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节简介 皇权弥音之女帝养成 一块糕点,改变了蒋嫣瑷一家人的命运。 平静的生活一去不返,五年之后,蒋嫣瑷再次背负着血海深仇,立于人前,已经不再有半点往昔的痕迹······ 凭借操控百兽、驾驭人心的能力,她最终一步步成为北溟国唯一的女帝。 完成了浮玉先祖的遗愿······ 站在高高的宫殿之上,头戴皇冠,蒋嫣瑷才豁然发现。 原来,这一切只是一场老谋深算的一见钟情。 第一章 浮玉岛州 蒋嫣瑷又一次成功的从她的两个姐姐身边溜走了。 她一边跑一边得意洋洋:“刚才小爷我那一招金蝉脱壳,耍得真是妙!小爷我早就说过,只要我想逃,就是天罗地网也困不住。” 正伏在蒋嫣瑷肩膀上为她导航的花狸,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那意思大约是:主人,你要点脸吧,就你那左右不分的样子,要不是我给你指路,你早就跑回去自投罗网了。 小狐狸花狸用它黑炯炯的小眼睛巡视一圈,确定已经彻底将大小姐和二小姐甩掉了,这才放开蒋嫣瑷的耳朵,卧在蒋嫣瑷的肩膀上,低头用它的小短爪梳理起它毛茸茸的尾巴来。 “这哗哗的海风,也不知道把我珍贵的火狐毛吹掉了多少根,”花狸一边顺毛,一边心疼不已,忧怨的嗷嗷叫了两声。 蒋嫣瑷却是正在兴头上:“花狸,也就是你命好,跟了小爷我,才有机会来好好看看,这百年传承的新月节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花狸实在不想再听它主人自命不凡的聒噪,纵身一跃,就窜上了树。 蒋嫣瑷哂笑一声,她也不管小狐狸,只挥挥衣袖,款步而行,一副翩翩少年的模样。 今日是冬月三十,新月节。 新月节的起源已不可考,但据说上百年来,浮玉岛上的人都谨遵这个祖先传下来的习俗。 关于新月节,有一个传说: 当日月星辰都没入黑暗时,海底婆娑的冤魂,会逐渐汇聚成厉鬼,生出湛蓝色的獠牙,从海底爬上来,撕咬生灵,厉鬼所到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为了能平安度过这一夜,人们修建了新月塔楼,在塔楼顶端点亮月牙形状的新月灯,新月灯一亮,厉鬼以为新月出现,暗夜已逝,害怕被月光灼烧的厉鬼不敢再逗留人间,纷纷奔逃。 赶走了厉鬼,人们欢欣鼓舞,纷纷在新月灯下欢呼庆祝,久而久之,就有了如今的新月节。 只是如今的新月节,人们不再像故事中的先祖一样恐惧厉鬼,而是把新月节当做一个庆典节日,年年欢庆。 浮玉岛上人人都过新月节,但新月点灯仪式却只在夜岷郡的浮玉山举行。 浮玉山上有座新月塔楼,这塔楼足足有十一层高,这塔楼的高度当世仅有,却传说是百年前由浮玉岛先祖所建,这座塔楼的存在,让新月节变得更加传奇。 今年这新月塔楼上,新月祭祀们还要搭建有史以来最大的新月灯。 浮玉岛第一富商乌氏还宣称,他们将在新月节当日拿出四十九颗夜明珠,让新月灯散发出如真正月亮一般的柔美月光。 闻言浮玉岛上的居民纷纷向夜岷郡涌来,酒肆旅店一时间人满无患。 蒋嫣瑷的父亲蒋源是两个月前,才从中原调任到浮玉岛做夜岷郡郡守的。 浮玉岛虽然是岛,但地域却并不小,面积相当于中原地区的一个州。 三十年前,当今陛下凤宣帝平定了天下,浮玉岛也是在那时,第一次被纳入北溟国版图。凤宣帝为浮玉岛更名为浮玉州,并下设九郡,夜岷郡就是其中之一。 这三十年里浮玉岛居民和中原人通婚、做生意,跟着他们学习官话、认字,如今岛上大部分居民的生活习惯已经和中原人并无二致,唯有新月节的庆典还一直沿袭着百年前的传统。 蒋嫣瑷和她的两个姐姐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中原,她们对浮玉岛上的新月节尤其感到好奇。 熟知女儿们秉性的蒋源,再三叮嘱她们不要出门凑热闹,他甚至找了个理由,将她们三人关了禁闭,并安排了家丁严加看管。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叛逆期少女的好奇心,蒋嫣瑷和她的姐姐们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男装,安排好了出逃路线,最终成功的从狗洞钻出了蒋宅。 这盛况空前的新月点灯仪式,三姐妹怎能错过。 新月点灯仪式举行的时间是日昳之时,也就是正午之后的未时。 正午时分刚到,新月塔楼之下就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群众,翘首以盼。 新月塔旁的高台上,浮玉岛知州董大人,协同蒋源在内的浮玉岛官员整齐的坐成一排,静候开场。 未时一刻,董知州鸣锣开鼓,新月大祭司和他的一众徒子徒孙上场,新月点灯仪式在万众瞩目中开始了。 在大家都热切的关注着点灯仪式时,蒋源和他的随从却悄悄退了出去,今日蒋源还有一件要务要办。 街道上,虽然人潮拥挤,但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却有一只魔爪正伸向了蒋源一家。 蒋源离开了庆典现场,却是乔装来到海边,进入了一个荒废的破庙,破庙门口望风的人嘲他学了声海鸥叫,示意安全,这个破庙就是蒋源这次行动的秘密据点。 蒋源将今晚的计划细细的布置了一遍,众人领命,各自乔装从不同方向走出了破庙。 蒋源几经辗转最后悄悄从侧门回到了家中,此时天已经黑了。 他的随从鹤竹立马迎了上来:“老爷,三小姐不见了,大小姐和二小姐正要带人出门寻找。” 蒋源一边去拦住大女儿和二女儿问明情况,一边吩咐集结家丁。 二女儿蒋嫣珘见父亲来了,抢先开口:“爹爹,这次可不怪我们,是那小妮子她自己……” 蒋源压抑着内心的焦躁,抬手打断了二女儿的抢白,他用尽量平和的语气问大女儿蒋嫣珝:“珝姐,你仔细的讲一讲事情的经过。” 蒋嫣珝见父亲如此严肃,她正色道:“我们在新月塔楼下面看点灯,人太多就把我们挤散了。发现小妹不见了之后,二妹一直在原地等,我在附近找,但是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小妹。” 蒋嫣珘撇撇嘴:“肯定是小妮子故意避开我们,自己偷跑去玩了。这小妮子这样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蒋源也知道,他这个小女儿最喜欢偷跑出去,也许正是因为她天生路痴,家人总是把她看顾的很严实,所以她才越发的叛逆,逮着机会就喜欢玩一会儿失踪。 蒋源问:“雨莺和雪鸢呢,这两个丫鬟没跟着瑷姐吗?” 蒋嫣珝磕磕巴巴的回答:“我们出门前用安神香迷晕了我们各自的丫鬟,雨莺和雪鸢现在应该还没醒。” 她又补充到:“小妹一直带着花狸,她应该没事的,就算她找不到回来的路,花狸也定能带她回来。” 蒋源却没有女儿们这样心宽,他知道新月节这一天,有人会在海边将童男童女作为祭品,为鬼神献祭。 若是小女儿落入这些人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眼看天就要黑透了,蒋源暗暗握了握拳头,带着家丁往外走。 可是他刚走到大门口,就见一队身着黑甲的士兵冲了过来,将整个蒋宅团团围住,领头之人更是不问青红皂白,下令将蒋源绑了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的蒋嫣瑷对于家中的变故全然不知。 她确实是故意甩掉两个姐姐的,这新月节有那么多好玩的,她才不愿意和两个姐姐一起早早回家呢。 离开姐姐们之后,蒋嫣瑷首先就是要给自己,选一盏最漂亮的新月花灯。 她来到卖花灯的铺子,却发现这里的花灯虽然做工精美,但是这些花灯中间却是空的,没有放置烛火的地方。 “不能点亮算什么灯呀?”蒋嫣瑷很是奇怪。 再仔细看花灯上的图画,她更是惊讶:这灯上画的小动物,虽然都是形态可掬,但是却双眼无神,缺少了点睛的一笔。 蒋嫣瑷向店主咨询,店主却只笑盈盈的告诉她:这就是新月节的习俗。 蒋嫣瑷将信将疑,但是她还是买了一盏画着白马的月亮灯,提在手里。 集市还有很多摊子在售卖一些生禽活物,比如兔子、鹅、羊、猫、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罕见的品种,比如白孔雀、雪色麋鹿。 只是慢慢的,蒋嫣瑷发现,这些被售卖的动物都是白色的,难道这也是习俗之一? 正想着,蒋嫣瑷就闻到了她最喜欢的味道:糕点出锅的香味。 消失良久的小花狸,也在第一时间跳回了蒋嫣瑷的肩膀,她摩挲着两个小爪子,对着香糯的糕点跃跃欲试。 糕点铺子老板热情的招待她:“小少爷,这新鲜出炉的媄桂糕,您来上几块?” 看来这就是新月节浮玉岛上人人都会吃的媄桂糕,这习俗和中秋夜节吃月饼倒是很像,只是这糕点也太玲珑小巧了吧。 蒋嫣瑷看看这只要月饼四分之一大的媄桂糕,再估量了一下她和花狸的食量,于是让老板给她足足包了两打。 蒋嫣瑷咬了一口,味道甜而不腻,口感更是酥脆非常,夹心的地方微微透出一点甜酸味,让人更是胃口大开,但仔细一品就发现,这夹心的酸味中还带着一种奇异的芳香,回味无穷。 蒋嫣瑷吃完一块,又准备将第二块放入口中,糕点铺子的老板却连忙制止她:“小少爷,这媄桂糕里夹了媄桂花瓣,您可不能多吃,小心过会儿睡倒在街上。” 蒋嫣瑷不以为意:“这媄桂糕又不是酒糟圆子,难不成吃多了还会醉不成。”于是她摆摆手,带着花狸边吃边走。 离开卖媄桂糕的铺子,蒋嫣瑷看到一群穿着很特别,而且面部有奇异纹身的人。 他们一边唱着蒋嫣瑷听不懂的歌谣,一边跳着动作奇怪的舞蹈,但是蒋嫣瑷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她反而觉得这群人十分新鲜有趣。 蒋嫣瑷跟着这群人在集市中载歌载舞了起来,花狸觉得在主人肩膀上被她颠来颠去很不舒服,于是一跃又上了树。 就这样跳着舞走走看看,不多会儿,蒋嫣瑷就发现太阳已经西斜,蒋嫣瑷得回家了。 她随手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出清脆的一声,这是她和花狸之间的信号。 可是花狸并没有应声前来?! 花狸呢? 花狸是蒋嫣瑷驯养的小狐狸,它是一只天山火狐。 火狐种族,生活在天山雪岭之中,它们虽然身材娇小,却速度惊人,更是天生敏锐,在雪域高原,他们也能准确追踪猎物躲避天敌。 八年前,蒋嫣瑷的母亲去天山为丈夫寻药,机缘巧合救了一只母狐狸,那只母狐狸后腿严重受伤,蒋嫣瑷的母亲担心她无法继续在雪岭生存,就将她带回了家,母狐狸后来生下了一只小火狐 蒋嫣瑷的母亲就教她驯养这只小狐狸,并给小狐狸取名,花狸。 花狸就从那时起,担起了为蒋嫣瑷这个小路痴导航的重任。 只是这只小狐狸和蒋嫣瑷一样贪玩,总是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待在蒋嫣瑷身边。 蒋嫣瑷平时也不拘束它,而是以哨声为号。哨声响,花狸就会立刻出现在她眼前,为她领路。 可是这次,蒋嫣瑷连吹了几次哨声,却还是连个狐狸毛都没看见! 难道花狸出事了?蒋嫣瑷的心揪了起来。 第二章 墨影黑甲 没有了花狸,蒋嫣瑷就是一个完全的路痴,连自己家都找不到,更没有能力去寻找花狸。 蒋嫣瑷想找个人问问路,可是刚刚跟她一起载歌载舞的这一群人,虽然很热情,但是他们却听不懂官话! 眼看天就要黑了!蒋嫣瑷焦急万分! 正在这时,恰巧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骑着马路过,他们听到了蒋嫣瑷话,翻身下马,主动向蒋嫣瑷提供帮助。 书生中高瘦的一个对蒋嫣瑷说:“小生赵龙,这是家兄赵虎。刚才无意之间听到了公子与朋友的谈话,也许我们能帮上忙。我们租住的客栈,与公子所问的宅子恰好在一条街上,若公子不嫌弃,可以与我们同行。” “小弟蒋馗,多谢二位仁兄相助。”蒋嫣瑷向他们抱了抱拳,诚恳的向他们道谢,蒋嫣瑷的双眸晶亮纯真无邪,任谁看见都会觉得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赵龙看着蒋嫣瑷懵懂无知的样子,嘴角不易察觉的微微勾了一下,那得意的表情在他脸上稍纵即逝,他马上换上了一副书生气十足的样子回礼:“我们同在异乡,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公子不必客气。” 蒋嫣瑷对赵龙说:“赵兄,我有个不情之请,适才我扭了脚,现在行路困难,所以赵公子方不方便将你的马借我骑?” 赵龙同意,蒋嫣瑷上了马。 谁知蒋嫣瑷刚坐稳,就一夹马腹,催马急行! 蒋嫣瑷看路总是迷糊,看人却心思澄明。 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别人一个眼神,她就能看出对方心中所想,所以刚才那些满脸纹身的人蒋嫣瑷与他们载歌载舞,因为蒋嫣瑷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善良。 而这对书生打扮的兄弟,眼中充满了算计,他们分明是对蒋嫣瑷另有所图,所以蒋嫣瑷抢了他们的马,也算是给他们一点小教训。 蒋嫣瑷骑着马飞奔,虽然她不知道到回家的路该怎么走,但是她远远的就能看到那个新月塔楼上的新月灯,她想既然那灯笼里是夜明珠,那塔楼一定有很多官兵把守,找到官兵她就安全了。 可是,她骑的马是被驯化过的!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哨,马就急急调转方向往回跑! 其实赵龙和赵虎也是想戏耍一下蒋嫣瑷,才让马跑出去一段才打呼哨召回。 可是,让他们意外的是,他们在原地等了很久,却什么也没等回来。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是遇到“高人”了。 只听一声呼哨,马蹄急转,“高人”蒋嫣瑷却不惊慌,她俯身在马的耳边低声吟唱,歌声入耳,马儿就仿佛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呼哨声,蒋嫣瑷策马急行往新月塔楼飞驰。 天马上就要黑了! 一路疾行,蒋嫣瑷发现之前还热闹非常的街道此时已经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回家了。 天光变得越来越微弱,眼看夜幕就要降临。 蒋嫣瑷盯着前方高耸的新月塔楼,她无法估量自己和它之间的距离,这也是蒋嫣瑷无法识途的一个重要原因,她对方向和距离是没有感知力的。 蒋嫣瑷下马,试着敲了敲眼前这一户人家的门。 蒋嫣瑷敲了半天也没人应门,她又换了几家,也都无人应答,但是她明明能隐约听到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更奇怪的是,这些人家里都没点灯! 虽然此时屋外还能隐约看见,可是屋内应该已经到了需要点灯的时候了,为什么他们都不点灯? “难道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假装不在家,他们是不是以为我是来骗吃骗喝的?”蒋嫣瑷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亮明自己是郡守女儿的这个身份? 突然,蒋嫣瑷听到背后有声音,像是风吹开了谁家的窗户,然后有什么东西慢慢在向蒋嫣瑷靠近,蒋嫣瑷就是背后一僵。 难道,这新月节真的有厉鬼索命! “嘎嘎”两声,从背后传来。 蒋嫣瑷扭头一看,原来是一只大白鹅。 接着,蒋嫣瑷就听见了更多的开窗子的声音,仿佛是每一次开窗子,都有人从屋里往屋外扔生禽活物。 一会儿功夫,满大街都是扑腾乱跳的动物。 难道这也是新月节的风俗之一?这些活物是献祭给厉鬼的贡品? 看来这些人都把我当成了厉鬼,看来我是无法敲开他们的门了。 蒋嫣瑷是不怕黑的,她从小就很皮,像个浑小子,不似一般的小姑娘怕这怕那的。 但是她担心,要是她再不回去,姐姐们肯定会因为她受父亲责罚的。 虽然蒋嫣瑷经常和姐姐们对着干,觉得姐姐们管她太严,但是她也清楚这是因为自己容易迷路,姐姐们担心她。 父亲一向最疼爱她,关于她的一切,爹爹都格外在意,她以前也常常仗着这一点恃宠而骄。二姐蒋嫣珘每次都愤愤不平:“就是因为爹爹的偏爱,才纵得小妮子不知天高地厚,她早晚要因此惹出祸事!” 蒋嫣瑷此时突然有点想念和二姐斗嘴的时光。 蒋嫣瑷给自己鼓了鼓劲:“就算没有花狸,我也能回家!反正现在天已经黑透了,知道路和不知道路又有什么分别!我就一直朝着新月灯的方向走,我就能找到守灯的士兵,今晚我一定能回家!” 此时整个浮玉岛都已经被黑暗笼罩,今夜不仅没有月光,就连一粒星星蒋嫣瑷也都看不到。 黑暗之中,那高耸的塔楼上的新月灯是唯一的光亮。 蒋嫣瑷跌跌撞撞的前行,一路上也不知道踩了多少只猫的尾巴,薅掉了多少只鹅的毛,更是不知道吓哭了多少小孩。 蒋嫣瑷寻思,这些孩子可能是以为,那些被她弄出来的鸡飞狗跳的动静,是厉鬼来了,所以才被吓哭的。 对着那震天响的啼哭声,蒋嫣瑷内心充满歉意,她心里也满是苦楚,她吐出嘴中的鸡毛,满脸无奈。 终于到目的地新月塔楼了,蒋嫣瑷大喜过望,快步跑上前去,围着塔楼转了一圈,蒋嫣瑷却傻眼了! 这里虽然被新月灯照的很亮堂,但却一个人也没有! 蒋嫣瑷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天这里还比肩接踵,现在怎会一个人也没有?蒋嫣瑷又想起了这新月灯中的夜明珠:“不是说这夜明珠价值连城吗?怎么会没有人看守?” 蒋嫣瑷走近塔楼,见使塔楼一层的铁门只是虚掩着,蒋嫣瑷怀疑:“难道看守的人在塔楼里面?” 可是蒋嫣瑷扣了半天门环,也没人应答。她使劲推开铁门进去,却发现这塔楼没有窗子,只有塔顶透下来着些许光亮,但那光亮也只能让蒋嫣瑷看清塔楼最顶一两层,塔楼中间的一部分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蒋嫣瑷又在塔楼里喊了一声:“请问有人吗?” 回答她的却只有层层叠叠的回声。 蒋嫣瑷失落的走出塔楼。 却迎面飞来一个火红的小毛球,是花狸! 蒋嫣瑷几乎要喜极而泣,花狸更是眨巴着它泪汪汪的黑眼睛,在蒋嫣瑷的怀里蹭来蹭去,满心欢喜的撒着娇。 蒋嫣瑷问:“小家伙,你刚刚去哪里了?” 花狸用它独特的表达回答: 只见这只火红毛团一会仰倒睡,一会儿又扭着屁股往前走,张开嘴,一口咬住,接着它佯装瑟瑟发抖,又狂奔扑倒蒋嫣瑷的怀里。 这情节曲折离奇,蒋嫣瑷猜测,花狸的意思是它之前是被什么动物抓住了,刚刚才逃脱。 可是花狸的速度极快,一般的动物根本追不上它,怎么会被抓住呢?难道这里有火狐的天敌雪域白虎?可是不应该呀,母亲说雪域白虎只生活在极寒之地,怎么会在这里出现呢? 蒋嫣瑷只能暂且把这些疑问放下,先让花狸带着她回家。 有了花狸,蒋嫣瑷回家的路就好走多了,花狸不仅可以帮蒋瑷指路,还能帮助她尽可能的避开街道上的各种动物。 不一会,蒋嫣瑷就闻到了她家附近的糕点铺子里的栗子糕的香味。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是蒋嫣瑷知道,她的家就在眼前。 蒋嫣瑷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家门口的灯笼也没点亮:“按说我这么晚都没回家,爹爹和姐姐们应该会到处找我才是,怎么会连门都没给我留?” 心中疑惑,蒋嫣瑷就没注意到花狸的提醒,一脚踩在不知什么动物的尾巴上,这只动物扑腾着起身,似乎又惊扰了其他的动物,一时之间鹅飞羊跳的好不闹腾。 在这杂乱的声音之中,蒋嫣瑷却敏锐的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 一个人说:“这声音,是不是蒋源的小女儿回来了?” 另一个人说:“应该又是那些畜生闹腾的,一晚上都多少次了,害得我们次次白忙活·。” 突然火光一闪,又熄灭,蒋嫣瑷听到其中一个人说:“你干什么,新月节点火会招来厉鬼的!” 点火的那个人说:“不就是个传说嘛,这黑灯瞎火的,还不让点火把,怎么抓得住人·····” “当地人说,这每年新月节都会有人······” 声音还在淅淅索索传来,却再难进入蒋嫣瑷的耳中。 “抓人?抓我?家中发生了什么事?”这一信息让蒋嫣瑷心下骇然。 刚才那火光一闪之间,蒋嫣瑷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两个人都是身着黑色盔甲。 是黑甲卫? 蒋嫣瑷在樊城时曾亲眼见过,父亲的同僚郑大人一家被黑甲卫抓走,后来听说,他们家所有人包括郑大人的小女儿,都被在菜市口砍了头。 当时蒋嫣瑷吓得几天几夜不敢合眼。 现在再次见到黑甲卫,惶恐和不安迅速袭上了蒋嫣瑷的心头。 第三章 新月塔楼 几乎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蒋嫣瑷果断决定逃跑。 但是,该去哪里?蒋嫣瑷不知道。 在这浮玉岛上,她不知道可以信任谁,也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蒋嫣瑷像往常躲避姐姐们的追踪一样,在花狸的指挥下开始慌乱奔逃。 好在暗夜里一片漆黑,满大街又都是鸡飞狗跳的,蒋嫣瑷的行踪很巧合的被隐匿了。 可不知为何,花狸又带着蒋嫣瑷跑回了新月塔楼附近,她想:“难道因为这里是唯一有亮光的地方?” 小狐狸却突然像是睡着了,从蒋嫣瑷的肩膀上掉了下来,蒋嫣瑷一把接过花狸,探查了一下它的鼻息,以为花狸是太累所以睡着了,就把它放进了腰间的锦囊里。 蒋嫣瑷没有注意到,在她不远处,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动物一闪而过。 或者说今夜蒋嫣瑷见过的白色动物太多了,这一只并没有引起她的特别关注。 蒋嫣瑷躲在树下的阴影里,观察新月塔楼附近的情况,她发现这里还和刚才一样寂静无声杳无人烟。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大树上,站着一个银发白衣的男子,他居高临下的将蒋嫣瑷的一举一动都收于眼底。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兽迅捷地攀上树干,在银发男子身后毕恭毕敬的俯下身来,仿佛下属完成了任务前来复命 躲在树下的蒋嫣瑷冷极了,这冬月寒夜的海岛,海风呼啸,彻骨的寒意像利刃一样刺入蒋嫣瑷的骨骼,这是一种在中原长大的她从未感受过的寒冷,这种冷让蒋嫣瑷的每个关节都开始变得迟钝。 蒋嫣瑷趁着自己还没冻僵,跑进了新月塔楼,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有墙壁的地方。 见蒋嫣瑷进入了塔楼,银发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明如皓月、衣袂翩仙、三千银丝如雪迎风飞散,宛若仙子临凡。 他看了看塔楼的方向,嘴角微勾,然后转身离去。他的步态闲适优雅,每一片衣角都飘散出谪仙般的气质,身后以速度著称的雪色小兽却跑得气喘吁吁,险些跟不上他。 进入塔楼的蒋嫣瑷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却不料头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蒋嫣瑷抬头去看,原来是顶楼有东西撞到了横梁,然后直直坠了下来! 蒋嫣瑷慌忙朝着角落躲去。 直到那下坠的东西到了近前,蒋嫣瑷才借着从塔楼门口透来的光看清,那下坠的东西竟然是一个人! 蒋嫣瑷正在想,这人要是“啪”的一下摔在地上,身死当场,自己该怎么办? 却只见,那人似乎是突然的伸出两指在地上一点,借力翻身而起,并且直直的跃向了蒋嫣瑷。 不待蒋嫣瑷想出对策,她就感觉自己的脖子上抵了一柄寒光森森的利刃。 这个人身材高大魁梧,身穿黑色锦衣,满脸的络腮胡子遮住了大半容貌,只露出一双冷漠无波的眼睛。 那是一双蒋嫣瑷无法捕捉到任何信息眼睛! 以往蒋嫣瑷总是能通过别人的眼神,对他们做出准确的判断,可是这个大胡子不同,他的眼神古井无波,不,其实更准确的说他的眼睛是空洞无神的! 难道他是盲人? 蒋嫣瑷听说书先生讲过一些盲人大侠的江湖故事,她猜想眼前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大侠。 在蒋嫣瑷的臆想中,江湖大侠都有很多秘密,于是她猜测:“他是不是以为我撞破了他的什么秘密?要杀我灭口!?” 不待蒋嫣瑷深究这个问题,门外竟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蒋嫣瑷心里打鼓:“是黑甲卫来抓我了吗?这个人是不是和黑甲卫一伙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蒋嫣瑷的心几乎要提到嗓子眼了,却感觉腰上一紧,原来是那个大胡子提着蒋嫣瑷的腰带,把她头朝下拎在了手里。 随着大胡子几次跃起,他们就到了塔楼的第八层,蒋嫣瑷知道,现在要是从下面往上看的话,这里是完全黑暗的。 果不其然,那些人并没有发现他们,蒋嫣瑷听到他们说:“根据脚印看她确实来过这里,一个十岁的孩子黑灯瞎火的她能躲到哪里?走,我们再去前面的树林找找!” 这个塔楼并没有修建楼梯,只是在墙上定了一些桩,这些桩可以用来挂梯子,挂好梯子之后,才能向上攀爬。 那些人料定了蒋嫣瑷一个小孩子,没有爬上塔楼的能力,所以他们并没有攀上墙来确定蒋嫣瑷到底在不在。 居高临下的蒋嫣瑷却是借着塔楼门口的光,看清楚了进来的人,他们身上穿的都是黑色盔甲! 渐渐的脚步声消失在了远方,看来黑甲卫已经走远了。 大胡子又像刚才一样,将蒋嫣瑷从上面拎了下来。 蒋嫣瑷虽然头朝下被提着很不舒服,但是大胡子这样做其实是救了她一命,蒋嫣瑷很感激:“多谢大侠相救!” 只是一句普通的道谢,蒋嫣瑷却觉得大胡子听到的一瞬间顿了一下。 大胡子很突兀的问:“你没有觉得头晕?” 蒋嫣瑷以为大胡子是问她,被拎起来头朝下晕不晕,于是蒋嫣瑷回答:“多谢大侠关怀,我头不晕,我以前还经常倒挂在树上吓我二姐呢。” 想到那些与姐姐们玩闹的时光,蒋嫣瑷不免心下黯然,家中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爹爹和姐姐们还好不好? 大胡子懒得和蒋嫣瑷废话,又提着她的腰带把她拎了上去,到第九层,大胡子问蒋嫣瑷:“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蒋嫣瑷回答:“像是媄桂糕里媄桂的花香,今天在街上吃的媄桂糕就散发着这个味道,这味道和我家乡的桂花很相似,但又不同。这可能就是橘生华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大胡子心下惊疑:“媄桂的香味会让人头晕目眩,效果就像大量喝下蒙汗药一样。虽然我竭力用内力克制,也只能抵御几个呼吸。没想到他竟然天生就有抵御这种香味的能力,看来我可以……” 大胡子略一思索,就直截了当的向蒋嫣瑷提出了做一个交易。 蒋嫣瑷听完后坚定的回答:“成交。不过大侠能不能先把我正过来,这样倒立久了,头确实有点难受。” 大胡子看了看被自己提在手里的蒋嫣瑷:“······” 蒋嫣瑷同意帮大胡子上塔楼顶取那样东西,上去之前,她要大胡子先答应她的条件:“大侠,事成之后,你能否答应……” “等你活着下来再说。”大胡子无情的打断了蒋嫣瑷的话,又像拎小鸡崽一样,拎着她上窜了几层。 到达塔楼顶端,大胡子把蒋嫣瑷放在横梁之上,他就闪身而去。 蒋嫣瑷这时真是像极了被人挂在房梁上准备晒干的咸鱼,她活动活动肩膀,准备攀着旁边的横梁爬到顶楼的新月灯里面。 要是普通人,此时像蒋嫣瑷这样突然被放在十一层的高空,莫说是攀爬了,恐怕是动都不敢动,但是蒋嫣瑷天生对距离高低都没有什么感知力。 小时候她爬树就一点不知道害怕,恐高是什么玩意,蒋嫣瑷压根不知道。 等蒋嫣瑷爬进新月灯的内部,她就纳闷了,这里点了很多蜡烛,不是说是四十九颗夜明珠吗? 蒋嫣瑷好奇的摸了一下其中一个夜明珠,只觉得自己摸到了一手蜡油。 原来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四十九颗夜明珠,这不过是四十九颗蜡丸,蒋嫣瑷鄙夷:“乌氏果然是奸商,欺世盗名!” 新月灯的亮光其实全是烛火的光,而且这些蜡烛燃烧都散发出媄桂的香味。 看来这蜡烛在制作的时候加入了媄桂,蜡烛燃烧,让花香散发了出来,这花香越浓郁就越容易使人昏迷,这就是无人能够攀爬至塔楼顶层的原因。 蒋嫣瑷却是完全不被这花香困扰,但是这个新月灯确实体积庞大,蒋嫣瑷爬了半天才爬到中间位置,她抬头一看,上方悬挂着很多铜铃,而众多铜铃中央悬挂的,赫然就是一根兽骨。 这应该就是大胡子所说的刻有文字的兽骨! 那上面的文字太远了蒋嫣瑷看不清,但是大致轮廓却让她觉得有点似曾相识:“过会儿拿到手,我再好好看看。” 蒋嫣瑷揉了揉酸痛的手,准备一鼓作气爬上去,取下兽骨。却突然听到一声清脆的“叮铃”,仿佛有什么机关随之开启,上方的蜡烛一个个的往下掉,像火球一样朝着蒋嫣瑷砸过来。 蒋嫣瑷慌忙躲闪,差点没站稳掉下去,蒋嫣瑷终于明白大胡子那句“等你活着下来”的真正含义。 随着蜡烛的掉落,蒋嫣瑷下方的新月灯已经有几处被点着了!滚滚浓烟刹那间填满了整个空间,蒋嫣瑷被烟熏火燎的不住咳嗽! 看着下方的熊熊火光,蒋嫣瑷双腿颤栗…… 她害怕了! 她本以为这件事就像她以前上树掏鸟蛋一样简单,可是她错了! 此时她才意识到,这件事是会让她送命的! 蒋嫣瑷手脚并用的往下爬,她才堪堪十岁,她不想死。 求生欲让蒋嫣瑷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能,她的四肢依然颤栗,但是却能稳稳的抓住横梁,一次次死里逃生。 突然上方一个烧着架子砸了下来,蒋嫣瑷下意识用手臂去挡,她被狠狠地砸了一下,一只袖子也被烧着了,她急忙去拍打,却没注意,刚刚架子掉下来的时候,有个小木棍一样的东西掉进了她的怀里。 她倏然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那声音如此熟悉,是爹爹的声音,蒋嫣瑷回头竟然看见爹爹在向她招手:“瑷姐,危险,快来爹爹这儿······”蒋嫣瑷下意识的朝爹爹那边走,却是一脚踏空,直坠而下······ 蒋嫣瑷从高处摔了下来,却是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像无数次她爬树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一样,爹爹总会接住她。 爹爹把她放下,然后开始打她的屁股! “爹爹,疼!”蒋嫣瑷撒着娇。 然后,她就看到爹爹将手伸进了她的怀里!? 蒋嫣瑷迷迷糊糊的说:“爹爹,你在干什么?” 蒋嫣瑷看到“爹爹”从她怀了掏出了一样东西,那样东西竟然是那块兽骨! 蒋嫣瑷猛然惊醒! 她才突然发现,这个人不是爹爹,他是那个大胡子。 蒋嫣瑷恍然意识到,自己刚刚是被这个狂徒非礼了! 可是看到大胡子一脸的漠然,蒋嫣瑷又觉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刚刚确实是有点不清醒,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心智。 大胡子冷漠的对蒋嫣瑷说:“这块兽骨有毒,你接触了它,于是产生了幻觉。” 上方的新月灯在逐渐坍塌,塔楼中不时有火星掉落。 大胡子披上了宽大的黑色大斗篷,然后拎着蒋嫣瑷的领子,把她塞进了他的斗篷里。 大胡子身上有种淡淡的草药味,这种味道莫名让蒋嫣瑷觉得安心,蒋嫣瑷的父亲也长年服用草药,他的身上也总有这样的味道。 蒋嫣瑷就突然想起了,下雨天躲在爹爹蓑衣里的感觉,她悄悄地留下泪来。 第四章 魔音初现 塔顶新月灯在大火中土崩瓦解,带着熊熊烈火的横梁不断从塔顶掉落,塔楼里凶险非常。 大胡子将蒋嫣瑷塞进自己的斗篷里,准备立刻带她离开,却在推开门的一瞬间傻眼了。 蒋嫣瑷也觉出不对劲,她透过斗篷的间隙往外看,只见无数俯冲而下的海鸥和大批狂奔的动物正如一面移动的城墙一样,排山倒海的向他们压了过来。 眼看他们就要被兽群冲撞碾压,大胡子利刃出鞘,在这些飞禽走兽撞到他们之前迅速格杀,硬生生用鲜血筑成屏障。 尽管如此,杀了一批又一批,眼前已经尸体成堆,动物们却丝毫没有惧怕,仍然像敢死队一样疯狂的往他们身上撞。 大胡子左手拎着蒋嫣瑷,右手抵挡冲来的动物,几次想运起轻功逃离此地,可是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海鸥,不断向他们俯冲,几次跃起,都被海鸥硬生生挡了回来。 一只疯牛恰巧在大胡子被迫回退身体不稳时,从左面撞了过来,蒋嫣瑷眼看自己的身体就要被牛角洞穿,她惊惧的失声大叫,却突然感觉自己被抡了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却发现自己跨坐在了大胡子的脖子上,还被大胡子掀起的斗篷兜头盖住了脸。 大胡子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剑握在左手,和右手的大刀相辅相成,利刃翻飞,上下左右一齐开工。 蒋嫣瑷紧紧抱住大胡子的头,缩着脑袋,生怕大胡子砍海鸥的时候,将自己也削成了片,谁知大胡子就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样,丝毫没有伤到蒋嫣瑷,反而因为左右手配合武力大增,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们艰难的向前逃离,终于离开了塔楼,但却遗憾的发现,冲向他们的动物并没减少。他们这才确认,这些动物攻击的矛头始终指向的是他们,而并非塔楼。 起初,蒋嫣瑷心中确实还出现过一丝侥幸,以为他们离开塔楼就没事了,可是现在,蒋嫣瑷不得不怀疑,是他们身上的什么东西,诱导动物们把他们当成了靶子,而这样东西最大可能就是:那块从新月灯里取出的兽骨。 蒋嫣瑷觉得,他们应该理智的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立马扔掉。 但是她并未开口提出这个建议。 因为她清楚,自己现在就是大胡子的累赘,要是丢下自己,以大胡子的轻功,带着兽骨他也能安然脱身。 大胡子既然没有丢掉自己,蒋嫣瑷更不能开口让大胡子扔掉兽骨,更何况蒋嫣瑷知道,就算她开口大胡子也不会照做,因为这兽骨看起来对大胡子很重要。 蒋嫣瑷觉得,如果真要到需要大胡子做选择的时刻,大胡子舍弃她保全兽骨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毕竟他们非亲非故,而兽骨显然对大胡子是很重要的。 想到这里,蒋嫣瑷瞬时觉得自己的性命岌岌可危。 更恐怖的是,之前向他们涌来的种类只是那些蒋嫣瑷在街上见过的家禽,而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些偏远深山的野兽! 此时,两头花豹发疯了似的同时向他们撞了过来。大胡子右手大刀砍翻一只,左边却因剑已弯折,没能刺中伤花豹的要害,他索性扔掉剑,几拳下去将花豹打死在地,此时他右手大刀的刀刃也已经成了歪七扭八的锯齿。 蒋嫣瑷明白,任凭大胡子武功再高强,体力也会慢慢被消耗完的,而这些动物似乎无穷无尽,再这样下去,他们早晚要被逼上绝路。 在高度的压力下,蒋嫣瑷脑中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自己甚至都还没完全想明白,却已经语气坚决的向大胡子提了出来:“大侠,兽骨上的字我认识,仔细研读一下,我应该有很大几率找到目前危局的破解之法。” 蒋嫣瑷在新月灯里第一次看到兽骨时,就觉得上面的文字似曾相识,很像母亲当年教她御兽之术时,使用的一种文字。 但是事实上,那时在新月灯里,距离太远,她根本没有看清,所以她本该对自己的推测是不自信的。但她一向有一种几乎臭不要脸的迷之自信,所以她才能把这毫无把握的事情说的斩钉截铁。 “给你!”大胡子竟然真的相信了她的鬼话,将兽骨递给了她。 “江湖大侠果然豪爽!”蒋嫣瑷其实完全想错了。 大胡子之所以相信她,是因为大胡子从最开始就觉得蒋嫣瑷与浮玉岛先祖有着某种关系。所以当蒋嫣瑷说她认识这兽骨上的字时,大胡子下意识就相信了,因为这兽骨上刻着的就是浮玉岛先祖使用过的文字。 此时的兽骨被大胡子用一块兽皮包裹着,看来大胡子一早就知道兽骨有毒的事,所以早有准备。 蒋嫣瑷隔着兽皮拿着,仔细研读上面的内容。 这上面竟然真的是她母亲以前教她御兽之术时,使用的那种书写咒语的文字! 蒋嫣瑷译出第一句:“蜂鸣啸谷,百兽震惶。” 这个兽骨上刻录的竟然也是御兽之术! 但显然,这比母亲教她的御兽之术,更为高深精妙。 母亲教她的技法只能短时间控制一两只本就温顺的动物,比如马、羊。 但是这上面记载的技法,却是能瞬间使百兽臣服、任凭驭者驱使 只是这技法太过高深玄妙,蒋嫣瑷短时间无法参悟。 于是她快速检索,从中她找到了一段咒文,或许可解如今的燃眉之急。 蒋嫣瑷用一种奇异的语调开始吟唱一段古怪的咒文:“喁狺桹砉嗈獬訇沨喓橐哧餮唰哗夔轰咻犍噎·······” 他们身边的动物有一些开始有了反应,他们东摇西晃像是醉酒的人,头顶上也有几只海鸥莫名其妙的坠了下来,但是大部分的猛兽飞禽却丝毫不为所动。 “看来这个咒文是对的,只是我气势太弱,无法震慑百兽。”蒋嫣瑷转念一想:“也许大胡子可以,他功力深厚,气势雄宏。” 蒋嫣瑷立马附在大胡子的耳边说:“大侠,你尝试一下用内力催动发声,重复我唱的咒文,喁狺桹砉嗈獬訇沨喓橐哧餮唰哗夔轰咻犍噎·······” 大胡子试着在口中哼唱:“喁狺……这什么鬼调,本……本大侠不会。本大侠把它们杀干净就是了。” 蒋嫣瑷绝倒,大胡子竟然是个音痴,五音不全! 蒋嫣瑷只能靠自己了,她一遍一遍反复吟唱,虽然收效甚微,但是她却在一次次的吟唱中领悟这段咒语的奥妙。 “蜂鸣啸谷,百兽震惶。难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蒋嫣瑷口里重复着相同的咒文,却是不断变换着调子,回荡繁复悠长绵延,如无尽的山岚叠嶂,无尽的起伏,低徊盘旋······ 一时间天空中的海鸥频频下坠,地上的动物也躺倒一片,似乎一切都在这一瞬间沉寂了。 大胡子也有一瞬间的失神,踉跄了一步,好在他立刻恢复了神智,站稳了身体,蒋嫣瑷并未觉察出他的异常。 “大侠,我们快走,我不知道他们会沉睡多久,也许一会儿就会醒来。”蒋嫣瑷急切道。 几乎像是为了配合蒋嫣瑷的预言,有几只猛禽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准备往起爬。 “这临阵磨枪的手段果然不行。”蒋嫣瑷又吟唱了一遍咒文,猛禽再次陷入短暂的昏睡。 蒋嫣瑷趁机献计:“大侠,这兽骨上提到了海边的一个神庙,也许我们该去那里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 大胡子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们走。” 大胡子将蒋嫣瑷从脖子上提溜了下来,又塞进他的斗篷里,拎着她,运起轻功往海边而去。 蒋嫣瑷这会儿才暂时放下心来,一放松她就想起了她的小狐狸,急忙向装着小狐狸的口袋探去,它竟然还在昏睡!? 小狐狸自进入塔楼就睡着了,蒋嫣瑷以为它是累极了,于是把它装进早就准备好的口袋里,让它休息。这只小狐狸好吃贪玩还懒惰,蒋嫣瑷每次出门都会提前准备好口袋给她当睡袋。 可是这次,小狐狸也睡得太熟了吧!这么大动静都没醒! 蒋嫣瑷只能使出她的杀手锏,将小狐狸拎出来,揪它的尾巴毛! 小狐狸对它的尾巴宝贝的不行,就算是在它睡着之后,蒋嫣瑷也从未得手过,每次无论小狐狸看起来睡得多香,只要她的手碰到小狐狸的尾巴,小狐狸就会立刻惊醒,龇牙咧嘴的朝蒋嫣瑷炸毛。 可此时,蒋嫣瑷都快把它尾巴毛揪下来了,它还在呼呼大睡。 要不是探到小狐狸还有鼻息,蒋嫣瑷真要怀疑小狐狸是不是已经死了。 现在看来,小狐狸一进塔楼就昏睡,此事一定另有玄机。 不过从结果上看,这并非坏事,如果小狐狸没有昏睡,它会不会像其他动物一样发疯,蒋嫣瑷就不得而知了。 蒋嫣瑷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她问大胡子:“大侠,你既然早就知道兽骨有毒,还准备了兽皮包裹着它,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动物会因为兽骨发疯?” 大胡子淡淡的回答:“知道。” 果然,大胡子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这件由金丝和千年滕枝制成的斗篷,应该就是他为了应付这个场面准备的,这斗篷刀枪不入,防身最是合适。 蒋嫣瑷认识这斗篷的材质,是因为她身上穿了一件软猬甲,材质与大胡子这斗篷是一样的。 这材质中,这金丝对冶炼技术要求极高,已属难得。而这千年滕枝,乃是天山雪岭之上可遇而不可求的圣物,蒋嫣瑷的母亲当年几度造访天山,历经万难也才找到这一点,只够给蒋嫣瑷做一件软猬甲,她的两个姐姐都是没有的。 没想到,这个大胡子竟然能找到足够做一个斗篷和千年藤枝。 大胡子这样实力非凡的人,他千辛万苦的找这块兽骨,到底是为了学习上面的御兽之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蒋嫣瑷虽然疑惑,但是她很聪明的不去打探这种江湖大侠的隐秘,免得一不小心惹来杀生之祸。 蒋嫣瑷心思几转的时间,就听到了澎湃的海浪声,原来大胡子已经将她带到了海边。 蒋嫣瑷双脚刚落地,就急不可耐的钻出了斗篷:“大侠,看到神庙了吗?······” 看到眼前的场景,蒋嫣瑷倏然静了声! 只见眼前茫茫的海面上,闪烁着无数湛蓝色的星光,仿佛天空与大海在这一夜乾坤颠倒,星空坠落深海,深海吞没天空,旷古幽沉。 只是这呼呼的海风太大了,刮得蒋嫣瑷觉得自己的屁屁好冷,她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却发现:外套屁股的地方,竟然有两个大洞,里衣从洞里都透了出来! “难道是那时候,在新月灯里面被烧的?我记得那时候大胡子还狠狠的拍过我屁股,难道他当时是在帮我把火打灭?那他岂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蒋嫣瑷又发现了一个更尴尬的问题:“我刚刚是穿着破洞的裤子,骑在一个男人的脖子上?虽然他看起来是个大叔,可是……” 虽然蒋嫣瑷从小是像假小子一样长大的,素来不搭理那种七岁男女不同席的俗礼,可是她毕竟也已经是十岁的大姑娘了,刚刚生死攸关太紧张还不觉得,现在一回想,脸就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要是二姐在定然又会说我像个泼猴”此念一出,蒋嫣瑷脸色就突然变得苍白:“父亲和姐姐们现在到底在哪里?他们还有没有······活着?” 蒋嫣瑷正在沉思,大胡子却一把将她拎到了身后,大胡子对着空旷的海边沉声说:“什么人藏头露尾?” 眨眼间四个黑衣人从岩石后面跃出,并迅速对大胡子和蒋嫣瑷形成了合围之势,领头的一人厉声呵斥:“放开那孩子,饶你不死。” “休想。”大胡子正准备和黑衣人展开一场恶斗。 蒋嫣瑷却惊奇的喊了一声:“姬叔叔?” “你是……三小姐?” 第五章 浮玉先祖 蒋嫣瑷的这个姬叔叔,全名姬无章,是蒋嫣瑷老家一个出了名的穷书生,他经常打着与蒋源切磋棋艺的幌子,到蒋家蹭吃蹭喝,所以蒋嫣瑷对他十分熟悉。 只是蒋嫣瑷一直以为他就是个酸腐书生,却不想他也有这提刀砍人的一面。 “看来姬叔叔和爹爹的关系并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我们家搬来浮玉岛有两个月了,爹爹却从未提到过姬叔叔也在这里,爹爹和姬叔叔是不是瞒着我们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这事情又是否与黑甲卫要抓我们有关?” 蒋嫣瑷心中疑问万千,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姬叔叔,我爹爹和姐姐们被黑甲卫抓起来了,该怎么办?” “什么?!”显然这件事让姬无章很是惊讶! 蒋嫣瑷正准备将她的所见所闻讲出来,让姬无章帮她想想对策,却突然听到几阵破风声呼啸而来。 “小心!”蒋嫣瑷急急喊出。 大胡子却比她反应更快,几乎是蒋嫣瑷的声音堪堪落下,大胡子就已经手起刀落,那几只如同弩箭一般朝他们射来的海鸥,瞬间变成了一地腥红的羽毛。 大胡子和蒋嫣瑷都知道:兽群来了! 大胡子沉声说:“快带她先走!” 闻言,姬无章和另一个黑衣人立马将蒋嫣瑷架起,朝着南边撤离。 虽然以姬无章的听力,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但是大胡子的命令声似乎裹挟着一种迫人的威压,姬无章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听从了这个绝顶高手的安排。 姬无章带着蒋嫣瑷奔逃了一阵,就发现脚下的海岸线已经开始剧烈震动! 然后,他也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那是兽群狂奔的呼啸,之前应该是被海浪声掩盖了,现在越来越清晰,兽群近了! 姬无章和一众黑衣人再次加快脚步,人和群兽的撞击,他们并没有胜算。 大胡子则是从最开始,就朝他们撤离的相反方向飞驰,蒋嫣瑷知道:“兽骨在大胡子身上,他这样是为了引开猛兽。这次没有自己这个累赘,大胡子应该会平安无事吧。” 蒋嫣瑷被姬无章和黑衣人架着肩膀飞奔,早已看不到大胡子的身影了。 却不知为何,他们一行人并没有摆脱兽群的冲击,一大群野兽凶猛的扑了过来。 姬无章率领黑衣人将蒋嫣瑷团团围住,护在中间,他们开始奋力砍杀抵御野兽,蒋嫣瑷听到姬无章和黑衣人挥刀的频率越来越高,她心急如焚! 蒋嫣瑷再次唱起那段咒文,但是也许是因为海浪声太过喧嚣,她的曲调一次次被海浪声打乱节奏,调不成调,对猛兽无法再起一点作用! 可是朝他们进攻的野兽、飞禽似乎越来越多,逼得他们节节后退,眼看就要退到海里了! “这不对!以大胡子的速度,他应该已经离我们非常远了,这些猛兽应该都去追他了,为什么我们身边还会有这么多?这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蒋嫣瑷心乱如麻。 “啊啊……!”只听两声凄厉的惨叫,蒋嫣瑷应声回头,却只见:原本挡在她身后的那个名叫老五的黑衣人,蜷缩着倒在海水中,面容扭曲全身抽搐,他的身上爬满了蓝色星点,远处蓝色的星点还不断地向他身上汇集,一眨眼的功夫,老五就被吞噬殆尽! “啊——”蒋嫣瑷的全身都被恐惧占据,双腿发软就要跪了下去。好在姬无章也回过头来,他一边抵御野兽的冲击,一边将踉跄的蒋嫣瑷护在怀里。 姬无章大声喊:“海水危险,大家不要靠近海水!” 可是他的警示在此时是苍白无力的,他们左边名叫老七的黑衣人不敌猛兽的冲击,被一只成年巨虎硬生生的撞飞进了海里,瞬间被蚕食一空。 撞他的老虎也无法止住冲势,向前滑行时两只前爪碰到了海水,老虎竭力扬起上半身,想要将前爪拉离海水,却只拉起了两只血淋淋的断臂,上面还附着着不少蓝色的星点,那星点还在继续啃噬它的身体,只是那蓝色星点没过多久就不亮了,老虎剩下了半具残躯。 这应该就是新月节传说中提到过的海底厉鬼的蓝色獠牙! 没想到这看起来如此瑰丽的东西竟然如此凶险! 而这些发狂的野兽,似乎是骨子里就惧怕这海水中的神秘力量,所以他们似乎是下意识的远离海水,只从正前方攻击他们。 可是即使只应付正前方野兽的冲撞,姬无章和黑衣人也是节节败退,姬无章将蒋嫣瑷护在怀中,和仅剩的一个名叫老九的黑衣人一左一右奋力抵抗! 几头长着锋利獠牙的野猪凶悍的冲了过来,将他们送上了绝路! 那野猪的皮极厚,它们冲过来时,姬无章和黑衣人手上的利刃都没能刺伤野猪的要害,野猪反而因为疼痛更加发狂,向他们冲来,避无可避之时,老九挡在姬无章和蒋嫣瑷前面,被野猪活活顶穿了肺腑,姬无章和蒋嫣瑷被撞飞了出去。 姬无章怀里的蒋嫣瑷此时惊怖到了极点,她僵直着身子,泪水早已流了满脸,却因为恐惧而发不出一点声音。 姬无章却是沉着冷静,他在空中调整了姿势,他剑指海面,做最后一次绝地反击的准备。 因为浮玉岛的海岸线是石头滩,而不是沙滩,如果在下坠的一刻,剑尖能触到岩石,成功借力反弹,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没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希望。 只是最终,姬无章并没有抽中大奖,他的剑没有刺中岩石,整个人跌入海水,可是他却在触及浅滩的一刻,接力将怀中的蒋嫣瑷前抛,虽然他并不知道能抛多远,但是有希望总要试试。 可是掌管运道的神明今夜似乎睡着了,她没有眷顾这群渺小的人类。 在离岸边仅有两尺的地方,蒋嫣瑷重重着地,她的双腿落在了海水里。 蒋嫣瑷感觉自己的双腿在被无数尖针穿刺,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在这一刻终结:“如此努力的挣扎了一个晚上,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吗?” 她闭上了眼睛,让自己慢慢的睡去,下辈子她还要做父亲母亲的孩子,还要做蒋嫣珘、蒋嫣珝的妹妹,还要驯养花狸······ 却是突然感觉身体一暖,蒋嫣瑷觉得自己跌进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鼻尖嗅到了草药的香味,是爹爹来了吗? 难道爹爹也死了吗,所以我们才可以在阴间相聚。 蒋嫣瑷闭着眼睛双手环上爹爹的脖子喊:“爹爹,瑷儿好想你呀。”她不敢睁开眼睛,她害怕哪怕是在阴间,幸福也是会稍纵即逝的,也许她一睁开眼睛,这短暂的温情也会烟消云散。 传来的却是一个低沉暗哑的声音:“白痴。” 这声音? 蒋嫣瑷猛然惊醒:“大胡子!怎么是你!” 一激动,蒋嫣瑷将自己心里对这位大侠的称呼喊了出来。 大胡子就是嘴角一抽,将蒋嫣瑷从怀里扔了下去。 蒋嫣瑷连忙端正态度:“大侠是你救了我吗?” “三小姐······”身后却传来了姬无章的声音。 “姬叔叔没死!姬叔叔没死!”蒋嫣瑷忘乎所以的朝着姬无章狂奔,却没注意,此时的他们都还在海水里。 大胡子紧随其后,只是随着他们的走动,他们周遭的蓝色星点都在迅速后撤。 “三小姐,你没事吧。”姬无章上下打量了蒋嫣瑷了一阵,看她确实无恙,才放下心来,说起他的疑惑:“不知为什么,刚才我落入海水中,这些蓝色星点并没有攻击我,而是迅速避开了,就仿佛是害怕一样?” “大侠,是不是你用了什么方法驱赶了它们,救了我和姬叔叔?”蒋嫣瑷好奇的瞅着大胡子问。 大胡子向蒋嫣瑷扬了扬手中的兽皮口袋,蒋嫣瑷知道里面装的是兽骨,她就以为是兽骨驱散了这些蓝色星点。 姬无章不知那口袋中是何物,但是他识趣的没有多问,只是向大胡子深深一揖,道了声谢。 蒋嫣瑷这时才注意到,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半径大约为一丈的蓝色圆圈,在这个圆中却看不到一个蓝色星点的影子,这些奇异的蓝色星点像是惧怕他们不敢靠近一样。 此时他们在海水中,而岸上的野兽,因为畏惧这些蓝色的星点而不敢靠近海水,只有偶尔几只不知死活的海鸥俯冲下来,被大胡子和姬无章几刀斩落。 大胡子将装着兽骨的袋子递给蒋嫣瑷,让她走在前面。 大胡子看着在海水中前行的蒋嫣瑷,随着她前行,蓝色星点纷纷后退,却始终保持着一丈远的距离。 这样的感觉,反而不像是单纯的恐惧,如果只是恐惧,它们应该会四散奔逃,跑的越远越好,可是它们确实退避一丈,这种样子,更像是——下属见到君王。 既心生畏惧,又不敢擅自离开,仿佛在等待主上的指令。 大胡子几乎能确定,蒋嫣瑷就是浮玉先祖的血脉传承。 “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避,这样总待在海水中太冷了。”蒋嫣瑷没有内力傍身,已经冻得不行了。 大胡子一把将蒋嫣瑷抱了起来。 大胡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确定了她就是浮玉先祖的后人,自己总觉得应该对她好一点。 此时只有大胡子心里明白,那兽骨除了上面刻有御兽之术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今晚不管是百兽的异动,还是海水中蓝色星点的臣服,都只是因为蒋嫣瑷身上流淌着浮玉先祖的血。 最开始,大胡子也以为百兽围攻的是兽骨,当他发现兽群攻击的方向不对时,已经太晚了,他竭力追了过来,却正看见蒋嫣瑷已经落入海水之中,他回天乏术。但那些奇怪的蓝色的星点却在触及蒋嫣瑷之后迅速后撤,形成了一个圆圈。 而姬无章没有被蓝色星点啃噬的原因,大胡子猜测,应该是他身上沾染了蒋嫣瑷的血。 蒋嫣瑷的手之前被野兽划伤了,只是伤口不大,只是流了一点血,姬无章一直将她护在怀里,她手上的血沾染在了姬无章的衣服上,这很有可能。 只是大胡子不希望这个秘密被姬无章知道,一方面他是为了保护蒋嫣瑷,另一方面他有他的私心,这也就是他这次来浮玉岛的真正目的。 “沿着海边,朝南走,就能走到我们这次行动的秘密据点,那里有一个暗室,非常隐蔽,十分安全。”姬无章提议。 大胡子颔首,他抱着蒋嫣瑷和姬无章一直走在海水中,所以猛兽只敢远远的看着他们,却不敢进攻。大胡子每隔一段距离就状若无意的,在蒋嫣瑷的手指上轻轻挤一滴血,滴入海水中,蓝色的星点也再没有冒犯过他们。 此时的他们都已精疲力竭,只能用干哑的嗓子交流。 蒋嫣瑷这才知道: 蒋源和姬无章这次一明一暗来到浮玉岛,是为了调查一宗针对小孩子的绑架案。 “从今年年初起,樊城不断有孩子无故离奇失踪,蒋大人作为樊城郡守,他责无旁贷,带着我们一路追查。” “终于让我们找到了罪犯的行踪,我们抓捕了罪犯,却在最后营救孩子们时棋差一招,孩子们已经被转移,我们四处探访,才得知那些孩子都被送上了乌氏的货运船,被带到了浮玉岛。” “蒋大人怀疑,夜岷郡首富乌氏就是在樊城绑架孩子的幕后黑手,于是他就请求他的恩师,将他调任来此地,彻查此事。” “我们和蒋大人一明一暗多方查探,却都没有找到这些孩子的下落。” “直到我们从乌家一个仆从口中得知,今年新月节乌氏要在海边祭祀,于是蒋大人怀疑,这些孩子可能就是他们准备用于祭祀的祭品,于是做下部署,今夜我们这批在暗处的人,分成三个个小队,夜岷郡海岸线布防,等待时机营救这些孩子。” “难道爹爹被抓和乌氏这宗绑架案有关?他们又为何要用活人祭祀?”蒋嫣瑷疑窦顿生,思绪却像是打着结,怎么解也解不开。 只是想着想着,蒋嫣瑷竟然睡着了。 她真的太累了,而大胡子的怀抱又太像个温暖的摇床,蒋嫣瑷逐渐进入了梦香。 天边不知何时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随行一路的野兽也逐渐减少,海面上再也看不到蓝色星点的影子,小狐狸花狸也从它的睡袋中探出了头,它终于睡醒了。 世界开始变得平静安详。 子夜过去了。 当他们三人到达姬无章口中的秘密据点——海边的破庙时,破庙门口残缺的日规上光影不清的显示,寅时初刻。 大胡子看着这破旧庙宇门口的残破石碑若有所思。 第六章 人皮面具 “小傻子,该醒了!” “别吵小爷,让小爷再睡会······” 见蒋嫣瑷还在迷迷糊糊的做梦,大胡子双手一松,姬无章想伸手去接,但他的动作不如大胡子迅捷,蒋嫣瑷重重摔在了地上。 蒋嫣瑷猛然惊醒,才知道梦中的一切都如镜花水月,早已离她而去。 她伏在地上,看着自己一身残破的衣裳,昨夜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向心头。 她咬了咬牙,站起身子,当她再次抬起头,她希望自己不再是昨夜以前的那个熊孩子。 蒋嫣瑷和大胡子跟着姬无章走进了破庙,这庙里的主殿已经完全坍塌,目之所及都是落满灰尘的断壁残垣。 他们跟着姬无章从一个墙壁坍塌之后形成的夹缝中钻过,看到一个荒废已久的花圃,姬无章拨开杂乱的野草,露出一个井口,大胡子背着蒋嫣瑷跟着姬无章下了井,井底竟然是一个密道的入口,这密道错综复杂,姬无章却是早已熟悉。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火把,用打火石点亮之后,带着蒋嫣瑷和大胡子在密道里前行。 蒋嫣瑷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大胡子却对这密道产生了兴趣:“姬先生,你们是怎么找到这些地底密道的?这里看起来很是隐蔽。” 姬无章并不隐瞒:“这里是老九发现的,他······”姬无章的声音突然哽咽了。 蒋嫣瑷知道,他口中的老九,就是刚刚为了救他们被野猪顶穿了肺腑的那个,另外两个牺牲了的黑衣人是老五和老七。 “他们都是被我连累的······”蒋嫣瑷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不想让自己哭出声。 “三小姐,你不要多想,都是那些野兽发了疯,和你没关系的。” 姬无章虽然自己也很痛苦,但是他不希望蒋嫣瑷如此小小年纪就背负上这样沉重的心理负担,而且他心里也确实认为,这些人的死都只是因为兽群的疯狂。 “姬叔叔,其实那些野兽是因为我······” 大胡子突然迅捷的出手,不动声色的点了蒋嫣瑷的哑穴,打断了她的话,蒋嫣瑷却并没有反抗,而是胆怯的选择了缄默不言。 说出真相,只是蒋嫣瑷刚刚那一瞬间的冲动,被打断之后,她的勇气一泻千里,再也追不回来。 昨晚大胡子在向姬无章讲述他和蒋嫣瑷相遇的经过时,刻意的隐瞒了新月塔楼和兽骨的事,也没有提到他们在新月塔楼被百兽围攻的事。 蒋嫣瑷当时默认了,因为她觉得,兽骨可能是大胡子的秘密,既然他不想姬无章知道,自己还是不要开口的好,免得给姬无章平白惹来祸端。 所以因为不知道这些事,在姬无章的眼里,昨晚在海边他们只是偶然被兽群当做目标攻击的。 但大胡子和蒋嫣瑷的心里,却已经有了接近真相的猜想:昨夜那些兽群攻击的目标,始终都是蒋嫣瑷。 蒋嫣瑷觉得是因为自己爬上了新月塔楼取下了兽骨,所以才使得野兽拼命攻击她。而因为她断章取义的以为,兽骨上说的神庙在海边,才把那些野兽引了过来。而老五、老七、老九,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她不被野兽攻击,他们就不会死,而自己却连说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蒋嫣瑷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她也一遍遍的对自己说自己并不是故意的,可她的脑海中一直充斥着老五、老七、老九三人死时的画面,她胸腔中压抑的愤闷与自责却如泥石流般裹挟着飞沙走石将她重重掩埋,沉痛的透不过气起来。 小狐狸花狸感受到了蒋嫣瑷的痛苦,用它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梳理着蒋嫣瑷的头发,却感觉蒋嫣瑷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见蒋嫣瑷低着头痛苦的沉默不语,姬无章不愿当着蒋嫣瑷的面讲述昨晚恐怖的经历,他不想蒋嫣瑷过度自责和恐惧。 逝者已去,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 姬无章想说点什么,让蒋嫣瑷从痛苦中暂时解脱出来,于是他接着讲述发现这个地下密室的经过: “我们来到浮玉岛的第二个月,城里已经被我们搜遍了,也没找到孩子们的踪迹,于是我们开始在城外寻找,我和老九发现了这个破庙。” “我们正准备仔细查看,一只大白猫却突然扑了过来,叼走了老九腰间的木牌,那木牌是他爹娘留给他的唯一物件,于是老九就拼命去追那只大白猫。” “谁知那只大白猫跑得飞快,上蹿下跳,最终躲进了井中,老九这才发现了井底的密道。” “我和老九觉得这密道联通的有可能就是乌氏藏那些孩子的地方,于是我们在密道中做了多次尝试,最终我们发现了这密道联通着一间密室,只是里面并没有那些失踪的孩子。” “这个密室设计的十分隐蔽,而且它还联通着另外两条通往城内的密道,于是我们就把这间密室作为了我们的联络暗庄。” 此时他们也已经跟着姬无章到了他口中的密室。 姬无章熟练的点亮密室的灯台,蒋嫣瑷发现,这间密室并不小,里面杂乱的摆放着很多东西,看来姬无章他们常常在这里落脚,蒋嫣瑷在一个包裹里找到一套衣服,虽然有些大但是总比有破洞的好,于是她躲在侧边的密道隐蔽处换了衣服。 姬无章则是从联通密室的另一个密道出去了,说去找些吃的。 在火光的映照下,蒋嫣瑷发现,这间密室里放的桌子看起来款式很奇怪,很窄很长,像个香案。 只是她的脑中乱极了,又是老五他们的死,又是父亲和姐姐们被抓的事,所以她对这密室中的摆设并没有过多的关注。 大胡子却敏锐的发现,密室一角处,颠倒的放着一个陈旧的雕像,那雕像虽然残破,但依然能认出那是一个类似于老虎的动物的雕像,难道这里曾经供奉的是某种神兽? 大胡子越来越确信,这里可能就是所谓的神庙,因为他在庙门口的石碑上,还看到了一个残破的兽脸图腾,和新月灯中取出的兽骨上刻的极其相似。 要是蒋嫣瑷此时关注到了大胡子,就会发现,他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此时已经有了一些浅浅的变化,但是蒋嫣瑷此时的心太乱了,她什么也没注意到。 姬无章再次回来时,手上多了两个水囊和一袋干粮,他将水囊递给了大胡子和蒋嫣瑷:“这一夜大家都渴了,这是井水,你们放心喝吧。” 小狐狸也饿坏了,立刻跳过来,在姬无章手中抢食。 蒋嫣瑷和大胡子渴了一晚,拿到水囊一饮而尽。 几乎是在喝完水的一瞬间,大胡子轰然倒地! 他晕倒的十分突然,蒋嫣瑷尚未做出反应,姬无章却已利落的抽出佩剑,刺向大胡子。 蒋嫣瑷顿时慌了心神:“姬叔叔你要做什么?!” 蒋嫣瑷正要扑过去拦住姬无章手中的剑,却见他剑尖一转,移向了大胡子的耳后,手腕轻轻一挑,一张人皮面具飞向空中,少年清俊的面庞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蒋嫣瑷有些惊奇,但是这一晚她经历了太多离奇的事,这一件反而显得稀疏平常,而且少年伪装了身份,其实更符合了蒋嫣瑷对江湖大侠的认知,所以蒋嫣瑷并未因此对少年产生敌意,她一边去探少年的鼻息,一边急切的问:“姬叔叔,你把他怎么了?” “三小姐,你不用担心,这清泉水毒只会让人昏睡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他自然会醒的。他帮了我们,我不会恩当仇报的,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个人看起来和黑甲卫并无关系,但你昨晚遇到他实在太巧合了,我实在不能不多想。我们接下来要营救蒋大人,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为好。” 听了姬无章的话,又见少年的呼吸确实正常,仿佛他只是睡着了一般,蒋嫣瑷暂时放下心来。 蒋嫣瑷的当务之急是救出父亲和姐姐,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 蒋嫣瑷低头沉思,却听到远处有人声响动,她脱口而出:“姬叔叔,有人来了。” 姬无章凝神去听,过了良久,他才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只是这人越走近,姬无章就越觉得这脚步声很熟悉:“三小姐,不用紧张,是自己人。” 转而,他又十分讶异的问:“三小姐,那么远的距离你怎么听见的?” 蒋嫣瑷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发现了她的这项能力,母亲严肃的告诫她,这是她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这个秘密一旦泄露,就会给他们家带来灭顶之灾。 这么多年蒋嫣瑷一直掩饰的很好,没有让任何人发觉她的听力异常,却是在刚才,可能是潜意识里对外界不安因素太过畏惧,她竟然将自己听到的情况突然脱口而出。 蒋嫣瑷正不知如何向姬无章解释,却是听到有人叩击墙壁的声音。 密室的墙壁上,传来三声叩击声,两重一轻,姬无章做出了回应。 蒋嫣瑷的眼前,一块石板向上缓缓移动,显现出一条密道。 原来,联通这个密室的竟然有三条密道!他们刚才进来时走的一条,姬无章去取水时走的另一条,而现在石门洞开又显示出新的路径! 蒋嫣瑷心底嘀咕:“这里的地道设计的如此巧妙复杂,确实是个好的藏身之地,当年这地道的主人修建这地道,难道也是为了躲避什么人的追踪?” 密道中,一个泼辣的声音传来:“姬无脑,昨晚我发信号,你为什么没来?也好在你没来,哎,那个董知州简直是个道貌岸然不要脸的猪头,蒋大人一家被······!” 这个泼辣的女声,蒋嫣瑷也认识,这声音不是在樊城时蒋宅的厨娘夏巧巧又是谁。 既然当初在樊城时天天来蒋家蹭饭的穷书生不简单,那给他们一家做了十几年饭的厨娘也另有身份,蒋嫣瑷就不觉得惊奇了。 夏巧巧看见蒋嫣瑷却几乎要喜极而泣:“三小姐,你逃出来了?太好了,太好了!” “夏姐姐,你知道我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吗?”蒋嫣瑷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七章 黄雀在后 “蒋大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姬无章一边问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浮玉岛的舆图,摊开放在桌子上。 夏巧巧点点头: “昨晚我和鹤亭在海边救下了那些孩子,并不是我们之前以为的九个,而是足足六十个孩子,原来乌氏这一年不仅仅是在樊城绑架儿童,全国各地都有孩子被他们抓来,都是些小娃娃,年纪都不到十岁。” 夏巧巧想到那些被关在拥挤的马车上,却一声不敢吭的孩子,不由得又红了眼眶,但是想到接下来的事,夏巧巧就愤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当时我们还抓住了押送那些孩子的乌家家主的长子乌荣茂,我和鹤亭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将人证物证都送去了衙门,可是蒋大人却并不在,而董知州竟然不在他的知州衙门呆着而出现在夜岷郡衙门。” “见到董知州,乌荣茂就当场翻供,说是鹤亭绑架了他,董知州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让人将鹤亭和那几个兄弟都给扣押了起来!好在我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现身,这才逃过一劫······” 情况突变,夏巧巧担心蒋源也出了意外,于是迅速赶往蒋宅查看,却发现蒋宅附近布满了黑甲卫。 夏巧巧没敢轻举妄动,只躲在一处偷听,才得知蒋大人和两位小姐,连同蒋宅里的所有下人都已经被黑甲卫控制了,黑甲卫的人还在满城寻找蒋嫣瑷。 夏巧巧几次想溜进蒋宅看看情况,但是黑甲卫的防守却十分严密,她的尝试都没有成功。 夏巧巧突然转头问蒋嫣瑷:“三小姐,你身边的丫鬟雨莺和雪鸳呢?他们为什么没有跟着你?” “昨天我和大姐、二姐为了偷跑出去玩,就把丫鬟们都用安神香迷晕了。”想起自己以往的胡作非为,蒋嫣瑷满脸羞愧。 “这不可能,雨莺和雪鸳习武多年内力深厚,区区安神香怎么可能对他们起作用!这其中定有蹊跷!”夏巧巧的话斩钉截铁。 “天天跟在我身边的丫鬟雨莺和雪鸳都会武功?”蒋嫣瑷心里觉得很意外,但是她并没有问出口,一夜之间她学会了大局为重。 姬无章问:“鹤竹也没有传出来任何消息吗?” 夏巧巧摇摇头:“鹤竹的身手是我们中最好的,他都没办法传消息出来,说明黑甲卫派了高手在蒋宅压阵。真没想到乌氏竟然能买通董知州,让他调动黑甲卫,来布这个局,这浮玉岛上果真是没有王法了!” 姬无章却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董知州必然是收了乌氏的钱要颠倒黑白,但指使黑甲卫控制蒋源一家的人,却一定不是他。黑甲卫所隶属的墨影司是皇帝为监察百官下设的机构,驻守在每个州的黑甲卫首领,虽然比知州低半个品阶,但却不受知州管辖。” “应该是有个大人物秘密的来到了浮玉岛,是这个人调动了黑甲卫。”姬无章问夏巧巧:“当时你们抓住了乌荣茂,审问他时他有没有提到什么大人物?” “大人物他倒是没有提起,不过他提到了乌家一个客人,当时我问他,他们准备如何用这些孩子祭祀。他说,最近乌氏家主请来了一个客人,这个人会负责这次祭祀,只有这个人和乌家家主知道祭祀方法,而乌荣茂只知道祭祀会在子时开始。” 夏巧巧回忆说:“当时乌荣茂还提到了,这个客人自从到了乌家就深居简出,白天也带着兜帽,只有乌家家主见过他的样子,乌荣茂只知道他是个总是身着鲜红色大氅的年轻男人。” “我们本想将证据送至官府后,官府介入,自然能顺藤摸瓜,揪出这个人来,却没想到······不仅没有惩办恶人,就连蒋大人一家也都搭了进去。”夏巧巧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懑。 有一个念头突然在姬无章脑海中闪现:“红衣?难道这个人是墨影司的······?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乌家?难道乌家这次绑架儿童,是受了他的指使?” 姬无章很清楚,朝廷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有些事会借商贾甚至是土匪之手去做,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蒋源这一次恐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如果乌家的人早已察觉到蒋大人在查他们,并且他们背后的大人物还调动了黑甲卫控制住了蒋宅,那么他们又为什么在派乌荣茂来海边时,只派了几个能轻易被我们制伏的家丁陪同?” 姬无章接着说:“我怀疑这个乌荣茂其实是乌氏放出来的饵,他们的目的应该是通过他找到我们这个藏身在暗处的人,然后将所有人一网打尽。恐怕我们的昨夜的每一步,都走在了别人的意料之中。” “那······我在衙门时就被人盯上了?”夏巧巧大惊失色,因为她已经意识到,自己刚刚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被人跟踪了。 “这里密道错综复杂,我们应该还有时间,将三小姐送到安全的地方······”姬无章语气沉着,可是蒋嫣瑷清楚地看到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蒋嫣瑷听到远处传来了很多细碎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这一次是很多人……”蒋嫣瑷以为经历过昨晚的几次生死劫难,她的内心已经变得足够坚强,能够抵御这种压力了,可是她却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 想到刚刚夏巧巧来的时候,蒋嫣瑷展现出的惊人耳力,姬无章问道:“三小姐,你试着判断他们的方位和距离,我来计算撤退路线,也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 姬无章说话的同时,他关上了夏巧巧刚刚来的时候开启的石门,毁坏了机关,如果这些人是跟踪夏巧巧来的,那么他们有很大概率从这里进来,夏巧巧举起密室中的雕像,抵在了石门后面。 剩下的两个出口,他们该选哪一个? 蒋嫣瑷屏气凝神努力在脑中构建,可是她的耳中明明可以清楚的听到所有人的声音,但就是无法出现这些人的距离和方位图。这些声音就如漫天的沙粒,蒋嫣瑷明明每个都能捕捉,却无法将他们汇集。在如此寒冷的地下密室中,蒋嫣瑷却急得满头大汗。 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来不及了,根据脚步声判断一共有七十多人,他们都收敛了气息,应该都是高手,他们已经将我们包围了,我能感觉到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已经在一里之内,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随意选一条路杀出去······” 蒋嫣瑷脑海中被灌满了各种声音,她反而觉身后的这个声音有些虚无缥缈。 她觉得自己双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她听到有个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她抬了抬手指向她听到声音的那边,那是用雕像抵住了的那个石门。 几乎在她抬手的同时,抵着神像的石门突然被强大的掌风劈碎了,石门和雕像碎裂的一瞬间,蒋嫣瑷隐约看到一个火红的身影穿过破碎的石门走了进来。 蒋嫣瑷却是突然身下一空,她感觉自己滚进了一个漆黑的隧道,这隧道一直往下,蒋嫣瑷无法停住自己的身体,昏天黑地的不知在隧道里滚了多久,终于撞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停了下来。 蒋嫣瑷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花狸?”伸手把小狐狸抱在了怀里。 “大家都没事吧?”最先说话的却是姬无章,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喜悦。 夏巧巧和蒋嫣瑷几乎一同回答:“没事!” 蒋嫣瑷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压在夏巧巧身上,难怪刚才觉得软软的。 “没事你们就快起来!本王,咳咳,本少侠快被你们压死了!”原来少年被压在了最下面。 此时,少年的声音不再伪装的暗哑,而是透出了少年人的清朗。 众人连忙起身。 “擦!”打火石的火光一闪,少年点燃了随身的火烛。 蒋嫣瑷正在奇怪,他一个盲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火烛,却发现火光的映照下,少年空洞无神的双眼,似乎也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了,只是火光终究不太明亮,蒋嫣瑷觉得自己看的并不真切。 “我们是怎么掉下来的?”蒋嫣瑷问。 姬无章和夏巧巧都摇摇头,少年说出了他的猜测:“刚才那个身穿红衣的家伙,应该是个绝世高手,可恶,我刚刚竟然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气息。” 少年转过头对蒋嫣瑷说:“你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蒋嫣瑷点点头。 少年的眼中闪现出几分惊讶,更多的则是大功告成前的喜悦。 少年继续说:“我猜测,是那个红衣服的家伙,运气打破石门的时候,触发了密室中的某个机关,所以我们才会从密室中掉下来。” “那他有没有追上来?”夏巧巧问。 “应该没有,这小丫头耳朵那么灵,要是那人追上来了她肯定早就听到了。” 蒋嫣瑷也冲夏巧巧摇摇头,她确实什么都没听到。 “那他为什么没有追上来?”夏巧巧追问,蒋嫣瑷也想问这个问题。 少年耸耸肩开玩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他怕黑吧。” 姬无章一直没说话,因为他心里已经清楚了那个红衣男子的身份,那是个强大的几乎不可战胜的敌人,他们就算此时暂时逃出生天,最终恐怕也难逃红衣男子的魔爪。 少年的火烛不一会儿就燃完了,众人再次陷入黑暗,他们还在密道之中,只能贴着墙壁往前走。 这密道似乎很长很长,像是没有尽头,但即使蒋嫣瑷是路痴,她也知道,他们一直在走下坡路,看来这密道联通的是地底更深处。 此时,地面之上,在破庙的废墟上,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个华丽的围帐。 第八章 红衣翀容 这仿佛凭空出现的精致的围帐无一处不透着骄泰奢华,与周围断壁残垣的颓败格格不入。 围帐中一个戴着兜帽的红衣男子正悠闲的斜卧在霜梨木雕花的贵妃榻上,他低着头专注的用一支精巧的南宝石指甲锉修理着他饱满润泽的指甲,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中,没人能看得清他的眉眼。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动作灵秀雅致,十指交缠间竟透出一种醉人的风情,仅仅这双手就让刚刚进入围帐的乌荣茂看得迷花了双眼,与乌荣茂一同进来的黑甲卫首领却是深深的低头肃立,不敢多看红衣男子一眼。 “好看吗?”红衣男子婉转的声音娓娓而来,透着几分弄月抟风的慵懒,听在乌荣茂的耳中却如同林籁泉韵的天籁,比怡红楼最当红的小官嗓音更让他觉得销魂蚀骨。 “好看······”乌荣茂的语气近乎痴迷。 却见红衣男子轻柔的抬起手,手指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仿佛要向乌荣茂展示他精心修剪过的指甲。 乌荣茂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肤如凝脂的玉手,只觉得那只手柔弱无骨细嫩光滑,指尖的每一个撩拨都仿佛在瘙痒他的心,让他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震颤,继而是钻心蚀骨的绞痛,犹如万蚁噬心,乌荣茂轰然倒地抽搐不止,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站在他身旁的黑甲卫首领还定定的站在原地,额上大滴的冷汗落下,却连一根手指都不敢移动。 “好久没见过这么蠢的人了,你说是不是?” 红衣男子再次低头修理自己的指甲,他的口气也还是慵懒随意的,这句话像是他随口一说的感叹,仿佛并不需要回答。 平时威风八面的黑甲卫首领却吓得扑通一下双膝跪地,头也重重的磕在了地上:“属下知错了,请法掌事人责罚。” 这红衣男子就是北溟国墨影司的最高掌事翀容法师,墨影司是三年前皇帝为监察百官下设的机构,三年来墨影司手段狠辣作风凌厉,已经成为北溟国百官闻之色变的存在。 墨影司的最高掌事翀容法师如今在朝中的威势已经远远超过了六部尚书,眼看就要与中书令比肩了。 除此之外,这翀容法师的武功也是深不可测,在北溟国已无人能及。 跪地磕头的黑甲卫首领心中更是清楚,这位声音动作永远如怡红楼小官一样风情万种的翀容法师,其实是个嗜杀暴虐的魔头,他的性情阴晴莫测,杀人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杀人这件事他从不假手于人,他享受那种结束旁人性命的快感。 没有人见过他兜帽之下的真正的面容,但越了解他的人就越能感受到那兜帽的阴影之下,他嗜血的眸子散发出的寒光。 黑甲卫统领想到,昨夜,前任浮玉岛黑甲卫统领,就是因为面见翀容时额前多了一缕碎发,翀容提刀就帮他削掉了整个额头。 黑甲卫统领心胆俱裂,伏在地上连颤抖都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翀容修还在精心修剪自己的指甲,仿佛根本忘记了眼前还有两个活人。 仿佛是终于修理整齐了指甲,翀容一边欣赏着自己温润白皙的柔荑,一边开口问:“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黑甲卫不敢迟疑立马答到:“密室中已经挖了六七丈深,但仍未找到地下密道的入口。属下已经加派了人手,将挖掘范围扩大,就是把整个地低翻一遍,属下也要把密道入口找出来。” 翀容并未理会他的豪言壮语,只是弹出一粒药丸,给黑甲卫首领:“把这颗药给他服下,问他,昨晚在海边抓捕他的人中有没有一个黑衣的少年?” 黑甲卫首领给乌荣茂服下了药丸,吴荣茂停止了抽搐,却还是全身颤抖,黑甲卫首领问他话,他只胡乱的摇着头。 “原来他不是蠢,而是傻,这么傻活着也是浪费粮食。”随着翀容淡淡的语音落下,乌荣茂就断了气。 “把他带下去,让昨晚那两个小子来见我。”仿佛是刚刚弹指杀人时,弄脏了自己的手,翀容搓了两下手指,一旁立马有侍女端着水过来,为他净手。 黑甲卫首领领命,拖着乌荣茂的尸体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两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被带了进来,他们进来时看到黑甲卫正在处理乌荣茂的尸体,他们知道乌荣茂是浮玉岛上第一富商乌家的嫡长子,乌氏商行未来的掌舵人,可是这在他们眼中有钱有势的人却被眼前这个红衣男子说杀就给杀了,他们两个更是噤若寒蝉。 要是蒋嫣瑷此时也在这围帐之中,她定能认出这两人就是昨天傍晚她遇到的赵龙、赵虎两兄弟,当时这两人想骗她,反而被她把马给骗走了一匹。 昨天这两人被蒋嫣瑷骗走了马之后,在街上到处寻找,他们嘟嘟囔囔的话语声,却被马车中的红衣男子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追风从小就跟着我,最是听话,上次盗马贼都没能把它带走,今天怎么会被一个小奶娃娃一下子就拐跑了,你说那小娃娃是不是会什么巫术?”赵龙百思不得其解。 赵虎揶揄他的弟弟:“谁让你瞎嘚瑟,把马让给他骑,那小娃娃鬼得很,我们吃一块就会昏睡的媄桂糕,你看他一路吃了多少块,都还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赵龙赵虎走着走着,突然被人打晕,送进了一辆马车。 赵龙赵虎做的是坑蒙拐骗的营生,但这些年他们走南闯北,也算是有些见识,所以醒来之后,看了一眼这马车的陈设,他们就立马意识到,这马车的主人必定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于是都深深的埋着自己的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小命不保。 “把你们刚刚说的事情,再一五一十的从头给我说一遍,不要忘记任何细节。”车厢正座上,传来一个幽幽淡淡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随意,可在江湖中混久了的赵龙赵虎却从这话语中感受到了森森寒意,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 赵龙、赵虎将事情从头讲起:“我们兄弟知道,每年新月节都会有外地人来浮玉岛凑热闹,那些人不知道媄桂糕的厉害,经常有人吃多了昏倒在路上,我们兄弟就想趁机发点小财······” 赵龙、赵虎在媄桂糕的铺子前面,看到蒋嫣瑷衣着不俗,又眉清目秀,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偷跑出来玩,又见她买了一大包媄桂糕,还吃得十分起劲,就把目标锁定在了她身上。 可是跟了一路,看到蒋嫣瑷又唱又跳精力旺盛的很,一点都没有要昏倒的样子,准备放弃之时,却听见她在问路。 于是赵龙、赵虎就上前搭话,想趁机骗光她身上的钱财,再把她卖进青楼赚一笔,可是没想到,打雁的人却被雁啄了眼,他们竟然被小姑娘摆了一道,还骗走了他们的马。 马车上的人听了他们的话沉思了一会儿,又问了他们当时蒋嫣瑷询问的地址是哪里,就让手下把他们两个暂时关押了起来。 这马车上的红衣男子自然就是翀容法师,当时他本来是要去海边,用海水中的蓝色星点来判断乌氏抓来的这些孩子,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其实此时他本就对那些孩子不抱希望了,因为那些孩子都不满足另外一个条件,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此次去海边试验,也只是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八成是找不到那个皇帝要的孩子的。 一年前,皇帝给了他一道密令,让他去找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子。 皇帝给出了这个孩子的生辰八字,而且告诉他验证方法: 第一,这个孩子能够抵御媄桂花的毒性; 第二,新月节当天,浮玉岛附近水域会出现一种发着蓝色光的浮游生物,它们拥有啃噬万物的邪恶力量,但是却会畏惧那个孩子。 皇帝要他尽快找到这个孩子,带进皇宫。 于是翀容借助乌家商行在全国各地的分号,查探出生辰八字吻合的孩子,然后带来浮玉岛,等冬月浮玉岛上媄桂花开,他做了关于媄桂花毒的验证,结果竟然全部失败了,所有的孩子都无法抵御毒性,全部在一开始就陷入了昏睡。 所以对于这些孩子新月节当天海水中蓝色星点的验证,翀容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前往海边的路上,他竟然无意之间找到了求而不得的线索。 他立马通知黑甲卫,兵围了赵龙赵虎所说的地址,这时候他才知道这个地方原来是新上任的夜岷郡郡守蒋源的家,他让赵龙赵虎在蒋宅认人,却并没找到他们所说的那个孩子。 最终在严刑拷打了下人之后,得知蒋源的三女儿蒋嫣瑷完全符合赵龙赵虎的描述,只是这个孩子并没有在家中,翀容当即让黑甲卫全城搜捕,却迟迟没有找到。 此时,黑甲卫在拷问蒋源的一个随从时得知,蒋源此次来浮玉岛就是为了查儿童绑架案,并且他在暗地有一支力量,在秘密协助他,只是这个随从并不是蒋源的心腹,他不清楚那些人的藏身之地。 于是翀容就设计让乌荣茂带那些孩子们去海边,引出了蒋源在暗地里的帮手,并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的藏身之地,最终差点就抓住了蒋嫣瑷。 当他打碎密室石门的一瞬间,密室的地板突然打开,那四个人就直直掉了下去,当他走近时,那密室的地板竟然已经合上了,他竟然无法找到一点痕迹。 黑甲卫将整个密室的地板都翻了起来,却没发现密室下方有密道的影子。 难道这些人是凭空消失了? 同样让翀容觉得疑惑的是,那四人中,站在小女孩身后的少年,他竟然觉得十分眼熟,但又无法想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他这次将赵龙赵虎叫来,就是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小女孩身边出现过一个少年,可是赵龙赵虎却和乌荣茂一样,冲他摇摇头。 翀容也像结果乌荣茂的性命一样,抬手了解了赵龙赵虎两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黑甲卫禀告,董知州求见。 第九章 地底宫殿 董知州走近围帐时,恰好看见黑甲卫拖了赵龙赵虎两人的尸体出去,看到那两人被硬生生扭断的脖子,董知州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围帐中,两个侍女正一左一右的在为翀容用鲜花精粹按摩双手,所以满室芬芳。 董知州却始终恭恭敬敬的低眉敛目,不敢有半分造次:“启禀掌事大人,昨晚浮玉岛上九个郡城均有兽类异动,其中以夜岷郡最为严重,兽类踩踏损毁房屋一千三百七十二处,伤者八百·······” 上方传来几声清脆的用指甲叩击桌面的声音。 董知州立马心领神会,将话题切断直接进入关键点:“从兽类尸体数量上看,兽类暴动最激烈的地方有两个,一是新月塔楼附近,另一个是浮玉岛的东海岸离此地十几里的地方。” 见上方之人没说话,董知州接着汇报: “仵作看过之后说,新月塔楼附近的野兽都是被刀剑砍伤,从角度和手法上上看,像是一个人独自所为,这个人武功应该不弱,身高应该和黑甲卫的李统领相仿。” “东海岸的兽群看起来像是被四个人一起出手所杀,这四个人都是用剑的,他们中应该至少有两人在混战中死亡,他们四个武功一般,最后能保住性命已是不易。” “另外,新月塔楼上的新月灯已经被烧毁了大半,但是我们还是在现场找到了这个。” 董知州双手奉上的是一个融化了一半的蜡制圆球,那蜡球上没有融化的一边,清晰的有一个小孩子的左手掌纹。 董知州解释说:“这个蜡球本是放在新月灯里面的,当时乌氏为了用它来冒充夜明珠,所以在上面涂了涂层,那涂层遇热之后就会融化,融化之后,人才有可能把掌纹印在这蜡球之上。” “这新月灯中的所有东西,都是在摆好之后,由人从外面用引线将蜡烛点燃。那蜡烛中都加了大量的媄桂花,燃烧之后散发的香味,比蒙汗药还厉害,所以按说新月灯中的任何东西,在蜡烛开始燃烧之后,就不可能被人碰到了,这个掌纹的出现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呀。”董知州紧紧拧着眉毛。 “哦?那夜明珠是乌氏用蜡球做的假货?这件事董大人事先可知道?”翀容像是十分好奇,一本正经的问。 “大人明查,下官也是今天去现场查看才刚刚得知,下官之前确实不知情……”董知州后背冷汗连连,心中更是叫苦不迭:“这人到底会不会抓重点呀?” 董知州本来是想,这个蜡球是重要证据,他拿来献给翀容,就可以在他面前立上一功,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下反倒是被翀容揪住了把柄。 听到董知州否认,翀容玩味一笑:“哦?这样正好,董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执法严明,绝不会和乌氏这种奸商同流合污。” 听到翀容送来的一大串的高帽子,董知州心里更慌了。 翀容悠悠转转的声音接着从上方传来:“乌氏欺君罔上的案子,就由董大人你亲自去办,务必要查得水落石出、证据确凿,董大人,你不会让本官失望的,是吗?” 董知州连连点头应诺,退了出去,立马着手去办。 董知州来之前,就听说翀容已经杀了乌荣茂,他猜到翀容这是要卸磨杀驴,不过他自然愿意助翀容一臂之力将此事办得干干净净。 乌氏经商多年,家资丰厚,以前因为他们是皇商,和京城有些关系,董知州不敢下狠手。现在是墨影司要让乌氏消失,乌氏背后的势力恐怕也不敢说话,这下董知州只要打点好墨影司的人,乌氏的家产他就可以全部据为己有。 这样又有功劳,又有好处的事,让董知州一天干上一百件,他也不会嫌累。 董知州点头哈腰的退出了围帐,立马仿佛吩咐手下的人开始对乌家采取行动。 手下的人问,昨夜送来的那六十个小女孩这么办? 董知州未加思索的比了一个灭口的手势:“既然操办这件事的乌家人要灭口,那么这些作为人证的孩子,当然也不能再留着。” 董知州想到乌家的万贯家财马上就要是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微笑 董知州退出围帐之后,翀容却看着这融化了一半的蜡球上的掌纹若有所思,他的脑海中拼凑着昨晚新月塔楼发生的事情全过程,他怀疑那个在新月塔楼出现的高手,就是他在密室看见的少年,只是这个少年到底是谁,他却毫无头绪。 地底之下,蒋嫣瑷一行人沿着密道走了不知多久,她觉得他们恐怕就要直接走到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了,前方却突然出现了微微的亮光。 追着亮光,他们往前急走了一段,竟然看到了一个雕刻着奇异图腾的拱形门,那门散发着凌凌的波光,吸引着他们向前。 蒋嫣瑷觉得莫名的恐惧,因为那拱形门美的就像食人花一样,看起来充满着诱惑和阴谋,蒋嫣瑷想要抗拒,但是她的双腿却不听使唤,她竟然发现自己在向着那波光粼粼的拱形门奔跑,而她的前方,姬无章、夏巧巧、少年甚至是小狐狸花狸都已经冲了过去。 蒋嫣瑷看到他们穿过拱形门之后,都突然停在了门口,蒋嫣瑷也跟着他们穿过拱形门,她的眼前竟然豁然开朗! 他们的前方竟然是一座如梦如幻的宫殿,这宫殿之上是一个高耸的穹顶,那穹顶也不知是如何着力的,竟然在地底之下撑起了一个巨大的空间。 更让人意外的是,整个穹顶都散发出莹莹珠光,如同最温柔妩媚的月色抚慰着万物的灵魂,将整个宫殿笼罩其中,整个世界流光溢彩如同仙境。 这宫殿中的每一块地砖都是剔透的晶石,每一张案几都是无暇的美玉,每张案几背后都放着一个白玉雕琢的屏风,那屏风上面的画却是用七彩琉璃制作而成,山峰险峻、流水潺潺无一处不刻画入微,又处处闪烁着如梦似幻的迷离星光,让人无限神往。 蒋嫣瑷莫名被一幅雪景图吸引,那梅花清幽的芳香就仿佛从画中透了出来,一片片雪花落在蒋嫣瑷的肩头,蒋嫣瑷在梅林中穿行,一步步踩在积雪上咯吱作响。 远处一个妇人拿着一件绯红的披风走了过来,蒋嫣瑷从落满白雪的梅枝间望了过去,恰好对上妇人温柔的眉眼:“瑷姐,出来赏雪怎么也不披一件披风,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那竟然是——母亲! 蒋嫣瑷的心却突然抽痛,一丝不安袭上心头:“不对,不对!母亲五年前就走了!这是幻境!” 蒋嫣瑷猛然惊醒,她悄悄长舒一口气,收敛住心神,暗咬银牙:“今后的道路恐怕是步步艰难,我不能再被虚幻迷惑。” 一直在暗中观察蒋嫣瑷的少年,心中却是惊诧万分:“才一个晚上,她就能自己打破幻境,平稳的走出来,浮玉先祖的血脉果然生而不凡。”在夏巧巧为他处理伤口时,姬无章也将昨夜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告诉了夏巧巧。 在蒋嫣瑷观察宫殿陈设的时候,夏巧巧用身上仅有的两瓶药粉帮姬无章处理了伤口。 为了保护蒋嫣瑷,姬无章背后多处受伤,之前光线昏暗夏巧巧还没注意,现在一看,好几道伤口都是深可见骨的惨烈,让人心惊。 姬无章这时才告诉夏巧巧老五、老七、老九已经死了的事。 听了姬无章的讲述,夏巧巧心中酸楚,昨天中午还在一起吃饭的同伴,竟然就这样突然没了。 想到那些致命的蓝色星点,夏巧巧觉得匪夷所思。 昨夜她带人在海边蹲守时,也发现了蓝色星点,当时她还觉得这样荧光点点的海面很美,难以想象那些看起来羸弱不堪的小东西竟然是食人的恶魔!? “不对!”夏巧巧将姬无章拉到一边小声说:“昨晚在海边,海水曾经突然涨潮,我们退让不及,当时就有蓝色星点随着海水溅在我的身上和脸上,我并没有因此受伤。” 经夏巧巧一提醒,姬无章突然想到昨夜在遇到蒋嫣瑷和那个易容成大胡子的少年前,他们也有类似的经历:“难道,那些海水中的蓝色星点本不伤人,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变成这样的?” 他们交谈的声音极小,可远处正在研究宫殿最中心处地面上雕刻的复杂图腾的蒋嫣瑷和少年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蒋嫣瑷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去看那少年,少年也正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的的瞬间,蒋嫣瑷倏然发现,少年的眼睛已经完全变了样,再也不是空洞无神的样子了,而是黑炯炯闪烁着灼目的光华。 蒋嫣瑷下意识的想抬起手,在少年眼前晃一晃,她想看看少年的眼球会不会移动,她的手掌却撞上了少年伸出的手,他们异口同声的说:“原来你能看见!” 这时候他们才知道,原来昨夜,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有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 第十章 同类相依 蒋嫣瑷突然记起,昨天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花灯上的画像,那些画像中的动物各个形态可掬,却唯独缺少画龙点睛的一笔,所以各个都显得双目空洞无神,那样子不就和昨夜蒋嫣瑷眼中的少年一般无二吗? 可刚刚少年告诉蒋嫣瑷,昨晚在他眼中,蒋嫣瑷也有着那样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少年以为蒋嫣瑷是因为从小是盲人,所以听力才会远超常人,少年以为她能够听音辩位,所以才能行动如常。 当时蒋嫣瑷要读兽骨上的文字,少年也以为,蒋嫣瑷是靠触摸,因为那些文字本就是雕刻在兽骨上的,如果是盲人的话能够通过触摸识别出来也不足为奇。 可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昨夜只有在他们彼此眼中,对方才是盲人的样子。 意识到事情真相的两人,再次审视昨夜发生的一切,他们发现,其实昨晚很多细节都已经展露出了真相,只是昨夜他们的大脑被一件又一件突发状况侵袭,所以一直都没有仔细去想,毕竟当他们见面的第一次对视,他们就已经认定了对方是盲人的事实。 而人们在脑海中认定了的东西,潜意识就会对它有所偏向,只有当我们跳出既定的认知,我们才会发现,其实之前,我们都是被自己的惯性思维给骗了。 两人相视一笑,这件事虽然是个大乌龙,但是却让他们彼此之间迅速产生了一种同类相依的情愫。 因为若你发现,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异类,你会觉得恐慌,但是如果你在发现自己是异类的同时也发现了另一个和你一样的人,你会觉得心里突然有了依靠,这种感觉甚至和对方是不是一个强大的人、能不能为你提供保护毫无关系,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就会增加你面对未知的勇气。 蒋嫣瑷向少年讲起了她在集市上看到的那些花灯:“当时花灯店的老板说,将那样的双目无神的动物画像,画在花灯上,是新月节的传统习俗。我看那些画,却不像是人们完全凭空想象出来的,这是不是说明在浮玉岛上,有人真的见过那样奇怪的动物?” 少年听了她的话,突然想到了他曾经看到过的关于浮玉岛的传说,联想到兽骨和神庙的关系,少年再次去看地上刻画的图腾,在一堆杂乱的线条中,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兽脸,而兽脸的双目竟然也是有眼无珠! 少年下意识的蹲下身体,去触摸那个应该刻画眼珠的位置,可是他刚碰触到那个位置,眼前就突然出现一道耀眼的白光,接着,少年和蒋嫣瑷觉得自己脚下的地面在迅速上移。 少年急忙提起蒋嫣瑷运起轻功,从上面跃了下来。 站在宫殿角落的夏巧巧和姬无章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只见宫殿正中一个雕栏玉砌的白玉高台正在冉冉升起,可那高台周围的地面,却有一圈正在下陷,那下陷之处不知从哪里涌入了水流,那水流之中还闪烁着无数湛蓝色的星点,那星点和蒋嫣瑷他们昨夜在海水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小狐狸花狸觉得那星点十分有趣,蹦跳着就要过去捉一只来玩,蒋嫣瑷吓得惊声尖叫,少年却是比她反应更快,飞身过去,拎起花狸的尾巴,把它给扔回了蒋嫣瑷怀里。 花狸呼痛不止,在蒋嫣瑷怀里撒娇卖惨,还抽空对着少年龇牙咧嘴以示不满,蒋嫣瑷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告诫它千万不能靠近那些蓝色星点,将昨夜小狐狸昏睡之后海边的事,简明扼要的讲了一遍。 “其实我们应该把这只笨狐狸扔进去,试一试这水中的蓝色星点此时有没有威胁,会不会继续残忍吞噬生灵。”少年目光狠厉,吓得花狸急忙收起了它龇牙咧嘴的嘴脸,躲进蒋嫣瑷的怀中佯装乖顺,蒋嫣瑷却看出,少年凶狠表情下带着笑意的戏谑。 此时白玉高台已经停止了升高,围绕着它的一圈水流却依然在涌入,似乎马上就要漫出来,难道这海水会涌出来把这的一切都淹没?那他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蒋嫣瑷他们四人连忙往来时的密道中跑,可是那个波光粼粼的拱形门不知何时已经被一个晶莹剔透的石门给封死了,少年试着以掌劈门,可这看起来如同琉璃一般晶莹的石门却纹丝不动,夏巧巧想去抱了一张玉石案几过来砸门,可那案几就像是长在地上的一样,无法摞动。 就在他们焦急万分的时候,却发现围绕着高台的水并未溢出,而是沿着高台上雕刻的花纹,逆流而上,流向了高台,众人惊讶万分。 蒋嫣瑷发现,那高台上似乎有一个小树苗,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生长,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小树苗就长成了参天大树,树上开出了无数月白色的花朵,每一朵都饱满娇美,散发出迫人的魅惑,比牡丹芍药更称得上绝代风华。 “这是什么花,怎么会这么美?”蒋嫣瑷脱口而出。 夏巧巧则是十分疑惑:“三小姐,你说什么?什么花?” 同样疑惑的还有姬无章。 少年却是扭过头来十分鄙视的说:“小傻子,你是又被吓傻了吗?满嘴胡话。” 蒋嫣瑷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切勿声张、稍安勿躁”八个大字。 蒋嫣瑷很配合的闭上了嘴。 夏巧巧却是十分不满少年对蒋嫣瑷的态度:“小子,这是我们三小姐,请你放尊重点。” 少年瞥了夏巧巧一眼,轻哼一声,十分不屑。 夏巧巧被少年这轻蔑的举动彻底激怒,扬起拳头就要动手,少年也摆出了开打的架势,姬无章却冲过来拦住了夏巧巧:“瞎吵吵,你平时吵吵还不够,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改不了你那暴脾气。” 姬无章想到:“这个少年之前在密室中,恐怕只是假装昏迷,或许当时他一拿到水就觉察出了不对。看来他的武功比我预想中的更深不可测,若是有他的帮忙,说不定三小姐还能有一线生机,只要能保住三小姐的性命,我们也不算是愧对了当年蒋夫人对我们的救命之恩。” “少侠,切勿动气,我代她向你赔礼了。”姬无章语气十分客气。 夏巧巧也听姬无章讲了这少年武功了得,可是看到姬无章这一副摇尾乞怜的样子,她心中戾气更盛,要不是知道姬无章此时已经伤的很重,她一定要一拳将这没骨气的酸腐书生打趴在地,夏巧巧紧握着拳,怒火中烧,无处撒气的她,一拳打在了旁边的屏风上。 夏巧巧力气极大,她这一拳下去,这白玉琉璃屏风稀碎一地。 这一堆碎渣之中,一个滚圆的珠子蹦跳着滚了出来,花狸被那珠子火红的光芒吸引,立马扑上去把珠子抱在怀里。 姬无章意识到,那珠子藏得如此隐秘,应该是很有用的东西:“那会不会是打开拱形门的钥匙?” 蒋嫣瑷用仅剩的一块干粮从花狸怀中换出了那颗珠子,拿在手中,她发现,那珠子上刻着的文字和兽骨上是一样的,只是那刻字的手法相当稚嫩,她试着读了一遍,发现上面像是一个小孩子记录的她和六位姐姐一起游玩的趣事,其中就有他们七人一起去天山雪岭踏雪寻梅的事,而刚刚被打破的就是就是那幅让蒋嫣瑷看得入迷的雪景图。 蒋嫣瑷突然意识到,他们所在的这个宫殿中,所有的东西都是七份。 七张案几,七台屏风,七个巨大的珍宝匣,与穹顶相连的墙壁也是七个面,每面墙的正中间都有一个流光溢彩的拱形门,刚才蒋嫣瑷他们就从其中之一进来的,现在看来其他的七个后面也应该是密道,只是每一个拱形门都被那种晶莹剔透的石门给封住了。 姬无章拿出他随身携带的浮玉岛的舆图:“根据我们刚才走的密道的方位和长度推算,我们现在所处的宫殿很有可能就是这里——” 姬无章他所指的位置就是夜岷郡的正中间,也就是浮玉山的位置。 夏巧巧的脑袋突然灵光了一回,她大胆的假设:“这七个密道会不会就是通往七个方向的,刚刚我们是从东北方向下来的,那么,”她指着右侧的一个拱形门说:“这个门后面的密道就可能是通向正南方的,如果我们能从这个出口出去,就能混进码头,坐船回到中原。” 浮玉岛是一个狭长的海岛,地势自南向北,在浮玉岛的最北边靠近天山雪岭,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处于严冬,而夜岷郡在浮玉岛的的最南边,它三面环海,和南边的中原大陆只隔着一湾海峡,天气好的时候坐船的话一两日就能到。 虽然众人都知道,现在考虑如何逃离浮玉岛实在是为时尚早,因为他们此时连这个地下宫殿都出不去,可是就连少年都没有开口揶揄夏巧巧的突发奇想。 她的话让众人突然更有干劲了,虽然各个饥肠辘辘但是他们翻找钥匙的速度却是加快了。 夏巧巧又依次击打碎了剩下的六台琉璃白玉琉璃屏风,却很可惜一无所获。 少年再次想起蒋嫣瑷说过兽骨上刻的字提及了神庙,而兽骨上的兽脸和这宫殿正中的那个图腾中的兽脸也极为相似,那这里会不会就是兽骨上提及的神庙? 少年再次将兽骨递给蒋嫣瑷,让她再次研读上面的内容,或许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夏巧巧却在一个珍宝匣中发现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个冕旒! 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只有天子能够佩戴。 第十一章 天外飞仙 在打碎的琉璃白玉屏风中找到红色琉璃珠之后,夏巧巧又依次击打碎了剩下的六个屏风,却很可惜,在这些屏风的碎片中他们一无所获。 巧合的是有一些琉璃碎片飞溅在了玉石案几上,夏巧巧在碎片中翻找时,意外的发现其中一个案几上刻有了一朵花,只是那花刻得很浅,又似乎经过了很多年的磨砺,他们之前并未注意到,现在一些琉璃碎片填充了缝隙,才让这些花朵的纹路显现了出来。 夏巧巧招呼众人过来看,蒋嫣瑷和少年第一时间就发现:这花朵的样子和宫殿正中白玉高台上那棵大树上的月白色花朵一模一样。 只是这树夏巧巧和姬无章却是看不见的,所以他们并不知道,这花朵背后的联系。 蒋嫣瑷想试一试这案几上刻的花是不是某种机关,于是她试着叩击、按压,遗憾的是宫殿和拱门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她的手指却是在拂过案几上的花朵纹路,被纹路中琉璃碎片割伤了手,一滴鲜血从花朵的纹路中渗了进去。突然之间,她身后原先放琉璃屏风的地方出现了一些响动。 随着无数琉璃碎片的滑落,一个多宝阁从地底升了起来。 这多宝阁中有许多珍宝匣,每一个都做工精美,看起来里面都装着十分珍贵的宝物。众人现在对珍宝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些珍宝匣中也许藏着开启拱形门的方法或者钥匙,于是他们还是小心翼翼的将一个个带锁的珍宝匣打开。 好在夏巧巧手指力气惊人,姬无章又颇通晓机关之术,二人配合将珍宝匣一一打开,速度极快,其中的物品却并未有半点损伤。 少年的注意力却并未被珍宝匣吸引,他始终觉得这棵只有他们可以看见的大树上一定另有蹊跷。抛开这棵树只能被他们看到不说,单说这树是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长成的,就非常匪夷所思。 少年带着蒋嫣瑷一起跃上高台的围栏,他们本以为高台之上会是一湾湛蓝的海水,却没想到,虽然水流还在继续逆流而上,涌向高台,可是高台上却看不到一点水的痕迹,仿佛这些水都被这棵树给吸收了一样。 这一切都显得有些奇幻,如果不是他们两人同时看到,他们简直会认为自己是身处幻境当中。从围栏上跃下,走近大树,蒋嫣瑷抬手抚摸着大树的枝叶,可那枝叶明明就在眼前,她却是摸了个空。 少年也发现,这看似真实存在的大树,其实只是如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缥缈虚幻。 这样真实和虚幻交叠的感觉,让少年再次回忆起了和神秘人相遇的场景。 一日深夜,少年又一次旧疾复发,他大汗淋漓呼吸急促仿佛被人强制摁在水中就要溺死。 他大声摇铃却没有一个侍女小厮前来。 “喵”一声猫叫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猛然回头,正对上一双血红的眸子,他强自稳住了心神,却见那只双眸血红的白猫朝他点了点头,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少年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却发现原本守门的侍女小厮都不知为何都晕倒在地。 跟着白猫到了花园,少年看到花园的凉亭中站了一个人,白猫走到他旁边就恭敬的跪趴了下来。 那人一袭白衣,披散着一头银色的长发,背对着少年,他的周身不知为何总是笼罩着一团雾气,显得十分诡异。 “你是谁?”少年虽然心中疑惑,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并不畏惧。 “你的祖母小的时候喊过我一声爷爷,按你们人类的算法,那你应该喊我一声老祖宗。” “大胆!竟敢拿本王开涮!”少年利刃出鞘朝着那人劈了过去,少年的速度极快,这又是他必杀的绝招,本应十拿九稳,却不知为何劈了个空。 银发人仿佛会瞬息移动,一眨眼见,就到了少年的身后:“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少年又接连出招,一招比一招速度更快,却还是没有伤到银发人哪怕一片衣角。 银发人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一挥衣袖,将一支竹简扔在花亭的桌子上,终身一跃扬长而去:“你果然和锦英小时候一样顽劣,希望你不要像她一样最终把自己逼上绝路!”银发人的声音重重叠叠的传来,听在少年耳中仿佛空谷回响,渐渐消失在天际。 少年去看桌上的竹简,只见上面写着:“陈珂旧疾,若欲除去,冬月三十,亲至浮玉。” 少年并不信这银发人的装神弄鬼,准备将那竹简扔掉,却发现那竹简只是一个幻影,他能看到却不能拿起。 过了一会儿,周围昏睡中的小厮和侍女都醒了过来,有人来到花园找到了少年,少年试探却发现那人根本看不见这桌子上的竹简。 少年带着疑惑,将信将疑的在冬月二十八日来到了浮玉岛,一上岛,他就又看到了那只红眼睛的白猫。 那白猫将他引到了一处空宅,少年听到空宅中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年轻人,你需要拿到新月塔楼上悬挂着的兽骨,那兽骨之上刻录的有治疗你肺部陈珂旧疾的药方,但是那药的药引必须是浮玉岛先祖遗孤的鲜血。” “那我去哪里找浮玉岛先祖的遗孤?”少年大声问出,却无人应答,少年愤懑转身,却发现身后的桌子上,又出现了一支看得见摸不着的竹简:“新月神庙,媄桂飘香,蓝海厉鬼,孤女自现。” “你怎么了?”蒋嫣瑷摇晃了一下少年,少年这才回过神来。 少年想起银发人特意让他取到的兽骨,那上面记录的东西一定不少,他再次拿出兽骨递给蒋嫣瑷,想让她再次研读上面的内容,尤其是仔细看看有没有和神庙相关的部分。 蒋嫣瑷还没接住兽骨,她怀中的花狸却突然跳了出来,也许它以为少年递给蒋嫣瑷的是什么好吃的,竟然去抢,少年急忙收回手,花狸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蒋嫣瑷蹲下去看花狸有没有受伤,却无意间瞟见了高台中心的刻画着乱七八糟图腾的地方,从她这个角度看,那一堆线条中有一个图像尤其明显。 蒋嫣瑷让少年蹲下来和她保持同一角度去看,果然少年也看到了那个图形,那个图形就是拱形门上的雕刻的图形,在这高台中心这个复杂的刻画中,这样的图形刚好是七个,并且正好对应着拱形门的七个方向。 他们就是因为在这一堆线条中找到的兽脸的图像,选中了眼睛的位置,才开启了这个高台的机关,让高台升了起来,那么这七个拱形门上的图像,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开启拱形门,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就可以出去了。 少年和蒋嫣瑷正准备尝试,却听到夏巧巧的惊讶的呼喊声:“三小姐,你们看这里竟然有只有皇帝才能戴的冕旒!” 少年闻言立马飞身跃了下去,身为皇族的他,对这样的物件格外敏感。 冕旒,为礼冠中最贵重者,只有天子能够佩戴。 这个冕旒做工非常精致,而且就是依照北溟国的朝堂礼仪制作的,一分一毫的差池都没有,身为皇族的他这些皇族规矩礼仪早就烂熟于心,他绝不会看错,少年心中惊疑:“难道这里曾经有人想起义造反?” 这一切在姬无章、夏巧巧眼中倒没有那么严重,他们只是稍稍的惊讶了一下,注意力马上被蒋嫣瑷口中的话吸引了。 “我们可能找到打开这些拱形门的机关了。”蒋嫣瑷兴奋的都快要跳起来。 地面之上,围帐之中。 一身血红大氅的翀容让黑甲卫将进过新月塔的人都叫了过来。 他确定那个手印就是蒋嫣瑷的,因为新月灯中燃烧着那样浓重的媄桂花香,其他人是绝不可能接近新月灯的,那蒋嫣瑷为什么会上去,就得找这些知道新月灯里面有什么的人好好问问。 新月灯由制灯匠人做好之后,在新月节当天由乌氏的人摆放蜡烛,再由新月大祭司派出他的徒子徒孙攀上新月灯放上固定着新月圣物的架子,然后从外部点燃引线,点亮新月灯中的烛火。 “新月圣物是什么?有什么用?”翀容的声音幽幽穿过纱幔。 新月大祭司是个满脸奇怪刺青的老妇人,翀容担心自己还没问完话就因为厌烦她的样子把她给杀了,所以让婢女挂上了纱幔,看不到那丑陋的脸,翀容这才能平心静气的问话。 新月大祭祀虽然年迈,说话还算清晰:“启禀大人,新月圣物乃是一根刻着圣文的兽骨。前上一任祭祀死之前,跟我讲过一些关于这根兽骨的往事。在大约一百年前,浮玉岛每逢冬月三十,太阳落山之后,海水就会不断涨潮,兽类会突然暴动,海水中还会出现一种长着蓝色獠牙的厉鬼,那种东西啃噬万物。所以每逢冬月三十,浮玉岛上就会有很多人死于兽类和厉鬼的口中。” 新月大祭祀朝着天空拜了一拜,接着说:“直到有一年冬月三十,天外飞仙降临浮玉岛,他平息了海潮,斩杀了最凶猛的头兽,并将圣文刻在兽骨之上,据说这上面的圣文可以压制百兽的兽性并平息海潮。” “区区一根兽骨竟然如此神奇?那上面到底刻的什么?呈上来本掌事看看。”翀容觉得这鬼怪传说虽有一大半都不可信,但是这兽骨上或许真的刻有什么重要的信息。 新月大祭祀伏地跪下:“大人赎罪,新月节当天,新月塔楼大火,兽骨已经被烧毁了。” 第十二章 往事如烟 地底之下,蒋嫣瑷四人已经成功的通过高台上的机关打开了通往外界密道的拱形门。 姬无章和少年轻功较好,由他们负责探路,他们分别进入了一条密道。如果密道的走势和出口位置真的如他们之前所料,那么他们就极有可能成功利用密道逃离红衣人的追捕。 夏巧巧力大无穷,但是她隐匿身形的能力就相形见绌,这也就是当时黑甲卫轻而易举的将她给跟踪了的原因,所以她留在地下宫殿保护蒋嫣瑷以防不测。 蒋嫣瑷这时才将埋藏在心里的问题问出来:“夏姐姐,父亲主动调任来浮玉岛真的只是为了查乌氏绑架儿童一案吗?” 两个月前,蒋源接到调令之后,立马卖掉了樊城的田地房屋,举家搬迁来了浮玉岛。 现在回头再看这件事,蒋嫣瑷意识到,蒋源这样安排应该是他从最开始就做好了在浮玉岛长期生活的打算。 樊城是蒋源的家乡,也是蒋嫣瑷她们姐妹三人从小长大的地方。 目不识丁的乡野之人都知故土难离,更何况蒋源在樊城做了十几年的郡守,对樊城的感情应该比其他人更深,可是蒋源因为一纸调令就卖掉了樊城的全部田产房屋,蒋嫣瑷认为这其中定有别的原因。 再看乌氏商行绑架儿童一案: 蒋源身为当时的樊城郡守,为所辖地区的人民除暴安良是应尽的职责。蒋嫣瑷也清楚蒋源素来勤政爱民,可是当他查到绑架儿童的线索和浮玉岛的乌氏商行有关事时,最正常的处理流程应该是请求浮玉岛官员协查办案,而不是放弃樊城的一切,仅仅为了一桩九个孩子的绑架案,就举家搬迁来到浮玉岛查案,这样的做法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了。 另一点让蒋嫣瑷想不通的是:蒋源的授业恩师冯念文成为当朝吏部尚书之后,蒋源曾经的同窗大多都借着冯尚书的东风升了官,可是蒋源却在冯念文成为吏部尚书之后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 这是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近乎偏执的文人气节,但蒋嫣瑷知道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蒋源却一反常态,为了调任来浮玉岛,他竟然主动开口求了冯尚书,并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名家画作为谢礼送给了他。 如果只是为了查樊城九个孩子的失踪案,蒋源付出的代价也太过高昂了。 夏巧巧看着蒋嫣瑷澄澈的双眸,她犹豫着开了口:“你猜的不错,蒋大人此次来浮玉岛确实并非只为了那九个孩子的失踪案,其实是他在查这桩失踪案时,无意之间发现了夫人失踪案的新线索。” “夫人?你是说,我的母亲?”蒋嫣瑷惊讶万分,声音都激动的有些颤抖。 夏巧巧点点头,她知道蒋嫣瑷惊讶的原因,于是她解释说: “五年前,其实夫人并不是突然病逝,而是失踪了。但是因为夫人身份的问题,蒋大人不希望因为大肆调查夫人的失踪案,而引起旁人对夫人身份的怀疑,这才对外宣称夫人病逝了。其实这些年蒋大人一直没间断过对夫人失踪真相的追查。” 夏巧巧抚了抚蒋嫣瑷的头发,说:“蒋大人没告诉三小姐你,只是因为担心你年纪太小不,小心会将事情说出去,三小姐心里可千万不要怪罪蒋大人呀。” 蒋嫣瑷想到自己无法无天的性子,这些年父亲不知为她操了多少心,她当然不会对父亲这样安排有怨言。 蒋嫣瑷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父亲是不是很快就能找到母亲了?” “蒋大人最近才得到一点关于夫人失踪的线索,只是事情过去了很多年,查证起来比较困难。”夏巧巧看到蒋嫣瑷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 这也就是蒋源没有告诉蒋嫣瑷这件事的原因之一,蒋源知道找到蒋夫人的希望非常渺茫。 五年时间,若蒋夫人还活着,且行动自由,以她与蒋源鹣鲽情深的情意和她对女儿的疼爱,她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与他们联系,可是她没有。 这说明,蒋夫人如果不是已经离世了,就是被一个强大的外力给控制了,想再次相见定然是艰难万分。 蒋源不希望给蒋嫣瑷虚无缥缈的期待,让她再经历一个丧母之痛的折磨。 夫人身份的秘密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夫人说过,她的身份一旦暴露,被皇室得知,蒋家就会有灭顶之灾,所以在樊城生活的那些年,夫人行事都非常小心谨慎。” 夏巧巧用手指梳理着蒋嫣瑷的头发,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她斟酌着词语向蒋嫣瑷讲述: “我记得夫人曾今笑着对我说,如果没有遇见蒋大人,也许她会一直隐居在深山之中与鸟兽为伴,孑然一身度过这一世。……” 二十年前,夏巧巧家乡遭遇天灾,田里颗粒无收,到了冬季更是饿殍遍野,夏巧巧全家一起逃难,最终只剩下她和她弟弟两个人。 他们和十几个流民一同漫无目的前行,终于见到前方有一片树林,人们太饿了,见到这里的树还有叶子,就拼命的抢树叶吃,有些人直接开始啃食树皮,但是很快人们就陆续表现出中毒迹象,口吐白沫当即身亡。 而夏巧巧因为抢来的树叶全部又被弟弟抢走了,她一口没吃到,竟然躲过了这一劫。 夏巧巧看着满地的尸体身心都处于绝望的边缘,她甚至想也吃掉一些树叶毒死自己,这样就再也不用受饥饿折磨。 可是她还是咬了咬牙,背起弟弟的尸体,坚定的往前走了,多年的苦难生活让她拥有了强于常人的求生意志。 她要带着弟弟走出去,她希望穿过这片树林,一切就能有转机。 虽然此时弟弟已经死了,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无法丢下弟弟。 可是当她走了一天一夜之后,发现自己仍然在这树林之中,而这树林中竟然全是这一种树,她不仅没有找到食物,更是连一滴水都没有找到。 饥渴交加的夏巧巧彻底的迷失了方向,看着周围一模一样的树林,她彻底奔溃了! 她抓起一把毒树叶就要往口中塞,却被一个清脆而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动作。 “那树叶有毒,不要吃!” 夏巧巧抬起头,她看到了一个披着兽皮的少女,正缓步向她走来。 后来她被这个少女带到了深山中的一处山洞中,在这里她第一次见到了姬无章。 姬无章本是江湖上一个收钱杀人的杀手,却因一次失手被雇主追杀,身受重伤的他阴差阳错的躲进了这处深山老林,被少女所救,带进了山洞。 这山洞之中,还有很多婴儿,据少女说,这些婴儿都是从河道上游被人放在篮子中漂下来的。 这些孩子多是女孩,这一年,北溟国处处闹饥荒,很多人家都吃不上饭,北溟国人子孙根的观念极重,在灾年,很多女孩出生之后,就会被家人遗弃。 很多人选择把孩子放在河上漂流,以期待上天的造化,其实这些人何尝不知道自己孩子的下场无非是冻死或者被野兽甚至是人蚕食,他们不过是为自己的残忍找一块他们自己都不信的遮羞布罢了。 夏巧巧对于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她父母还在世时,就对弟弟百般宠爱,对她则是非打即骂,她更是只能吃弟弟剩下的残羹冷炙,有时弟弟甚至会故意将碗打翻在地,她就只能在地上捡食。 母亲有时候会省下粮食偷偷给她,但是被父亲发现之后,母亲就会被父亲一顿毒打,甚至几天父亲都不让母亲吃饭。 对于这样的生活,夏巧巧从未对此有过怨言,因为他们村子上的女人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有的境遇甚至比她更惨,连一件能裹住身体的衣服都没有,有时候夏巧巧甚至还庆幸自己父亲的仁慈。 多年的卑躬屈膝的习惯,让她在父母去世之后,依然甘之如饴的为弟弟做一切,忍受弟弟的百般欺凌,虽然她明明比弟弟高一个头,但她从未想过反抗,甚至在弟弟死后,她依然背着弟弟,甚至还给弟弟裹着他们唯一能够用来御寒的毯子。 夏巧巧此时才听从少女的劝告,让弟弟的尸体入土为安,少女递给夏巧巧一些兽类的**,夏巧巧撒在了弟弟的坟墓之上,她对少女说自己只需要喝点水就可以了。 夏巧巧在树林中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没看到一滴水,此时她确实渴极了,但她下意识认为奶是给弟弟喝的,她只能喝水。 少女带着她进去了一处溶洞,原来这里有一个地下河道,没想到就在她打水这一会儿功夫,上游又漂来一个竹篮,夏巧巧急忙去看,却发现那竹篮中的女婴已经冻得发紫,仅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自此之后,夏巧巧就负责来这地下河将孩子捡回山洞,少女和姬无章则是找一些野兽的奶和肉来喂养这些孩子。 直到有一天,大雪漫天,河面开始结冰,夏巧巧知道不会再有孩子漂过来,因为他们应该都已经冻死在了漂来的路上。 后来夏巧巧就留在这深山老林之中,与少女和姬无章一共照顾这些孩子。 随着这些孩子长大,姬无章教他们一些拳脚功夫,夏巧巧也跟着一起练。 山洞中的生活让夏巧巧改变了很多,只是每次看到吃的,她像是饿死鬼投胎,每顿饭都要把自己吃撑,很快她就变得膀大腰圆,一身功夫也是越来越刚猛,两只手更是像铁爪一样力大无穷。 后来少女想让这些孩子们下山过正常人的生活,姬无章提出要先找个识文断字的读书人,教这些孩子读书识字守礼。 夏巧巧和少女觉得姬无章异想天开,没想到他却真的办成了这件事,他不知如何说动了一个读书人,这人愿意来给孩子们上课。 姬无章听从少女的嘱托,每次都把这个读书人敲晕带过来,他讲几天课之后,再把他敲晕带回去,不让他得知上山的路径。 每次这个读书人来的时候,少女都会躲起来,她不愿让世人知道她的存在。 可是没想到后来少女和读书人还是相遇了,这可能就是命运的安排。 最终少女竟然为了读书人走出了深山,成为了读书人的妻子,为读书人生了女儿。 这个少女就是蒋嫣瑷的母亲,而这个读书人就是蒋源。 蒋嫣瑷的母亲下山之后,为了给那些孤苦的孩子更好的出路,她开了一家名为七珍堂的药铺,那些孩子后来都成了七珍堂的采药女,而姬无章明面上是个落魄秀才,其实暗地里他是七珍堂的大掌柜。 蒋嫣瑷这才知道原来樊城名噪一时的药铺七珍堂竟然是母亲当年开的。 “而我则是跟着夫人进入了蒋宅,做了蒋宅的厨娘。”夏巧巧接着说:“三小姐身边的丫鬟雨莺、雪鸢还有蒋大人身边的鹤竹、鹤亭,都是那时候夫人救下的孩子,他们四人武功最好,夫人就安排了他们保护蒋大人和三小姐。” “那在海边为了救我而牺牲的老五、老七、老九,他们也是七珍堂的人吗?”想起那三个为了她惨死在海边的黑衣人,蒋嫣瑷声音再一次哽咽。 “是的,她们都是当年夫人救下的被遗弃的女婴。”看出蒋嫣瑷眼中明显的疑惑和更深的愧疚,夏巧巧接着说: “她们虽然是女子,但从小跟着姬无章习武,所以体魄比一般的少年还要强健,所以三小姐可能很难看出她们是女子。像这样的孩子一共有一百二十七人,如果没有夫人,二十多年前她们都是洛河上的一具枯骨,她们三个能为了三小姐而死,也算是偿还了夫人当年的恩情,死而无憾了。” 蒋嫣瑷却无法认同夏巧巧的想法,她记得幼年时母亲教她驯养花狸的时候说过:“虽然我曾今帮助过这只小狐狸,但却不敢说自己对它有救命之恩,任何一个生命能活下来靠的都是它自己不屈的意志,和它的意志力比我对它的帮助其实是微不足道的。” 虽然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但是蒋嫣瑷却觉得母亲说过的话每一句都言犹在耳。 “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失踪的?难道父亲发现母亲当年的失踪和乌氏商行或者浮玉岛有关系?” 第十三章 月白媄桂 夏巧巧开始讲述五年前蒋嫣瑷母亲失踪的事时,蒋嫣瑷的耳廓微动,她知道少年已经探查密道回来了,现在正躲在拱形门后面偷听,但是蒋嫣瑷并未打断夏巧巧的话,而是默认了少年的偷听。 蒋嫣瑷知道,夏巧巧和姬无章还并不信任少年,但她觉得这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拥有共同的秘密,蒋嫣瑷觉得少年已经成为了她心底的依靠,她相信过不了多久姬无章和夏巧巧也会意识到少年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夏巧巧告诉蒋嫣瑷,其实蒋嫣瑷以为她母亲重病的那半年,床上躺着的只是一个易容成她母亲的婢女,蒋源本想用半年时间将蒋嫣瑷的母亲找回来,一切重新归位,可是最终却只能假报死讯,避人耳目。 蒋嫣瑷想起,母亲那时的病确实来的很突然,而且大夫说传染,于是不让她们三姐妹靠近,蒋嫣瑷还因此在母亲房前哭过很多次,只不过那时候她年纪太小,有很多事都不会往深处想。 夏巧巧向蒋嫣瑷讲起五年前的实情: 五年前冬月三十的傍晚,蒋大人还是如往常一样在书房处理文书,夫人则是如往常一样在小厨房为他熬药。 那个药方的主药是夫人千辛万苦从天山雪岭采来的鄢蔓草根,鄢蔓草根能养护心脉,对于蒋大人的心疾十分有效,但是它本却是有毒的。只有用恰当的火候和时间熬煮,才能既去除它的毒性又保留它的药性,所以熬药这件事夫人从来不假手于人,每次都是在小厨房待上两个时辰仔细盯着火看着药。 蒋大人处理完公文之后,发现天色已晚,夫人却迟迟没有去书房找他,于是他走出书房,准备去小厨房看看是不是夫人药熬坏了,又再重新开始。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眼前却掉落了一朵月白色的花,他下意识伸手去接却没接到,但他并未在意,继续往小厨房走去。 他寻至小厨房,却发现夫人的两个婢女都晕倒在地,而那炉火上的药罐早已熬干,蒋大人四处去寻,却哪里还有夫人的影子。 两个婢女醒来之后说,当时她们突然觉得背后一冷,接着就眼前一黑晕倒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们一点都不知道。 蒋大人将整个蒋宅细细的排查了一遍,办案多年的他,竟然也没发现任何线索! 不过,夫人的身手本就极好,就是两个我加上两个姬无章都远远不能及,那人却能无声无息的将夫人带走,这件事本就十分诡异。 多年办案的敏锐,让蒋大人再次想起那朵月白色的花,他倏然察觉出诡异,因为那时是冬月末,秋菊已落,梅花未开,家里怎么会无端出现那样大朵的白花呢? 可是他再去寻找时,却发现那花已经不知被谁踩烂了,只能闻到一点极其清淡的幽香。 但蒋大人还是凭借记忆,将那朵花给画了下来,众人却都说从未在樊城见过这样的花。 这花成了蒋大人可以抓住的唯一线索,他近乎偏执的认为,这花一定与掳走夫人的凶手有关。 于是,他将花画了很多张,我们拿着画寻遍了北溟国的每个角落,可整整五年时间,我们竟然连那花到底叫什么、开在哪里都不知道! 直到这一次,蒋大人在探查乌氏商行绑架儿童一案时,一个线人看到了蒋大人书房的画,他认出了,那花就是浮玉岛上的媄桂花。 其实我和姬无章之前跟着夫人到过很多次浮玉岛,因为浮玉岛是离天山雪岭最近的陆地,当年夫人为了给蒋大人寻找鄢蔓草根,几次进出天山雪岭,都是从浮玉岛路过,而我和姬无章每次都是陪同夫人前来,并留在浮玉岛最北部的日岷郡接应。 那时候我们见过很多次媄桂花,也知道这花是浮玉岛上独有的,但是我们见过的媄桂花却与凶手留下的月白色花朵大相径庭。 据这个认出画上的花是媄桂花的线人说,浮玉岛上的媄桂花在花骨朵时是朱红色的,并且有浓郁的花香,但是它会在夜间突然盛放,而且随着它的盛放,花瓣颜色会越来越浅,花香也会越来越幽淡,待到她盛放的最娇艳的时候,它的花瓣会全部变成月白色,非常美丽。 但媄桂花开的突然,花谢的更快,花朵从开放到衰败几乎是眨眼间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媄桂花即使盛放也只是开了三分之一,刚刚变成浅红色的样子,就迅速衰败了,所以很少有人见过媄桂花盛放呈现月白色的样子。 蒋大人当时的线人是个贼,他常常在夜晚出没,也只见过一次媄桂花开到八九成的样子,所以当他在蒋大人书房中看到那朵花的画时,觉得很惊讶,这才说起了媄桂花的事。 蒋大人得知那就是浮玉岛的媄桂花之后,立刻决定来浮玉岛找寻夫人,但是蒋大人也想到,夫人如果还在世,就一定被困住了,想要找到她定是很不容易的。 所以蒋大人才决定移居浮玉岛,做持久战的准备。 “父亲书房中那朵白花的画我也记得,这高台······”蒋嫣瑷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准备说出口,拱形门那却传来了少年的声音,蒋嫣瑷的话就被打断了。 “这通向南边的密道出被一个倒塌的神龛压住了,不过好在咱们有这位大力士,我估计她推开那神龛不成问题。”少年一边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 “谁跟你是咱们了,被给老娘套近乎。”夏巧巧白了少年一眼。 夏巧巧的价值被肯定,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但嘴上却依旧不饶人。要是二十年前的夏巧巧,她是绝对不敢这样跟一个男人顶嘴的,但是和蒋嫣瑷的生母相伴的十几年,让她的天性得到了很多释放,她再也不会觉得男子就一定是高高在上的,相反她因为前十几年被压抑的生活,现在格外的喜欢揶揄嘲讽男人。 少年却没理她,只自顾自的整理衣衫,他接着说:“听声音,我觉得那出口不远处就是海港。而且,我估计那个神龛倒塌了很多年了,所以在出口周围并没人活动的声音,只有一些夜猫野狗的乱吠,我估计那个出口处应该是相对僻静安全的。” 蒋嫣瑷暗暗祈祷:“要是姬叔叔那边也如我们预想的就好了。” 进入密道前,姬无章做了一个推测,如果这七个密道中向西北的密道和向东的密道距离相近,那么向西北的密道出口就很有可能在蒋嫣瑷家的附近。 现在红衣人应该派了大批人在挖掘他们之前所在的东海岸的破庙,而蒋宅的守卫定然会空虚一些,如果他们此时能将蒋源他们从蒋宅救出,带入密道,他们就能一起潜入海港逃走了。、 在他们商量这个计划的时候,少年觉得他们简直是异想天开,而且蠢极了,但是他并未开口,因为他要的只是暂时获得蒋嫣瑷的信任,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刚刚他在拱形门口将夏巧巧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猜出了刚刚蒋嫣瑷心中所想,宫殿中心的高台上,那棵只有他们两人能够看见的大树上,不就是开满了夏巧巧所说的月白色的媄桂花。 少年不希望蒋嫣瑷将这件事告诉夏巧巧,因为他们知道的越多,少年接下来要做的事越容易被他们发现。 这个夏巧巧虽然脑袋不甚灵光,但是姬无章却是个心思细密的人,少年不希望他的计划横生枝节。 少年指了指高台,然后状若无意的对着蒋嫣瑷比了一个静声的手势。 蒋嫣瑷其实也没想好要不要和夏巧巧说高台上的那棵树的事,毕竟那棵树夏巧巧是看不见的,蒋嫣瑷不知道该如何向她描述,她心里甚至有些害怕夏巧巧听她说了之后,会认为是她精神不正常产生了幻觉。 人们总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何况是这种打破以往认知的近乎诡异的事情。 蒋嫣瑷看到了少年让她不要开口的手势,心中更加犹豫,但是她明明就有线索,她很像说出来,也许这样他们就能更快的找到母亲了。 蒋嫣瑷突然想起来那个案几上刻的花,当时他们就是触动了那个刻花处的机关,才打开了那个多宝阁,夏巧巧还从那个多宝阁中找到了一顶皇帝冕旒。 那案几上刻的花不是和那虚幻树上的花完全一样吗?! 想起这件事,蒋嫣瑷立马拉了夏巧巧到案几旁:“夏姐姐,你看这案几上的花是不是和父亲书房画上的花形状极其相似?” 之前夏巧巧并未觉得,因为这种石刻的手法和工笔画的手法即使是表现同一事物看起来也会相差很大,但现在经过蒋嫣瑷一提醒,夏巧巧觉得越看越像,她连连点头:“确实像!确实像!” 蒋嫣瑷抬头去看那高台上的大树,视线却在空中与少年撞上,蒋嫣瑷从少年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让她无法理解的迫不得已和一丝一闪而过的狠厉。 第十四章 心疾少年 少年站在白玉高台上,蒋嫣瑷和夏巧巧站在高台之下的案几旁,蒋嫣瑷抬头刚好看见少年眼中狠厉之色一闪而过,但密道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她对少年这个眼神含义的思考,她侧耳静听。 “有人来了,好像是两个人。”她试着应用少年教她的方法辨别出来人的人数。 蒋嫣瑷从小就有着非常敏锐的耳力,但是她以前一直不会运用,她的母亲曾经思考过该怎样帮助她学会应用这个能力,但是她的母亲自己的耳力只是普通,她无法切身感知蒋嫣瑷的敏锐程度,蒋嫣瑷当时年纪又很小,对自己的感知总是描述不清,所以直到母亲离开前,她也没能研究出蒋嫣瑷可以应用的方法。 少年的耳力虽然稍逊于蒋嫣瑷,但如果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看,他和蒋嫣瑷的耳力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看,少年和蒋嫣瑷都是有着传说中的顺风耳的神人,他们的这种听力天赋就是修为高深的武者也望尘莫及。 少年不仅天生耳力过人,他比蒋嫣瑷更幸运的是,他的父亲也有着这样的能力,所以从他很小时的时候,他就从父亲那里学到了利用这敏锐的耳力的方法,十几年间他不断练习,如今通过声音,他可以在脑海中构建出方圆两公里的地形图,任何的房屋、地道、行人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但当然,如那个红衣人一样的宗师级高手除外,那个人已经可以将自身气息全部收敛,让少年对他毫无觉察,好在世界上这样的变态毕竟不多,绝大部分人都还是在少年的掌控之中的。 当时他们在海边破庙下的密室时,少年早就听出了他们下方有密道,但是他一直没找到打开密道的机关,没想到,当时红衣人打破那个雕像的瞬间,触发了机关,密室地面突然打开,少年并无迟疑,第一个跳了下去。 他在跳下去的瞬间拉住了蒋嫣瑷,他要把蒋嫣瑷一起带走,因为蒋嫣瑷能帮他翻译兽骨上治疗心疾的药方,而且他需要蒋嫣瑷做他的药引,但没想到当时蒋嫣瑷正被夏巧巧拉着往背上背,而姬无章正巧被红衣人的掌风震飞了回来,撞在洞口,所以,虽然当时密室地下突然开启的洞口并不大,他们四人却阴差阳错的一股脑滚了进来。 身边多了姬无章和夏巧巧这两个人,少年心中的事一直无法进展,他本想在姬无章他们实施那愚蠢的救蒋源的计划时,悄悄将蒋嫣瑷引入岔路,将她带走,少年早已发觉了蒋嫣瑷的路痴属性,将她引入岔路带走简直易如反掌。 到时候,少年只需要等到姬无章他们行迹暴露,红衣人和黑甲卫的火力被吸引时,他独自一人从暗处潜逃,离开浮玉岛。以少年的身手,在这样的计划中安全脱身,是十拿九稳的事。 到时候少年当然不准备带着蒋嫣瑷,因为那时的蒋嫣瑷应该只是一具尸体了,被取了心头血的人怎么可能还会活着? 当然,少年在做这一切之前,他必须让蒋嫣瑷翻译出兽骨上治疗心疾的药方,而且他不能让蒋嫣瑷知道,她自己就是浮玉先祖的后人。 少年担心药方上写明了此药的药引必须是浮玉先祖血脉的鲜血的事,他担心如果蒋嫣瑷洞悉了这一切就会故意翻译错误的药方给他,那样的话他即使拿到蒋嫣瑷的心头血,他的心疾也无法治愈。 少年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博取蒋嫣瑷的信任,少年教导蒋嫣瑷利用耳力的方法,少年强调他和蒋嫣瑷有着一样的特性,少年让蒋嫣瑷越来越信任甚至是依赖自己。 他让蒋嫣瑷不告诉姬无章和夏巧巧那些只有他和蒋嫣瑷才知道的关于这地下宫殿的秘密,他甚至误导蒋嫣瑷以为那些海水中的蓝色星点畏惧的对象是兽骨,而事实上那些蓝色星点畏惧的是蒋嫣瑷,而这一点正是证明蒋嫣瑷是浮玉先祖血脉最有利的证据。 少年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他不希望姬无章和夏巧巧将蒋嫣瑷和浮玉先祖联系在一起,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蒋嫣瑷的特殊血脉。 可是,在他偷听到蒋嫣瑷母亲当年的事时,他觉得蒋嫣瑷的血脉的秘密快要瞒不住了! 少年准备提前解决夏巧巧和姬无章,虽然这样他从红衣人手下逃跑的风险会增加,但是他必须尽快切断蒋嫣瑷消息的来源,他不能让蒋嫣瑷意识到自己血脉的问题,但是他对姬无章和夏巧巧出手时,一定不能让蒋嫣瑷发觉,他暂时不能失去蒋嫣瑷的信任。 少年想趁这个机会,姬无章不在,先对夏巧巧下手。 刚才,他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正低头看案几上刻花的夏巧巧,他的手指间夹了一根细小的银针,这银针虽然细小,但是若少年运出内力将银针打入夏巧巧后颈,夏巧巧必然当场死亡,而且看不出半分伤痕。 所以蒋嫣瑷抬头的一瞬间,才会看到少年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狠厉之色。 少年本想杀掉夏巧巧之后,随便编一个此地有机关暗器的理由,就能忽悠住惊慌失措又不懂武功的蒋嫣瑷,然后顺理成章的把她带走。 可没想到,蒋嫣瑷在他正准备动手的时候,突然抬起了头,盯着他,少年当时心中一凛,以为蒋嫣瑷发现了他准备出手的杀招,后来他才意识到蒋嫣瑷抬头只是一个巧合,但是他已经错失了良机,只能再寻机会。 蒋嫣瑷说出自己听到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后,少年也逐渐听清楚了来人。 “你判断的不错,确实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少年赞许的拍了拍蒋嫣瑷的头,如同师长对晚辈的夸奖。少年从小在皇室之中长大,这样虚情假意的关怀他也能做得情真意切。 得到夸奖蒋嫣瑷小脸微红,却在少年轻拍她的发顶时,感受到了来自少年手心的炙热,她心里就是一顿。 蒋嫣瑷的父亲因为患有一种奇怪的心疾,体温在白日会升高,到达普通人发烧高热的程度,夜晚才会恢复正常。 要是在白天,有人偶然碰到他的手心或者额头,就会觉得很烫。 就像少年现在一样! 蒋嫣瑷联想到少年身上那一股她熟悉的草药味,那味道不正是父亲日日都要服用的养护心脉的鄢蔓草根! “难道他患有和父亲一样的心疾?”蒋嫣瑷心中疑惑,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她并没有冒失的开口去问。 此时,少年却没发觉蒋嫣瑷已经走神了,他还在孜孜不倦的教导蒋嫣瑷,继续教她如何分析听到的声音: “你听,这两人中其中一个人脚步轻盈如御微风,你可以听到,他每一步都只是稍微点地,脚掌与地面稍一接触就凌空而动,这人轻功应该很不错的,只是刻意的放慢了速度,另一人虽然脚步也算是轻巧,但是她每一步都是实实在在的落在地面上,而且随着她的走动,你能听到衣袖摆动的声音,我判断此人应该是一个身材瘦小且不会武功的女孩子。” 蒋嫣瑷全程都低垂着眼帘在走神,夏巧巧倒是听得精精有味,觉得少年分析的似模似样很是有趣。 夏巧巧正怀着看戏的心态等待那两人从密道中出来,蒋嫣瑷却突然冲了进去! 她一边往里跑,一边大声喊着:“大姐——大姐——” 和姬无章一起前来的,正是蒋嫣瑷的大姐——蒋嫣珝,蒋嫣瑷一听见她的声音就立马冲了过去。 两人一见面立马抱成一团放声大哭: “小妹……你还好吗……父亲他……呜呜呜呜……” “大姐……呜呜呜……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呜呜呜呜……” 一夜之间,她们的生活早已天翻地覆! “这密道中不是说话的地方,下去再说,下去再说……”姬无章怕她们的哭声从密道传出去,急忙推着她们走出了密道,来到地底宫殿。 夏巧巧看到蒋嫣珝的样子,也跟着一起呜咽了起来:“大小姐,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此时的蒋嫣珝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裳,满头满脸的脏污,手臂上还有三道覆盖了她整个小臂的口子,这也不知是何时割破的,伤口还没长好,反而因为脏污有些化脓。 夏巧巧身上的药在给姬无章处理背后的伤口时都用完了,此时看着蒋嫣珝的伤口只能干着急。 蒋嫣瑷突然想起多年前母亲给她讲睡前故事时提到过,母亲小时候,有一次腿被划破了,没有药,她就用海水不断地冲洗伤口…… 蒋嫣瑷立马恳求少年拿出兽骨,驱散宫殿里海水中的蓝色星点,让她能取一些海水,为姐姐清洗伤口。 少年表现的把蒋嫣瑷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关怀,这样的小事,他自然没有理由拒绝,他拿出兽骨,蒋嫣瑷顺利的取到了海水。 少年却发现,蒋嫣珝的眼睛在他手中的兽骨上停留的略微有点长,虽然蒋嫣珝尽力隐藏了自己的想,少年却一眼看出了她眼神中的贪欲。 生长在皇室之中的他,见过太多用形形色色面孔掩饰着的贪欲,蒋嫣珝这点伎俩在少年眼中实在是不够看。 但少年并未将这件事点破,而是静观其变。他看着蒋嫣珝微微眯了眯眼:“也许她能成为我手上一颗不错的棋子。” 第十五章 腊月初一 海水浇在伤口上,仿佛是千百利刃同时在蒋嫣珝的骨肉中翻卷,钻心蚀骨。 蒋嫣瑷的泪水哗哗的流了下来,她知道大姐是最怕疼的,以前就是绣花针扎到手她都要呼痛流泪,可是现在虽然疼痛让她颤栗不止,她的目光却越发的坚定。 这一夜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不管是蒋嫣珝还是蒋嫣瑷她们都在这一夜之间长大成人。 “夏姐姐······帮我·····剜掉······腐肉······”一字一字带着倒抽的凉气和牙齿碰撞的声音从蒋嫣珝口中蹦出。 夏巧巧虽不忍心下手,但知道不这样做蒋嫣珝的手臂可能就要废了,咬着牙心一横,用匕首削去了蒋嫣珝手臂上化脓了的腐肉,海水渗入新的伤口,透骨撕心的痛让蒋嫣珝几乎要昏厥,但她还是强撑着意志挺了下来。 没人看见,那一瞬间蒋嫣珝眼中闪过的复杂情愫。 一个时辰前,姬无章进入了那条他们预测走势朝向西北的密道,他走了一会儿,发现那条密道方向确实和他们的判断一致,但是密道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长,才一刻钟,他就走到了密道的尽头。 凭借着对浮玉岛地形的熟悉,姬无章猜测自己应该是到了小玉山的位置。 在浮玉岛上,最受人关注山的是浮玉山,而在浮玉山的西北方向,有一座远看与浮玉山极为相似的小山丘,这小山丘就被岛上的人称为小玉山。 小玉山周围地势平坦,夜岷郡有三分之一的居民居住在小玉山周围,蒋嫣瑷家就在小玉山的正北方山脚下。 要是这个密道能用,他们营救蒋源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姬无章满心期待的吹着火折子,寻找密道的出口的机关。 但他在墙壁上并没找到任何出口的痕迹。想起当时在密室时是垂直掉入密道的,他赶紧查看头顶上方,果然被他发现了一个圆圈,那个圆圈的材质和地下宫殿里的拱形门极为相似,上面也雕刻着复杂的图腾。 姬无章攀附着墙壁爬了上去,准备在圆圈上摸索,希望能找到打开密道口的机关,却在衣袖触碰到圆圈时,圆圈突然起了变化,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姬无章整个人吸了进去。 姬无章也算是身经百战,在遇到蒋嫣瑷母亲之前,他是个拿钱杀人的刀客,每天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后来跟着蒋嫣瑷的母亲,经历的离奇古怪的事就更多了,可是他还是被这神秘的吸力惊得手足无措。 他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而过,几个砰砰心跳的刹那,他眼前就突然变得明亮无比! 他刚刚意识到自己是被从地底之下抛上了天空,那神秘的力量却突然间消失,他的身体猛然下坠,在即将掉入黑洞时,他抓住了洞口的藤蔓,爬了上来。 姬无章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这不知有多深的黑洞心有余悸,那强大的吸力也不知是什么机关秘术,姬无章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清楚,他只是想着回去的时候,他得准备一根麻绳,以免被摔死。 姬无章巡视一圈,周围都是参天大树,只有这个出口附近只长了一些藤蔓植物和一些野草,地上倒着很多破碎的石板石柱,姬无章找来一块破碎的石板,将洞口掩盖了起来。 他讲到这里时,蒋嫣瑷突然差了话:“姬叔叔,那里有神龛或者神像吗?” 想到少年那边的密道出口出现了神龛,之前那个密室里也有神像和香案,蒋嫣瑷听到姬无章提到破碎的石板石柱,直觉让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没想到姬无章回忆了片刻竟真的对她点了点头,那地方回忆起来确实像是个荒废了的神龛祭台,只是当时姬无章急着去查看蒋宅的情况,所以并没过多想。 姬无章掩盖好洞口后,就急匆匆找了一户普通人家,偷了人家的衣服,把自己乔装成了岛上最普通的渔民,往蒋宅的方向走去。 此时已经正午时分,但这腊月初一的太阳却惨白惨白的,毫无暖意。 街道上的居民三三两两的都在修缮自己的房屋,看来昨晚这里的居民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姬无章拎起一些修补屋顶干草,混在人群中,靠近蒋宅。 他却发现,蒋宅大门洞开,里面早已经空无一人。 姬无章向周围的人打听,才知蒋宅的人都已被州府衙门的人带走了。 姬无章本来准备去州府衙门探听消息,却突然在街边的小乞丐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远处传来官兵巡查的声音,姬无章不敢多耽误,这样的情况只能能救一个就先救一个,他急忙带着假扮小乞丐的蒋嫣珝往小玉山跑。 他本想在山上找一些可用的草药,可是寻觅了一圈却连个止血草都没找到,他怕耽误太久引来官兵,只得带着蒋嫣珝下了那个黑洞,进入了密道。 “如果有人上了山,会不会发现那个密道的入口?”少年问。 “应该不会,那个入口十分奇怪······”姬无章回忆起那个入口至今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姬无章带着蒋嫣珝来到那个洞口处,他搬起那块用来堵洞口的石板,却发现下面的地面是完好无缺的,他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他蹲下身子在地上搜寻,地上却突然出现了那个黑洞。 姬无章用藤蔓将自己和蒋嫣珝绑在一起,他准备撑着洞壁慢慢下去,却没想到,他刚带着蒋嫣珝下了大约两尺,下面的洞壁就变得光滑无比,他手脚一滑,二人哐当一声坠地,好在并未摔伤。 蒋嫣瑷急忙去查看蒋嫣珝的腿脚,蒋嫣珝冲她摇了摇头、踢了踢腿,证明自己确实没事。 蒋嫣瑷这才想起来蒋嫣珝是自己走过来的,真是关心则乱,这时蒋嫣瑷才想起来问:“大姐,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爹爹和二姐姐呢?” 这些姬无章早就问过了,只可惜没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昨晚,蒋源本是交代了大女儿和二女儿在家,他独立带人去找蒋嫣瑷,可是蒋嫣珝太担心蒋嫣瑷,所以蒋源一离开后院,她就悄悄从狗洞爬了出去,只是她刚爬出去,就发现一队黑甲卫跑了过来,她连忙躲进了巷道之中。 接下来她看见黑甲卫兵围了蒋宅,她和蒋嫣瑷一样,小时候就知道黑甲卫的可怕,所以看到这个情况就更不敢回家了。 她找了个小乞丐和他换了衣裳,在路上一边躲藏一边寻找蒋嫣瑷,后来城中的兽类突然异动,她就是在那时太过惊慌撞上了别人的农具,割破了手臂。 天亮之后,她想回去看看蒋宅的情况,就混在了那些乞丐一起,然后就被姬无章发现带了过来。 “我记得,昨晚那些黑甲卫说抓住了蒋郡守的两个女儿,只有小女儿没抓到?难道是他们认错了人?”少年问。 “他们把我的婢女红烟当成了我,今早州府衙门的人过来将人带走时,我看到了二妹身边的人,就是穿着我的衣服的红烟······”回忆起家里的人都带着镣铐负重前行的情景,蒋嫣珝的声音又一次哽咽。 蒋嫣珝并不擅长撒谎,但这些话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她说的倒也情绪自然,至少蒋嫣瑷和夏巧巧没听出什么问题。 少年却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姬无章其实在发现藏在乞丐中的蒋嫣珝时心中就出现了怀疑,可是蒋嫣珝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实在不忍心对那样带着伤的蒋嫣珘熟视无睹,他先带着蒋嫣珝在山上找草药,其实也是为了看看蒋嫣珝的身上有没有香料或者标记,或者有没有人跟踪她。 姬无章本是亡命之徒,他虽然武功不及少年,可是求生逃命时对危险的嗅觉却非常灵敏,若是被跟踪了,他不会觉察不出来。另外,他们之中还有一个耳力过人的蒋嫣瑷,若是他们周围有什么异常,蒋嫣瑷应该早就发现了。 蒋嫣瑷什么都没发现,说明确实没人跟踪,这也是少年没有直接戳破蒋嫣珝谎言的原因。 他已经猜出了蒋嫣珝应该是被那个红衣人派来偷兽骨的,也许除此之外,她还有别的任务,但兽骨一定是她的目标之一。 昨夜新月塔楼的动静那么大,那个红衣人一定也能查到新月塔楼上丢失了兽骨一事。 少年之前为了了解兽骨,特意去请教了新月大祭祀一些关于兽骨的问题,他猜测那个红衣人一定也能通过这条线查到很多事情。 之前通过姬无章的提醒,少年已经基本确认,这个武功极高,又能随意调动黑甲卫,又喜欢穿一身红衣人的人,他一定就是墨影司的掌事翀荣法师。 只是少年不清楚,那个红衣人的目标到底是什么,他对浮玉岛的事又知道多少。 “如果他做这一切是受了皇帝的指使,那这一切就真的有趣了。”少年嘴角微勾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一闪而逝,没人能够捕捉。 第十六章 逃离浮玉 地面之上,围帐之中。 黑甲卫首领正单膝跪地向上首的翀荣法师汇报情况: “禀告掌事大人,属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蒋嫣珝放了出去,他们的人果然把她带走了,我们的人担心会打草惊蛇,跟得很谨慎,所以只查探到他们到了小玉山,之后就消失了踪迹。属下派了几个擅长探查的人快速的搜查了小玉山,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大人您看是否需要进一步搜山?” 听了黑甲卫首领的话,翀容并没有回应,他的神色隐藏在红色兜帽的阴影之中,右手继续用一支碧色的玉簪挑弄着香炉中的香料,那袅袅的烟幕萦绕在他纤纤玉手周围,让他的手看起来越发的让人着迷。 可围帐中的婢女和黑甲卫首领都屏息肃立,没人有胆量欣赏这动人心魄的瑰丽。 翀容的沉默,让围帐中充斥着冰封一般的寂静,带来让人窒息的肃杀。 在这样的死寂中,玉簪碰击金丝香炉的“叮当”声显得格外清脆,这声音唤醒了沉睡在香炉中一个小东西,它缓慢的从各色香料中爬了出来,露出两只银白色的大钳子,和它雪晶一般亮泽的盔甲,最后是它尾部高高扬起的尖利毒刺。 这是一只当世罕见的雪域毒蝎,极少人知道,它分泌的蝎毒会瞬间腐蚀伤口,这样程度的腐蚀虽然不致命,但是伤口一旦被它的蝎毒腐蚀,就相当于留下了它的印记,只要那个人出现在它附近,它就能根据自身蝎毒的特殊气味,找到那个人。 蒋嫣珝手臂上的伤口就是被翀荣用这只毒蝎的蝎毒给腐蚀的。 姬无章见到蒋嫣珝时,没闻到她身上有任何香味,就以为她身上没有拓上追踪标记,殊不知还有雪域毒蝎这种几乎变态的存在。 雪域毒蝎沿着那碧色的玉簪爬上了翀荣的手掌,静静的停在翀荣的手心,它雪晶一般的盔甲闪着光泽,看起来就像一只精巧的水晶摆件,翀荣抚了抚它的后背,将它放在了地上:“白雪,去看看那家伙藏在哪里?” 雪域毒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在地上转了两圈,就开始用钳子挖地。 “还在地底?既然密道入口找不到,那就让他们自己出来。”翀荣用手指点了点地上的还在刨土的雪域毒蝎,婢女就心领神会的过来将毒蝎捧了起来,去帮它清理身上的尘土。 出现在翀荣眼前的一切都必须是优美的,那些不美好的东西总会在第一时间勾起他杀人的冲动,而他是个从来不克制自己冲动的人。 黑甲卫首领还呆呆的跪在原地等待翀荣下一步的指使,翀荣却凝视着地毯上被雪域毒蝎刨开的那个小洞,他顿时感觉整个围帐都布满了灰尘! 婢女清脆的声音响起:“主人,那边已经布置好了,您看是不是现在过去。” “也好。”翀荣款步走出了围帐,婢女紧跟其后。 过了好久,黑甲卫首领才颤颤巍巍的起身,心中还充斥着险死还生的后怕,他想着一定要备一份厚礼答谢婢女的救命大恩。 地底之下,地宫之中。 姬无章拿出浮玉岛的舆图重新拟定了逃出浮玉岛的计划。 蒋源意外被转移至了州府衙门大牢,蒋嫣珝突然出现,这两件事让姬无章心中存疑,所以他决定暂时放弃营救蒋源,先将蒋嫣瑷和蒋嫣珝送出岛回中原。 在中原,他们的七珍堂有上百人,那些都是当年被蒋嫣瑷母亲所救的孤女,她们一定会竭尽全力护蒋嫣瑷和蒋嫣珝两姐妹周全。那些孤女都从小习武,而且都是在深山中长大,让她们带着两姐妹躲进深山,至少能保她们一年半载的不被人找到。 听了姬无章的计划,两姐妹都没有执拗,这一夜的坎坷已经将她们的幼稚切割干净,她们再也不会去天真的幻想奇迹的出现。 她们清楚自己帮不上忙,如果硬是因为感情上不愿意退缩,非要去救父亲和蒋嫣珘,只会给整件事添乱。 她们能这样识时务,考虑局势,姬无章很欣慰。 姬无章的计划是趁夜从浮玉岛港口偷一艘货运船,驾船出海返回中原。 浮玉岛港口停放的船有一半为乌氏商行所有,姬无章上午从密道出去时,听说了乌氏商行因欺君罔上被董知州查办的事,姬无章预计此时乌氏商行人心惶惶,那些空的货运船定然是无人看守的。 拟定计划之后,他们分别出去踩点。 姬无章和夏巧巧去的是正南方,夏巧巧要去解决少年之前提到的出口被神龛堵住了的事,姬无章则要查看今天海港的具体情况。 少年则是要从小玉山的出口出去,探查州府衙门大牢的情况。 在姬无章的计划中,晚上少年需要去州府衙门大牢放一把火,造成劫狱的假象,掩护他们偷船。 少年的轻功极好,密道又能节省路程,他放火之后再赶来海港也是来得及的。 当然,这不过是姬无章的说辞,他是不会带着少年一起走的,他让少年去放火也只不过是想借机甩掉少年。这个少年身上的谜团太多了,姬无章觉得他或许不是敌人,但也一定无法成为朋友。 而少年之所以赞同了姬无章这明显有问题的计划,也不过是因为他早就另有安排。 众人各怀鬼胎,计划却还是有模有样的开始施行了。 姬无章和夏巧巧为了打开正南方的密道出口颇费了一些周折。 夏巧巧推开了堵在出口处的神龛之后,他们并没有到达地面,而是来到了一间密室,这间密室和之前他们在破庙中呆过的那间密室差不多,只是这间密室仅和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相连。 沿着密道,他们来到一口深井之下,姬无章点亮火折子,竟然发现他们头顶之上竟然是水! 姬无章沿着井壁爬上去,摸到一个透明的板子,就是这个板子将水隔绝在了上面,将井分成了上下两部分。 姬无章觉得这板子的手感似曾相识,很快他就想起了地底宫殿关闭拱形门的那种即坚硬又剔透的门板:“难道这也是一个门?” 姬无章和夏巧巧在密道中寻觅了很久,最终在井底找到了刻画在石砖上的一个兽脸图腾,姬无章叩了下去,本以为透明板打开时,他会被井水浇成落汤鸡,却不料那些井水一滴也没有滴下来。 如果不是姬无章沿着井壁向上爬时,确实能感受到上面的井壁是湿的,他简直要怀疑自己刚刚看到井中有水是幻觉了。 姬无章顺利到了地面,夏巧巧在井底关闭了机关,井水再一次出现,夏巧巧就在这里准备随时接应姬无章。 另一侧,少年的动作很快,他从去州府衙门踩点到回到地宫只用了不到两刻钟,蒋嫣瑷本就知道少年武功了得,却依然十分惊讶:“看来要不是昨晚我这个累赘拖累了他,他早就逃远了。” 蒋嫣珝也很惊讶,但她惊讶的却不是少年的速度。碰到少年扫过来的眼锋,她急忙低下了头,假装在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心中思绪翻滚,表面却不敢露出半分端倪,因为她的亲妹妹——蒋嫣珘的性命,此时就捏在她的手里。 少年对蒋嫣珝的行为格外的注意,蒋嫣珝今天几次佯装无意的靠近他,想从他那儿偷走兽骨,都被他不着痕迹的避过去了,他猜测蒋嫣珝此时又开始了新的盘算,少年心底冷笑:“一家弱智。不过她偷兽骨的心越是急切,我就越容易利用她达到目的。” 少年到底是年少气盛,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将因为此次的轻敌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姬无章踩点回来时带了很多东西,有草药,有食物,有衣服,还有一些乱七八糟东西。 他先给蒋嫣珝的伤口重新上了药,虽然他心里存着怀疑,但蒋嫣珝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他不忍心看着她身受痛苦,而且他相信蒋嫣珝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小妹妹蒋嫣瑷的。 姬无章本是个刀口舔血的杀手,过着冷血无情的生活,但他遇到了蒋嫣瑷的母亲和夏巧巧,又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一起生活了十几年,那些孩子们一声声的“姬叔叔”让他的心又重新变得柔软温暖,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有些优柔寡断。 众人开始为晚上的计划做准备,姬无章用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草药将夏巧巧易容成了一个历经风霜的渔民,又给她喝下一些墨绿色的药汁。 易容之后的夏巧巧和之前判若两人,却又丝毫看不出易容的痕迹。 蒋嫣瑷和蒋嫣珝惊讶的合不拢嘴,少年想起自己先前戴着花重金购买的人皮面具,却被姬无章一下子就看穿了伪装,颇有些不服气,于是他说:“不就是命好拜了个厉害的师傅嘛,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他肯教我,我的技术一定比你要好一百倍。” “你怎么知道他的师傅是千面鬼王?”夏巧巧开了口,传来的却是一个嘶哑干裂的中年男人的声音。 夏巧巧如此轻易的就被骗得揭开了姬无章的老底,少年得意的笑了。 第十七章 伪善假面 也许是因为一种姐妹间的感应,也许是因为从小被母亲用这沙沙声哄睡,蒋嫣瑷对这声音已经有些免疫力了,她睡多久就自己醒了过来,身边的小狐狸和夏巧巧还在呼呼大睡。 “姐姐呢?”蒋嫣瑷突然发现蒋嫣珝不见了。 她凝神细听,就发现密道中有脚步声,然后是什么人突然倒地的声音。 蒋嫣瑷觉得很奇怪,急忙叫醒夏巧巧一起去查看。 她们在密道中找到蒋嫣珝时,发现她昏迷不醒全身高热烧得火红,像是要被烤熟了一样,要是姬无章此时在这儿还好,他江湖阅历丰富什么都知道一点,或许能看出蒋嫣珝的问题所在。 可夏巧巧和蒋嫣瑷,一个空有一身蛮力,一个不过是十岁的顽童,她们除了想办法给蒋嫣珝降温外就只能干着急。 这时候蒋嫣瑷听到密道中有声音传来,她听出是少年的脚步声,就以为是少年去州府衙门踩点回来了,她急忙大声呼救:“少侠,我姐姐快不行了,你快来救救她。” 密道中听到蒋嫣瑷呼救声的少年压抑着内心奸计得逞的窃喜,用关切的语气安慰道:“别着急,我马上就到。” 少年立马加快速度,脚步迅捷如流星,几瞬之间,就来到了地宫之中。 他一眼就明白了蒋嫣珝的状况,啪啪几下封住了她的几处穴道,这才开了口:“她这是中了七绝散的毒,此毒入体后初时没什么感觉,一旦毒液随着血脉流入四肢百骸,就会造成如她此时一般高热昏迷,高热达到一定程度就会伤及五脏,性命不保。我刚刚强行封住了她的几处大穴,但也只能保她半刻性命,要想救她性命,就必须······” 少年的眉头越皱越紧,蒋嫣瑷的心也跟着皱缩成了一团,她的声音颤抖嘴唇一张一合但是却只是呜咽:“救她······快救救我姐姐。” “你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的。”夏巧巧看着气息奄奄的蒋嫣珝,脾气越发的焦躁起来。 “她已经毒气入骨,必须由一个内力深厚的人,帮她将毒逼出来。” 少年此话一出,夏巧巧却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囊。此时姬无章还没回来,而她自己是横练的硬功,虽然力大无穷,内力却十分薄弱,根本无法给蒋嫣珝逼毒。 而这个少年,他虽然武功高强,有能力帮蒋嫣珝逼出体内余毒,但是就连蒋嫣瑷这种完全不懂武功的小孩都知道,帮别人逼毒这样的事是很有风险的,一不小心自己也会中毒身亡。少年与他们非亲非故,这两天已经帮他们很多了,她实在难以开口让少年为了他们以身犯险,可是看了一眼性命垂危的姐姐,她还是厚颜准备开口:“要是你能救活我的姐姐,我的命就······” 少年却没等她说完,就利落的将蒋嫣珝扶坐了起来,开始运功为她逼毒。 夏巧巧和蒋嫣瑷站在旁边屏息而立,不敢打扰少年分毫。 她们看见蒋嫣珝身上的火红逐渐退去,少年的脸色却越发潮红、头上更是大汗淋漓,在蒋嫣珝面色恢复如常时,少年已经面色血红、汗如雨下、呼吸急促,他艰难的收了功,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蒋嫣瑷急忙去扶住少年,少年急促的喘着气,却还是先安慰她:“你姐姐体内的毒已经全部清除了,但她中毒时间过长,肺腑都受了损伤,一时半会很难醒过来,不过你放心,她已经没事了。” 夏巧巧确实发现蒋嫣珝的脉搏已经平稳,体温也降了下来,她感激的对着少年说了声:“谢谢,没想到你小子竟然是个好人。” 蒋嫣瑷感觉少年的身体也越来越烫、气息更是紊乱,急忙询问:“少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少年对着她挤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没事,是我心疾又犯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少侠,你所换的心疾是不是会让你白天体温升高,夜晚通体寒凉?”蒋嫣瑷问,对于少年的病,她其实早就有了怀疑。 少年非常惊诧,蒋嫣瑷竟然将他的病症说的一丝不差。 蒋嫣瑷向少年解释说:“我爹爹也患有这种心疾,他常年服用养护心脉的鄢蔓草,我在你身上也闻到了这样的味道。” 少年灵机一动,拿出真正的兽骨,对蒋嫣瑷说:“我这次来浮玉岛抢兽骨,就是听说这兽骨之上,刻有治疗心疾的药方,你快看看,说不定令尊也可以用。” 蒋嫣瑷从少年手中接过兽骨,这是她第二次查看上面的内容,果然在御兽之术后面,刻着三个药方,其中一个就是治疗心疾的,蒋嫣瑷译出上面的内容:“以弥莎心头血为引,辅以雪中莲、石中笋,将鄢蔓草熬至刚刚祛毒之时服用,十日心疾可解。” 蒋嫣瑷将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这以雪中莲、石中笋为辅,鄢蔓草为主的药方就是我爹爹常年服用的,只是这药引弥莎心头血是什么?弥莎是一种野兽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少年接过兽骨,重新收进怀里:“谁知道呢?这兽骨本就是百年前的东西,也许它提到的弥莎也是百年前才有的野兽。令尊之前服用的就是这个药方?那你知道雪中莲、石中笋长什么样吗?在哪里能够找到?” 蒋嫣瑷向少年描述了雪中莲、石中笋的样子,并告诉他这些都是她母亲多年前在天山雪岭寻来的。 夏巧巧一边照顾还在昏迷中的蒋嫣珝,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要是以前夏巧巧一定会阻止蒋嫣瑷告诉少年这些,毕竟关于蒋嫣瑷母亲的一切都应该是他们恪守心中的秘密,不应对外人言。可是此时少年耗费功力救了蒋嫣珝,夏巧巧已经把他当成了自己人,就没有出声阻止蒋嫣瑷。 殊不知,这一场舍己救人,都只是少年刻意的安排,为的就是让蒋嫣瑷心甘情愿的说出一切。 而关于弥莎心头血,少年早就从神秘人口中得知了,那指得就是浮玉先祖血脉传承之人的心头血。 现在万事具备,少年只需要取走蒋嫣瑷的心头血,就大功告成了。他摸了摸袖中早就准备好的寒玉瓶子,拿出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准备先要了夏巧巧的命,以防她坏事。 少年假意要去查看夏巧巧怀中蒋嫣珝的情况,走到夏巧巧身旁,正准备动手,夏巧巧却突然大叫一声顺势将蒋嫣珝递给少年:“糟了,姬无脑还等着我放他进来呢。”说完她就一溜烟跑了。 蒋嫣瑷连忙去从少年手中接过蒋嫣珝,在她看来少年刚刚元气大伤,也是需要照顾的人,她将蒋嫣珝平放在小狐狸旁边铺着的衣服上,让她平躺着可以好好休息。 帮蒋嫣珝整理好衣服,她站起身来,熟睡中的小狐狸却突然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的朝她的脸扑了过来,蒋嫣瑷大惊失色,慌忙的往下蹲,避过小狐狸,却感觉头顶寒光一闪,利刃擦着她的发髻划过,长发哗的一下披散了下来,蒋嫣瑷心头一紧,背后寒凉,她慌忙边往前爬边回头,却看见少年依然清丽温和的眼神,只是他手中那柄寒光森森的匕首正滴着鲜血。 少年身后,小狐狸趴在地上,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身下鲜血流了一地 蒋嫣瑷使劲去盯着少年的眼睛看,她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上一刻是救人的菩萨,下一刻成了杀人的恶鬼,可是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让她越来越认不清眼前之人。 她突然扯着嗓子大喊:“姬叔叔救——” 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少年手指一动就点中了她的哑穴,轻松将她反剪了双手扣在手中,蒋嫣瑷拼命挣扎,可一切都是徒劳。 少年依然和煦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的心脏离后背更近,从这里取你的心头血,你的伤口就会小一些,痛苦也会少一些。” 少年找准蒋嫣瑷心脏的位置,抬手就要刺入,也不知道小狐狸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又一次扑过来咬到了少年的手,少年的手一痛下意识的回撤,刀尖就贴着蒋嫣瑷的后颈划了过去,她的长发被削断,后颈一道深深的血口子流出汩汩鲜血。 少年放开蒋嫣瑷,一把抓起小狐狸,将它重重的扔了出去,小狐狸深痕累累的身体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迹。 蒋嫣瑷跑过去捧起小狐狸,小狐狸的鲜血染红了蒋嫣瑷的双手,也染红了蒋嫣瑷的眼睛,蒋嫣瑷抬起头,双目因为愤怒布满血丝,与清风朗月的少年比,蒋嫣瑷此时更像个杀神。 可愤怒不是武器,只是一种毫无用处的可笑情绪罢了。 少年一个纵跃来到蒋嫣瑷面前,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的匕首就正对她的心口刺了进去。 蒋嫣瑷感觉眼前有刺眼的白光一闪:“这难道就是死之前会看到的圣光?” 她毫无知觉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