一般而言,宗门的金丹修士手中都未必有一件可以大小如意的法宝。 而宗门修士在“富裕”程度上,往往是远超闲野散修的。 只能说,许渊是一个非典型散修。 而另外半截李子树,则由张真人出手,帮许渊炼制成了一块木牌。 此木牌被许渊命名为“芥子木牌”。 因为蕴含空间法则,所以此物内部自成空间,且有一定程度的灵气,可以储存物品。 不过因为法则缺失得厉害,暂时不能装活物。 按照张真人的说法,如若有一日许渊自己能够在空间一道上有所建树,当可以彻底修复木牌中的树中芥子,令其拥有藏身功效。 当然,那是很以后的事情了。 而且若非必要,许渊虽然会将大部分东西放于芥子木牌中,但却不会将往生柳枝、清韵剑帖、飞星剑、百鬼手链等东西放进去。 这其中每一件都是战斗力的保障,尤其是前三者。 神物有灵,往往能够提前察觉许渊察觉不到的恶意,从而主动护体。若是放在芥子木牌中,反倒是一种束缚。 喳! 喳喳喳! 院中,黄莺的叫声响起。 它终于苏醒了过来。 许渊打开房门,看着从地面上站起来还在扑腾翅膀扇灰的小黄莺笑道:“你这一觉可睡了些时日啊,如何,有没有感觉自己有何变化?” “变化倒是说不上来,不过我感觉自己可能飞得更快了……”黄莺口吐人言,是一个非常清脆婉转的女声,有些童音,可爱乖巧。 “师尊说你体内蕴含有时光之力,在你方圆一尺之内有时光侵染,你若是常加练习或许能够控制该范围内的时光流速……等等,你刚才是……说……说话了?”许渊说了几句话之后这才觉得不对劲。 方才,是黄莺在和自己对话? 他看向了黄莺,满脸的难以置信。 同样,黄莺脸上露出了同款神情。 我方才说话了? 说得还是人话? “我……好像……真的能说话了!”片刻后,黄莺陡然飞到了半空,开心的旋转了起开。 “你真的能说话了!”许渊兴高采烈的跳到院子中,和黄莺在原地追逐转圈。 “是啊,能说话了!”黄莺和许渊就差手牵着手一起转圈了。 “能说话了,太神奇了!” “哈哈哈,能说话了。” 一人一鸟在院子里,闹得鸡飞狗跳,别提多开心了。 张真人隔着窗户看着这一人一鸟,摇头道:“鸟儿倒是会说人话了,人却变得不会说话了,除了‘能说话了’就不能说点别的?” …… “周家村的孩子来了。” 黄莺从天空中飞了回来。 许渊连忙打开私塾房门,等着孩子们来上学,堪称先知先觉。 这几日,许渊和黄莺玩的不亦乐乎。 黄莺在外面看到什么都要跟许渊说,然后许渊再出去印证一下,两个人的交流愈发熟练。 甚至黄莺都学会了“今天张大狗出门之后,老王去了他家院子,张刘氏给他开的门,关门之前还到处瞧了瞧。随后两人一起进了屋子,不一会儿还有打架的声音传来”。 对此,许渊只能对黄莺竖起一根大拇指。 然后第二天,许渊让黄莺偷了张大狗的荷包扔到他家茅厕前。 张大狗出门之后发现荷包不见了,赶紧回去找,结果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了不堪入目的一幕。 看着被张大狗追着跑的光屁股老王,小黄莺别提多开心了,笑得咯吱咯吱的。 小黄莺就像个小孩子似的,一天天鬼机灵多得很。 当然,许渊和她相处的时候,坏点子出的也不少。 一人一鸟在麓镇,颇有些游戏人间的感觉。 今天让小黄莺教大槐树旁边那些大爷的鸟儿们骂人、往人脑袋上拉屎拉尿。 明天让小黄莺去偷偷衔几个肉包子回来,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果然,妾不如偷,额……呸呸呸! 这期间,麓镇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周家村全体村民居然都去了城隍庙。 周游当着城隍爷的法相面前,说出知了大仙事件的始末。 那些孩子的遭遇,和周游没有任何关系,不应该有人迁怒于他。 周家村本来有人不以为然的。 但下一刻,庙中香火直冲半空,居然凝而不散,形成了一道虚影。 虚影三丈高,和城隍法相一模一样,俯视众生。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下跪,高呼城隍显灵。 第44章 庙祝之路 香火虚影居高临下,明明是香火烟雾,却风吹不散,不动如山。 它慢慢的抬起了左手。 对着周游,以劳宫抚百会。 所谓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刹那间,周游的眉心间出现了一个小红点,仔细一看,那红点如同火焰。 周游双眼无神,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变得威严起来,他朗声对着众人,且有回音:“我乃麓镇城隍,庇佑此地千百年。其间,麓镇风调雨顺,无洪涝旱灾。” 不知道为什么,站在庙外的许渊和他肩头的小黄莺都笑了出来。 没有洪涝倒是说得过去。 这没有旱灾……是不是有些打脸? 被城隍附体的周游转头瞪了许渊一眼,意思是小子别给打岔,好容易显灵一次,让本尊威风威风。 “然有妖物金蝉花祸害周家村,掳走周家村孩童十数余人。因果命数,周家村有此一劫。其村民张妇人因含冤而死,化作旱魃霍乱耕田,以至于天不降雨,周家村饥荒困顿。” “前些日子,天机已至,本尊特派仙使前来处理金蝉花。周家村村民周游助力仙使制服旱魃,斩杀金蝉花,立下大功。” “今日,本城隍特敕令周游为城隍庙庙祝,当享全镇百姓之爱戴,也当维护城隍庙之威严体面。” 周游不断开口,口中话语不仅仅是周围的人能听见,全镇百姓都能听见。 下一刻,周游伸手指天。 天空中一道金光洒下,照在周游身上。 许渊敏锐的察觉到周游的身体正在被……滋养。 那是一种很特殊的灵气,在灵气中夹杂有一丝让人觉得煌煌正大的气息。即便没有太强的力量,但对阴灵邪祟却有奇效,能克制和驱逐对方。 很快,许渊就反应了过来。 此乃大邺皇朝的“国力”加持! 城隍乃大邺官方机构,庙祝一职,未必逊色于普通百姓中的县令、县尉。自然也是有皇朝认可,有别于常人的。 从此之后,周游可通过简单的仪式和城隍爷取得联系乃至是接引城隍附体,协助城隍保麓镇平安,是城隍爷的代言人和维护者。 此前就是因为上一任庙祝离世,加之城隍爷因自身处于特殊时期没有及时找到继任者,城隍庙才会逐渐香火没落的。 金光之下,周家村众人全部跪拜。 待到金光散去,周游的眼中恢复了清明,他脸上既惊喜又惊诧。 不多时,石桥上传来了密密麻麻的马蹄之音。 本镇县令、县尉两位官家策马而来。 “大邺皇朝任命,周家村周游今日起,荣升麓镇城隍庙庙祝,保一方太平。享七品待遇,每年俸禄五十……米粮……布匹……”县令说完,将手中的一纸文书递给了周游。 此文书周游会收藏起来,裱好之后放在堂屋正上方,以示天下,贵不可言。 日后有客登门拜访,有满堂子孙,都能看见这篇印有大邺皇朝金印的任命文书。 官府敕封,绝非儿戏! “小周庙祝如此年轻就成为了一方庙祝,日后前途无量啊!”县令和县尉二人都五十好几了,和十五岁的周游站在一起,却张开闭口的称兄道弟。 言辞间,不难看出拉拢之意。 如此荣誉和场景,周家村众人看的心惊,谁还敢将那莫须有的罪名往周游脑袋上扣? 县令、县尉、庙祝,各司其职,堪称麓镇三巨头。 文、武、神三治,是大邺皇朝的统治根基。 许渊在一旁看得直点头。 这位自家的便宜师弟,算是当官了? 那以后自己也就是朝中有人了? 别看他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但只要不死,修士也总有入世的那一日。 大邺皇朝的体系,已然将修士纳入其中进行管理,这也已经表明了于他们而言,修士和寻常百姓一般无二。 所以倘若要入世,那便注定绕不开这尊庞然大物。 “城隍爷,你这不厚道啊。我许某人忙上忙下帮了你这么多次,可以说是有求必应了吧?怎得不见你给我整个庙祝当一当?”许渊故作酸言酸语,但其实是在和城隍爷打趣。 “就是,就是。我家公子出生入死,多危险啊,城隍爷你不讲道义!”小黄莺也给跟着瞎起哄。 这又是天降异象,又是官府律令昭告全镇,多威风啊! 二人耳中响起了城隍爷无语的声音:“小子,你确定想要当庙祝?只要你点头,老夫给你安排一个更大的城隍庙你去不去?” “呵呵。”许渊笑而不语。 城隍爷道:“于寻常人而言,庙祝一职固然是天大的机缘。甚至对某些修士而言,担任大城神职、官职都是不错的选择。” “但老夫知道,你是决计不会走这条路的。你这个人拧巴,没那么向往自由,却绝不允许有谁在你身上套那缰绳。” “明明心系红尘,放不下心中那属于你的人情世故,却又偏生要老夫开口你才假模假样、不情不愿的去为民除害。” “然真要你当庙祝,你怕是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了。” “何况……你那师尊,也是不允许的。” 许渊听了这么久,敏锐的抓住了什么:“好啊,说出真心话了是吧?若非我师尊,你是不是想要把我培养成庙祝?” “我拿你当忘年好友,你居然想让我给你当看家护院的!你这个老不修,算计自家人,简直不当人子!” 城隍爷:“……” 什么叫做不当人子? 能不能好好说话? 但事实上,许渊距离真相已经非常近了。 如若没有张真人介入,城隍爷确实想要将许渊培养成庙祝,带许渊入门。 许渊在城隍庙勇斗妖狐那一战,让城隍爷颇为心动,觉得此子未来必定有一番造化。不领入门,委实可惜。 但谁知道后来冒出来了个张真人呢? 张真人能够给许渊提供的道路,显然比城隍爷提供的这条路好。 因为一旦加入大邺皇朝的体系,管你是金丹法相,还是大能大妖,也已然受制于人,有诸多不便。 而跟着张真人,许渊未来可以选择的路会更多。 城隍爷算是够意思了,真要是把许渊弄成了庙祝,许渊哭还来不及呢。 单单一个一生一世不能远离城隍庙,就足够让人崩溃了不是。 而且……城隍爷自己尚且在谋划着如何脱离大邺皇朝的管控,又怎么会……额……此事不可说,不可说。 第45章 斩不断的因果,眼疾 “公子……许渊……不好了。” 这一日,黄莺在外边儿玩了一转之后,匆忙飞进了院中。 “何事惊慌?”许渊躺在院中晒着阳光,好不安逸,他手中依旧在翻阅那本《张真人巡游随笔》。 不得不说,这本书中,真的包罗万象,说一句是“大邺皇朝加修行界百科全书”也不为过。 这段日子许渊倒是没有再修习其中记载的术法了。 术法千千万,学是学不完的。 除了必备的术法之外,其余的了解了解也就足够了。真有用到的时候,再考虑钻研也不算迟。 起码许渊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对他而言,大部分术法就是熟悉了咒语、法诀、真元运行路线、仪式等东西之后,练习个两三次就能施展出来的。 丝毫不知晓,不少修士往往要耗费一年半载、三年五载才能够练成一道术法。 “我观你那姘头有几日未曾出摊,所以去她家看了看,这一看简直不得了……你那姘头的娘亲病重了!”小黄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肚子坏水。 许渊面色一正:“好好说话,什么姘头不姘头,平白坏了我名声!” “略略略。”小黄莺道,“好吧,醪糟西施可以了吧?她娘亲卧病在床,一家人哭得稀里哗啦的。你要不去看看?” 许渊本想一口回绝。 他与那醪糟西施实在是没有什么缘分,现阶段他也没考虑过个人情感的问题。 他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修行者,谈情说爱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然而许渊转念一想,醪糟西施的母亲之前好歹也请他去家里吃过一顿饭。 这一顿饭的情谊,该还还是得还。 当然,有人说这顿饭不是为了感谢许渊之前救了醪糟西施而请的吗? 也可以这么说。 那收服夜叉的醪糟坛子总是一个人情了吧。 早知道当初拿了坛子之后,该留下些银两的,也好了了因果。 可惜,醪糟西施娘俩怎么都不收,许渊这才留下了一段情。 今日,正好将这些情分了却。 于是一人一鸟出了门。 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呸……在市集买了些瓜果,提了一只母鸡,许渊便登门拜访了。 “孟勇,可是有什么东西忘在我家,我……许公子!”醪糟西施开门之后,看着来者竟然是自己日思夜想的许公子,眼泪一下就滚了出来。 “许公子,您怎么来了,我……”醪糟西施手足无措的将许渊请进了家门。 “听闻令堂患病,贸然登门,还请海涵。”许渊客套了一下,主要是不希望醪糟西施多想,我真的只是来了却因果的。 “这里有些瓜果,适合病人吃。我还特意选了只肥美的母鸡,用来煲汤给令堂补一补是最好的了。”许渊将东西递给醪糟西施。 醪糟西施连连感谢,她让许渊稍等片刻,把母鸡放进了鸡圈中然后带着许渊进入了堂屋,算是会客。 “令堂是何病,听说来得突然?”坐下之后,许渊按照问候程序了解一下对方的病情。 “没有缘由,突然就病了。”醪糟西施眼眶又一红,“请了郎中来看,也找不到病根,只能开了两副药剂先试试。” “可是药也吃了,但娘亲的病始终未曾见好转。” 许渊点点头:“这倒是麻烦了,麓镇可还有何知名郎中医师?我去请来。” 醪糟西施连连推辞:“哪里使得,公子不必费心。小女子表亲孟勇已经去请镇中的善医阿洛姑娘前来了,如果阿洛姑娘都没有办法,那恐怕……” “善医?”许渊一愣,这可是一个很高规格的称呼。 不是说医术高超,而是指对方人品高尚。 善医帮人看病疗伤,是不收取一分一文的。哪怕是给病人开的药方,取的药,也都是不赚取任何利益,完全是成本价。 麓镇竟然有善医! 看来许渊之前在许府的时候还是太沉浸于许府的大宅院中了,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一入豪门深似海,再无闲情看门外! 此言非虚。 当然,许府那种达官显贵的府邸,自然也用不上善医,他们都有专门为其服务的医师。 “哦哦,那也好。”许渊点头,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醪糟西施手臂上的黑纱。 这是……不是说只是重病嘛,怎么连这些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提前给未曾离世的亲人准备黑纱……怕是不孝吧? 注意到了许渊的目光,醪糟西施自然知道许渊在想些什么,赶紧开口解释道:“哦,这是我大舅,我娘亲的亲哥哥,他前些日子在山中失足,不幸……” “原来如此。”许渊这才释然,“那看来令堂的病,说不定和其兄长过世有关。毕竟是至亲,一时间难以接受,伤心过度……” “嗯,也有郎中先生这般说道,让我娘亲好生休养以观后效。”醪糟西施点头。 咚咚咚。 院门响了。 “应当是我那表亲弟弟孟勇回来了。”醪糟西施特意把关系解释的非常清楚,生怕许渊误会。 搞得许渊反而有些尴尬。 你无需刻意解释不是。 吱! 醪糟西施打开院门。 “阿洛姑娘,请。”孟勇生得高大,一身精壮肌肉,堪称七尺男儿,把他的名字反过来念就可以将他的形象勾勒得传神。 勇猛! 无比勇猛! 且此人身上有不轻的戾气,身上也有一股子血腥味儿。 所从事的行当和刀兵、杀伐离不开关系,不是士兵就是屠夫、猎户。 这样的人,往往就是一尊凶神,能保一家太平,不太容易遭受阴邪荼毒。 但相应的,这样的人身上戾气、煞气太重,性格多暴烈,如若不好生处理,多半难得善终。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有益处,亦有坏处。 但下一刻,许渊愣住了。 只见那位善医阿洛姑娘走入院中。 她穿着一条银丝罗裙,发型类似于姬发式,后面的头发很长,而鬓边的头发则只垂至下颌处,额上留有一个乖巧刘海,看起来楚楚动人。 这种发型据说在东海千岛尤其流行。 进门的时候,她是低着头的,无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小心翼翼。 美艳却不自持,半点锋锐也无。 看得出来,这位阿洛善医比较循规守矩,甚至可以说有些胆小的样子,让人不自觉的生起一股保护的欲望。 许渊那一楞,便是为此。 佳人,好美! 第46章 火眼金睛都看不破的真身! “阿洛姑娘,感谢您愿意前来,家母在这边……”醪糟西施说着就要带阿洛姑娘去她娘亲的房间中。 然而阿洛姑娘却没有迈步,而是站在原地看着堂屋中的许渊道:“那位是……” “阿洛姑娘好。”许渊走了出来,自我介绍道,“我乃墨香私塾的教员,听说姑娘是一位善医,实在是可敬可佩。” “原来是一位教书先生,先生谬赞了。”阿洛和许渊客气了几句。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醪糟西施突然觉得今天似乎不应该找这位阿洛善医来的。 看着阿洛和许渊两人彬彬有礼的问答,她只觉得心头好酸。 “不知我可否也跟着一起去看望……”许渊看着醪糟西施。 后者点点头。 于是一行人打开了醪糟西施娘亲的房门。 门一开,就传来一股臭味儿。 “恶疾缠身,流脓恶臭,还请大家多包涵。”醪糟西施在门外跟大家告罪,然后对门内的娘亲道,“娘亲,孟勇找来了镇里的善医阿洛姑娘,她医术高明,来帮您看一看。” “进来吧,谢谢阿洛姑娘。”醪糟大娘的声音很虚弱。 众人进屋。 只见醪糟大娘四肢浮肿,部分地方甚至生疮流脓,那些恶臭,就是这样而来的。 然而这并非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地方在于,醪糟大娘的双眼漆黑,上面鲜血、脓水混在一块儿,显然是不断结痂却又不断开裂的结果。 如此伤痛,让人心惊胆寒。 时至今日,她恐怕已经暂时丧失了视觉,目不能视了。 这病的堪称严重。 然而郎中偏偏什么问题也找不到,实在是奇怪。 当然,说奇怪也奇怪,说不奇怪也不奇怪。 因为只是第一眼,许渊就确定了问题之所在。 他在醪糟大娘的四肢和眼睛上,看到了一层淡淡的黑色气息。 眼部尤其浓重。 阴煞之气! 此病非病,难怪郎中束手无策,此乃妖邪作祟,是恶灵伤人! 然而许渊却不动声色。 他想看看那位阿洛姑娘怎么说。 “这不是病,这是……”阿洛姑娘查看了醪糟大娘的病情之后,非常有把握,转身开口。然而说到一半,她突然看到了许渊左手上青黑色的百鬼手链。 此手链平常时日和普通手链一般无二。 经过淬炼的骨头、爪牙看起来有些玉质的感觉,光泽通透。 不知道的人恐怕还以为是多价值连城的珠宝呢。 然而阿洛姑娘看到这串手链之后,却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远离了许渊。 许渊眉头一皱。 自己……长得有这么吓人的吗? 这种玩笑可开不得,样貌向来是许渊颇为自信的一点。 人活一张脸,说的就是他许渊。 “这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阿洛姑娘临时改口,但又于心不忍,补充道,“或许……或许去城隍庙问一问是个不错的选择。” “前些日子城隍庙有了新任庙祝,不说有求必应,但万一真的有用呢?” “啊?”醪糟西施满脸失落。 就这? 也好意思和我家许公子眉目传情? 孟勇也叹了一口气:“谢谢阿洛姑娘了,这倒也是个办法。” 阿洛姑娘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随后在孟勇和醪糟西施的感谢中离开了庭院,二人一直把她送出了巷子口才返回。 但当他们返回之时,许渊已然不知去处了。 醪糟西施一脸遗憾,本想邀请许公子在家里用过晚饭再走的,或者……也可以不走的嘛。 …… “那是什么,你看清了吗?” 许渊正在朝城隍庙的方向走。 “看不清,有一团迷雾遮住了她的真身。但总之……她一定不是人。”黄莺从远处飞回,落在许渊肩头,还帮许渊理了理鬓边的发丝。 “我也是如此判断的。”许渊脸上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那善医阿洛姑娘,非人哉! 可这也是许渊的火眼金睛第一次难以看清对方根脚的情况出现。 走过石桥,城隍庙到了。 当许渊走进城隍庙的时候,庙祝周游已然泡好了茶水。 “许神仙,城隍爷说您要来,让我略备茶水,您请。”周游站到了一边。 许渊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正好渴了。 “城隍爷,我眼睛的事情,您应当知晓?”许渊看向了周游。 只见方才还彬彬有礼的周游眼神陡然变得漠然起来,他坐到了许渊身边端起茶水道:“你和你家鸟儿,都有一双火眼金睛,此天赋神通别人求而不得,但在老夫面前,你休得显摆!” “老夫的本事说出来,吓你一跳!” 许渊笑着摇头道:“你看,小心眼儿吧。不就是说你有好差事不给我安排嘛,现在说话都充满了火药味儿,含沙射影的,谁显摆了?” “我是想问您,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不被我的火眼金睛看破根脚的?” “哈哈哈!”被城隍爷附体的周游狂笑,“许渊啊许渊,你莫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你以为你算哪根葱?哦,这天底下的亿万生灵都逃不过你一双法眼?” “那你试试,能看破老朽的根脚嘛!” 城隍爷讥讽许渊。 许渊则一怔。 对哈。 城隍爷按理说也不是人,可自己仿佛从未看见过他。 包括现在,许渊看到的只是周游,却无法看到其他任何异象。 往日,青狐附体了周管家许渊尚且能看到周管家肩头的狐狸,可城隍爷附体周游,为何没有半点异象? “世事无绝对,小子。”城隍爷解惑道,“修为远胜于你者,你的火眼金睛难以发挥作用。甚至当你看了不该看的人、物时,你那神眼流脓流血都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有目瞳秘术者,最忌讳的就是随意窥探他人。” “其二,有特殊的秘法者,可遮掩自己的根脚,让人云里雾里,看不真切。这就和可以洞察天机者,也有可能遇上可扰乱天机者一般。” “其三,和第二个差不多,但并非自身神通,而是有异宝庇佑,同样可能不沾因果、不露痕迹。” 许渊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所以,那阿洛姑娘,当是三者其一。 根据她的表现,胆小谨慎,不似高手做派。 所以要么是她有庇护秘法,要么就是有异宝在身。 此妖在麓镇当善医,到底意欲何为? 第47章 地脉灵神(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月票) 一题解完,许渊开始询问第二题。 他把西施大娘的情况说了一遍。 麓镇是城隍爷管辖范围,这件事情,城隍爷必定知晓。 果不其然,城隍爷道:“此事,是那位卖醪糟的老妪孟浪了。如果按照正常丧事处理,本不会由此一劫。” “当然,她也有她的特殊情况。” “她哥哥尸首被野兽分食,场面惨不忍睹,根本来不及请白事先生,只能尽早入土为安。这才冒犯了当地的地脉灵神,从而遭到了恶报。” 城隍爷三言两语就说清楚了过程。 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出在孟勇的父亲身上。 孟勇父亲意外离世,死状惨不忍睹。 孟勇年纪轻轻,面对此难人都傻了,只能向自己长辈求助。 醪糟大娘得知此事之后,亦悲痛欲绝,但很快便承担起主理此事之职责。 因为城隍爷说的那个原因,醪糟大娘没有邀请百事先生。而是自己在周围的一座小山上勘察了一转地行,选择了一处“风光”较好之地,作为自家哥哥长眠之地。 然而下葬后三日,醪糟大娘就突患眼疾。 随后四肢也跟着肿胀起来,生疮流脓,病情严重。 而这一切,都来自于地脉灵神的惩罚。 “地脉灵神是何方神圣?”许渊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对这些不太了解。 城隍爷道:“一方地域,往往能够蕴生无数灵神。其中有强大的,有弱小的,但经过长期演化,大都相安无事,各有分工。” “后来,大邺皇朝推行新政,将版图中的所有修士、灵神、妖魔鬼怪全部纳入管辖之中,登记在册,而这些灵神统称为地脉灵神。” “当然,只是记录在册而已,对灵神大邺皇朝远做不到如同治理普通百姓那般。所以只要不主动闹事,地脉灵神一般也不会被大邺皇朝为难。” “甚至其中的佼佼者亦或者是亲近大邺者,还会被敕封成为一地之城隍、土地、山神、河伯等,有国力加身,享受世人贡奉、还有大邺皇朝的俸禄可拿。” “所以本质上,我也是本地的地脉灵神之一。” “那为何地脉灵神要为难醪糟大娘呢?”许渊对这个点还是不明白。 城隍爷道:“我且问你,你家门口突然多了一座坟,你是何感受?” 只是一句话,许渊便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好歹你打个招呼,是这个意思不? 难怪城隍爷说是西施大娘孟浪了,合着是这个意思。 “多谢城隍爷,改天给你带点好酒过来。”许渊起身就走。 而等他走后,周游浑身一颤,这才清醒过来。 然后他站起身来,祭拜了城隍爷之后就开始默默的收拾桌案。 你要说他亏,也亏。 尽做些伺候人的事。 但要说不亏,也不亏。 毕竟茶终究是他自己喝的,座椅他自己也坐了,这些还不是他的身体享受了的? …… 第二日。 许渊又去了醪糟西施家。 这几日孟勇都在,因为醪糟大娘方才帮他爹爹入土为安就立刻患病,他自然要寸步不离的服侍周边才行,不然别人怎么说他? 许渊提出既然知道孟勇父亲的事情,那也应当去祭奠一二。 顺便也可以看看四周的环境,万一醪糟大娘的恶疾是被什么奇怪的虫子、蛇虫鼠蚁咬了呢? 这一点完全说动了二人。 但因为醪糟大娘需要照顾,所以最后经过商议,由醪糟西施带许渊去孟父的坟头去。 怎么样。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连孟勇都想不通,为什么不是自己带许先生去,而是这表亲家的姐姐去。 “本来就是嘛,我娘要是有个啥状况,我一个弱女子哪里照看得过来?”醪糟西施一路解释道,“有孟勇在,也方便背着我娘亲去就医。” 许渊不断的点头,你说的都有道理可以了吧,别聒噪了,带路就好。 出城走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埋葬孟父的小山包。 在对方坟墓上,许渊发现对方的墓碑上竟然没有碑文。 “这……”许渊看着醪糟西施。 醪糟西施叹气道:“实在是来不及,碑文估计这两日便能刻好,镇子上的石匠会送过来。” “当别人发现大舅的时候,他只剩下了一……一颗头颅!” “因为死状过于惨烈,不及时入土据说会滋生厉鬼,让大舅的魂魄难入轮回。所以我娘当机立断,决定立刻下地埋葬。” “碑文这些都来不及置办,只能先办能办的,其他的慢慢找补。” 许渊这才点点头:“我去那边看看。你再去另一头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奇怪的虫子,但要注意安全,有异象的话,通知我就好,切勿自己去触碰。” 醪糟西施点头,二人分开搜寻。 等醪糟西施走过山包,许渊伸出左手,口中法诀诵念。 他的五个指尖上,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 一股无形之力对周遭的阴灵产生了巨大的吸引。 五鬼搬运术! 眨眼间,便有三头孤魂野鬼被他拘禁于手中。 但他们显然不是此地的地脉灵神。 起码,地脉灵神的修为都是很强的,怎么也要筑基水准才当得起地脉灵神这四个字,上不封顶。 放走孤魂之后,许渊继续催动术法。 很快,五鬼搬运术有了强烈的反应。 抗拒! 有一头阴灵非常抗拒五鬼搬运术的召唤。 许渊加大力度,但下一秒,他手中的黑色旋涡纷纷破碎。 他自身也被巨力冲击,左手麻木得很。 许渊知道,他恐怕找到此地的地脉灵神了。 “地脉灵神,孟家有兄妹,其兄横死,为求早日下葬,其妹在未曾告知的情况下,自作主张将尸骨入土。失礼之处,还望海涵。”许渊拱手,“请地脉灵神高抬贵手,饶了死者其妹。” 许渊本想着这样多半能解决问题,毕竟据说地脉灵神大都脾气温和,道个歉也就算了。 然而谁曾想,虚空中传来一声冷哼。 大地陡然开裂。 裂缝朝许渊蔓延而来,直要将人吞噬一般。 许渊连连后退。 陡然间,裂缝中冒出了一条蛇尾,如同长鞭,抽向许渊。 许渊避之不及,但脚下冒出一团青色火焰。 夜叉从影子中钻出,一钢叉和蛇尾碰在一起。 夜叉直接被抽飞了出去,落入某株大树的阴影中,伺机而动。 只要许渊一声令下,它不介意和此地的地脉灵神交交手。 即便打不赢,不是还有十八位阴兵小弟嘛。 大阵一布,谁怕谁? 第48章 有因必有果,一切报应皆是我 “地脉灵神,我无意挑事,此番前来,确实是为了化解恩怨矛盾。”许渊觉得这地脉灵神的脾气有些大了。 或者,地脉灵神都是这种孤傲的脾气? 再看对方,人身蛇尾,蛇尾得有一丈长,一身土黄色,仿佛是一尊用泥巴捏成的怪物。 这便是本地的地脉灵神! 人身,代表着此地域内有人长期居住,和地脉灵神建立了稳定的联系,因此地脉灵神的上半身显化成人形。 蛇尾,则代表着地脉灵神的根基和此地灵脉有关,它的本体很有可能是此地的地脉! 地脉、灵脉、山脉等通灵之后,都是以蛇为形的。 难怪方才大地开裂。 看来这位地脉灵神可以掌控这座小山包上的一切。 “化解矛盾?”地脉灵神开口了,一脸不忿,“你一出手就想将我拘役,这是化解矛盾?谁家的兔崽子学了两年道法就目空一切了?” “你师尊就是这般教导你的?” “人在做,天在看,你身怀异宝,我未必降得住你。但你若以此为依仗,想要我为你卖命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麓山之大,总有人能收拾你的!哼!” 地脉灵神说着一些许渊听不太懂的话。 怎么就拘役了?自己怎么就充满恶意了?自己…… 等等! 五鬼搬运术! 刹那间,许渊明晰了一切。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庞,许渊啊许渊,你大意了! 五鬼搬运术,拥有探查和拘役周围灵体的功效。 许渊却并不愿拘役差遣阴魂,所以遣散了丁力士的小鬼们,只是用五鬼搬运术的探查功效,充当一个灵体探查术。 本以为这是对术法的灵活运用。 然而现在地脉灵神的震怒让许渊反应了过来,五鬼搬运术终究是拘役之术,即便是有探查功效,也都对灵体透露出极强的进攻性和强迫性。 这种探查,是以拘役为目的的探查,是强行召唤周遭的阴灵,手段并不温和。 就像填写一份问卷和被人闯进门强行要求填写一份问卷一样,哪怕写的都是同一份问卷,但给人的观感截然不同。 后者充满了恶意。 所以……自己用五鬼搬运术召唤地脉灵神的做法,对这头地脉灵神而言,不是挑衅是什么? 法不可乱禁,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很多事情,你得按照别人的规矩来才行。 “抱歉抱歉。”许渊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拱手致歉道,“晚辈踏入修行时日尚浅,诸多规矩都还没能完全吃透,今日前来本意是想求地脉灵神高抬贵手,却未曾想因手段粗暴,开罪了阁下。” “还请阁下莫要误会,晚辈没有半分恶意。” 地脉灵神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些,但依旧保持冷漠:“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没有功夫去猜你心中所想。” “我活了这么久,见过的事物太多了。说什么一点都不重要,比起口头上这些可以随意更改的东西,我们地脉灵神更加看重规矩。” “按照规矩请我出来,我不说有求必应,却绝不会与人为恶。可要是不按照规矩来,那连这点尊重都没有了,我何必要给你等好脸色看!” 许渊连连点头,对地脉灵神的规矩又多了一分了解。 看来醪糟大娘的眼疾,确实是因为没有按照地脉灵神的规矩走,冒犯了“神灵”,从而遭到了惩处。 “婆婆,就是他!” 就在此时,地缝中钻出了一个小男孩。 是一头小鬼。 他飘到地脉灵神背后,坐在地脉灵神的蛇尾上,伸出个肥嘟嘟的小手指着许渊。 许渊心头一个咯噔。 不是吧。 莫非自己在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小家伙? 是练习术法的时候不经意间伤了对方? 以前的许渊压根儿不注意这些,现在和地脉灵神这么一番交流,发现自己往日还真有可能仗着有修为在身不经意间得罪过谁。 地脉灵神注视着许渊。 许渊略有几分忐忑。 真要是开打他都不会如此如坐针毡,实在是因为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晚辈面对长辈的时候,自知理亏的那种窘迫。 规矩规矩,还真的不能坏了规矩。 “得罪了地脉灵神,本应摆猪牛羊大三牲,连续七日祭拜,方表诚心。”地脉灵神开口道,“然……我家小鬼被人拘役,落在你手中,你却将他放走,还他自由。” “如此我倒也相信你方才所言,你之唐突冒犯确实是无心之举。” “如此,我也不愿为难你和那妇人。” “明日她们要更换墓碑,让她去请本地白事先生,按照正常下葬流程走一遍,她自当痊愈。” 说完,地脉灵神慢慢的走向地裂缝隙中,大地微微震颤,地裂出来的巨大口子竟然在不断的愈合。 蛇尾上的小鬼还和许渊招着手。 许渊这才说怪不得这家伙有些眼熟,这竟然是他放走的丁力士用五鬼搬运术中拘役的几头小鬼中的一位。 它竟然投奔了此地的地脉灵神,还帮自己说了好话。 这就是缘分啊。 所谓有因必有果,日行一善终得善报,古人诚不我欺! 这位地脉灵神也绝非凶神,它的要求许渊和醪糟西施一家完全可以接受。 但就在裂缝即将彻底合拢之际,地脉灵神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明日你也需得前来,给这位死者烧上一炷香,送他一程。” “那是自然。”许渊连连点头,既然碰上了,一炷香是应该的。 地脉灵神却道:“毕竟,他有此劫,亦有你三分因果。尸骨无存,说拜你所赐也不为过。” ? 许渊皱起眉头,这什么意思? 然而正当他准备出声询问之际,大地已然彻底合拢。 一切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许公子,怎么了?你面色不是很好看的样子。”远处,醪糟西施走了过来。 “没事。”许渊摇了摇头,有些出神的想着地脉灵神方才所言,问道,“孟勇他们家是干什么的?” “那边我看了,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甚至连虫子都没有,就好像被谁吓走了一样。”醪糟西施道:“哦,你说孟勇啊,他自幼就跟着他爹学习武艺,上山打猎,可……” “什么?”许渊声音不由自主的加大。 醪糟西施有点懵。 “打猎?”许渊问道。 醪糟西施点头。 “就是镇子外不远的那家猎户?”许渊再问。 醪糟西施继续点头。 许渊的面色瞬间难看起来。 第49章 青狐寻仇 当许渊知道了孟勇的父亲,便是之前自己为了对付妖狐,借了半根箭矢的那家猎户人家之后,他的情绪就堵到了极点。 在告诉醪糟西施,让她去请白事先生于明日来此地进行下葬仪式之后,许渊一个人来到了村头的大槐树下。 和煦的风儿抚起他的发丝,黄莺在四处游玩归来,落到他的肩头。 “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小黄莺察觉到了许渊的情绪,也没有往日那般跳脱了,“不止是不开心,在你肩上,我都觉得好冷,发生什么了?” “那头地脉灵神很难对付?没有谈拢?亦或者是没有打过对方,吃了败仗?” 许渊低下头,低声道:“我们杀的那头妖狐,就是城隍庙里的那次。我把狐皮低价处理给了一位猎户,因为我曾在他家门口顺走了半截箭矢,最后那箭矢助我给了妖狐最后一击。” “我不愿意承这份因果,遂将高品质的狐皮便宜卖给了猎户。猎户因此大赚一笔,而我也拿着那些钱,陆续还了王小二和老人家的人情,了却了这段因果。说起来,你可就是我用那会说话的八哥换的呢。” 一个小幽默。 但此刻一人一鸟都笑不出来。 “说来也巧,西施大娘的哥哥,正好就是当初那位猎户。”许渊道,“方才我和地脉灵神交流,它告诉我,孟猎户之死,与我有关,甚至可以说是拜我所赐。” “啊?”黄莺眉头一挑,甭管小黄莺又不是画眉为什么有眉毛这些事儿,总之就是一挑,以表震惊。 “应当是和那张上好的狐皮有关。” 正说着,许渊又想起了此前师尊张真人跟自己说过的。 那时候师尊劝自己尽早入山,不然自己迟早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滚滚红尘所束缚。 可自己则表示想走之时自然能走,并不会被外务纠葛。 当时师尊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如同孟猎户这种事情,谁能料到? 即便许渊来到这方世界之后,并非没有见过死人。 甚至他亲手击杀过丁力士,亲眼目睹了周屠户夫妇之死。 可……这一次,却是一个陌生人因他而死。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因果业力,好生霸道,好生无情,让人好生无奈。 “许神仙。” 就在这时,庙祝周游走了过来道:“城隍大人找您。” 许渊点了点头。 下一刻,周游双眼冷漠,气息一变:“小子啊,你貌似……被红尘因果困扰了?” 许渊没有否认。 城隍爷道:“这便是为何修士举手投足间,即可改变寻常百姓一生一世,却鲜少有修士会这样去做的原因之一。” “其一是因为怀璧其罪。修士所赐之物,于凡俗世人而言,都堪称无价之宝。德不配宝或者为贼人惦记,都有可能给寻常人家带去祸端。” “其二则是因为因果生生不息,很多时候,修士和凡人接触,反而会让对方被牵扯进自身因果之中。其中有些劫难于修士而言,并非不能化解,但对凡人来说很有可能就是死劫!” “最后,因果循环往复,凡人身上的因果也有可能因此而牵连上修士,哪怕是修士人在山中坐,也有可能因果天上来,从而不得不入世。” “而一旦入世,红尘因果又会更多,如此被层层包裹,永世难得清净。” 许渊完全认可城隍爷的说法。 因为他现在已经感受到了因果业力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拉扯进一个又一个小漩涡中,看似一切都出自他之意愿,但实则长远来看,他的行为早已偏离初衷,行为难以自控。 如此一来,入山修行恐成梦幻泡影。 可若是一直被琐事耽搁,等到真正的大劫来临,他又凭什么去渡劫? 凭这滚滚红尘中的琐屑吗? 显然不能。 然因果已生,若是置之不理,又迟早会化生成心魔劫,前途更加凶险。 相当无解。 “为今之计,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城隍爷道,“起码这一切还控制在麓镇,只要我和你师尊还在,这些因果与你而言也只是磨练罢了,无法浸染侵蚀你之道基。” 许渊点点头。 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还好麓镇不大,一定程度上来说,因果是可控的。 倘若许渊生在州城乃至是生在帝都,那……这辈子别想清净了。 这也便是为何那些地域天骄更多,但真正有机会能够成长起来的却并不多的原因。 “城隍爷这么急着来找我,想必不止是为了开导我吧。”许渊看着城隍爷。 城隍爷笑道:“就你机灵。我也是接到了江州州城——江城的告示,有两位江城的毛皮商人死于非命,就在隔壁镇,且还有其他几个经手人也一一毙命。” “初步判断,大概率是毛皮主人的至亲或族群来寻仇,让周边城隍多加防范。” “我观此事,多半是你击杀的那头青狐之族亲所为。” “且我镇已经有一人孟猎户突然丧命,应当和此案有关。” “现在我想请你出手,查出凶手,还麓镇一方太平。” 城隍爷说完之后,许渊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孟屠户当真是被青狐的族亲所杀。 此事就算城隍爷不说,许渊也一定要追究下去。 起码……他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 第二日,孟猎户的墓碑做好了。 醪糟西施邀请了白事先生,然后让孟勇背着娘亲,和许渊一起上了山。 山上,白事先生开始了下葬仪式。 礼成之后,许渊让孟勇去旁边的小河旁取了些清水,用一早准备好的棉布沾水之后在醪糟大娘的眼部擦拭。 奇迹发生了。 醪糟大娘眼部的疤垢脱落,她慢慢睁开双眼,世界恢复光亮。 紧接着,她站了起来,四肢也恢复了力量,不再流脓生疮。 几乎是眨眼之间,她就迎来了痊愈,简直玄之又玄。 “地脉灵神在上,受老妇一拜,感谢地脉灵神原谅我之前的莽撞。”醪糟大娘不断跪拜。 周遭还有些来参加下葬仪式的人,一个二个都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 “我的天,痊愈了?醪糟大娘之前不是说快要不行了吗?” “是啊,上山的时候都还重病呢,只能孟勇背上来。” “简直神了!” “我就说吧,不能不讲规矩,是真的有地脉灵神的。” “你这么一说,我前段时间翻修了房屋,还没有去祭拜,这不会失火吧以后?不行不行,待会儿回去我还得祭拜一二才行。” “找城隍庙祝吧,城里的事情都归城隍爷管。” 第50章 惊堂木、千机伞、木元傀儡 醪糟大娘的事情传出之后,城隍庙的生意,呸……城隍庙的香火又旺盛了许多,尽管此事和城隍屁关系都没有。 周游都快忙不过来了。 但不得不说,当城隍庙的香火重新鼎盛起来之后,麓镇百姓过的反而更踏实了。 这就像……有了靠山一样。 其实于普通百姓而言,他们有太多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但如果你告诉他,现在有一尊神灵可以解决你大部分问题甚至是所有问题,他们的幸福度毫无疑问会提高太多。 至于是否是迷信,是否会被骗。 起码在这方世界,无须担心。 毕竟“神治”,本身也是大邺皇朝的官府体制中的一种。 …… “许渊,你来一下。” 院子中,张真人一边看书,一边伸出左手。 他手中有一团三昧真火,火中则有半截李子树,正在时刻淬炼。 这是另外半截李子树,张真人帮许渊提炼材料,为以后给许渊炼器做准备。 不得不说,张真人这个师尊当得还是很合格的。 至于地脉灵神指责的“没有教授规矩”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偏偏就是张真人有意为之。 不是说要坑许渊,而是规矩、规则,往往是经验、经历的固化体现。 地脉灵神自己都说了,他们分不清人心,人心太善变,所以他们看重的从来都不是人们怎么说,而是怎么做。 你拿得出贡品祭拜我,我就帮你办事。 你没有这个过程,自然就是不尊重我。 张真人不反对这种规则,因为这些东西大概率是对的。 然而……人之奥妙,就在于变!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一个人也不是从来都一成不变的。 对于拥有无穷无尽的潜力和想法的人而言,过早的接触规则,只会束缚他的想象力和勇气。 所以,在确定了许渊的观念上并没有什么大奸大恶之处后,张真人在这方面就放养许渊了。 随便去折腾吧。 趁他还在,趁麓镇这地方不大,不管许渊捅了多大的篓子,张真人都不是无法善后。 若是把麓镇改成帝都,哪怕是张真人想要给与许渊这般自由宽松的修行环境,也不可能了。 “你今日要出去?”张真人见许渊难得的换了一身新衣服。 白衣胜雪,翩翩公子,俊俏得很。 “醪糟大娘痊愈,今日在家里炖了只鸡,请我前去赴宴,以感谢我在她生病期间的援手。”许渊开口。 毕竟邀请白事先生的提议是许渊提出来的,而走了下葬流程之后醪糟大娘就痊愈了,要说感谢许渊,完全不为过。 何况……即便没有这些,在病重之时,许渊能够提着东西去看望醪糟大娘,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有情谊的做法了。 当然,醪糟大娘可不知道,许渊本来过来是打算了断情谊的。 说来好笑,这因果本来算是到此为止了。 可偏偏在了却因果的期间,彼此之间又发展出了一些新的类似友谊的关系。 因果是断了,但因果……真的断了吗? “你这法宝,想好要炼何物了吗?”张真人手中的火焰裹挟着李子树飘到了许渊身前,“祭炼的火候已经差不多了,《随笔》中有不少法宝,你可以参考一下。” “再过些时日我有要事要处理,就腾不出手帮你祭炼了。” 因为李子树的品质较高,炼出来的法宝层次品级都不低,让许渊自己出手颇有些浪费材料了,所以张真人这个当师父的自然要代为出手。 “过几日我便定下来。”许渊还在犹豫。 其实他近来看中了《随笔》中不少法宝。 比如法宝“通天惊堂木”,有惊魂动魄之功效,真要是一木拍下,周遭神魂俱灭,是罕见的强力型神魂进攻法器。 且还兼具飞行之能,可以载人飞行。 没错,最吸引许渊的自然是后者。 尽管“清韵真解”中有御剑飞行之术,但以许渊目前的境界,还远得很,怎么都要筑基之后才能考虑。 加之飞星剑向来消耗巨大,真要是能御剑飞行,许渊多半还得用其他法器飞剑才可。 不然没几里路真元就不够了,续航太拉胯。 还有法宝“木元傀儡”,可小至蚂蚁,大至数丈。攻城略地,无坚不摧,且不需要修士亲自去承担交战的风险,堪称“苟道”修士的上上之选。 最关键的是,木元傀儡也可当做飞行法器使用,只是速度不太快就是了。 另外,法宝“千机伞”也有点意思,是罕见的防御型法器,对防范实物类的进攻有奇效。加之“大小如意”在身的话,防御范围大大增加,不失为保命利器。 这些,都是好东西。 所以具体抉择,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其中惊堂木和千机伞,最让许渊心动。 木元傀儡对有夜叉和十八阴兵的许渊而言,在功能上有一定的重复性。 “嗯,可。那你去吧。”张真人收回三昧真火于手掌之中,继续看书。 …… 醪糟西施家。 山药炖母鸡、银耳汤、炒银耳、腊麂子肉、宫保鸡丁、夫妻肺片、招牌醪糟……一大桌子菜肴,可以说是正常人家过年才有的规格待遇。 “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醪糟大娘很客气。 “这是上把位,肯定要您这个主人家坐的。”白事先生客气寒暄,坐在了一旁。 今日,受邀前来的有孟勇、白事先生、许渊和善医阿洛。 孟勇纯粹是自己人,半主半客。 白事先生是帮忙办了葬礼。 而其余二人,都是在醪糟大娘病重期间来看望过的。 有一说一,就凭这一点,醪糟大娘的为人就值得钦佩。 何况此前,她还在其兄惨死之后承担起了并不完全属于她的那份沉甸甸的责任,当机立断、找地破土埋下尸骨等等。 格局二字,大娘还是有的。 当然,既然都如此有格局了,大娘又何尝看不出来那许公子对自家小女并无他意呢? 今日这邀请,即是为了感谢众人,也有点醒自家女儿的意图,让她断了那份不该有的念想。 毕竟,醪糟大娘作为当事人,对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还是深信不疑的。 而正式土葬流程的推动者,正是许渊。 流程一走完,自己就痊愈。 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名堂,大娘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