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行路难
身下是坚硬冰冷的木板，伴随着马蹄哒哒声一路咯吱作响，硌的古灵全身上下都生疼，再加上路面不平一路颠簸，许久下来让人觉得都有点想吐了，手和脚都被绳子紧紧捆住，稍微挣动一下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痛，更无法忽视的是自额头上传来一刻都不消停的钝痛，古灵借着马车颠簸的劲挪动了一下身子，感受着这具身体此刻无处不在的痛，呲牙列嘴的骂出了声。
“我可去你叉叉个腿儿！”
在现代，古灵的父母早早离婚又各自重组家庭，靠着父母每月给的生活费，古灵一路跟着姥姥长大。
当厨师的姥爷早早就去世了，姥姥带着古灵，硬是在小县城凭借着一手承自姥爷的厨艺，站稳了脚跟。
一路坎坷辛酸不足为外人道。
好不容易终于古灵大学毕业，一心想着回到小县城开个私房菜馆，接过姥姥的担子，好让老人家能好好歇歇，老人家一开始听着也是很欣慰，不料也正是因为支撑她二十多年来辛苦如一日的动力在一夕间放下了，老人家瞬间被病痛击垮了。
二十多年来在后厨高强度的劳作，还得承受来自其他男性厨师的恶意竞争，还有来自岁月的无情摧残，她的身体和心理早已不堪重负。
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外孙女终于学业有成，也有一技傍身，虽仍有遗憾，姥姥最终还是在医院里安详的走了。
心灰意冷的古灵卖掉了盘下来准备开菜馆的店面，选择了同学们谁也不愿去的贫困县支教，小县山村，生活清苦却也闲适。
闲暇时也下厨满足一下自己的口腹之欲，更多的是不想让传自姥爷和姥姥的一手厨艺就此荒废。
本想种种田教教书就这样打发余生，可惜事与愿违。
在古灵来之前，山村小学本来是没有英语老师的，全靠一个师范中文系毕业的女教师代课。古灵来支教后校长大喜过望，英文系的本科毕业生教小学英语也是绰绰有余了，于是古灵火速上岗，包揽了全校学生的英语课。
山村小学几乎都是留守儿童，父母多在外务工，留下老人在老家种种田带孩子。因此整个学校其实也才七个班，各年级刚好一个班，只六年级分进度分为了快班和慢班两个班。各年级人数参差不齐，学生数量也并不太多，只靠全校连同校长在内的五个老师，倒也算能照顾周全。正好又多了个古灵，也能分担一些课业。
可也正因为空降来了一个古灵，一来就拿下了英语老师的位置，被挤下去的那位中文系毕业的女教师就暗暗恨上了古灵。
只教英语的话手上只需要带三年级到六年级总计四个班级，差不多有一百多号学生，而现在古灵上任成了新的英语老师，这就意味着这位中文系女教师就只能回去教语文，虽然还有一名语文老师和她一同授课，但就是让她觉得有一种蛋糕被抢的强烈不爽感，简单地说，就是觉得有被冒犯到。
于是没上几天课，古灵在回家路上就被郑心兰堵了个正着。
郑心兰就是那位中文系毕业的代课英语老师。
古灵对于被堵一事表示莫名其妙。
耐着性子听郑心兰bb了半天，在心里下了结论：这就是个没事找事的小白莲，整一个莫名其妙。
于是古灵推着自行车扬长而去，连个眼神都懒得留给她，留下一个气急败坏的郑心兰在后面气得直跳脚。然后，在经过一大片水田时，古灵就被人从细窄的田埂上从后面连人带车推了下去。
用头发丝儿都想得到，推她的肯定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小白莲郑心兰老师。
古灵最后的意识都停留在剧痛和被泥水模糊的天空。再睁开眼，就是在这个完全往小说化发展的剧情里了。
稍微喘了口气，闭上眼，古灵开始尝试回想一下这具身体曾经历过的事。一直思考到旁边有人“嘤”了一声，除了自己在现代经历过的事，其他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在心里再度问候了一声，古灵睁开眼，试图翻个身寻找方才发出声音的来源。
她此时侧躺面对着车厢一侧，也不知躺了多久，手脚皆被绑住，除了痛，都开始发麻了。
好不容易翻了个身，换成平躺的姿势，就听得旁边有人开口了。
“你醒了？你不会又想逃吧？”
古灵循着这声音望去，咬着牙吸了一口气。
在她右侧，一个年轻姑娘正缩在车厢角落，而这个女人居然长着一张郑心兰的脸，连说话的声音都跟郑心兰无二。
想是看古灵没有说话，这女人再度开口，声音却压低了不少。
“你可别想着再逃了…好好的弄得自己都破相了不说…别连累了我。”
这女人蹙着眉，一脸柔弱，嘴里低声说个不停。
“你还是听我的，左右他们是想把你我卖到湖阳省去，那就等到了湖阳再想办法逃跑，到时候城里人多眼多，我们就是随便喊几声救命，都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古灵听的直翻白眼。
她这办法听起来好像还有那么道理，再仔细想想，整段话都写满了天真无邪。
既是要将她二人卖去这湖阳省，正常操作就是在进城前就把她们打昏，确保安全无事的进城，然后再愉快的找个花楼之类的地方把她们卖掉。
“吵什么吵！再吵就在路上把你们办咯！”
陡然车厢外有人喝了这一声，旁边喋喋不休的人瞬间闭嘴。
古灵情不自禁再次翻了个白眼，世界终于安静了。
闭上眼开始思索现在的处境。
这个剧情发展已经很明显，自己现在正跟一个异界小白莲关在一起，即将被人贩子卖到一个叫湖阳省的地方。刚才打量了一下那个小白莲，身上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纱裙，也不知是哪个朝代的古装，再加上自己现在正躺在马车上，已经可以基本肯定自己这是穿越到了某古代。
已知信息太少，脑中又没有这具身体原来的记忆，古灵猜测，没有记忆可能跟自己脑门上的伤有关。
现在，唯一需要思考的就是如何在到达湖阳省之前成功逃脱。
身边这个小白莲是肯定指望不上的。可能因为她的想法过于清奇，人贩子连手脚都没给她绑上，也正因为她想法清奇，古灵立刻就打消了从她口中了解信息的打算。
目前需要知道的，就是这伙人贩子一共有几人。
闭目养神良久，古灵试着张了张嘴。
“我要喝水！”
嗓子干涩生疼还真不假。
喊完话，她就微眯着眼等着马车外的人回应。
“还想喝水？等着！”
又听得另一个声音嗤笑一声。
“这臭丫头莫不是以为我们哥儿俩还得伺候她不成？依我看，她都整得自己破相了，也卖不出高价，不如我们先…”
“去去去！本来就破相了，要是再破了身子，就更卖不出价钱了。等进了城出了货拿了钱，你想怎么花钱玩都行！”
“嗨呀！都怪这臭丫头，先前明明都被迷晕了，居然醒的这么快，半路被她逃了去，还把自己磕破了相！”
“早该把她绑牢了！”
………
听了一会马车外的交谈声，古灵心里已经开始有了些许盘算。
人贩子只有两人，都是男人，而且听他们的意思，为了保证能卖个好价钱，自己和小白莲在被卖出前，应该也不会被他们用强。现在离湖阳省也应是还有些距离，因为此刻他们已经在商量着找地方歇一晚了。至于自己额头上的伤，应当是前一次逃跑时留下的，人贩子似乎也没给上药，但是这会伤口好像也没有再流血了，只是阵阵的疼。
又挪了挪腿，古灵闭上眼，忍着颠簸和饥渴，继续养神。
逃，是肯定还要逃的，只是一切还需等到晚上人贩子找到落脚点后再做打算，所以现在，必须养足精神。
从车厢缝隙透进来的光线渐渐变暗，两个人贩子也安静下来，马车行驶的速度开始变慢，继续行了一阵子，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古灵也缓缓睁开眼。
夜晚终于降临。
第二章 抱腿求生
周围是空旷的树林，不远处还有一条溪水蜿蜒而过。瘦小一些的人贩子已经围起了一堆落叶，又从附近捡了些枯树枝回来，生起了一堆火。
另一个红脸人贩子则从马车上寻摸来一个瓦罐，打了一罐溪水架在燃起的火堆上烧水，又从随身挂着的褡裢里面掏出五块冷硬的饼子，递了三块给同伴，朝马车方向努了努嘴。
瘦猴似的人贩子接了饼子，马上走向马车，又一边将一块饼子撕成两半，然后挑了帘子。
看清马车里躺着的古灵和一旁瑟缩着的小白莲，随即将手中已撕成两半的饼子扔在了车厢地板上。
“都给我老实点，不然下回就饿你们三天三夜！”
瘦猴正打算放下车帘走人，就听得古灵扯着一口嘶哑的嗓子开口了。
“你不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我怎么吃东西？”顿了顿，她又舔了舔起皮的嘴唇继续说道：“我活着你们还能把我卖点钱，我要是饿死了渴死了，你们可就什么都拿不到了。”
瘦猴还未开口，就听得不远处那红脸人贩子开口了。
“给她把绳子松了，都饿了两天了，也没给上药，想来这回是没什么力气再作妖了。”
闻言，瘦猴狠狠剜了古灵一眼，将手中剩余的两块饼子搁在车架上，钻上马车就给古灵解起了绳子。
手脚上的绳子终于被解开，古灵稍微动了动，果然是已经麻木到近乎没有知觉了。那瘦猴随手将绳子仍在车厢一角，擦了擦手，又斜着眼冲着古灵威胁道：“你给我老实点，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我们哥两直接在路上就办了你！”
古灵斜斜躺在木板上，动了动嘴，“给我点水。”
瞅着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瘦猴总算满意的跳下车。
“等着！”
不一会，瘦猴就拿了个缺口的破碗回来了，将倒了热水的破碗往车厢里一放，就放下车帘回火堆旁吃饼子去了。
古灵躺着缓了半天，终于感觉到手脚渐渐开始酸痛，于是撑着旁边的车厢壁慢慢爬坐了起来，背靠着车厢，朝一旁的小白莲伸了伸手。
“把我的那份吃的给我。”
小白莲正咬牙切齿啃着干硬的饼子，闻言气急败坏的就将手中的两半饼子都丢到古灵怀里，“拿去拿去，什么破饼子，差点没硌掉我的牙！”
古灵这会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只是捡起怀里的饼子，费劲撕扯掉被小白莲咬过还带着牙印的部分，扔在一旁，然后将剩下的饼子塞到嘴里，慢慢啃咬。
果然是又干又硬，啃了两口，古灵又勾着身子端起了瘦猴送来的那碗热水，一口气喝了半碗下肚，然后问旁边的小白莲，“你喝不喝？”
小白莲嫌弃的摇了摇头，“这碗这么脏，这水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再说了，喝水喝多了想去小解都要被他们看着.......我等明天再喝......”
也懒得再跟这傻子说什么，说得好像不吃饭不喝水就不会小解一样，就看她饿死渴死算了。
果然，等到半夜，小白莲憋红了小脸，哭喊着要下车小解。
守夜的瘦猴喊醒了红脸人贩子，自己带着小白莲去小溪边小解。一边走，还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
“臭丫头，白日里不声不响，到了夜里倒比谁都会来事，害的爷们觉都睡不好！”
小白莲哭哭啼啼跟着瘦猴走远了，养神许久的古灵也开始活动起来。
钻到车厢门口，借着帘子的缝隙看了看外面，红脸人贩子刚被叫醒，正是极不耐烦的时候，一边往火堆里加了柴，一边呵欠连天。
没有犹豫，古灵手脚麻利跳下了车，抄起瘦猴送水过来的那个破碗，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就把碗结结实实砸在了红脸人贩子头上，在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又一脚踢翻了火堆上架着的瓦罐，瓦罐带着滚烫的水一齐砸到了红脸人贩子身上，直烫的他抱头嗷嗷喊娘满地打滚。
古灵反应极快，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立马拔腿就跑，这一带都是些枯树林子，但白日里人贩子带她们上路的时候走的应当是官道之类的大路。只要找到路，兴许就能碰到人，说不定也能彻底摆脱这两个战五渣人贩子，逃出生天。
傍晚吃的那大半个饼子所提供的能量依然不足以支撑古灵逃跑。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双腿开始阵阵发麻酸软，肺里也一阵阵火辣辣的生疼，肺叶都像是几乎快要炸开，身后不远处是那瘦猴气急败坏的骂声，似乎越来越近，古灵咬了咬牙。
不能再被抓回去了，这次真要被抓回去，肯定会被一直绑着饿着卖到湖阳去的。
发了狠继续朝着一个方向跑，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前方有一点火光，在漆黑的林子里格外明显。古灵心头一震，继续咬着牙吸气抬腿往那点火光处踉跄着跑去。
火光越来越近，隐约能看见几辆马车的轮廓，继续踉跄着跑过去，还没靠近，就见着前面多了一个拦路人。
古灵顿了脚步，可惜一时没收住势，原本两条腿也已是酸软无力强撑着到了极限，此时一收力，就整个人扑到了地上。
“......你是谁？”
面前传来了低沉的男人声音。古灵顾不得从地上爬起来，按压着像是快要炸开的胸口，喘着粗气，用嘶哑得快要不成声的喉咙喊出声。
“......救我......人贩子.......要抓我......”
面前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功夫，身后就传来了瘦猴气急败坏的骂声。
“臭丫头.......你再跑啊！这次跑不掉了吧......回去就把你饿上个三四天！让你再跑！”
古灵心下一横，冲上去就抱住了面前男人的小腿。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除非这人把她从人贩子手里救出来，否则是绝对不可能放手的！
被抱住腿的男人瞬间僵住了，围观了这一幕的瘦猴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边喘着气一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手指抖个不停，却仍倔强的对着古灵指指点点，一句话也没说上来。
古灵抱着腿，一边缓气，又看见男人身后的马车上下来了几个人，还听得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啧”了一声。
“啧啧啧，世风日下呀！”
第三章 前路茫茫
怀里抱着的这条腿，小腿劲瘦肌肉紧实有力，隔着衣物摸上去还透着腿主人的体温，腿长，是真的长。
古灵抱得更紧了，能觉察到腿主人身体肌肉有些微微僵硬的抗拒，可她打定主意不撒手。
腿的主人没有开口，倒是从他身后马车里下来的那中年人开口了。
“开个价吧。”这话是对瘦猴说的，瘦猴喘着粗气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得这中年人又幽幽开口。
“听这姑娘的话，你不就是个人贩子么，抓了人为的就是把这姑娘拉进城里找个地方卖掉。”中年人一针见血，“那你不如直接卖给我们好了，正好本老爷觉得这姑娘跟我儿有缘。”
古灵听得一阵腹诽，看样子自己抱着的腿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中年人的儿子，只是抱个腿，这就有缘了......
瘦猴听了这番话，有些意动。
这臭丫头一路上就没老实过，这才几天，就已经连着跑了两回，要是真就这么捉了回去，路上被她逮着机会，肯定还要再跑的，除非是敲断她的腿。但是断了腿还破了相，怕是更难得卖出去了，还不如就趁此机会直接卖给这群过路的人，自己拿了银子走人，这臭丫头再跑也不关自己的事了，总归是银子到了手，还能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一想至此，瘦猴终于平复了一下雀跃的心情，吞了吞口水，讨好的笑着向中年人比了两个手指，“不贵......您给十五两银子，这丫头就是您的了！”
古灵对十五两银子还没什么概念，正寻思这是贵了还是便宜了，就听得那中年人陡然提高了声音。
“十五两？！你这狗东西，居然也敢在本老爷面前狮子大开口？”
瘦猴依然讨好的笑着，“这位老爷您可看好了！这臭丫头才十六岁，正是大好的年纪，身子健康能干事。”他语气中透着些猥琐，又接着诱导道，“更何况这丫头长相着实不赖，您只要把她的脸洗干净咯，那绝对是个千里挑一的小美人儿！”
古灵仍抱着怀里修长的腿，好死不死的就抬起了头，嘶哑着嗓子插话，“小美人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可是被你们害得破了相，都算得上丑八怪了。”
借着火光，几人都清楚看到了她额头上的伤。虽然古灵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没照过镜子，但在人贩子车上时，也大致预估了一下这具身体的伤势。
额头上的这道疤虽不长，但正在左额正中，一直蔓延到左眉尾，面积大约也有婴儿握拳那么大一块了，再加上这两个人贩子一直没给自己上药，此时伤口因是十分骇人。因此古灵心里一点都不慌，直接大大方方抬起头，分出一只手将额前纷乱的头发拂去另一边，让众人好看个清楚。
“看到没有，这么大一块疤，这张脸也算是毁了吧。”
瘦猴此刻的内心无比悔恨，啧，这臭丫头真是可恨！
那中年人倒是抚掌哈哈大笑，“好！好得很！这丫头可算是实诚。”他眯着眼，神态逐渐严肃阴沉起来，“你我可是都看到了，这丫头已经是破了相了，再说了，像你这种人贩子，本老爷随时都能将你扭送官府为民除害，你也别想在本老爷手上拿走一个铜钱！”
瘦猴忙连连讨饶，不是他怂，只是随着这一场骚动，中年人身后又出现了好几个彪形大汉，个个手中握刀，一看就是极难对付，是个人都怂。
瘦猴只得在心里一连诅咒了古灵无数次，又一脸讨好的对那中年人开口，“这位老爷说得对......反正这臭丫头也破了相，也算是砸在手上卖不出去了，既然老爷喜欢，不如就送给老爷了，能伺候老爷您，也算是这丫头前世修得的福分......小人这就告退！告退！”一边说着，一边就拔腿跑了。
古灵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倚着那条长腿，长长舒了一口气。还没等她吐完气，就听得头顶一个低沉男声传来，“......现下已经无事了，姑娘可否放开在下的腿。”
这声音实在好听，低沉悦耳，古灵愣了愣神，才终于松开他的小腿，又忙这开口道歉。
“实在是对不住了......小女子走投无路也只能抓着公子，咳咳......权当是救命稻草了。”
眼前的男人退开了一步，衣摆掀起几片枯叶，“无妨。”修长白净的手伸至面前，古灵搭上他的手，就被他稳稳拉了起来。
借着火光和月色看清了他的脸，这可真是个帅哥啊。古灵心里想着。
周围重归宁静，柴火燃烧着发出哔剥的声音，暖橘色的火光投在身上，带来一阵暖意。
古灵捧着一只青瓷碗，小口啜饮着碗中的热水，饮上几口水，又啃了一口手中的麦饼。麦饼虽然是冷的，却也柔软香甜，远不是人贩子给的那冷硬如石头一般的饼子能比的。
再次感慨着终于死里逃生活了过来，古灵一边打量着周围。
统共有七辆马车，将中央的空地围成了一个圈，后四两马车明显装的是箱笼货物之类，蒙着一层油布在微微发白的天色下看不太分明，前面三辆马车就俱是带着宽敞的车厢了，除了拉车的马，一旁还拴着几匹马儿。那位自称老爷的中年人吩咐众人继续回去该休息就休息，该巡逻继续巡逻警戒，然后就惺忪着打了几个呵欠，钻进其中一辆车厢中休息了。
被古灵抱过腿的古装帅哥引着古灵坐到了火堆旁，从镖师那里讨来了一些跌打药膏和干净的纱布，帮着她上药，又给她拿来了麦饼和烧开的热水，然后就一声不发的坐在火堆旁，时不时往里投入几根枯枝。
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现下不管之后是什么情形，也不会比在人贩子手中更糟了。古灵一边想着，一边又开始发愁。
也不知那位老爷救下她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听他说自己跟他的儿子有缘，古灵想着，又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身旁的帅哥，自己这具身子已经破相，估摸着他也不会看上自己带回去当小妾什么的，那就只能是为奴为婢的可能性更大了。
最糟糕的是，眼下自己人不上地不熟，又没有银钱傍身，离开这伙人完全不知道要如何生存下去，还很有可能倒霉碰上那两个人贩子再次被抓。
一想到这些，脑门上的伤口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古灵终于开始有些情绪低落了，更多的是对前路茫茫的无助迷茫。
火堆旁的两人心思各异，天色已渐渐放亮。
第四章 鲜虾小馄饨
天渐渐放亮，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了许久，坐在火堆旁烤了许久的火，身上也变得暖洋洋的，古灵终于有些犯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抱着膝盖打起了盹。
没多久，就被周围的响动声惊醒。
镖师们另架了一堆枯枝，烧起了热水，甚至还熬上了一锅米粥。
被古灵抱了小腿的帅哥不知去向，夜里的那位老爷似乎也还没起床，古灵缓缓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问过一名镖师后，得知附近不远处有一个小湖，就打算去湖边洗个脸，顺便小解。
小解过后，古灵来到小湖边，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湖水洗了手。湖水微凉，却也算是干净。小心地避开包扎好的伤口，洗过了脸，拿袖子沾了沾脸上残留的水珠，起身准备返回车队。
站起身，就发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身影，修长俊挺，手中拎着一只竹篓，还在不停往下滴水。
“姑娘醒了？”
古灵点了点头。
“嗯，刚醒，就想着来洗个脸。”
说完，古灵又看了看他拎着的竹篓问道：“公子这是......”
“让姑娘见笑了，家父这几日赶路一直嫌干粮难以下咽，正好此处有湖，就早起抓了些鱼虾，好让家父家母改善饮食。”
他一边说着，一边提起竹篓，打开盖子给古灵瞧里面的鱼虾。
鱼和虾皆已被他处理干净，微微带着些腥味。
古灵有些意外。
分量还不算少，连个鱼竿都没有，就凭一个竹篓就能捕到这些鱼虾？
似乎是瞧出了古灵面上的疑惑，他适时开口，“在下用昨日吃剩的些许米粮团成团子放进篓中，再将竹篓置于湖边水下，就得了这些收获。”
古灵恍然，“原来如此，公子妙思。”
宜家宜室。
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古灵跟上他的步伐，一路往车队走去。
老远就闻到了谷物煮熟的香气，眼见着镖师们已经煮好了米粥，正拿着碗有序盛粥，领头的镖师对着古灵两人扬声招呼：“乘风！粥煮好了，快过来吃！”
郁乘风应了一声，笑着走了过去。
“辛苦了，还得麻烦兄弟们费心伙食。”
领头那镖师立刻笑着擂了他一拳，“跟兄弟们还客气啥，也就是煮个粥，反正大家都要吃，谈得上多大麻烦！”
众镖师也都相视而笑。
郁乘风又想起了身后站着的古灵，于是转身对古灵道：“姑娘也过来喝粥吧，还有些麦饼，吃饱了我们就要继续赶路了。”
古灵道了谢，见他要走，于是忙喊住他，“不知公子准备如何料理那些鱼虾？”
随他回到车队后，见着众人似乎只准备吃些白粥和麦饼就打算赶路，且听他所言，一路上的伙食似乎都是由这些镖师在负责，再加上他提及那位老爷嫌弃干粮难以下咽，由此可以肯定，这伙人里面没有一个会做饭的。
心念一转，只是一瞬间，古灵觉得自己似乎是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岗位。
郁乘风面带不解，“这......鱼大概会直接用火烤好，河虾仁可以用来煮粥。”
果然，烹饪方法简单直接。
古灵立刻扬起笑脸，“那......不如公子将这些鱼虾交给我，我倒是会做些小吃食，正好看看能不能让令尊满意。”
眼前的小姑娘笑容格外灿烂，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轻快了许多。
郁乘风将竹篓递给她，“也好，那就劳烦姑娘了。”
询问了镖师，讨来了一小袋精面粉和食盐还有几块姜，甚至领头的那个叫徐兰升的镖师还塞给古灵一小包干虾皮，一问才知道，原来他是拿虾皮来煮粥的。
用热水洗了手，古灵开始处理鱼和河虾。
在缺少调料和厨具的情况下，这几条鱼也只能做成烤鱼了，不过这些河虾倒是能做点别的。
鱼已被破肚清洗干净，直接在鱼腹上划上几刀就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慢慢烤着。河虾也已洗净去了头尾虾线，古灵拿了刀，将虾仁细细剁碎，拿盐调味，又将姜剁碎加了少许温开水，将搅匀的姜汁水伴进了剁碎的虾茸里，然后将虾茸搅打上劲。
最后和面做皮。
没有擀面杖，于是馄饨皮只能用手掌按压，得到了一张张形状不规整的椭圆面皮。
难看是难看了些，也不够薄，好在食材新鲜，也算是无伤大雅。
馄饨包好，给烤鱼抹了盐继续烤，古灵又起一锅，烧上了水准备煮馄饨了。
沸水下锅，煮至馄饨一个个浮起，透过面皮隐约能看到里面粉嫩的虾茸，古灵咽了咽口水，正准备将馄饨捞起，就听得身后一个小丫头的声音响起。
“咦？你是谁？......哇！这是什么！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古灵看了一眼这个凑上来的小丫头，看起来约摸十三四岁，脸颊鼓鼓十分可爱，这会正睁大了眼望着锅里的馄饨，不住地咽着口水。
咽下口水，古灵朝着她笑了笑，“姑娘且往边上靠一靠，我要将这些馄饨捞起来了，免得沸水溅到你身上了。”
圆脸丫头晃着两个小小的包子发髻，一边依言往旁边挪了挪，一边惊奇的嚷嚷着：“原来是叫馄饨吗？圆鼓鼓的真好玩，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吃食！”
将馄饨捞起，分别投进几个大碗中，然后再淋上一勺煮过馄饨的汤水，被馄饨压在碗底的虾皮顿时浮了上来，最后再加上一小撮盐搅匀。
“好了，可以吃了。”
“这就可以吃了？先让本老爷来尝尝！”
身旁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古灵和小丫头一大跳，然后就见一双手已经捧过一碗馄饨，拿了筷子。
小丫头满怀期待的看着老爷吃了第一口，一口下去，薄薄的面皮裹着滑嫩的虾茸，带着些许姜汁的辛辣，一同滑进腹中。
“好吃！”
老爷夸张的大叫一声，然后迅速夹起了第二个馄饨，胡乱吹了吹气就塞进口中。
小丫头看得直咽口水，又一溜风跳了起来跑向马车，“我去喊夫人也出来吃饭！”
“去吧去吧。”
老爷端起碗喝了一口汤，淡淡的鲜味和些许咸味随着虾茸的鲜甜在舌尖上弥散开来，令他不由得又感叹了一句，“真是好吃啊！本老爷终于又活过来了！”
第五章 微笑
一锅小馄饨，很快就被众人分食干净，然后就地围着火堆又吃起了烤鱼。
梳着包子头的小丫头汀兰也同古灵说起了自己这一行人，因为老爷郁文涛辞官，故而就带着夫人古氏和少爷郁乘风以及几个家仆一同回乡，打算在郁文涛的老家湖阳省泾河县南溪村安置下来。
他们已经离京五日有余，今日再行一日，傍晚便可抵达湖阳省城，正巧，就在这里碰上了古灵从人贩子手里逃脱。
郁文涛夫妻二人都不喜吃鱼，这会古氏吃完了小馄饨，一边小口喝着米粥，一边唏嘘：“真是可怜，好在姑娘总算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她又打量着古灵，问道：“姑娘家住何处？等到了湖阳，我们家老爷还能帮着给姑娘家里送个信，好叫姑娘家里来接人。”
古灵已经想好了说辞，稍微犹豫了一会，就顶着一脸迷茫无奈的表情对古氏道：“......不瞒夫人，许是因为头上这伤，小女子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之前的事了......”
郁文涛与古氏对视一眼，李文涛倒是乐了。
“那正好，留下来给老爷当个便宜儿媳！”
古灵扶额，正不知如何应对，就听得古氏怼了他一句，“你闭嘴！哪有没见几面就让人小姑娘给你当儿媳的，仔细把人吓跑！”教训完老爷，古氏又笑眯眯的问古灵，“那不如姑娘还是先随我们一同进城，等到了城里，寻上一处医馆好好瞧瞧，再做打算如何？”
古灵应下了，又诚恳向夫妻两人道谢，“还要多谢老爷夫人和少爷从人贩子手里救下小女子，此大恩没齿难忘，来日必定......”
“别来日了！老爷我正缺个儿媳！”
古灵控制不住地嘴角微抽，好好一个大帅哥，哪里会愁娶不到媳妇，还得在路上随便捡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就带回去当儿媳。
好在这个话题再次被本在一旁安静喝粥的郁乘风打断。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点起程吧。”
他及其利索的放下空碗起身，招呼着众镖师洗碗收拾东西，牵马准备出发。古氏有些情绪低落，一言不发任由丫头汀兰扶着起身往马车去了，留下的郁文涛长叹一口气，遂即起身，缓缓向着古灵道：“丫头，你一会先跟汀兰坐一辆马车吧。”
古灵点头应下，目送他跟着古氏钻进了同一辆马车，不一会，就被跳下车来的汀兰拉着去另一辆马车了，“走吧，我带你去我那一车！”
古灵一边被她拉着，一边暗暗想着，为何一提到郁乘风的婚娶之事，这一家三口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如此，微妙？
摇了摇头，别人的家事还是少知道得为妙。
跟着汀兰坐上马车，又陪着她闲聊了一会，就听得车外领头的镖师徐兰生扬声喊了一句，“启程了！”
马车缓缓向着官道前行，古灵撩起车窗挂着的帘子望了眼车外的情景，只见得自己坐的这辆车后面跟着载货的马车和几名镖师，马车前面是郁文涛和古氏乘坐的马车，再前面就是徐兰生和郁乘风骑着马并排而行。
汀兰凑过来看了一眼窗外，“别看啦，荒郊野岭也没啥好看的了，你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从人贩子手上逃出来的吧！”
小丫头提起这个，一张肉乎乎的小脸上就挂满了兴奋，古灵叹了口气，这丫头，怕是把自己从人贩子手上逃脱的故事当话本相声来听了。
她见古灵没做声，又很快呸了两声，“哎呀……对不起，被人贩子拐了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我还一直提起你的伤心事，实在对不住了，我再也不问了！”
古灵笑了笑，这小丫头倒也直爽可爱。
汀兰看她笑了，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只是撑着下巴，嘴里念念有词。
“少爷说今天傍晚就能到湖阳了，进了城还得在城里找客栈歇一晚，第二天才能启程去南溪村。”
小丫头歪了歪头，“也不知道我爹和疏竹有没有在南溪村置办好宅子。”
古灵不禁问了一声，“你爹？疏竹又是谁？”
汀兰眨着大眼，“我爹是给老爷夫人当管家的啦，疏竹是我弟弟，给少爷当书童的，我们随老爷夫人从京城出发前，老爷就打发着我爹跟疏竹一起先去南溪村买宅子和田产啦。”
原来如此，先让管家回去置办家产住宅，再举家搬迁。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这一行人中，除了郁家三口和近十名镖师外，正儿八经的家仆，到目前为止古灵见过的就只有汀兰一人了。
于是古灵又试探着问汀兰：“汀兰，你们家老爷这次回来怎么只带了你一个人伺候？”
汀兰撇了撇嘴，凑到她耳边，“我悄悄地告诉你啊，你可不许嚷嚷出去。”
古灵连忙保证绝不声张。小丫头于是满意地凑过来说道：“我们家老爷其实是被奸人设计丢了官，连家产也被吞了，于是只能带着夫人少爷和我们一家回乡种田了。”
古灵有些明白了，不分古今，官场一直都是派系复杂前途难测的地方，郁文涛被人设计丢了官，还破了财，举家回乡避开纷争，也算是保全了妻儿，虽然丢官回家种田这事说起来确实算不得什么好事，不过好歹家还在。
古灵叹了口气，“种田也好，说不定你们家老爷正好做官做累了，正想回乡把酒话桑麻，体验一回乡下的慢生活安度余年。”
汀兰点了点头，“我爹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的话没你说的这么文绉绉的，你是不是上过书院？还是在家里请过先生？”小丫头又开始一连串的发问，“我听夫人说，京城里还有女子书院，有钱人也会给自家的小姐请先生，在家学琴棋书画，你说话文绉绉的，是不是也学过？”
古灵心里直呼大意了，又扯出一个尴尬且略带苦涩的微笑，“……我也不知道……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小丫头捂着嘴震惊，“对不起对不起！哎呀，又忘了你被磕坏了头了！”
一边被小丫头安慰着，古灵一边庆幸着，果然失忆梗就是万能的，更别说自己额头上的伤口，简直就是最强失忆梗助攻。
古灵露出了微笑。
第六章 进城
这一天就在赶路以及和小丫头汀兰闲聊中过去了，期间车队停下休整了一回，众人草草喝了点粥又吃了些干粮就继续上路了。
闲聊期间，古灵又从小丫头不经意的对话中捕捉到了零星的情报。
比如这个架空的王朝称为渊国，现任皇帝武渊帝在位已有十七年，却已经是个“被酒色掏空了的傻老头子”。于是他的四个儿子开始互相捉对掰头想要弄垮其余人然后自己上位，奈何武渊帝一直没有立太子，四个皇子之间明争暗斗摩擦不断，搅得朝堂上下一团糟。
又比如汀兰的母亲刘氏从孩童时起就是夫人古氏的侍女，后来却因为遭遇山贼劫匪为保护古氏而亡。
再比如，郁乘风在京城曾有一名红颜知己。
刚说到这，汀兰就忙捂着嘴，懊恼着用手肘杵了杵古灵的胳膊，“可不能再说这个了，你也千万别在少爷面前说这些。”
古灵点点头，“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出卖盟友的。”
汀兰听得乐了，“咱们这就是盟友啦！我也能有盟友啦！”
得到了古灵的肯定，小丫头显得格外高兴。
古灵暗暗叹了口气。这小丫头看似机灵，实则单纯可爱，缺少了来自社会的毒打。
可爱的包子头在眼前晃来晃去，古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我大概以前是有个妹妹的，就像你这么可爱的妹妹。”
汀兰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
下一刻，古灵就被小丫头抱住了腰。
“好呀好呀！你当我姐姐！以后天天给我做小馄饨吃鸭！”
古灵闻言，噗嗤笑出了声。这丫头，倒是容易满足。
“好说，等咱们有钱了，我换着法子给你做好吃的，我会做的可不止小馄饨哟～”
小丫头眼睛里都快冒出小星星了。
“真的？那你会做梅菜肉烧饼吗？我们以前在京城住的地方，街尾有家烧饼铺子，他们家的梅菜肉烧饼可好吃了！饼皮酥得掉渣，里面的梅菜肉馅喷香喷香的……吸溜……”
居然被自己描述出来的大饼馋得流口水……这丫头……
古灵忍不住扶额，又带着笑意道：“会做，我还会做其他馅料的，甜的咸的都会。”
小丫头两眼真的要冒出小星星了，一边乐着，一边掰着指头数着吃过的美食流口水。
古灵一边摸着她油亮软滑的头发，一边感叹，这手感真好。
打打闹闹唠唠嗑，在马车上坐了一整天，感觉浑身的骨头都有些僵了。虽然车队走的是官道，少有颠簸，但是这马车很明显是没有减震手段的。
还好自己不晕车，否则肯定会一路吐着到湖阳。
望着车窗外已经有些昏暗的景色，前方已经能望到城墙的隐约轮廓和一片通明的灯火。
赶车的年轻镖师声音里也带着些喜悦，“到湖阳了！可以进城好好歇息一晚了！”
汀兰也凑在另一侧的车窗不住地向外张望。
“终于到啦！进了城是不是就可以找地方吃饭了？”
赶车的镖师笑着回应她：“等找好了客栈，就可以在客栈吃上一顿了。”
汀兰自是开心。古灵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今晚大概能在客栈睡个好觉了。
车队在城门口稍稍逗留了一会，郁乘风很快就办好了进城手续，然后带队缓缓进城。
古灵有些好奇的一路望着车外。
湖阳城内的街道意外的宽阔整洁，马车行至热闹的商贩区，更是能见到各式各样的吃食摊子和摆着各种小玩意的小摊子。人群往来间，各种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就连喧闹的人声都已经掩盖不了身旁小丫头吞口水的咕咚声了。
古灵不由有些好笑。
“都进城了，应该马上就能吃上饭了，再等等吧。”
汀兰仍在不停望着窗外经过的各色小食摊，胡乱的点了点头。
算了，让她看吧。古灵笑着摇了摇头。
车队停在了一家客栈门前，郁乘风同上前招呼的客栈小二交谈了一阵后，就有镖师来招呼众人可以下车进客栈安置了。
古灵和汀兰住了一间房，两人由小二带着上楼，找到了房间。
推门进去，古灵打量了一下房间内的陈设，半新，再看看床铺，倒是干净整洁。
这会儿汀兰放下贴身的行李包裹，已经躺在了床铺上。
“终于能睡在床上了……唔……真软和鸭……”
古灵将她随手扔在桌上的包袱提到了床头摆好，也坐在床沿舒展了一下身体。
这时敲门声响起。
“姑娘，可以和汀兰下来一起吃饭了。”
是郁乘风的声音，古灵忙应了一声，然后就见原本还瘫在床上的小丫头立刻弹了起来，拉着她的手，急吼吼的要去吃饭。
古灵只得被她一路拖着下楼。
一行人坐了三张桌子，古灵和汀兰被郁乘风安排着坐在主桌，和郁家三口一起吃饭。
只见郁文涛已经开始夹菜，古氏笑眯眯的招呼着汀兰也赶紧过来吃。
这家三个主人倒是不讲究，汀兰虽是侍女，但对于侍女和主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件事，他们倒都显得习以为常。
古灵在汀兰身边坐下，迎着古氏的目光，对着她笑了一下，还未开口，就听得古氏道：“姑娘也先吃饭吧，等吃过饭，让乘风陪你去找医馆看看你的伤。”
古灵应了一声，“好，多谢夫人。”
古氏笑了笑，又一边给身旁的郁文涛夹了一大筷子青菜。
“多吃点青菜，别老吃肉。”
郁文涛猝不及防被投喂，立刻吹胡子瞪眼嘟囔着，还一边拿筷子戳着碗里的菜：“我就喜欢吃肉怎么了！离京后在路上啃了几天干粮了，好不容易吃上肉了，你还让我吃草！”
古灵有些忍俊不禁，又听得古氏提高了声音道：“从上桌起我就没看你夹过一根青菜吃！大夫的话你都忘到腿肚子后面去了，说了让你多吃青菜和水果，你倒好，吃起肉来更加变本加厉了！”
见古氏生气，郁文涛又连忙讨饶，苦着脸一连夹了好几口青菜囫囵吞下肚，看得古灵一阵想笑。
“姑娘怎么不动筷子？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身旁一人坐下，正是郁乘风来了。
“若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再加。”
古灵连忙摇了摇头，“不必，饭菜很丰盛，你也吃吧。”
他点了头，不再开口，拿起筷子开始夹菜。古灵也举起了筷子，的确是有些饿了。
第七章 壁咚
一顿饭吃了许久，古灵终于放下筷子，这真是这些天以来吃的最好的一餐了。
小二给各桌都上了一壶热茶，古灵给桌上几人都倒了一盏茶，然后才捧着茶盏慢慢啜饮。
及至一盏茶快见了底，身旁的郁乘风也放下茶盏道：“时候也不早了，姑娘，不如我们即刻出门去寻医馆？”
古灵点头称好，等他同郁文涛和古氏说了一声后，两人下桌问过小二附近的医馆地址，就出门向最近的一家医馆去了。
宽阔的主街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摊贩小吃，暖橘色的灯火在微凉的夜晚让人觉得莫名温暖。刚填饱了肚子，这会古灵终于能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小贩们摆出来的各色小吃。
一路走来，见的多是米糕面食还有各种烙饼烤饼，想是油价贵，炸物倒是一个都没见着。
小吃花样甚少。这是古灵目前的印象。
一边胡乱看着，很快就行至医馆门前。
郁乘风向药童道明情况，药童就领着两人向医馆内一隔间去。
隔间不大，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正在慢慢研磨一些药材，听得脚步声，缓缓抬起头注视着古灵几人。
“马大夫，这位姑娘不慎磕破了头昏了过去，醒来后就记不得事了，烦您给瞧一瞧。”
药童简单向大夫说明了情况，那马大夫听完，一边将研钵和药材先放到一旁，挥了挥手，“姑娘，你且过来，让老夫看看伤口。”
古灵淡定上前，在他面前的桌案前坐下，由着药童将额头上的纱布拆开，露出了那一大块伤口来。
那马大夫在案旁铜盆中用水净了手，然后微微俯身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古灵额头上的伤口。
“这是已经受伤有几日了吧？”
古灵回道：“应是有几日了，具体的我也不记得了。”
马大夫点了点头，“幸而最近天气渐冷，伤口还算干净，后来处理的也不错。”
他沉吟片刻，又道：“姑娘可否凑过头来让老夫瞧一瞧头顶四周？依姑娘这情形，极有可能问题出在颅内。”
“当然可以，劳烦马大夫了。”
马大夫在古灵头顶及脑后按压试探了一阵后，终于收手。
他一边用水再次净了手，一边说道：“这就不好办了。”
“恕老夫直言，姑娘这伤口实是已无大碍，继续上药休养一阵就可痊愈，不过留疤在所难免……只是这失忆症……就不大好治了。”
马大夫捋着胡须缓缓道来：“我从医几十年来也见过几个失忆症病患，大多都是被外力击打头部所致，病因明了，真正治愈的却几乎没有。”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只因人的头部是极为精妙的部位，这失忆症又恰恰是因头颅内部问题所致，比如淤血积压，甚至有的病患头部受伤后还有可能出现失明耳聋的症状，可惜，直至今日，这种病症也一直没有什么有效的医治方法，就算是施针，也怕是无济于事，且不知病灶就贸然施针，实非良策。”
古灵听了这一大串话，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不怕你不会治，就怕你治得好。
压抑着语气，古灵开口道：“马大夫，您说的我大致是听懂了，也就是说，我这种症状，目前是没有什么希望治愈了，是吗？”
马大夫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姑娘也不必灰心，也曾有病患受伤痊愈几年后，突逢旧人，被刺激得一下就记起了往事，虽然希望渺茫，但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古灵终于放下心来，“小女子知道了，多谢马大夫了。”
那马大夫点了点头，示意药童将她的伤口重新包扎好。
“姑娘白跑一趟，老夫束手无策，也不必出诊金了，姑娘且自行回家吧，注意按时换药，饮食清淡，额头伤口自会痊愈。”
一旁一直沉默的郁乘风终于开口，“多谢马大夫，只是家中伤药已不多了，还是要烦请马大夫开上一张伤药方子，我们好抓些伤药回去。”
马大夫沉声应道：“也好，二位且稍等，老夫开些药粉药膏即可。”
及至和郁乘风走出医馆，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凉夜风，古灵松了一口气。
郁乘风提着药包走在前面，古灵只管跟着，一边又想着，该怎么开口留下来，在郁家当个厨娘。
目前看来，郁老爷一家，家庭人口简单，且家庭关系和睦，主仆同心，虽然是惨遭算计丢官回乡，但在乡下也依然能买得起宅子和田地，经济上也无需担心，所以，一个厨娘，应当还是请得起的。
望着走在跟前挺拔修长的背影，又忍不住想着，若是真当了他们家的厨娘，每天还能看着美男子养养眼，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古灵一边胡乱想着，突然就听得前面的人开口了。
“姑娘……有何打算？”
他有意放慢了脚步，似是在等古灵上前和他并排而行。
于是古灵只好跟他并行，在心里打了个草稿，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观公子家中好似缺个煮饭做菜的厨子。”
她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道：“大概我失忆之前家里是做吃食的，我现在倒是记得好些吃食方子，想来留在府上当个厨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公子只需每月付给我些零花钱，管饭管住就行了。”
她微微侧过脸，注视着身旁人的脸，“毕竟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去哪了。”
郁乘风没有做声，只是一直注视着前方，极其专注，脚下也不停，仿佛没有听到古灵的那一番话。
古灵有些疑惑，是他真的没听清，还是说不愿请自己当厨娘？
还待开口，就被他出声提醒道：“姑娘噤声，前面有两个醉汉，其中一个好似是拐了姑娘的那个人贩子。”
闻言，古灵心下一惊，目光也已经顺着他盯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前方迎面走来两个醉汉，脚步踉跄，越近就越能闻到一股酒味，隐约还能听到两人在争论着什么。其中一人骨瘦如柴，正是那瘦猴，他旁边是那高壮的红脸人贩子，只不过此时脑袋上胡乱缠着几圈纱布，显得有些可笑。
古灵和郁乘风此时正走到一处阴暗地，眼见着就要与那两人狭路相逢，郁乘风突然侧过身，将她抵在旁边的墙上，一手撑着墙面，一手虚放在她肩上，示意她噤声。
漆黑的夜色里，他的双眼显得格外发亮，隐隐可见的俊逸轮廓就在眼前，凑的很近。
古灵觉得脸上有些发烫，这男人，长得这么好看作甚！
第八章 路见不平
两个醉鬼就这么擦肩而过，脚步踉跄，嘴里胡乱的哼着小曲儿说着胡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墙边上的两人。
“……大哥，这次咱们啥时候回去？”瘦猴一边走着，一边连着打了几个酒嗝。
“明天就回！”那红脸哼哼道：“再不回去，怕是那黑心肝的顾大贵就该不认账了！”
瘦猴一听到“顾大贵”这个名字，顿时有些清醒了，遂即凑到红脸人贩子旁边，小声问道：“大哥……嗝……你说，要是顾大贵知道咱们把那顾灵儿白白送了出去，会不会就不认账不给钱了？”
“他敢！”红脸儿听了这话，爆喝一声。然后歪歪扭扭的指了指自己被纱布缠得乱七八糟的脑袋，“左右那顾灵儿已经回不来了，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再说了，就冲着这伤……不仅要他给钱！还要……还要找他要看诊费和药钱！嗝——”
两人走得歪歪斜斜，时不时还会撞到对方一下，那瘦猴乐着道：“对！要钱！加钱！……不过还好，姓郑的那小娘子可算是卖了不少钱……嘿嘿……”
两个醉鬼一边乐着，一边又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郁乘风迅速放开了古灵，退到一旁。
“姑娘见谅，无意冒犯，实在是不得已。”
古灵悄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热意似乎已经消退了不少。
“不妨事……”
郁乘风转身面向两个人贩子离去的方向，再次开口道；“听那两人所言，当时与姑娘一同被拐的，似乎还有一名姓郑的姑娘？”
古灵点了点头，“不错，当时确实还有一位姑娘与我一同被绑在人贩子的马车上，不过那姑娘……似乎有些问题……”
闻言，郁乘风侧过头看着她，不解道：“有何问题？”
古灵沉默了一会。
“她……似乎脑袋有些不好使。我醒过来后，她一直劝我不要再想着逃跑，等进了城再呼救。”她顿了顿，又接着道：“那两个人贩子也很放心她，一路上都没有用绳子绑住她，她虽说是不吃不喝可也没想着逃跑。看样子……现下是已经被那两人卖掉了。”
郁乘风成功陷入了沉默，好半晌才开口道：“如姑娘所说，那姓郑的姑娘……果真是有些问题。”
郁乘风又向她道：“看来他们两人方才说的顾灵儿，应就是姑娘你的名字了。”
古灵点了点头，“嗯，看样子我好像还是被家里人卖掉的，他们所说的那个顾大贵，都是姓顾……”
郁乘风见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又想起这姑娘一路被人贩子带着，途中不知道逃了多少次，如今破了相，无家可归，到头来还要让她听到自己似乎还是被亲人卖掉的，顿时心生怜悯。
“都已过去了，姑娘不如就当现在是重新开始。在下家中现在虽已破败，但好歹还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安置之所，若姑娘不嫌弃，大可放心住下。”
他话语中多多少少带点安慰人的意思，古灵听得心花怒放，于一片黑灯瞎火中扬起脸，十分高兴地扬声道：“公子放心！我可不是白吃白喝，我做的菜，包君满意！”
小姑娘的笑脸格外灿烂，一口大白牙在黑夜里更是格外显眼，听着她轻快又格外自信的话语，郁乘风也不自觉浮出一阵笑意。
“那在下可就等着见识姑娘的手艺了。”
古灵跟着郁乘风，一路高高兴兴回了客栈。
迫在眉睫的问题终于解决，不管这具身体的原主之前为何被卖，从现在开始，那都是过去了。
将古灵送至住房门前，把手里的药包递给古灵，郁乘风就自行离去回房休息了，还特意叮嘱古灵也早点歇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古灵回了房，推开门就发现汀兰已经睡下了。
轻手轻脚关了房门，又放下木栓，这才回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上一盏茶。
茶水还有一股温意，古灵喝完了茶，又准备去窗边拿布巾擦擦脸，将就着睡了，却发现地上放了一个小木桶，盖子上还搭着一条洗脸巾。
拿起洗脸巾，掀开盖子，一桶清水还冒着些许热气，看来是小丫头汀兰特意留给自己洗脸擦身子的了。
一边决定等安顿下来有钱了，就给小丫头做一顿梅菜肉烧饼让她好好吃一顿，一边利索的洗了脸擦了身。
好在天气渐凉，身上倒是还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等安顿下来了，定要好好泡个澡、洗个头。
从医馆出来前也已换过一次药，今天也不用换药了，梳洗完毕就可以直接休息了。
客栈的木板床刚好睡得下两人，古灵和汀兰又都是身形娇小的女子，一人一床薄被，倒也不挤。
不再胡思乱想，吹了灯，古灵侧着头沉沉睡了过去。
夜色渐沉，湖阳城虽不设宵禁，街道上的行人也渐渐开始变少了，不少摊贩也已结束了一天的忙碌，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瘦猴和红脸儿一路歪歪斜斜走了老远，行至一条无人窄巷，红脸儿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等着在路旁扶着一株柳树吐得五迷三道的瘦猴回来。
过了好半天，吐得有些发虚的瘦猴终于回来了，两只小腿肚子直打转，瘦猴忍着难受问那红脸儿。
“大哥……咱们是不是该找个地方睡一觉了？”
“睡……觉？对！找个地方……咱们好好睡上一觉！”
红脸儿被纱布遮住了大半边脸，露出来的那半边脸，此刻显得格外油腻猥琐。
“咱们就去那家春莺阁！好好睡上一觉！”
那瘦猴一听到“春莺阁”三个字，原先还一直抖个不停的小腿肚子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嘿嘿……就去春莺阁……睡觉！”
两个醉鬼笑得分外猥琐，勾肩搭背看准了方向，就迫不及待地歪歪斜斜往前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路，就都觉得眼前一黑。
“……啥情况……大哥……是天黑了吗，我怎么啥都看不见了？”
“瓜娃子……现在不就是晚上吗……”
郁乘风扶额，看样子这两人醉得很彻底。
抬起手，朝着被麻袋套住的两人肚子上一人给了一拳，只听得相继传来的两声惨叫，被麻袋套住的两个醉鬼应声倒地，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衙门口值夜的官差只打了个瞌睡，就听得不远处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丢在了府衙门口。
“谁？”小官差立刻清醒了，警惕着叫醒另一名值夜的官差，一同上前查看。
却只见空地上留下了一个鼓囊囊的麻袋，上面还搭着一张字迹潦草的破布条。
官差小声念出了上面的字。
“路见不平，抓获人贩两名，特此奉上。”
第九章 宝藏与期待
一夜安睡，放松下来的古灵还是败给了生物钟，天不过还蒙蒙亮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乍一眼看到头顶上挂着的半新床幔，古灵还懵了一阵，过后迅速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身处异世界的第三天了。
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下了床，稍微理了理头发，正想着该去找小二打上一桶热水洗脸，就听得房门被轻轻扣响。
“两位姑娘起了吗，那位郁公子吩咐小的提了一桶热水给姑娘梳洗。”
古灵忙应了一声：“谢谢你了，请你就放在门前即可，我一会就来拿！”
小二应了一声，就放下木桶离开。
提了热水进屋，关好门，古灵又走到床前，瞧着汀兰还是没醒，只好伸手轻轻推了推她。
“汀兰，该起床啦。”
小丫头睡得迷迷糊糊，一双眼皮动了动，仿佛是粘在了一起。
“姐姐……天亮了吗……”
忍不住又揉了揉她的头，古灵笑道：“天亮啦，快起来吧，一会吃过早饭该上路啦。”
汀兰这才揉了揉眼，慢慢从被窝里爬出来。
及至两人梳洗完毕，古灵带着汀兰下了楼，就被小二引着又去了昨晚吃饭的厅堂。
众镖师已经捧着碗吃上了热饭，郁乘风独自坐在一张桌子前，手执茶壶正在倒茶，见着古灵和汀兰过来，唇角带笑，示意她们过来坐下。
接过他递来的茶盏，道了声谢，古灵又问他：“怎么不见老爷和夫人？”
郁乘风饮了一口茶道：“方才已经让小二又去喊过一次了，应当很快就来了。”
看着桌上的饭菜，目不转睛的汀兰已经开始吞口水了，却也没有开动。
古灵正想再逗一逗她，就听得郁文涛呵欠连天的过来了。
“真是困死了！等到了地方，本老爷定要睡上个一天一夜！”
走在他身边的古氏轻嗔了他一眼，随即在他身旁坐下，然后示意众人赶紧吃饭。
一顿饱餐后，众镖师也已经牵了马检查完毕，就等出发。
古灵折返回房拿上了药包和汀兰的包裹，就赶忙下楼准备集合。
正准备跟汀兰一同上车，却被古氏叫住了。
“姑娘，你先同我们一辆车吧，有些事想要同你说说。”
心里有了准备，古灵将药包也交给汀兰，自己转身去了郁文涛和古氏的马车。
一上车，就发现这辆马车内部同汀兰乘坐的那一辆并无什么不同，也就是郁文涛夫妇二人身后多了一个软垫而已。
古氏示意古灵坐在她身侧，待她坐定，就开口道：“昨晚的事，乘风已经同我们说过了，老爷和我也都同意姑娘留下，只是眼下还有一件事需要同姑娘商量。”
古灵直了直身子，“夫人请说。”
古氏见她突然郑重的样子，不住笑了起来。
“不必担心，只是想跟姑娘说说关于户籍一事。”
她笑着道：“眼下姑娘没有户籍，跟着我们一家进出城倒罢了，往后若是有个什么事，也多有不便，所以，还得想个法子弄个正经户籍才是。”
古灵听得她这话，明显是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于是问道：“听夫人所言，可有什么办法？”
古氏道：“我本有一名远房侄女，那孩子生得命苦，早早地就走了，只是户籍一直未有消去，我和老爷商量着，正好可由姑娘顶了她的户籍。”
古氏的表情带着些难掩的伤心，似是提起这个命苦的远房侄女，一时间难念心生难过。
郁文涛也适时的握住了古氏的手，古氏回了他一个略微勉强的笑容，很快又调整好了情绪，问向古灵：“不知姑娘以为如何？”
古灵自是同意。
“难为老爷夫人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不仅是救了我，现在还要让我沾光……”
古氏听得她这番话，倒是轻轻笑了起来。
“许是我与你有缘。”
她轻笑着道，本就温柔的面上又挂着些许缅怀之意。
“你倒是同我那命苦的远房侄女有些相像……”
不知想到了什么，古氏终是没有说完这番话，而是再次对着古灵道：“那就这么说好了，等安顿好了，我就让乘风去把户籍落下。我那侄女和我同姓，和你一样，也叫灵儿。”
古灵有些懵，古氏的那名远方侄女，居然叫古灵儿，和自己的名字仅一字只差。
一直没有开口的郁文涛终于出声。
“好了，丫头，往后你得称本老爷为姨父，称月仙为姨母了。咱们家没有那些破规矩，现在剩下的都算是家人。”
他一边握着古氏的手，一边又道：“虽无大富大贵，但也能遮风挡雨，既决定要留下，就好好过吧。”
在这举目无亲的异世界平白无故的多了一家子亲戚，古灵心里顿时弥漫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望着眼前一脸正色握着古氏双手的郁文涛，古灵也正色道：“姨父请放心，您和姨母于我而言恩同再造，如您所言，灵儿定会跟着姨父姨母，在这世上好好过下去。”
古氏听得一脸欣慰，“好，好，以后我们一大家子人都要好好的！”
被古氏拉着又说了好一通话，终于被郁文涛以“过于聒噪吵着我家夫人休息了”为借口，古灵和工具人郁乘风被赶下了马车。送古灵回了汀兰所在的马车后，郁乘风仍然骑马赶上了队伍最前面的镖头徐兰升，果然还是汉子之间更有共同话题。
被汀兰缠着讲清楚了户籍一事，小丫头倒是对古灵冒名顶替户籍一事表现得十分淡定，反而对古灵终于能留下来表现得十分惊喜。
古灵一边对着小丫头的包子头上下其手，一边感叹着这丫头的发质实在是厚实绵软又格外顺滑，简直太好rua了，一边又羡慕小丫头的快乐真是很简单了。
只要同家人在一起，只要有好吃的，就很快乐。
那就好好在这里生活下去吧，在现代经历过的事最终也会成为一份宝藏，被锁好藏在记忆深处，带着这份宝藏，看着身旁新的家人，古灵终于难得的感受到了久违的归属感。
对于明天，充满期待。
第十章 好家伙
车队又行了一天，一路从平坦的石板路到县城略有些狭窄的街道，又穿过有些坑洼的山野沙土路，直到天色渐暗，古灵隐约听得前方有人喊着“快到了，前面就是南溪村了！”
和汀兰一人一边车窗伸出头往外看，已经隐约能望见前方几百米外有村落聚集，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空气中甚至还能嗅到丝丝烟火气。
小丫头汀兰本来蔫了大半天了，这些天一直坐在马车上颠簸，饶是古灵都觉得有些难受了，就更别提汀兰了。这会一听快要到南溪村了，小丫头瞬间满血复活。
“不知道爹爹跟疏竹有没有买好宅子，要是买了宅子，够不够我们这么些人住的。”
小丫看够了，探出窗外的小脑袋也收了回来，又开始恢复碎碎念的本能。古灵闻言觉得好笑，这小丫头，人虽小，却老是爱操心这些事。
“放心吧，这些事情有大人们操心，咱们就想想今天晚上吃什么就行了。”
说完，古灵又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汀兰的包子头。这手感，可真是太好了。
车队行至村口，已经可见村内四散分布着的各色民房。
大多数人家都住着用土砖堆砌建成的屋子，条件略好的还能再用土砖将院子也围上，砌出一道一人多高的围墙。也有许多人家只是简单地用藤条和竹子或树枝扎成一道道简陋的围栏，再随意用同样的材料整了两扇门。
车队停了片刻，又开始缓缓前行，古灵伸出脑袋往车队前面瞧了瞧，就看见郁乘风怀里好像抱了个小童，那小童此刻正忙着指路，还时不时回头同郁乘风说着什么。
古灵回身问了问小丫头，“汀兰，你快看前面，少爷......呃......表哥抱着的孩子是不是你弟弟？”
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擦了把汗，突然多了个大表哥，短时间还是无法适应。
小丫头一听，忙扒着车窗往前望，大半个身子都伸出去了，吓得古灵连忙将她拽了回来。
“你这丫头不要命了？这要是万一从窗口摔了出去，可有你好受的！”
无视小丫头试图萌混过关的讨好举动，放下车窗，严禁小丫头翻越。
好在没过多久，车队终于停下了。
汀兰已经迫不及待要下车，古灵只得无奈跟了上去。
车队进村后已前行了一段距离，这会周围房屋渐少，几乎不见人烟，一座宅子也出现在眼前。
这宅子绝对算得上是入村以来古灵见过的最为奢侈的建筑了。
青砖砌成的围墙和房屋似乎一眼看不到边，青瓦作檐，宽阔厚重的木质大门，门前甚至还用光滑的石板砌了三层台阶，就差往两旁放上两尊石狮子了。
古灵在心里直呼好家伙，这宅子得花不少钱才能买下来吧，这占地面积，说它是所园林都不算夸张。看样子怕不是哪个富商地主修建的，这会被郁家买了下来。
这处园子坐北朝南，左面不远处还有一大片水塘，水质清澈，右面则是一片竹林，延伸出的竹枝掩着围墙，消失在一片竹林深处。这环境，古灵看了直呼好家伙。
看样子小丫头担心的“房子够不够大”这个问题完全是多余的，古灵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起以后打扫卫生需要多久才能完事。
还没等古灵继续联想，小丫头已经拉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童溜了过来。
“姐姐！快看！这就是我弟弟！疏竹！”
被汀兰拉着的小童微微蹙着眉，小小的人说起话来却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你一个女孩子，遇事应当沉静淡然，怎么能如此跳脱不拘？”
小丫头翻了翻白眼，“臭疏竹，我可是你姐姐，更何况都这么多天没见了，能不能别一见面就开始学爹爹的样子来教训我？”
小童深色淡淡，目不斜视，“我不臭。不能。”
眼看着汀兰气急败坏的样子，跟这小童一副油盐不进气定神闲的模样形成了强烈对比，让在一旁全程围观的古灵忍俊不禁。
小童这才注意到古灵，于是理了理被汀兰揪得有些皱了的衣袖，然后一本正经的对古灵行了个拱手礼。
“疏竹见过表小姐。”
好家伙，这孩子这么正经真的跟汀兰是亲姐弟？
忍不住开始吐槽的古灵忙扶着他的手臂，可不敢受这小子的礼，才这么小一点的孩子，怎么就跟古言电视剧里的酸儒书生似的，令人差点就要痛心疾首直呼作孽啊。
“可别行礼了，你要是不嫌弃，跟汀兰一样喊我姐姐就成，一家人，不客气。”
疏竹略微皱了皱眉。跟汀兰差不多大的白面小童皱起眉来更可爱了，让古灵颅内翻涌过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弹幕：awsl，可爱，想rua。
孩子终于妥协了，又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模样，略有些勉强的开口，“如此，那吾以后就唤你姐姐。”
心满意足的古灵忍不住伸出魔爪，摸了摸他的头。软软的，和小丫头一样好rua。
“乖。”
接下来一阵忙活，同众镖师将马车上的行李物件都一一清点后搬进屋内，郁乘风同徐兰升结算好了酬劳，尔后众镖师就赶着马车辞行。只留下了郁文涛和古氏乘坐的那一辆马车，此刻已经卸下了车架车厢，被大管事郁忠牵着马儿安置在了马棚。看样子车队还是租用镖局的了。
好不容易终于安置好了，也终于能吃上饭了。
大管事郁忠已经请村妇烧好了一桌饭菜，众人围桌而坐，没有客套，直接开吃。
一边吃着，古灵一边暗自对比着这一桌饭菜。
味道甚是寡淡，想来料理这桌菜的村妇定是平日里节俭惯了，做菜舍不得下重油，调味方式也非常单一，菜色方面就更是家常了。好在蔬菜和肉类都挺新鲜，真正的纯天然无污染，吃起来倒也不错。
一边吃着，古灵心里也一边开始盘算起菜谱。
前面的湖里不知道有没有鱼虾，郁文涛和古氏不吃鱼纯粹是因为嫌刺多，如果这湖里有鱼，倒是可以捞几条做成鱼丸鱼面尝尝，味道肯定不错。
园子后面还有那么一大片竹林，看样子也不愁没有竹笋吃了。
方才搬东西的时候随意看了看，这处园子面积相当不小，庭院面积也大，除去用来种植花草，倒是也可以开辟出一块地方用来种些瓜果蔬菜，这样以后就能吃上自己种的新鲜蔬菜了。
古灵抱着碗，一边扒饭，一边忍不住都要感叹，好家伙，居然这样也能过上曾经向往的生活。
第十一章 晚安
吃过晚饭，古灵和汀兰一起就着灶间锅里烧着的热水将碗洗了，刷干净了锅，又在锅里倒了一锅清水，就用将熄灭的灶火余温热着，方便一会打热水洗漱。
这会天色已黑，将污水倾倒在灶房门前的水渠里后，一阵冷风刮来，吹得古灵打了个寒颤。
赶忙拎着木盆回了灶间，汀兰也已经将灶台收拾干净，放下盆，检查了一下熄灭的灶火，盖上木质的大锅盖，两人便一路沿着走廊往堂屋里去。
堂屋里，郁文涛正悠哉品茶，见两人进来，示意两人找位置先坐下。
“两个小姑娘先坐下吧，月仙铺床去了一会就来，等人齐了咱们先商量分配一下往后的事情。”
一听郁文涛这话，古灵心下了然，看样子是要开个家庭会议了。
郁文涛一盏茶还未喝完，古氏就带着郁乘风过来了，又过了一会，清点好财物的大管家郁忠也忙不迭赶来，除了被打发去收拾书房的疏竹不见踪影，其余人全数到齐，正式开会。
放下手中的茶盏，郁文涛清了清嗓子，望向郁忠开口道：“先说说咱们家又多了一个人，月仙的外甥女，灵儿，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不要见外。”
晚间古灵和郁忠已经打过照面，因此也都各自微笑点头，并不插嘴。
郁文涛又接着道：“今晚咱们聚在一起，是为了商量今后的打算。郁忠，你先讲讲这处宅子以及附近的情况。”
郁忠捋了捋胡须，随即开口。
“这处宅子，原是泾河县富商刘家所建，盖因当年老爷高中探花，一时之间乡野间奉为美谈，这刘老爷也想沾沾文气，于是在南溪村建了这么所宅子。建成后又因乡下路远生活不便，统共也没在宅子里住几天，就这么一直放着，只偶尔派人来打扫。”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去年，刘老爷家的独子也已考中了举人，于是刘家居家搬迁至京城，这处宅子也算是彻底空了。”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不由得顿了一下，古灵眼瞅着堂屋内各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的留意郁乘风的表情，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郁乘风倒是显得很平静，一张俊颜在暖橘色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他很快站起身来，“方才让疏竹去整理书房了，我去看看他怎么这么久都没过来。”话一说完，便匆匆转身跨门而出。
古灵只听得郁忠轻叹了一声，众人都没有说话，正座上的郁文涛只是沉默，古氏则面有戚然。
沉默了一会，郁忠才复又开口道：“买下宅子和宅子前面的水塘以及后面的竹林花了两千两银子，这些以前都属于刘家的私产，宅子里的家具物什也几乎是全新的，连同这些被咱们家一齐买了来，这个价格已经是咱们捡了好处。现下咱们手中的现银已经不多了，我粗略算了一算，约摸还剩九百余两，明日还要去村长家走上一趟，须得买些田地还得雇上些佃农。”
郁文涛微点了一下头，“郁忠，明日你同我一起去村长家走一趟。”他端起茶盏想要再喝一口茶，却发觉堂屋的门一直敞开，此刻这茶已经有了些许凉意，于是复又放下茶盏，缓缓开口道：“对了，以后咱们家厨房就归灵儿管了。”
他望向古灵，“灵儿，厨房采买和杂物添置你尽可去找郁忠。”
古灵应了一声。
眼看着古氏兴致不高，整个人已开始蔫蔫的犯困了，郁文涛起身轻轻扶起古氏，开口道：“行了，赶了这么久的路了，都乏了，都早点回去歇着吧。”
待郁文涛拥着古氏走出堂屋后，古灵收回目光，面向郁忠道：“忠叔，我看厨房里的米粮菜肉都不丰裕了，咱们家现下也没有菜园子，明日怕是要去采买一番了。”
郁忠点了点头，随即道：“我一会回去取了银两就给表小姐送去，明日让汀兰陪着表小姐一同去镇上采办吧。”
古灵闻言，“好，对了忠叔，您也别老是喊我表小姐，就跟姨父姨母一样喊我灵儿就行了。”忍不住挠了挠头，“总是喊我表小姐，听着有些不大习惯......”
郁忠不由失笑，又很快调整好面色，温声应道：“好，我知了。”
一旁的小丫头汀兰早就开始啄米了，郁忠看了也只能摇摇头。
“......灵儿，你和汀兰也早点回房歇息吧，不早了。我去库房取银两，一会给你送去。”说完，又看了一眼已经彻底趴在桌上睡着的小丫头，再次摇了摇头，颇有些忍俊不禁的意思，转身走出了堂屋。
古灵望着小丫头嘴角淌下的可疑液体，忍住扶额的冲动，残忍的摇醒了趴在桌角啄米的小丫头，拉着仍迷糊的小丫头往卧房去了。
各人的卧房都在二楼，郁文涛和古氏在北面的正卧住下，东侧是郁乘风几人住着，西侧就是古灵和汀兰的卧室了。
园子够大，卧室也足够宽敞，几人现下都住上了单人间，里间放着床榻等物，外间还能用屏风隔开作为浴室使用。
一路拖着晕乎乎的小丫头，这会被屋外的冷风一吹，倒是清醒了几分。
“咦......讲完了吗，可以回去睡觉了吗？”小丫头仍是哈欠连连，古灵拉着她脚下不停，笑道：“大家都回去了，咱们也赶紧回去洗漱准备睡了，明天还得去镇上买东西呢。”
一听要去镇上买东西，汀兰倒是真的醒了过来，一双大眼睁得浑圆，亮晶晶的盯着古灵。
“明天要去镇上买东西？我也能去吗？”
两人这会已经上了楼，堪堪行至卧房门前，停下脚步，古灵又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包子头。
“是啊，明天咱们两去镇上买些米面粮油，顺便还能随便逛逛。对了，早上你还得早起帮我烧火做早饭。”
推开房门，将小丫头推了进去，“所以，我现在去灶房提热水上来，洗漱一下，咱们赶紧睡。明天事还挺多的。”
得了准信，一听明日能去镇上购物，兴奋的小丫头眼看着是睡意全无了，兴冲冲就冲进里屋准备起明日要穿的衣服。
还真是个小丫头，只要有得玩就开心的不得了。
摇了摇头，古灵转身准备下楼打水。
行至中间的走廊处，却正好碰上一人迎面而来。
郁乘风提着一只荷包走来，就见古灵正站在楼梯口等他。
“姑娘可是要去灶房提热水？”
古灵点头，“你也是？那正好，一起。”
两人一同下楼，郁乘风将手中荷包递给古灵，“方才忠叔让我转交给你的。”
荷包入手，颇有些分量，掂了两下，古灵心下有数。
“这么多？”
这会正好下最后一个台阶，出口没有灯光，四下只余星光，郁乘风虚扶了一下身侧的古灵。
“缺什么，想买什么都行，我明日也会去镇上处理你的户籍，正好把马车套上一同出门，等你们买了东西再一同回来。”
两人一直走到有灯光的地方，郁乘风才放下手臂，稍稍同古灵之间拉开一小段距离。
浑然不觉的古灵一心只想着正好不用雇车，自家有车可坐，应了一声，行至灶房，两人就各自提桶打水。
看他一人提了四个桶，一只胳膊上挂了两只，古灵就知道他定是帮着其他几人也提了热水。
“我先走一步，有些沉。你上楼时要小心。”
古灵打好了热水，又检查了一遍熄灭的灶火，回头答应了一声。
“好，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郁乘风面露不解，晚安？夜晚能安然入睡吗？
有些不解，却也还是微笑回了一句。
“嗯，晚安。”
第十二章 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一夜安眠，睡得早，醒的也早，生物钟使然，适应下来后平均每天只能睡八个小时的体质早早唤醒了古灵。
透过纱窗，能够发现此时天已微亮，陌生的环境里有木质家具和竹叶的清新气息，崭新的被褥随着自己微微翻动间扑面而来的是属于阳光的干爽味道。令人不由得心情大好。
只略微眯了一会，古灵坐起身来准备起床。第一顿早饭，怎么样也不能马虎了。
手脚麻利的穿衣换好了额头上的药，轻手轻脚推门走了出去。
四下一片静悄悄的，果然大家都没起床。
又轻手轻脚关了门，想了想，还是不去喊汀兰起来帮忙了，就让小丫头多睡一会。
灶房内锅中昨夜剩下的水，随着灶膛冷却也早已冰凉。
随手打了一盆水洗漱，古灵一边想着，是不是要买个能烧炭的小炉子，睡前烧了炭放上一锅水慢慢热着，这样冬日里早起也能有热水洗脸。
待到整个人收拾妥当，古灵拿上一个干净的木盆，独自出了大门，往村内走去。
昨天来的路上仔细观察了一阵，路过村里发现有一户做豆腐的人家，想必这时候去，定能买到新鲜的豆浆。
还未行至门前，就已经能闻到一股独属于豆制品的豆味，却不似现代时明显的豆腥味，越是走近，古灵已觉得口舌生津，开始有些饿了。
这家小院里搭了个草棚子，此时一名壮汉正一手推磨，一手用瓢舀起石磨旁木盆中用清水浸泡的黄豆，缓缓倒进石磨。随着他的动作，能看到乳白色的豆浆沿着磨盘凹槽缓缓流进放置好的木桶里。
古灵在院外默默观察了一会，就听得有人问道：“这位姑娘有什么事？”
一名村妇从低矮的竹栅栏里伸出头问古灵，“姑娘可是要买豆腐？那还得等上一阵，这会豆浆还未点卤。”
古灵忙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这位姐姐，我就是想来买些豆浆。”
这小妇人一听，忙拉开了院门，“姑娘快进来，正好这会还未点卤，豆浆要多少有多少！”
与小妇人讲好了价钱，一大盆豆浆不过二十文钱，古灵付了钱，一边等着那小妇人去舀豆浆，一边继续看院里的男人磨豆浆。
这汉子动作极麻利，一刻也不曾停下，头也不抬只是自顾磨豆。
“姑娘莫见怪，我们家当家的就是个闷葫芦只晓得干活，人情世故一概不懂的。”小妇人一面小心递过装满了豆浆的木盆，一面又说道：“刚磨出来的豆浆，姑娘拿好了，路上慢些走，吃得好了再来买啊！”
古灵小心接过木盆，笑着应了声好，道了谢，才慢慢端着豆浆往回走。
白生生的豆浆随着走动间泛起一阵阵涟漪，带来阵阵清香，原生态无污染的新鲜手磨豆浆，等煮沸了一定很好喝！
高高兴兴回了家，小心翼翼推门进来，关了门，一边往灶房走一边瞧着，园子里还是静悄悄的。古灵一面将豆浆小心放在了灶台上，在木盆上盖上一块干净的纱布，然后从橱柜中翻出面粉和一块五花肉来。
灶房角落里堆放着昨夜做饭剩下的一些蔬菜，古灵翻看了一阵，捡了一把韭菜和小葱生姜并几颗蒜头，放在一旁，然后洗净了手开始和面。
待到古灵将面和好，一边洗着菜，就看到汀兰睡眼惺忪的慢悠悠飘了过来。
“噫，姐姐，你起得好早啊。”
“不早啦，快过来生火，生了火烧水洗漱，一会大家也都要热水洗脸的。”
古灵手上不动作不停，细细将一大把韭菜清洗干净，一边催着小丫头生火烧水。
灶火生起，很快驱散了灶房内的寒意，古灵也洗好了菜，将菜篮子放在案桌旁，拿起立在桌旁的案板放下，就开始切起韭菜来。
右手持刀，左手按住韭菜，手起刀落间，一大把韭菜就变成了长短一致的小段。
小丫头一边生火一边感叹，“姐姐你真厉害！这刀工简直是我见过最棒的了！”
听得她这话，古灵不由笑着打趣她，“小丫头，你见过别的厉害厨子做饭吗，切个韭菜而已，就能让你觉得厉害了？”
小丫头晃着脑袋，一边往灶膛里塞着干草树枝，一边道：“反正姐姐很厉害，嘻嘻！”
无奈摇了摇头，古灵继续切韭菜。
等到菜和五花肉都切好装进不同的大碗中，在切好的五花肉粒中打入了两颗鸡蛋，又加了盐和酱油，还有切成末的姜蒜，用筷子稍微搅和几下，就将一盆切碎的韭菜段倒进去，细细翻拌均匀。
肉馅拌匀后，古灵再次洗净了手，揭开案桌旁放置的木盆上的纱布，观察了一下盆内面团的发酵程度，轻轻点了点头。
面发好了，可以开始动手了。
将面团取出，揉搓几下呈条状，用刀切下一小部分又放回盆中，盖上纱布继续发酵。
剩下的一大团面团被搓成长条，然后用刀分成均等的小面团整齐码放在撒了一层生粉的案桌上，等待着被擀成薄薄的面皮。
小丫头这会已经烧好了水洗过脸，一面又回到灶膛前继续加柴，一面看着古灵的动作，惊喜出声：“我知道了！姐姐，你是不是准备做包子！”
古灵手下不停，一张张薄薄的面皮飞快的用擀面杖擀开来，堆在一旁，一面回头笑道：“没错，就是要做包子。”
面皮擀好，用筷子挑出拌好的肉馅放在面皮正中，然后迅速捏起面皮，一面旋转一面捏紧，一圈圈褶皱规则旋转排列，一个十分美观的小包子就出现在古灵掌中。看得小丫头大呼厉害。
无奈摇摇头，又喊小丫头将灶台放着的豆浆煮上，顺便再另起一锅烧上热水准备要蒸包子了。
忙活了好一阵，终于将包子都送上了笼屉，另一口锅里的豆浆也煮开了。
古灵又取出先前留下的面团，开始揉搓分成小面剂子，一面嘱咐汀兰让锅里的豆浆再沸腾一会才盛起来。
待到汀兰盛起豆浆，洗了锅，让汀兰将锅仍架在灶上，待锅内残留的水烧干，古灵倒了半锅油，让小丫头坐远点继续生火。
面剂子被擀成长条，两两叠在一起，待锅内油烧热后，取一根筷子在面条中间用力一压，然后扯起两头缓缓下入油锅内，只一会，两根面条就迅速膨胀起来浮出热油表面，成了两个相互纠缠的淡黄色长条。
待到炸至表面金黄捞出，然后放在一旁晾凉。
古灵看了一眼汀兰，小丫头闻着油香，目不转睛盯着炸好的油条，微张的嘴角缓缓溢出了晶莹的口水。
不论是谁，都无法抵挡炸物的诱惑。果然是，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第十三章 摸摸头
正炸着油条，郁乘风就带着疏竹，与郁忠一前一后来灶房打热水。
闻着满室油香，众人只觉得饥肠辘辘，围着油条这种新鲜食物看了一会，又瞧了一会古灵如何炸制油条，郁乘风便提了热水送上楼给郁文涛和古氏送去，郁忠和疏竹则是匆匆洗漱后去隔壁饭厅摆上碗筷，准备吃饭。
待到众人皆在饭厅坐好，古灵和汀兰便立马开始上菜。
先端上来的是炸好已经晾了一阵的油条，此刻的油条表面不再烫嘴，温度适口，一口咬下去，香酥油润，口感正好。
接着上桌的则是刚出笼屉的韭菜鲜肉小笼包。个头小巧形状美观，夹起一个一口咬下去，鲜香的肉汁滚烫，韭菜散发微微的清甜，即使是烫口异常，也令人不舍得放下。
最后端上桌的是那一大盆豆浆，自煮沸后就一直盖上盖子放在一旁，此刻也已经温度适宜，可以大口饮用。
古灵备了甜咸两碗料汁，豆浆喜欢喝甜的，就从那碗熬制好的浓稠糖浆里舀一勺加进去，就是甜豆浆；喜欢咸口的，则可以从那碗调制好的酱碗里舀上一勺加进去，里头的酱汁是用酱油同香油、少许陈醋还有少许盐调制而成，旁边还备了一小碗切碎的葱花，可以一同加进碗中。
虽然仍受材料和调味料的限制，但好在食材质量过关，肉类鲜味足肉质好，蔬菜则清甜鲜灵，再加上醇香的豆浆，啃上一口肉包子，喝上一口甜豆浆，古灵也忍不住学着身旁的小丫头汀兰，幸福的眯起了双眼。
饭后，郁乘风去往马棚，准备将马车套上方便一会上路。古灵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正在品茶的郁文涛，“姨父，您和忠叔一会去村长家，那午饭要在村长家吃吗？”
郁文涛轻点了一下头，“嗯，多年没见了，这次携礼上门，是要吃顿饭好好叙叙旧，顺便谈谈田产问题。”
一旁的古氏也开口道：“我就不跟你们去了，灵儿和乘风带着汀兰去镇上，那就让疏竹留下来跟我看家好了。”她一边站起身，一边又开口道：“这顿饭可真是吃得太多了，灵儿这包子做的甚好，不比京城那家包子铺做得差，正好我看包子还剩了不少，豆浆也还有剩，中午我同疏竹就吃包子喝豆浆就成，左右灵儿晚上就要回来，晚饭再吃顿正经的。”
一边说着，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
“我去园子里走走，消食，老爷你出门前让疏竹告诉我一声就行了。”
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古氏硬生生收住脚步又折返回来，盯着郁文涛又吐出了几个字：“在外面不许喝酒。”
话说完，这才转身，慢悠悠往园子里去了，只留下郁文涛和已忍俊不禁的郁忠。
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却仍是掩饰不了面上的尴尬，郁文涛略有些羞恼，起身一挥袖子，“赶紧收拾东西走。”
郁忠只好无奈笑着摇摇头，跟着他一同往外走，古灵一边擦着桌子，一边还能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
“阿忠，你说女人老了是不是都这样？还没成黄脸婆，却得了黄脸婆的病，男人干啥她都想管管，肉也不让吃，酒也不让喝......”
古灵听了一阵乐，真就是老小孩了。
同汀兰将灶房收拾干净，将剩余的包子就放在笼屉里，盖上干净的纱布摆在案桌显眼处，又将剩余的小半盆豆浆也摆在旁边，同样盖上纱布，再度检查了一下熄灭的灶膛，确认无遗漏，古灵就跟汀兰一同去楼上卧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洗了个脸洗去面上的些许油烟，换下做饭穿的一身旧衣，拿上钱袋子，准备出门了。
郁乘风已经套好马车等在门口，古灵和汀兰从园子里走过去，能看到他侧坐在马车一角，眉眼清朗，望着身侧不远处的水塘出神。
院内的竹子长势喜人，带着一丛竹枝伸出院墙，一路从园子里走到门口，古色古香的园林，干净的石板路，厚重的木门和被竹林掩映下的青檐，都衬托着坐在马车上的美男子，成了一幅意境上佳的风景画。
他在看风景，而我在看他。
古灵不由得又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美色误人。
听到脚步声，郁乘风回过神来，“上车吧，准备出发了。”
他跳下马车，站在另一边撩起车帘，以便古灵和汀兰两人进入车厢，古灵忙提着身侧的小丫头，将她扔上马车，然后自己提起衣摆上车跟了进去。
一路上，古灵分出神来一边听着小丫头说个不停，偶尔回应她几声，一边透过晃动着的车厢门帘，时不时望向坐在车架上赶车的郁乘风。
只能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和他束在脑后的几缕长发，一路上他倒是一言不发。
也不知走了多久，逐渐开始听得车厢外热闹了起来。
汀兰撩起窗帘望向窗外，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外面人好多啊，咱们是不是已经到镇上了！”
马车外郁乘风听得轻笑了一声，“不错，已经到镇上了。”
听得这话，古灵也忍不住开始透过小丫头撩起的窗帘一角望向车窗外。
来的时候因为有些累了，还没仔细瞧瞧镇上又是什么样。这会一看，房屋多是单层，偶有双层，马路不宽，两旁却很是热闹，聚集着许多小贩和吃食摊子，热闹程度较之湖阳城内也不落下风。
马车停在一家粮油店门前，郁乘风跳下车，对车内两人道：“这一条街上所售物品繁多，表妹，你就带着汀兰看看，想买什么就买，我先去县衙给你处理户籍。”
古灵跳下车，又抱着小丫头也稳稳落地，听得这话忙应了声好，又向他道：“那我们买好东西去哪等你？”
郁乘风环视周围一阵，指着不远处一家茶摊，“就在那家茶摊等我吧。”
古灵点了点头，带着汀兰正欲转身，就听得他又低声嘱咐了一句。
“在外小心，你对这里不熟悉尽量别去偏僻处，买了东西就带着汀兰尽早去茶摊等我。”
古灵心里一暖，这人，是不放心自己吗？
于是对着他笑道：“表哥放心，我知道的，你一个人也要小心，早点来寻我们。”
小姑娘的笑脸在白日里的阳光下更加具有感染力，白生生的脸，一笑起来就露出整齐的贝齿，一双眼里也都是笑。
郁乘风只觉得莫名有些手痒，也想学着她总是摸汀兰那圆圆包子头的模样，想伸手也摸一摸面前这少女的头。
手臂微微晃动了一阵，他胡乱点了点头，然后不再看她，跳上马车往前去了。
一边赶车，一边有些苦恼，自己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第十四章众生皆苦
古灵带着汀兰，一连去了几家不同的粮店看了一阵。
各家店出售的粮食种类大致相同，米面多是常见种类，还有些黍栗高粱之类的，没有发现玉米。
油则大部分是菜籽油和大豆油。古灵心下了然，对比了一下各家的价格和质量，又拖着汀兰先去别处逛逛，打算最后再来买粮。
得先去看看调味料和别的杂货。
找了个路人问了一阵，得知调味料这些都能在杂货铺买到，于是两人又开始逛起了杂货铺。
泾河镇上出售调味料的杂货铺子统共只有两家，一家就开在古灵现在所在的东市里，另一家则开在另一头的西市尾，秉着就近原则，还是尽量就在东市这家杂货铺把所需的调味料买齐好了。
古灵如是想着。
一进杂货铺，各色杂货看得人眼花缭乱，各类木质水桶和木盆，各色茶碗瓷壶，还有一些小巧的桌案板凳，还有旁的杂货，大大小小林林总总几十种，大大出乎古灵的意料。
本来还以为这种小县城的杂货铺也不会有太多东西，没想到还是自己狭隘了。
由店内的小童引至摆放着调味料的货架前，古灵开始细细打量其上摆放的调味料。
胡椒粉，没有；辣椒粉，更不用想。好在看到了孜然粉和花椒粉，询问了一下价格，好家伙可真够贵的。
忍痛付钱买了一点孜然粉，饶是古灵此刻都觉得有些肉疼，又买了些酱油陈醋和盐，还好花椒粉倒是不贵。
古灵寻思了一阵，得想办法自己做点豆酱之类的调味料了。要不然这些调味料还是过于单调。
付了钱，和汀兰提着大包小包走出杂货铺，古灵又想起来，得去药铺问问八角茴香肉桂这类可以用来调制卤味料的药材分别是什么价钱。
卤味一出，谁与争锋。
古灵吸溜了一下不听使唤的口水，在小丫头疑惑的目光下，拉着小丫头又开始去寻药铺了。
兴高采烈走进药铺，骂骂咧咧走了出来。
好家伙不愧是让穷人闻病变色的古代，只要是跟药材扯上关系，就一定便宜不了。
虽然怀里还揣着一荷包的银子，然而节俭惯了的思维是怎么都改不过来了，再说家里现在连田地都没置办，也没个进钱的营生，现下生活开销全靠啃老本，还是能省则省为好。
小丫头全程跟着古灵兴冲冲走进药店，看着她一口气问了好几样药材的价格，然后又脸色难看的败兴而出，有些摸不着头脑。
“姐姐，咱们为什么要买药？是你的伤药用完了吗？”
古灵无精打采拎着调料包，一手牵着小丫头有气无力往前走。
“不是，那些药材其实是可以用来做菜的，没想到却这么贵，还是算了......等以后万一有钱了再说吧。”
小丫头没有尝过卤味，听了这话，自然也不再纠结，反而开始安慰起古灵来。
“姐姐别难过了，既然这些药材太贵咱们买不起，那不如就去买我们买得起的东西吧，比如说，肉！”
说起肉，小丫头简直两眼放光。
一扫心里的郁闷，牵着小丫头，“好，咱们买肉去！刚看到街上有卖梅干菜的，买回去咱们做梅干菜肉烧饼！”
小丫头顿时眉开眼笑，小短腿也开始一蹦一跳，拉着古灵往前走。
又询问了一下路过的行人，得知肉摊多集中在靠近码头处，两人于是改换方向又往码头处去了。
湖阳多水流，渊国面积最大、途经省份最多的澜江正好也从湖阳流淌南下。泾河县虽是小县城，却因邻近澜江而发展起了制船业和捕捞业而逐渐富裕起来。
泾河县的码头规模也着实不小，老远就能望到宽阔的澜江，其上船只有序穿行，青石建成的码头边停靠着一溜的船只，码头上有工人来来往往搬运货物，不远处的街道则多是售卖牲畜肉类和鱼类的摊贩。
古灵一家家看过来，最终选了一家买好了几斤猪肉。
没敢多买，这个天放着怕会变质。又买了几条新鲜的鲫鱼，用来烧汤是最好不过了，自家门前的水塘还不知道啥情况，看着刚打捞上来的各色鲜鱼，还是先买了再说。
古灵和汀兰终于两手不空，提了满满当当的东西，甚至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果然，不分年龄，女人永远对购物感兴趣。
码头附近也有一处茶摊，舔了舔略有些干燥的嘴唇，古灵带着汀兰，打算先去买上两碗茶，坐下歇歇脚，歇上一会再折返回去买米买面。
要了一壶茶，和小丫头各饮一杯，一面新奇的打量着码头四周。
此时码头停靠了几艘中型货船，工人们正紧张的卸货中，看那一袋袋的货物，似乎是米面之类。
看了一会，古灵突然发现搬运的工人里有一个格外矮小的身影。
那身影明显比别的工人要矮上一大半，瘦弱异常，搬起货来却不遑多让。
别的工人一次性能扛两袋货物，他却扛了三袋，一副小身板被沉重的货物一压，更是看不到人影了，只能瞧见高高摞起的三袋货物快速朝着岸上的临时货仓移动着。
汀兰也注意到了，转过头来问古灵，“姐姐，那人，还是个小孩吧......”
古灵又瞧了一阵，点头道，“嗯，还是个孩子，看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就开始干起这种苦力活了。”
小丫头一时间唏嘘不已。
她从小就长在郁家，虽然母亲去得早，可还有爹爹和弟弟，郁文涛和古氏对汀兰一家又如同亲人，所以她从小也不曾真的吃过什么苦。然而生在这个年代，对于这些苦难，也做不到完全置之不理。
然而也就是只能感叹一下罢了，众生皆苦。
“穷人家的孩子真可怜，跟他一比，我和疏竹简直是太幸福了。”
伸手摸了摸小丫头，古灵放下茶盏，“歇好了就走吧，还得去买米买面，万一表哥完事了，可不能让他等急了。”
付了茶钱，两人于是又提着一堆大包小包折返回粮店去了。
此刻已至正午，秋日的太阳依然毒辣，晒得人身上一阵汗起。
古灵又想起了方才码头上那搬货的小少年。
在现代，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还坐在明亮宽敞的教室里学习，放学后又有家人的悉心照顾。
又叹了口气，先做好自己吧。
第十五章 回家
回到粮店，一通砍价，待得粮店伙计将买得的米粮并豆油一起帮着送到茶摊后，古灵和汀兰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此刻饭点已过，太阳正是最毒辣的时候，早上出门时还觉得冷嗖嗖的，于是两人都特意多穿了件衣服，哪里想得到前几日分明是阴天，今天却是太阳高照的好天气，两人提着东西又走了一路，于是这会又饿又渴，在茶摊坐定，叫了一壶温茶，就都不愿意动了。
歇了一会缓口气，古灵四处张望了一阵，瞧见不远处还有一家面摊仍开着，这会已经没有客人，只有那面摊老板自己给自己下了碗面，此时正忙里偷闲坐着吃面。
嘱咐汀兰就在茶摊等着，古灵又喝干了一盏茶，这才起身往那面摊去，打算买上两碗面，打发一下午餐。
不一会，古灵端着两碗阳春面返回茶摊。
“赶紧吃面，这一大碗分量还不少，应该能吃饱。”
小丫头急吼吼扒了一大口面，嚼了几下吞下肚，然后才抬起头略带嫌弃的对着古灵道：“姐姐，这面一点都不好吃。”
古灵没有作声，先是端起碗喝了喝了一口面汤。
面汤寡淡，真的就是煮面后的汤水直接舀进碗中，然后加了点盐，汤色略显浑浊，看样子这摊主从早上出摊到现在定是没有换过这煮面的汤水了。
再挑起一筷子面条，苗条细长绵软，入口还未细嚼便已化掉，毫无口感可言。
整碗面没有浇头，甚至连葱花也就是及其敷衍的撒了几粒浮在面上。
也难怪小丫头觉得难吃了，非要说这碗面有什么亮点的话，那就只剩下分量足这一点了。
汀兰有些气恼的拿筷子在碗中倒腾了几下，古灵看得一阵好笑。
“的确不好吃，毕竟出门在外，主要目的还是要先填饱肚子的。”说完，又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包子头，“中午就随便吃点，等晚上回家咱们再做好吃的。”
得了古灵这番话，小丫头终于还是略带嫌弃的拿好筷子重新开始吃面。
一边吃面，古灵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着。
都这个点了，也不知道郁乘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会不会也饿肚子。
一直到两人吃完面，将碗还回那面摊，郁乘风还是没有出现。
古灵又叫了一壶茶，没办法了，该买的东西也都买了，现下也只能等着了。
整理了一下买回来的杂物和菜肉，将肉类和几条鲫鱼都放在茶摊最里面的阴凉处，又问老板接了些清凉的井水浇在鱼、肉表面，好歹也能降降温。
还好这茶摊草棚里的温度不高。
将东西都整理了一遍，就听得茶摊外有声音响起。
“大叔，还能在您家打上一些井水吗？”
抬头一看，只见一名瘦弱的少年正立在茶摊门口，向着茶摊老板问话。
那少年肤色黝黑，一头乱发被汗水和灰色白色的污垢混合在一起黏在了头上，整个人都是汗津津的，就连身上那件破旧的酱色布衣都被打湿成了深褐色；肥大的裤腿处还露出一截小腿，脚上则踩着一双破布鞋，黑色的鞋面也沾了白灰，脚尖处眼看着就要被磨破了，只剩下薄薄一层发白的布面。
此时，这少年手里还拿了个旧木盆，另一手则提了几个药包，想要问茶摊老板打上一些井水。
古灵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
茶摊老板拿了那少年递过来的木盆去井边打水了，还是小丫头凑过来小声告诉古灵，“姐姐，这好像是我们之前在码头上看到的那个在搬货的小孩。”
古灵又装作不经意打量了他几眼，还真是那孩子。
待到茶摊老板打了井水递给那少年，那少年连连道谢，这才端着水盆到近旁的树荫下蹲着，将药包小心放在一旁，先是捧着木盆喝了一大口水，然后才放下盆就着剩下的水洗脸洗手。
茶摊里此时也就只剩下老板和古灵汀兰三人，那老板见两女一直望着那树荫下的少年，于是坐在板凳上缓缓开口。
“那也是个命苦的娃儿哟。”
小丫头顿时来了兴趣，“老板大叔，你认识那人？”
茶摊老板笑了笑，“那孩子啊，本来早些年还在镇上学堂里念书呢，天天早出晚归的，很是勤奋，听他们先生说，这孩子是个好苗子。”
老板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又遥遥向着两女道，“可惜啊，他家里老娘是个药罐子，他老子在镇上做工那点工钱全砸他们娘两身上了，去年他老子也不知是怎的竟在夜里下工回家的路上，一个不注意掉进水田里淹死了。”
小丫头听得这番话，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啊——怎么会......”
那老板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真是惨啊，第二天捞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泡肿了......他老娘一看，差点没跟着他老子走了。”
他喝了口茶，唏嘘不已。
“后来这小子就不上学堂了，开始在镇上找点零活，四处凑钱给家里老娘买药续命。他家里就剩一个老娘，也没人照顾，他在外面干活也不放心，于是就只能找些苦力活，半天就能干完，结了工钱就能回家照顾老娘。”
小丫头听完，同样唏嘘不已。
“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可不是吗！”那老板一拍大腿，“这小子聪明又孝顺，要是能一直念书，指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呢，真是可惜了！”
古灵望着那树荫下的瘦弱少年，他正将盆里的污水泼在树根处的泥土中，尔后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土，提起药包，将那木盆直接顶在脑门上，就往镇外方向走了。
两人又同茶摊老板闲聊了一阵，终于听得马蹄声传来，一看之下果然是郁乘风回来了。
此时太阳已不再刺眼，茶摊外温度却不减，他面上带了些薄汗，一边同古灵将米面杂物搬上马车，一边问她，“可有吃过午饭？”
古灵将调味料放好，点了点头，“我和汀兰都吃了一碗阳春面，你呢？要是还没吃饭就买点什么东西路上吃。”
“我吃过了，正好县衙处理的文书小吏要去吃饭，我就将人请到酒楼去吃了一顿，否则户籍一事不可能这么快就办好。”他一边解释着，一边又向着古灵道：“让你们等急了。”
东西都已经搬上车，古灵抱起汀兰将她送上车内，望着面前脑门带汗的大表哥，浑不在意的开口道：“也没等多久，走吧，今天买了挺多东西，回家，晚上做好吃的！”
待到她也钻进马车坐好，郁乘风抄起马鞭，赶着车缓缓往城门去。
嘴角微勾，回家了。
第十六章路遇
马车一路驶出县城门口，然后开始略微加速往南溪村行去。
回来的路上小丫头已然没有去时那股活泼劲了，大约是累到了，头靠着古灵，此刻竟有些昏昏欲睡。
任由她靠着，古灵也开始闭目养神。
经过一番大型采购，果然是有些累了。
马车微微颠簸，马蹄声踩踏着路面，偶尔听得郁乘风赶车发出的轻喝声。身边的小丫头软萌的身子靠在身上，发出微微鼾声。
忽略掉略微不适的颠簸感，确实是很适合睡上一觉。
差点就要睡着，却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下，古灵不由得惊醒，车停了？这么快就到家了？
听得车外有人说话，古灵挪了挪被小丫头靠得有些发酸的手臂。
汀兰倒是睡得熟了，姿势不变，眼皮都没动一下。
小心将她扶到车厢一角靠在车厢墙壁上，又给她披上一块杂货店里买的薄毯，古灵轻手轻脚钻出车厢，跳下马车，还忍不住甩了甩手。
马车前不远处躺了个人，郁乘风正迅速将这人拖起，放置在路旁阴凉处。
路中间还孤零零躺着一个旧木盆，再看那被拖到树荫下的人，手里还紧紧握着两个药包。
果然是那个少年。
古灵赶忙小跑过去。
见古灵下车过来，郁乘风蹲在这少年身边，轻声道，“开始我还远远望见这少年好好的走在路上，不料没过一会人就晕倒在路中间了。”
观这少年，面色潮红，头上和脖子上全是汗，嘴唇微张，大口呼吸着，古灵又伸手去探了探他额头，果然是烫的厉害。
“应当是中暑了。”
郁乘风也看了看这少年的手掌心，听得古灵这话，略微点头。
“看他走的方向好像也是要去南溪村，先带回村里吧。总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不管了。”
郁乘风背起了少年，将他送到马车上，那少年仍是紧紧握着那两个药包。古灵忙去捡了落在路上的木盆，一道送进马车里。
待古灵坐定，郁乘风立刻挥鞭，加快速度往南溪村行去。
小丫头还是没醒，古灵在车上摸索了一阵。还好早上出门时用竹筒打了一筒水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刚好就能用上。
打开竹筒，又捡了一块用来包裹杂物的布头，将水淋在布头上，然后将湿布头小心敷在这少年额头。
少年的嘴唇已有些干燥起皮，古灵看得一阵不忍，于是尝试着微微扶起他，将竹筒凑在他嘴边，缓缓倾倒。
还好这少年嘴唇甫一接触到水源，就自己开始大口吞咽。
喂他喝完了一筒水，又将他缓缓放在车厢地板上平躺。
眼瞧着这少年面色有所好转，也逐渐开始慢慢停止出汗，想是本来身体底子不弱，这会缓过来就有所好转。
将马车门帘和窗帘都卷起固定住，以防密闭空间不透气，也能将车厢里的汗味散去，古灵小心挪到了郁乘风另一侧，在马车架上坐好。
郁乘风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额头也有汗珠。
“小心别让伤口沾了汗。”
古灵忙抬起袖子擦了擦汗。
两旁树木成荫，也已过了中午，此刻坐在车厢外，迎面还有微风扑面而来，终于不再觉热意灼人。
“他应该没事了，刚喂他喝了点水，眼看着是没那么热了。”
身旁郁乘风也微微点头，“嗯。”
顿了一会，他又开口道：“一会回村里先找人问问这少年是哪一家的，先把人给送回去。”
古灵想起了午间茶摊老板说的那些话，于是也捡了紧要的，将这少年的身世说与他听。
“可惜忘了问那老板这少年叫什么，家住哪里。”古灵略有些遗憾。
郁乘风倒是语气笃定，“无事。这条路往前最近的就是南溪村，单靠双腿走过去怕是要花上三个时辰不止，这少年既然选择步行，就极有可能是要回南溪村。”
听得要走三个时辰，古灵咂舌，那不就是六个小时吗。
“那还真有可能是南溪村的人，总之回去问问便知。”
“嗯。”
两人不再说话，古灵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题，于是就安心靠在车厢上，微眯着双眼，感受着略带热意的微风扑面而来。
算算日子，大概再过大半个月就要彻底变天了吧，那就得提前准备过冬的衣物被褥了。
看来还得找时间去镇上一趟，另外，在自家园子里种菜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
还得想办法弄清楚园子前面那片水塘里到底有没有鱼。
正胡思乱想间，就听得车厢里一阵响动。转头一看，原来是汀兰终于睡醒了。
小丫头揉着双眼，猛然看到脚边还躺着一个人，不住惊呼出声，“噫——怎么多了个人？”
仔细看了一眼，这少年分明很是眼熟。
“这不是那个很惨很惨的小哥吗？”
古灵听得小丫头这形容词，笑道：“没错，就是那个很惨的少年。”
汀兰钻出一个头，横在郁乘风和古灵中间，分外疑惑，“他怎么啦？为什么一眨眼就躺在咱们车上了？”
古灵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也算不上一眨眼。就是天太热他大概是中暑了倒在路中间了，于是我们就把他捡回车上了。”
小丫头点了点头，“哦。那现在怎么办，要把他带回家里吗？”
“那可不行，他好像跟我们住在同一个村子，得把他送回他家去。”
听得古灵这话，小丫头再次点头，然后也挪到车厢外，就在古灵和郁乘风中间坐下。
“是应该把他送回去，不然他娘肯定要担心他的。再说了，多个人多张嘴，他要是留下来了，晚上肯定会跟我们抢肉吃的。”
小丫头一本正经的开口，逗得古灵一阵笑。
“啧，说到底你其实就是不想多一个人跟你抢肉吃吧小丫头——”
“我才没有！姐姐你胡说！”
恼羞成怒的小丫头挥动小拳拳，装模作样在古灵身上锤了两下，不料却引来了古灵更加大声的无情取笑。于是整张粉白的小脸顿时鼓成了河豚的模样。
一边望路赶车，一边不时侧头瞧着身边两人嬉笑打闹，连郁乘风自己都没有察觉，此刻他的神情早已没有初见时那份清冷疏离。
身后一直躺在马车上的那名少年，忽然不经意间动弹了两下。
外面怎么这么吵？......好累啊，继续睡会吧......
少年捏了捏手中紧抓着的药包，一偏头，搭在额头上的湿布头滑落在身侧，尔后又沉沉睡去。
第十七章 回村
日渐西斜，原本燥热的天气被林间的阵阵凉风吹散，褪去了原本略有些炙人的温度。
一路上加快速度，这会也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返回南溪村。
马车上的那少年大约是白日里累狠了，体温虽早已降了下去，却仍是未醒。期间汀兰担心他出了什么事，还凑过去仔细观察了这少年一阵，直到听得他平稳的呼吸间传来轻微的鼾声，才知道原来这少年只是睡过去了。
难得这一路马车颠簸，竟然也没有晃醒他。
郁乘风勒马减速，这会马车已经进了村子，村间小路上偶有追逐打闹的小童经过。一见着有马车经过，都纷纷停下来或好奇或兴奋地望着马车和车上的几人。
古灵瞧着近前一户人家门口坐了个正在纳鞋底的老妪，于是和郁乘风对视一眼，郁乘风随即会意，勒马停车。
跳下马车，古灵直接朝着那老妪走去。
那老妪聚精会神纳着手中鞋底，直到古灵走到身前遮住光，才慢悠悠抬起头来。
古灵面上带笑，轻声问这老妪，“婆婆，我们是昨日来村里的那一户人家，想找您问点事，您看方便吗？”
她长相标致，一笑起来亲和力十足，轻声细语间无不让人心生好感。
这老妪也多瞧了她几眼，“好俊的闺女！”
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针线和还未纳好的鞋底，“是郁家的吧，早上还见着郁家的那文涛小子去村长家了。说吧，要问老婆子啥事。”
古灵忙又笑着同她说道：“是这样的婆婆，我们刚从镇上回来，途中见着一名少年中暑晕倒在路上了，就顺便把人给带回来，想着应当也是同村的，所以想请您看看可认识他，好让我们能把他送回家。”
老妪听完这话，立时就要起身，“这样啊，那老婆子就帮你们瞧一瞧人。”
扶着这老妪缓缓行至马车旁，郁乘风已牵着马在一旁，安抚着略有些躁动不安的马儿。
汀兰撩起车帘，露出仍在安睡的少年。
“嗐——这不是老葛家的小子阿彦吗！”
老妪只瞧了一眼，便十分笃定，“是阿彦，错不了！手里头还捏着给他老娘买的药呢！”
这少年果然是同村人，古灵放下心来，又忙问道：“婆婆，那您知道他家住哪里吗，我们这就把他送回去。”
老妪伸长脖子又打量了一阵那躺着的少年，摇了摇头。
“可怜哟，看这样子今天得是搬了不少货吧。”老妪唏嘘了一会，转头告诉古灵，“你们在村子里一直走，走到村尾，最破的那间屋子就是阿彦家了。”
和郁乘风一起谢过老妪，几人又赶着马车缓缓向着老妪所指的村尾行去。
途经自家园子，老远就能看见一小童守在门口。
疏竹本来还坐在台阶上，一瞧见马车驶近，立刻起身前来准备迎众人。
汀兰从马车里伸出头来，朝着疏竹喊道；“疏竹，我们先去送个人，马上就回家！”
古灵坐在车厢外，眼瞧着听了小丫头的话之后，疏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解和迷茫，眉头还微微蹙起，准备迎接众人的动作停在半路，不觉又乐了。
望着身旁少女自己一阵乐着，郁乘风也不觉一扫心底众多思绪，扬声对着疏竹喊了一句，“不必担心，我们很快回来。”
得了郁乘风的话，疏竹这才一拱小手，却仍是面带不解，又往台阶上走了。
马车行过自家门前的水塘，又走了一会，两旁更是没有多少房屋了，不多会便已走到村尾，再往前就是进山的路了。
古灵四处打量了一番，目光所到之处，仅有的几户人家都是房屋破旧，败落不堪。
想着那老妪所说，最破的那间屋子便是那少年的家，对比一番，终于锁定了一家。
马车缓缓在这家门前停下。
古灵跳下马车，近距离打量起了这家的房屋。
院子倒是也用竹篱笆简单围起来了，只是看着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整维护过了，几处的竹竿都是东倒西歪十分随意的插在地上。
院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只一口水井上搁着个同样破旧的木盆；房子则更是惨不忍睹，眼瞅着房檐都是缺口，房顶上还坑坑洼洼的都是破洞，被厚厚的茅草遮掩着，在其上还压着大小不一的石头。
古灵冲着院内喊了几声。
“有人在家吗？”
不多时，就听得有夫人轻微的咳嗽声在屋内响起。
“是谁呀？”
一阵声响过后，就见得门口的破草席子被一只枯瘦蜡黄的手撩起，一名面带病容的妇人颤颤巍巍走到院里。
她整个人肤色蜡黄，身形枯瘦，一头乱发如同一团枯草，在夕阳映照下都毫无光泽。此刻只是略微走动，就止不住一阵阵的咳嗽。
“几位见谅，以免过了病气，就在这里说话吧......几位有什么事吗？”
她站定在院内，隔着院外的几人有三四米的距离，咳嗽着问道。
古灵回了个礼，才开口道:“敢问这里是否是葛家所在？”
那夫人缓了口气，点头道，“不错，我夫家确是姓葛。”
果然没找错，古灵于是斟酌着开口。
“葛家婶子，是这样的，我们是昨日新搬来的住户，今日去镇上采买，回程时在路上捡到一个因中暑晕倒在路边的少年，带回村里经人指认说是葛家的，于是这就把人送来了。”
那妇人一听这话，顿时也顾不得什么病气了，激动得连连朝门外走来，行走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一旁的郁乘风见此，忙开口，“婶子莫急，人已无大碍，此刻只是睡过去了，我们这就把人叫醒。”
汀兰已经在摇晃那少年的肩膀，只是她人小力气甚微，倒还不如一路上马车颠簸的力道，被她一阵摇晃，那少年只是蹙了蹙眉，头动了一动，却仍是没醒。
郁乘风见状，直接将这少年拽起，让他靠在车厢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小兄弟，快醒醒，你到家了。”
听得熟悉的咳嗽声，又听得到家二字，仍紧紧握着手中的药包，已睡了一路的少年终于缓缓睁开眼。
第十八章 芋圆和吃肉
那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目光对上面前陌生的几人，还有些发愣。
“......你们......是谁？”
古灵正待开口，就听得马车外的那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唤道：“彦儿......你怎么了......快下来，让娘好好瞧瞧......”
那少年听得妇人的声音，立马清醒过来，一个翻身就越过众人跳下马车，冲上前去搀扶那妇人。
“娘，你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屋里去！”
他说罢就欲扶着妇人回屋，那妇人见他无碍反倒是平静下来，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又向着跟过来的古灵几人缓缓开口，“咳咳......多谢几位救了我家彦儿，只是此刻家贫，无以为报，来日必定偿还此恩情。”
说着，就要弯身对几人行礼，古灵忙上前扶住她。
“婶子可千万不要如此，大家都是同村，今后还需互相照应，这都是同村邻里应该做的。”
小丫头汀兰也在一旁插嘴道：“是啊，这位婶婶可千万别放在心上，左右我们都是顺路回村，也就是捎带这位小哥在马车上睡了一觉而已啦。”
那少年闻言，面带郝然，一只手挠了挠头，只憨憨一笑，“是睡了一觉没错，大概是因为有点累，不过要不是诸位将我捡到车上用清水降温解渴，我可能还真不一定能平安回来。”
他放开扶着妇人的手，向着几人郑重一礼，“大恩不言谢，今后必当报还！”
古灵颇有些无奈，这家人倒是有些死板的可爱。
告别了葛氏母子，马车终于晃晃悠悠往家去。
小丫头心情极好，坐在古灵和郁乘风中间，一双腿悬在空中摇摇晃晃，还一边哼着不着调的歌。
古灵见了又忍不住打趣她，“怎么这么高兴？莫不是想着马上到家了终于能吃上肉了？”
小丫头歪着头，“能吃肉的确很开心，不过更开心的是今天做到了日行一善！”
她晃晃脑袋，头上的两个圆圆发髻也随之在古灵眼前乱晃。
“爹说了，要助人为乐，可怜疏竹天天闷在家里，哪有机会像我们这样日行一善助人为乐！”
听得这样的童言童语，古灵也被逗笑了，这小丫头，吃肉乐，上街乐，行善助人也为乐，倒是活得简单快乐。
摸摸她的包子头表示赞同，一抬眼，却恍惚看到身边的郁乘风似乎也嘴角带着些许笑意。
不敢明目张胆盯着人家瞧，于是假借摸着汀兰的头，又不经意的偷看了几眼。
果然是在笑。
这人，从认识到现在终于见他心情好上一回了。
只是现下自己一行三人都坐在马车沿上，怎么莫名有种小两口带娃的既视感？
连忙晃了晃头，打消了这种诡异的想法。
算了算了，还是想想晚上要做什么菜好了。
马车终于停在了家门口，疏竹见了几人下车，也忙过来准备帮着把马车上的粮食杂物搬进家里。
等到众人将东西都搬进灶房粮仓，古灵到底是按捺不下心里的那点异样感觉，又趁着疏竹还未锁门，退出大门口，借着夕阳打量起了自家园子的大门。
方才搬东西的时候就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却不知这有些违和的感觉从何而来，此时一瞧之下，果然发现了玄机。
大门正中心的顶上，原本空着只待悬挂牌匾的地方，此时已经被挂上了一块做工细致模样大气的牌匾，上书两个大字：郁园。
在心里将这两个字默念了几遍，古灵整个人都有些风中凌乱了，甚至还有些想喝奶茶了。
在疏竹不解的目光下，古灵迅速扶额从门缝里溜进去了。
罪过罪过，怎么能还想着要喝芋圆奶茶呢。
实在是令人发胖啊。
回到灶房，将买回来的鱼和肉都处理好冲洗干净，看了一眼此时天色还尚早，天边夕阳还未落下，古灵决定坐在院子里歇息一下再动手做饭。
正好清点一下今天上街花了多少钱。
在园子里找了处干净的石桌，拂去桌上的片片竹叶，和小丫头凑在一起正数着钱，就听得一个声音冷不丁在两人身后响起。
“你们凑在一起做什么呢？”
汀兰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将手中的银角子都扔掉了，反应过来后，顿时眉头一竖，起身叉腰就气呼呼道：“臭疏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突然在别人后边出声！这样很吓人的你不知道吗！”
粉雕玉琢的小童好看的眉毛逐渐蹙起，面上带了些嫌弃。
“明明是你自己没有发现吾一直站在你身后，是你数钱数得过于认真了。对这些黄白之物如此上心，被吓到了怎能反过来怪吾。”
小丫头听得火气更甚，“你还有理了？臭疏竹！还黄白之物，没有这些黄白之物你能吃得上肉吗！大傻子！”
古灵在一旁乐得捂嘴差点笑出声，这两只真就幼儿园小朋友吵架，谁也不服谁。
将散在石桌上的银角子细细收好又装回荷包里，又从小丫头手心里拿回来被她握得有些发烫的那一枚银角子，“好啦，不吵了，和好吧，咱们洗了手准备做晚饭去啦。”
小丫头这才气呼呼留下一声“哼！”然后拉着古灵往灶房去了，留下面上依然带着嫌弃的小童，独自站在石桌旁，摇了摇头，也转身往书房方向走了。
古灵看得好笑，于是一边走着，一边又问汀兰：“汀兰，你弟弟是一直都这么说话的吗？”
小丫头仍是气鼓鼓的，“这臭小子，仗着是少爷的书童，吃着墨水长大，就根本不把我这个当姐姐的放在眼里，整天挂在嘴边的就是些没用的大道理，听得我烦死了！”
回想了一下，除去出门的时间，这两日好像只要是在家中，疏竹其实都会有意无意的往小丫头身边凑，虽然这两只凑在一起也多是在斗嘴互相嫌弃。
摸了摸汀兰的头，“傻丫头，他是你弟弟，当然是喜欢找你这个做姐姐的玩了，只不过他从小读的学问多，又没有几个同龄人在一起玩耍，才会显得有些古板，依我看，其实他还是挺想跟你说说话的。”
听了这话，小丫头虽仍有些生气，却也不再发牢骚。“我知道，娘亲走得早，我好歹还跟着娘亲被娘疼过好些年，疏竹这臭小子却不同，他还很小的时候娘就不在了。”
古灵听得有些心酸。
握着小丫头的手，一面安慰她，“所以你们也可以试着和平相处，不要一见面就发脾气。有什么事是吃一顿肉解决不了的呢？”
一提到肉，小丫头直接两眼放光，一扫原本的沮丧。
在灶房门口站定，古灵挽起了袖子。
“如果真的有，那就天天吃肉！”
第十九章 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洗净了手，麻利的揉好了面放在木盆里盖上布进一步醒发。
然后又将今日买回来的砂锅也洗净，淘米加水煮粥。
因为中午同汀兰一起吃的那一碗无法言说的阳春面，古灵决定还得自己动手做上一顿拉面，好好解解馋。
将几条鱼也都剖洗干净晾在一旁，鲫鱼用来煮汤配拉面，草鱼则片下鱼肉洗洗去了鱼刺一会下进粥水中做成鱼片粥。
待到将鲫鱼两面煎至金黄，放进另一口砂锅里炖上了，又处理好了草鱼片，放在一旁备用。
期间嘱咐汀兰一边看着火一边注意煮粥的砂锅防止糊底，古灵又开始动手准备切菜切肉调制肉馅。
答应了汀兰的梅干菜肉烧饼，正好材料齐全，自然是要做出来一饱口福。
所谓的梅干菜肉烧饼，其实同现代的缙云烧饼和黄山烧饼大同小异，主材料都是面粉制皮，新鲜的五花肉同梅干菜等调制成馅，用面皮包裹后撒上芝麻刷上些许油放进特制的烤炉烤熟，吃起来外皮香酥化渣，内馅荤香咸鲜，油润中带着梅干菜的焦脆，让人吃得满嘴油光欲罢不能。
当然，现代也有很多人不喜欢这种食物，嫌它油脂含量过高，既使人长胖又有违健康。
反正古灵倒是挺喜欢吃。
记得以前姥姥也做过，圆圆小小的蟹壳黄，烤的香气四溢，配上白粥，古灵一口一个能吃上一整盘。
一边回忆起以前和姥姥相处的点滴，一边手脚麻利的调好了肉馅，加了少许今日买回来的花椒粉，然后就可以擀皮准备开始包制烧饼了。
天色渐晚，灶房里，暖橘色的火光在灶膛内跳动着，阵阵香味止不住的从灶房内飘散到园中，把才带着郁忠一起回来的郁文涛馋得一阵加快脚步，直往灶房而来，要瞧一瞧两个丫头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古灵此刻正用油煎着锅中的一溜烧饼，没办法，特制的烤炉不用想了，就为了吃一顿烧饼去定制一个也不太现实，还不实用，只能另辟蹊径用油煎熟了。
就是有些费油。
搁现代也属于妈见打的行为。
不过资深吃货郁文涛显然对此表示不以为意，只要好吃，费油就费油吧。
此刻郁大老爷正毫无形象的蹲在离炉子一米多远的空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锅内被古灵不停翻来翻去的圆圆烧饼。
翻动间油香荤香四溢，郁大老爷还时不时耸动着鼻子猛吸一口，浑然不在意身上的衣物会染上油烟。
一旁跟过来的郁忠见状顿时面上带了些无法让人忽略的尴尬，只得以手掩面，丢下郁大老爷去寻古氏了。
古灵几次劝阻无果，只得趁这一锅烧饼煎熟出锅，然后用一小碟子夹了两个小烧饼，递上筷子，请郁大老爷先品鉴一番。
迫不及待的郁文涛完全忽视掉了久蹲带来的双腿微麻，直接起身就在桌旁乖乖坐好，甚至还在古灵将装着烧饼的碟子端过来时，不由自主的搓了搓手。
古灵忍住想要扶额的冲动，将碟子摆在他面前，放下筷子，终于转身扶额又回了炉子前，继续下一锅烧饼。
这一回做的分量有些多，不过天气转凉，这烧饼又重油利于存放，平时拿来当饭后小点或是宵夜配茶都是佳品。
正将一枚枚烧饼下进油锅里，突然又听得一声大喊。
“好吃！”
古灵猝不及防被吓得手一抖，用筷子夹着的烧饼径直掉进了锅中，溅起一小片油花，好险差点就溅到手上。
心里一阵狂汗，郁大老爷啥都好，就是这一吃到美食就一惊一乍的习惯实在是不美，不美。
“太好吃了！这烧饼比从前京城里那家老字号做的都好吃！”
也顾不得烫，三楼两口就解决掉两个圆圆的小烧饼，然后一脸回味的继续感叹，郁大老爷感觉今天略微圆满了一点。
望着面前空空的碟子，郁文涛放下筷子，又一脸期待的望着古灵，“丫头，晚饭还没好吗？烧饼能不能再来几个？”
古灵只得安抚道：“姨父莫急，等这最后一锅烧饼出锅，我再将面条下锅煮好就可以开饭了。”
一听还有面条，郁文涛忙又问：“还有面条？清汤面？”
古灵指了指旁边放着砂锅的另一只炉子，“煨着鲫鱼汤呢，呃，就是鱼汤面吧。”
翻了翻锅里的烧饼，古灵又开口道：“对了，我还准备了生滚鱼片粥，最后再将鱼片下进去烫熟就能吃了。”
好家伙，郁大老爷顿时觉得吃进肚里的烧饼就不是烧饼，而是空气，不仅半点没有解馋，反而还觉着更饿了。
碍于一家之主的威严，又不好明目张胆的继续生磨硬泡要求投喂，郁文涛只得乖乖坐下等着开饭。
古灵看得一阵好笑，于是只好提醒他，“姨父不如先去寻姨母，然后一同准备吃饭，左右我也快做好了，等人到齐了就能立马开饭。”
听了她这话，郁文涛这才记起，自己吃独食没有喊上媳妇。于是立即点头应好，轻咳一声，“咳……本老爷就是来厨房瞧了瞧有什么菜色，可什么都没吃。这就去喊夫人来一同吃饭。”
说罢，又扫了扫身前的碟子，“赶紧收拾一下，我先走了。”
望着汀兰将空碟子和一双筷子收走，他这才拂了拂衣摆，背着手，走得又快又稳，去寻古氏等人了。
汀兰将古灵放在簸箕中的面条下进沸水中，又小声对着古灵道：“姐姐，我瞧着咱们家老爷其实就是怕夫人知道他吃独食生气。”
古灵早已熄了煎烧饼的这只炉子的火，此时正将最后一盘烧饼都一一夹起，听了小丫头的话，不由笑道：“傻丫头，瞎说什么大实话。”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不说了不说了，坐等开饭。”
让小丫头开始端菜上桌，古灵则自己端了片好的生鱼片，揭开煮着粥的砂锅盖子，将鱼片一片片下进粥水中，鱼片被滚烫的粥水包裹着，在热力作用下很快就卷起由生转熟。
再撒上一把葱花，用勺子搅拌几下，就用湿布包着整锅端起，隔着布放在饭桌上，盖上盖子。
最后在煮着面条的沸水中下了些青菜，等青菜烫熟，就可以熄火捞面了。
第二十章
忙活了半天，终于吃上了新鲜出锅的鱼汤拉面。
喝一口汤，鱼汤已经被炖得奶白，入口鲜甜，不见丝毫腥气。再吃一口面，小麦特有的香味和鲜甜的鱼汤相得益彰，纯手工制作的拉面弹韧爽滑，让人止不住一口接一口暴风式吸入。
小丫头则对梅干菜肉烧饼情有独钟，这会一上桌，先给古氏盛了一碗生滚鱼片粥，然后再给自己也盛一碗，就开始一口烧饼一口粥，然后幸福的眯起双眼，还不忘发挥捧哏属性，把古灵的手艺夸了又夸。
其余几个汉子同疏竹也都一边吃面一边对此表示赞同。
被众人一致夸赞手艺了得，古灵也分外开心。
果然如同姥姥所说，作为一个厨师，最大的满足感就是源自于食客对自己菜品的认同。
套用中华小当家的台词，也就是“料理是带给人们幸福的东西”。
吃完了晚饭，待到古灵和汀兰将桌子收拾干净，郁文涛示意众人都坐下来，说起了白日里去村长家买田地的事。
“这回统共买了十二亩良田，其中有五亩水田，花了四百六十两银子。”
郁文涛喝了一口茶，咂了咂嘴，“啧，可真够贵的。”
感叹完，又接着道：“今年剩下的日子没几个月了，虽买了地，也必然是无法再种最后一波粮食了，所以雇佃农一事也可以暂且不提。”
一番话说完，他端着茶盏轻咳一声，颇有些尴尬。
“咳，我和郁忠合计了一下，咱们剩的银子不多了，一大家子人靠着剩下的四百多两银子一直要熬到开春，还得雇佃农买粮种。”
古灵不自觉在心里也盘算起来：自家买的地多，产的粮也会很多，然而前提是来年开春得置办好优质的粮种，再雇上几个种地的好手，精心伺弄下最快也得到来年七八月才能收上第一波粮食；现在是十月末，这样算下来中途最长有九个多月是没有任何进项的，甚至还要因买粮种雇佃农产生一大笔开销。
抬头一看，自家现在七口人，按现在的花钱速度，这剩下的四百两能不能撑到那时候还真要打个大大的问号，但是田产是一定要置办的，且不说自家要粮吃饭，往后余粮也可以出售作为一个大的进项。
一时间桌上无人应声，古灵又思索了一阵，斟酌着开口。
“姨父，不如明日我们去村里找几个精通水性又会捕鱼的人，一同探探咱们家水塘的情形？”
她一开口，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顶着众人的目光，古灵又接着说道：“我是这么想的，那水塘里若是有鱼，咱们可以将这些鱼捕捞上来直接出售，或者加工成鱼丸鱼面等物出售，算是一个进项，来年还能买一批莲花苗种上，以后就能吃到自家产的莲子和莲藕；再有就是咱们家不是还买了一片竹林吗？”
郁文涛听得一阵思索，点了点头，“你接着说。”
古灵于是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冬日有冬笋，开春又有春笋，这两样都是上好的食材，咱们不论是雇人挖或者自己挖了去卖，也都是一个进项。如此一来，就算咱们家的水塘空空如也，也还有另一条路子能挣上些钱。”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众人神色各异，一时间还是无人应声。
古灵有些尴尬，正欲开口，就听得郁忠点头赞道：“灵儿的想法非常好，我们这些人一时间还未适应田园生活，竟连自己身边这些有用之物都发现不了，实在惭愧。”
古氏也抚掌叹道：“果然还是年轻人脑袋好使，我们家灵儿果然聪慧！”
众人一顿夸，倒让古灵有些郝然。
郁文涛最后拍板决定，“就按灵儿说的，明日就先去探探那水塘！”
一旁的郁乘风随即接话：“此事就交由我去办吧，我明日就去村里寻几个擅捕鱼的人。”
郁忠也开口道：“如此，那我明日就带着疏竹去再去一趟镇上，采买些蔬菜种子，先前灵儿说要在园子里种些蔬菜，倒是差点忘了这事。”
财政危机暂时得以解决，众人也分工明确，这一场家庭会议就此散去。
古氏拉着郁文涛去自家园子里遛弯消食去了，大管家郁忠也不得闲，带上疏竹继续清点库房的杂物，古灵也起身要去帮汀兰收拾桌案灶台。
“表妹，明日你同我一起吧，我对这些事情无甚经验，还得靠你了……”
这时，郁乘风喊住她，言语间颇有些无奈。
古灵倒是不意外，他先前是京城官家的公子，想来平日里也就是读书问句，对这些庶务不熟悉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古灵笑着点头，“好，其实我也不懂这些，明日我们先一同去问问，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唇间有了些许笑意，也温柔回应道：“好，那我们明日吃过早饭后就同去。”
同汀兰将灶房收拾整齐，又烧上一锅水，古灵终于能坐下来悠闲的喝上一盏茶。
小丫头一边烧火，一边伸长了脖子问古灵：“姐姐，你方才说的鱼丸和鱼面，也是好吃的吗？”
小丫头一边问，问完了还吞了一口口水，一看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定是又馋了。
于是没好气的道：“你这丫头，刚吃过晚饭，这就又馋了？”
被一语道破的小丫头吐了吐舌头，“哎呀，就是听着鱼丸和鱼面这名字，觉得它们肯定也很好吃！”
小丫头回味起今晚吃的鱼汤面，“姐姐做的鱼汤面，汤一点都没有鱼腥味，反而特别鲜甜，光喝汤我都能喝上两大碗！还有那鱼片粥，粥里面的鱼片又鲜又滑，要不是我烧饼吃太多了，我定要再喝上一碗！”
忍不住向着小丫头展示了一下自己优越的眼白，“你那小肚子是有多大，一碗接一碗，无限续杯再来一碗嘛？”
汀兰嘿嘿一笑，“我还真想过，要是我的肚子比别人都装得多，那我就可以一直吃好吃的，吃上一整天都不歇气！”
古灵听罢直摇头，这丫头，掉进碗里出不来了，天生吃货一枚。
“行吧，要是咱们家水塘里面有鱼，到时候给你做鱼丸粗面吃。”
小丫头听了连连点头，“好鸭好鸭！鱼丸粗面，一听就很好吃！”
古灵不禁失笑，心里暗暗想着，到时候给小丫头来一碗鱼丸粗面，木有鱼丸，也不知道小丫头会不会气哭。
想想还有些小期待呢。
第二十一章 要不起
烧好水熄了灶火，拉着汀兰也去园子里溜了一圈消食，此时夜色已至，月色正好，满天繁星的景象在现代已是很难见到的了。
又溜了一会。景色再好看，闲下来也颇有些无聊，让人忍不住开始怀念起在现代刷刷手机看看剧还能磕点小零食的光景了。
止不住一声叹息，从前刷着手机看别人种地羡慕别人闲适自在，现在自家有田有闲又开始怀念起互联网的多姿多彩。
果然人就是不能闲着。
于是古灵果断决定带着小丫头去寻些乐子。
两人蹑手蹑脚溜进郁乘风的书房，此时书房里空无一人，书架上的各色书籍摆放的整整齐齐，书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坐在桌前，翻找了一下，终于发现桌肚抽屉里放着的一摞摞白纸。
古灵取了一张纸，就着小丫头手里端着的烛台举起纸看了看，发现这纸比想象中的要稍厚一些，虽然在厚度以及色泽和光滑度上比不上现代A4，但比起想象中那种跟宣纸也差不多薄厚的纸张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了。
指挥着小丫头开始磨墨，自己则动手开始裁纸。
本想找找看书房里有没有小刀或剪刀之类的工具，一顿翻找无果，无奈之下只得选择手撕。
等到小丫头磨好了墨，古灵这边也还没撕完五十四张纸片，于是只得将撕纸的工作移交给汀兰，自己则是动手提笔开始在已经撕好的纸上画出图案标注数字。
一副扑克牌统共五十四张牌，不需要复杂的花纹，力求简便，古灵只在两张王牌上简单勾画了两个小丑形象，大王一头泡泡卷神似麦当劳叔叔，小王就只能是在光秃秃的脑门上直接画了个小丑帽完事。
大功告成，放下笔欣赏了一下劳动成果。
果然大学里选修的工笔国画没有白上，至少这两个小丑画的还是挺像回事。
汀兰眼瞅着古灵在撕好的纸片上一连画上了许多奇奇怪怪的符号还有图案，连连称奇，尤其对最后完成的两张王牌感兴趣，拿在手上，一会看看这张，一会又看看那张，还时不时来两句小惊叹。
这令古灵颇感无奈，总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造字的仓颉，每次落笔成字，围观的小精怪就止不住在一旁惊叹不已。
轻手轻脚洗了笔和砚台，收拾好桌上已经晾干墨迹的简易扑克牌，古灵提上装了污水的小木桶溜出书房，小丫头端了烛台紧跟其后。
做贼一样的溜回园子里，泼了水，找了处临近屋檐灯下的石桌，就开始摊牌给小丫头讲解玩法。
待到小丫头理解了各个数字的含义和玩法，两人终于准备开始打牌。
“要是能再喊上一个人就好了，五十多张牌两个人打，捏的牌也太多了，都有点记不住了。”
小丫头随口抱怨道。
她这会两手不空，两只手一共捏了二十多张牌，时不时还要漏下几张牌掉在桌上，直恨不得再多生一只手。
古灵这会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一套简易扑克，用的又都是轻薄的纸片，远远没有现代那种硬挺的卡纸拿起来顺手。
“那不如，你们也带吾一起玩？”
冷不丁一个声音自小丫头身后响起，这回真是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听声音已知道来人是谁，小丫头将手中本就捏不住的牌俱都往石桌上一撂，转头正欲发作，她身后的小童却已悠哉上前一步，从黑暗中露出一张粉白的小脸来。
“带吾一起玩，吾就不告诉公子你们偷偷跑去他的书房欲行不轨。”
古灵一阵无语，看样子自己同汀兰偷跑去书房这一通操作，正好被疏竹这小屁孩当场目睹。
安抚好了汀兰，同两小只都达成协议，于是三人又愉快的落座开始新一轮发牌。
这回总算是不存在手不够用的现象了，人手十七张牌，只地主比其他两人多出三张牌，这数量刚刚好，即便是对于疏竹这样的小童来说，握牌也不算勉强。
三人杀得你来我往，一时间石桌上硝烟弥漫。
“对勾！”
小丫头十分豪气的掷下一对J。
旁边的疏竹马上甩出一对牌，“对二。”
小丫头立刻气鼓鼓的望向古灵。
看了眼手中的牌，一个炸弹都没有，最大的就是一张小王，于是古灵只得对着小丫头无奈摊手。
“哼，要不起！”
无视气成河豚状的小丫头，疏竹面不改色将手中剩下的牌都放在桌上。
“顺子，我又赢了。”
古灵也有些无语了，这都打了第几局了，除却刚开始的两局自己还能凭借着熟练度碾压一下两小只，两局之后，已经熟悉了套路的疏竹就开始逐渐反过来碾压自己和汀兰了。
“不打了不打了，臭疏竹老是你赢，还斗地主呢，明明是我和姐姐一直被地主斗！哼！”
小丫头终于顶不住了，吵着要散伙。
古灵正想点头附议，就听得身旁又有人开口。
“汀兰不玩了？那就让本老爷来一显身手！”
原来不知何时，石桌旁已经围了一圈人。
郁文涛撸起袖子要接汀兰的位置，一旁的古氏坐在藤椅上磕着瓜子连连叫好；郁忠也搬了个藤椅坐在疏竹身后，悠哉品茶。
古灵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着郁乘风正坐在她身后，一见着她转头望向自己，就温和报以一笑。
赶忙将头扭回来，心里还狂跳不止。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郁文涛如愿以偿接替了汀兰的位置，决意要上桌厮杀一番。
古灵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姨父可弄明白了这牌局的玩法规则？可还需要我们解释一番？”
无比自信的一摆手，郁文涛浑不在意的道：“不用！方才你们在这里打牌，我和夫人已经看明白了，尽管开始！”
好吧，看样子是自己几人打牌打得过于忘我，以至于何时被众人围观了都不知道。
桌上一堆乱牌，无人插手，古灵只得认命的开始洗牌。
又打了几局，这回倒是看着一老一小神仙打架，而自己就变成了悲惨的炮灰，被炸了个灰头土脸。古灵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手气，为什么自己发牌给自己的总是烂牌？
苦兮兮表示撑不住了，于是换了早在一旁跃跃欲试的古氏上桌，古灵则是领着汀兰又去捡了一碟烧饼，泡了茶回来悠哉围观。
接过小丫头递来的瓜子，一边嗑得清脆作响，一边忍不住感叹，还是当个无欲无求的吃瓜群众好啊。
斗地主什么的，太蓝了。
第二十二章 那只是个孩子啊
自换下场安静的做一个吃瓜群众后，古灵再也没上过场，磕着瓜子，吃两个圆圆的小烧饼，再喝上一盏清茶，沐浴在月光下，身旁还有美男和萌娃相伴，简直快活似神仙。
眼瞅着牌桌上不停换人，郁文涛和疏竹倒是一直无败绩，甚至两人此时都打出了一种默契感，但凡轮到两人都是农民的牌局，当地主的那一个总是被两人联手炸得灰头土脸叫惨连连。
也就除了古氏是个例外了。
想起上一局郁文涛一个不留神没收住手，一通操作迅速甩掉了手里的牌赢得胜利，然而牌场得意，过后受罪，古氏下了牌桌换了郁忠上桌后，一声不吭坐在郁文涛身后的藤椅上，然后古灵就眼看着她隐晦的伸手到郁大老爷腰间，随后而来的就是郁大老爷强忍疼痛又不得不装作无事发生的凄惨颜艺。
看得古灵差点控制不住笑出声。
身边的郁乘风倒也全程没上过桌，一直陪着古灵安静喝茶，他反倒是对那一副扑克牌上的数字和图案更感兴趣。
“若是下回还需要用纸和笔，只管自己去书房。”
冷不丁身旁的男人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
古灵扭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仍是望着前面郁文涛手中握着的那张大王卡牌上的小丑图案，于是忙摆了摆手。
“其实都是我瞎画的，就是图好玩，那些纸怕是挺贵的，我就不再去糟蹋了。”
他只是喝了一口茶，良久才低声道：“你尽管用，左右那些东西于我也无用了。”
古灵听了倒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含糊着应了下来。
总觉得提起跟读书有关的事，跟之前提起他的婚娶之事一样，会令他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感中去。
于是古灵端起还剩小半碟的烧饼，递到他面前，“要不要再吃点？凉了也还是挺好吃的。”
他还是不说话，却顺从的拈起一枚烧饼。
虽然挺在意的，但还是不要去问别人的伤心事好了，还是多投喂他一些好吃的吧。
牌局一直持续到古氏逐渐有了睡意，于是仍有些意犹未尽的郁文涛只得被强行拉着回房休息。
瓜子烧饼和茶水也都一扫而光，此时夜色也渐晚，牌局自然也就都散了。
收拾好被揉捏的有些皱巴巴还卷了边的纸牌，感叹着下回再玩牌，怕是得想法子重新制上一副更耐用的牌了。
洗漱完毕回房休息，明日还要去探一探自家的水塘到底有没有货。
一夜安然。
早起做好了早饭，仍然准备了众人都很喜欢的豆浆，且这回还买到了热腾腾的豆花，咸甜两种豆花也大受欢迎。
吃过早饭，收拾完毕，就准备和郁乘风一同出门。
才放下门闩，推开门却正好看见一名少年正将一大把新鲜的各色蔬菜放在自家台阶上，正欲起身。
待他抬起头，古灵一眼就认出这少年正是昨日里自己一行人碰巧带回来的那少年葛彦。
“是你啊，葛家小弟，休息一夜身体可还有不舒服？”
古灵率先开口，瞧着他面色红润如常，行动间也无异常，想来已是无大碍了。
他起身又对古灵和郁乘风拱手一礼，“还要多谢两位，我已无大碍了。”指了指放在台阶上的蔬菜，又接着道：“这是我自家种的蔬菜，特意送来给恩人，不值钱，权当尝个新鲜。”
古灵仔细瞧了瞧那一堆蔬菜，见里面有鲜嫩的小白菜和蒜苗，还有些小葱蒜头，瞧着都十分新鲜。
“多谢你送这些蔬菜来，正好我们家没有菜园子，自己种菜怕是也要等上一阵子了，不知小兄弟家中蔬菜是否有多余的，我们想出钱每日买上一些。”
看了一眼身旁的郁乘风，他倒是想得周到，如此一来在自家菜园子落成前既能有稳定的蔬菜来源，又能顺便给葛家带来一点收入，倒是不错，于是古灵也对此表示赞同：“没错，葛家小弟，你家要是有多余的菜，只管送来，我们给你按市场价算钱。”
一听要给他算钱，葛彦倒是慌不迭的连忙摆了摆手，“不要钱，怎么能要钱呢！”
望着面前小少年慌张的模样，古灵笑道：“当然是要的，今天这些菜就当是你的谢礼了，从明日开始你再来送菜，就给你按斤称，算钱，要不然，我们可就不敢收你的菜了！”
淳朴的乡下少年哪里经得住眼前少女这等巧笑嫣兮，一时间有些脸红的低下头，又不敢抬头看她，只得嚅嗫着答应了。
这时，身旁的郁乘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上前一步略微隔开了两人的距离，将古灵稍稍挡在了自己身后。
“对了，不知小兄弟可知村里有无精通捕鱼之人？”
浑然未觉的葛彦挠了挠头，“公子喊我阿彦便可，若是要寻擅长捕鱼之人，我倒是能帮上忙。”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公子可是要打捞门前这水塘里的鱼？以前刘家老爷倒是放了不少鱼苗在这水塘里，逢年过节还允许村民自行捕上几条自行带回家食用。公子若是要捕鱼，我倒是能行。”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省下了找人捕鱼这一事，且听他所说，已经能确定这水塘里是有鱼无误了。
郁乘风听罢，也颇有些意外，这少年倒是正好擅长捕鱼，遂开口道：“如此，小兄弟家中可有用于捕捞的工具？”
葛彦忙点了点头，“有的，我这就回家去拿，两位且在此等我一阵。”
他说完就要转身回家拿渔具，古灵却想起了什么，忙喊住他。
“阿彦！你今日不用去镇上上工吗？我们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葛彦生生止住了拔腿的动作，回过身又是憨憨一笑，“没事，昨日给我娘买的药够吃上好些天了，本来我也准备歇上几天在家砍些柴再伺弄一下菜园子的。”
听了这话，古灵这才放下心来，于是点头让他先回家拿渔具，自己同郁乘风就在此等他。
待人走后，郁乘风望着少年跑远的背影，忽而开口道：“你不必担心，等捕了鱼上来，给他算工钱。”
古灵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又不由感叹道：“是要算工钱，这孩子也太不容易了，才这么小就要养家了。”
她语气里一不小心就带上了些对小辈间的同情和感慨，倒是浑然不觉自己其实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然而也是这一番略有些违和感的话语，却也莫名让他心下大定。
是啊，那还只是个孩子啊。
第二十三章 麻烦上门
目送葛彦转身离去，古灵又想着一会要捞鱼，于是转身回家寻了个木桶，方便装鱼。
准备就绪，就跟着郁乘风一同先往水塘边去了。
脚踩在水塘边的大青石块上，迎面吹来的微风带着些鱼塘附近独有的腥气；邻近水塘边缘的水面上漂浮着一层绿油油的藻类，时不时还能看见水中升起一串串水泡，迅速浮出水面，甫一接触到空气就马上破裂，然后在平静的水面上形成一圈圈的涟漪。
看了眼脚边散落的碎石块，古灵不由得玩心大起。
将木桶放在一旁，从散乱的石块堆里捡了个大小适中略显扁平的石块，在手中掂量了两下，重量也合适。
迎着郁乘风略带不解的目光，古灵也不解释，只是狡黠一笑，然后摆好姿势，一挥手，石块随即被掷到水面上，然后又迅速弹起，一起一落竟在水面上跳了五下。
又捡了块合适的小石块，兴冲冲递给郁乘风，“你要不要也试试？”
他似乎是有些意外古灵也会有这样的稚趣十足的一面，然而也还是顺从的接过了石块，学着古灵的动作，将石块向着水面上斜斜掷出。
石块迅速在水面弹起，起落间竟跳动了七下，倒令古灵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这人，想来以前应当是没有玩过这种无聊的小游戏吧，难道是天赋异禀？
不由得鼓掌，“真厉害！”
安然接受了她的称赞，郁乘风似乎是发现了打水漂的乐趣，一时间两人一同开始你来我往打水漂，玩得不亦乐乎。
正玩得起劲，就听得岸上有人朝着这边跑来了。
回家拿了渔具的葛彦忙不迭赶来，一来就发现那清隽俊雅的年轻公子同那名好看又活泼的姑娘正站在水边，打水漂打得不亦乐乎。
有些迷茫的挠了挠头，打水漂这种事，难道不是只有村里那些还穿着开裆裤满村跑的小孩子才喜欢玩的吗？
童心大发的一面被外人撞见，身边的郁乘风明显有些尴尬，轻咳一声拍掉了手上的泥土，然后就将手藏在袖中背在身后，恢复了一开始的清冷模样。
古灵看得暗暗好笑，没想到他居然还带着些傲娇的属性。虽然傲娇得不太明显。
葛彦拿来的渔具里除了一面稀疏的渔网，还有几根用竹子制作的钓竿。
“渔网用起来比较方便，只是怕被水下的石头或是杂物枯枝滑坡，修补起来很是麻烦，所以我们平日里多是用鱼竿钓上一两条。”
葛彦一边向两人解释着，一边麻利的开始下网。
他寻了一处水泡浮出较为密集的水域，看准地方抛下网，略微等了一会，就开始收网。
见他一个人拉网吃力，郁乘风也凑上去搭了把手。
待到两人合力将网拉起，定睛一看，渔网内果然有鱼。
几条大鱼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活蹦乱跳，挣扎着想要破网而出，古灵凑上去瞧了瞧。
“挺不错啊，有鲢鱼和草鱼，噫，还捞上来一条鲤鱼，而且还都挺肥的。”
辨认出鱼的种类，古灵不由又感叹了一番，这些鱼确实是格外肥美。
葛彦蹲下身，接过古灵递来的木桶，在河边打了小半桶水，然后小心解开纠缠的渔网，将网中的鱼一条条捉进桶中，“从前刘老爷家不大爱住在村里，这水塘也不曾打理捕捞过，就算是村民偶有钓上一两条，也比不上这些鱼繁殖的速度，所以咱们用这种网眼稀疏的渔网捞上来的都是大鱼。”
木桶被装得满满的，古灵生怕桶中的鱼自己蹦出来，瞅着网中还剩三条大鱼，于是忙制止了葛彦的动作，“阿彦，剩下的三条鱼你带回家去吧，我们一家连着桶里的鱼怕是都吃不完了。”
听得她这话，少年黝黑的面上迅速浮现出一抹惊恐。
“不行不行！这可不行！这几条鱼在镇上花钱买都要不少钱呢！以前刘老爷家也是偶到逢年过节才允许村民自行捕上一两条，这鱼我可不能要！”
他连连摆手，若不是渔网还缠在地上不得抽身，怕是登时就拔腿要跑，生怕古灵将那三条鱼真的都送与他。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
示意郁乘风拦住他别让这小子有机会溜走，自己则干脆将那渔网从地上缠着的枯枝上解下，连同网中还在乱跳的鱼往他面前一放，“拿着吧，就当是我们请你捕鱼的报酬。指不定以后我们想捞鱼了还得喊你。”
少年求助的眼神望向了郁乘风，却见郁乘风也微微点头道：“拿着吧。”
淳朴的乡间少年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顺从。
收拾好了渔具，提着鱼沿着水塘边修好的石阶上了岸，正打算往回走，却见着一大群人似乎是往自家方向而来。
行走间，还听得阵阵哭喊吵骂。
走在最前面的那几人，其中有两名魁梧的壮汉正拖着一人迅速往自己大门口走去，身后则跟着一群男女老幼，有看热闹的村民，还有一名老妪在其后又哭又喊步履蹒跚的紧追不舍。
这一行人倒把古灵看懵了，自家这才来村子里几天，不至于这么快惹上事吧，再说了，被人押着的那汉子自己也不认识啊。
转头观察了一下郁乘风的神色，发觉他也略显迷茫，只是冷静的看着一群人迅速奔赴郁园大门前。
为首的两名壮汉将被押着的那人一推一搡就按在门口的空地上，然后从人群中走出一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对着自家大门就开始喊话了。
“郁家大老爷可在家？还望出门一见！”
果然是冲着自家来的。
古灵往前一步，就要冲上去问明这伙人的来意，却被身旁的郁乘风伸手拦住。
“你别动。”
他放下手中那满满一桶鱼，径直朝着人群走去。
众人突然被一人插身进人堆，纷纷转身望向来人，待得瞧见来的是一个清隽的年轻公子，都不由自发让开一条路来。
察觉到身后人群的骚动，最前面的那几人也都纷纷转身看向来人。
郁乘风就这样穿过人群，走到最前方那被按在地上的人面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抬起头来，问向为首的瘦小男人：“不知几位来我郁家门前闹事，是有何事？”
领头的瘦小男人围着他转了一圈，看他虽身着一件不起眼的青色布衫，奈何身形挺拔长相出众，在人群中倒显得愈发鹤立鸡群。
“这位莫不是郁大老爷家的公子？”这瘦小男人咧开了嘴，露出一口黄牙，显得愈发猥琐。
“也没啥事，就是有人想请您家老爷救上一命。”
第二十四章 一滩浑水
人群依然闹哄哄的，那被绑住手脚按在地上的那汉子此刻也已放弃了挣扎，只是涕泗横流的被摁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望着跌坐在身边哀哀哭喊着求饶的老妪。
领头的瘦小男人呲着一口黄牙，饶有兴致的欣赏着眼前这出闹剧，继而又看向郁乘风，“想必郁公子不认得此人吧，贵府昨日才买到的十几亩良田，其中就有他家出售的田地。”
郁乘风负手而立，也不接话，只是冷漠望着他，等他点明来意。
这黄牙面不改色，自顾自的又接着开口：“好好的农户怎会将家中田地都给卖了呢？当然是因为这穷鬼欠了赌债又还不起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脚随意踢了踢被摁在地上的人，如同踢着一条路边爬不起的野狗。
“欠了钱又还不上，没办法，只能卖了家里的地，结果还是不够，逼着他卖房他还不肯，他家里那个臭老头子还一头撞死在自家门上，真是晦气，他家那破房子本来就不值几个钱，现下出了人命，就更卖不出去了。”
古灵站在人群外围，听得一阵火大。
虽然烂赌鬼不值得同情，但是因此而闹出了人命，不论怎么说都太过分了。
那黄牙讲了这许多话，也终于不再拐弯抹角，上前两步直凑到郁乘风跟前，伸出一只手，食指与大拇指来回捻动几下，咧嘴道：“就是这么个事情了，这穷鬼还不上债，胡爷我又听说你们南溪村里的人一向团结互助，贵府又是这村里最有钱的人家，所以就带着人来碰碰运气。”
郁乘风听得眉头微皱，还未开口，那一直跌坐在地上抹泪的老妪却一下就扑到他脚下，抓着他的衣摆就开始放声大哭，嘴里还哭喊着“求贵人救命！”
望着这头发花白的黑瘦老妪绝望的在身前哭喊，郁乘风一时也不忍将她推开，只得蹲下身想要将她扶起，可这老妪却说什么也不肯放开握住衣角的手，嘴中仍是溃不成句的哭喊着，眼泪不停从肿胀的双眼中淌下，洒落在空地上的枯叶和泥土中。
仿佛她此刻手中握着的是最后的一点希望。
那被摁在地上的汉子望着老妪，张了张嘴，从喉咙里迸出了几个嘶哑怪异的音符，一张脸上的眼泪混合着泥土糊住了大半张脸，配合着他此时在两名壮汉脚下不断挣扎扭动的姿态，显得格外滑稽。
却没人笑得出来。
有跟过来的村民看不下去了，高声喊着：“欠债不还是他的错，但你们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就是啊！好歹也得给人凑银子的时间吧！”
“是啊！你们都把黄老汉逼死了还想咋地？”
一时间民愤群起，纷纷冲着那自称胡爷的黄牙和他那两个打手叫喊着。
黄牙像是早已习惯如此场面，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装模作样的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你们尽管喊，这穷鬼当初可是给我们按了手印定了契的，过期不还全家任我们亨泰赌坊处置。如今早已过了期限，他再还不上，胡爷我就算是杀了他全家拿去喂狗，也不会有人敢管！”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从怀里掏出张带着鲜红手印的契书，抖开在众人面前，举过头顶好叫众人看得清楚。
“都看见没有，白纸黑字鲜红的大手印，爷可没瞎说！”
人群中有识得文字的，仔细看了那契书上所写，面色难看，也只得与周围的村民道，那黄牙所言不假，契书上也都写得清楚。
见众人不再质疑，黄牙这才得意洋洋又将契书折好放回怀中，又望向一直未开口的郁乘风道：“如何呐，郁公子，这人，您救是不救？”
旁观了这么久，眼看着郁乘风此刻也紧皱着眉，仍扶着那怎么也不肯起身的老妪，想是他一时也不好开口。
嘱咐葛彦看好自家这桶鱼，分开人群迅速钻到最前方，和郁乘风对视一眼，古灵面向那黄牙，大大方方问他。
“这人欠你们多少钱？还了多少，还剩多少未还？”
黄牙甫一看到眼前这窈窕的年轻姑娘就生生看得两眼发直，一张合不拢的嘴里差点就要流下口水来。
“小美人打哪儿来啊？是在跟爷说话吗？”
压下心里泛起的恶心，古灵冷着脸喝道：“离我远点，回答我的问题。你不说清楚这人还欠你多少钱，我们怎么好考虑要不要帮他还钱？”
黄牙恋恋不舍的从古灵身上移开视线，又从怀里掏出那张契书，抖落开将上面的金额指给古灵瞧。
“小美人可看清楚了，两个月前这穷鬼欠了我们赌坊八十两银子，签下文书一个月后还清，可现在两个月过去了，利滚利八十两加上利息可成了四百两，他家的地卖掉抵了一百三十两，那也还剩二百七十两没还呐。”
抖着契书让古灵看了个清楚，黄牙笑得愈发猥琐了，“可惜这穷鬼家里没有个像小美人这样的姐妹，若是有，勉强也能抵债了，可惜呀！”
看着这黄牙越凑越近，古灵忙退后几步站到郁乘风身边。
示意古灵扶着那老妪，郁乘风缓缓站起身来。
“管好你那对眼珠子。否则，钱你要不到，眼珠子也会赔进去。”
他冷然开口，声音再无一丝温度。本来还欲还嘴的黄牙一接触到他的双眼，不知怎地竟也一时说不上话来，被他看得背后一阵发冷。
为了掩饰慌乱，黄牙大声朝地上啐了一口，这才色厉内荏的梗着脖子朝着郁乘风喊了句，“小子，别以为给你点面子你就能上天了！也不打听打听，在这泾河县，谁才是大王！”
这番狠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人感受不到半点威胁，反而因说话的人底气明显不足而显得更加滑稽可笑。
不再理会他，郁乘风回头望了眼自家大门的方向，发现汀兰早就按着身前皱着眉的小童，伸出一个脑袋来。
疏竹一见自家少爷终于看到自己了，略带嫌弃的挥开小丫头放在肩头的手，径直朝着少爷走去。
走到郁乘风和古灵跟前，疏竹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老爷说，他老了，是该把家务交给年轻人了，以后家中一切全凭少爷和表小姐做主。”
听这意思，郁家是真的准备要趟一趟这浑水了？
第二十五章 钱是王八蛋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二百七十两，对于寻常农户来说着实算得上是个天文数字了，一般农户只得十两银子就能让一家五六口人吃饱穿暖安稳过上一年，当然若是家里有人看病吃药，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虽说一下子拿出二百七十两来，以自家目前的财力水平是能拿出来的，但是，自家毕竟不是开善堂的，今日替这人还了债，明日再来一个，帮是不帮？
古灵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望着郁乘风，面上眼里都带了些犹豫。
看她一脸犹豫，大概也能猜到她的顾虑。
郁家如今的确有能力帮这人还清债务，但非亲非故的，且郁家毕竟不是开善堂的，自己一家人也得要银钱生活。
那老妪此刻被古灵搀扶着，却还是不肯起来，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一时间郁乘风也陷入两难。
一旁围观的村民也都争论起来，顿时整个场面都闹哄哄的，那黄牙同他的两个打手也见怪不怪，也没有出声催促，只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古灵几人，要等着看自己等人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又出现了一阵骚动，古灵抬头一看，只见得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走上前来。
那老者略略瞧了瞧场中众人的情状，而后才径直朝着那被摁在地上的汉子走去，微微俯下身子，唤了一声，“永安啊！你说说，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当初要是肯听你爹的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啊！”
那一直未曾出声的汉子一听这老者的话，终于也大哭出声，“老族长......是我错了，怪我被迷了心窍，没有听我爹和您老的话啊......”
他一边大哭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不断重复着“我错了”这三个字。
老者见状，颇为感慨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知道错了就好，你毕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只可惜了你爹，那倔老头，不管遇到啥都自己一个人犯驴。”
说罢，老者不再管他，又看了眼古灵和那老妪，这才缓缓朝着郁乘风开口：“你是文涛那孩子家的吧。”
郁乘风对着老者拱手一礼，“小子乘风，见过族长爷爷。”
那老者点了点头，“好，好啊！回来了就好！”
他指了指身旁搀扶着着他的那名中年男子，“这是你山子叔，比不得你爹那般有出息，如今只在村里任村长一职，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他去。”
无视中年男子略微尴尬的表情，老者接着又道；“你们一家才回村里来，就教你们看了个笑话。唉，永安这孩子人不坏，只是太憨直了些，这才被人利用，欠下了这么些银子。”
他指了指那被摁在地上的汉子，感慨万分。
“我知道这事闹得你们很是为难，但老头子也没办法了，他黄家老汉已经碰了柱子落了个撒手不管，可剩下他们孤儿寡母，也总得有个归宿。”
老者仍不住叹息。
“不过你们放心，老头子也不会只让你们一家出力。”
在那中年男子的搀扶下，他缓缓转身面向围观的村民，清了清嗓子，“今天，我就当着我们南溪村全村人的面，揽下这事。”
稍顿了一会，他又开口道：“永安这孩子也都是在咱们村里，老一辈人看着长大的，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老朽实在是无法置身渡外。因此，今天我就将话放在这儿了，我郁氏一族共二十一家，愿凑出百两银子，助永安这孩子渡过此关，村里若还有别家手中宽裕想拉他们孤儿寡母一把的，尽可在山子这里留下名字和银钱，我会让山子都记下来，往后再让永安这孩子将大家今日所助一一清还。”
他这番话才说完，顿时周围的村民就开始议论纷纷，也有皱着眉一声不吭的。
良久，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
“老族长，我们大家都信您，我这就回去拿钱来！”
“我也去！永安这孩子我们也信得过！”
“是啊，这孩子能干，是个踏实人！”
......
本以为老者这番话很难得到响应，毕竟如今这个年代，又有哪个农户家里不是紧巴巴的省钱过日子，这会突然让他们拿钱出来去救一个外人，怕是没人理会。
可一看围观的村民这反应，古灵甚至都看到好些人已经匆匆跑回家准备拿钱来，还有住在附近的村民已经喊家里人拿了铜板或是零碎的银钱去找村长登记了。
一时间倒是将古灵看得楞在场中。
这村里的人都这么团结的吗？
将村民们的反应看在眼里，老族长颇感欣慰，他回头对着趴在地上的黄永安道：“永安啊，你看到了吗，可要记住了，来日可要拼了命去还的。”
望着眼前这一切，本来都忘了哭喊的老妪似乎终于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冲向了她被摁在地上的儿子，一边捶着他的背，终于又哭又笑了起来。
“儿啊！你看到了吗？这些才是一家人啊！你醒醒吧，别再教那女娃子一家人把你哄了去为她们家卖命啊！”
一时间母子两个哭作一团。
没有细想老妪话里包含的信息，古灵拍了拍蹲得有些发麻的小腿，正欲起身，面前就出现了一只干净修长的手。
略有些恍惚，似乎第一次见他，就是这样的场景。
将手递给郁乘风，然后就被稳稳拉起。
回过神来，两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一回，从他眼里已经看不到丝毫犹豫。
“族长爷爷，一会让山子叔清点一下村民们所凑得的银钱数目，剩下的钱，就由我郁家来承担。”
古灵对他所做出的决定丝毫不感到意外。
想想这一家人可是连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大活人都收留了，还当做一家人看待，对自己毫无保留，眼下这替人还债的举动就丝毫不会让自己感到意外了。
虽然一时间还有些无法认同，却也找不到理由阻止。
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发现自己还一直拉着他的手没有放开，古灵又试探着拉近距离靠近他一步，发现他还是没有反应，只是认真在同老族长讲话。
心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沉甸甸的。
算了算了，不就是钱吗，花光了咱再去赚。
第二十六章 哪有赌狗天天赢
村长郁溪山喊人搬了张木几，又让疏竹拿来了笔墨纸砚，将装着银钱铜板的布袋子放在脚边，凡是凑钱过来的村民，都会经他的手，细细记下名字和银钱数目。
那黄牙见了银子，倒也不再作怪，只是仍指使两个打手牢牢看着黄永安，嚷嚷着钱到手了才肯放契给人。
众人也不去理会他，只管有条不紊的排起了队，等待在村长郁溪山处登记。
没多时，愿意来帮忙凑钱的村民都登记完毕，郁溪山带着族中的后生开始清点钱袋子里的铜板和碎银数目，疏竹则拿了登记的文书在旁一一核对。
“点清楚了，整整好好二十七两。”
郁溪山接过疏竹手中的文书，在其上标注了具体银两数目，然后才吹干墨迹，小心叠好收起。
老族长点了点头，“这记下的账你可得收好了。”
轻咳一声，他又向立在一旁的郁乘风道：“乘风啊，你也都听到了吧，现下族里拿出一百两，村民又凑了二十七两，那剩下的就还得要一百四十三两银了。”
郁乘风微微点头：“我这就让疏竹取了银两来。”
待得疏竹进屋取了银子交到郁溪山手中，双方清点无误，然后又由郁溪山另起了一张借据留底。
拼拼凑凑，眼看着这钱也终于是能还上了，那黄家老妪终于喜极而泣，待到黄牙数清楚了钱又放了契和人，便立马冲过去抱着那黄永安嚎啕大哭。
黄牙拿了钱，本来还想再凑到古灵跟前调戏一番，又摄于郁乘风那极具威胁力的眼神，最终还是冷哼一声，揣好一兜沉甸甸的铜板和碎银，大摇大摆的走了。
一场闹剧就此落下帷幕，围观的村民也纷纷散去，郁园大门前也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净。
待到村民散去，一直未曾露面的郁文涛也终于出门来，将留下的的老族长并黄家母子等人一同请入园内。
同汀兰一起泡好了茶，又装了些烧饼一起端进堂屋，这会黄永安正要开始讲述自己是如何欠了赌坊这一笔巨债的，于是给众人都奉了茶水，古灵和小丫头也未走远，就搬了两张小板凳，坐在堂屋门外的窗户下明目张胆的偷听。
原来这黄永安家中本来过得也不错。
黄老汉是个地道的庄稼汉，一直老实本分，靠着一手伺弄庄稼的本事，倒也全家不愁，年年靠着卖余粮，家中还余有积蓄。
黄家本还有一个大女儿，哪知这姑娘却突然偷了家里的钱，跟着一个来村里卖杂货的外地货郎跑了。
这一下子就拿走了全家的积蓄。事发后，黄家人免不了要被众人指指点点，但是最难受的还要数当时正是秋收过后，积年来卖粮攒下的钱全被那不孝女拿走了，黄家剩下的三口人差点就无米下锅。
好在这南溪村里的人终是淳朴，由郁氏老族长一行族老带头，村里又凑了些粮食，好歹让黄家三口撑上了一阵子。
冬日里黄老汉同黄永安父子两人又到镇上找了些零工，总算是挣了些钱留待来年买粮种下地。
黄家就此从小康家庭落魄成贫农。本来还在议亲的黄永安被亲姐姐同人私奔一事所累，又因家中落魄，瞬间从十里八村还算抢手的踏实小伙变成了远近闻名的穷光蛋。
理所当然的，那亲事也没议成，还一单到底。直到那事过去了快四年，如今他都马上二十四了，也还没成家。
同龄人像他这么大的，有的孩子都能上山打猪草了。
于是黄老汉和家里的老婆子都开始急了，四处张罗着想要给儿子娶上个媳妇儿。
正巧，去年入冬，父子两个在镇上做工时，就遇到一开杂货铺的掌柜，想要将女儿嫁出去。
偏偏那掌柜的还就看中了偶然去杂货铺买东西的黄永安。
那掌柜的先是让黄家父子两人来杂货铺打工，开出的工钱让父子俩无法拒绝，然后又让自家女儿有意无意的在黄永安跟前晃悠。
血气方刚的古代老光棍哪里顶得住成天被一名窈窕少女有心的撩拨，立时就上了套。
黄老汉一开始虽有些受宠若惊，但听着那掌柜的所言只想将女儿嫁个老实人，于是也终于不再有疑。
口头上定了这门亲事，那掌柜的立刻就不许黄永安再与自家女儿见面，又开始派出自家成天偷鸡摸狗游手好闲的儿子与黄永安称兄道弟。
黄永安一心要与未来的小舅子打好关系，因此也开始频繁跟着这败家子出入赌坊等鱼龙混杂的腌臜地儿。
一开始黄老汉还没有觉察到不对劲，直到发现黄永安整日都不见人，这才觉得不妥。
当得知黄永安整日跟着掌柜家的败家子出入赌坊等地，黄老汉差点还被气进了医馆。
自此，黄老汉自去辞了工，又勒令黄永安不许再去跟那所谓的小舅子厮混，更不许再去见掌柜家的那女子，权当这口头婚约作罢，这定然不是一门好婚事，他不想再把好不容易拉起来的黄家又赔进去。
可惜黄老汉低估了一个单身狗的毅力。
爹娘不让他见那女子，他就偷跑去见。
掌柜的父子二人见鱼已上钩还自己咬着钩不放，自然喜不自胜。
于是，两人开始给黄永安灌输有钱才能娶到媳妇的理论。
有了钱，想娶自家女儿不在话下，那黄老汉见了钱，想着儿子有了出息，也不会再多嘴生疑。
懵懵懂懂的黄永安被便宜小舅子带着，又亲眼目睹小舅子在赌坊赚得盆满钵满，再被掌柜家那女子一怂恿，终于还是掉进了赌海。
接下来的剧情发展就十分老套了。
一开始还能赢上些钱，这让黄永安欣喜不已，日日都想着离自己娶亲之日又近了一步，白日里自然更加不管不顾的要去赌坊里蹲着，完全再想不起自己是来做工挣钱的，更将家里的庄稼抛在脑后。
可惜，哪有赌狗天天赢。
赢了些小钱后，黄永安终于迎来了逢赌必输的绝望人生。
然而逢输必赌，越输越赌，每一回下注，都幻想着这把一定能赢。
最后还是被现实打败，不仅自己的钱全砸了进去，还在便宜小舅子的怂恿下借了赌坊的高息贷款。
悔时已晚。
一个不慎，不听老人言，终于落得如今下场。
第二十七章 村塾
堂屋里黄永安终于讲完了自己的遭遇，屋外偷听的古灵和小丫头听完顿时唏嘘不已。
果然是沾上了赌，就没啥好事。
听过了老族长和众族老的一番教诲，又当着众人的面立誓不再赌钱从此洗心革面断了与那掌柜家女儿的联系，要一心一意种田做工努力偿还巨债，黄永安立了誓，这才扶着老母离开了。
古灵瞧着他扶着老母走出园子，倒觉得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大抵是生活虽苦，却有了努力的目标，所以整个人也宛若新生。
回过神来，却发现堂屋里又开始说起了别的事。
“文涛啊，本来不该这么快来寻你的，可出了永安这档子事，今日大家又都在，老头子就干脆直接说了。”
老族长缓缓道来：“你从前也是从村子里走出去的，也知道咱们村子里的娃儿想念书有多难。”他轻叹一声，“本来吧，打从你出息了去了京城，镇上也有几个慕名而来想在咱们村落户的读书人，可谁知才住下没几年，就都被咱们旁边的甜水村给抢走了。”
古灵听得一阵无语，这人也能抢？
说了这么些话，老族长明显有些精神不济，于是坐在一旁的村长郁溪山立刻接下来话头。
“是这样的，几年前倒是来了几个读书人，想着咱们村出过探花郎，是块好地方，就动了留下一边读书一边在村塾里谋份差事的念头，可惜没过多久，人就被甜水村给请走了。”
说起这事，几名族老也颇为愤慨。
“我们派后生去打听过了，说是那边的束脩比咱们村里高上不少。”
“那两个书生平日里还总是说什么视金钱如粪土，到头来还不是为利是图。真是枉为圣贤门生！”
颇有些无奈的安抚了一众族老，郁溪山这才转头面向郁文涛，“文涛，差不多就是你们听到的这样了。这几年咱们村里的孩子，但凡家里稍微宽裕一点，想将孩子送去念书的，要么只能起早摸黑去镇上的学堂，要么就只能去甜水村了。”
郁文涛听得直皱眉。
“镇上的学堂束脩不便宜吧，当年我一家人可是为了每年的束脩累死累活，靠着族里接济才勉强交得上束脩。”
郁溪山点头，“不错，镇上的学堂束脩奇贵，每年要交的束脩放在以前咱们村的村塾，都能供得起两个孩子念书了。所以咱们村仅有的几个读得起书的孩子现下都在甜水村的村塾里念书。”
他突然有些气愤的一捶腿，“可谁知那甜水村如此欺人太甚！往年的束脩虽说比咱们村从前要高上一些，却也勉强能承受，可一到今年下半期，他们却突然告诉我们又要涨束脩，凡是外村人，从之前的半期十二两一人涨到十八两一人。”
众人心里一盘算，那岂不是说一年下来光是束脩都得交三十六两？这还没算其他的开销，需知笔墨纸砚也是一笔能压死人的大开销。
这样算下来，想要读书，一年至少得花上个四五十两。
而寻常农家一年全家辛苦劳作，再做些刺绣等私活，年底又将养的家畜卖了，也不过勉强能攒下三十多两银。
郁文涛眉心愈发紧皱。
“难怪我这两天看到村里的孩子不是在帮着做活就是上山捡柴，这是干脆就没有去读书了？”
众族老都不作声，垂头丧气，郁溪山也叹了一声，“是啊，能有什么办法呢，书是读不起了，总得先顾着全家人的肚子。”
古灵听了许久，倒是有些明白了，看样子老族长是想请自家老爷出山，重新把村塾办起来。
果然，接下来就听得老族长轻咳一声：“咳——文涛啊，都说到这儿了，我也就直说了，我们这些老头子其实是想请你把咱们的村塾重新开起来。”
他苍老的眼睛泛出了些许光亮，十分郑重的注视着郁文涛。
“这么多年，咱们村也就出了你这一个文曲星。大家都知道，读了书，懂了学问，才能走出去，才能让村子好起来，让自家能富起来。咱们虽然都是乡下种地的，可也都想为子孙后代谋一份好出路，不想让他们也一辈子在地里刨食。”
瞧着众人满怀期待的望向自己，郁文涛一时又犹豫了。
古灵微微叹气，引得小丫头一阵不解。
“姐姐，你为什么要叹气鸭，还有还有，老爷为什么不说话？”
古灵略微低下头，小声向小丫头解释：“我不知道就算了，你还不清楚吗，姨父回来很明显就是想好好享受悠闲的田园生活，远离尘世烦扰，可现在老族长让他将村塾拉起来，那不得又成了每天都要操心的苦命教书先生了吗？”
小丫头细细一品，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于是两人都扒在了窗上，等待着郁文涛的回答。
倚靠在屋内一根柱子后的郁乘风不经意就看到了窗前伸出了两颗脑袋，屋内气氛略显凝重，望着两人偷偷摸摸伸出的脑袋，却突然有些失笑。
考虑良久，郁文涛终于长叹一口气。
迎着老族长和众族老殷切的目光，郁文涛终于开口道：“行吧，这事我应下了。”
老族长苍老的面孔瞬间挂上了灿烂的笑容，满脸的皱纹生生被挤成了一朵花。
“好！好！老头子就知道找你不会有错！是咱们村里走出去的好娃子！”
颇有些无奈，郁文涛此刻脸上的郁闷丝毫不加掩饰，“毕竟当年我也是受了族里的恩惠才有今天的样子。村塾一事就让乘风负责吧，我这就去把我那些书册整理整理，自打当了那破官，好久都没看书了。”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老族长心满意足的被众人簇拥着离开了，留下愁眉苦脸瘫坐在椅子上的郁文涛，仰着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一会叹气一会摇头。
古灵看得一阵好笑，遛鸟赏花的悠闲生活自此就要远去了，也怪不得郁文涛这般郁闷了。
待人都走后，古灵同汀兰一起收拾起残茶桌椅，一边收拾，却又一边想到，自家今天又花了一大笔钱，眼下村塾建起，又要花钱。
照郁文涛那性子，知道村里人不富裕，怕是连束脩都不见得肯收。
在心里默数剩下的银子，古灵也终于乐不起来了。
看样子怕是要想办法挣点钱了，不然照这个进度下去，全家人都得吃土了。
第二十八章 我太难了
折腾了一上午，终于将人都送走。
待到打扫完堂屋，已经到了正午饭点。
来不及处理上午捞起来的那些鱼了，古灵只得将园子里一个废弃的花坛里倒入了从水塘里打来的水，权当是一个临时小鱼池，然后将鱼都放进去，留待下午再好生处理。
如此一来，中午就只能先将早晨葛彦送来的青菜炒了，又匆匆炒了别的几样菜再用猪肉剁碎汆了一个肉丸子汤。
郁乘风跟着老族长一同去了村里原先的村塾，到了饭点，只教疏竹回来报了个信，说是午间老族长留他吃饭，让家里不必等他。
传了信，疏竹又赶忙跑回老族长家去了，因此这会家里吃饭的也就剩下郁文涛和古氏两口子，并自己和小丫头四人。郁忠一大清早就出门去镇上买菜种了，估摸着怎么着也得到下午才能回来。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炒时蔬，到了古灵手里做出来的滋味也与旁人格外不同。
古氏倒是吃得香甜，反观郁文涛，整个人都由内而外的透露出一股子沮丧。
“月仙啊，你说我们怎么就想不开非得回村里来？要不咱们收拾收拾搬到镇上去？”
古氏一边给他夹了一大筷青菜，一边赏他一记眼白，“赶紧吃饭，下午继续去把你那些书整理妥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开始授课了。”
瞧着自家媳妇投喂的一大碗青菜，再想想以后的悲惨人生，面前坐着的两个丫头还都捂着嘴偷笑，郁大老爷瞬间觉得整个人生都变得灰暗了。
愤愤抄起筷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青菜，嚼了几下，嘿，这青菜怎么感觉还挺好吃的？
悲伤只是暂时的，郁大老爷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捧着碗，又恢复成了无情的吃饭机器。
饭后，洗了碗收拾好了灶房，顿时又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境地。
今日的阳光明显没有之前的毒辣了，古灵搬了两张藤椅，和小丫头一起在园子里晒太阳。
这会阳光透过斑斑竹叶打在脸上身上，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
又想起在现代的生活，起初是在学校里，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每天也都不得闲，后来工作了也还是在学校，一样的三点一线式生活，只偶尔在没有课的时候偷个懒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哪像现在这般，悠闲自得。
身旁传来了小丫头浅浅的鼾声，古灵不由失笑，这丫头，可真是个瞌睡精，吃饱了就困。
轻手轻脚起身去卧房取了两块薄毯，一块搭在小丫头身上，一块给自己盖上，左右无事，那就趁着天气好，也偷个懒睡上一觉吧。
等睡醒了，再去处理那几条鱼，等等，好像还得想法子尽快解决一下即将面临的财政危机。
也不知道郁乘风和疏竹有没有吃过午饭了，忠叔都买了些什么种子......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被斑驳的阳光晒得懒洋洋的，头一歪，古灵终于也浅浅睡去。
从竹林里吹来的一阵风刮得竹叶一阵响动，风过后，园子里又恢复了平静。
等古灵再醒过来，自己待的这块地方都已经没有太阳了，整个园子里还是静悄悄的，起身打了水洗了把脸，左右无事，还是先把那几条鱼处理一下好了。
略一思索，古灵在花坛里抓了一条鲢鱼和一条草鱼，鲢鱼用来做鱼丸，草鱼则用来做鱼面，剩下的鱼骨鱼头煮汤，正好配鱼丸鱼面，再蒸上米饭，炒两个时蔬就行了。
在园子里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杀鱼，待到古灵提着杀好的鱼回到灶房，往园子里瞧了一眼，小丫头只是换了个姿势，侧着身子躺在藤椅上，仍是没醒。
摇了摇头，这丫头，这会倒是睡得香了，等到晚上怎么睡得着。
将鱼搁在案板上，又跑去将小丫头叫醒，让她准备烧火了，一会做鱼面可是需要热水煮熟的。
继续回到灶房处理那两条杀好的鱼。
先将鱼片好，鱼背上的肉用来做鱼丸和鱼面，鱼肚片一会裹粉下锅炸了，撒上点盐和花椒粉，蘸着点酱油，绝对好吃。
处理好了鱼肉，细细挑出了用手可以明显摸到的鱼刺，将鱼头也对半斩开放入姜片淋上白酒在一旁腌制去腥。
然后就到了最艰巨的任务：剁鱼茸。
直剁得人两手发麻，开始有些怀念起现代的料理机了。没办法，自己一大家子都是嫌吐鱼刺麻烦的，当然是能剁多细致就剁多细致。
将鱼茸剁得细腻无比，再分别转移到两个大盆中，先处理那盆鲢鱼茸。
将预先准备好的葱姜水分次淋入鱼茸，将鱼茸搅打上劲，再加入适当的生粉拌匀，盖上纱布放在一旁等着一会汆丸子下锅。
接着处理另一盆草鱼茸。
前面的步骤基本相同，只不过做鱼面加的是红薯粉。
鱼茸都准备好了，古灵又取了一块崭新的纱布，拿烧开的热水烫过，又搓洗干净，这才在纱布上均匀的剪出几个小孔。
她一边剪，小丫头一边烧着火瞧着，还分外新奇，连连追着问这破了洞的纱布要怎么拿来做菜。
古灵卖了个关子，“等着瞧就行！”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古灵将准备做鱼面的那一盆鱼茸端过来，取了锅铲伸进锅里，将水顺时针搅动几下，然后就拿了勺子把鱼茸舀起到那快破了洞的纱布上，再迅速将纱布包起，破洞朝下，手上微微使劲，鱼茸就争先恐后从破洞里涌了出来，流进锅中的沸水里。
小丫头的眼睛登时睁得浑圆，万万没有想到居然还能用这种办法做出鱼面来。
待到下入锅中的鱼面煮熟浮起，古灵就迅速用竹制的漏勺将其捞出，扔进准备好的凉水中，然后接着下入下一锅鱼面。
如法炮制，等到一盆鱼茸全部变成了白生生的鱼面，终于可以起锅倒水准备汆鱼丸了。
和做鱼面不同，汆鱼丸得凉水下锅，再慢慢煮至定型。
古灵下手飞快，小丫头就在一旁目不暇接的一会看着古灵的手，一会又看看锅里，随着一群群圆滚滚白生生的鱼丸浮出水面，小丫头已经情不自禁的咽下了不知道第几回口水。
鱼丸鱼面做好，天色仍早，出门的几人也都还没回来，古灵一边揉着酸疼的胳膊，一边感叹，果然以前外婆说的没错，干厨师这行，还得要一个强大健康的身体支撑着，体力不行，真是干啥都费劲。
再次怀念现代的料理机，真是太难了。
第二十九章 咸鱼不适
忙碌了好一阵，初时还不觉得，这会一闲下来，倒愈发觉得两条胳膊一阵阵的酸疼。
这具身子瘦瘦巴巴的，一看就是经年营养不良。
叹了口气，古灵随意扯了张小板凳，就坐在灶房前。
左右这会四下无人，郁文涛两口子也不知是不是午睡还没起，就剩一个小丫头，这会也熄了火搬了张凳子百无聊赖的坐在旁边发呆，于是古灵毫无心理负担的伸长了两条腿，又伸了个懒腰。
捏了会胳膊，突然瞟到自己肩头上垂下来的几缕头发。
略带嫌弃的拈起来瞧了瞧：发丝又软又薄，全然不似小丫头那般乌黑顺滑，反而有些发黄，发梢分叉打卷，看着实在是惨不忍睹。
难不成得弄点黑芝麻糊吃上一阵好好养养这一头枯草？
转念又一想，这会的黑芝麻怕是不便宜，毕竟是能榨油的好东西。
算了算了，顶多弄几片生姜洗洗头，剩下的随缘，反正再怎么难看也不会比现代人均秃头更难看了。
歇了好一会，期间又给小丫头将午睡时压扁的丸子头拆散重新扎好，然后又继续百无聊赖的数着天上的大片云朵和伸进院子里里的竹枝竹叶，两人险些又当场睡着。
古灵有些无奈，现代快节奏下总是想着能天天咸鱼该有多惬意，真过上了咸鱼生活，又觉得无聊。
无奈打了水又洗了把脸，古灵返回灶房，开始准备晚饭。
将倒了白酒加了姜蒜腌制去腥的鱼头鱼骨冲洗干净下锅，用油微微煎过，然后加水炖煮。
鱼丸和鱼面都是现成的，等要吃之前下进鱼汤里即可。
米饭已经蒸上了，古灵想了想，又捡了些青菜洗了，调了个自制的简易版蛋黄酱，做了一盆蔬菜沙拉。
一边伴着沙拉，一边还恶趣味的想着，郁大老爷一会看到这一大盆蔬菜沙拉，会不会气到脸绿？
天色渐沉，在彻底黑下来之前，郁忠终于赶着马车回到了郁园，又过了一会，眉眼间带着些许疲惫的郁乘风也带着疏竹回来了。
招呼众人准备吃饭，古灵去了灶房，将炖着鱼汤的锅子一揭开，一阵水汽过后，就能看到已经被炖的汤色奶白的鱼汤，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却浑然觉察不到鱼腥味。
用勺子将鱼汤舀到准备好的砂锅中，砂锅上蒙着两层干净的纱布，下午已经拿沸水煮过又晾干，这会正好用来滤鱼骨鱼刺。
盛着鱼汤的砂锅又被架在了烧红了炭火的炉子上，古灵又将下午做好的鱼丸和鱼面下进鱼汤里，微微烫煮，就拿厚厚的布包着砂锅，一齐端到饭桌上了。
饭桌上搁了个简易的小暖炉，是昨日在杂货店里淘来的，跟从前老人喜欢用的手提式土暖炉模样差不多，这会已经加了烧红的炭，正好将砂锅放上去，一边吃一边煮。
除了一大盆蔬菜沙拉，古灵还准备了一小筐洗净的青菜，若是想吃鱼汤涮菜，随便夹上一筷丢进汤里即可。
砂锅里袅袅升起阵阵白雾，饭厅里一时间浓香四溢，众人围桌而坐，透过白色的水汽和暖橘色的灯光，郁乘风状若无意的瞧了一眼面前正往锅里下蔬菜的姑娘，眉头缓缓舒展。
酒足饭饱，收拾残局。
郁文涛饭后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喝茶，这会等桌子收拾干净，他就示意众人就围坐在饭桌前，准备要开始今天的家庭会议了。
他首先转向郁忠，开口问道：“阿忠，你先说说今日你去镇上买菜种花了多少钱。”
郁忠只略一思索，就道：“菜种倒是没花多少钱，只是我又另买了些新鲜猪肉和水果，算起来总共花了十二两银。”
闻言，郁文涛叹道：“十二两，再加上一百四十三两，总共就是一百五十五两。”
算着算着，郁大老爷算得愁容满面，“就剩二百来两了，怎么能花得这么快呢？”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郁忠明显有些懵了。
“什么一百四十三两？”
众人无言，看向茫然的郁忠，疏竹板起脸，幽幽开口：“爹，您不在的这一天，咱们家又日行一善，花了一百四十三两。”
待到向郁忠解释清楚，众人顿时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古灵忍不住打破僵局。
“我觉得，咱们家确实有必要把挣钱这项大问题摆在最前面了。”
瞧着众人都眼带赞同的瞧着自己，古灵又理了理思路，接着说道：“今日上午，我和表哥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咱们家的水塘，里面的确有鱼，还不少。方才大家也都吃过这新鲜现做的鱼丸鱼面了，我觉得，比起直接出售鱼，还是将这些鱼加工成鱼丸鱼面这类食物再进行售卖，得到的利益会更高。”
她一说完，坐在正对面的郁乘风就首先肯定道：“不错。单独将鱼捕捞上来直接售卖是能迅速挣到钱，但从长远看，还是进行二次加工才更能维持下去。”
他话头一转，又接着说起下午去村塾的见闻。
“村塾那块地方是不能再用了，自甜水村抢了南溪村的教书先生后，就一直荒着，本就是年久失修，如今愈发败落了，因此，想要在里面授课，怕是要直接翻新了。”
他清呷一口茶，“故此，我直接向老族长提了咱们家可以出地方用以授课。”
古灵不由就想起了园子北面空着的那一排厢房，不由就开口道：“是北边空着的厢房？”
郁乘风端着茶盏，投来赞许的目光。
“不错，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先拿来当临时的学堂。”
这时，许久未发言的郁大老爷一声惨叫，“那岂不是说开堂授课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唇角带了些许同情意味的笑意，郁乘风点头。
郁大老爷瞬间又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迅速石化了。
“我同老族长商量过了，束脩先比照着之前一年十六两来算，笔墨纸砚自备，咱们只需准备课本等物。只是老族长也说了，咱们村里有余钱能念得起书的，统共也就那么两三家，所以他想让村民先用米粮和狩猎所得的猎物等物抵束脩。我也同意了。”
石化了的郁大老爷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都行，你看着办吧。”
瞧着一副生无可恋的郁大老爷，郁乘风也只好不再开口，于是众人纷纷散去。
下午做的鱼丸鱼面还剩了不少，古灵打算明日就带着小丫头先去镇上的酒楼馆子试试水。
咸鱼了没两天，就要开始忙着挣钱了，果然自己还是个劳碌命。
第三十章 红烧肉
第二天，古灵特意起了个大早。
想着今日又得去镇上，午饭必然是没办法做了，所以得提前准备。
昨日郁忠买回来的肉里头有几块十分不错的五花肉，正适合用来做红烧肉，而且红烧肉烹制时间也较长，正好趁着出门前炖上，这样到了午间饭点，正好就能吃。
将材料都备好，古灵又开始动手准备早饭。
今日依然准备了受众人一致好评的油条豆浆套餐，除此之外古灵又准备了烧麦和白粥，佐粥的配菜则是清炒菜心。
待到早饭过后，古灵又马不停蹄开始准备烹制红烧肉。
取一大块五花肉洗净后先用开水烫过，然后捞出再次冲洗干净，接着切成大小适口的块状，起锅烧油。
待油热后下入准备好的葱姜蒜片，又扔了几粒花椒一同翻炒出香味，然后就倒入五花肉一同翻炒，待到肉块表面呈现微微的焦黄色就马上盛出，紧接着在锅内下入冰糖，炒制糖色。
望着锅内融化的糖浆逐渐变色，把握好时机，又将五花肉倒进去，与糖色一起翻炒均匀，使每一块肉都被糖色包裹住，然后就可以加酱油和少许白酒混合炒匀。
这会锅内的肉已经散发出诱人的浓香，一旁烧火的汀兰逐渐开始动摇。
“姐姐，要不......我们明天再去镇上？”
古灵丝毫不为所动。
“说好了今天去就今天去，等到明天那些鱼丸鱼面就该不新鲜了。”
小丫头眼巴巴看着古灵将炒制好的红烧肉都倒进准备好的砂锅里，又加水没过肉块，然后就盖上盖子放在炉子上任其小火慢炖，吨吨吨咽下几大口的口水，然后可怜兮兮向着古灵投去略带哀求的目光。
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红烧肉以后总有机会再吃的，总之决定了的事就要去完成。”
若不是手上沾了油烟，真想捏捏小丫头气鼓鼓的脸颊。
擦了擦手，从墙角端出昨天夜里就浸泡着的一盆糯米，洗净后沥干水分，放在一旁备用。
思前想后一锅红烧肉大概是无法满足一大家子吃货的胃口，于是昨夜就泡上了糯米，打算用豌豆和香菇并着腊肉一起，蒸上一桶香喷喷的咸口八宝饭。
虽说是八宝饭，可现下手头食材有限，也就只能凑合着做个简易版的了。
等到将装着糯米饭的木桶也上锅蒸着，古灵终于歇了一口气。
给郁忠详细交代过了红烧肉的炖煮时间以及何时加盐起锅，又细细叮嘱除了加盐一次，中途不要再掀开锅盖。
絮絮叨叨讲了半天，在得到郁忠的保证后，终于可以准备出发了。
捡了些鱼丸和鱼面装进准备好的竹筒里，打算先带去镇上找饭馆酒楼试水。这回带的不多，估摸了一下，大概能做三到四个菜的样子。剩下的鱼丸刚到等晚上回来炒一盘菜就能消灭掉了。
马车是郁乘风早饭过后去村里联系好的，这会付过车钱，直接就带着古灵和小丫头出发了。
临走前，郁乘风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断叮嘱两人在镇上万事小心，不要留得太晚，天黑前一定要赶回家。
那神情，简直跟现代送孩子上学的父母一样。
古灵颇有些无奈，这具身子虽说才是个十六岁的花季少女，可内里的芯子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说不定比他还大。
不过，只是出个门，还能有人在家记挂着自己，这感觉实在是令人有些怀念。
想起从前，除了上大学时是在外地，不得不与外婆分开，上大学前的那十几年，却一直都是在外婆身边长大，吃着外婆给自己做的菜，感受着她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关爱。
还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也是最爱吃外婆做的红烧肉。有段时间，外婆白日里都在酒楼后厨忙碌着，古灵就一个人在休息间写作业，然后等着外婆下班后一起回家。
酒楼的老板很喜欢古灵，觉得她年纪虽小，却不吵不闹还十分懂事，因此后厨若是当日有食材剩余，都会允许外婆用剩余的食材烹制成夜宵给自己带回家。
偶尔遇到有剩余的边角料五花肉，外婆就会做一顿红烧肉，然后一老一小就抱着保温盒回到家里，你一口我一口，吃得连肉汁都不剩。
回想了许久，眼睛有些发涩，摇了摇头，古灵不由暗暗想着，要不明天也做一顿红烧肉吃吧。
权当是给小丫头解解馋。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也想吃。
正义凛然的想着，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马车一路颠簸，好在古灵现在也逐渐适应了这种感觉，甚至也能像小丫头一样，在颠簸的马车上坐着都能打个盹。
等终于到了镇上，被赶车的老伯叫醒，时间已经差不多是正午了。
同赶车老伯讲好了下午几时在这里等着，古灵领着小丫头，打算先去找上几个饭馆，先吃个饭，顺便打探一下菜品。
挑来挑去终于选定了一家小饭馆，领着小丫头就进了店。
招呼两人的是一名高个小哥，在桌前坐下后，打量了一下桌面，木桌虽旧，倒也干净整洁，没有想象中的油腻脏乱。
“两位客官喝茶，小店所有菜品牌子都挂在墙上，客官选好后唤我就成。”
高个小哥给两人上了一壶茶，然后就接着去招呼其他客人，又忙着去后厨端菜。
古灵看了两眼，在心里定论道：看样子应该是一家两三口人一同经营的小饭馆。
小丫头这会早就开始看墙上的菜谱了，才看了一小会，就兴奋的对着古灵喊道：“姐姐姐姐！这里也有红烧肉！”
闻言古灵也转头仔细观察起墙上的菜谱。
写着菜名的竹制小牌整齐悬挂在墙上，菜品不多，然而有荤有素，价格也不算太贵，倒是能满足大多数普通百姓的需求。
顺着小丫头手指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写有红烧肉的小竹牌，看了一下价格，算是这家小店所有菜品比较贵的一道菜了，毕竟这道菜重油，又是大荤，还加了冰糖和其他香料，虽然烹制方法相较简单，但却费时费力，怎么想也不会便宜。
估算了一下带出来的钱，算了，就当先奢侈一回。
古灵喊来了那跑堂端菜的高个小哥，点了一份红烧肉，又点了个拌三丝，米饭也要了两碗。
终于能吃到心心念念的红烧肉，小丫头终于不吵不闹了，坐在木凳上，开心的两条腿一晃一晃的，撑着脑袋眼巴巴望着后厨的方向。
古灵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茶，一边有意无意的打量着其他食客桌上的饭菜。
权当是搞调查了。
第三十一章 瞎了他的狗眼
等待上菜的时间不算长，那高个小哥就把两盘菜都端上桌了，又很快去盛了两碗饭端上桌。
古灵从桌上的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沉默的伸向了那盘红烧肉，扒拉了两下。
小丫头早在红烧肉端上桌后就迫不及待夹了一块放进嘴里，这会嚼了几下，脸上的表情迅速从十分期待变成了大失所望。
古灵并不意外，只是问她，“怎么样？好吃吗？”
小丫头又嚼了几下，囫囵吞下肚，又迅速扒了一口饭，这才凑过来小声向她道：“不好吃！闻着也没有姐姐做的红烧肉那么香，这个肉又腻又柴的，还齁咸！”
望着小丫头一张小脸皱成了一团，古灵不由失笑，真有那么难吃吗？
这盘红烧肉，单看外表，倒也是油润通红，然而却明显能发现是瘦肉居多，肥油大概都熬了油了。
夹一块放入口中，确实有些油腻过头了，且肉块明显带有焦硬感，肉质干柴，舌头还能感觉到一丝猪肉特有的毛腥气。已经可以肯定这肉定是先拿去将油熬出，然后才拿来做菜，已经完全失去了红烧肉的多汁柔嫩口感了。
更加致命的缺点也一如小丫头所说，还齁咸。
放下筷子，将一盏茶都喝下肚，古灵也有些失望。
虽说这个年代物质生活条件落后，大多数百姓在自家做菜时会在菜里加很多盐，以达到少吃菜多吃饭的目的，但开饭馆的都这么干，就真的令人有些无语了。
又尝了一口拌三丝，这家店的拌三丝是用胡萝卜丝和千张豆皮丝以及木耳丝炒制而成，还好这道菜没有特意加多盐，虽然吃着有些寡淡，豆腥味也比较重，但好歹它没红烧肉那么咸。
“先凑合吃吧。”古灵只得安慰小丫头，“晚上回去咱们再自己做好吃的。”
到底也想着花了钱不能浪费，两人也只好就着饭，将那一盘齁咸的红烧肉和寡淡的拌三丝吃完。
连着喝了好几盏茶，总算将嘴里的味压下去了，付了钱，古灵带着小丫头走出了这家饭馆。
此时正是饭点，这家小店虽未客满，不大的店面倒也坐了个七七八八。
小丫头回想起方才吃的两道菜，仍是一副嫌弃的样子。
“姐姐，你说这家店做的菜这么难吃，怎么还会有人吃呢？”
摸了摸她的头，“菜是难吃了点，但是价格还算便宜，毕竟不是谁都有钱能去大酒楼里吃好菜的。”
一提到大酒楼，小丫头瞬间来劲了。
“姐姐！鱼丸和鱼面！我们也拿去卖给那些大酒楼吧！那么好吃，肯定要卖给吃得起的人！”
古灵也正有此意，方才观察了一阵，鱼丸和鱼面这两样在这里居然还是个新菜品，这样一来，还是得先去大酒楼瞧瞧，一般的小饭馆真不像是能大批量订购的。
于是两人又问过一名路人，得知此地离镇上最大的酒楼元江楼不远，便连忙向着那元江楼去了。
听路人所说，这元江楼在泾河县颇有名声，东家父子掌勺，已经在泾河县红火了四十余年，期间未逢敌手，可算是一家独大。
这会两人已经来到了元江楼前。
望着足有三层高的宝塔状大酒楼，小丫头也不由咂舌。
“真气派，这酒楼跟京城那些大酒相比也不会差太多了。”
那想必生意确实不错，才能有钱将酒楼盖得如此豪华。古灵在心里暗暗想着。
正是饭点，元江楼可谓是宾客满座，抬头一瞧，即使是二楼和三楼雅座也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影。
果然是生意十分红火。
古灵心里不由抱了些许希望，若是他们家肯合作，以后的收入就不用愁了。
理了理衣摆，古灵牵着小丫头，缓缓步入元江楼。
刚一进门，就有机灵的小二瞧着来了客，手脚飞快上前来，面上带笑招呼两人。
“两位客官里面请，两位可约了人？还是就两位吃饭？可需要雅间包房？”
小二一看来了两位女客，一大一小虽然年纪不大，却都生的一副好相貌，身上的衣物也都素雅整洁，一时间也不敢怠慢。
古灵听他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微微窘了一下，“这位小哥，我们是想和贵酒楼做点生意，不知可否帮忙引荐一下贵酒楼的管事或掌柜的？”
小二一听不是来吃饭的，脸上的笑容也就淡下几分，只是对着两个小姑娘，到底也不好恶言相向，于是只开口问道：“不知姑娘所说的生意是？”
古灵将准备好的竹筒递到他面前。
装鱼丸和鱼面的竹筒都是特制的，顶上钻了好些孔洞，这会古灵打开盖子方便他看清楚，一边又解释道：“这是我们家自己做的鱼丸和鱼面，无论是做汤或是炒菜，味道都十分不错。”
小二勾着头，瞧了瞧这白生生的丸子和苗条，也没瞧出个名堂，一听是鱼丸和鱼面，也只是嘴上略带不屑的道：“是用鱼肉做的吧，再好吃还能比咱们东家正儿八经用活鱼做的菜好吃？鱼肉做丸子倒也还算新鲜，只是也比不上狮子头啊。”
他全然不给古灵开口的机会，只是自顾说了一大通话。
“姑娘若是不吃饭，还是请回吧。我也跟你透个底儿，每天来咱们元江楼自荐想要合作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真正能让咱们东家请进去的也就那么几个，我看姑娘年纪轻轻，还是踏踏实实找个好人家为好，何必要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呢？”
他语气逐渐从一开始的不屑转为轻浮，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好像是为古灵着想，却句句都含着对她的轻视和恶意。
古灵于是也懒得再和他说什么，从一家店的员工基本就可以看出这家店的整体素质。
连个跑堂的小二都如此自负轻浮，惯会看人下菜碟，就算勉强合作，自己怕是也无法在其中捞得什么好处，指不定还得反过来给他们卖命。
于是古灵直接合上竹筒，二话不说就拉着汀兰转身出了这元江楼的大门。完全无视了周围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和那仍带着轻浮笑意的小二。
出了元江楼大门，小丫头才愤愤开口。
“太过分了！那小二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不想跟咱们做生意就罢了，还偏偏要调戏姐姐！”
本来还有些失落的古灵瞬间被小丫头逗乐了。
“小丫头，别瞎说，你就当是路过大街听着一条瞎眼狗吠了几声，咱们不理他。”
小丫头愤愤挥舞着拳头，“没错！瞎了他的狗眼！”
第三十二章 包粽比赛
自元江楼碰壁后，古灵又带着汀兰跑了两个小酒楼和几家馆子，可惜结果都是不尽人意。
要么是想合作却不肯出个合理的价钱，要么就是直接自信满满趾高气昂的看着古灵用鱼丸做了菜，才露出原本的意图：空手套白狼。
古灵拉着小丫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若是有本事，尽管自己学了去做好了。这鱼丸鱼面虽简单，可若是不知其中些许门道，也是做不好的。
逛了这么多家饭馆，多多少少也对自己的厨艺水平有了信心。不知道京城是否会好一点，总之这泾河县的大小酒楼，端出来的饭菜在古灵看来最多也才在及格线徘徊，像是中午两人吃的那家小馆子，都是属于不及格了。
眼下带来的鱼丸和鱼面也因为在各家试菜而花的差不多了，古灵也无心再寻下一家饭馆，心里合计了一下，又带着汀兰往码头去了，打算去问问码头附近的渔民鲜鱼的行情。
两人途经一条热闹的街道，老远就看见这条街上好似有家店铺新开张，这会正请了舞狮队，在门前舞狮，吸引了众多围观群众，人群中还时不时传来喝彩声。
虽说在电视上也见过舞狮的场景，然而放在古代亲眼所见，却还是头一次。
望着从人群中露出来的鲜艳狮子头，古灵颇有些新奇。
正好小丫头郁闷了这么久，也正想凑凑热闹，见此场景，赶忙就拉着古灵往人群里钻，想要站到前面的位置近距离围观舞狮表演。
穿过拥挤热闹的人群，终于来到了最前面，一颗硕大的绣球狮子头正好从两人面前掠过，摇头眨眼，十分调皮，引得众人喝彩连连。两人也不禁加入了鼓掌喝彩的群众，期间店铺的管事还出来撒了些花生瓜子等物，小丫头手快，抢到了一把花生，兴奋的将手中的花生递过来要和古灵一起吃。
眼看着场子是热起来了，示意舞狮队退场后，这家碎月轩这才在空出来的一大圈地方摆出了几张桌子，有小厮端上了一盆盆淘净的糯米、果仁、红枣等物。
古灵一瞧最后搬出来的几盆箬竹叶和笋壳，就知道这是包粽子的原料了。
果不其然，这碎月轩的管事立刻走上前来，面带喜色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我碎月轩在泾河县的第二家分店，于今日正式开业了！按照惯例，开业第一天举办包粽子比赛，凡参赛者所包得的所有粽子皆可以自行带走。此外，我碎月轩还额外奉上十两纹银的彩头。”
众人一听有十两银子当彩头，顿时开始蠢蠢欲动，那管事的见状，乐呵呵又接着道：“今日上午我碎月轩已经举办过一场比赛了，获胜者可是拿走了整整二十一个粽子，还赢走了十两纹银的彩头！下午这一场也欢迎大家踊跃报名参加！不过——报名费还是要收的。凡欲报名参赛者，一人一百文铜钱！”
一听报名还需一百文铜钱，不少人又退缩了。古灵也总算是明白了这其中的门道，于是笑着侧头对汀兰道：“这家店其实就是换了个法子，让人出钱买他们家的粽子，这粽子，还需自己动手包。”
小丫头一听她解释，也想明白了。
“哦——，原来就是让人花上一百文钱，买的还是自己包的粽子。”
小丫头掰着手算了算，“一百文钱，可在京城的碎月轩买上十个蜜枣粽，也不知这比赛时间有何限制，若是手快的人上去，怕是勉强能回本，保不齐拿了个第一，那还能白赚十两银子！”
闻言，古灵也笑道：“是啊，所以总会有觉得自己手快的人上去尝试，其实就跟赌钱是一个道理，都是以小博大罢了。不过这包粽子比赛就算是再不济，好歹也能花一百文钱换些粽子回来。”
两人正说着，就瞧见还真有几个自信满满的大娘小媳妇上前报了名。
小丫头瞧得眼热，又瞥见那桌上用来比赛的食材里除了蜜枣核果外，还有切成小块的酱肉，于是又开始怂恿起古灵，让她也上去比一比，挣些粽子回来。
一眼看穿小丫头的真正意图，也不拆穿她，左右今天也没什么收获，眼下时间还早，倒不如上去凑凑热闹。
说起来古灵包粽子的手法也都是跟外婆学的。古灵还记得，以前每逢端午节，比包粽子，左邻右舍的阿姨大妈，谁都没有外婆包得快，且外婆包的粽子在水里煮上一夜也不会开口露馅。
将随身带的东西都交给汀兰，嘱咐她就站在前面不要四处乱走，古灵取了一百文钱，也凑到报名处，报上了名字。
又等了好一会，眼瞧着也没有再来报名的人了，管事命人将连同古灵在内的十六名参赛者带到了各自桌前，确认好众参赛者面前的食材一致没有缺漏，然后就在最前方的桌上摆了一个香炉，示意众人看向香炉里还未点燃的一根香。
“诸位！限时一炷香，一炷香的时间内，包得粽子最多、最美观且严实者获胜！”
眼见众人皆无异议，那管事于是面带微笑，命小厮点燃那一炷香。
香燃手动，参赛者纷纷开始动手裹棕。
古灵净了手，目不斜视，先捡了小丫头心心念念的酱肉开始包粽子。
酱肉不多，一个粽子里裹上一块，也就包了五枚肉粽，古灵手下不停，又继续捡着那一小碗金丝蜜枣，裹起了甜粽。
专心裹棕，对周围的助威呐喊声毫不在意，不过小丫头喊得尤为卖力，古灵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喊得小脸通红，两只拳头捏得紧紧的，不由对她投去一个眼神，示意她放心。
一炷香的时间约摸有十来分钟左右，待到管事的宣布时间到，古灵刚好将最后一个粽子上的线系紧。
粗略的数了一下自己桌上的粽子，约摸有二三十个的样子，总算是不亏，还赚了一笔。
正乐着，负责数粽子和检查的一群人就走到了古灵桌前。
那管事的还暗自惊讶，面前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不想却是个熟手。
负责计数的小厮很快就点清了粽子个数，转身报向那管事：“一共是三十二个粽子。”
压下心中的惊讶，那管事伸手拿起这一长串粽子，逐一端详起来。
这一看才发现，几乎每个粽子大小都十分相近，且形状美观，表面也无破损露馅。
将粽子放回桌上，那管家不由小声问古灵：“姑娘可有兴趣来我碎月轩做工？”
面露难色，古灵十分果断的摇了摇头，“多谢管事的抬爱，只是我家中还有长辈和弟妹需要照顾，再说家里也不放心我一个女子来镇上做工，怕是要拂了管事的美意了。”
那管事的倒也没强求，只是连连叹着“后生可畏”，随即向众人宣布了结果。
第三十三章 打算
待到领了赏银，古灵谢过碎月轩的管事，便提着那一长串粽子，准备去寻汀兰。
可还没走上两步，小丫头倒是已经自己冲过来了。
“姐姐！你真厉害！”
古灵憋了笑，一脸高人风范，“走，刚好得了钱，咱们也去这碎月轩里瞧瞧，买些别的糕点带回家吃。”
小丫头心满意足的接过那一串粽子，直接就挂在了脖子上，开开心心跟着一同进了碎月轩，一边蹦跶往里走，一边还向古灵极力推荐着曾在京城碎月轩吃到的各色美味糕点。
古灵一边听着，一边打量着店内的陈设和摆出的糕点。
这碎月轩果然是财大气粗，光是这家分店的店面都不同别家，整家店格外宽敞，货架之间丝毫不显得拥挤，陈设摆件也都十分讲究。
再看店内陈列出的各色糕点，也是花样繁多。
除了各种口味的咸甜粽子，还有其他传统中式糕点以及蜜饯零食。
依着小丫头所言，古灵称了些绿豆糕和萝卜糕还有莲花酥，又要了些酸梅蜜饯。
这碎月轩十分讲究，待到接待两人的侍女记下了所需购买的品种和数目后，皆是由专人从后厨直接将新鲜的糕点装盘送到前面，再直接在客人面前打包好。
后厨和大堂之间只隔了一层屏风，隐约还能看到其后人影走动，糕点散发出的甜蜜香味也自此处弥漫在整家店里，让人不由得心情愉悦。
古灵付了钱，在侍女的指引下迈出了店门。
提着大包小包走出门外，不由得又回头望了一眼。
也难怪这碎月轩能从京城一路开分店，连这泾河县都有两家分店了，先不论他们的糕点做得如何，单论服务质量，已经是古灵这些天接触到的最为出色的了。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从碎月轩出来后，就直奔码头而去，虽耽搁了些时间，到底也不能忘了正事，还是得去问问现在鲜鱼的行情，才好决定下一步的打算。
汀兰已经忍不住先偷拿了一块萝卜糕，一手提着一串包着糕点零食的牛皮纸包，另一手举着萝卜糕，啃得欢快，胸前成串的粽子随着动作一晃一晃的，直看得古灵心情也终于大好。
等到两人到了码头，古灵随意挑了一名卖鱼的老伯，就走上前去问明了各种鱼的价格。待到又问了别的几家，价格也都一致。
得知了这些鱼大多是渔民们从澜江里打捞上来的，古灵又问起平日里打鱼的收成如何。
被她拉着问话的老伯倒是没有瞒她。
“小姑娘是家里也想吃打鱼这口饭？老汉劝你快莫来，干咱们这行的，收成全靠天，人撑着船往江里那么一站，没点本事连站都站不住。”
这卖鱼的老伯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眼睛往上一瞟，接着道；“上面的旨意，每年还有好些日子的休渔期，不许咱们出去捕鱼，说是水里的鱼也要休养生息。老汉要不是只会打鱼没别的手艺，又搬不得重物，早就不吃这口饭了。咱们辛苦一年，还不如地主家一片鱼塘挣得多呐！”
古灵听到后面一阵腹诽，自家现在可不就是有一片鱼塘吗。
不再多问，古灵谢过这老伯，又塞了些蜜饯果子给他，让他甜甜嘴，便带着汀兰打算去寻马车回家了。
一边走着，心里一边盘算着。
按现在的行情，单卖鱼也未尝不可。只是泾河县毕竟人口有限，又邻近江河，市场饱和速度快，需求也相对较小，想要将自家的鱼尽快变现是绝无可能的，只能徐徐图之。
可惜啊，要是这鱼丸和鱼面能打开销路，一切就都好说了。
古灵摇了摇头，想起了先前四处碰壁的窘境。
略微有些挫败感，泾河县虽然水产相对丰富，可这里的人却不怎么懂得吃鱼，反而是猪肉以及羊肉更为受到富人们的追捧。
叹了口气，算了，还是先回去吧，等回去了再做打算。
又走了几步，余光一瞥，却突然看到几名汉子围着一个小吃摊，正大口扒饭。
这些汉子一看就是码头上的搬运工人，大概是饭点正好忙着搬货错过了饭点，这会得了空，就赶忙在附近的小吃摊随便吃上两口。
古灵瞧着这些汉子粗犷的吃相，又看了看店家炉子上热着的鱼汤，又有了新的想法。
于是拉着汀兰，赶忙向着这群人走去。
小吃摊的老板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妪，一见着古灵两人过来，有些费劲的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来，笑着问：“两位姑娘是要来吃饭吗？现在剩的饭不多了，菜也没多少了，姑娘先看看想吃什么。”
古灵瞧了瞧小吃摊上的菜，只见几个木盆里都只剩了些残羹，只有一个木盆中还剩了些萝卜片，再就是那小半锅散发着鱼腥味的鱼汤了。
古灵心下了然，看样子这老妪出售的饭菜类似于便当盒饭，固定的几样菜，搭配米饭，专门出售给码头上这些干活的汉子们。
心下有了主意，古灵于是抬头望着老妪，商量着开口道：“老婆婆，我们是乡下来的，到镇上买些家用，正好这会要赶回家，可随身带了些吃食也没吃完，正好就瞧见了您这摊子，就想着不如就借了您的锅子用一用，将这些剩下的吃食做了分给这些大哥们。”
那几个正扒饭的汉子听了她这话，也颇有些意外，其中一名汉子端着碗，抹了一下嘴上的油，转头便问她：“这妹子，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何要将吃食白白送给我们？”
古灵料得他会如此问，于是不慌不忙开口道：“我们族中也有个小弟，平日里也是在这码头上找些活干，说不得就跟几位大哥认识。左右我这些吃食经不得放，若是再不吃掉怕是要坏了，不如就送给几位大哥了，不知几位可愿意尝上一尝？”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剩下的鱼丸和鱼面，打开盖来，大大方方给众人展示。
几个汉子都没见过这白生生的食物，那摊主老妪也好奇这是用什么制成的。
古灵微微笑道：“这是鱼丸和鱼面，都是我们自家做的。”
一听是用鱼做的，众人就更感兴趣了，左右是白送，那老妪便答应让古灵借了她的一小锅鱼汤，将这些鱼丸和鱼面煮了，分给众人品尝。
第三十四章 摸头
就着鱼汤，很快就将鱼丸鱼面烫过一会，然后盛出来分给众人品尝。
那几名汉子吃了一口，只觉这鱼丸爽滑鱼面鲜香，即使早知道是鱼肉做成的，却全然又是一种新口感，一时间都顾不上说话，只听得一阵呼哧呼哧的进食声。
摊主老妪也分了一小碗尝尝鲜，才一入口，没嚼几下面上便已经露出了十分满意的神色。
“姑娘家做的这吃食真是不错！入嘴满口鲜香，顺滑弹牙，像老婆子这等没几颗好牙的，吃起来也毫不费劲，着实不错！”
这会几名汉子也都陆续吃完了分得的食物，也都纷纷附和，还问古灵打不打算也在码头上出个摊子。
古灵面上不露神色，只是笑着道需得跟家中一起商量，转头又问了那老妪，这码头附近来出摊买饭食的人多不多。
老妪收了空碗，不紧不慢的洗碗，一听她问，又笑着回她：“哪有那么多人来这码头上摆摊，他们这些上工搬货的人啊，也不知道啥时候就来货了，经常饱一顿饥一顿的，干的又都是力气活需得吃饭，寻常人哪有那心思守在这随时热着饭菜等着的，再说他们大多也都不富裕，哪里花得起许多钱来吃饭。”
老妪洗了这几个碗，随意擦了擦手，“平日里来码头上的，大多都是搬货的工人，再就是吃得起肉的大户人家来买鱼买肉，真想吃饭下馆子，也不会跑那么远的路来码头上找摊子。”
听她说了这么多，古灵也明白了，不是这码头上没生意，只是更多的人都就近选择别的小吃摊，而不是老远跑到码头来，还得忍受着码头上各种鱼腥和牲畜的血腥味同工人们挤在一起吃饭。
谢过老妪，心事重重的古灵拉着汀兰打算回去寻了马车就回村了。
心不在焉的搭理了小丫头几句，小丫头也发现古灵似乎在打算着什么，于是偏着头问她：“姐姐，你是不是想着，也在码头摆个小摊，专门卖饭菜给那些工人？”
心思被戳穿，古灵也不瞒她，只是向她解释：“我是有这个打算。”
盘算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啊，咱们家的钱实在是不经用，再这么坐吃山空下去，迟早大家一起喝西北风。再说咱们家还有读书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去参加科考了，这些都要花钱，既然咱们的鱼丸鱼面不能卖给酒楼，那不如直接卖给食客。”
小丫头一听有理，又想到若是每天都来摆摊，那岂不是每天都得在村子和镇上来回赶路好几趟吗？再说，自己两人出了摊，家里的饭谁做呢？
将这些顾虑同古灵一讲，古灵倒是不禁笑了。
这丫头，光是想着这些，倒是丝毫没想过要是饭菜卖不出去怎么办。
“不想这些了，走，先回家再一起商量。”
两人于是提着大包小包，往城门处去寻马车去了。
赶车老伯一瞧这两姑娘，来时除了几个竹筒什么都没带，这到了要回去的时候，就两手提满大包小包往车里放，再看小丫头脖子上还挂了一长串粽子，不由直摇头。
大户人家的小姑娘果真是不会过日子，来镇上一趟也没看着买些米面布匹，净买些精贵的零嘴吃食，唉，败家啊。
浑然不知自己和小丫头被打上了败家的印记，古灵坐在马车上，忙着清点这一次买回来的东西和剩余的银钱。
真是意外之喜，这一趟出门不仅没花钱，所有花销都是从那十两赏银里支出的，买了这么多零嘴，还余有五两多银子。
又开始感叹起那碎月轩财大气粗，可惜，自己真没打算就待在那当一个裹棕工。
每天睁眼闭眼都是裹棕，那不成了现代工厂的流水线操作工吗。
嘴里被小丫头塞了一块绿豆糕，甜滋滋的，入口一抿就化。
这糕点果然不错，古灵一边吃着，一边释然了。
算了，等回家再说。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在天黑前赶回了村里。
出来帮着拿东西的疏竹一瞧两人又买了这么多糕点蜜饯，还有些发愣，不是说去镇上卖东西吗？怎么还买了这么多糕点？
将东西都安置好，古灵洗了手，捡了一碟糕点出来，一边让众人坐在园子里吃糕点，一边将今日出门所遇之事一一道来。
待到听得古灵参加包粽比赛不仅没亏钱，还白拿一大串粽子和十两赏银，毫无形象躺在藤椅上吃糕点的郁大老爷都不由笑出声。
“好啊！咱们家灵儿果真有本事，白拿粽子别人还送钱来，不错！”
古氏听着也十分新奇，拈起一块莲花酥，咬上一口，才问道：“所以你们就用这赢来的钱去人家店里买了这么些糕点？”
古灵笑着点头。
又说起了之后在码头上的见闻，待她说到想在码头上也摆个摊子的时候，众人倒是难得的沉默了。
许久，一旁的郁乘风终于开口。
“你不必如此，眼下还没有到需要你们姑娘家抛头露面去挣家用的地步。”
他似乎是终于下定决心，舒了一口气。
“马上村塾开课，就能收上些束脩，那些鱼也可以慢慢售出，实在不行，我可以去走镖挣钱。”
古灵倒是没有觉得摆摊一事有多不妥，左右自己靠双手挣钱不偷不抢，何必矜持。
正要开口，就听得古氏突然冲着他喝了一句。
“想走镖？没门！”
这些天看惯了古氏温柔和气的样子，倒是从未见她发过脾气。
这会她一张保养得宜的面上挂了几分薄怒，开口就冲郁乘风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读书准备来年的县试！还想走镖？门都没有！”
一看她是动了真火，众人顿时都不敢出声。
“家里怎么就没钱花了？老娘还有那么些压箱底的嫁妆首饰，统统拿去卖了！我就不信还养不活这一大家子人了！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别整天想着挣钱往外跑！”
说罢，她便一甩袖子，气呼呼走了。
郁文涛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起身咳了一声，面上带了些无奈的神情。
“乘风啊，还是听你母亲的话，别气她了，走镖一事，万万不要再在她跟前提起了。这些事都先放一放，等她气消了，我们再另行商量。”
郁文涛说完就直追古氏而去，剩下的几人一时又陷入了尴尬沉默的境地。
古灵就是再迟钝，此时也隐约摸到了些许线索。
望向身边沉默不语的郁乘风，见他此时面有戚色，全然不复平日的淡然，反而显得有些脆弱无助。
鬼使神差的摸了摸他的头，“别乱想了，走，准备吃饭了。”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古灵这才发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异常尴尬的蠢事，于是讪笑着收回手，一转身，脚下生风就往灶房去了。
留下面面相觑的几人和有些恍惚的郁乘风在原地继续石化。
第三十五章 往事
自这一回不欢而散后，一连好几天，古氏都是一副没精打采闷闷不乐的样子，见了谁都提不起精神，一天下来连句话都懒得说。
一时间人人自危，见了她都想躲，因为若是不躲，就能被她盯着，幽幽叹气又一句话都不说的样子弄出一身冷汗来。
这低气压就连郁大老爷也开始有些受不了了。
这天，吃过晚饭，索性也没事做，古灵干脆就窝在灶房里，琢磨着自己做些糕点尝尝。
用磨得细细的米粉做了各种米糕，又动手和面做油皮，炸了几个莲花酥，配上新鲜调制的水果茶，正适合在园子里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边赏月一边吃点心。
嘱咐小丫头将糕点给家里其他人也都送去，古灵洗了手，自顾自捡了几块枣糕和白米糕并两个莲花酥，用小托盘托着，又泡了一壶水果茶，还不忘拿上一个茶杯，一并端着打算去园子里坐一坐。
漫无目的走着，一不留神就走到了后花园。
这一大块空地早已荒废，前些天被开垦出一小块地方，正好用来种些蔬菜瓜果，这会种子俱已下地，只待出苗。
古灵就在附近随意寻了个石桌，放下手中托盘，浑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石凳，就坐下了。
给自己倒了杯水果茶，清新淡雅的果香顿时弥漫在鼻尖。
喝了一口茶，古灵忍不住叹了口气。
古氏一连这么多天都在闹别扭，自己又是一头雾水更不好劝。村塾一事已经尘埃落定，再过两天村里的孩子就要来上课了。
眼看着这几天买纸买笔墨都花了不少钱，可除了还未收上来的那点微薄的束脩，家里还是毫无进项。
古灵一手托腮，一手端着茶杯，连糕点都吃不下去了，只是连连叹息。
都多大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大家坐下来开诚布公好好谈一谈寻求解决呢？
偏偏古氏顽固得如同掌家多年随心所欲的老祖宗，恰巧又逢得郁文涛百般将就纵容，现在古氏整个人就如同恃宠而骄的小姑娘，一不如意，任谁也不给好脸色瞧。
倒是让古灵都有些羡慕她。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就听得头顶不远处有声音传来。
“要不要上来坐坐。”
端着茶托着腮，古灵缓缓抬头往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抬头一瞧。
好家伙，果然是郁乘风，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就爬上了屋顶，这会正坐在檐上一角遥遥望着自己。
他身后是一轮明月，因背着光的缘故，此时他整个人都如同被月光勾勒出一圈柔和发亮的光晕，只是隔得有些远了，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要上来吗？”
大约是瞧着古灵一直盯着自己发呆，他又开口问了一遍。
这回古灵终于回过神来，胡乱点了点头，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就端起来朝那处屋子小跑过去。
见状，郁乘风随即起身，随意一拂衣摆，就直直从屋顶跃下，稳稳落地，等着她向自己跑来。
古灵看得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这屋顶离地面怎么也得有十来米高了，搁现代就是两层楼那么高的样子，他居然就这么直接一跃而下，莫不是真的是轻功？
走得近了，这才发现，他此时又恢复了初见时的清冷疏离，孤零零站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一张俊脸上毫无表情。
接过古灵手中的托盘，他开口轻声吐出几个字。
“得罪了。”
然后，古灵就感觉到自己被他一手搂住腰，然后整个人就随着他腾空而起。
抑制着狂跳不易的心脏，被他带着在树梢上借了一回力再度拔高了好一阵距离，然后就稳稳落在屋顶。
已经有些分不清这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到底是因为吓得，还是些别的缘故。
好歹控制住没有丢脸的大喊大叫，古灵顺了口气，被他扶着在屋顶坐好。
托盘被放在一边，郁乘风靠着她坐下，长腿一伸，却是整个人都躺下了。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悬于夜空中的皎洁明月。
好不容易心跳终于平息下来，古灵侧身摸了一块白米糕，转身问他：“刚做的米糕，你要不要来一块？”
本来以为他肯定不会吃，没想到他却是直接伸手接过，直接就放进口中默默啃了起来。
古灵只得又拿了块红枣糕，自己也小口慢慢啃食。
“好吃。”
被切成小三角的米糕，三口两口就被他消灭掉，拂去手上粘着的碎屑，他突然开口。
“像我小时候吃过的味道。”
古灵听得会心一笑。
本就是最简单的米糕，没有一丝花哨，带来的却是很多人记忆里最初的香甜味道。
“是吧？也是我小时候喜欢的，甜甜糯糯的，一次能吃掉好几块。”
古灵终于也放松下来，学着他的样子，毫不在意的就躺在了屋檐上。
从这个角度看天上的月亮，倒像是瞧见了一个发着光的冰皮月饼。
“这些天委屈你了。我母亲......她其实并没有气你，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
反应过来他是在为这几天古氏的态度而对自己解释，古灵一愣，随即不在意的笑道：“没关系的，我知道，姨母她其实都是在为你打算。”
扭头望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接着说道：“她想让你好好读书走科考一路，可我看着你却志不在此。你们母子间若是真有什么误会，倒不如坐下来，心平气和好好说清。”
郁乘风一面回味着口中残留的米糕的甜，听了她的话，又想起许多事来，不由从心底里又泛起一阵苦来。
“许多事情，现在不好说清。我知她是为我好，可我有自己的想法。”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又接着说道：“当年我外公是省城里都颇有名望的镖头，家大业大，一生走镖无数从未失手，拼着半生劳碌攒下了一份家产，可到了晚年却一直没有子嗣继承。”
古灵静静听着，也不打断。
他继续说着。
“我母亲的姐姐于是决意招婿，要为古家看住这一份基业。可惜，她和外公却都在一次走镖途中惨遭不测，剩下我母亲一人，被族亲吞并了家产，流亡在外，然后遇到了我爹进京赶考。”
古灵听明白了，“所以，姨母一听到你要去走镖，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这是想起了你外公和姨母的事？”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声，以示回应。
古灵微微叹了口气，原来还有这么回事，还一直好奇自己为何也是跟着古氏姓古，原来古氏那早夭的侄女是她那姐姐招婿所生。
古灵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宽慰他，他也像是陷入了某些过往中，不再开口。
于是两人又都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默。
第三十六章 我出去摆摊供他读书
月色正好，漆黑的夜幕中，如同碎钻一般撒落了漫天的星子。
屋顶上，两人并肩躺着，静静望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
有些之前还想不明白的事，直到听了郁乘风方才那一番话后，逐渐有些懂了。
难怪古氏之前提起她那侄女会有那种难言的悲伤，甚至只道是一个远房侄女，多的一概不提，恐怕是一旦提起这些故人，就自然而然想起了那些过往的苦难。
郁乘风听着身边的姑娘微微叹息着，垂下眼眸，又开口道：“我母亲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外公和姨母的庇佑下安稳的度过一生，可自那件事后，她只能跟着她的贴身婢女一同辗转流亡，后来虽然遇到了我爹，却也没有让她过上安稳的生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近不可闻，似乎要随着夜风一同飘散。
古灵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可是这些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她转头定定注视着他的侧脸。
“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哪怕是到了现在，对于父母那一辈的往事，你也只是个看客，你爱你的家人，但你也得先爱你自己。”
古灵心里攒了一口气，不吐不快，于是望着他略带迷茫的眼睛，接着开口。
“你要知道你想做些什么，而不是因为要听谁的话去做什么，你是为自己而活，如果人一直陷于过往的苦难之中不肯走出，那你就伸出手，去拉她一把。”
她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束手束脚，甚至在边缘徘徊着想跳进泥潭一同下陷。”
终于说出了这些话，古灵心里一阵畅快，也不管他能否理解，只是笑着拉起他的手，举起在眼前。
“你看，现在我们都不是一个人了，我们身边有家人朋友，无论你想要的做什么，最初可能会有人不认同，但最终陪着你走下去的，也只会是你的家人。”
月光映照下，男子修长的手掌如玉，被少女柔软温暖的小小手掌紧握着，掌心的温度似乎也通过血液传递到了心脏。
他反手回握，想要抓住这一点温度。
漫无目的飘荡的时间够久了，该落下了。
直到被他送回房，洗漱完毕躺在床上之后，古灵才终于反应过来。
自己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啊？
还说什么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那时还不觉得，到了现在方才觉得格外羞耻。
居然还主动握着他的手。
深吸一口气，脸颊上的热意直冲头顶，古灵两手紧紧绞着被子，终于还是忍不住将被子往上一拉，将整个头都包住，发出了无意义的懊恼声。
与此同时，郁乘风将少女送回房后，又独自在廊下立了许久。
直到望着她熄灭了灯火，才转身离去。
藏在宽大袖中的手悄悄握紧，毫不犹豫向着一个方向大步离开。
一夜好梦。
第二天清晨，汀兰照旧打着呵欠下楼摸索着寻到灶房，准备烧水洗脸。
一进门，却被眼前的画面惊得睡意全无。
只见古灵顶着两只硕大的黑眼圈，如同幽灵一般在灶房里游荡，一见小丫头进来，就幽幽转过头来，朝着她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僵硬的微笑。
烧了水，洗了脸，古灵终于也清醒了一些。
一旁蹲着的小丫头还是很担心，蹙着眉问她：“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你回去睡会？今天早上我随便熬上一锅粥炒两个菜就行了。”
拧干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古灵笑着安慰她：“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不碍事，下午再补上一觉就好了。”
将小丫头赶去生火，深呼吸，古灵开始准备早饭。
等到众人先后围坐在饭桌旁等待开饭，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桌上的菜，而是顶着熊猫眼端菜过来的古灵。
郁文涛一边打量着古灵，一边笑着打趣，“哟，咱们家灵儿昨晚这是去哪家当了女飞贼？怎么顶了这么大两只黑眼圈？”
古灵只好低着头不停喝粥，感受到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顿时尴尬的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来。
特别是状若无意的瞟了一眼毫不知情的始作俑者郁乘风，却发现对方也端着碗，一边夹菜一边唇角微勾望着她，瞬间就慌得连喝粥的手都不利索了起来。
于是古灵迅速放下了碗，起身丢下一句“我去看看锅里还有多少粥”后，转身迅速逃离了现场。
一直到万分懊恼的蹲在灶房门前的空地上，古灵才十分后悔的想着。
本来还没什么，这下倒真像是娇羞少女被撞破心思匆忙落跑？
将脸埋进手掌，古灵欲哭无泪，这下子才真是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饭桌上，古灵的离去丝毫没有破坏众人寻根究底的兴致。
郁文涛一边给古氏夹菜，一边状若无意的说着：“唉！我们老了，已经不懂现在的年轻人了。大半夜跑到屋顶吹冷风就算了，第二天还要顶着那么大的黑眼圈强颜欢笑。啧，年轻真好。”
几人齐刷刷望向淡定喝粥的郁乘风，却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样子，只是十分好心情的喝粥吃菜。
“再不吃就凉了。”
就连古氏也都有些意外，这孩子居然难得的没有反驳，这算是默认了？
饭后，汀兰将古灵寻了回来，一家人又围坐在一起，等待进行这几天来的第一次晨会。
轻咳一声，郁文涛打破了沉默。
“明日就是开课的日子了，这一期报上名来读书的孩子已经将名录交上来了，目前是十三个孩子。我和村长已经商量好，凑不齐的束脩，可用米粮蔬菜等抵扣。不过咱们收的束脩本就不高，因此，还是老问题。”
他顿了顿，又咳嗦一声以掩饰尴尬。
“咱们家很快就要没钱了。”
古灵抬头偷偷打量了一下一旁古氏的神色，正待开口，却不想被郁乘风抢过了话头。
“爹娘，我想过了，明年开春的县试，我要去参加。”
古氏原本还无精打采的，一听这话，直接就抬头愣愣的望着他。
“我想过了，哪怕只是往上考了个秀才，家里每年也能减下不少赋税，有了功名，去镇上当个教书先生也未尝不可。”
古氏一听，一扫之前的麻木神情，只是十分惊喜的问他：“乘风，你真的愿意去科举了？”
郁乘风毫不犹豫的点下了头。
还没等古氏接着开口，他又将话头一转：“只是，依目前家里的情况来看，恐怕是没有余力支持我读书科举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端起茶，似是无意的望了一眼古灵。
浑身一个激灵，瞬间反应过来的古灵激动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
“我出去摆摊赚钱供表哥读书！”
啪嗒，郁忠手中的茶杯跌在了桌上，茶水溅了旁边的疏竹一身。
第三十七章 准备
话一出口，方才觉得有些不妥。
再看众人反应，郁大老爷父子两皆是笑而不语，其他几人明显还有些没转过弯来，只剩被茶水泼了一身的疏竹同学皱着眉不停地擦拭着身上的茶渍。
古灵索性豁出去了，直接就开始描述着自己的构想。
“之前我和汀兰也去镇上考察过了，咱们这摆摊的生意大有可为，那一大池子鱼放在那里也只能不停生小鱼，倒不如摆个小摊子，将这些鱼做成吃食换了银钱，这样家里也不愁没钱花，还能供表哥继续读书科举，一举两得啊！”
古氏一听还是要去镇上摆摊，本还欲开口，却被身旁的郁文涛按住了手，于是不由转头望向他。
稍稍安抚了古氏，郁文涛也开口道：“灵儿的想法甚好，既能物尽其用，又能赚钱养家，这么一来咱们家可真就是女子能顶半边天了。”
说完，他还不忘丢了个眼神给一直未开口的郁忠，后者马上反应过来，接下话茬。
“是啊，夫人在家相夫教子，灵儿在外挣钱养家，等他日少爷科举金榜题名，那可就是一桩不可多得的美谈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间，硬生生将古氏绕得说不出话来。
郁乘风也适时开口道：“家里做饭的事，可以去寻村里寻一名勤快的村妇来帮忙，咱们包饭，工钱也不必出得太高。”
“我看那黄家小子的老娘就不错，正好咱们请了那黄大娘来做饭，让她儿子黄永安跟着两个小姑娘一起去镇上出摊，有个男人跟着也放心一些。”
郁文涛也开始出谋划策，甚至连人选都定好了。
古灵一听，也跟着连连点头。
这主意甚好！既能给黄家母子一个挣钱的机会，又能多两个人手。
最后，郁文涛拍板。
“好，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头向郁乘风道：“乘风，你下午就去同那黄家母子商量，看他们愿不愿意来，工钱好商量。”
郁乘风点头应下，于是他又向着郁忠道：“阿忠，你还是去寻了那葛家的小子，下午按灵儿的意思，看看要捕多少鱼，都先捞上来放咱们园子里养着。”
分工明确，最后，郁文涛十分欣慰的望着古灵道：“灵儿啊，你就好好去准备你们摆摊要售卖的饭菜，姨父下午去村里转转，寻个好手艺的木匠给你做餐车，再寻个铁匠给你打一套新的厨具。”
眼看着大大小小的事都被分配得井井有条，古灵顿时充满了干劲，挥舞着拳头，沉声应道：“姨父你放心！我一准能挣钱回来孝敬你和姨母！”
放了话，又发觉好像还漏了一句，于是又急忙挥着拳头又补上一句：“还有！挣钱供表哥读书！”
郁乘风将她这副跳脱的模样尽收眼底，笑着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啊，也不知昨晚哪里来的那么多道理，一番话下来能让自己都下定决心。
一家人就此分工明确，开始各自准备忙碌起来。
古氏过后才有些反应过来：这群人自顾自定下了计划，可全程都没人问过她的想法意见。
本来还有些气不过，过后又一笑了之。
算了，就由着他们去吧。
古氏望着干劲十足的古灵和默默帮她忙前忙后的自家傻儿子，欣慰的笑了。
上午剩下的时间，众人一同将准备用作当教室的厢房又打扫了一遍，又将需要用到的书册笔墨都备好。
将临时赶制好的桌椅摆放整齐后，关上教室的门。
这下明日就能直接开课了。
眼瞧着时候不早了，古灵又匆匆赶回灶房，准备开始为午饭忙碌。
前几日做的红烧肉得到了家里人的一致认可，吃过的都说好。
想着那一日去镇上吃到的那一份不伦不类的红烧肉，古灵至今意难平。
那天晚上回来又闹得不欢而散，这些天一直打不起精神做菜，正好今天趁此机会再做一回红烧肉，就当是庆祝家庭和睦开工大吉。
拦起袖子，古灵洗了手，一边切肉，一边直乐呵。
这模样看得一旁的小丫头都有些无语了。
“姐姐，你笑起来好傻。”
古灵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吩咐她去洗菜。
“赶紧洗菜去，中午吃肉，吃了肉就真的要开始忙起来了。”
小丫头倒是无所谓，这些天待在家里每天吃粽子吃糕点的日子虽好，但还是忙起来让人更加适应，再说了，等开始摆摊了，天天都能去镇上玩。
小丫头于是也高高兴兴洗菜去了。
待到五花肉终于进了砂锅，只待慢慢炖煮入味，古灵又从园子里的鱼池里提了条草鱼，杀了鱼打算煲个鱼汤再做上一道酥鱼。
古灵设想的出摊菜谱里，酥鱼正是其中一道。
左右自己的小摊子围绕的就是鱼料理，除却鱼丸鱼面配鱼汤或是直接酱焖，古灵想到的经典鱼肉菜就是酥鱼了。
那些繁琐复杂的炫技菜和名菜弃之不用，反正自己只打算做个小吃摊，因此做法相对简单的酥鱼就是首选了。
将鱼处理好洗净，接着讲鱼斩成大块，以葱姜料酒腌制。
然后开始调酱汁。
葱姜水和蒜蓉必不可少，再混合适量的盐糖料酒，还有酱油和醋，一起搅匀了放在一旁备用。
待到将鱼汤也熬上了，古灵这才回过头来热油准备炸酥鱼。
让小丫头注意控制灶膛内的火，维持在中火即可，古灵这才开始炸鱼。
将剁好的鱼块都炸至两面焦黄，然后控油捞起，放在一旁的盘子里备用。
另起一锅，准备开始烧制酱汁。
调好的酱汁倒入锅中，待到烧开，然后才将炸好的鱼块倒入锅中小火焖煮。
古灵从前也见过直接将酱汁烧好后淋在炸好的鱼块上的，只是那种方法做出来的酥鱼没有这种经过焖煮后的酥烂。
酥鱼炸透，再跟酱汁一同焖煮入味，待到吃的时候，鱼肉香酥，十分容易脱骨，小些的鱼刺甚至已经被炸透，又经过长时间的焖煮，早已变得酥脆异常，可以和着鱼肉一同嚼碎下肚。
十分适合自己这一家子吃鱼不喜欢吐刺的懒汉。
一边焖着鱼，一边等着另一口锅里的油稍微冷却，届时就可以将油倒出，再炒上两个青菜，就可以开饭了。
第三十八章 月下美人
等众人都到齐后，古灵就喊着汀兰开始端菜盛饭了。
一锅红烧肉被放在桌子正中的位置，一掀开盖子，就是一股诱人的荤香扑面而来，令人食指大动。
一旁的小丫头馋得两眼发直，等到郁文涛一声令下“开饭！”就直接伸了筷子夹起一块炖得软烂红润的红烧肉一口按进嘴里。
一口肉下肚，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古灵也夹了一块肉，果然红烧肉配白米饭，绝了！
新鲜出锅的酥鱼也得到了众人一致好评，酱香十足香酥入味，非常下饭。
饭后，郁乘风特意喊住古灵。
“我已经同葛家的小兄弟打好了招呼，让他下午来捞鱼，黄家母子那边也已经说好了，他们下午也会来帮忙。还有，摆摊要用到的桌椅和厨具正好买到了一套，是原先村里有人摆摊用过没几回的，我直接买下来了，这样，你若是准备好了，明日就可出摊。”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把人手都给安排好了，古灵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省下不少工夫了。
“好，多谢表哥。”
坦然收下她的感谢，郁乘风难得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转身离去。
等他一走，古灵一边刷着锅，一边又开始有些懊恼。
果然是现代美男都隔着屏幕，在家舔屏毫无压力，直接导致如现在这般直面一枚帅哥，就变得毫无抵抗力。
更要命的是他的样子还是自己的理想型。
古灵忍不住在心里一阵哀嚎，刷锅的手也随之更加利索起来。
吃过午饭没多久，葛彦就带上了渔具和黄家母子相继上门了。
距离那天的事已过去了好几天，现在一看，这黄家母子两果然在面貌上都大有不同了。
黄刘氏今日出门前特意收拾了一番，将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跟黄永安两人虽然都只是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衫，却也都看着十分有精神。
在母子两的脸上，也再看不到那日的灰败绝望神色了。
黄永安干劲十足，拉着葛彦就直奔鱼塘准备捞鱼了，古灵于是带着汀兰将要用来盛放鱼肉的木桶木盆都洗净备好。
这几日杀鱼都是直接在自家园子里寻了个偏僻的角落，杀了鱼就将脏污直接埋在后头的菜地里积肥。
不过今日要处理的鱼数量较多，还是把杀鱼的案桌搬到外面去好了，省得弄得家里一股子鱼腥味。
等到案桌摆好，第一批鱼也捞上来了不少，古灵于是穿好了古氏用郁文涛的旧衣给特意改制的罩衣，开始杀鱼。
刘氏等着她杀好了鱼，则负责将片下来还连着鱼皮的鱼肉与皮割开，再将鱼肉送进自家灶房细细剁成鱼茸。
鱼背上的肉用来做鱼丸鱼面，鱼排鱼肚用来做酥鱼，剩下的鱼头和鱼骨就用来煮汤了。
将这些都分开放好，古灵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
今日准备的食材不算特别多，虽说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但到底结果如何还是未知。
明日权当去镇上试试水，若是真卖不出去，也不至于亏损太多。
留下汀兰指挥着葛彦和黄永安收拾这一地的脏污，古灵则是洗了手，也帮着刘氏开始剁鱼茸。
几人忙活了一下午，灶房里的火一直未曾熄灭，直到傍晚，才开始从灶房里传出诱人的炸酥鱼的香味，直将本来还在书房抄录课本的郁文涛也引了来，这会正抱着一盘已经炸得酥脆却还未来得及下锅焖煮的鱼排啃得香甜。
古灵只得提醒他少吃点，一会还有新做的鱼糕，刚出炉时最是美味。
一听还有新鲜吃食，本来还欲偷吃的小丫头也生生收回了手，乖巧的在一旁继续添柴烧火。
一大盆鱼丸和鱼面皆已制好，酥鱼也都倒进了大锅里焖着，这样，明日只需要晨起先煮上一锅米饭，就可以带上东西去镇上摆摊了。
一直忙碌到晚饭过后，送走了黄家母子，约好了他们明日清晨再来，又将做好的酥鱼和鱼糕等都给母子两和葛彦打包带走一些，古灵这才终于闲下来，有空在院子里坐下来歇上一会。
忙起来还不觉得，这会一躺进藤椅里，两条胳膊和腿都快抬不起来了。
汀兰捡了几块没吃完的糕点放在碟子里，又泡了一壶水果茶一并端过来，就看到古灵整个人都有气无力的瘫在了藤椅里。
“姐姐，赶紧吃两块糕点，我再给你倒杯茶，你今天可累坏了。”
无力的摆了摆手，“我现在是吃不下了。闻了半下午的油烟味，现在只想喝点茶水就好了。”
说完，又颇为无奈的扭了扭头问一旁已经开始往嘴里塞糕点的小丫头：“不是刚吃过晚饭吗，你怎么就又吃上了？”
小丫头吐了吐舌头。
“我才只有八分饱，再吃两块糕点没事的~”
古灵无力吐槽，这丫头太能吃了，以后也不知道哪家的倒霉小子能养活的起她。
两人就这样，一个躺着一动不动，另一个则飞快的吃完了盘中所有的糕点。
期间，遛弯的郁文涛夫妇路过，打趣了一番如同仓鼠进食的小丫头，望着瘫在藤椅里迷迷糊糊的古灵，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又携手继续遛弯去了。
古灵是真的有点乏力了。
这具身体还不如现代自己那长年宅在家里和学校的废宅体质。
不过今天时间也确实赶了些，只一下午就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明天还要早起，先去镇上摆上一天的小摊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以后最好还是只出摊半天就行了，毕竟村里镇上两头赶也确实不方便，累人又累心的，而且只出半天摊也能多腾出来些时间准备第二天需得用到的食材。
古灵一边想着，一边在耳边小丫头极富韵律的咀嚼声中打起盹来。
连小丫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再次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月亮早已高悬在头顶，四周静悄悄的，只剩廊下檐角的几盏灯笼在微微夜风中摇曳生辉。
什么时辰了？汀兰这丫头，怎么也没叫醒自己？
揉了揉眼睛，一伸手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块薄毯。
“醒了？那就回屋睡去吧。”
古灵慢慢扭过头。
雪亮的月光下，宽袍大袖的美男子长发披散在脑后，似乎是才沐浴过，几缕略显湿润的黑发搭在胸前，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精致的锁骨。见她醒来，放下手中的书册，淡淡望着她开口。
第三十九章 正式出摊
自迷迷糊糊被送回房，又迷迷糊糊爬上床，深吸一口气，似乎还能嗅到他身上沐浴过后传来的那一股冷香。
古灵彻底清醒了。
为何感觉这男人自从那晚在屋顶下来后，就开始明目张胆的“勾引”她？
又回想起那副月下美人图。
想起他黑发如瀑，唇角带笑，似是不经意一瞥瞧着她；微敞的领口露出的一截锁骨……
古灵迅速扑腾了两下，将被子卷作一团，露出了只着中衣的上半身。
似乎有些热。
翻了个身，忍不住捂脸。
看来在现代那些乙女手游算是白玩了。
记不清是在数了多少只羊后，自己才沉沉睡去。
生物钟使然，古灵到底还是起了个大早。
梳妆的时候瞧了瞧，黑眼圈居然不算明显。
松了一口气，又将刘海理了理，刚好能遮住额头上已经痊愈的那块疤，这才起身准备去叫小丫头起床。
等到叫醒了小丫头，又匆忙熬上了一小锅粥打算一会在路上配着酥鱼当早餐。
没过一会黄家母子俩也到了，开始帮着将马车套好，将出摊所需的厨具和炉子并准备好的鱼丸鱼面还有那一盆酥鱼都搬上马车。
刘氏就留下准备早餐，眼瞧着家里其他人都还未醒，古灵连忙催着黄永安赶车离村。
说不清到底是想快点赶路，还是怕等众人都醒了后，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又会做出怎么样的糗事。
古灵正苦恼着，偏偏小丫头还正就问起了昨晚。
“姐姐，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房去的？我看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正好少爷过来说自己要一边看书一边晾干头发，所以我就让他帮忙看着你，自己就先回房睡觉去了。”
小丫头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盯着古灵，又问道：“姐姐你又有黑眼圈了，昨晚又没睡好？”
古灵大窘，愤愤盛了一碗粥递给她，没好气的道：“去，给你黄家大哥夹了菜端过去。”
“哦。”
小丫头端着碗，依言去夹菜。
直到自己也喝上了粥，小丫头也想不明白古灵怎么又突然恼了。
喝完了粥，马车这才开始微微提速，载着众人直奔镇上码头。
等到了镇上，古灵探头往街上瞧了瞧。
今日出门较早，路上也没耽搁，这会还能看到偶有几个路人还在各色小摊上吃早饭的。
等到了码头，正好就瞧见一艘大型货船正停靠在岸边，一群船工井然有序的正从船上卸货。
古灵于是挑了块空地，就拉着小丫头和黄永安开始将东西搬下马车，准备摆摊。
这处地方背靠码头，身后不远处就是澜江。
满意的拍了拍身旁高大的樟树树干，不错，这位置临江，还背靠大树，夏日也有个能乘凉的地儿了。
三人合力，很快就支好了摊子。
桌子只摆了两张，凳子也都是清一色小板凳，这会整齐摆开，瞧着还挺像回事。
用打来的井水洗了手，在升了炭火的炉子上支起锅，准备煎鱼头鱼骨，煮鱼汤了。
一边将食材下锅，古灵又不由得感叹。
这地方啥都好，就是打水不方便，离这儿最近的水井也得黄永安走上老远，才能打到干净的井水。
手下不停，将鱼头鱼骨用油微微煎过，然后就倒进井水，加入调味料和葱姜蒜段一同焖煮。
方才她煎鱼时，就已经有在附近摆摊卖鱼的摊贩注意到了。
众人瞧着这三人居然也是来摆摊卖吃食的，但是可还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姑娘掌勺的。
再看她们从马车上搬下来的那一盆盆食材，也都是见都没见过的新鲜事物。
那白生生的丸子和面条瞧着分外喜人，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再等这姑娘开始煎鱼，那股油香混合着鱼皮的焦香一同弥漫开来，就更是引得人馋虫都要出来了。
于是，很快就有人上前搭话了。
一名卖菜的大娘凑到摊子前，仔细瞧了放在脚边两个木盆里的鱼丸鱼面，又将搁在案桌上的那一大盆酥鱼仔细端详了一番，这才开口问道：“姑娘，你们是今天才来摆摊的吧，从前没见过你们啊？”
古灵正将米饭也淘洗好，放在一旁备用，听她一问，也笑着道：“是啊，大娘。我们兄妹今天第一天出摊，卖的都是些用各种鱼做的新鲜吃食，您若是有兴趣，也可来尝一尝。”
她指了指那一盆酥鱼，“小女子家中秘制的酥鱼，包您满意。”
这大娘只见得这盆中的酥鱼色泽油亮红润，鱼肉俱都浸在酱色的汤汁里，此时虽是冷的，可凑近一闻却是酱香十足，竟连鱼腥味都闻不见，不由奇道：“噫？你这酥鱼怎么做的，怎的一点鱼腥味都没有？”
古灵报以一笑。
“这个嘛，就是小女子自家的秘方了。”
这大娘听了也没再问，只是十分感兴趣的直言等到吃午饭时一定过来尝尝。
在码头边坐了已有好一会，小摊却仍没有开张，过来问的人也大多是附近卖鱼卖肉的摊贩，也都是只问不吃。
一旁的汀兰眼见着已经开始郁闷了。
搬了个小板凳，气鼓鼓坐在古灵身旁，却见古灵还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悠闲模样，这会还好心情的望着江面上往来的船只。
“姐姐，你都不担心咱们的吃食卖不出去吗？都这么半天了还没开张，还怎么挣钱供少爷读书？”
古灵噗嗤一笑，捏了捏小丫头气鼓鼓的小脸儿，“放心吧，这会还没到饭点，那些工人们不是也还没下工吗，咱们等着就是了。”
小丫头闻言又往码头那边瞧了瞧，果然瞧见码头边停靠的货船倒是又多了两条，搬货的工人们不停留的往来于船只和码头之间，忙得热火朝天。
一时间也无法反驳，小丫头于是只能和古灵并肩坐着，眺望江面上往来的船只。
“早知道昨天就应该问问葛家小哥，他们都什么时候能休息，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小丫头仍是闷声闷气的，古灵也不在意的笑着道：“他们都是来货了就开工，没货了才开饭，你问了也没用，且安心等着吧。”
小丫头终于也不再言语，只靠着她，还是十分郁闷的样子。
江边的风这时已经吹得人能感到丝丝凉意，好在今早出门特意多穿了些衣服。
一旁的黄永安也一言不发坐在小摊旁边，时不时看看炉子上的火，也守着自家的东西，等待着顾客上门。
第四十章 一扫而空
时近正午，原本被层云遮住还有些阴沉的天突然放晴，带着暖意的阳光透过树叶打在身上，驱逐了原本的些许凉意。江面上来往的船只也逐渐减少，一些船只停靠在岸边，有缕缕炊烟升起。
古灵这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饭点，于是伸了个懒腰，起身活动了一阵。左右这会还没有食客，就打算先起锅烧菜，将自己三人的午饭先解决了。
鱼汤已经煨好，就放在炉子上小火继续煨着，古灵盛了一些汤到锅里，又加了些鱼丸和鱼面一起煮着，然后另起一锅，将准备好的青菜下锅飞快的炒过装盘，再将那一大盆酥鱼也舀上一大勺放进锅里加热一番，待到小丫头将各人的饭都盛好，就可以开饭了。
三人围坐在自家小摊的一张桌旁，黄永安只顾低头扒饭，只有小丫头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古灵心下了然，知道她一直在担心没有食客上门。
“快吃吧，我瞧着码头上的那一船货马上就快卸完了，说不准一会就要来人吃饭了。”
原本还蔫蔫的小丫头一听这话，本来还不信，可她自己转身一瞧，也发现正如古灵所说，早上还停靠在码头上的其余几艘货船都已驶离，现下只剩一条货船，船上原本堆积如山的货物到现在也已经逐渐见底了。
小丫头顿时满血复活，自己端起碗就开始扒饭，还一边催促着古灵也快点吃完好做准备。
等到三人匆匆将饭吃完，黄永安刚收拾完桌上的碗碟准备洗碗，就见几个下了工的汉子径直朝着小摊走来。
为首的几个正是前几天在码头上的小摊吃过古灵所赠的鱼丸鱼面的那几个。
“小姑娘，没想到你果然来摆摊啦？一大清早的，我们搬货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了，当时还不敢信呢，没想到真是你们姐妹啊！”
一旁的汉子也纷纷附和道：“是啊，之前总来摆摊的陈婆婆也没来，说是身子不好了懒得来，我们这些人也就只能跑远路去别家吃饭了。”
“是啊，还好你们终于来摆摊了！”
古灵一边招呼着众人坐下，喊了黄永安上茶，又笑着问他们；“几位大哥看看点些什么，我们刚开张菜色还不是很多。”
众人随着她的指引，一眼就能望到挂在小摊车顶上的几枚木牌，上书有菜名，每样菜名后还清晰标注了所需的银钱。
有识得字的汉子立马就将菜名报了出来。
“酥鱼，一份十八文钱；炒时蔬，一份十文钱；鱼丸鱼面汤，一份十八文钱。”
这价钱一报出口，立刻就有几名汉子面露退缩之意。
“这价钱，不便宜啊，先前在那陈婆婆摊上点上一个素菜并一个鱼汤也才花得二十文钱呐。”
古灵心下有数，也不多解释，只静待众人反应。
还是那天吃过鱼丸的几人率先开口了。
“我们几个可是尝过这小姑娘的手艺，不说别的，单说那鱼丸和鱼面，做得十分不错，这价钱比陈婆婆家是贵了些，但跟外面的馆子一比也不算什么，我是懒得再跑到别处去找吃的了，就在这儿吃完了还能歇会，不会耽误下午上工！”
一听他这话，原本有些动摇的几人又开始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古灵出来打了圆场。
“这样吧，几位是我这小摊第一批客人，以后还得靠各位大哥多多关照，今天不管几位点了什么，我都免费赠送一份酥鱼。”
这话一出口，几名汉子立刻达成一致。
“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还给咱们免费再送一道荤菜，我看咱们就在这吃吧。”
眼见几人终于同意，待到他们点了菜，古灵于是马上开始热锅炒菜。
几个汉子统共点了两个炒时蔬外加一个汤，再加上额外赠送的一份酥鱼，每人限免两碗饭，超出两碗饭就得另收钱了。
炒时蔬本就是快手菜，酥鱼也只需要热一热就好。没一会工夫，菜就都炒好上桌了。
光是闻着菜香，几名汉子俱都早已饥肠辘辘了，这会一见一大盆鱼汤一端上桌，就纷纷拿了碗舀上一碗先喝了起来。
汤还未入口，就已经有人觉察到这鱼汤不仅仅是闻着香，且丝毫不见鱼腥味儿，再一入口，顿时就被那浓醇鲜香的滋味所折服，更别提这汤里头同样美味的鱼丸和鱼面了。
喝完了汤，又迫不及待的盛了饭，几双筷子都不约而同的朝着那盘酥鱼而去。
果然没让人失望，轻轻一夹之下，鱼肉便轻松脱骨，被炸得酥烂的鱼肉蘸满了酱汁，十分入味。
有人吃了一口炒时蔬，也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直赞道这青菜居然也能做得有滋有味，水灵鲜嫩。
这几人吃得这般如火朝天，也吸引来了其他下工觅食的工人，有的问过价格后就离去了，也有的选择坐下来吃上一顿饭试试。一时间小摊被这些工人团团围住，已经吃上了的都在赞好吃，没吃上的就只得在一旁吞口水。
古灵三人分工明确，古灵负责点菜炒菜，小丫头帮着下鱼丸和鱼面，顺便端菜上桌，黄永安则是负责洗碗刷锅挑水。
码头上来往的工人众多，有大半都是各乡镇来的，出门前就从家中带好了干粮，这会一到饭点，就三三两两找了阴凉的地方围坐在一起啃着干粮。
可啃着啃着，就被那摊子上传来的菜香给勾住了目光。一见那些坐在摊子旁吃得正欢的同僚们，口中唾液不听话的疯狂分泌，于是只得将手中的干粮饼子啃得飞快，好似自己也同那几人一起，正在那摊子前吃肉。
随着越来越多的工人在小摊上吃过饭，回去之后又在众人间一番宣传，直将那几道菜的滋味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效果十分拔群，越来越多的工人围在了小摊前。
等到工人们都吃完了饭又各自围坐在一旁休息，等待下一趟货船靠岸，古灵三人这才闲下来，有工夫坐下来歇口气。
带来的食材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那一盆酥鱼更是连渣都没有剩下，就连剩下的酱汁都被人用来拌饭分食一空。
小丫头这会一边收拾着空盆刷着锅，一边还直乐呵。
捏了捏有些不适的胳膊，古灵也终于安心。
看来这小吃摊的生意果然大有可为啊。
第四十一章 暗流
码头上的工人们之间开始流传起了一家小吃摊。
有熟客总是在闲时谈论着小吃摊上的各种菜品，大家都知道，这家小摊掌勺的虽只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姑娘，可无论怎样平凡的菜品到了她手中总能做成不那么平凡的美味。
小摊生意火爆了好些天之后，甚至有慕名而来的船工带着食材上门来请这姑娘将其烹调成菜品。
船工们尝过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但凡有些余钱，或是到了发饷的日子，都会拉帮结伙去小摊上好好吃上一顿。
大家都知道，这小摊上的饭菜价格虽然较之其他摊子略贵一些，分量上却丝毫不减，更何况东家做的饭菜实在是好吃，东家姐妹两为人又十分和气。再说了，望着两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吃饭，怎么着也比跟一群同样一身汗臭的工友窝在别的小摊看着老婆婆做饭要好得多。
小摊也终于在码头这方地界站稳了脚跟。
这天清晨，古灵照例早起，将出摊所需的食材物品准备妥当，就坐上马车准备先去村里磨豆腐的李婶子家买上两桶豆花。
这些天小摊生意十分不错，前阵子古灵为了丰富菜品，想到了自家人都十分喜欢的豆花，于是摆摊时带了小半桶豆花去镇上试试水。
没想到咸甜两种口味的豆花也十分受欢迎。主要是这豆花便宜，其中加了白糖的甜豆花虽然要贵上一枚铜板，但喝上一碗，一整天都觉得嘴里甜滋滋的；那咸豆花则是咸鲜适口，十分下饭，一大碗只需两个铜板。就是那些囊中羞涩的汉子，也能掏上两枚铜板买一碗咸豆花，将自家带来的干粮就着豆花泡软了，再一起吃下肚，照样十分满足。
眼看着豆花销量也不错，虽然比不得饭菜挣钱，但念着这群汉子虽然都不是什么小康之家，却也总是时不时光顾小摊，还自发将小摊上的美味宣传出去，古灵每日都会特意买上两桶豆花带到码头上售卖。
做豆腐的李婶子本是隔壁村人，十几年前嫁到南溪村后就一直帮着夫家操持豆腐生意。多年来靠着这门手艺，夫妻两也攒下了些钱，前阵子重开村塾，夫妻两还将自家的小儿子也送了去。
这会一见古灵上门，李婶子立马就将预先准备好的两桶热腾腾的豆花帮着一起搬到了马车上。
葛彦今日正好也坐马车顺路去码头上工，这会完全不用古灵动手，径直就接过李婶子提来的木桶，稳稳搁在马车里。
“阿彦今日又去镇上做工啊？”
李婶子见了葛彦，顺带问了一声。
“嗯，家里没什么事了，正好灵儿姐姐要去镇上出摊，我就厚着脸皮求她们捎上一程。”
李婶子点了点头，“去吧，都是咱们村的好孩子，在镇上可要互相帮着些，莫要教人欺负了去。”
辞别了李婶子，黄永安一挥鞭，赶着马车继续平稳的向着镇上而去。
天气日渐转冷，这会马车上的小炉子生了炭火，方便给架在炉子上的豆花保温，正好也能当暖炉用。
今日准备了包子，出门前古灵特意蒸了一些，好方便在路上吃。这会，她拿了碗，让小丫头给各人都盛了一碗豆花，搁上一点白糖，自己则开始给众人分起了包子。
带到码头上售卖的包子是足有男子拳头那么大的大包子，用米线和豆干以及大葱剁碎了做馅，拌馅的时候还加了些油渣，因此蒸熟之后吃起来也自有一股诱人荤香。
古灵给自己和小丫头一人都留了两个包子，给黄永安和葛彦则一人准备了四个包子。他们一个要在摊子上做挑水砍柴这些累活，一个则要跟着工人们一起扛货，这些都是力气活，因此早餐一定得吃饱了。
起初葛彦还十分不习惯，不想白拿这些食物，后来也不知小丫头将他拉去一旁说了些什么，他倒是也不再抗拒分给他的食物，只是每日上工闲时都会来摊子上帮忙，下工之后也会帮着小丫头洗碗收拾，然后再跟着马车一起回村。
几人天不亮就从村里出发了，这会到了码头，也才堪堪天亮。
已经有来搬货的工人在码头上的货仓外守着了，这会一见古灵家的马车来了，搓着有些发冷的手就围了上来，打算先买上一碗豆花暖暖身子。
在众人的帮助下，小摊很快摆好，黄永安打了水开始烧热茶，古灵则是忙着包了包子上笼屉蒸。
有些工人会在买豆花时也买上几个包子，当早饭吃。
小摊上的包子也不贵，一个只需两文钱，胃口稍大些的汉子吃上三四个，再喝上一碗免费提供的热茶，就能十分精神的搬上一上午的货。
一天的忙碌开始，古灵系好围裙，戴上古氏新做的袖套，在小摊的灶台前忙碌起来。
这一上午除了码头来货时，古灵几人还能歇上一会，其余时间则是忙着烧热水，洗菜洗碗准备食材。小摊的口碑逐渐打开，现在除了码头上的工人和来往的船工，也会有镇上的居民慕名前来。
早市已经散去，大街上都是来来往往的妇女婶子，穿行在叫卖的小贩之间，为自家的午饭挑选采买蔬菜。
这时，一顶十分不起眼的软轿由两名轿夫抬着，十分轻巧的掠过了人群，径直往码头的方向去了。
一名作侍女打扮的年轻姑娘紧紧跟在软轿一旁，时不时被路过的行人擦身而过撞到肩膀。
尽管大多数路人都停下来对这姑娘表示了歉意，哪想对方却毫不领情，非但一句话都不说，一张白净的面上还带着嫌恶之色，用手中攥着的丝帕十分嫌弃的在被撞到的地方擦了又擦。
众人顿时对这一行人敬而远之，让出一条道来，以供软轿通过。
待到那一行人已经走了老远，有买菜的妇人望着那不起眼的软轿，十分不屑的啐了一口。
“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高门贵妇了，一个从鸡窝里跳出来的东西，还敢瞧不起人了？”
一旁与妇人相熟的小贩则笑眯眯的道：“少说些吧，您也甭管她是从哪里跳出来的，左右她现在也算是咱们小老百姓惹不起的‘贵人’。”
那妇人仍是不屑的摇着头，冷眼瞧着那顶软轿消失在视野中。
“且看着吧，瞧瞧这位‘贵人’能在那府里风光多久。”
第四十二章 潮涌
软轿一路穿过繁华热闹的集市，向着码头行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里传来一句女声。
“春杏，还有多远。”
这声音柔媚甜腻，只是此时颇带了些不耐烦的语气。
“回姨娘的话，再走上一会就到了。”
那叫春杏的丫头说完，一边走着，又一边将头凑到软轿的小窗旁，对着里头的女人道：“姨娘可千万把持住了，虽说只是个祭酒家庶子的如夫人，但咱们家老爷可是祭酒府的正经亲戚，再怎么样也得把样子做出来了。”
她垂下了眼睫，低声劝道：“再说了，来的可是位双身子，眼下哪怕再不得他们待见，可等她瓜熟蒂落回了京，谁又能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呢，姨娘可要把握住机会，结下这桩善缘为好。”
说话间的工夫，又行出了几百米，眼看着不远处就是码头了，软轿里的女人倒是没有再出声，又过了好一会，才语气平淡的开口道：“放心，老爷既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定会好好把握。”
春杏这才满意道：“姨娘不必担心，婢子定当竭尽所能为您谋划。”
软轿内只传来了轻轻的一个“嗯”字，算作回答。
春杏倒也不再多说，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眼下离码头愈近，她愈是开始暗恨，偏偏自己心性这般玲珑剔透，却没有生得一副好面孔，平白教这轿中如同烂泥一般扶不上墙的玩意抢在了前头，自己为了出头，还得想着办法为她出谋划策。
愈想，她面上的表情就愈发狰狞，这会一行人刚好走到一家小摊前，春杏面色阴沉的一扫这小摊子，不料却发现这小摊子上掌勺的居然是个娇俏的年轻姑娘。
那另类的围裙穿在她身上，却更是将她细细的腰身和胸前的饱满勾勒得一览无余。透过她面前锅中升起的阵阵油烟一看，那张莹白的小脸儿丝毫没有因为沾染了些许油烟而显得失色。
真是可恨啊！
春杏本就阴沉的面上更显几分狰狞，却仍是止不住一边走着，一边斜眼瞟着那握着锅铲正在颠锅的姑娘。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张脸，身段也着实不错，若是自己换上这张脸，再加上这一副身段，哪里还有轿中这女人什么事。
正炒着菜，古灵没忍住迅速侧脸向身后打了一个喷嚏。
待到回过头来，也没有放在心上，权当是被风一吹，锅里的油烟刺了鼻子。
只有闲坐着的汀兰凑过来，小声对着她道：“姐姐，刚刚过去了一个疯女人，莫名其妙的就盯着你看，像是要把你活吞了的样子。”
小丫头下巴朝着行至码头边的那顶软轿扬了扬，“喏，就是站在轿子边上的那疯女人。”
古灵颇有些好奇的抬头望了一眼，可惜隔得有些远了，已经看不大清那人的面目。
还是没有放在心上，目光又重回到面前的一锅菜上。
“别管了，反正也就是个过路的人，跟咱们没关系。”
小丫头还是有些在意，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哼哼唧唧的又回板凳上坐着，时不时转头望向码头上那顶软轿。
将菜炒好端上桌，又嘱咐仍在劈柴的黄永安也坐下来歇一歇，古灵擦了手，也坐在空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品着。
正无聊，刚好顺着小丫头的目光望去，只见原本只停着几艘货船的码头上又泊了一只不起眼的客船，此时正有人下了船往码头上去，而那顶软轿中也被扶下了一名紫衣女子，被一旁的侍女搀着，静候那客船上的人过来。
小丫头望着那侍女，又道：“喏，就是那个穿绿衣服的侍女。”
古灵以手支颐，目光却是望着那被搀扶着的紫衣少妇。
总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儿见过。
客船上下来了一名粉衣女子，一左一右被侍女和一作婆子打扮的妇人扶着小心翼翼上了岸。
此时天气虽转凉，却也还未入冬，那粉衣女子却已披上了一袭披风，还戴着兜帽。
见主仆几人下船上岸，那原本立在岸上的紫衣少妇立马迎了上去，也不知她们说了什么，没一会，那粉衣女子就和紫衣少妇相继被扶进轿中，轿夫抬起轿子又向着小摊这边走来，两名侍女和那婆子紧随其后。
待那一行人走得近了，才看到那刚下船那侍女和婆子肩上皆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大概是连日里在船上吃不好睡不惯，脸色皆有些不好看，倒是与那衣饰整齐的绿衣侍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古灵视线刚一移到那绿衣侍女脸上，就着实被她吓了一跳。
果然如小丫头所说，这侍女看自己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阴沉，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上还挂着几分狰狞，像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了一般。
古灵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同她又不相识，这侍女怎么瞧见自己倒像是瞧见了杀父仇人一般。
一旁坐着的小丫头一直盯着这绿衣侍女，一见她又这般盯着古灵，面色难看不怀好意，忍不住就要撸了袖子冲上去质问。
古灵连忙按住小丫头，对她摇了摇头，并翻了个白眼，对着她笑了笑，表示自己毫不在意。
小丫头被她按住还有些不服气，又开始哼哼唧唧，索性转过身去一个人生闷气。
春杏仍是目光阴沉，盯着那小摊上的年轻姑娘，此刻见她对着身旁那小丫头翻了个白眼，突然心里一阵邪火直往头顶上窜。
于是在她们一行人路过小摊面前时，春杏一张嘴就十分刻薄。
“哟，还从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在码头上摆摊的，这来来往往都是些搬货的乡下穷鬼，在这儿摆摊，也不知平日里做得都是些什么生意呐。”
尖细的声音不大，却仍能教附近的人听得分明。
饶是古灵脾气再好，听得她这一番十分直白的意有所指，也不禁一阵火起。
站起身来，几步就上前拦住了春杏，古灵一双眼直视她，声音不大，却丝毫不带怯的问道：“这位姑娘，敢问你是在何时何地与我有何仇怨？小摊自打开张起从未接待过如姑娘这般贵客，小女子实在是想不通在何处得罪了姑娘，能让姑娘这般口出恶言。”
春杏被拦住，也并不慌张，只是十分轻蔑的打量了面前的古灵一眼，浑不在意的道：“你不需要知道，一介刁民，还敢拦轿？还不快快滚开？”
如此近距离看面前的少女，却发觉她一张莹白的面上，每寸肌肤都如玉般细腻光洁，不由得让春杏更加嫉妒。
两人正僵持着，一旁停下来的软轿中伸出一只染着鲜红蔻丹的手，将窗帘挑起，露出一张柔媚动人的女子面庞来。
“春杏，怎么回事？”
古灵循声望去，正想向主家讨个说法，正好与这露出脸的妇人目光交汇。
顿时，两人都楞在当场。
怎么是她？
第四十三章 风起
从软轿小窗掀起的一角帘子里，露出了一张令古灵绝对无法忘记的面孔，赫然就是自己第一天来到这里时，跟自己一同被人贩子扔在马车上的那个古代版小白莲。
即使她现在满头珠翠，面上画了浓妆，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柔媚惑人，但那张脸却是古灵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
此刻，改头换面的小白莲愣了半晌，这才咬牙切齿的露出一脸怨毒。
“真的是你！”
乍一眼瞧见这张与现代那个郑心兰一模一样的脸，古灵也是愣了半天，此时反应过来，暗道不好。
这女人一看就是在自己逃跑后又被那两个人贩子转手卖去了什么腌臜地儿，只是又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上哪根高枝，一看这满头珠翠一身华服的打扮，想也知道她背靠之人定是个有钱的主儿。
自己一个人跑了，她却被卖了，看她此时盯着自己一脸怨毒的样子，很显然是恨上了自己。
心里直呼自己还是过于冲动了，这可是古代，封建社会有钱有权是真的能让普通人万劫不复的。
饶是此时被深秋的冷风一阵阵的吹着，古灵后背还是止不住出了一身冷汗，脑中念头连闪，这才努力调整好表情，漠然与她对视，张嘴讽刺道：“跑掉了又如何？怎么，你也想跟我一样在乡下农户与人为奴为婢还得抛头露面出来摆摊赚钱？”
古灵终于冷静下来，面上挂着几分讥诮，又继续轻浮的开口道：“瞧你这样子，想必是过得十分舒坦，怎么，羡慕我？要不咱两换换？”
小白莲原先还十分怨毒的神色逐渐转为十分的痛快，又仔细将古灵打量了一番，见她一身布衣，怪模怪样的围裙上到处都是暗沉的油污，这会被风一吹，自己坐在轿中都能闻到她身上的油烟味；再仔细瞧了瞧她那张原本十分动人的脸，虽然被厚厚的刘海遮住，却仍是能隐约看到其下掩藏的丑陋疤痕。
古灵这副打扮，实在是让小白莲心生快意，特别是想着她白日里要出来摆摊，晚上回去还得伺候那乡下的泥腿子，就更令小白莲心中痛快不已，已经抬起手捂着嘴角，忍不住笑出了声。
“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倒是还要庆幸你没有拉着我一起逃走了。”
小白莲格格笑着，被那名叫春杏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又很快僵硬的调整好了神色，略显生硬的摆起了贵妇的架势，连看都没看立在轿旁的古灵一眼，只是丢下一句话。
“你且好好享受如今的日子吧。”
话一说完，直接撂下了帘子，那侍女春杏立马会意，十分不屑的将立在轿旁的古灵猛地推开，然后示意轿夫起轿回府。
古灵猝不及防被她这么一推，差点就要被推倒在地，好在被一直看在眼里的黄永安及时扶住身子，这才堪堪站稳脚步。
古灵向他道过谢，望着软轿渐渐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一个箭步冲到桌边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吨吨吨一饮而尽。
一旁的小丫头仍是十分不平，“姐姐，你认识那两个疯女人？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哪家的正经官太太，怎么还如此嚣张！”
古灵喝完了水，顺势就瘫坐在板凳上，心下暗暗庆幸，还好这一关算是被自己精湛的演技糊弄过去了，老天保佑，希望那女人可千万别再想着回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她又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凑过去同小丫头小声道：“那坐在轿子里的紫衣女人，就是当时和我一同被拐到湖阳将要被卖掉的那一个。”
小丫头一听，也愣住了，“原来是她？”
古灵又喝了一口热水，点点头道：“就是她。也不知我逃跑后她被卖去了哪里，瞧她现在这样子，八成是当了哪个县官富户的小妾或外室。更要命的是她自己被卖了，倒是恨起我来了，若不是我刚刚骗她我如今卖身乡下农户为奴为婢还得外出摆摊，说不得她还得想着法子再羞辱我一番。”
小丫头听了她一番解释，这才明白她方才为何突然要骗那女人。
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小丫头想了想，又不放心的问道：“姐姐，你说她会不会还要来找你的麻烦？”
古灵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后悔。
自打一朝穿越来了这里，虽然险些被卖，可却遇上了郁家，自此一路顺遂吃穿不愁，闲适充实的生活逐渐将原本忐忑紧张的心麻痹了。
今日之事本可以忍一忍就过去了，可自己偏偏没忍住跑去和那春杏理论，直接导致了同小白莲的见面提前。
虽说都是阴差阳错来了这泾河县附近，就算今日两人没有见面，也很难说今后还会不会有交集，但无论如何，现下自家还有一堆问题没有解决，实在是不宜树敌，更麻烦的是这敌手身后的靠山还尚未明确。
心下一阵烦躁，古灵整个人都有些发蔫。
小丫头倒是没当回事，还细声安慰她。
“没事，她出行也才坐了顶最次的软轿，除了轿夫也才带了一个丫鬟，头上戴的首饰比京城的差远了，想来主家也不是什么大官，咱们回去问一问老爷夫人，看他们怎们说。”
小丫头笨拙的伸出胳膊，在古灵头上抚了两下，“老爷虽然不做官了，到底在京中也还有些人脉，区区县官也不敢太过造次，姐姐就放心吧！”
明知这丫头就是在安慰自己，如今郁家也就是一户普通乡间富户罢了，能不惹事当然还是不惹为好。自己已然惹上了这未知的麻烦，可小丫头依然拿自己当姐姐看待，还反过来宽慰自己。
古灵心里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另一边，那顶软轿原路返回，小白莲靠在轿中，表情变幻，时而怨毒时而痛快，坐在一旁的粉衣女子已经脱去了兜帽，此时装作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微微睁眼，瞧见小白莲脸上毫不掩饰的神色，粉衣女子不由心生讥诮。
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转念一想，粉衣女子嘴唇微勾，很快又恢复成面无表情闭目养神的样子。
这样也好，不必花心思在这女人身上。
她拢在厚实披风下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心中一片平静。
等到做完了“她”交代的事，自己也该带着这个筹码回京了。
第四十四章 银簪
在小摊上忙碌了一天，等到天色将要擦黑，这才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车回村。
马车一面出了城往回村的路上去，坐在车上的葛彦也早听说了白日里发生的事，这会正同古灵和小丫头讲着他下午同人打听到的消息。
“我打听过了，那客船是从京城来的，好像是送了什么大官家中女眷来这边安胎，说是那京官跟泾河县的县老爷有什么亲属关系。”葛彦一边说着，一边皱着眉，带着几分疑惑又道：“都快入冬了，还将在京城的女眷送到这里来养胎，着实有些奇怪。”
一旁的小丫头又问他：“那可有打听到来的是哪家府上的女眷？”
葛彦摇了摇头，“再问多的就不肯说了，我也就只打听到了这些。”
小丫头闻言，一时也摸不清头绪，只好转头对着古灵道：“姐姐，咱们还是回家再问问老爷吧，没事的。”
古灵也只得勉强回了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马车终于在夜色完全降临前抵达了村子。
收拾好东西，古灵就连忙跑到书房寻到还在苦兮兮批注学生课业的郁文涛，将白日里发生的冲突同他细细讲了，还特意将葛彦探听来的消息也说与他听。
郁文涛听了这些前因后果，略微思索了一阵，抬头正待开口，就瞧见古灵十分紧张不安的望着自己，不由得生出了逗弄她一番的心思。
于是他很快就调整好脸色，挂上一副严肃的表情，口中叹了一口气道：“这可有点不妙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浑然不知情的古灵一听“不妙”，头皮一炸，整个人都开始体温升高，才一会的工夫就出了一身的汗，好半天才喃喃着问道：“......那......那怎么办......”
哪知这话刚一问出口，郁文涛却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悠闲神情，还一脸诡计得逞的坏笑起来。
“不如卖身抵债吧？就卖到本老爷家里当个便宜儿媳？”
饶是一时迟钝，这会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郁大老爷戏耍了一番，古灵松了一口气，还有心思戏耍自己，看样子这事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诡计得逞的郁大老爷笑够了，这才悠闲的端起放在手边的茶，喝上一口，笑眯眯对着古灵道：“多大点事，一个县官家的小妾就能把你吓成这样。老爷我虽然不做官了，但在京中多年，门生和人脉都还是有的，若是个聪明人，就不会为了一个眼皮子这般肤浅的小妾来找咱们家的麻烦，你就放心摆弄你的小摊子吧。”
一直到听得这番话，古灵才终于放心下来，也懒得计较这位大老爷先前故意戏耍她的事了。
偏偏郁文涛又笑眯眯的提了一句，“丫头啊，以身抵债的事考虑考虑吧。”
古灵这会正往门外走，闻言差点打了个趔趄，恨不能手脚并用，迅速逃离了现场。
放下手中茶盏，将桌案上已经批注好的课业整理了一番，郁文涛逐渐收敛起了笑意。
又回想起方才古灵提起的那位自京城而来的粉衣女子。
自京城而来，偏偏还是到这泾河县来养胎，还是在这个时间。
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击在桌面上，郁文涛眉心蹙起。想了好一阵子，又突然释怀。
算了，该来的躲不掉，且看她们如何出招吧。
月上中天。
今夜的月亮格外圆，也格外明亮，高悬夜幕中，洒下阵阵清辉。
侍女碧螺将原本打开透气的窗户又关上，随着她关窗的动作，两扇窗户发出了一阵巨大怪异的“吱呀”声。
碧螺皱着眉，忍不住回身就向着坐在床上的粉衣少妇发起了牢骚。
“夫人您瞧这是处什么破屋子，门窗都是一动就怪声怪气的响，简直要吓死人，偏这屋子还这般小，教人听得真真切切。”
这时推门进来了一个年约四十的婆子，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转身关了门就快步走到床边，将怀里的汤婆子塞到被子中，挨着那粉衣少妇的脚，末了再细细整理好被子，不教它们露出来。
“少说两句吧，别吵着夫人休息。”那婆子回身说了碧螺两句，又转向仍靠着软枕坐在床上翻看着手中书籍的粉衣少妇，“夫人还是早些歇息吧，一路舟车劳顿，可万万不要累到了身子。”
那粉衣少妇闻言，合上手中书籍，随意扔在枕头旁，放在腰间的手又无意识的攀上小腹，沉默良久，这才抬头向着立在床边的婆子道：“你明日就想办法去打探一下，先做好准备，等到出手时才不会出乱子。”
婆子闻言点头称是，又问那粉衣少妇：“夫人，若是找到了地方，可要马上找机会同他见面？”
双手轻轻抚过仍然平坦的小腹，粉衣少妇两眼盯着床幔上的流苏，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当然不，还不是时候。”
她面色十分平静，“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我们需得一击即中。”
那婆子闻言，深以为然，行了个礼，就同一旁的侍女碧螺退下了。
待到两人走后，小小的卧房中只剩粉衣少妇独自一人坐在床上。
她静坐着，沉默了一阵，从枕头下摸出了一支银簪。
银簪样式简单，顶头做成了梅花的模样，倒也是难得的雅致。
粉衣少妇摩挲着手中的银簪，逐渐望着它出了神。
犹记得那年，平日里寡言少语从不懂得表达的他破天荒差人送了这支银簪来，令那时的自己着实欢喜了好一阵子。
虽然过后他从未提起这银簪，但却在自己戴着这簪子去见他时夸了句“好看”。
少妇想着这些，面上难得的带了些柔和的神色。
那时候的他，虽然总是冷冰冰的，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在面对着自己时，却难得的有了些柔和的表情。
翩翩公子，俊朗如玉，学识又好，家世也分外殷实，从不留连于声色犬马之中。这样的人，放在京城的一堆浪荡纨绔子弟中，简直就是鹤立鸡群，直将一众纨绔子远远甩在了身后。
可惜，这么好的男人，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直不曾对自己说实话，将自己戏耍的那般苦。
手指下意识收紧，柔软的掌心被银簪的尖端刺得微微生疼。
少妇的眼神格外清明，面上也不复方才的柔和，只剩满脸坚定。
且等着吧。
第四十五章 炸薯条
第二天，古灵照例早早醒来，却发觉窗外淅淅沥沥雨声一片。
披了件衣服起来推窗一瞧，一阵冷风携带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激得古灵不禁打了个寒颤。
迅速关上窗，一骨碌又爬回了被窝躺好。
昨日回来的路上黄永安就说今日起可能要连着下上好几天的雨，果不其然，看这雨势，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吧。
昨日也同黄永安说好了，若是真下雨了，就歇两天等后日若是放晴了再出摊。权当是给自己放两天假，好好咸鱼一下。
这会时间还早，古灵眯着眼，懒懒的缩在被窝里，打算再赖会床再起来做早饭。
窗外雨声滴答，古灵想起了在现代宿舍里的时候，那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也都是只能听到雨点打在塑料棚顶和活动板房的声音，哪里比得上现在这般，雨点打在青瓦翠竹之间，关上窗，有种特别的静谧感，让人听了格外心安。
古灵眯着眼，在床上赖了好一会，才又爬起来慢吞吞的穿衣起身。
许久没有在家里做早餐，灶房里也仍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古灵生了火，在炉子上烧起了水，准备洗了脸就开始做饭。
早餐做了鱼片粥，又准备了鲜肉馅的小馄饨，早餐过后，悲催的郁大老爷就一脸生无可恋的直奔厢房，准备等待学生来上课了。
虽然是雨天，但村塾可还没到放假的时候，早早的就有村里的孩子披着蓑衣来等着了。
刷了锅洗了碗，古灵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屋檐下望着落在园子里的雨幕，有些出神。
耳边隐约能听到孩童清脆的读书声，古灵闭上眼，又有种身在山村小学的错觉。
“坐在这儿小心别着凉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倒是吓了古灵一跳，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觉得身上一沉，被人搭上了一件披风。
“坐一会还是回屋去吧。”
待到古灵将披风取下来重新披好，再转头就只能看到郁乘风的一片衣角消失在楼梯上。
不由得心情大好，古灵双手支着头，又看了会雨，这才起身。
突然有点想吃零食了。
机会难得，今天就在家试着做点现代化的小零食好了。
小粮仓里堆了好些土豆和红薯，足有几大袋。这些都是村里的孩子用来抵束脩的粮食，当然也有村民送的。
早些天古灵就想着要拿这些土豆和红薯来扩充新菜品，这会倒是可以先拿来做些零食解馋。
喊了汀兰和疏竹一起来帮着洗土豆洗红薯，无所事事的古氏也坐在一旁看着几个小的忙活，自己则悠闲的磕着瓜子。
古氏自小虽谈不上是锦衣玉食，但也是被家里人宠着一路长大，是个不折不扣的娇小姐，也就只有一手女工活能拿得出手。
因此这会古灵几个忙着，她也不插手添乱，只管坐在一旁，时不时帮着端东西递盘子，然后等着吃就行了。
将削去皮的土豆分别切成粗细均匀的条状和薄薄的土豆片，打算用来炸薯条和薯片，红薯也是照样处理了，红薯条和红薯片炸好后，甜滋滋的，并不输土豆制品。
第一锅薯条出锅后，古灵就迫不及待的调了个酱汁，用上了自己新近做好的豆酱，调了个蘸酱，就喊着几人来一起试吃。
古氏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用土豆炸制而成的小零食。
没想到像土豆这种廉价的只能在农户家里的餐桌上出现的高产农作物，经过一番简单的炸制居然能变得这么好吃。
入口表面焦脆，有一股独特的诱人香味，混合着油香一起咬下，薯条内里则是不可思议的柔软绵密，有几分烫口，却好吃的让人舍不得停下嘴来。
古灵将薯条沾了酱一起放入嘴中，总觉得好吃是好吃，但这酱料还是没有番茄酱与薯条更搭。
可惜了，渊朝虽然已经出现了诸如土豆和红薯这些番邦作物，但令古灵最为期待的番茄却仍未引进。
心下有些小遗憾，不过这些薯条随意撒点盐，也还是很好吃的。再看看古氏和汀兰还有疏竹，一大两小简直吃得停不下嘴来，一小盆薯条已经快要见底，碗里调制好的蘸酱也没多少了。
好吧，看来对于没有吃过薯条和番茄酱这种黄金配比的人来说，目前这种搭配也还是十分美味的。
打起精神，古灵又招呼几人，打算一口气将准备好的食材统统都炸制出来，正好也可以等到午饭时送一些去给那些在自家村塾里上学的孩子们尝一尝。
灶房里油香四溢，尽管隔着一片园子，还有丝毫未见收敛的雨幕，这香味也还是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厢房。
大些的孩子尚能忍住不动声色继续写字看书，那些小的就完全把持不住了，一个劲的耸着鼻子，时不时嗅上一口空气里弥漫着的油香，还有那十分新奇的特殊香味，口中唾液不听话的疯狂分泌着，眼前的书都有些看不进去了。
坐在首位上的郁大老爷看似一本正经的在看书，实则背地里也开始有些馋了。
一边馋着，一边还忍不住有些委屈。
家里的丫头又开始做稀奇古怪的好东西吃了，然而自己却只能在这里闻闻味儿，连看都看不到就算了，还得辛苦维持着在一众学生面前的严肃高大形象。天知道此时郁大老爷心里是何等的欲哭无泪，甚至都想要撂挑子不干了直奔灶房而去。
还好，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这些小崽子们很快就要回家吃饭了，到时自己也能下班了。
悲催的郁大老爷一把辛酸泪只得往肚里吞，一手举着书册盖过脸，也不去管下面的学生是如何魂不守舍的或吞口水或坐立不安了。
只是坐着坐着，怎么感觉那阵异香好像离自己更近了，香味儿也明显更清晰了起来。
郁大老爷终于忍不住了，气鼓鼓的将手中书册往桌上一放，就要起身宣布下课。
这时，却见古氏和疏竹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两个自家用来盛汤的大圆钵。
那钵里堆满了炸得金黄的条状物，正是那阵阵异香的源头之处。
登时，一屋子的孩子都看直了眼，目光跟随着那两钵小食，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古氏将手中的一钵薯条搁在郁文涛面前的案桌上，背对着众学生，一瞧郁大老爷那一脸馋样，就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才转过身来朝着座下的学生们道：“家里做了些小食，大家都来分一些拿去吃吧。”
顿时，一众孩子放肆高呼着“谢谢师娘”，而后一拥而上，直奔那两钵薯条。
瞧着一旁的郁文涛够着头似乎还打算也跟这些孩子们争上一口吃的，古氏忙拉了拉他的袖子。
“你别凑热闹，后厨里还有呢。”
郁大老爷终于悻悻收手，大喊一声“下学了，都回去吃饭吧！”然后就赶忙自己先往灶房处溜了。
看得古氏一阵摇头。
第四十六章 土烤窑
炸薯条收获了家里一众老小的喜爱，一锅还没炸出来，上一锅就已经要被分食一空了。
最后，在古灵的强烈制止下，以郁大老爷为首的吃货团才终于停下手来。
将准备好的土豆和红薯都炸好了，分别放进准备好的瓷缸中保存，等到想吃了就倒一些出来，现在这天气，放个两三天绝对不影响口感。
不过，古灵很怀疑这些存货能不能捱过今天。
下午雨势溅小，却仍是淅淅沥沥不见要停的样子，古灵又带着小丫头，将上午就准备好已经发酵到两倍大的面团里揉进了土豆泥，将准备好的面包坯放到特制的平底烤锅里，盖上盖子，再撒上烧红的炭，就相当于是一个另类的烤箱了。
土豆面包出炉后也遭到了众人疯抢。
那柔软蓬松的口感，简直不要太好吃。
打打闹闹一整天，做了一堆好吃的，期间给郁乘风也送了些小零食。
他现在倒是真的决心要好好准备来年开春的县试了，一整天里除了吃饭和偶尔休息一阵，其余时间都在温书。
他认真的模样看得古灵满脸欣慰。
夜里睡前，古灵又将这段日子挣得的银钱又数了一遍。
这阵子家里没有什么大开销，村塾一开，除却那些用来抵束脩的米面，还有源源不断的红薯和土豆送来，偶尔也会有村民送来从山上打来的野味，或是自家养的鸡所下的新鲜鸡蛋。
而且最近家里人在吃这方面的要求也是越来越低了。
偶尔吃上一顿肉就行，其余的土豆红薯也不挑嘴，这月份的蔬菜也逐渐开始难得起来。
这一算下来，除了日常消耗的笔墨和纸张，也没有其他开销了，反而还因为连续摆了一个多月的摊子而挣了不少钱。
古灵一边乐着，一边又在心里盘算着：照这么下去，都可以考虑自己盘上一个小店，开一家食馆了。
拿着自制的炭笔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下了银钱数目，末了又在这一页最下方写上了一行字。
近期目标：盘下一家属于自己的店面。
关于现在的房价，其实古灵早就已经问过了郁忠。
泾河县的房价比之周边几个县要略微偏高，诸如古灵之前去吃红烧肉那家的那一间小馆子，单是租金每年都要近二十两银子，若是想直接买下来，没有个上百两怕是想都不用想了。
叹了口气，道阻且长啊。
以现在自家小摊的赚钱能力，也就只能租间店面了。
古灵熄了灯，钻进被窝里，又忍不住想着，要不然想个别的法子赚点钱？
再过两三个月就是县试了，之后郁乘风还得经历一系列考试和求学，都需要不少银钱打点，怎么看自己这小摊子都有些打不住了。
翻了个身，又想到在现代看过的各种种田文小说，主角随便卖上一张食单，都能结结实实挣上几十两银子。
古灵叹气。
这钱真要有那么好赚就好了。
不知其他地方如何，就单论泾河县，厨子的手艺水平参差不齐，几乎是所有从事厨艺的人都是靠着自家手艺传承，这也直接导致了许多厨艺技巧和食谱的缺失。
厨师手艺平常，食谱又愈发匮乏，偏偏这个行业还普遍歧视女性又不愿意接纳新技术。
卖食单古灵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究其原因，这年月的厨师都对自己的手艺格外自信，深觉自家做的菜就是全渊朝第一。
古灵也懒得再做无用功。
这么看来，卖食单远不如直接卖吃食来得好。
很快就是元旦，渊朝这边的习俗也同现代无甚差别，古灵盘算着，元旦将近，不如将小摊歇上几日，做些新鲜别致的小食拿到热闹的主街附近去叫卖，说不定还能趁着节假日挣上一笔。
想到这儿，又自然而然想起了先前镇上那家碎月轩。
那家店很显然就是走精品路线，专卖糕点蜜饯，价格上虽然比同行都略贵些，但良好的服务和精致的点心都能教人自然忽略掉价格上带来的些许不快。
古灵又回想着在那碎月轩里看到的几种卖得较好的糕点，心里逐渐有了主意。
看来要趁着明日去村里寻一个泥瓦匠，在自家先筑上一个土烤窑了。
有了烤窑，许多之前无法在这里付诸实际的小食也可以试着做出来了。
想到这，古灵已经下定决心要在元旦大干一场。
摊子索性就再搁置上两天，先等明日寻了人将烤窑筑好，再试做一波点心好了。
定下了目标，瞬间就觉得轻松起来，听着窗外潺潺雨声，枕着软枕，古灵呼吸逐渐平稳。
睡得迷迷糊糊的，却觉得这枕头好像有些潮了，复又迷迷糊糊的想着，等哪天出了太阳，得留在家里将被褥床单都换下来洗一洗晒一晒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古灵就央着郁忠去村里寻个泥瓦匠来家里。
这么一提之下，没想到郁忠还正好知道村里有一户泥瓦匠，手艺十分不错，郁忠于是冒着雨，将人请了回来。
古灵心里想着，等自家烤窑筑好了，烤好的第一炉点心一定先请忠叔尝尝。
家里的灶房左边是用来存放粮食和食材的小粮仓，右边则刚好空着一间屋子，古灵打算将烤窑就筑在这间空屋里。
选好了位置，泥瓦匠也打好了腹稿，撸了袖子就准备开始动手筑烤窑了。
“得亏我先前跟着在湖阳城里的富户家里干过活，见过他家也有这种烤窑，要不然这突然让我动手，还真不知如何下手。”
郁文虎一边和着泥，擦了一把汗。
他和郁文涛是同族，刚好又是同辈，只不过从小家里兄弟姊妹众多，因此没读过多少书，长大之后子承父业做起了泥瓦匠。
有一门手艺在身，日子倒也活得还算不错，正好前阵子村塾开学，他家两个小的孩子也都在村塾上学。
古灵也只是在现代时，见过网上的博主自己筑过这种土烤窑，其实本人对这些建筑结构一窍不通。一旁的郁忠也不甚了解，于是两人只能帮着递些东西打打下手。
喊着汀兰赶紧去多烧点水泡了茶来，古灵又笑着对正忙活着的郁文虎道：“虎子叔，一会就在家里吃饭吧，我做几个好菜，正好让姨父和你好好唠唠嗑。”
“那敢情好！可惜文涛现在是先生了，下午还得给娃儿们上课，要不然我肯定要拉着他喝上两杯！”
村里人多如郁文虎这般豪爽，古灵也不露怯，相处起来倒是十分融洽。
这会，古灵一边笑着应了，一边就开始盘算起中午要做什么菜好了。
第四十七章 阿黄窑
折腾了一天，家里的土烤窑总算是落成了。
也得亏郁文虎曾经见过这种烤窑，也一度因为感兴趣还特意问过当时的师傅这些方面的问题，要不然单是让古灵自己靠回忆曾经看过的视频，光折腾图纸都够呛。
村塾里的学生们都知道郁园那个神奇的小厨房又多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烤窑，下午放了学，还有的娃子特意绕过来扒在门口和窗前好奇的打量着新落成的烤窑。
古灵瞧见了也不赶他们，这些孩子虽然平日里精力旺盛满村子跑，但却都十分听话懂事，一听古灵说这烤窑要等明日才能使泥巴干透后才能用来做好吃的，也都只围在门口看了个稀奇。
毕竟村里还没见过哪家做了这样的烤窑。
那圆圆的窑顶头两边各“长”着两个粗糙的耳朵，耳朵里各露出了一小截木头，也不知道是用来干啥的。怪模怪样的烤窑还开了张大嘴，只不过这会嘴里的沙土还未掏空，要等明日外表的泥干透了才能掏出沙土。
孩子们小声的讨论着这怪气的烤窑到底长得像什么。
其中一个流着鼻涕时不时还吸溜一下的大眼娃儿突然就高喊了一句：“我知道到底像什么了！”
顿时一众孩子的目光都被他吸引。
鼻涕娃吸了一下鼻子，瓮声瓮气的道：“这不就是一只小狗的头吗？跟我家阿黄一模一样！”
鼻涕娃家里养了一只黄色小土狗，他一下学就被拉着来瞧热闹了。
起初看见这烤窑只觉得新奇，后来听着别的孩子在讨论这烤窑的样子到底是个啥，这才越看越眼熟越想越大胆。
“准没错！这就是个狗头！”
鼻涕娃又吸了一下鼻子，瓮声肯定道。
他不说还好，话一出口，几个孩子再看那怪气的烤窑，也愈发觉得这样子还真是神似一个狗头。急于求证的孩子们纷纷转头望向始作俑者古灵。
古灵在一旁全程目睹，已经笑了好一会了，这会一瞧这么几双眼睛都看着自己，终于也收敛了笑容，轻咳一声正色道：“没错，这就是照着小狗的样子做的。”
那鼻涕娃听完立刻就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孩子们看够了稀奇，也三三两两披着蓑衣回家去了，只是临走前，经过一番商议，他们已经决定以后就把这烤窑叫作阿黄窑了。
没办法，谁让第一个点出烤窑形似狗头的孩子是那鼻涕娃呢，这烤窑也就只能以鼻涕娃家的阿黄命名了。
古灵对此倒是并无抵触。
本来她也没打算给这烤窑取名字，孩子们想怎么叫都行，阿黄窑就阿黄窑吧。
晚间又留了郁文虎在家吃饭，这会下了学的郁文涛倒是能同他一起喝上两杯解解馋。
古灵于是又多做了两个菜，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没吃完的半条糖醋鱼也让郁文虎打包带回家中了。
没办法，本来他也不想要的，可这糖醋鱼实在是太好吃了，就连他多年前在湖阳城的大酒楼里，也没有吃到过这等滋味的糖醋鱼，就连这糖醋汁他都伴着饭结结实实吃了两大碗。
本以为中午吃的那一顿饭就已经够美味了，不想古灵简直一身绝技，着实让他狠狠吃撑了一回。又架不住几人的热情，见他爱吃，索性就将剩下的糖醋鱼给他装盆里一起让他带回家去。
郁文涛同他本是同族，小时候两人也曾一同在村里摸鱼爬树，交情匪浅。
虽然自郁文涛考上了童生后就去镇上求学了，也没机会再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了，但多年未见，自小的情谊却是一直未变。
喝了酒的郁文虎临走前还抱着那半盆糖醋鱼，带着几分醉意，凑到一同送他出门的郁乘风身旁，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就嘭嘭在他身上拍了几下。
“娃子啊！叔今天就大着胆子说上你一回！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是你爹娶妻晚，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都有了你了，你也该娶个媳妇了，别让你爹娘操心了！”乡下汉子的话语淳朴，也并未同他讲些大道理，见他不语，又拍了拍他的肩，道：“多为你爹娘想想，他们嘴上不说，那心里啊，看着我们这些大老粗整天满村追着自家孙子打，其实羡慕的很呐！”
说完，他又锤了锤郁乘风肩头，“长得比叔还高还壮了都。走了，别送了！”
目送郁文虎一直走进了浓浓夜色中，古灵这才准备拉着郁乘风回屋关门了。
偷偷瞧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郁乘风，发觉他神色并无异常。松了一口气，古灵关好了门，一边同他往里走，一边扬声对他道：“你也别想那么多，总之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准备来年的考试，等你一路考上了秀才，大把的姑娘都会抢破头要嫁你的。”
郁乘风仍是不言，转头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少女，突然开口问她：“过了年我就二十七了，这年纪了怕是在婚娶之事上异常艰难，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容易？”
古灵浑然不觉身旁人隐约异样的神色，手一挥，毫不在意的道：“二十七怎么了，那些大官都七老八十了还不是照样调戏小姑娘还娶妻纳妾，更何况你才二十七，这么年轻，长得又好看......”
话还未说完，古灵连忙捂住了嘴。
怎么一不小心就将心里话说出口了！
嘴角止不住抽了抽。
公然在当事人面前谈论他的长相，在现代都属于有些踩雷的话题了，更何况是在思想还相对保守的渊朝，自己绝对是头一个了。
恨不能捂住脸，古灵心里止不住哀嚎着。
完蛋，他肯定会觉得自己一点都不矜持，甚至......言语放荡？
郁乘风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姑娘话还未说完就自己捂了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模样，又想起她刚刚还未说完的番话。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这姑娘一直很诚实，她说二十七不算老，她还说自己长得好看。
从心底里直泛起一股奇异的感觉，鼓鼓胀胀的充斥在胸口，似乎什么东西要从中破土而出，是这二十多年来一直未曾有过的感受。
他无意识的抬手，想要按住自己的胸口。
抬起手，却不自觉轻轻搂住面前仍捂着脸不敢看他又来回踱步宛如受惊小鹿一般的姑娘。
“那你等等我，等我榜上有名，就回来娶你。”
男子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古灵头脑一阵迷糊，只觉得这味道带着皂角的香味儿，又染上了一股淡淡墨香，十分好闻，甚至有些上头。
正迷糊着，就又听得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不要纳妾，也不要别的小姑娘，有你就行了。”
他有些笨拙的搂紧了胸前的姑娘，生怕她突然推开自己。
还好，她只是僵硬的缩在自己怀里，未曾有动作。
有些怀疑是不是吓到她了，郁乘风犹豫着，又舍不得将她放开，却听得怀里的姑娘闷声闷气的哼了一声。
“嗯......”
好。
第四十八章 烤窑试验
后来自己是如何被他放开，又一路被牵着送回房间的，古灵还是记不清了。
大约他也看出来小姑娘脸皮薄，等反应过来后肯定又会羞得无地自容，于是只牵了手将人送回房，任由她自个儿想想清楚方才都发生了什么，她又答应了什么。
关上门走到走廊上，漆黑的夜幕中又淅淅沥沥的飘起了小雨，有冷风携带着些许雨水落在脸上，他却恍如丝毫觉察不到这阵凉意。
心中一片柔软火热，恍惚有什么雀跃着想要迸发而出，让他莫名有种想要放声大喊几声以为纾解。
好歹是压下了这份冲动，回头望了望她的房间，那屋里依然亮着灯，最终，他也只是带着笑意，脚步轻快朝着书房处走去。
古灵久违的失眠了。
躺在榻上，翻来覆去久久都没有睡意。
因为家庭原因和父母的关系，古灵直到出意外之前也还是个恋爱经验为零的“异类”。
后来去了山村支教，接触到的也多是已婚男性，古灵甚至已经做好了孤独终老的准备，没成想两眼一黑到了这陌生的朝代，居然还能破天荒谈起了恋爱。
手也牵了，抱也抱了，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大概......算是恋爱了吧......
一直捂在被子里的额头都开始出汗了，古灵终于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边呼吸着房间里微冷的空气，一边愤愤暗骂自己没出息。
自己好歹当年也是纵横各大乙游全攻略无败绩的王者，怎么一遇到他就直接白给了？
生气。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古灵终于带着委屈和不平以及种种微妙的情绪沉沉睡去。
第二天依然遵循生物钟早早醒来，梳妆的时候照了照镜子，不负所望的又看到了镜中映照出的那只神似熊猫的生物。
破罐子破摔般的下了楼，算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
硬着头皮无视了早饭时桌上投来的异样眼光以及各种明目张胆的姨母笑，十分僵硬的吃完了饭又十分悲愤的刷了锅之后，古灵逃也似的冲到了隔壁去看那口终于能投入使用的阿黄窑了。
仔细观察了窑壁，已经十分坚硬牢固了，拿来铲子按照昨日郁文虎交代的，小心翼翼将内里的沙土掏干净了，这就可以去准备食材然后进行烤制了。
形似狗头的烤窑之下还垒起了一个专门用来烧火添柴的简易灶膛，若是想要用烤窑烤制食物，单单只在烤窑内烧火再褪去火源，仅凭余温是无法烤制成功的，还需在烤窑下方的灶膛内一直添柴烧火维持温度。
这会古灵将掏出来的沙土提到园子里随意找了个花坛倒了，然后就返身回来准备一会要进行烤制的食材了。
土豆红薯和面团昨晚饭前就准备好了，逐渐入冬，室温发酵已经无法使面团在短时间内就发酵到适宜的程度了，因此只得早早就揉好面团，放到室外用低温发酵的手段使面团在一夜间发酵完成。
夜间室外的温度大约也就是在五到十度之间，温度合适，面团经过一夜静置发酵，这会已经差不多膨胀到原先的两倍大，可以用来使用了。
古灵打算先做两个基础版的面包，用来测试一下烤窑的火候温度。
土烤窑的温度高低很难掌控，和现代的电烤箱完全无法相提并论，但对于曾吃过土烤窑里烤出来的面包的古灵来说，如果有的选，她还是会选择土烤窑。
那是一种仅靠现代电子产品无法烹调出来的难言美味。
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哪怕是在一些农村地区，都已经逐渐抛弃了低效率的土灶土窑而改用现代化的煤气或天然气厨灶，但只要一提起旧时土灶做出来的饭菜，老一辈的人几乎都会说那是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还原出的一种美味了。
干劲十足的古灵抛却了脑海中的杂念，手下不停，十分麻利的揉面排气，待到面团二次醒发松弛后，再将其搁在锅铲上，送进已经烧过火又用湿布清理了一遍的烤窑中，将面包调整放置在靠里的位置，然后用厚木板盖住了入口。
嘱咐汀兰时刻盯着烤窑下方的灶火，保持中火即可，自己则又回到灶房，开始动手准备起别的食材。
从放置在角落里的一个大瓷坛里摸出了几个圆圆的泥球，洗去表层的泥土，就露出了大个的鸭蛋。
这一缸咸鸭蛋已经腌制超过二十五天了，这会正好应该能吃了。
古灵将清洗干净的咸鸭蛋丢了两个到沸水中煮熟，再捞上来切开一个，一瞧，蛋白柔润白嫩，蛋黄绵密起沙，亮晶晶的红油从切口处一直淌到了砧板上，这是咸鸭蛋已经成熟了的象征。
煮好的两个咸鸭蛋没有浪费，切好了让闲着的几人都尝了尝，咸蛋黄那绵密油润的口感获得了众人一致好评。
古灵起锅烧水，将剩下的咸鸭蛋一次性下锅煮熟，然后捞出晾凉剥出蛋黄备用。
剥蛋黄的活儿简单，在古氏和疏竹的帮助下，很快就将几十个咸蛋黄都剥了出来，古灵掐着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快有半小时了，放进去的面包也该烤好了，于是擦了手，就直奔烤窑所在的的烘焙间而去。
还未到门口，就已经能闻到空气里散发着的香甜气息。
小丫头眼巴巴守在一旁，时不时丢两跟枯枝到灶膛里，望着那个不停散发着香气的“狗嘴”，连古灵走进屋里也舍不得回头。
古灵难得的没有取笑她，实在是太香了，虽然在现代用电烤箱烤制也会香飘四舍，但显然无法与眼前这土烤窑烤制出的香味相提并论。
搓了搓手，拿开盖住“狗嘴”的厚实木板，用放在一旁的长长锅铲伸进去，小心翼翼将面包铲了出来。
古灵做的是最简单的老面包，因为省去了费力的揉面过程，这会烤出来的面包表面明显发硬，都是因为偷懒，没有将面团揉制成能拉出手套膜的程度。
忍着烫手的触感，迅速将面包从中间扯开，面包外层脆韧，里面却是绵软异常，用手一撕就能轻易撕成一片一片的面包片。
居然第一次就试验成功了，古灵忍不住就先撕了一小块放进口中。
入口已经感觉不到明显的烫口了，虽然揉面过程中没有加入牛奶，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总觉得这刚烤好的面包莫名的就有一股奶香味。
一旁的小丫头已经开始吃另外的半个面包了，一边喊着烫，却还是咔嚓咔嚓的很快就将半个面包吃下肚，然后又眼巴巴望着古灵手里的小半个。
将手中的面包递给她，然后嘱咐她继续看着火，一会还得接着烤。
小丫头十分幸福的吃着面包，十分听话的不停点头，又催着古灵赶紧回去准备，回来好接着烤下一批。
古灵看得直摇头，这丫头，一吃起来就原形毕露了。
第四十九章 蛋黄酥
早在决定要腌制咸蛋黄的时候，古灵就已经打算好了需要准备好一系列相关的食材，比如说最经典的红豆沙。
红豆沙是前几天就做好了的，因为加了许多糖和油一起翻炒均匀，再加上天气渐冷，即使是放在密封的瓷罐中也能保存上近一周的时间。
这罐红豆沙原本是用来做汤圆的，这会倒是正好将没吃完的红豆沙拿出来一起做蛋黄酥。
在中式点心里，蛋黄酥算是比较经典的一款点心了，外层的酥皮层层包裹着内里的红豆沙馅和一整颗咸蛋黄，一口咬下去，咸甜适中满口香酥软糯，无论是大人小孩都会喜欢。
不过这一颗蛋黄酥的热量可着实不少，毕竟要做这点心，需得用到猪油做油酥，红豆沙翻炒也需要大量的油脂和糖，不过即使热量再高，也无法阻挡人们对它的喜爱。
在现代就已经出现了许多创新款蛋黄酥，比如将红豆沙外再加上一层雪媚娘的新式雪媚娘蛋黄酥以及肉松馅的蛋黄酥，口感和味道也都十分不错。
材料有限，也懒得折腾那些花里胡哨的了，还是老老实实就做最普通的基础款蛋黄酥了。
和面制皮做油酥，包酥完成的面皮经过两次擀卷和松弛后包好红豆沙和咸蛋黄，再经过最后一次松弛，就可以准备送进烤窑里了。
在等待蛋黄酥的面皮松弛好的过程中，古灵又做了些面包送去烤制，这会已经全数烤好，灶房周边一片甜香的气息，直将原本在楼上书房温书的郁乘风也吸引了下来，这会正拿着书，时不时扫两眼，再转头看看在案桌前忙碌的古灵，而后再慢条斯理的拿起茶盏喝上一口。
古灵一边忙着，一边就带着些遗憾的想到，可惜在这泾河县都没有见过有专门养殖奶牛的，大多数耕牛的产奶能力也不太理想，且除却北方的游牧民族，渊朝也并不流行喝牛奶，因此市面上的乳制品也甚少。
没了牛奶，许多甜点也无从下手，就算是勉强做了低配版的替代品，味道和口感也会远远不及原版。
看样子还得想办法买上一头奶牛回来，就是不知道现在的渊朝有没有引进奶牛这种牲畜。
说来渊朝其实也算是十分开化，早在百年前就开放了海运，也有派遣使节出海去寻找更遥远的异域国家。经过探险者百年来的不断努力，致使一些番外的农作物和牲畜开始在渊国本土繁衍起来，诸如红薯土豆等农作物，还有一些家禽等也是从外域引进之后又同本地家禽牲畜杂交后，从而得到了更加优良的品种。
正巧，拥有“千湖之省”这一美称的湖阳省就是全国最大的水运集散中心，湖阳内陆水产丰富，土地肥沃，又毗邻海洋。在省城最大的码头上，每天都有无数货船客船云集，运走了湖阳本地出产的丰饶水产和农作物，又从各地运来了琳琅满目的丝织品和金银瓷器等物品。
想的有些远了，再次将“买一头奶牛”这件事作为一个近期需得想办法实现的目标记在心里，一边就将已经码好的蛋黄酥都刷上一层薄薄的蛋液，再撒上一撮黑芝麻，就可以准备送到烤窑里进行最后一步烤制了。
蛋黄酥需要烤制半小时左右，古灵坐下喝了几口水，又马不停蹄开始倒面粉找材料准备做下一种点心。
本来还想再多坐一会的，可一坐下来，视线就忍不住往坐在一旁看书的郁乘风身上飘。偏偏飘着飘着，两人莫名的就目光对视了，然后就是古灵单方面的脸红心跳忍不住喝了一杯又一杯的热水。
还不如继续做点心。
只是经过了方才不经意的目光对视，注意力已经远远没有之前做蛋黄酥那么集中了，好在郁乘风一来，古氏就找了借口拉着疏竹一起开溜了，要不然此刻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古氏的真·姨母笑。
古灵一边下手和着面，心生悲愤，直将手下的面在木盆子里摔得嘭嘭作响。
而某人则是时不时将目光从举起的书册后转移到她身上，看她一脸悲愤的摔着面团，忍不住就嘴角上扬，握着书的手还忍不住一紧。
又有种想要摸摸头的冲动了。
蛋黄酥之后，古灵打算做的是一甜一咸两种口味的饼干。
其实她最喜欢的还是各种口味的曲奇饼干，但是在没有黄油的情况下，很明显是无法做成曲奇饼干的。
虽然有些小遗憾，不过现在要做的常规饼干做得好了，也还是很好吃的。
没有趁手的模具，于是只能将饼干都做成了方方正正的小方块，盖上打湿的纱布，就放在一旁，只等蛋黄酥出炉后就可以继续进行烘烤了。
终于闲了下来，古灵也不愿再在灶房里多待，擦了手就逃一般的往隔壁去了，可谁知刚搬了张凳子准备挨着小丫头一起坐着，就见郁乘风也手执书册，悠哉跟了进来。
他一见古灵望向自己的目光，也只是淡淡回望，还解释了一句：“那边太冷，还是这屋里暖和。”
古灵直接放弃挣扎，放下凳子就坐下了，索性背对着他也不开口。
他就是故意的！
心下有些生气，一转头，又发现就连小丫头也面带揶揄之色看着自己露出一脸姨母笑，气得古灵伸出手就将小丫头梳得十分周正的包子头揉得又歪又扁。
小丫头惨遭“毒手”，倒也不恼，只是仍带着姨母笑，慢条斯理又往灶膛内扔了几根枯枝，然后才动手将歪掉的包子头又重新整理好。
古灵终于欲哭无泪的捂住了脸。
太难了，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新鲜出炉的蛋黄酥不负众望，一跃就取代了梅菜肉烧饼，成为了众人的心头好。
不论是喜欢吃甜食的古氏和小丫头，还是身为咸党的郁忠和郁乘风，都觉得这圆圆的小点心十分美味。
古灵也捡了一个还十分烫手的蛋黄酥尝了味道。
除了火候还是把控不到位而导致有些烤过头了，使得大部分蛋黄酥表皮破裂坏了卖相外，在口味方面还是十分出色的。
一口咬下大半个咸蛋黄，饶是古灵都不由得感叹，村子里出产的鸭蛋品质是真的好，腌制出来的咸鸭蛋每一颗蛋黄都是油润咸香，这会跟略有些甜腻的红豆沙一同咀嚼，咸甜适中，满口鲜香。
郁乘风挺喜欢这蛋黄酥的口味，已经在吃第二颗了。
将剩下的一小半蛋黄酥直接放进口中，古灵也终于也不气了，美滋滋的就准备去将准备好的小饼干也拿过来接着烤了。
果然只有美食和甜点最治愈，拯救一切不开心。
第五十章 猪骨拉面
土烤窑投入使用且大获成功，无论是各式各样的面包还是如蛋黄酥和小饼干这种新奇的甜点，众人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对于古灵想要将点心生意作为重头戏，在元旦前推出点心礼盒以及各类散称的点心，在京城就吃遍了大大小小糕点铺子的郁大老爷也表示了赞同。
古灵心里也终于放心了，接下来就只需要在白日摆摊之余继续寻摸材料，扩充一下点心的花样和品种，等到元旦将近，就能有备无患了。
定制礼盒的事情直接交给了郁忠，这个各方面都比较靠谱的成年人也着实没有辜负古灵的期望，迅速就联系上了木匠并同古灵确定好了礼盒的形制和花样，并且给出了最低预算的合理价格。
这样一来正好有充足的时间留给工匠制作礼盒。
想着制作点心的工作量必然不小，单靠自己一个人怕是不行，因此肯定还要雇人来帮忙的。
人选也都是现成的，刘氏和黄永安母子是肯定要来的，葛彦也可以喊过来帮着做简单的和面揉面工作，可惜他家娘亲病情一直反复，也做不得重活，不过倒是可以问问她愿不愿意来帮着烧火。
统共就这么几个熟识的人，再加上自家的人，应该是够了。
古灵又央着郁忠将郁文虎喊了来，又在阿黄窑旁边垒起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烤窑，两个烤窑同时开工，效率也能提升不少。
这下子万事俱备，只需要白天出摊，顺便采买所需要的材料，再想想如何扩充菜谱就成了。
在家歇了几日，小摊终于重新出摊，马车载着众人刚到码头，就有早早等候在一旁的工人兴高采烈的围了上来。
“妹子，你可有好几天没来摆摊了！这几天可把我们馋坏了！”
“是啊！不喝上一碗豆花，再吃几个喷香的包子，上午干活都觉得使不上力了！”
......
几个熟客围了过来，大家七手八脚就帮着支好了摊子，又帮着黄永安将炉子和准备好的食材也都提下了车。
有眼尖的汉子发现平日里大家都十分眼熟的锅盆里又多了一口大锅，这会被黄永安和葛彦合力抬下来，又架在炉子上小火热着。
小摊上的饭菜基本都是固定的，熟客吃的久了，也都知道古灵习惯拿特定的锅子盛特定的菜。
比如那口油亮黝黑的浅口铁锅是用来装酥鱼的，又比如搁在地上盖着一层纱布的大木盆里面装的是鱼丸和鱼面，诸如此类。
今天突然就又多出了一口大锅，立马就有熟客来问古灵了。
“妹子，你这是准备要上新菜了？”
古灵也不卖关子，直接就掀了锅盖让众人瞧。
只见那锅里是一整锅汤色奶白的高汤，这会一掀开锅盖，随着一阵水雾散去，高汤翻滚间带着一股油润的醇香，瞬间就在人群里弥漫开来。
“正好，大家有空就帮着宣传宣传，小摊从今日起开始限量出售猪骨浓汤拉面，不加浇头十文钱一碗，加浇头十八文一碗。”
古灵趁机向众人介绍起了新菜品，正是早就开始琢磨要推出来的猪骨拉面。
猪骨便宜，用来熬汤正合适，再加进同样低价收来的鸡骨架一同熬煮，就得到了这么一锅汤色奶白味醇鲜香的高汤。
面团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放在干净的盆里，若有顾客点了拉面，就揪下一团面现场开制。
拉面的浇头则是参考了在现代也十分受欢迎的叉烧肉，选上好的猪梅肉经过腌渍，然后送进烤窑里烤制而成。
一碗拉面配上两大片叉烧肉，再加上切好的半个白煮蛋和几片烫熟的青菜，撒上一把葱花，在冬日里吃上一碗这样的拉面，保准熨帖。
本来古灵是准备将白煮蛋换成茶叶蛋的，可是一想起药店里大料和桂皮等药材的昂贵价格，还是生生止住了脚步，只得将其换成了平平无奇的白煮蛋。
已经有汉子馋了这么些天，一瞧正好赶上小摊出了新菜，于是奢侈了一回，打算在上工前叫上一碗拉面好好解解馋。
周边的汉子们也纷纷围着他，并不点餐，就是想瞧瞧这加了浇头的拉面到底是啥样的，值不值这个价钱。
待到古灵动作麻利的拉面煮面一气呵成，摆好了叉烧和白煮蛋，最后再撒上一撮切得细细的葱花，就喊着汀兰端上桌了。
一群汉子顿时凑了过来，十分新奇的端详着这碗刚端上桌的拉面。
“这面！可真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面拉得这么细的！”
“不止细！我仔细瞧了，还没有一根断了的！”
“你们瞧这两片肉！足有我一个拳头大，再看这颜色！肯定好吃！”
“......还有半个鸡蛋呢！现在鸡蛋都得四文钱一个了吧！”
......
在众人的催促下，点了拉面的那汉子也终于动手准备开吃。
他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只觉这滚烫的汤汁一入口，就是满嘴鲜醇。
再吃一口面，极细的面条居然十分有嚼劲，配合着汤汁，让他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口。
然后就是那两片摆在面条上分外诱人的叉烧了。
夹起一片，咬上一口，汉子那十分粗糙的脸上都能看出来极为幸福的神色。就连那本是滋味寡淡的白煮蛋，沾了这浓汤，都觉得格外好吃。
吃面的汉子已经顾不上说话了，端起大碗，就开始一个劲吸溜面条，再时不时喝上一口汤，咬上一口叉烧。
围观的众人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这拉面滋味肯定错不了。
于是本来准备喝豆花配两包子的人也都犹豫着点了拉面。
家里条件稍差些的也有人点了不要浇头的素拉面，哪怕是喝一大碗骨汤也不错啊，再说了，这一碗面分量也着实不少，结结实实那么一大团面，配着骨头汤，怎么着也能吃得打嗝。
虽然在家闲了几天，古灵几人也很快就适应了忙碌的工作，开始投入到新一天的忙碌里。
一上午的时间，那一锅高汤就已经消耗了将近一半，眼瞅着工人们都已逐渐上工了，小摊终于也清闲下来。
给自己和小丫头各调了一碗甜豆花，给黄永安调了一碗咸豆花，古灵就直接坐在小摊空下来的桌子前，开始悠闲喝着豆花。
平日里这豆花都是卖得最快的，没成想今天一上午倒是光去忙着拉面下面了，豆花这会居然还剩了小半桶，于是干脆也给自己人都盛上一碗，一会等葛彦下了工，也还能喝上一碗。
站得久了，腰倒是还好，就是脚掌有些疼，古灵索性就伸长了两条腿，悠闲的喝着豆花。
正喝着，就见街上过来了一顶软轿，径直就朝着小摊来了。
古灵顿时心下一跳。
随后又一脸淡然，继续喝着豆花。
她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那小白莲一会怎么在自己面前跳，自己都权当看了一场猴戏，不理她就是了。
果然这小白莲在哪都是一个德行，逮着人就不依不挠的。
好歹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古灵端着碗，面无表情的盯着那软轿径直朝着小摊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