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幸福走得太快 正月初五。 财神庙内人潮汹涌,香火旺盛。 李琇挤不进大殿,只得在院中焚香祈祷。 毕业五年,所有同学都买了房,他还蜗居在出租屋内。 李琇从小是孤儿,没有祖业依靠,也没有本事发大财。 只能指望财神保佑了。 “求财神保佑我财运亨通,早日加薪升职。” 好像踩到别人脚了,他连忙低下头。 咦—— 他发现自己竟然踩着一只钱袋。 ………… 大唐开元二十二年,正月初五。 大明宫三清观内。 一名年轻皇子正跪在财帛星君像前祈祷。 殿外还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宦官,目光像鹰一样盯着皇子。 一名老宦官匆匆走到中年宦官面前。 “牛总管,车已经准备好了。” “直接把他送去南院!” 老宦官一惊,“牛总管,南院可是…..” “怎么,不行吗?” 中年宦官目光冷厉得像一把刀。 “老奴……遵命!” 老宦官叹了口气,偷偷看了一眼正在上香的皇子。 这可怜的孩子还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正在祈祷的皇三十八子李琇忽然一头栽倒在地,浑身抽搐,表情痛苦。 周围人大惊。 中年宦官一怔,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倒下了? 三清观的住持快步上前蹲下,查看皇子的情况。 “牛总管,三十八郎有点不对,必须请御医!” 所有目光都望向中年宦官。 “传御医!” 中年宦官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琇在地上痛苦挣扎,他感觉脑袋被撕裂了。 一个陌生的灵魂正强行灌入他的头顶。 ………. 李琇苏醒了,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谁家咸菜坛子未盖。 “琇哥儿,你终于醒来了!” 目光朦胧,两个相貌丑陋的家伙出现在他眼前。 一个洋葱脸,一个苦瓜脸。 戴的是什么帽子?像阿三的缠头,还是绿色的。 “琇哥儿,你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琇哥儿?这个称呼好熟悉。 这两张脸好像也有点眼熟。 李琇又闭上眼睛,搜索脑海里最后的记忆。 自己在财神庙内捡到一个钱袋子,眼前一黑…….. 不对,自己是大唐皇三十八子,在财神像前上香祈祷…….. 就像拉开一道小闸,无数记忆汹涌而出。 两个相隔一千三百年的记忆在这一刻水乳交融。 穿越! 真相如一道闪电击中他的脑海。 我现在……是在唐朝? 李琇激动万分,挣扎坐起身。 “琇哥儿小心!”两个随从连忙扶起他。 两人穿着唐朝影视剧中襕袍,外面套一件羊皮袄,腰间束革带,还各挂一块铜牌。 李琇咬一下手指,痛!不是在做梦。 他急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开元二十二年啊!今天圣上才开了新年大朝。” 真的是穿越了! 李琇一阵眩晕,自己真的成为大唐皇子了? 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变成了啥样? 变成一个中年大叔,还是和原来一样? 李琇看看手,左手掌心有个胎记,一双手细皮嫩肉,修长白皙。 再摸摸脸,鼻子高挺,浓眉大眼,想必相貌英俊。 再看看身材,高大挺拔,玉树临风。 一种强烈的幸福感要将他融化了。 哥还是一个年轻的皇子。 还有几十年的荣华富贵。 还是繁盛似锦的开元大唐啊! 有独栋大别墅,屋子里堆满了钱,还可以左拥右抱。 还有啥好处? 还可以找李白喝酒,找杜甫下棋。 对了!还可以去拯救杨贵妃。 现在她还应该是个小美眉吧! 李琇笑得嘴都咧到耳根了。 “琇哥儿,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现在非常好,不是一般的好!” “你是张瓶!”李琇笑眯眯指着苦瓜脸。 “琇哥儿,我是张瓶!” “你是赵壶!”他又指着洋葱脸。 他在迅速融入自己的新身份、新生活,去他的苦逼单身狗。 两个随从欢呼一声,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琇哥儿终于正常了!” 等一等,自己是大唐皇子,然后呢? 李琇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一阵头痛袭来。 “我想喝水!” “琇哥儿稍等!”苦瓜脸张瓶飞奔而去。 片刻,舀来一瓢水,“琇哥儿喝水!” 李琇接过瓢,刚喝了一口水便愣住了。 “这是啥?”他瞪着手中的水瓢。 “这是水瓢啊!” “我知道它叫水瓢,但…但我为啥要用它喝水?” 他吃惊地抬起头。 “我不是皇子吗?唐朝的皇子都用水瓢喝水?” 李琇环视一圈周围,房间蛮大,墙壁雪白。 可是家具呢? 应该有书桌书橱、箱笼屏风,帘幔拖地,刺绣铺桌……. 还应该有博古架吧!上面摆几只官窑花瓶。 还有,墙上也应该挂着几幅名家字画…….. 以上统统都没有,所有的皇子标配一样都没看见。 房间内家徒四壁,连桌椅都没有了,就剩下一张床。 一种莫名的恐慌从李琇心中涌起,幸福感开始动摇。 “张瓶赵壶,我有点忘记了,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我的家具呢?我的花瓶字画到哪里去了?” “琇哥儿原本要出宫,因为晕倒,所以耽误了两天。” “我出宫干嘛?”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琇哥儿忘记了?” “我不记得了。” “琇哥儿年满十八岁,必须出宫,可是你不愿出宫。” “然后呢?” “然后内务局就把屋子里的东西强行收走,逼琇哥儿出宫!” “等一等,我为啥不愿出宫?” 提起出宫,张瓶和赵壶便一脸苦相。 “出宫什么都没了,内务局会安排个小院,但要自己付房租,宫里的家具摆设都带不出去,得自己去买家具,每天的柴米油盐菜也要花钱,每月靠一份例钱度日。” 皇子还要付房租? 李琇彻底糊涂了,这和自己前世有什么区别。 “我就问你们一句,我到底是不是皇子?” 张瓶期期艾艾道:“琇哥儿……以前是皇子!” “什么叫以前是皇子,那现在呢?你们把话说清楚!” 张瓶和赵壶吞吞吐吐把真相告诉了他,李琇彻底懵了。 他以前确实是皇子,封爵钱塘郡王。 一年前出了一桩大案,母亲武贤仪涉案被打入冷宫,他也被牵连贬为庶民。 因为尚未成年,他还一直住在宫中。 虽然名义上是庶民,但他还能享受最低的皇族待遇。 蹭点御膳房的免费美食,在宦官面前摆摆架子,和宫女们玩玩游戏。 更重要的是,一旦出了宫,庶民的名份就坐实了,就再也没有机会重返皇族。 皇子的幸福感彻底消失。 李琇闭上眼睛只剩下漆黑一片,金光大道看不到了。 “我不想出宫!” “我们也不想出宫!” 张瓶和赵壶哭丧着脸。 “琇哥儿已经拖了几个月,这次内务局要强行赶我们走。” “还能拖?” 李琇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三十八郎在吗?”外面有人问道。 张瓶和赵壶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他们来了!” “谁来了?” “琇哥儿的债主来了!” “我….我的债主?”李琇瞪大了眼睛。 他转身扑到窗前,只见院门口站在一群男子,一个个正向院子里探头。 “我欠他们…….多少钱?”李琇回头问道。 “几万贯吧!具体多少你有账本,我们也不清楚。” “那我还有多少钱?” “琇哥儿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抄走了,现在每个月只有十五贯钱,以后也一样。” 五雷轰顶,李琇又被一道闪电击中,这次不再是幸福。 “我怎么会借这么多钱?”李琇震惊万分。 “哎!哪里是借钱,是墙倒众人推,都是以前他们孝敬你、讨好你的各种钱财,各种花费,结果…….他们就翻脸不认人,全部转化成债务,偏偏你一股脑承认了。” “我认了!” 李琇瞪大眼睛,“这种烂债,我为啥要认?” 张瓶战战兢兢道:“你是破罐子破摔,就想出宫后赖掉这些债!” “那你们怎么不阻拦?”李琇心中着实恼火 张瓶和赵壶对望一眼,自己做的蠢事,现在却来责怪他们。 “琇哥儿也是被他们缠得烦了。” “三十八郎,这次你再不还钱,有你好看!” 外面有人高声威胁。 “琇哥儿快逃,去太医局晕倒,明天咱们出宫,这笔债就赖掉了!” ‘出宫,赖帐!’ 李琇看看手,又摸摸脸,他上辈子都没赖过一分钱,刚当上皇子就要赖帐? “听说三十八郎醒了,我们特来探望!”债主们走进了院子。 张瓶用木棍顶住房门,赵壶熟练地推开后窗。 “琇哥儿快逃!” 李琇无语,配合得这么熟练,不知他的前任逃过多少次了。 自己也是倒霉,遇到这么一个窝囊无能的前任。 而且还胆小如鼠,几个要债人就把他吓破了胆。 为啥要逃?我欠债,我是大爷啊! 应该是他们求我才对吧! 李琇初来乍到,还带着穿越者的虎气。 他像大爷一样地坐下,“带他们进来!” 第二章 欠债是大爷 进来十几人,有宗室子弟,有侍卫,还有几个中年宦官,估计是某个宫妃的代表。 “三十八郎,你明天要出宫了,大家都很焦虑,所以请我们为代表,和你谈一谈欠债的事情。” 李琇翻看着厚厚一叠借据,几百贯上千贯都有,算下来应该有近百人问他要债。 每一张借据都有他的签名指印,白纸黑字,他想不认这笔债也不行。 “首先我先表个态吧!” 李琇想做大爷,但他更想做个有身份的大爷。 “我知道各位怕我出宫就不认债了,但我好歹也是皇子,也有皇子的尊严,既然有借条,这些债我认!” 李琇的表态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但接下来,李琇的大爷底色便一不小心露了出来,“其实你们也明白我还不起,对吧!” 大爷李琇的思路很清晰。 “你们给我钱财的时候就没打算让我还,只是在我身上进行投资,既然是投资,那就有风险,现在我破产了,作为投资者,你们应该风险自负才对!” 李琇一番话让众人面面相觑,什么投资,什么破产,他们听不懂,但有一句话他们听懂了:风险自负! 说了半天,还是想赖帐啊! 一名年长皇族子弟道:“三十八郎,话不能这么说,既然有借据,而且还有你的指印和签名,这笔债你否认不了。” 旁边一名宦官也尖声说:“其实我们也不想逼债,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但我们得到消息,你要被送去南院,所以我们才急了。” 南院是什么?李琇一头雾水。 债主们没有发现李琇走神。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也是省吃俭用攒下来的,我们顶多不要利息,但本钱你得还,不可能说不要了。” 自己送去南院是什么意思?李琇还在想这句话,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各位稍等片刻,我去一趟茅厕,保证不逃不晕。” 李琇快步来到院子里,一把将张瓶拉过来问道:“他们说要把我送去南院,南院是什么地方?” 张瓶和赵壶顿时脸色苍白。 “琇哥儿,南院可去不得啊!” “把话说清楚,南院是什么?”李琇有点不耐烦。 “南院是获罪皇族呆的地方,在东都洛阳,进了南院一般都活不了几年。” “不对吧!” 李琇更加糊涂了,“我不是贬为庶民吗?怎么又变成有罪皇子?” 张瓶叹了口气,“贬黜和获罪本来也差不多,就是处罚轻重的区别,去南院也是庶民,牛仙童心狠手辣啊!” “牛仙童是谁?” “此事说来话长,他们来了。” 李琇回头,只见好几个债主从房里快步走出来。 有人站在他身后,有人堵住院门。 情况发生了变化,李琇迅速调整思路。 无论如何他要争取留在皇宫。 他又回到房间,大爷一般坐下。 众债主都站在对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我很想还各位的钱,但大家都知道,我明天下午就要去南院,恐怕以后很难再回皇宫。 而且就算我不去南院,我一个月也就十五贯钱,还要吃饭,要付房租,要支付柴米油盐。 可能不久还要成家生子,我估计十五贯钱都不够用。 我想摆个摊赚钱还债,但宫里不允许! 大家说说看,这笔债我该怎么还?” 摆事实,讲道理,有身份的大爷讲究循循善诱。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十八郎的意思是,这笔债就算了?我们自认倒霉?” 有身份的大爷不仅要懂得循循善诱,还要会钓鱼做窝子。 “不!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想法,我不想损害自己的名声,我良心会不安,如果借钱不还,我母亲也不会原谅我。” “那你说怎么办吧!” “事情也简单!”李琇笑得就像一个千年狐狸大爷。 他又抛下一块鱼饵。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需要大家一起努力,或许能把这笔债在一两年内还掉。” 众人都要绝望了,李琇这番话使众人又在绝望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你有什么办法?” 鱼儿们终于咬钩,下面就该拉竿了,要快、要狠! “你们去托人情找关系,总之要求内务局不准放我出宫。 然后我们一起努力,把原本属于我的爵位争取回来,只要我的财产拿回来,你们的债务就解决了。” 众人面面相觑,这行得通吗? 大爷李琇又取来一个网,断掉了鱼儿们挣扎回水里的希望。 “你们想要收回债,这是唯一的办法!” ………. “琇哥儿,会有效果吗?”张瓶和赵壶担忧地问道。 “谁知道呢?” 他上辈子运气很渣,但愿这辈子运气能好一点。 夜里下雨了,淅淅沥沥,债主们还在紧张串联,李琇却睡得很香甜。 他的左手搁在床头,掌心却幽幽闪着蓝光。 ……….. 大明宫内务局。 一名宦官从事递上一张纸条,“局令,太子殿下送来一张纸条,希望让皇三十八子暂留皇宫” 另一名宦官也递上一张纸条,“局令,这是武妃娘娘的一点小小要求,也是希望皇三十八子暂时不要出宫!” 内务局令王承恩要疯掉了。 短短一个上午,二十几张纸条堆在他的桌上。 刘华妃、赵丽妃、钱妃、韦昭仪、郯王、忠王、棣王、鄂王、光王,现在太子的纸条也来了,还有天子最得宠的武惠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混蛋三十八郎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王承恩一阵抓狂。 这件事他做不了主,必须立刻向牛总管汇报。 ……….. 大内总管牛仙童忙了一个上午,刚刚回到自己官房。 看完了纸条,他眯起眼睛冷冷道:“不要给咱家说什么亲王求情,王妃求情,咱家也不想知道什么皇宫规矩,你就简单说,这么多人给他求情,发生了什么事?” 牛仙童很不高兴,原本今天下午把三十八子送出皇宫,结果又出了幺蛾子。 王承恩额头见汗,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大总管,小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旁边一个小宦官很机灵地抓住了机会。 “你说!” “听说昨天很多人去找三十八郎要债,三十八郎说,还债可以,但要帮他留在宫里,否则他一出宫这债就没法还了。” “真是混蛋!”王承恩脸色铁青骂了一声。 “王局令,你说怎么办?”牛仙童瞥了他一眼。 “大总管,不能给他任何机会,卑职建议下午就送他出宫。” “可以!” 牛仙童把一叠纸条扔给他,“你一个个去解释吧!” “这……”王承恩呆住了。 “你这个脑袋就是榆木疙瘩做的!” 牛仙童又把一叠纸条取了回来,“你以为那群人能请得动这么多神仙来求情?” “大总管的意思是说………” “你总算有点开窍了,有人在后面助力呢!” “那大总管说该怎么办?” 牛仙童坐不住了,他也一样心烦意乱。 摄政王殿下借皇甫太妃一案将武贤仪打入冷宫,并将她的儿子贬为庶民,这个案子就算结束了。 但这个案子和他牛仙童有关,斩草除根最好办法就是将皇三十八子送去南院。 只是没想到这么多亲王皇妃站出来,甚至连太子也跳出来,阻止皇三十八子出宫。 牛仙童就算是大内总管,也不得不掂一掂这里面的分量。 尤其这背后还隐隐藏着一只手,颇令牛仙童忌惮。 但牛仙童也不是省油的灯,亲王皇妃要求情,这次就给他们一个面子,就不信他们第二次还能再跳出来? “暂时宽延一个月出宫!” 第三章 一份天价帐单 “这才像个皇子的房间嘛!” 李琇笑眯眯打量着自己房间,桌椅书橱、箱笼屏风,博古架也有了,上面摆放着几只细颈花瓶,墙上也挂了几幅字画。 幔帐虽然没有,但桌上铺了绣花桌布。 但很快,李琇又有点不太满意了。 家具太旧,桌布太粗,花瓶不是官窑,字画也和名人无关。 很明显都只是大路货色。 李琇也知道,他现在是庶民,好东西到不了他这里。 不过今天的结果确实出乎李琇的意料 他根本就不指望那些底层皇族兄弟能把他留下来。 李琇原本只是想把事情闹大,牛仙童忌惮于形势,不敢把他送去南院。 没想到最后结果是宽限一个月。 有意思!居然连太子和武惠妃都出来给他说情,谁有这么大的面子? 李琇感觉背后有推手。 “不对啊!” 李琇眉头一皱,现在是开元年间,皇宫里一手遮天的人应该是高力士才对,怎么变成了牛仙童? “琇哥儿,给你!”赵壶跑进来,递给他一张纸。 “这是啥?” “这是太医局刚刚送来的帐单。” “什么帐单?” “琇哥儿郎昏迷三天,各种花费支出,需要琇哥儿确认。” “我来看看!” 李琇瞟了一眼手上帐单,眼珠子都差点瞪掉。 他没看错,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医药杂费三千贯,相当于他那个时代的三百万元。 他都享受了啥待遇,要三百万? 李琇继续看下面的明细。 第一条就让李琇想不通,“洗体钱八十贯是啥意思?我洗澡还收钱?” “当时以为皇子救不回来了,开始准备后事,这个洗体钱就是清洗身体收的钱。” “不就是洗个澡吗?” 李琇无法理解,他在县城泡一次大池只要五块钱,这里洗一次居然要收八万块。 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服务? 李琇精神一振,满怀期待问道:“具体是怎么洗的?” “回禀三十八郎,是请三位资深老宫女来洗的,洗了一天,保证每个部位都洗得干干净净,所以贵一点。” 李琇听得遍体恶寒,不敢想象。 “为啥不用年轻宫女?” “琇哥儿毕竟曾是皇子,资深老宫女更符合身份!” 李琇无语了,又继续看下去。 “寿衣钱两百贯、美容钱一百五十贯、超度钱一千五百贯、风水钱六百贯、香烛贡品钱三百贯、棺材预定金一百贯,还有挖坑钱五十贯,我去!” 看到最后,医药费就只花了二十贯钱。 其他两千九百八十贯都是丧葬费。 清单的最后一行字是:‘病因尚不明确!’ 帐单右下角需要按手印确认。 李琇用拇指蘸点朱泥,向横线一栏按下去。 张瓶咳嗽一声,赵壶也跟着咳嗽一声。 李琇看了看两人,“你俩有屁就放,咳嗽啥!” “琇哥儿,上面写了‘病因尚不明确’吗?” “写了,这句话有问题?” “现在是病因尚不明确,等琇哥儿按下手印,病因就明确了。” 李琇感到一丝不妙,“你们把话说清楚!” “小病自己负担,大病内库负担九成,等琇哥儿按了手印,太医局肯定会给你添一句,‘初步诊断为小病’,那时找谁说理去?” 李琇的手悬在空中,这个手印他无论如何按不下去了。 “啥意思,医药费还要我负担?” “琇哥儿现在…..是庶民嘛!” 哦!忘记自己是庶民了。 李琇扯过桌布,把手上的朱泥擦掉。 “我不按这个手印会怎样?” “太医局会上门来找你!”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声咳嗽,“请问,三十八郎在吗?” 张瓶看了一眼窗外,一蹦老高。 “琇哥儿快出去迎接,太医局令来了!” “为啥要我迎接?” “我们回头再解释,琇哥儿态度要好一点,你得罪他两次了,这次千万别再得罪他,以后出宫就有得苦头吃!” 李琇被两个随从推到院子,只见院子站着两名官员。 前面一个长得像二师兄的中年人李琇依稀有点印象。 好像是给自己看病的王御医。 后面跟着一个大号的土拨鼠,应该是个御医头子。 穿着浅绿色官服,头戴深绿色纱笼帽。 肚子圆滚滚那么大,背着双手,下巴翘向天空。 官员腰带是银制,浅绿服色加银腰带就是七品官。 “三十八郎,这位是我们余局令,来看看你的身体情况。” 二师兄目光暗示李琇,赶紧行礼。 李琇昨天还在抱怨自己前任窝囊无能,这一刻他忽然有点理解了。 他曾经是郡王啊!现在居然要给一个七品芝麻官行礼。 李琇站着没动,眼皮翻向天空。 余局令瞥了李琇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这个小混蛋以为自己还是皇子吗? 余局令在皇宫里的架子确实很大。 他刚当上局令那会儿也是奋发有为,为人谦卑谨慎,会给每一个皇族和宫妃行礼,腰弯得很低。 但地位卑微的皇族子弟为了开点好药,为了小病算大病,便左一个吹嘘,右一个奉承,腰弯得比他还低。 时间久了,余局令的腰板就越来越硬,挺得越来越直,把皇族子弟的卑微当成了习惯。 但现在遇到不肯弯腰的李琇,他有点不习惯。 要是依他平时的性子,转身就走了。 但今天他有事。 余局令上前笑眯眯行一礼。 “卑职太医局令余深参见皇三十八子。” “免礼,屋里请!”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今天怪事真多。 进屋坐下,大号土拨鼠呵呵一笑。 “三十八郎大病初愈,需要休息,卑职就长话短说,能否先给卑职看看帐单。” 李琇取过帐单递给他,余深眼皮一跳,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家伙没有按手印确认! “卑职知道三十八郎手头拮据,如果定为小病,三千贯确实负担不起,不如卑职大方一点,就算三十八郎大病。” 李琇若有所悟,这混蛋不是土拨鼠,而是一只黄鼠狼。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不过呢!卑职有个小小的条件。” “余局令,条件太高我可承受不起。” “不用担心,我其实是给三十八郎减负而来。” “余局令说说条件!” “我想在帐单里再添加一座墓地。” “啥?”李琇瞪大了眼睛。 “呵呵!没什么好忌讳的,三十八郎身体好得很,加一座墓地也无妨。 而且三十八郎按下手印,卑职就定为大病了,不是好事吗?” 皇家墓地最便宜至少也要一千贯吧! 李琇忽然明白了,这狗东西要吃回扣,难怪长得这么肥。 加上墓地的话,帐单金额就增加到四千贯,算大病自己负担一成也要四百贯钱。 不行! “余局令想添加十个墓地都可以,但我一文钱也想不负担。” “那可行不通,规矩不能乱改。” “不行就算了,还有啥事?”李琇准备赶人。 余局令意识到自己的伎俩被对方识破了。 他暗暗后悔,早知道不提什么墓地就好了,先哄他按下手印,然后随便自己添加。 但想到墓地自己能拿到一大半的抽头,这种机会很难得到,七百贯钱啊! 余深眼珠一转,又呵呵笑道:“墓地不提也罢!卑职算三十八郎大病,回头再补给你三百贯钱,这样你就完全没有负担了。” 对方的意图连白痴都懂,先哄自己按手印呗! 李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御医,他看得很清楚,王御医给自己使了个眼色。 啥意思? 李琇咂了咂王御医的眼色,有料啊! “要不,让我考虑一下?” “行!那卑职就晚一点再来。” 余深起身告辞,王御医走在后面,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琇一眼。 ……….. “这帐单我不签!”李琇随手把帐单扔到桌上。 “琇哥儿,皇宫里都这样的!” 张瓶觉得小主人大病一场,反而看不清宫里形势,自己得点醒他。 “琇哥儿,这个余局令有牛仙童撑腰,没人敢得罪他。” “你脑子烧糊涂了吧!这混蛋要抽我的脂,刮我的油,我还得乖乖把脖子伸过去?” “其他皇子…….” “其他皇子与我无关!” 李琇打断张瓶的话,一脸恼火。 “想坑老子的钱,做梦!” “琇哥儿,咱们现在惹不起啊!” 张瓶劝不醒小主人,苦瓜脸变成打了霜的茄子。 李琇在回想着王御医的眼色和意味深长的一瞥。 他又想起了高力士。 李琇招招手,让张瓶和赵壶过来。 “我来问你们,大内有几个总管?” “有两个,一个牛总管,一个是高总管?” “高总管是高力士?” “没错!” 张瓶和赵壶对小主人的失忆已经习惯了。 “高总管和牛总管关系怎样?”李琇一针见血问道。 “一山不容二虎,两人斗了十几年。” 李琇低头细想,若有所悟。 “我猜,王御医应该是高力士的人!” “这个…..我们不清楚!” 李琇也懒得给他们解释。 “你们去一趟太医局把王御医请来,就说我很不舒服。” “咳!咳!请问三十八郎在吗?”外面传来了王御医的声音。 李琇眼睛笑眯成一条线,还真有灵犀一点通啊! 第四章 预言的秘密 “王御医去而复返,是想和我再谈谈这份帐单,对吧?” 李琇把帐单推给了他,“这份帐单实价多少?” 王御医有些尴尬,“不瞒三十八郎说,这份帐单实价应该是三十贯!” “不知王御医烧哪炷香?高香?还是牛香?” 李琇这一剑捅得太直白,没有回转余地。 王御医目光有些踌躇。 “我不太明白三十八郎的意思!” 李琇不喜欢这些小官僚,想干大事又惜身,明明是想把余局令搞下去,偏偏又要装作无辜的样子。 李琇用手指敲敲帐单,“不明白我的意思,你又回来做什么?” “这个……” 王御医脸一红,低声道:“我更偏向高总管一点!” “如果我签了这份帐单,你就能成为王局令?” 王御医吓得连忙摆手,“我从未有这个非分之想?” “好吧!你能不能成局令和我无关,但我想知道,我冒险揭发余局令,有啥好处?” “三十八郎签了它,我保证给你重开一份实价帐单,三十贯,算大病,你自己只需要负担三贯钱。” 还要自己负担三贯钱,李琇着实有点鄙视这家伙,不会做事,骨子里小家子气。 “王御医如果当上局令,总得给我一个红包吧!” 王御医翻个白眼,这个混蛋吃了鱼肉还要熬鱼骨汤。 “卑职很穷,刚买了房子,开不起这种玩笑!” “意思意思就行了,表示庆贺嘛!” “到时候王御医只要给我一个三贯钱的红包就行了。” 王御医哭笑不得,好像搞反了吧! “呵呵!” 呵呵你个头!李琇心中暗骂一声。 “王御医,余局令这样贪腐不止一天两天吧!以前为啥不扳倒他?” 王御医挺直腰板,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 “第一,以前都是药费,成色差一点就价差十倍,水很深,不容易查,而丧葬费是明价,他贪了多少,一目了然。” “所以你就抓住他贪污的把柄?” “贪污这点钱还不至于干掉他,关键是礼制错了。” “礼制?”李琇没听懂。 王御医笑道:“连同墓地在内,他一共要做六千贯的丧葬钱,是按照皇子身份标价,但你已经不是皇子。 他这份帐单明显违反了礼制,这才是要害,加上贪污巨大,足以让他掉脑袋。” 李琇这才听懂,敢情自己只有三十贯钱的丧葬费,最后是不是用草席子裹一裹埋掉? 他心中很不舒服。 “还有呢?” “第三,就是以前没有人敢出来指证他,你是第一个!” 这么大的事情,一个小小的御医可玩不转。 李琇眼珠一转,“是高总管让你来的吧?” …………. 忙完了一天的高力士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自己房间了。 皇帝要求很多,皇妃们要求也很多,皇子们要求更多,高力士很累。 但手下却不体谅他,高力士昏昏欲睡地听着御医王福平的汇报,说的都是一堆废话,他怀疑最近自己眼角皱纹多了一根,就是这些废话听多了。 自己想夺回太医局,李琇在挣扎求生。 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个王福平就看不透。 “帐单搁在这里,咱家会细看!” “卑职告退!” “等等!这上面死而复生是什么意思?” “回禀总管,三十八郎当时确实没脉象了。” “那怎么又活了?”高力士有些不满道。 王福平战战兢兢道:“卑职的意思说,其实三十八郎没有死,只是幻觉,就和….就和那些江湖术士诈死复活,然后吹嘘自己能预言未来所用的伎俩一样。” “三十八郎也能预言未来?” “回禀总管,他是说了很多胡话!” 高力士目光投向桌上的一张纸,这是记录他梦境的草稿,上面只有一句话:‘将来谁为太子?’ 太子性格懦弱,不能助天子对抗摄政王的强势。 天子换太子的决心已定,但光亲王皇子就有二十人,个个都有资格,最后谁能胜出,大臣们不知道,高力士也不知道。 但高力士想知道,这关系到他下半辈子的幸福。 他还年轻,他在政治上还有追求,他还想再上一步。 但这个宝该押在谁的身上? 高力士殚精竭虑,连做梦都是捧着新太子进东宫,但这个新太子到底长啥样,梦里就是不肯出现。 谁能替自己预言一下未来啊!高力士都要崩溃了。 “三十八郎预言了什么?”高力士稍微有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他预言大唐将亡于猪瘟…….” “放屁!有猪瘟就不能吃羊肉?滚出去!”高力士彻底没耐心了。 “他还说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王福平要哭出来了,阿翁叫他滚出去,就是要他滚出皇宫啊! 他的饭碗要砸了,他借钱买房子的三十年贷款才刚开始还。 “滚!” 王福平连滚带爬向外面跑。 刚跑到门口,高力士忽然又喊他,“站住!” 王福平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动了。 “滚回来!” 王福平眼泪都要流出来,饭碗好像有希望保住了。 他回几乎就是滚着回来,“总管还有什么吩咐?” “刚才你说多少年?” “回禀总管,还有三十年!” “什么屁话?我是问你三十八郎的第二个预言。” “啊!天宝十四年,杨贵妃死。” 杨贵妃是谁?高力士不知道,也不关心。 他现在的女主人是武惠妃,武惠妃能吃能睡,整天忙于增肥,寿命还长。 高力士关心的是这个年号:‘天宝!’ 高力士被震住了。 王福平满脸泪流走出房间,他的饭碗终于保住了。 高力士呆坐了半天,取出一把贴身小钥匙,打开了一个描金朱漆盒。 这里面都是他的秘密,他从盒子里取出一张叠好的黄麻纸。 这段时间天子在考虑改年号,大臣们提了不少年号,天子都不满意,让自己给他想一个年号。 就在今天上午,高力士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大气的年号。 高力士慢慢打开黄麻纸,上面写着两个大字:天宝。 ……… 第二天一早,李琇在几名御史的调查书上签名并按下指印。 下午便传来消息,太医局令余深贪污公帑,僭越礼制,人证、物证确凿,被御史弹劾,革职下大理寺问罪。 新上任太医局令正是御医王福平。 ………. 春天来了,再结实的冻土也会冒出嫩芽。 张瓶和赵壶在院子里叮叮当当修复破旧的马房。 高力士派人送来一匹马,一间空房收拾得干干净净,墙壁粉刷一新,地上重新铺上木板,放进一张床和一口箱子。 一个穿着绿色窄袖短衫和石榴宫裙的小宫女坐在床沿前,年纪也就十四五岁, 小宫女肌肤白里透红,长得眉眼如画,鼻子和小嘴极为精巧,头上梳着一对望仙髻,就像一对相交漂亮的圆环。 虽然这两天李琇也见了几个宫女,但第一次有个漂亮的宫女真真切切坐在他面前,他还是有点手足无措,甚至比他前世去相亲还要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公孙小娘…….” 还没有说完,小宫女便忍不住捂嘴‘噗嗤!’一笑。 “琇哥儿居然不认识我了?” “啥?” 李琇呆了一下,这个小宫女居然认识自己。 “你稍等一下哈!” 他连忙跑到院子,一把将赵壶从梯上揪下来。 “琇哥儿慢点,哎哟!我的脚......” 赵壶痛得龇牙咧嘴,李琇不管他死活,指指房间,“我认识?” “什么话!她从小在你后面跟屁虫一样,你怎么可能不认识?” 赵壶在他眼前晃晃手,“你不会啥都忘了吧?” “废话,我记得还会问你?” “她是主母的贴身侍女,你十二岁以前是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才搬到这里读书,公孙小娘经常来给你送吃的。” 赵壶看了一眼房间,又小声道:“她在宫中的外号叫做小刺猬,很厉害的,以前有个傻姐儿常来找你玩,有一次你们差点发生某种不可言述之事,结果被公孙小娘棒打鸳鸯!” 李琇心痒难耐,赵壶的话勾起他无限遐想。 “我还有没有......别的不可言述之事?” “呵呵!” 赵壶笑起来格外龌龊,一张褶子圆脸就像还没剥皮的洋葱一样。 “琇哥儿以前很老实,就是从去年开始乱来,曾经有好几次机会,都差一点得手,每次都是被这个公孙小娘搅黄了,可怜啊!到现在还是个雏。” 李琇气结,“为啥她总坏我好事?” 解风情慢一拍的李瓶终于反应过来,他用胳膊肘捅捅赵壶,两人乐不可支。 “因为主母不准呗!” 李琇更加糊涂了,他挠挠头问道:“为什么她不准?难道她老人家不想抱孙子?” “她老人家当然想抱孙子,但要看谁生的孙子,名门闺秀,宰相女儿,她愿意,可如果是扫地的粗使宫女,做饭的傻姐儿,她老人家肯定不会愿意。” “靠!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张瓶和赵壶异口同声道:“就是!” 第五章 滚出去 “真有趣,琇哥儿手上居然有个小钱袋!” 公孙小娘仔细研究李琇手心的胎记。 “那是胎记!” “明明就是钱袋嘛!你自己看。” 李琇摊开左手掌,这哪里像钱袋? “你要倒过来看。” 李琇把手掌转过来,咦!还真是的。 胎记很像一个钱袋,还有两根系绳,大小和一块钱硬币差不多。 等等!这不就是……. 李琇越看越像,就是他在财神庙捡到的那个钱袋。 呵呵!还真的一模一样。 李琇研究了一分钟就没有兴趣了。 什么都没有,就一个胎记。 ………. 公孙小娘忙忙碌碌收拾房间。 李琇懒洋洋坐在一旁。 “小娘,我给你改个名吧!” “你想改就改呗!” “你不问问为啥想给你改名?” 公孙小娘给他倒来一盏茶。 “喝口茶,消停一会儿吧!” 李琇喝了口茶,他确实觉得叫‘小娘’不太好。 唐朝人起名字比较懒,男的是郎,女的是娘,按照排行加数字就行了,一家还好,可家家都如此,结果满大街都是数字郎和数字娘。 皇宫里也一样,同名同姓特多,站在含元殿上一块砖头扔下去,至少要砸倒几百个大郎和三郎,连皇帝也不例外。 好像自己也是哈! 张瓶和赵壶原本叫张十九郎和赵十四郎,太不顺口。 前任赵琇便把两个随从改名为张平和赵福,听起来很吉祥的两个名字。 但李琇却理解前任改名的心思,一个又瘦又高,一个又矮又胖,可不是张瓶和赵壶么? “改为公孙绿萼咋样?不行,这个名字不好!”李琇自己又否定了。 “那就叫公孙仙女!” 李琇灵感一闪,“或者叫公孙小眉!” 公孙小娘没好气道:“我原本就叫公孙小眉,但你嫌这个名字会倒霉,硬给我改名为公孙小娘。” “我改的?” “你以为呢?” “以前不算,我现在觉得公孙小眉这个名字蛮顺口的!” 李琇一锤子敲定。 “小眉,你啥时进宫的?” “两岁!” “两岁就进宫了?” 李琇瞪大了眼睛,两岁就要参加选秀女进宫?唐朝皇帝也太过分了吧! “我家被抄了!” 公孙小眉神情黯然,“爹爹发配去了岭南,我跟娘进了掖庭宫,四岁的时候娘病逝了,是主母收养了我。” 这个话题稍稍沉重,李琇迅速转移。 “我听张瓶说你会使剑?” 说到使剑,公孙小眉的眉眼间洋溢出一丝得意。 “是姑姑教我的,她和主母住在一起,后来她去东都了。” 李琇兴致盎然问道:“你姑姑是不是叫做公孙大娘?” “对啊!姑姑的剑法可高明了,她舞起剑来水都泼不进去。” 李琇心痒难耐,“那你舞给我看看?” 公孙小眉扭捏一下,有点不好意思。 “这里没剑,主母那边倒是有一把,我没带过来。” 说到主母,李琇忽然想起了还在冷宫的老娘。 “那个….我母亲现在咋样?” “主母还好吧!衣食无缺,就是身边冷清了一点,那边又有两个新的侍女,高总管给她安排的。” “我娘为啥被打入冷宫?”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和皇甫太妃案有关系,听说皇甫太妃喝了主母配的药后死了,主母说药被人换了,但没人相信。” “我娘会配药?” “主母配药很厉害,听说连御医都不如她。” 这时,一名小宦官气喘吁吁跑到院子里,高声道:“三十八郎,高总管请你过去一趟。” ……….. 李琇略有点担心。 屋里有两个复读机,他便知道自己在昏迷时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 王御医可是听到了,他会不向高力士汇报? 如果高力士问起呢? 李琇当然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 否则笃信道教的李氏皇族们非要把他炼成丹药不可。 他已经想好的对策,在条件许可时,自己偶然能看到那么一点点未来的事情。 跳大神的巫女神汉们不都这样干的吗? 寇可往,吾亦可往! “说不定这还是一次搞钱的机会!”李琇暗暗思忖。 ‘啊...嚏!’ 高力士重重打了个喷嚏,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皇三十八子正在打他的主意呢! “琇哥儿,你的病好点了吗?”高力士和蔼地问道。 “高翁,病是好了,但我很穷!” 李琇当然不会一见面就谈大事。 得一步步来。 他要试探高力士,高力士也要试探他。 李琇虽然有一屁股债,但债多不压身,他不担心。 昨天张瓶和赵壶给他算了一笔账。 虽然他们三人都有皇宫编制,俸禄不用自己负担。 但他们的福利待遇以及奖金得自己掏钱。 还多了一匹马,干草免费,可马要吃点黑豆也要自己掏钱。 算账的结果,他每月十五贯钱根本不够花。 他必须要申请加薪。 李琇被贬为庶民,待遇和那些没有爵位的宗室子弟一样。 但宗室子弟的例钱也分好几个等级,如果自己能升一级,每月就有二十贯例钱。 张瓶和赵壶告诉他,这事得找高力士,高力士管钱。 李琇直白地暗示,“我听说有的宗室子弟每月能拿到二十贯钱?” 高力士干笑两声,“咱家懂你的意思,但咱家也没有办法,皇宫的规矩不好乱改。” 他对李琇的诉求不感兴趣,便直奔主题。 “王御医说你病倒时,喊什么天宝十四年,咱家很好奇,你怎么知道天宝这个年号?” 最担心的事情果然来了。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能窥探未来。” “怎么窥探?”高力士好奇地问道。 “高翁,窥探未来也讲究规矩,现在不是说的时候,规矩不好乱改。” 高力士无语了,半晌他淡淡道:“三十八郎,你知道你们皇子将来婚配,立宅,分田,都是由咱家说了算吗?” 李琇当然懂,不就是妻子、房子和票子吗? 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他现在只考虑眼前。 “高翁,我理解,可规矩就是规矩,我也不好随便改!” 高力士就恨不得一脚把这个不懂事的混蛋踢出去。 但他又好奇,到底是巧合,还是这位被贬黜的皇子能未卜先知? 高力士决定妥协,不就是每月增加五贯钱吗? “好吧!回头咱家给内库局说一声,给你每月例钱加五贯。” “能不能再给点补贴?” “滚!” “咳!咳!好像我有点感觉了,高翁想知道什么?” 涨工资了,李琇浑身舒坦,他立刻找到了一点当神汉的感觉。 高力士当然不会问以后的事情,他没那么傻,这小子胡编乱造一通,自己也不知道。 他沉吟一下问道:“咱家先考你一下,咱家本来姓什么?” “不是姓高吗?”李琇神汉的感觉不小心按了暂停键。 “错!咱家原本姓冯。” 高力士指着李琇哈哈大笑,他肚子装满了怀疑,这小子靠谱吗? “啊!我一直以为高翁姓马呢!” 李琇恨不得给自己一拳,他是知道的,只是他看书不专心,一直把冯字看成马字。 高力士笑容顿时凝住了,他祖父姓马,他爹移居潘州后,为了娶他母亲马氏,而改姓为冯。 这件事连皇帝都不知道,这个皇子怎么会知道? 巧合!一定是巧合! 高力士不甘心,他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又笑眯眯道:“刚才那个不算,咱家再考你一个。” “高翁,规矩是一次只能用一回!” 高力士差点被一口唾沫噎死,皇宫里藏着这么一个混蛋,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 “好吧!这次你想要什么?”高力士也懒得装了。 李琇望着满橱柜的瓷器和墙上字画,眼睛很热。 “高翁,能不能给我几个瓷器,我屋里花瓶的品质太低了,另外,我还想要几幅好点的字画,我的要求不高,阎立本、吴道子,张旭也可以。” 李琇本想直接要五百贯钱,但他怕自己格局低了被高力士瞧不起,从而让这条大鱼跑了。 高力士无语,望着李琇半晌道:“第一,你说的那些字画咱家也很想要,但咱家没有;第二,你至少在咱家这里偷走了三对花瓶,咱家还没找你算账呢!” 李琇满脸惊讶,“阿翁记错人了吧!我从小就很老实本分,怎么可能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你从小老实个屁!” 高力士差点暴粗口,他被自己的好奇心逼得无奈,只得再次妥协。 他取出一个木盒送给李琇,“这是一套上等瓷器,已经很不错了,字画等以后有机会吧!” 李琇喜滋滋地打开盒子细看。 这时,一个小宦官在门口给高力士使个眼色。 “你先坐一会儿,咱家马上就来!” 高力士起身出去了。 李琇看了看盒子里茶盏,又瞥了一眼桌上喝茶的青瓷茶盏。 凡事就怕对比,一对比,盒子里的茶盏就相形见绌了。 李琇把茶水换到另一个茶盏内,迅速将桌上的青瓷茶盏放进了木盒子里,一本正经坐好。 高力士回来了,李琇问道:“高翁想问什么?” 高力士想了想道:“咱家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你能猜出来吗?” 李琇当然知道,只是不太好启齿。 他面带难色想了半天,这个秘密要怎么说才既真实,但又不能伤高力士的自尊,难啊! 李琇挠挠头笑道:“不好意思说,我要纸笔!” 高力士把纸笔推给他,“你写吧!” 李琇提笔写了六个字,推给了高力士。 高力士瞥了一眼纸上的字,他的眼珠子差点暴出来。 “滚!给我滚出去!” 第六章 瓷器和金杯 李琇连滚带爬地跑了,高力士紧紧捏着纸,这个皇子竟然知道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 纸上写着六个字,‘没卵子,没割过’。 高力士生下来就没卵子,是个天阉。 八岁那年,他爹花重金买通了割礼太监,没有割那一刀就把他送进皇宫,进宫复检时也没有被发现。 知道他秘密的割礼太监早就烂成土了。 时隔四十年,他最大的秘密竟然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皇子揭穿了。 “他一定知道未来的太子是谁!” 高力士后悔了,他知道自己再去找那个混蛋,必然会被敲更狠的竹杠。 “咦!”高力士忽然发现桌上的茶盏不一样了。 “这个混蛋!” ………. “这个茶盏不错!” 李琇笑眯眯喝了一口茶,他感觉茶也变得很醇厚。 “琇哥儿又跑去偷高公公的瓷器了?”公孙小眉一脸不屑。 “胡说!这是他送我的。” 李琇放下茶盏,好奇地问道:“我是不是和高总管很熟?” “高公公人缘好,和每个皇子的关系都不错,而且我听说你和主母被贬时,高公公跪在天子寝宫前哭了好久。” “为啥?” “我听主母说,高公公最早是武氏家奴,从武家入宫的。” “原来如此!” 李琇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在背后推动皇子皇妃替自己说情的人是高力士? 应该是他,要不然帐单的事情不会那么巧。 “琇哥儿,有人找!”外面传来张瓶的声音。 李琇连忙出去,只见院子里站着一名小宦官,手里捧着一个黑色的檀木盒子。 “啥事?” “阿翁说,那个官窑秘色瓷是他的心爱之物,三十八郎可以把这个拿去,市场上能换五十贯钱。” 小宦官跟随高力士也算是见识多广,但他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了什么叫做脸皮比城墙还厚。 李琇面不改色,也看不到一点羞惭,他装作恍然大悟。 “我说呢!今天高翁送我一套茶具,我拿回发现其中有一个不一样,估计是走的时候不小心搞错了,呵呵!” 小宦官翻了一下白眼道:“阿翁说,你肯承认就已经算痛改前非了。” “呵呵,过奖!过奖!” 李琇回头吩咐道:“张瓶,把我刚才喝茶的那个茶盏拿出来。” 不多时,张瓶捧着一个茶盏出来,满脸不舍道:“琇哥儿,我觉得这个茶盏更值钱一点。” “什么屁话,我是那种人吗?” 李琇一把夺过茶盏,塞给小宦官,顺手把盒子也接了过来。 “小哥,慢走不送哈!” 李琇礼送一脸不满的小宦官远去,他连忙打开木盒子,哈!是一个金杯。 ……….. 张瓶和赵壶出宫卖金杯去了,现在李琇需要钱,连做梦都是钱。 张瓶和赵壶已经三年没发奖金,怎么也得把去年的给他们。 傍晚时分,张瓶和赵壶回来了。 “金杯丢了没关系,人没事就行!” 李琇语气轻柔,心胸大度地安慰着张瓶和赵壶。 身后一根棍子都要被他捏断了。 张瓶和赵壶抬起头,欲哭无泪,“琇哥儿,这事不能怪我们啊!” “怪谁以后再说,咋丢的?” “两个道士,我日他娘的死秃驴,让见我再见到他们,我非把狼牙棒给他们捅进去!” “赵壶,你来说!” “两个死道士,我要用针把他们的屁眼都缝起来!” ‘咔嚓!’李琇身后传来了棍子的断裂声。 ………. 金杯没了,张瓶和赵壶回屋写检查,李琇心情很糟糕。 公孙小眉给他端来一盏茶,“琇哥儿是皇子,不至于为一个小金杯生气吧!” “我算哪门子皇子?”李琇闷闷不乐道。 “以前这些金杯你都是看不上眼的,随手打赏给下人,我那边还有一支你给的玉笛,要不要我还给你卖钱?” 公孙小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琇。 李琇眼睛一亮,“你哪里还有啥值钱的好东西?” “没了!” 公孙小眉没好气道:“我的东西也被内务局抄走了,玉笛正好在我手上才逃过一劫。” “呵呵!估计也卖不了几个钱,你喜欢就留下,要不……改天咱们去东市问问价格?” “你这人……” 公孙小眉气结,才多久没见,琇哥儿怎么变成了财迷? “你肚子饿可别怪我。” 公孙小眉转身走了。 “还真饿了。”李琇肚子咕噜噜一阵叫。 “哎呀!” 李琇失声喊道:“晚饭时间已经过了!” 他们是定时定点吃饭,时间一过就没得吃。 张瓶和赵壶剔着牙走进院子,“琇哥儿还没去吃饭啊!膳堂都关门了。” 李琇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下子惨了,要饿到明天早上。 公孙小眉又气呼呼走回来,把一个食盒重重放在他桌上。 “早知道就该让你好好饿一顿!” 李琇顿时眉开眼笑,“我就知道小眉是最善良的!” “好心没好报,某人还惦记我的玉笛呢!” 李琇挥挥手,“那个是开玩笑,玉笛也值不了几个钱!” “琇哥儿,玉笛可不便宜,没有两三百贯钱买不到的。”张瓶在隔壁添了一把火。 李琇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眼角一扫,小眉在旁边杀气腾腾看着自己呢! “呵呵!送出去东西怎么能又要回来,我可不是那种人。” 他连忙取过筷子,夹起一个丸子便塞进嘴里。 “咦!还是温的,饭也是温的。” 公孙小眉眼睛一翻,赏给他一个白眼。 “不错!不错!今天御膳房的厨艺大有长进。” 李琇饿坏了,狼吞虎咽吃饭,公孙小眉又倒来一杯热水,重重地放在他面前。 “哼!吃得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 大理寺监狱内。 余深抱着牛仙童的腿泣不成声,“我不想死,大总管救救我!” 他的思想很朴素,贪的钱大半都给了牛仙童,凭什么死的是他? “咱家当然也不希望你死!” 牛仙童言不由衷,如果他手上有把刀,他肯定会亲手把这混蛋的脑袋切下来。 “咱家会保你,但你要记住,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所为,和咱家无关。” 余深一呆,“所有的事情都要卑职揽下来?” “假如咱家也关进来,就没人救得了你!” “然后呢?” 然后明年会给你烧纸。 牛仙童心中冷笑一声,又笑眯眯道:“把认罪书签了,咱家保你一命,你是御医,还怕将来赚不到钱?” “卑职懂了!” 牛仙童转身出了监狱,登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坐着他的心腹手下孙六。 “这点小事还要咱家亲自出面!”牛仙童一脸不满。 “卑职很想为大总管分忧,可那混蛋认死理,一定要……..” “咱家知道,回宫!” 马车启动,向皇宫驶去。 “大总管要去见老神仙吗?” “老神仙咱家昨天就见了。” “他老人家怎么说?” “老神仙说,太医局无所谓!” 孙六松了口气,“老神仙这次大人大量!” “嗤!”牛仙童冷笑一声。 “卑职愚钝,请大总管示下!” “老神仙说,官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夺回太医局,那刘太妃二十万省亲钱又怎么办?” 孙六终于听懂了,“老神仙要对高力士下手!” “能下手早就下手了,何必拖到今天?” 牛仙童拾起一把小刀,注视着刀柄,“关键是把柄。” 停一下,牛仙童又咬牙启齿道:“还有那个小杂种,下个月咱家非要让他生不如死!” 他眼睛射出极其阴毒的目光。 马车驶入了皇宫…….. 牛仙童下了车,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孙六道:“听说高力士府上闹妖,安排龙阳真人去探一探。” 第七章 多了一个钱袋子 大鱼终于上钩了,当天中午,高力士派人送来了五百贯钱,理由是营养补助。 铺了满床的五百贯钱,黄灿灿的一片,李琇欣喜若狂,趴在床上拍打着铜钱,“哈哈!哥终于有钱了!” “当啷!当啷!” 还没等李琇反应过来,满床铜钱瞬间被手心的钱袋胎记吃干抹净,钱袋子胎记闪了一闪。 李琇清晰地感到手心出现一个咸菜坛子大小的钱袋,边缘一圈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抽屉。 李琇惊得目瞪口呆,这是啥? 但随即他又陷入了绝望,他能感觉到钱袋子内铜钱的数目,零。 吞了五百贯钱,连一个渣都没留下。 “太狠了!” 李琇悲怅地大喊一声,捶打着床板,“妖袋子,你还老子的钱!” “琇哥儿!” 院子里传来张瓶和赵壶欣喜若狂的声音,两人跑进屋,嘴角还粘着饭粒。 “听说高公公给了你五百贯钱,我们的年赏……..” “胡扯!你们听谁说的?” “膳堂上都在说,好多人都跑回去拿借条了。” 李琇仿佛看见大群债主拿着借条向这边跑来,他大叫一声,跳窗而逃,远远听他喊道:“没有这回事!” ……….. 李琇可以对张瓶和赵壶赖帐,却没法向高力士赖帐。 他不用装,满脸的沮丧像极了神汉请完神后的虚弱。 李琇坐在高力士的静室内一本正经道:“探究未来是泄露天机,会遭天谴,我用五百贯钱给自己挡灾了,希望高翁不要以为这是随意可做之事!” 这番鬼话李琇那个时代都有人信,更不用说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了。 李琇说的每一个字高力士都深信不疑,崇文馆那边的皇族子弟闹翻了天,他派人去打听,自己给李琇送去的五百贯钱竟然消失了。 当然不会是李琇偷偷搬走,五百贯钱,三千二百斤,他搬得动才怪,只有一个解释,钱被某个鬼神借走。 他大病一场,竟然能沟通鬼神? 高力士肃然道:“咱家知道,五百贯钱咱家会去解释。” “高翁想知道什么?” 高力士将一张纸条推给了李琇。 李琇看了上面的问题,憋了半天道:“还差一点!” “什么?” 高力士瞪大了眼睛,“还差一点什么?” 李琇本想说还差一点钱,但他在关键时刻咬住了嘴唇,不能因小失大。 “还差一点时间,三年后才会有新太子。” 高力士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在上午,天子夸太子贤德温良,治理东宫有方,言外之意就是暂时不会废太子了。 “那么三年后,新太子会是谁?”高力士急切地问道。 李琇看了他半晌,淡淡道:“下次再说吧!” ……….. “琇哥儿,你看到我的银钗没有?” 公孙小娘四处寻找自己钗子,“我记得就放在你桌上的。” 李琇有点心虚地将手背在身后。 银钗就在他手掌心里呢!被那个该死的钱袋吸进去了,他不知道怎么拿出来。 这个妖袋子不光收铜钱,金银也收,除此三样外,其他一概不认。 估计就是一个二次元空间,但为什么通道会在自己手心上,李琇搞不懂,也懒得去想。 钱袋里只有一根孤零零的银钗,显示一贯钱。 可怎么把它拿出来呢? “琇哥儿,你到底看见没有啊?”公孙小眉都快哭了。 李琇心中歉疚,安慰她道:“别难过了,我回头给你买一支金钗。” “真的?” 公孙小眉不敢相信,小气鬼会给自己买金钗? “呵呵!一支金钗而已,我是堂堂皇子,绝不会为一支小小金钗失信,君子一言,驷马难….哪个哪个啥?” 银钗忽然拿出来了。 李琇慢慢张开右手,一支银钗出现在他手掌上。 “你这个财迷!” 公孙小眉一把夺过银钗,忿忿道:“又想拿我的银钗卖钱!” 她忽然破涕为笑,“我知道了,你其实就是想给我买支金钗,所以才故意藏起来!” 李琇无语,作茧自缚啊! 公孙小眉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去院子,也不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 院子里,公孙小眉开心地喊道:“张瓶、赵壶,你们做个证!某人答应给我买一支金钗!” “我也要,我要个金锤!” “我要个银锤!” “要你们个锤子!”某人闷闷不乐地骂道。 ……….. 次日一早,小院里热闹起来,内务局又送来一堆之前被搬走的日用品和厨房用具,还送来了几床新被褥,各种家具和用品摆满了院子。 张瓶和赵壶笑逐颜开,琇哥儿的家具不缺了,但他们需要。 两人把桌椅柜子都搬进房间,公孙小眉在一旁收拾厨房用品。 “这是啥?”李琇拎起一只沉甸甸的铜瓶问道。 公孙小眉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这是存放热水的铜瓶,我昨天问膳房借了一个,既然家里有,我等会儿就还回去。” “哦!”原来这就是唐朝的热水瓶。 “三十八郎!” 从外面走进几名宗室子弟,年纪和李琇都差不多。 李琇和百余名宗室子弟都集中在崇文馆读书。 崇文馆位于东宫,其实是一个独立区域,和后妃们住的地方隔开。 宗室子弟们夜不回府,也住在崇文馆的宿舍里。 当然是豪华版宿舍,都有独立小院,三间屋,和李琇住的房子一样。 皇族只有嫡子才能继承爵位,所以绝大部分宗室子弟都没有爵位。 爵位对于他们都是梦寐以求的东西,得到爵位,就意味着地位和财富。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 李琇干笑两声,他刚刚想起了自己的一屁股债,要不是这三个皇族子弟出现,他早就忘得干干净净。 三人有心开个玩笑,一人拉长脸道:“我们当然是来要债,三十八郎欠我的三十贯钱什么时候还?” 公孙小眉轻轻一纵身,竟然飞出一丈远,拦在他们面前。 她横举一支烧火棍冷冷道:“琇哥儿会还你们的钱,但这里的东西你们休想打主意。” “啊!原来小刺猬在这里。” 三个皇族子弟连忙陪笑道:“我们只是开个玩笑,高总管吩咐过,不准我们逼债,我们有别的事情找三十八郎,保证是有趣的。” 李琇却瞪大了眼睛,这身轻功厉害啊! 他自己忘记了,为啥每次差点得手时公孙小娘总会及时出现呢? ……….. 池塘边的几块大石前,几位臭味相投的宗室子弟坐在一起。 “你小子狗屎运好啊!宫里最漂亮的小宫女居然被你得了。” “不过她是出了名的刺,只能看不能吃,以后有你的苦头,哈哈! 既然不是来要债,李琇立刻和他们谈笑风生。 “先暖暖被子也不错,等养大了再慢慢吃。” “有道理,来日方长嘛!” 宗室子弟们心领神会,一起哈哈大笑,话题便转到正事上。 “三十八郎知道吧!今年升爵名额多了一个,可能和我们有点关系。” 李琇精神一振,“说说看,怎么有关系?” 李琇已经打听清楚,他可以有两种得到爵位的方式。 一种是她母亲昭雪平反,他就能恢复钱塘郡王。 只是他母亲的案子已是铁案,恢复钱塘郡王可能性基本上为零。 另一种方式就是和其他宗室子弟一样,从头开始,一步步升爵。 他虽然已经被剥夺了郡王爵位,但因为他当时还没有成年,宗正寺也就没有将他从宗室族谱中除名。 他现在就处于一种模棱两可的阶段。 一旦出宫为庶民,那么宗正寺也就无法再拖下去了。 除非他还有办法再拖延出宫,否则他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 此时忽然出现一个封爵的机会,他怎么能不关心? “听说宫里要搞一个射覆比赛,所有宗室子弟都可以参加,最高奖赏就是一个爵位,你说有没有关系?” “什么时候开始?” “大后天开始报名,我们都急不可耐了!” “你们说,万一咱们一路斩关夺寨,最后只剩下咱们哥四个会怎么样?” 四人各怀鬼胎地呵呵笑了起来,友谊的小船眼看就要翻了。 “你们几个在做春秋大梦呢!”身后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 李琇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出现了一个胖虎,不留神还真以为是胖虎也穿越了,长得又高又胖。 “别做梦了,爵位是给我量身打造的,轮不到你们。” “这是哪位?”李琇回头问道。 胖虎眨眨小眼睛,“呵呵!三十八郎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看来真是病得不轻,你们几个,告诉他我是谁?” “三十八郎,他是摄政王的幼子李璀,文安郡公。” “琇哥儿!” 公孙小眉在远处招手,“高公公请你过去一趟!” 李璀眼睛一亮,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宫女,他见李琇起身要走,立刻拦住他,“这个小宫女让给我!” 李琇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膀,“快醒醒吧!别做梦了。” 李琇大步离去,李璀在后面大喊:“三十八郎,上次我把你尿都打打出来了,你猜这次我会怎么收拾你?” 李琇停住脚步,回头冷冷道:“你来试试看!” 第八章 捉妖记(上) 摄政王的存在是李琇母子被贬黜的关键。 李琇在苏醒后的第二天就知道了。 历史在某个时点上发生了一个小小的偏差。 十五年前,太上皇李旦发动夺门之变。 细节已难以追溯,结果却昭然。 大唐从此就有了两个统治者,并称二圣。 李隆基依然是皇帝,而太上皇李旦成了摄政王。 虽然太上皇李旦已在五年前驾崩,但他的权力布局已经完成。 李隆基的长兄李成器继任摄政王,掌握了财、兵、吏三部。 五个宰相有三个是他任命。 太上皇李旦同时在皇宫也留下了政治遗产。 内宫八局,忠于摄政王的牛仙童控制了五局,忠于天子的高力士控制三局。 不过太医局被高力士夺走后,高力士的不利局面略微改观。 天子李隆基靠着一帮忠臣和神策军的支持,才勉强维持住目前的弱势平衡。 房间内,高力士长吁短叹,白发徒添了几根。 春天到了,皇太妃们的省亲季节又将来临。 去年张太妃省亲花了八万贯,今年刘太妃省亲再申请二十万贯,还有几十个太妃的省亲申请在后面排队,越来越变本加厉了。 高力士很清楚太妃们连年省亲的用意,摄政王不就是想把内库那一点点积蓄花干耗尽吗? 没有了内库财力支撑,已经失去财权的天子做什么都不会顺。 高力士感到压力很大,他不仅仅要阻止这二十万贯钱的支出,还要提防牛仙童的暗算。 牛仙童毒蛇一般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寻找自己的把柄。 这不,他妻子吕氏刚刚派人来给他送信,家里闹妖。 明天玄都宫龙阳真人要来府中捉妖。 高力士当然不能让龙阳真人在自己府上为所欲为。 他要带一个人回去,想到捉妖,高力士就想到了鬼神。 想到鬼神,高力士就想到了三十八郎那个混蛋。 ………. “阿翁,快把茶盏收起来,三十八郎来了!” 小宦官在门口焦急提醒。 “快!快!把茶壶也收起来。” 高力士和几名小宦官飞快地把他心爱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李琇走进房间,不由愣了一下。 他又看柜子,怎么啥都没了? “高翁找我有事?” “呵呵!”高力士笑得很虚伪。 他的手背在身后,手中还拿着一把来不及收起的茶壶。 “明天有没有时间?” “啥事?” “我家里闹妖,夫人让我找个能干的人去帮忙。” “你夫人?” 李琇抓不住重点,偷偷向高力士下面瞄去。 高力士被他看得有点菊紧,不自觉地用茶壶遮住前面。 他干笑一声,“这次去了,有你的好处!” 高力士虽然是看着李琇长大,但他觉得自己才刚刚开始了解这个混蛋。 高力士这句话立刻让李琇的人生观提高了。 他觉得宦官娶妻也不是什么可笑之事,宦官也是人,人之常情嘛! “高翁千万不要提钱的事情,让人难为情,明天我一准去!” 两人心照不宣,哈哈一笑。 李琇忽然看见了高力士面前的茶壶。 他有点口干眼热,咂咂嘴道:“好渴啊!出门前一直想着阿翁的事,忘记喝茶了” ……….. 高力士的家就在皇宫对面的翊善坊。 一名小宦官带着李琇和他的随从骑马过去。 李琇第一次走出皇宫,他终于看到了波澜壮阔的大唐。 满大街那么多丰满白皙的女人,他喜欢。 李琇骑在一匹又瘦又老的马上,诗兴大发。 手执马鞭指点满大街的江山美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想补腰!” “好诗!好诗!” 张瓶和赵壶化身为马屁精,跟随在瘦马两边。 “两个马屁精!” 公孙小眉很不满这两个随从,把主人都带坏了。 她又问李琇,“琇哥儿,你有什么远大抱负?” 李琇呵呵一笑,“远大抱负当然有,我做梦都在想,我将来能不能醒掌天下钱,醉卧美人膝!” 跟在旁边的张瓶产生了共鸣,低声对赵壶说:“我的抱负也和琇哥儿一样啊!” “醒掌天下钱?” “不是,去内库当仓管。” “那你呢?”张瓶用胳膊肘捅捅赵壶。 “我?和琇哥儿也差不多,每次我在妓院里喝醉酒,就到处找美人膝盖。” 公孙小眉小声嘟囔道:“琇哥儿整天就想着女人,我回头告诉主母去!” 呵呵!小娘子脸皮太薄,李琇立刻转移话题。 “我有件重要事情,在皇宫里不好问。” 公孙小眉的不满被成功转移,她眨一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琇哥儿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爵位有多少级别,最低的男爵有什么待遇?什么条件?” 三个皇族子弟透露的消息激起了李琇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不敢想得太远,便把希望锁在最低一等的男爵上! “琇哥儿连这个都不知道?” “废话,知道我还问你?我不是病了吗?忘了!” 理由很强大,公孙小眉只得低眉顺眼解释。 “爵位很简单啊!就是皇储、亲王、郡王、国公、郡公、县公、然后是侯伯子男,一共十个爵位。” “男爵的待遇呢?” 公孙小眉有点说不上来,“我只记得男爵好像是例钱高了,一个月大概有五十贯钱。” “让我来说吧!” 张瓶笑呵呵道:“其实例钱什么的有没有爵位都差不多,主要是财产,从男爵开始,皇族会得到自己的田庄和小宅,打个鸟,泡个澡,日子很逍遥。” “还有地位也大大提高!” 赵壶及时补充道:“有了爵位,皇族就能出去替天子排忧解难,换取赏赐,地方官们会争先恐后孝敬你,还有一大群富商大贾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给你!” 待遇立竿见影啊! 李琇尤其喜欢最后一条待遇,他仿佛看见一大群波澜壮阔打破头要嫁给自己,笑得他嘴都合不拢。 李琇擦一下嘴角问道:“那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得到爵位?” “三十八郎,到了!”带路小宦官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美梦。 到高力士府宅了,李琇翻身下马,打量一下高力士宏伟壮观的府邸,啧啧称赞。 “太奢侈了!太腐败了!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享受啊!” 高力士已经在大门前等候,见李琇到了,他快步迎了上来。 “今天要麻烦琇哥儿!” “还要高翁亲自在门口等候,真不敢当!” “不等不行,还有一帮子捉妖人呢!”高力士的语气有点冷了。 这时,对面传来一阵喧哗呐喊,“玄都出手,天下我有!” 只见对面来了一群道士,道士人群中竖起一杆大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旗幡正面是‘皇家玄都宫’五个大字。 背后一行字更气派,‘专捉天下之妖!’ 张瓶忽然失态了,暴跳如雷,“老子的狼牙棒呢,靠,忘记带了!” 赵壶也失态了,“琇哥儿,我想请个假去买针!” “琇哥儿,他们怎么了?”高力士不解。 “他们忘记拿捉妖工具了!” 李琇轻轻活动一下手腕,“高翁,假如今天贵府出了人命,不,妖命,您老人家千万别报官!” 一群狗道士,竟敢骗老子的金杯。 为首中年道士头戴紫阳玄冠,身穿天师羽衣,手执龙须拂尘,相貌清奇,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看见了高力士,连忙快步上前行礼,“无量寿佛,高神仙步履矫健,有龙行之相啊!” “哈哈!咱家就是龙旁边的一条小虫,真人这顶高帽咱家可不敢戴。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年轻的混…元道友,是皇三十八子,今天也来帮老夫捉妖!” “琇哥儿,这位便是便是玄都宫的龙阳真人,捉妖一等一高手!” “呵呵!三十八郎年少有为啊!” 龙阳真人听说对方就是那个被贬为庶民的皇子,而且还是同行冤家,他的笑容立刻变得虚伪起来。 李琇主动伸手过去,恶狠狠握住龙阳真人的手,咬牙切齿道:“听说真人前两天得了一只杯具,可喜可贺!” 龙阳真人只觉手一阵阵发紧,他似乎得到了某种暗示,眼光变得迷离了。 心中暗忖,‘莫非这位也是断袖同好?’ “我还以为你们会打起来!” 高力士夫人吕氏迎了出来,见两人亲热地握手,顿时松了口气。 她赧然对高力士道:“我昨天派人去请了龙阳真人后才接到老爷的通知,一直担心呢!” 高力士微微笑道:“人多力量大嘛!夫人不用多虑。” 李琇也谦虚道:“晚辈经验不足,正好向前辈学习捉妖之术!” 龙阳真人也笑眯眯道:“后生可畏啊!” 两人哈哈一笑,“我们进去后再好好交流捉妖之术!” 李琇松开了手,但龙阳真人反而握得更紧了。 李琇感到对方手心变得滚烫,带着某种明显的暗示。 他忽然想起了对方的道号,顿时惨叫一声,拼命抽出手。 他手在衣服上用力擦,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张瓶和赵壶一眼。 “不要再找了,狼牙棒和针府里都有,快跟上!” “咦!我也喜欢用狼牙棒。” 龙阳真人的眼光变得炽热,含笑问道:“只是我不解,用针来做什么?” “捉妖!” 李琇吃了大亏,闷闷不乐地回答。 第九章 捉妖记(中) 主人在内堂上交谈,张瓶、赵壶、公孙小眉,还有二十几名道士站在院子里等候。 这时候,张瓶和赵壶却意外地冷静下来。 “哥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不对?” “说得极是,捉妖当前,咱们当以大局为重!” 两名身材很高的道士似乎认出他们了,低声说了几句。 二十几双刀子般的眼光刷地射来…….. “哥哥,刚才我喝了点凉水,肚子有点疼,你先站会儿,我去趟茅房。” “我也喝了两口,人有三急,管不住了,小眉,你看一下哈!” 两人慢慢转身,捂住肚子一步步艰难地离开了院子。 .......... “所有家眷都在东院,这边你们尽可放手捉妖!” 高力士一摆手,管家端上来一只玉盘。 玉盘里有个玉碗,玉碗中有个玉盏,玉盏中有个玉杯。 管家从玉杯中拈起一根黄棕色的毛。 “这就是妖毛!” 高力士介绍道:“咱家从玉真公主那里请来一道符,击中妖体,只留下这根毛,只有这点东西,抓妖之事就拜托二位了。” 龙阳真人拍拍胸脯道:“老神仙放心,我带来二十八个弟子,准备用二十八宿星河大阵,合四相之术,施八荒之力,定能抓住妖孽。” “三十八郎呢?”高力士又含笑望向李琇。 李琇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打算施展降尤大法!” 龙阳真人闻所未闻,他不解地问道:“请教一下,不知皇三十八子所说的降尤大法怎么施展?” 李琇肃然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管千般变化,万般手段,归根到底就一个字…….” “道!”龙阳真人脱口而出。 李琇摇摇头,“非也,是打!” 高力士也有点糊涂了,这个打降尤大法是什么法术? ......... 李琇开局不利,他的两名捉妖助手不见了。 “两个狗日的,每人回去罚吃三斤马屎!” 李琇在府内四处寻找,路过一扇小门,李琇眼睛一花,似乎一片黄衣裙飘过。 他刚走几步,又停住了脚步,不对啊!老高不是说家眷都去了东院? 李琇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高力士说的家眷是指府中所有女人,也包括丫鬟侍女。 那刚才……… 李琇退回去推开了小门,这边原来是条走廊。 走廊内空空荡荡,鬼影都没有一个,头顶花架布满了紫藤罗蔓。 “喵!” 一只肥大的狸猫从左边花架边跳下,长长伸个懒腰,在李琇脚边蹭了蹭。 李琇随手撸了一把,呵呵!是一只公猫。 “我在找两个混蛋,你看见了吗?” “喵!” 狸猫叫了一声,风骚地走着猫步,走到长廊尽头,又停下回眸一笑。 “这小东西有点意思,难道能听懂我说话?” 李琇笑着跟上去,走过花架,左边是一座小池塘,边上堆了几块太湖石。 两个混蛋就坐躺在太湖石上,双手枕脑后,正与几个道士相谈正欢。 “靠!猫妖。” 李琇回头,狸猫踪迹皆无。 ………. “琇哥儿,我们是在套对方的底细呢?” “就是,一帮道士白痴,啥都不懂!” “呵呵!我就不知是谁套谁?” “我们啥妖都没捉过,有什么值得套的?” 李琇无语望着天空,他终于知道这两个白痴为什么跟了自己前任六年,没人要啊! “琇哥儿!”公孙小眉跑了过来。 “找到没有?” 公孙小眉摇摇头,“我找遍了整个府宅,都没有看见你说的黄衫小娘和狸猫。” “找不到就算了,或许是东院的小丫鬟。” “对了,刚才我遇到管家,高公公请你过去一趟。” 李琇点点头,对张瓶和赵壶道:“你们去找个顺手的捉妖家伙,狼牙棒和针就不要找了。” “我们已经找到了,保证捉妖得心应手!” 李琇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了。 ……….. 管家把李琇请到内室,高力士等待他多时。 “琇哥儿,有发现了吗?” “回禀高翁,我觉得这妖和猫有关!” “说得没错,确实是和猫有关!” 高力士笑道:“春天来了,猫儿叫春,夜晚在屋顶嬉戏打闹,我就让夫人对外面说,府中闹妖了。” 李琇愕然,“是高翁自己编出来的妖?” “确实有妖!” 高力士指指自己胸口,“妖在这里,有人心里有妖,所以派人来捉妖。” “高翁是指…..龙阳真人?” “他是牛仙童的人,传闻咱家府中藏有兵器,牛仙童很有兴趣,便一心想来捉妖!” “所以高翁安排夫人去请龙阳真人?” 高力士笑着点点头,“与其他们整天疑神疑鬼,不如堂堂正正让他们过来搜一搜!” 李琇忽然明白了高力士请自己来捉妖的用意。 “高翁,我还有二十五天!” “咱家知道,后天开始,摄政王将举办射覆比赛,会拿出一个爵位名额做赏赐,没有任何附加条件,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可我并不懂射覆!” 高力士翻个白眼,连自己的老底都知道,还说不会射覆? “高翁,我听摄政王幼子李璀说,这次爵位是给他量身打造,已经内定好了?” “摄政王或许有这个想法,但他在皇宫遮不了天,你拼全力去赌斗,我相信你会成功。” 李琇还是一头雾水,自己去拼斗,那高力士又怎么帮自己呢? 高力士似乎也没打算给他解释。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先帮咱家一个忙!” 李琇振作精神道:“高翁尽管吩咐!” 高力士指了指屋顶,“这屋顶是钉死的,只有一条上去的通道,龙阳真人肯定想上去看看,咱们不好出面阻拦,就拜托琇哥儿帮忙!” “不让他上去?” “也不用,拖延半个时辰即可!” 高力士取出一把柳叶剑,笑眯眯递给李琇。 “公孙小娘需要这个,让她把握分寸!” ………… “来了!来了!” 张瓶和赵壶躲在一扇月门背后,他们专捡落单的道士下手。 一名道士提剑匆匆走来,刚走过月门,‘呼!’一只布口袋迎头将他罩住,赵壶抡起平底锅狠狠拍下去! “当——” 道士软软倒在地上,两人将道士拖到一旁,搜了全身,只搜到几十文钱,没找到金杯。 “晦气!” 两人将道士扔到灌木丛中,又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 后宅左厢房内有一座楼梯,楼梯顶端是一块三尺见方的扣板,这里便是上屋顶的唯一通道。 李琇坐在楼梯上摆弄着一把匕首,公孙小眉横剑站在楼梯前。 几名道士手执长剑蠢蠢欲动,几名道士坐在地上鼻青脸肿。 李琇再次对公孙小娘刮目相看。 公孙小眉甚至没出剑就把几个道士打趴下了。 厉害啊!难怪那几个皇族都怕她。 也难怪自己总是都差一点得手。 ………. “小娘子再不闪开,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三名道士大喝一声。 “你们可以试一试!” 三名道士对视一眼,点点头,三支长剑同时刺出。 公孙小眉纵身一跃而起,跳起四尺高,三柄长剑悉数刺空。 公孙小眉的小鹿皮靴闪电般踢出,又狠又快。 几声惨叫,地上又多了三个鼻青脸肿。 “那个……三十八郎,咱们商量一下呗!” 既然打不过,龙阳真人只能讲道理了。 “贫道怀疑屋顶有猫妖,不如我们一起携手捉妖?” “我也怀疑屋顶有猫妖,但赏钱只有一份,你说怎么办?” “赏钱好商量,我们对半分,我负责捉妖,三十八郎只管休息!” “真人还是去别处吧!” 欲求而不得,龙阳真人的八卦之火被勾起,兵器一定就藏在屋顶。 “那就四六分,我吃亏一点。” 李琇用匕首修着指甲,搓了搓,吹了口气。 “我在屋顶随便逮只猫就可以交差了。” 龙阳真人一跺脚,“三七分,我不可能再让步。” “再加个金杯!” 龙阳真人呆了一下,该死的混蛋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金杯在玄都观,去取来回耗费时间,要不我花钱买吧!五十贯钱。” “太少了!” 龙阳真人咬牙道:“一百贯,两倍的价。” “我还是喜欢金杯!” “一百五十贯,小老弟,可以买三只金杯。” 李琇心中也着实恼火,老高为啥非要拖半个时辰,拖五分钟不行吗? “你有时间在这里磨叽,已经派人取来了!” 龙阳真人不可能再加钱,身上也没有那么多钱。 他只得狠狠一跺脚,对大弟子道:“快去取!” ........... 龙阳真人的大弟子刚刚跑出内宅,跨过一道圆门,一个布口袋‘呼!’地迎头套下,紧接着一只平底锅狠狠敲在他头顶上。 “当——” 大弟子浑身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一前一后将大弟子拖进了灌木丛内。 第十章 捉妖记(下) 等了大半个时辰,龙阳真人连续派了几个弟子去催,但几个弟子都踪影皆无。 李琇估计高力士需要处理的东西也该处理好了,他决定让步。 “算了,你的弟子肯是找不到金杯,我也不黑心,就一百五十贯钱吧!” 龙阳真人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取过一只袋子扔过去。 “十五两黄金!” 公孙小眉一把抄住,递给李琇。 沉甸甸的,李琇不敢用左手触碰,他用右手打开袋子。 里面是三锭黄澄澄的金子,每锭五两左右。 “发财了!” 李琇高兴得眉开眼笑,“小眉,我们让路!” 他们让开了一条路。 龙阳真人带着一群弟子咚咚咚冲了上去。 李琇给公孙小眉使个眼色,公孙小眉也迅速跟上去。 周围没有人,李琇这才不慌不忙将左手伸进袋子里,三锭黄金倏地消失无踪,显示出来了,一百五十贯。 这种感觉太爽了! 李琇很悠闲走出房门,笑眯眯对守在门外的管家道:“烦请管家去告诉你家主人,捉妖报酬我和龙阳真人三七开,我七他三!” ………. 屋顶面积其实并不大,也就五百个平方左右,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横梁和木柱子,铺了厚厚一层灰。 此时灰尘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脚印,龙阳真人和弟子们找了一个遍,啥都没有。 其实龙阳真人上来就发现不妙,如果有大批兵器,应该一眼可见。 但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不甘心,搜了三遍依然一无所获。 龙阳真人黑着脸带着一群弟子快步出来。 可他惜智商不高,刚刚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 他们在楼梯口等了大半个时辰,就算其他地方藏有兵器也已经被高力士转移走了。 不过龙阳真人情商很高,他知道这件事绝不能对牛仙客说实话。 “真人抓到妖了?”李琇在楼梯口笑眯眯问道。 龙阳真人瞥了一眼扔在地上的布袋子,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我们走!” 他带着一群徒弟浩浩荡荡走了。 “你们几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回来!” 隐隐听见龙阳真人在恶狠狠地训斥他的弟子。 这时,公孙小眉也走了出来,她走到李琇身边,声音低微道:“真有妖,就躲在上面!” 李琇眉毛一挑,还真有啊! ……….. 李琇和公孙小眉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 公孙小眉全神贯注地盯着某个角落,李琇却站在她身后数着小辫。 “一根、两根、三根…….”这小娘居然扎了十三根小辫。 “出来了!” 公孙小眉狠狠在李琇腿上掐了一把,李琇精神一振,“在哪里?” “嘘——” 李琇盯着屋顶一个隐蔽角落,他看见了一片黄裙露出来。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躯钻了出来。 啊!是个小女孩。 李琇看清楚了,就是那个穿着黄裙的小女孩,年约八九岁左右。 在她身后,跟着跳出一只肥大的狸猫。 李琇张大的嘴里都可以塞进两个鸡蛋了。 他喃喃自语:“这就是传说中猫妖吗?” “不是妖,是小贼!” 公孙小眉恨铁不成钢,又踢了他一脚。 “是小贼!” 李琇看清楚了,小女孩掀开了一块瓦片大的屋顶。 用一根绳子把猫系住,慢慢将猫放下去了。 不多时,小女孩又将绳子慢慢拉起,猫被拉了上来,狸猫的怀里竟然抱着一把短剑。 我靠!高智商犯罪啊!李琇看得目瞪口呆。 “哼!还不如养只猴子。” 公孙小眉哼了一声,闪电般冲出去。 不等小女孩反应过来,一把长剑已经搁在她脖子上。 公孙小眉一把将短剑抢了过去,小女孩坐在地上,完全呆住了。 “喵!”狸猫轻轻叫了一声。 李琇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走上去。 “琇哥儿,你把剑拿走,这小贼可能危险,我带她下去。” 李琇糊里糊涂地接过短剑。 李琇转身刚要走,小女孩一把抱住李琇的腿,仰头哀怜地望着他。 小女孩面带菜色,一张小脸又黄又瘦,泪水从一双大眼睛里涌出,大颗大颗的泪珠儿扑簌簌滚落。 “三十八郎,出了什么事?” 管家见他们迟迟不下来,担心他们出事,便带几个人上了屋顶。 “没什么!” 李琇连忙对公孙小眉道:“你把这个小姑娘带出府去。” 他又补充一句,“把她放了!” 公孙小眉一脸不情愿,只得哼了一声。 “三十八郎,她是谁?”管家疑惑地看了一眼小女孩。 “我们一起的,呵呵!” 李琇见管家不信,只得无奈道:“我去给高翁解释,你让她们走!” ………. 高力士看了看短剑笑道:“这是去年太原知府鞠文亮送给咱家的寿礼,这把短剑叫做朱雀,谈不上什么传世之剑,幽州都督张守珪提出用五百贯钱买这把剑,咱家没答应。” 一把正常的剑也就十贯钱左右,开价五百贯钱,那可不是一般的剑。 “那个….我捉妖的报酬有多少?” 虽然捉妖只是个借口,但出场费还是要的。 高力士一摆手,一名侍女端出一盘黄金,也是五两一锭,共十锭。 “这次捉妖咱家准备了五百贯钱,折合黄金五十两,咱家原打算你们一人一半,但龙阳真人一文钱没要就走了,所以这五十两黄金都归你。” 说完,高力士把一盘黄金推给了李琇。 财帛动人心,黄澄澄的一盘金子看得李琇嘴角湿润,但他是皇子,面子更重要,李琇立刻正襟危坐,不时用眼角偷偷瞄一眼黄金。 黄金想要,宝剑也想要,二者选其一? 那是未成年人的想法,成年人两者皆要。 李琇咳嗽一声,“我觉得这把剑最多值五十贯,那个张守珪开出高价,其实是在变相行贿你呢!” 高力士哈哈一笑,“三十八郎想要这柄剑?” “看在老交情的份上,我加一点,八十贯,高翁,这个价很不错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 高力士不为所动,“你想要就五百贯,一文都不能少,不要就算了。” “要不我把未来太子是谁告诉高翁,折价四百贯?” 高力士已经不太想知道这种容易遭天谴之事了,李琇当时没抓住机会。 就像他自己说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太子之事,咱家没兴趣了。” 高力士把剑递给侍女,“送回去!” 侍女双手捧过剑转身离去,“两百贯!”李琇开始加价。 高力士不为所动,侍女走出了门。 “三百贯!” 李琇急得嘴角冒火,买东西居然不能讨价还价,咋一点武德都不讲呢? 高力士还是不为所动,侍女身影要消失了。 李琇终于屈服,“五百就五百,这个买卖我亏大了!” 高力士笑眯眯道:“咱家可没逼你,你自己心甘情愿买的!” 我心甘情愿个屁! 李琇一声哀鸣,‘我的黄金啊!’ ………. 李琇出了府宅,张瓶在对面小巷口向他招手,“在这边!” 巷子里,小女孩低头蹲在地上,旁边还蹲着她的胖狸猫。 公孙小眉双手抱在胸前,靠墙站在她身后,目光里带着怀疑。 “管家说,这只猫在府里至少出现十天了,这小娘就一直躲在库房屋顶,可怜的孩子,饿了十天啊!”赵壶抹着眼泪道。 李琇瞪了他一眼,“你饿十天看看?” “她叫啥名,从哪里来?” “她是个哑子!” “哑子?” 李琇打量了一眼小女孩,有听力的哑子还没听说过呢? “琇哥儿,这个小娘在等你呢!”公孙小娘冷冷道。 黄裙小女孩忽然抬头盯着李琇手中的短剑,死死地盯着它。 “你想要这把剑!” 李琇蹲在她面前笑道:“所以你在府宅里潜伏了十天,居然训练猫来偷剑。” 黄裙小女孩盯着短剑,目光渐渐变得绝望了。 “这把剑我花了一千贯钱才买下来,你说哪个傻瓜会把一千贯钱的剑送人?” 李琇站起身,摸了摸剑,“这柄剑我也很喜欢,舍不得啊!” 他转身便走,还没走两步,黄裙小女孩匍匐爬过来,一把抱住李琇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哥哥要死了!哥哥要死了!” 她目光充满了无助,泪水流了满脸,李琇仰天长叹一声,“当傻瓜的滋味不好受,我的五千贯钱啊!说没就没了。” 公孙小眉直翻白眼,刚才还是一千贯呢!这会儿又变成五千贯了。 “拿去吧!” 黄裙小女孩紧紧把宝剑抱在怀中,蜷缩成一团。 “张瓶赵壶,你们每人给她两百文钱,路上买个饼吃,老子穷得叮当响,一文钱都没有了。” 他只有十五两黄金,确实一文钱都没有。 第十一章 赌的是皇权 “我说了,你可要听好!” 公孙小眉用小木棍敲打着桌上的瓦盆,一字一句道:“一面黄玉盘,河井水中含,白天它睡觉,晚上出来玩!” 李琇坐在一丈外,上下左右探头,想从瓦盆缝隙里看到一点线索,可惜他的桌子虽然破旧,但很平整,啥都看不见。 李琇幼儿园学过一首诗,‘小时不识月,唤作白玉盘’,大学的东西早忘光了,可幼儿园学的诗还记得。 “你不会把月亮扣在下面吧!我猜是一张纸,剪成一个黄月亮。” “错!” 公孙小眉得意洋洋掀开瓦盆,下面是一面铜镜。 “你看,它不就是黄玉盘吗?河水井水也能当镜子用。” “不对啊!” 李琇跳了起来,“白天也要照镜子吧!你早上起来不照吗?” “我…..我起来的时候,天还黑着呢!算晚上。” “可我照镜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你怎么说?” “这是我的镜子,当然是按照我的要求来!” 李琇无语…….. 隔壁隐隐传来赵壶的大笑,笑声还是那么猥琐。 “老子下面盖的是萝卜,你猜到哪里去了,五文钱赶紧拿来!” ………. 射覆是谜语的老祖宗,汉朝就有了。 用盆盂扣在谜底上,用一句话或者某个行为来暗示。 谜底可能是一件物品,也可能是一首诗,一个人名,一个字。 射覆在唐朝十分流行,高手极多。 皇宫内所有人都对这次射覆比赛充满了期待。 宫女宦官们期待丰厚的奖赏。 宗室皇子期待得到天子的青睐和嘉奖。 尤其今年用一个爵位名额做赏赐,更是让所有宗室子弟蠢蠢欲动。 李琇前世也是猜谜高手,它对这场射覆比赛也同样充满了期待。 天刚亮,院子里传来公孙小眉的声音,“琇哥儿,门外有人找!” “谁啊?”李琇探头问道。 “三十八郎,是我!” 李琇三口两口把稀粥喝完,戴上脱浑帽,快步走出了房间。 门口之人叫做李雨春,也是一名宗室子弟,在崇文馆和李琇同窗。 李琇被贬黜后,不落井下石的人很少,这个李雨春算一个。 李琇初见他时,还以为是春哥也穿越了,名字差不多,长得也差不多。 “有重大消息!” 李雨春拉着李琇到一边,一脸神秘道:“我刚刚得到消息,高总管要和牛总管射覆赌斗!” “两个太监有啥可赌的?” 李琇问得漫不经心,耳朵却竖成天线状。 “你还没有明白?” 李琇无所谓的态度让李雨春急得抓耳挠腮。 “这么明显的事情你都看不懂?这个射覆比赛是个局!” “你是说……射覆比赛只是一个借口?” “一点没错,我们只是小赌,真正的射覆大赌是天子和摄政王。” “是你父亲说的?” 李雨春的父亲是宗正寺少卿李煌,封寿春郡王。 李雨春点点头,“昨晚我爹爹告诉我,这次射覆赌斗的起因是太医局易手,天子想再接再厉,摄政王想扳回一局,双方就约定了射覆赌斗这种方式。” “天子和摄政王赌什么?” 说起来天子就是李琇的父亲,不过李琇对这个父亲也没太多好感。 这个父亲在历史上就很不像话,杀了三个儿子,还抢了儿媳。 在自己前任身上,他也感觉不到父子亲情。 不满归不满,李琇还得站在父亲这一边,要是父亲倒了,自己想去南院都会是一种奢望。 李雨春苦笑一下道:“我爹爹没告诉我,只知道他们不是本人赌斗,而是由高力士和牛仙客代表,” ‘宫权斗!’李琇脑海里闪过一个词。 他隐隐猜到了两个当权者的赌注。 一定和皇宫八司有关。 李琇忽然想起李璀说的话,又问道:“听说爵位已经内定了,是真的吗?” 李雨春摇摇头,“父亲没给我说过,而且父亲还希望我能拿下这个爵位。” 李琇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 ………. 李成器很肥,体重足有两百斤。 一双细细的小眼睛,你搞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睁着眼。 一双又肥又宽的手,总是捏着一个鸡腿,或者一个酒杯。 美食是他的最爱。 一年到头笑脸常开,下人们从未见过他发过脾气。 就这么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却掌控着大半个唐朝。 脸上肉太多,他相貌看起来很喜气,但不代表他心慈手软。 身宽体胖,貌似憨厚,但不代表他没有心机。 当年他帮助父皇发动了夺门之变, 双方都想独权,但都搞不掉对方,父子三人便达成了协议。 父皇为摄政王,他再继任摄政王,然后把朝权交还给三弟李隆基。 做了五年摄政王,尝到了权力的美味,李成器已经不太想遵守当初的协议了。 他有儿子,也有孙子,难道不应该一代代把摄政王之位继承下去? “高力士搞不掉?”李成器没有吃东西,这表示他很生气。 牛仙童战战兢兢道:“原以为他府中藏有兵器,奴才安排龙阳真人去搜,结果令人失望。” “龙阳真人更让我失望!” “尊上,恐怕一时半会儿搞不掉高力士。” “那换一个目标,我要钱,我要掌握内库!” 李成器的诉求一向简单直白,但都抓住了要害。 “启禀尊上,如果要让对方拿出内库局,那我们也得押上足够的筹码,要么内卫局,要么内务局,否则对方不会答应。” “拿掖庭局!” 牛仙童一怔,掖庭局对方怎么可能答应? 他望着李成器闪着精光的小眼睛,不敢再问下去。 “用内卫局押第二局!”李成器语气平静地说道。 ……….… 就在李成器和牛仙童确定方略的同时,在大明宫麟德殿内,高力士也在和天子李隆基紧张商议对策。 “陛下,不出微臣所料,对方要求我们拿出内库局。”高力士小心翼翼道。 李隆基刚刚五十岁,人到中年,却保养得很好,细皮嫩肉,头上没有一根白发。 朝权旁落并不能阻挡他对生活的热爱。 李隆基的宫妃极多,仅儿子就生了近四十人,还有一大堆女儿。 儿女太多,分到每一个子女身上的父爱也就淡了。 更何况他是天子。 自古皇权斗争残酷,帝王与儿子从来就不是什么父子关系,而是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 三十年来所经历的残酷的权力斗争,形成了李隆基冷酷、猜疑的性格。 李隆基喝了口参茶,半响才问道:“那他们拿出什么?” “掖庭局!” 李隆基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用掖庭局换内库局,皇兄想得很好嘛! “微臣打算用尚衣局应对!” 李隆基放下茶盏,有点不太满意道:“皇兄想控制内库,朕想要内卫局,这个赌斗谁赢了都没意思。” “所以微臣相信摄政王绝不会甘心,一定还有第二局,用内卫局来对赌内库局。” 李隆基目光一挑,“总管对第二局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但微臣比牛仙童能沉住气,胜面会稍高一点。” 李隆基慢慢眯起眼睛,这是他陷入沉思的习惯,高力士不敢打扰。 内库局太重要,一旦皇兄控制了内库,自己彻底失去财权。 但内卫局同样至关重要,皇兄掌握了后宫的贴身侍卫,小则监视自己,大则可取自己的性命。 李隆基着实很犹豫,他已经输不起,但这次又是他拿回内卫局最好的机会,失去了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后悔。 “先赌完第一局再说吧!”李隆基还需要时间考虑。 ……… 第十二章 赌斗(一) 龙有龙行之路,蛇有蛇走之道。 宫女宦官们的射覆比赛在跑马场内举行,上万人聚集在跑马场内,用各种方式进行猜谜比赛,没有规则,也没有裁判,更没有淘汰,完全就是一次娱乐大会。 但宗室们的射覆赌斗却非常正规,场地也完全不一样。 宗室们的射覆赌斗安排在望仙台。 望仙台紧靠太液池,是大明宫内最高,同时也是规模最大的一组建筑群。 一共有七座楼组成,和天上北斗遥相呼应,每座楼高达十丈,气势雄伟,楼和楼之间有半空廊桥相连,走在廊桥上,俨如行走在云端。 在七座楼的中间便是望仙台,大小相当于四个篮球场。 望仙台南北开阔,北面正对太掖池,端午时节,太掖池会举行龙舟比赛,天子和皇妃们就坐在望仙台上观战。 或者七夕观星,或者中秋赏月,望仙台都是仰望夜空最理想之地。 这次宗室和二圣之间的射覆比赛有权威裁判,五名相国则作为这次赌斗的证人,防止双方反悔。 张九龄、裴耀卿、韩休、李林甫、牛仙客,这便是大唐五相国。 这里面张九龄和裴耀卿是天子李隆基的人,而韩休、李林甫和牛仙客则由李成器推荐任命。 朝廷之所以能二圣并存,没有形成内战之势,大唐也保持着稳定繁荣,关键就在于双方都严格遵守当初达成的协议。 协议中明确双方要遵守规则,信守承诺,要文斗不要武斗。 ……… 七星楼下的大道上站着数千名执戟羽林军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路边的草地上则三三两两站满了皇族宗室,不光是住在皇宫内读书的年轻子弟们,还有来自皇宫外的数百名李唐宗室。 他们聚在一起,有的谈人生理想,有的谈马球赌狗,有的谈美人醇酒,但就是没有人谈今天的爵位。 唐朝的爵位实在太珍贵,只有宗室、名臣、立下军功的大将才有资格封爵。 宗室有封爵的先天优势,但也只是在大唐开国之时有过一次全面封爵。 其次就是新皇登基时,儿孙会有一次封爵。 接下来便是继承,但嫡子继承时都会向下削一级,亲王变成嗣亲王,郡王变成国公。 到长孙一辈继承时再向下削一级,一百多年来,爵位几乎都削没有了。 更何况生下来如果不是嫡子嫡孙,那么连继承爵位的资格都没有。 这条削藩规则对开国功臣们也是一样适用。 加上武则天大肆屠戮李唐嫡系宗室,主要就针对高爵皇族,一般的远房末枝皇族,武则天也没有兴趣。 李唐皇室也意识到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太少,便推行了奖功授爵制,可以去打仗立功,可以去镇边戍守,或者安定四方。 打仗不现实,戍边更不靠谱,对宗室们最现实的还是安定四方,简单说就是做任务。 每年由天子和摄政王共同颁布任务清册,但并不是谁都可以做任务。 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可以直接申领,爵位等级不同,任务也不同。 如果没有爵位,那就需要三名国公以上宗室联名推荐,然后通过宗正寺的考察,才有机会申领任务。 任务完成,就有授爵和升爵的机会。 正因为爵位难以得到,在场的六七百名宗室子弟,目前只有不到一成的人拥有爵位,而且基本上都是嫡系宗室。 李琇和李雨春站在一座高处,必须等天子和摄政王都入楼后,他们才能进入楼内。 “等会儿我们进哪座楼?”李琇打量着七座高楼问道。 “看见那两座楼没有?” 李雨春指着最高大两座楼道:“天子进天罡楼,摄政王进北斗楼,其他五座楼我们都可以进去,不过我要提醒你,要注意仪态,你以前记录可不佳。” “我不太记得了。” 李雨春语重心长道:“进了楼就是正式场合,规矩森严,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我教你一个窍门,记住了就不会犯规。” “说说看?” “就是五个不,不说话,不走动,不吃喝,不违令、不拖沓。” 李琇瞪大了眼睛,要在里面呆一天,别的都还能做到,不吃喝怎么行? “违反了会怎么样?” “其实也不会怎么样?但会被起居宦官记录在案,会被其他皇族鄙视,你以前名声不太好,你父皇不喜欢你,就和你在正式场合不自律有关,你总是要吃要喝,与众不同,老弟,就一顿午饭,忍一忍饿不死。” 李琇哑然失笑,自己前身还是个性情中人,和自己一样,不喜欢守规矩。 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这是太和乐。 宗室子弟们纷纷向路边走来,天子的仪仗车队来了。 虽然是宫内出行,但也声势浩大,辟恶车、白鹭车、豹尾车、黄钺车、鸾旗车一辆接着一辆,然后便是龙辇出现了。 大唐天子李隆基的龙辇高高在上。 下方有上千名宫女和宦官的簇拥,浩浩荡荡从含凉大道前穿过。 队伍中还有太子李瑛以及二十名嫡子骑马跟随,大内总管高力士也在其中。 李琇第一次见到了大唐皇帝,也是他的父亲。 虽然只是侧面,但依旧能看出天子神情凝重,沉默不语,显得心事重重。 李隆基身边坐着他最宠爱的女人武惠妃。 武惠妃左盼右顾,神采飞扬。 说起来武惠妃还是李琇的姨母,但她从不喜欢族妹武贤仪,也不喜欢李琇。 她生怕皇甫太妃一案牵涉到自己,族妹被贬,侄子被废,她始终一言不发。 不过,最起码的颜面她还是要的,也是因为她的劝说,李琇才能留在宫里一年。 照顾了弱子,也算给了族妹一个交代。 李琇也挤在路旁看热闹,他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曾是其中一员。 但他毕竟是皇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气质,在人群卓然而立。 武惠妃俏目流转,率先看见了李琇。 “陛下,那是三十八郎!” 李隆基慢慢转过头,也看到了路边的李琇,他目光冷淡,就仿佛看到一个路人甲。 李琇笑着挥挥手,前任李琇一定会痛哭流涕,跪地磕头,而他不会,他就是一个打酱油看热闹的。 武惠妃有点郁闷,这孩子大病一场,是变傻了么? “十八郎,你看那边!”几名皇子也看见了李琇。 李瑁望着不远处的李琇,嬉皮笑脸,一点不知悔改,便冷冷道:“他没有希望了。” 又是一阵乐声响起,这次是昭和乐,摄政王的车队也来了。 皇子们幸灾乐祸,想再怜悯地看一眼三十八郎,却发现人没了。 “在那里!” 有人一指,一群皇子顿时气坏了。 这小子居然跑到摄政王车队那边看热闹去了,还有没有立场? 李成器的规格要比天子低一级,但同样声势浩大,数百名宦官宫女跟随,还有他的二十几名儿孙。 他的嫡长子李琎封世子魏王,其他儿子除了幼子李璀外,都是清一色的郡王,孙子则是郡公和县公,都比天子的子孙低一级。 李隆基的子孙还有点表情,李成器的子孙就像一群僵尸出巡,浑身硬邦邦的,脸上看不到一点表情,连眼神都直的。 他们也怕啊!这里是天子的地盘,两边的御林军随时可以把他们一锅端了。 倒是李成器满脸笑容,不停和两边宗室握手,笑得像个弥勒佛。 李琇看见了队伍中的李璀,李璀也看见了他。 李璀趁父亲和其他宗室说话的机会,偷偷溜出队伍。 “三十八郎,这次比赛结束,父亲答应给我一个奖品,你猜我会要什么?” “你要什么,关我啥事?” 李璀眯缝的小眼睛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得意。 “我会要一个小宫女,她叫公孙小眉吧!她将成为我的女人,只要我看上的女人,绝对逃不出我手心,哈哈!” 李琇捏紧了拳头,他有一种狠狠一拳打烂眼前这张胖脸的冲动。 “九郎,队伍走了,你在干什么?”远处有人喊了一声。 “来了!” 李璀连忙转身回去,走回队伍里他又一脸挑衅地看着李琇。 “哪里都有这种人,仗着自己老子的身份,肆意欺凌他人!” 李雨春走到李琇面前,叹口气道:“我父亲昨晚确实告诉我,这次爵位内定给他了,他今天将夺得射覆第一。” 李琇注视李成器的队伍远去,他平静道:“这个世界充满了各种不公平,如果有人要站出来打破这种不公平,那么也算我一个!” 第十三章 赌斗(二) 天子和摄政王的两支队伍相隔百步时便转弯了,进入了天罡楼和北斗楼。 宗室们也纷纷进楼,李琇和李雨春上了文思楼的五楼,面积很大,足有上千个平方,足矣容纳数百人。 前端有一条走廊和望仙台相连。 每人各有一张小坐榻,李琇很不习惯这种贵族式的跪坐方式,不到十分钟,他便腿痛难忍,坐不住了。 幸亏他坐在最后一排,趁人不备,他悄悄改成盘腿而坐,又用一张毛毯盖住腿。又坐了一会儿,索性两条腿放在坐榻下,这才舒服多了。 “三十八郎!” 李雨春在旁边使眼色,向身后努努嘴,李琇一回头,后面两个礼仪宦官在冷冷看着他。 一名宦官已经在提笔记录了,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皇三十八子,箕坐。 李琇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强烈的不满,他倒想知道,记录到最后会怎么样? 腿刚才坐麻了,李琇向旁边站着一名宫女勾勾手指,指指自己的腿。 宫女脸一红,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大宦官,宦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想作死,咱家成全你。’ 他竟点了点头,宫女上前蹲下,给李琇轻轻捶腿。 礼仪宦官立刻记录下来,‘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皇三十八子仪态不规。’ 宗室子弟们都看呆了,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一群人面面相觑,这小子简直太胆大妄为。 几名老持稳重的宗室子弟忍不住哼了一声,“放荡形骸,成何体统!” “咚!咚!咚!” 鼓声敲响,抽签开始了。 报名参加射覆比赛的宗室一共有三百六十四人,前所未有的多,都是冲着爵位来的,之前个个都说对射覆不感兴趣,这会儿本色毕露。 幸亏不允许委托代表,否则很多在外地当官的宗室这两天都会睡不好觉。 抽签由五位相国和三名宗正寺高官随即抽取,进行捉对厮杀。 望仙台上摆放着十个射覆台,同时有十对选手进行淘汰比赛。 但走上赛台前,谁也不知道对手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几号位比赛。 必须上台后,再进行第二轮抽签,临时知道位子和对手所在,这就可以避免作弊。 “第一百五十六号,李琇,第八轮出赛!” ………… 比赛进行的很快,走马灯似的轮换,李雨春苦着脸回来了,他是七轮,惨遭对手淘汰。 “咋样,很难吗?” 李琇示意宫女不用给自己敲背了,随手从钱袋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宫女手上,宫女呆了一下,眼中射出惊喜,握着银子悄悄退了下去。 李雨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李琇的操作,这厮以为自己在喝花酒吗?还赏银子。 李雨春瞪了他一眼,忿忿道:“射简单,覆容易被淘汰,关键是猜铜钱,你猜中了一定要选射!” “啥意思?” 不等李雨春回答,便有宦官高喝:“第八轮下场!” 终于轮到了李琇下场了。 ………. 二十人站在望仙台上,宗正寺卿李炎进行临时抽签以绝对比赛位子。 “第七台,李琇对阵李皋!” 宦官一声高喝,比赛开始了。 比赛赛台面积约五十个平方,摆放着两张桌子,一张覆桌,一张射桌,覆桌上是瓦盆,射桌上是纸笔。 猜中了也不能说出来,谜底要写在纸上,由裁判来决断。 题目一共有五个题库,字、物、诗、名、歌。 参加比赛的两个人,一个射,一个覆,射就是主动猜,覆则是被动等。 比如李琇猜错,就是对方赢了。 至于谁射谁覆,则要猜铜钱正反,猜中者有选择权,这其实又是一个小赌。 李琇的第一个对手是李成器的十七孙李皋,年纪和李琇差不多,但辈分却低了一辈。 李皋跑得比兔子还快,刚宣布台位,他便飞窜过去,抢占了北位。 李琇却一头雾水,啥意思,站北面有鸡腿吃? 李成器坐在高楼上乐不可支,“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孙子,就算输了,气势上也要压倒对方?” 他周围的儿孙都明白了,老十七摸透了祖父的心思,这个马匹拍得好。 ………. 宦官司仪对二人道:“按照规矩,北正南反,铜钱落地若是正面,北面赢,铜钱落地若是反面,南面赢” 李琇这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要抢正面,他心中鄙视,抢到正面就香?不知道正反概率是一半对一半吗? 李琇这个大大咧咧的穿越者还真不懂对方微妙的心思,他在表现给祖父看呢!皇家争宠,就在于抓住每一个细小的机会。 宦官奋力一掷,铜钱高高抛起来,‘当啷!’一声落地,反面,李琇赢了。 李琇精神一振,运气不错,第一局就得到了主动权。 李琇想到了李雨春的话,笑道:“我选射!” 李皋神情有点苦涩,他抢到了面子,却输了里子。 ……….. 李琇虽然掌握了射方主动权,但覆方也不是完全没有权力,他可以选题型。 李皋从物字库中抽了一张签。 宦官看了看题,便背着身将一个小东西塞进陶盆下。 “下面开始,我说提示,射方听好了!” 宦官拿着题签念道:“黄黄亮亮一圆物,无腿走进千万户,早上没它长叹息,晚上没它难闭目,请问是何物?先不要说出来,写在纸上。” 李琇这才明白李雨春说要选射的意思,刚开始简单啊!容易猜中,越到后来越难,就要反过来选覆了。 他当然知道这是啥东西,太简单了。 李琇写下了谜底,宦官举起旗,裁判相国韩休走了过来。 他笑眯眯问道:“猜是什么?” 李琇展开纸条,上面写着:铜钱。 陶盘掀开,下面正是一枚铜钱。 韩休竖起大拇指,“猜中!” 轻松赢了第一局,李皋都快哭了,这么简单,他也能猜到啊! 谁让你选北面呢? ……….. 不到一个时辰,第一轮比赛全部结束,淘汰了一半。 李雨春长叹一声,“第一轮的胜负不在于射覆,而在于猜铜钱,早知道我买通抛钱宦官就好了。” 李琇想想还真有点道理,抛钱宦官技术熟练,确实能控制正反面。 莫非这个宦官是老高的人? 接下来是第二轮。 李琇是第三批出场,他的对手叫做李纪,三十余岁,是一个侯爵,也是年轻一代宗室子弟的佼佼者。 李纪比较谦让,一摆手,“三十八郎先选站位吧!” “能不能抛了铜钱后我再选?” 李纪翻了个白眼,直接站在南位上,把大家都争抢的北位谦让给了李琇。 李琇嘴上却不领情,“其实我站哪边都无所谓,你若反悔想换位也…..那个、那个可不行!” 宦官铜钱抛出了,正面! 李纪气得无语,自己谦让这个混蛋干什么?还不领情。 李琇高兴得搓搓手,“运气不错,又是我射题,兄台请抽题!” 李纪心中恼火,直接从字题库中抽了一签。 这是一道表演题,走上来一名宫女,她盘腿坐在小桌前,桌上不见一物,但宫女已经有动作了。 李琇这才看懂,她在模拟做一件事。 这个动作像在点炉子,紧接着宫女似乎把一个器皿放在炉子上,紧接着又在旁边摇着小磨,不断把一样物品掰碎,放进磨中。 李琇脑海里出现了小眉做的一件事,把茶饼掰碎放进小磨里,又把磨成片的茶放入茶壶中煎煮,又旁边取了一些姜丝、葱末,给自己煎好一壶驱寒的姜茶。 最后到入茶盏中,宫女的动作正是把茶倒入盏中。 动作完毕,宦官问道:“射一字!” 李琇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茶’字。 相国裴耀卿上前看了一眼,微微笑道:“恭喜你答对了!” 第十四章 赌斗(三) 上午的比赛结束了,一名年迈的皇族猜对了谜底,却写错了字,气得高血压发作晕倒,半路退出比赛。 最后有九十人入围下午的比赛。 上午的比赛叫做初赛,下午的比赛则叫复赛,复赛的射覆比赛方式又有不同,采用分组淘汰赛,分成九组进行比赛,每组出线一人。 最后十人进行决赛。 和上午相比,这种方式更加残酷,也更加紧张。 九十名宗室子弟都没有离开文思楼,一个个坐得笔直,静静等待下午比赛来临,中午有膳食提供,但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拒绝了。 正如李雨春所言: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万一哪个环节被礼仪宦官记录下来,就麻烦了。 其实自古皇族规矩就很严格,但也不至于这么小心。 这是武则天留下的余威尚在,武则天举行宫廷活动,哪个李唐皇族子弟稍微礼节逾规,就会被严惩,要么拖下去廷杖,要么关小黑屋挨饿。 几十年下来,宗室子弟对这种宫廷活动都产生了一种深深的畏惧。 武则天早已死去三十年,但她留下的余威依然让唐朝宗室子弟们战战兢兢,不敢愈规一步。 李琇却不受这种余威影响,身体要紧,他让早上的宫女给自己取来一份膳食,还加点了一份烤鸡腿,吃得津津有味,就差来罐啤酒了。 礼仪宦官立刻记录下来,‘某年某月某日某地,皇三十八子嚼食有声。’ 宗室子弟们听他吃得肆无忌惮,自己肚子却饿得咕咕响,不由满腔怒火,又恨又气。 一名宗室子弟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捏紧拳头对李琇怒目而视。 李琇打个饱嗝,向他招招手,“知道你肚子饿,这里还剩一个鸡腿,不用客气。” 这名宗室子弟气得要爆炸了,拼命晃了晃脑袋,李琇笑眯眯指了指后面的两名礼仪宦官。 礼仪宦官无情记录下了这名宗室子弟的违规:无礼冲动。 这名宗室子弟就想大哭一场,万般无奈,只得将一口恶气吞回肚子,颓然坐下。 李琇却不以为然,将最后一根鸡腿啃了,用帕子抹抹嘴,指着餐盘对宫女道:“把它收了,再给我倒杯热茶,要滚烫一点!” 所有宗室子弟都无语地望着房顶,默默祈祷,‘老天爷,打个雷劈死这混蛋吧!’ ………… “当!”一声钟响,天子和摄政王已经各自就位,他们的儿子和嫔妃都各自坐在身边。 并不是每个宗室子弟都要参加,王爵以上不参加比赛,也就是二圣各自的儿子,当然,除了李琇。 他这个被贬黜的皇子,反而成为嫡系宗室里地位最低之人。 “请大家抽签分组!” 李琇抽到了第三组,他们组将是第三个出场。 所有人都站在栏杆前关注着望仙台上正在进行的比赛,好像不再用香计时,而是在一通鼓内完成答题。 “二十记鼓响!” 一名宗室子弟惊呼起来,所有人的心情都有点沉重了,几乎没有一点思考,写字稍慢一点都来不及。 李琇懒得去和他们凑热闹,他漫不经心翘腿坐在后面,心中却在计算,上午是三分钟,现在改成二十秒,提笔写字最快要六秒左右,思考时间只有十四秒,要立刻进入状态,慢一点都会被淘汰。 “第三组上场!” 宦官一声高喝,终于轮到他们了。 九个人坐在桌前,手中提笔,全神贯注,出乎李琇的意料,坐在他身边之人,正是李璀。 李璀得意看了李琇一眼,他简直要大笑出声,老天爷安排得巧啊!把李琇从自己眼皮下淘汰出局,这是何等爽快! 他们的主持人是宗正寺少卿李煌,裁判是副相牛仙客。 题目都是现抽,来不及放物了,只把写着答案的纸条放在陶盆下面。 “所有人听着,泥里一条龙,头顶一个蓬,身体一节节,全是小窟窿,射一物,开始!” ‘咚!咚!咚!咚……..’ 密集的鼓声敲响,所有人都疾速写出各自的答案,李琇精准地算着时间,略一思考后才写出谜底:“藕!” 鼓声停止,牛仙客喝道:“停笔!” 四人被淘汰离场,只剩下六人了。 被淘汰四人中有的是思考时间太长,没有时间写了,有的是进入状态太慢,没有适应节奏,还有两人是多写了一个‘莲’字。 莲藕是两样东西,莲和藕,答案可只有一样东西,藕。 李煌又抽出签,这次抽诗题,李琇眼皮一跳,诗题可是他薄弱环节,四书五经一本都没有看过。 李煌没有时间给他忐忑,他高声道:“你们几人听好,好读书,射《论语》一句。” 密集的鼓声敲响,咚!咚!咚…….. 没背过四书五经这时候反而是优势了,腹中书卷的搜索面积不会太大,李琇灵感一闪,提笔便写,‘学而不厌!’ 牛仙客撇了撇嘴,“这小子的字写得真烂!” 字写得好有什么用,又淘汰四人。 最后只剩下李琇和李璀二人。 李琇忽然明白了,题目只是表面上的随机抽取,其实是事先准备好,李璀知道二十支诗题签的所有答案,恐怕包括最后一轮决赛的答案,他也知道。 李煌微微一笑,“就看你们二人谁能胜出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们二人都被淘汰,答不上我的题。” 李煌果然又抽出一道诗题。 李琇瞥了一眼李璀,见他一副胸有成竹,心中不由冷笑一声。 李煌清一下喉咙,“这道题比较难,你们二人听好,死轻于鸿毛,射《史记》中的一句。” 李琇险些一头栽倒,简直让他欲哭无泪,居然是《史记》。 ‘咚!咚!咚!咚……..’ 鼓声可不理睬他,李璀已经开始提笔写答案了。 李琇要绝望了,难道自己真要被这个王八蛋淘汰? 等一等!这题好像听说过,李琇稍一凝神,提笔便写:‘卒为天下笑!’ 鼓声一停,他把笔扔掉了。 牛仙客看了一眼李琇的答案,这几个字依旧写得跟鬼画符一样,可不管写得再烂,辨识度依旧很清晰。 牛仙客一脸不情愿,却又无法否认,只得勉强点点头,“答对了!” 李璀一脸惊愕,他是事先知道答案,当然能轻松写出。 这么难的题,他以为自己必胜无疑,没想到李琇在最后一刻也写出了答案。 两人都答对了,意味着两人还要再比一轮。 其他组都已经结束,就只剩下第三组还有两人在继续对决,争夺唯一的出线名额。 这时,张九龄和李炎走了过来,“这一题由我们来抽题仲裁!” 如果出现二人对决的情形,必须由宗正寺卿和右相来主持。 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李琇和李璀的身上,两人的对决甚至引起了李隆基和李成器的关注。 李隆基面无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对面楼内,李成器眯眼看了半晌问道:“和老九比赛的是谁?” 牛仙童连忙上前禀报道:“尊上,那个人就是被废的三十八郎!” “哦!原来是他。” 李成器眉头一皱,“我记得他被废为庶民了,怎么还能参加比赛?” “之前是因为他没有年满十八岁,所以宗正寺没有除籍,但现在他已经满十八岁了,按理宗正寺应该除籍,但不知为什么,宗正寺就拖着不办。” “还有这种事情!” 李成器小眼睛转了几转,“如果他赢了,是不是可以不承认?” “尊上说得一点没错!” “算了,让他参加吧!射覆只是娱乐,就不要扫大家的兴了。” “尊上,奴才觉得应该严格按照规则…….” 不等牛仙童说话,李成器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考虑皇宫大事,整个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什么?” 牛仙童暗暗叹了口气,把李琇赶出皇宫的机会刚刚看到,转瞬又逝去了。 ………. 李炎开始抽题,按照规定,不能连续三次抽一种题型,之前李煌已经抽了两次诗题,那这一次李炎就不能再抽诗题了。 李炎抽了一个字题,把答案给了张九龄。 李炎高声道:“这一次是表演猜字!” 只见一名从事模样的官员走过来,将一扇小木门顶在头上,面北而站。 射一字。 鼓声咚!咚!咚!敲响了。 第十五章 赌斗(四) 李琇大脑如电脑一般运转,首先和门有关,然后和人有关,李琇心念一动,难道是闪字? 他提笔要写,又停住了,不对!人不是站在门内,而是顶在头上。 应该是另一种寓意,门不一定代表门,可能代表的是家。 李琇立刻意识到,应该宝盖头。 难道就是‘家’字,屋子里有头猪,但这个人不像二师兄啊! 安字,也不对,换成宫女顶门还差不多。 宫字也不对。 李琇脑海里在迅速过虑各种宝盖头的字,射覆字谜一般多用俗体字,类似后世的简体字,主要是方便底层百姓。 李琇脑海里忽然闪过三个字:一个‘宦’,一个‘宁’,一个‘字’。 字首先排除,学生才更贴切。 那么‘宦’和‘宁’,是哪一个呢? 鼓声马上就要停止,李琇狠狠拍一下脑门,提笔写下了‘宦’字。 在鼓声停止的那一瞬间,他也扔下了笔。 太紧张了,李琇后背都湿透了。 李璀无语地望着李琇,这混蛋又是在最后一刻写出来。 张九龄取出陶盆下的答案,又看了看两人写的字,李璀写的是宁字,李琇写的是宦字。 他点点头道:“你们思路的方向是对的,但我很遗憾地告诉你们,这题没有答案。” 张九龄展开答案,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这叫无底字题,你们阐述理由,由我来判断你们谁能胜出,你们谁先说?” “我先写完,当然是我先说!” 李璀当仁不让地抢过风头,“表演者只是一个从事,并非大臣,写宦肯定不对,宁下面是丁,丁者,成年男子也,当然是宁字正确。”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看了一眼李琇。 张九龄又问李琇,“刚才他说得也有道理,表演者只是一个从事,并非大臣,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琇不慌不忙道:“其实我想到了三个字,宦、宁、字,但我认为最合适最贴切还是‘宦’字。” “他并不是大臣,为什么贴切?” 李琇淡淡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张九龄捋须缓缓道:“你们二人说得都有道理,但正确答案只有一个,我认为宁者虽然也不错,但宦字显然更有深度,所以我判定这个射覆‘宦’字猜中了。” 李琇一拳砸在桌上,自己胜了,淘汰了李璀。 李璀面如死灰,他忽然跳起来大喊,“不公平,我是才正确答案,父亲,张相国在打压孩儿,父亲,你要给孩儿做主啊!” 现场一片哗然,居然有人输不起,还怪裁判不公。 所有人眼光都望向李成器,李成器可是以护短出名的,他会不会偏向自己儿子,要求重新裁判? 武惠妃低声对李隆基道:“陛下,摄政王会不会提出集体裁决?” 所谓集体裁决就是由五个相国一起仲裁,各投一票,票高者胜出。 如果真选择了集体裁决,那么一定是李璀胜出。 李隆基点点头,“按照皇兄的护短性格,很有这个可能!” 虽然这样说,但李隆基并不打算帮助自己儿子,他心思根本不在宗室子弟的赌斗上,在他看来,为这种小儿之斗出面庇护,有损身份,摄政王想撕下脸皮帮儿子,那就随他去。 李隆基的全部心思都在明天的射覆赌斗上,那才是关系到他自身命运的赌斗。 李成器转动着眼珠,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牛仙童忍不住提醒道:“九郎若输了,可是要被淘汰啊!尊上,李琇已被贬为庶民,取消他的资格吧!九郎就赢了。” 李成器忽然不耐烦起来,“一个屁大点赌斗,还要我来破坏规则,让天下人耻笑我吗?输了就输了!” 牛仙童快哭了,尊上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他以前眼里可是揉不得半点砂子啊! 李成器派人将李璀大骂一通,宣布接受张九龄的仲裁。 仲裁出来,李琇胜,李璀被淘汰。 李璀伏地大哭,不肯离去,被几名宦官硬架了出去。 这一战尽管不是决赛,但李琇却感到无比的酣畅淋漓。 ……… 十个组决出了八人,第五组和第八组全部被淘汰,没有人胜出。 最后决赛时刻终于到来。 最后的决赛很难,只有一题决胜负,时间是一炷长香,十分钟。 第一个交卷且答对者赢。 一脸疲倦的李隆基终于有点兴趣了,对周围儿子和嫔妃们笑道:“大家可以押注,最高不超过五十贯,看看谁能获胜。” 高力士收集众人的押注纸条,他自己也写了一张。 “高总管押谁?”李隆基好奇地问道。 “微臣押三十八郎!” 李隆基更加好奇了,“朕记得他从前读书不太用功,屡被师父责打,你为何看好他?” “陛下,三十八郎生了一场大病后,有非常之能,微臣对他不得不服。” 李隆基点点头,“连高总管都这么赞叹他,那朕也押他,他是朕的儿子,这个理由充分吧!” ………. 对面楼内,李成器与一众儿孙妻妾也在押注,他们下注很大,几百贯几千贯都有,却清一色押李成器的十二孙李尧。 李成器呵呵一笑,“这个李琇有点意思,老九是必胜之选,居然也被他淘汰了,我听说他是死而复活,看来有点门道,我就押他一把。” 牛仙童低声劝道:“尊上,他可是皇三十八子!” “放屁!他是我的皇侄,我不能押他吗?” 牛仙童不敢吭声了,心中却暗骂,‘当初把他贬为庶民,不就是你的意思吗?这会儿又认侄儿了。’ ………… “你们八人听好,天子和摄政王在看着你们,希望你们记住自己的身份,这是君子之争,不要让自己的行为给宗室抹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宗正寺卿李炎厉声给八人讲一通公平考试的大道理,随即宣布,“决赛开始!” 八人席地坐在望仙台上,每人面前一张桌子,桌上有纸笔。 五名相国坐在台上。 李炎上前从纸箱内摸出一张纸条。 “这次是射覆一物!” 李炎高声道:“我可以提示一下,是能入口的东西。” 暂时没有宣读题目,现场抽题,东西也要临时准备。 不多时,宦官将一个盖着红绸的小盘子放进了陶盆下。 李琇可不是君子,也不会被李炎的一通话吓倒。 爵位只有一个,别人得不到并无损失,他若得不到就得出宫,一切都没有了。 为了生存而战,李琇会毫不犹豫使用一切手段。 李琇上辈子读大学就是一个作弊高手,懂得观察环境,利用一切机会,既然是临时抽出题签,那必然也要临时准备物品。 临时准备物品就是一个漏洞,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漏洞。 他身体坐得笔直,但眼睛眯成一条缝,一眨不眨地盯着入口处。 只见一人露出头,将盘子递给宦官,露面的时间只是极短一瞬,但此人的面孔已经被李琇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个人他认识,正是刚升为太医局令的王御医。 识人则辨物,李琇心中狂喜,答案必然是一味药材。 可怜其他宗室子弟都讲究坐姿端庄,目不斜视,知规矩,明事理,哪里比得过李琇这种精明狡猾、不讲武德的穿越者。 入口的东西,大家首先就想到食物方面去了,各种食物都感觉不对,才会想到药材。 就像跑一千米,众人还在零米处准备起跑,李琇的起跑线就已经移到了八百米处。 李炎清了清喉咙,高声念道:“秋尽江南草未凋!” 长香计时开始,约十分钟时间,所有人都开始冥思苦想。 李琇只沉思片刻,便写下了答案,站起身交卷了。 他是第一个交卷,若答案正确,他就赢了。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望着李琇,香火才刚点燃,这厮就交卷了? 其他七人瞬间陷入了绝望。 五名相国也面面相觑,不可能吧!就算他们至少也要想半炷香,这位三十八郎怎么一下子就射中了? 张九龄对李琇微微笑道:“时间还很早,你再考虑一下吧!” 李琇轻轻叹口气,“不瞒张相国,这道射覆题对于我而言实在太简单,很没意思,坐在那里都是一种煎熬,还不如随便写两个字交差!” 旁边李林甫干笑一声,“我记得从前三十八郎以前的嘴可是很小巧啊!” 李林甫言外之意,‘你好大的口气!’ 李琇嘻嘻一笑,“我这张臭嘴哪里能和的李相国蜜嘴相比?” 李林甫被人背后称为口蜜腹剑,李琇随口一句话便将李林甫的脸皮撕掉了。 裴耀卿‘噗!’笑出声来,他忽然发现这位皇子虽然字写得差劲,但胆识却是杠杠的,他立刻对李琇的好感度大增。 李林甫眼中闪过一丝恼火,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笑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说的就是三十八郎。” “过奖!过奖!” 李琇把卷子交给张九龄,“张相国看看,我胡乱写的答案如何?” 张九龄看了一眼卷子,他缓缓点了点头,“恭喜三十八郎答对了!” 整个赛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第十六章 赌斗(五) “不错!不错!秋尽江南草未凋,果然是冬青。” 房间里,李隆基一脸欣慰笑道:“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三十八郎胜出,而且嘴也很厉害,将李林甫当众打脸,让朕深感痛快!” 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儿子还不错。 高力士趁热打铁道:“既然三十八郎夺魁,那这个奖励的爵位是否能授给他?” 李隆基沉思片刻道:“按照比赛规则,胜出者获爵,应该是给他,但这个授爵书光朕签署还不行,还得皇兄签署,你也知道,这个爵位原本定下来给李璀,让他得以升为国公,所以皇兄肯不肯让出这个爵位才是关键。” “陛下,这对三十八郎不公平!” 李隆基淡淡道:“本来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他想要的东西和朕想要的东西是一回事,他想要爵位,那明天我们就必须赢,只有胜者才有资格提要求!” 高力士沉默了,明天的压轴比赛,天子和摄政王的射覆赌斗,李琇的个人命运也和全局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 白天的喧嚣渐渐消失,夜晚又重新恢复了宁静的本色。 房间里灯光柔和,李琇坐在蜡烛下翻阅着《史记》, “鲁仲连者,齐人也。好奇伟俶傥之画策,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游於赵……..” 他慢慢推动卷轴,找到了白天那句谜语出处。 “齐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为天下笑。” 李琇叹了口气,这道谜语确实很生僻。 若不是自己在后世看过这个谜语,他就被李璀淘汰了,只能说侥幸加运气。 “呵呵!三十八郎居然挑灯看书,难得啊!” 门口传来高力士的声音。 “高翁是给我送钱来了?”李琇笑着迎了出来。 高力士一怔,这才想起今天是发例钱的日子。 他摆摆手,“今天太忙,还没有来得及回去,今晚签署,明天例钱就能发出来了。” 高力士也不用他请,直接进屋坐下,“口渴了,让公孙小娘给我倒一盏茶来!” “小眉,倒两盏茶,用竹杯子!” 高力士哑然失笑,他取出一张纸递给李琇,“这是礼仪宦官的记录,射覆一天你就违反了十九条规矩。” 李琇很惊讶,居然这么多,他记得就是坐姿不雅,敲个背捶个腿而已。 他连忙接过来看了一遍,不由瞪大眼睛。 “放个屁也不允许?” 高力士摇摇头,“正式场合不允许,憋回去!” “我欣赏太液池风景也算违规?” “你是去参加射覆比赛,不是游园,而且你不是在欣赏风景,你在看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咳!咳!这个先不提,还有这个,嚼食有声违规就不对了,吃饭肯定有声音,证明吃得香嘛!还有,我吃两份饭也不行?那边可是浪费了九十份啊!” “只做自己份内之事,吃饭也不例外。” 李琇懒得再看了,“我违反了十九条,会咋样?” “会怎么样就看圣上的心情!” 高力士把违规记录点燃了,语重心长对李琇道:“臭小子记住了,违规百条,不如立功一件。” 李琇立刻心领神会,笑嘻嘻道:“高翁金玉之言,我记住了。” 高力士懒得理他,敲着桌子催促,“快拿水来,渴坏了!” “来了!”公孙小眉端了两盏热茶进来。 高力士喝了口茶,冒烟的嗓子这才舒服了,他对李琇道:“我来是和你说说爵位之事。” 李琇收起了嬉笑之心,等待高力士说下去。 “你夺得射覆魁首,按理应该赢得爵位,圣上已经批准,下午提交了摄政王那边。” “摄政王不肯批?”李琇隐隐意识到一丝不妙。 “他也不是不肯批,我下午找过他,摄政王的意思,等明天射覆比赛全部结束后再说。” “再说?” 李琇冷笑一声,“意思说明天还会有变故?”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你是皇子,明天若你父皇输了,摄政王岂能让你独赢?这就叫覆巢之下绝无完卵,你明白吗?” “如果明天父皇赢了呢?” “摄政王告诉我,如果明天你父皇赢了,他就在你的爵位授予书上签字。” “然后呢?高翁晚上来找我,不会就只为了说这个吧!” 高力士摇摇头,“明天分两场赌斗,第一场是我和牛仙童的赌斗,输赢其实不重要。 第二场才是关键,摄政王押上了内卫局,你父亲押上了内库局,一个是安全,一个是钱财,如果你父皇输了,他就会彻底失去财权。” “后果我知道,然后呢?” “然后摄政王今天下午提出一个方案,让后辈来替他们赌斗,他会指定一个皇子,你父皇也指定摄政王的一个儿子。” 李琇瞪大了眼睛,“高翁的意思说,摄政王有可能会指定我?” “不是有可能,而是他已经指定你了。” 高力士意味深长地笑道:“摄政王今天最后决赛押了你的注,结果他独赢三万贯,他对你很有兴趣。” “让我出赛,父皇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你父皇也指定了摄政王的幼子文安郡公李璀,双方都已经签字确认。” 别人是当局者迷,李琇却是当局者清,难怪李成器没有偏袒李璀,伏笔留在这里呢! 李琇悠悠道:“高翁可知道摄政王为什么要选我?” “为什么?” “很简单,他赢了,什么话都没有,如果他输了,他就说我已被贬为庶民,没有资格参加射覆赌斗,推翻败局,这一点高翁想到了吗?” 高力士一惊,这一点他确实没有想到。 越想越不对劲,高力士脸色十分严峻,这个方案圣上同意并签字了,想反悔已经不太可能。 这可怎么办? 李琇喝了口茶,笑眯眯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高力士连忙问道:“什么办法?” “两个办法,一个就说我已被贬为庶民,没有资格参加射覆赌斗…….” “不可能!” 高力士断然否定,“你已经夺取射覆魁首,再来取消你的射覆资格,这会成为天下笑柄,摄政王或许做得出,但你父皇不会干这种事情。” “那就用第二个办法呗!” 李琇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让父皇下旨取消贬我为庶民的决定,不就解决了吗?” 高力士有点为难,“就怕摄政王不肯答应,当初贬黜你的决定是你父皇和摄政王达成协议的。” “很简单!” 李琇胸有成竹地写了一张纸条,递给高力士,“这就是破解之术!” ………. 高力士走了,李琇洗了脚,刚准备休息,只听大门‘砰!’地一声巨响,似乎被人踢开了。 “你是谁?滚出去!”院子里传来小眉的怒吼声。 “小娘子长得很美貌嘛!本来今晚大爷我会搂着你睡觉的,不过没关系,明天也一样,爷再忍一忍!” 李琇立刻知道这是谁来找事了,他走出房门冷冷道:“想来打架吗?我奉陪!” 院子里,公孙小眉像头小豹子一样,拿着剑恶狠狠地盯着李璀。 李璀明显喝多了,他晃了晃脑袋,摆手道:“父亲不准我来找你麻烦,但我心里很不爽,很憋屈,我是来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你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哼!你想说什么?” “我告诉你,你没有机会了,我父亲已经下令南院做好准备,明天就会送你去南院,他们会把你关在一个小木笼里,关上一年,让你生不如死!” “我哪里得罪你父亲了?他竟这样狠毒待我?” “因为你是武三思的外孙,就凭这一点,我父亲就不会饶你!” 李琇吸了口冷气,原来自己是武三思的外孙,难怪李成器仇恨自己。 “你说够了吗?说够就可以滚了。” “我没有说够!” 李璀的小眼睛里射出阴毒的目光,“我父亲为什么不让我来揍你,他说不值得,你就是那个贱货生的贱种,和你打架,太丢身份了。” 李琇一阵风似地冲过去,狠狠一拳砸在李璀的脸上,李璀惨叫一声,连退几步,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出了院门。 李琇要冲出去再打,却被张瓶和赵壶抱住了,“琇哥儿,冷静点!” “别拉我,让我杀了这个混蛋!” 公孙小眉一跃而出,短剑顶住了李璀的咽喉,眼中喷射出怒火,李璀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他被打懵了,吓得不敢动弹。 李琇这时却迅速冷静下来,自己还有机会,不能被冲动害死。 “小眉回来,杀了这混蛋只会脏了我的手!” 公孙小眉收起剑,狠狠给了李璀一脚,“滚!”这才返回院子。 李璀见公孙小眉收了剑,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远远大喊:“狗贼,你等着瞧,我一定会去南院好好收拾你!” 李琇轻轻吐了口气,他算是看透了,李成器就是一头笑面虎,冷酷无情,心狠手辣,如果明天输了,自己的命运一定会很惨。 李琇心中燃起了熊熊斗志,事关命运,明天他将拔剑迎战。 第十七章 赌斗(六) 次日一早,射覆赌斗的重头戏终于拉开了序幕。 由天子和摄政王进行射覆赌斗,但他们本人不出面。 分为两局,第一局是高力士对赌牛仙童。 双方押注了尚衣局和掖庭局,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开胃菜。 关键是第二局,天子幼子李琇对阵摄政王幼子李璀。 双方押注了内库局和内卫局。 这才是关系到皇宫得失的大赌注,一个是财权,一个是安全。 望仙台上泾渭分明,北面坐着天子李隆基和他的儿孙,南面坐着摄政王李成器和他儿孙,侧面则坐着五位相国和三名宗正寺高官。 正中间是一张射覆赌台,高力士和牛仙童已经就位。 台上竖起两杆大旗,黄旗代表高力士,红旗代表牛仙童,如果黄旗倒下,就意味着牛仙童赢了。 这虽然是一场看似轻松的射覆赌斗,却影响重大,关系到皇宫未来的掌控。 皇宫应该是天子李隆基的大本营,皇宫不稳,也就意味着李隆基根基不稳。 夺回皇宫的控制权,是李隆基目前最大的诉求。 摄政王李成器本身在皇宫没有什么势力,他的势力在朝廷、地方和军队之中。 他在皇宫的势力是太上皇李旦留给他的遗产。 李成器反客为主,牢牢抓住皇宫的部分控制权,使李隆基后方不稳,也就无法集中精力和他在朝廷上争斗。 这种局面已持续了五年,而太医局的意外失手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僵局。 双方都想再进一步,李成器想夺取内库,李隆基想掌控内卫。 于是便有了这场射覆赌斗。 在双方都抓不到对方把柄的情况下,用这种赌斗方式无疑是大家都能接受的。 两个大内总管代表各自的主人在高台上无声较量。 铜钱猜枚已经结束,高力士射,牛仙童覆。 这可不是好签,射覆刚开始时题目简单,射方占优势,现在是决胜阶段,题目会非常难,覆方就占优势了,躺赢。 牛仙童不出意外地抽取了诗题,这也是公认射覆最难的题型,是太学生们玩的题,普通百姓玩不了。 宗正寺卿李炎咳嗽一声,高声道:“请高总管听好,云深不知处,射一典籍名句。” 短香点燃,三分钟时间。 李琇跪坐在木榻上,腿痛得抽筋。 “三十八郎知道答案吗?”坐在前排的忠王李玙悄悄问道。 所有皇子的目光都向李琇望来,连天子李隆基也竖起耳朵。 李琇点点头,“答案应该是《易经》的飞龙在天。” 他当然知道,他前世见过这个谜语。 众人恍然,李隆基也点了点头,三十八郎学识确实大有长进,连《易经》都背熟了。 可惜高力士听不见,香火渐渐到尾,他额头上的汗也流了下来。 短香熄灭,第一局高力士输,黄旗倒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至关重要的第二局上。 ……….. “圣上,你给微臣解释一下,这份旨意是怎么回事?” 在第二局即将开始之时,忽然出现了变故,摄政王李成器发现天子刚刚颁布了一份旨意,废除了李琇贬为庶民的决定。 这份旨意让他大为光火,这意味着他精心设计的只赢不输的赌局被对方识破了。 李隆基不慌不忙道:“皇兄,朕遵守当初的约定,只是朕发现约定中贬为庶民这一条违反了祖制,高祖曾有遗训,未成年皇子不得贬为庶民,朕必须遵守祖训,皇兄也应该一样。” 李成器哼了一声,“你要废除可以,在去年废除我没有意见,但三十八郎已经满十八岁,你现在才废除,完全不合祖制!” 双方都拿祖制说话,如果没有李琇昨晚写的纸条,李隆基还真占不了上风。 李隆基微微一笑,“皇兄把出宫和成年混淆了,十八岁是出宫的年龄,并非成年,成年是指二十岁,三十八郎将来行了弱冠之礼,才能正式成年,祖训中的成年当然是指弱冠之后。” 李成器一时哑口无言,他狠狠瞪了牛仙童一眼,都是他把自己误导了。 李隆基又笑道:“三十八郎毕竟是皇兄的侄子,昨天皇兄押注在三十八郎身上,足见皇兄心怀伯侄之情,琇儿,过来感谢大伯对你的看重!” 李琇上前行大礼参拜,“感谢皇伯父对小侄的爱护!” 台阶给了,李成器脸色稍稍和缓,他点点头道:“射覆虽是小技,但皇侄能夺魁,也足以令我倍感欣慰,不如这样,今天的第二局我来和贤侄玩玩射覆,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李成器不光老谋深算,而且精明无比,他知道自己幼子不是李琇的对手,还不如自己亲自上场。 李琇回头看了一眼父皇,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李隆基稍稍犹豫一下,他从小就不擅长射覆,所以才会让高力士代表自己和牛仙童射覆第一局。 又想到儿子夺取了射覆魁首,这一战让儿子出战显然比自己更有取胜的希望。 李隆基便点了点头,“好吧!既然皇伯父如此看重你,就好好陪长辈玩这一局射覆,切记不可失礼。” 李琇立刻神采飞扬,昂然道:“伯父和父皇已有赌注,这是大赌,不如侄儿也和皇伯父小赌一把!” 李成器呵呵一笑,“你说!” “听说皇伯父还没有签署小侄的授爵书,如果小侄侥幸获胜,请皇伯父立刻签署它!” “若你输了呢?” “侄儿若输了,今天就出宫,自愿去南院长住!”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这是把自己置于死地啊!连几位相国都不由动容,什么叫背水一战,这就是了。 李成器却心知肚明,他回头狠狠瞪了李璀一眼,李璀昨晚喝多了酒,泄露了父亲的秘密,他吓得低下了头,心中忐忑不安。 “好!” 李成器一阵豪爽大笑,“想不到我李成器还有一个敢作敢当的侄儿,有魄力!我答应了,若你赢了,我会立刻签署你的授爵书,封你为男爵,不仅如此,我还会替你还清所有债务。” 李成器取出李琇的授爵书放在桌上,小眼睛冷冷望着李琇。 不远处的李隆基却不为所动,如果输了,不说三十八郎,他自己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 高力士心中暗暗叹口气,他能感觉到三十八郎内心的决然,完全把自己的命运押上了这场赌斗。 第十八章 赌斗(七) 李成器亲自下场,他在北面坐下,对几位相国道:“射覆猜谜都是小家子气,没有意思,既然我亲自下场,那就赌天下大事,几位相国可同意?” 李林甫三人当然同意,关键是张九龄和裴耀卿,张九龄沉吟片刻道:“只要公平,微臣认为可以!” “陛下,你同意吗?”李成器的目光又投向天子李隆基。 李隆基缓缓点头,“正如张相国所言,如果公平,朕可以同意!” “好!” 李成器从怀中取出一份军报,对李琇道:“这是刚刚收到的西域军报,北庭节度使盖嘉运二十天前出兵碎叶,和突骑施可汗吐火仙决战,军报火漆完整,尚未拆封,里面的内容连我和你父皇都不知道,相国们更不会知晓,为了公平,我来覆,你来射这份军报的内容。” 说完,他把军报扣在陶盆下面,目光冷厉地望着李琇。 这就是真正的射覆了,射谜多少有一点不公平的因素,有人可能见过谜题,知道谜底,同时射谜也和技巧、经验有关。 而猜未知的事情完全就靠运气。 李隆基没想到皇兄竟然用西域战报来射覆赌斗,他心中暗暗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自己来。 毕竟他知道唐军的战斗力和后勤状态,能大概猜到结局,可三十八郎却是一无所知。 但皇兄最后才拿出题目,显然是不给自己任何机会,李隆基毕竟和李成器斗了十多年,他太了解皇兄的为人。 这个赌斗下面,必藏着陷阱。 计时香已经点燃,再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一直冷静的李隆基开始有些焦躁不安。 高力士低声道:“陛下放心,这次赌斗,三十八郎必胜无疑!” “你怎么知道?” “微臣相信他!” 相信?李隆基摇摇头,当年他就是太相信父皇,才会落得二圣临朝的结局,以至君权旁落,他还会再相信谁? 高力士又进一步劝道:“陛下请放心,微臣愿为三十八郎担保!” 李隆基狐疑地看了一眼高力士,终于点了点头。 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琇身上。 李琇的额头见汗了。 李成器给他说的这场碎叶之战,历史是存在的,但应该不是在今年,而是在五年之后。 中学历史老师给他们说过,北庭节度使盖嘉运横扫葱岭以西,大败突骑施军队,歼敌六万,活捉突骑施可汗吐火仙。 也正是这场胜利,使西域各国纷纷归附,李隆基才决定改年号为天宝。 但这场战役却提前五年发生了,自己所知的历史还能不能重现。 李琇渐渐平静下来,既然是赌,那他也大赌一把,把自己的命运前途都押上去吧! 李琇沉思片刻,提笔写下了答案。 李成器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事关重大,他不会有一点心慈手软。 “皇侄,光猜胜负可不行,还要细节,最起码要知道一点战果。” 他声音不大,只有李琇听得见,李琇微微一笑:“诚如大伯所言!” 李成器竖起大拇指,“好!你比你父亲更有种!” “回答完毕!”李琇放下了笔。 这时,五名相国都走上来,这个赌局太大,必须五人同时作证。 两边的皇子皇孙们都沉不住气了,纷纷站起身。 张九龄取出陶盆下的军报,韩休先取过李琇的答案高声读道:“碎叶大胜,活捉吐火仙,歼敌六万。” 李隆基脸色大变,怎么能把细节也写出来,难道刚才皇兄是在诱导三十八郎吗? 他重重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逆子,要害死朕了!” 所有人都摇头,居然写出细节,这个三十八郎简直太愚蠢。 李成器神情却变得有些不自然,盖嘉运出征前写信给他保证过,捉住吐火仙来长安献功。 这时张九龄拆掉火漆,取出了军报,他展开军报高声读道:“臣盖嘉运在碎叶大胜突骑施,活捉敌酋吐火仙,歼敌六万余人,不日将凯旋入京!” 望仙台上顿时一片哗然,李隆基的儿孙激动得拥抱在一起,他们赢了。 李隆基浑身一震,他简直不敢相信,连战报细节也能猜到! 怎么可能? “陛下,我们赢了!” 高力士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们赢了!” 内库局保住了,还夺下了内卫局。 李隆基脸上却看不到任何喜悦,他的眼中充满了疑虑。 李成器的儿孙却个个沮丧万分,牛仙童更是面如死灰,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李琇东山再起。 “大伯,我赢了吗?”李琇一步不让地盯着李成器。 李成器的脸色变了数变,他忽然一拳砸在桌上,大笑起来,“好!痛快,不愧是我的侄儿,三十八郎,皇伯父这次输得心服口服!” 李琇连忙欠身,“是皇伯父关照侄儿。” 李成器取出一块内卫局的移交牌扔给李琇,“交给你父亲吧!” 李琇要的可不是内卫局牌子,他抱拳道:“还有小侄的爵位和欠债,皇伯父亲口答应了小侄,现在就签署。” 李成器眼中有一丝冷意,“你这个臭小子性急什么,难道还怕皇伯父言而无信?” 李琇步步进逼,“小侄可不想蹲笼子一年,桌上纸笔都有,授爵书也在,皇伯父请吧!” 对方居然什么都知道,李成器心中万分恼火,回去好好收拾老九,不争气的蠢货! 李成器脸上却笑容可亲,“你那些狗屁债根本就不是债,那是讹诈,我今天就把借据一把火烧了,爵位我回头会给你父皇。” 借据一把火烧了,但李琇和债主们的梁子也结下了,这就是李成器的风格,举手投足之间就给对方下一道绊子。 不过李琇也压根没把债务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爵位,有了爵位就有了护身符,李成器想送自己去南院也不可能了。 他从来不指望父皇能替他要到爵位,自己的命运只能靠自己争取。 李琇见李成器要收起授爵书,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并提高了声音。 “伯父可是当众承诺立刻签署!” 声音太大,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你敢胁迫我?”李成器冷冷道。 李琇心一横,再次提高了声音,“侄儿不敢,侄儿是在为皇伯父的信誉考虑!” 李成器抬头看了看四周,五位相国都在等着自己呢! 众目睽睽,李成器极为不情愿地提笔在授爵书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并摁下了印章。 李成器把授爵书递给李琇,意味深长道:“别人就算胁迫我也没有用,但你不一样,贤侄,你有非常人的智慧和胆识,前途不可限量,你将来的对手绝不仅仅是我,记住皇伯父今天说的话!” 李琇紧紧握住授爵书,这份授爵书对他是如此的宝贵,他的命运从这一刻起被改变了。 第十九章 还得跳一回大神 李成器带着儿孙和妻妾走了。 天罡楼内一片喜庆,这场赌局涉及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拿回内卫局,意味着所有人都摆脱了内卫局的监视。 房间里,李隆基神情凝重,追问高力士,“你刚才说愿为三十八郎担保,似乎你知道什么,但你却没有告诉朕!” 高力士跪下磕头道:“微臣不敢隐瞒陛下,有的事情不敢说,是微臣怕被天谴,连累到陛下。” “天谴!有这么严重?” 高力士长长叹口气,“陛下还记得改变年号之事吗?” 李隆基点点头,“朕已经决定改年号为天宝,但这和三十八郎有什么关系?” 高力士便将李琇昏迷时说出天宝十四年之事告诉了李隆基。 “他不光能预测将来的年号,还知道微臣很多隐秘,所以微臣断定他有沟通鬼神的能力。” 李隆基眼中充满了狐疑,自己这个儿子在大病一场后真能沟通鬼神? 还是他之前就暗中和皇兄有了勾结? 李隆基冷冷下令道:“去把三十八郎找来!” 高力士太了解李隆基,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李琇不光要过摄政王那一关,恐怕还得过天子这一关。 如果今天不能取信天子,后果同样严重。 ………. 李琇独自坐在角落里,他今天为了自救,一不留神表现得太妖孽,给自己留下隐患了。 李琇还在回味李成器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显然是有所指,除了自己父皇和一群兄长,不会有别人。 结束时,李琇也看见了父皇严厉的目光。 猜忌!李琇想到了这个词,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谁说穿越成皇子是好事情?给我站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一名宦官快步走上前,“圣上召见三十八郎!” 他又将一张纸条迅速塞给李琇,低声道:“这是高翁给你的!” 李琇站起身迅速看了一眼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圣上信任张果!’ 李琇随即将纸条放进嘴里吞掉了。 张果就是八仙中的张果老,中条山道士,就在去年,天子李隆基曾召他入宫,与他密谈数日,从此信道求仙。 李琇明白了高力士的意思。 ………. “回禀父皇,儿臣大病时曾一度灵魂出窍,一夜遍游千山,在中条山遇到一老道士,倒骑毛驴,自称生于隋初,已修炼得道。 他说蒙父皇垂恩,封为仙翁,年初他夜观星象,说父皇今日有难,需要儿臣辅佐,便传我一道术。” “传你什么道术?” 提到了张果老,李隆基的脸色果然和缓了很多。 “借道鬼神,可略窥天机!” 李隆基注视着李琇表情的细微变化,如果儿子说谎他能看得出。 片刻,他淡淡道:“证明给朕看!” ………. 密室内,李琇披发跣足,左手端着一碗酒,右手执一把木剑,一边挥舞桃木剑,一边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给我给我一双慧眼吧!让我把这上下五百年看个清清楚楚…….” 李琇没有准备,不知该说点啥,连歌词都出来了。 在他身边桌上摆放着两百两黄金,他眼角迅速瞥了一眼黄金,心中暗暗后悔,为啥不要三百两呢? 后悔归后悔,他脑海却在迅速回忆,家乡那些跳大神的人是怎么做的? 他小时候亲眼见过,但有点记不清晰了,只好学习影视上那些跳大神的场景。 在他对面坐着天子李隆基和大内总管高力士,两人瞪大眼睛看着李琇的表演。 李琇很清楚,自己装神弄鬼没用,要取信父皇,还得靠自己的钱袋施展威力。 他大喊一声,“天机泄露,鬼神消灾!” ‘噗!’在黄金上喷出一口酒,左手一抹,两百两黄金倏然不见了。 李隆基和高力士猛地瞪大了眼睛,他们二人看得清清楚楚,三十八郎挥手而过,黄金凭空消失了,惊得他们二人目瞪口呆。 李琇猛地睁开眼,用一种颤抖而空灵的声音大喊:“大唐五百年江山!” 喊完他便一头栽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半响,他不动了。 好一会儿,他慢慢坐起身,神情异常疲惫。 “三十八郎,怎么样?”高力士上前关切问道。 “我刚才说了啥?” “你刚才说…..大唐五百年江山!” “难怪!” 李琇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对李隆基道:“儿臣刚刚被一个陌生的声音警告,皇家大事、天下大事,皆不可预言,否则将触犯天条,仅此一次,下次金银也无用,恐将折父皇之寿。” 李隆基还处于一种极度震惊之中,刚才鬼神借钱挡灾那一幕,使他终于相信这个儿子确实有沟通鬼神之道术,而并不是事先和皇兄有勾结。 看来确实是张果借助三十八郎之力帮助自己解除了今日之厄。 那能不能提前预知自己和皇兄的权力斗争结果呢? 李隆基心念一动,随即又否决了。 大唐五百年江山,已经泄露了天机,再说下去,自己恐怕就要遭天谴。 他又对高力士道:“今天之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包括琇儿能借道鬼神,也绝不可泄露出去。” “请陛下放心,微臣心如明镜!” “还有你!” 李隆基又对李琇道:“天道鬼神不是你能控制,以后这种预测不准再做,你是朕的儿子,不光你遭天谴,也会连累到朕,明白吗?” “儿臣谨记!” “去吧!回去好好休息,该给你的东西朕会给你。” “儿臣告退!” 李琇慢慢站起身,躬身行一礼走了。 高力士心中有数,自己的纸条起了作用,李琇借助张果之名解除了天子的猜忌,这孩子有大智慧啊! 不过他那一招鬼神借道确实很漂亮。 高力士虽然很忠心,但现在他和李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戳穿了,两人都有欺君之罪。 ………… 一辆牛车从望仙门缓缓驶出,李琇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一名宦官在前面给他们领路。 张瓶和赵壶则挑着担跟在牛车两边,他们二人虽然归为宫廷侍卫,其实是皇宫内杂役,需要跟随小主人一起出宫。 牛车放着天子赏赐花瓶字画,几个官窑的瓷瓶和一套官窑茶具,虽然还是没有阎立本、吴道子的画,但有了一幅欧阳询的字。 有了爵位,摆设也该升级了。 当然,有了爵位,再出去卖东西也有点丢份了。 公孙小眉拎着一个小布包,满心欢喜的坐在牛车门口。 李琇当然不会把她留给李璀,便求了高力士,把她也带出宫,成为自己的贴身宫婢。 李琇更是意气风发,同样是出宫,上一次他是被强制出宫,将送去南院。 而这一次是扬眉吐气,哥有爵位了,出宫开府。 有了爵位,恢复了皇子身份,称呼自然也要变了。 张瓶低眉顺眼笑得:“殿下,你的月钱涨到五十贯了,还有房宅田产,给我和老赵也加点呗!” “还有我呢!” 公孙小眉从牛车内探头出来急道:“琇哥儿,不对!殿下,我给你端茶送水,梳头叠被子,我….我也要加钱!” “都加!” 李琇心情很好,一挥手,“张瓶赵壶每月补贴五贯钱,小眉六贯。” 公孙小眉一声欢呼,张瓶和赵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他们宫里每月有三贯俸禄,小主人又给他们加了五贯,他们和县令的收入差不多了。 公孙小眉又有点担忧,“殿下,我们每月就花掉了十六贯,你剩下得太少了,要不,少加点吧!” “还是小眉体贴我,你们两个混蛋,为什么不说加得太多了?” 到嘴的肥肉怎么可能吐出去,张瓶和赵壶涎脸道:“要不,奖金就算了?” “还想奖金呢!做梦,就这一次,以后五年内不加钱。” ……….. 牛车出了大明宫便向南走,一直来到一座紧靠太极宫的坊内。 进入坊内,一阵喧嚣热闹之气迎面扑来,坊内人来人往,路上随处可见小吃摊和菜摊,叫卖声此起彼伏,两边都是一座接一座的院子。 “公子,来一杯三勒浆吧!” 一个眉眼带着中亚风情的胡姬笑语盈盈,从壶里倒一杯酒递给李琇。 “我喝酒会过敏,啥叫过敏?就是抿一小口就会晕倒!” 李琇是嫌她的杯子没洗,不知多少人喝过了。 “上次你喝的,这次该轮到我了!” “胡说!上次明明是我掏的钱。” 张瓶和赵壶为喝美人之酒打破了头。 “讨厌!你们两个……” 胡姬咯咯一笑,像花蝴蝶一样地走了。 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琇去捉妖的翊善坊属于高档社区,很幽静,看不到摊贩。 而这里便属于中档社区,到处都是做生意的小摊小贩,非常接地气,让李琇有一种恍然回到后世的感觉,他很喜欢。 领路宦官笑着给他介绍道:“这里叫做永兴坊,很多和你一样的宗室子弟都住在这里,他们的条件可没有殿下好!” “我的宅子有多大?” “大概两亩出头一点,前后两进,二十几间屋,青砖黑瓦,属于官宅,不需要殿下付房租,家具用品什么的都有。” “如果买下来要多少钱?” “官宅一般不卖,不过殿下买类似的私宅,价格基本上在一千贯钱一亩地,但如果过了五亩,又是另一个价了,而且普通人也不能买。” 李琇在装神弄鬼时骗父皇两百两黄金,折合两千贯钱,这座小宅自己正好买得起。 他听得兴致盎然,又问道:“我还有什么待遇?” “还有就是一座庄园,五顷土地,再有就是和宫里一样,每月五十贯例钱,禄米三石,另外还有一个选择,要么内库给你负担五个丫鬟仆妇的支出,要么每月十贯钱的肉食果蔬补助,升为子爵后就不用选择了,两样都有。” 当然是每月十贯钱的肉食果蔬补助,他以前没有仆妇丫鬟,以后也不需要。 这才是真正的皇族待遇,虽然只是最低的男爵,但已经让李琇非常满足了。 两亩地,一千多个平方啊!在后世已经算大豪宅了,李琇一脸向往。 一路上,老宦官给李琇介绍宫外的皇族生活。 皇族宗室并不神秘,大部分寻常宗室都和普通百姓混居在一起, 生活条件和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生活好不好就看祖业。 既便没有爵位,有祖业的宗室依旧会过得很滋润。 比如李琇的好友李雨春。 李雨春虽然也没有爵位,但他是嫡子,父亲土地房宅就有他的一份,将来成家后,父亲会给他土地财产,甚至会给他一座商铺。 再加上女方的陪嫁,李雨春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没有爵位也只是在地位上差一点。 宗室庶子就差了很多,均田制早就名存实亡,朝廷没有土地分配,也分不到财产,宗室庶子们只能靠宗正寺或者内库每月拨付例钱禄米过日子。 如果自身有点能力,可以进宫当侍卫混人脉,或者托人情做个小公务员,日子也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但总得说来,李唐大部分皇族的日子都过得不错。 “到了!”牛车在一座院子前停了下来。 李琇打量着院墙,院墙有两人高,院门木质厚重,八成新,两侧有抱鼓石,上方还有一座门头,就像一个小地主的宅子。 “很不错,我蛮喜欢!” 第二十章 鸡飞狗跳的第一天 外宅很大,有一座院子和十几间屋,包括下人房,厨房、仓库、马厩等等,张瓶和赵壶各自找了一间屋住下。 李琇和小眉住在内宅,内宅也一分为三,中间是天井,有一株百年老杏树,青石砌成花坛。 天井正面五间屋子,客堂、左右厢房、起居房以及餐堂。 左右各有一间小院,分别是主人卧房和长子所住的院子。 右边院子较大,也有五间屋,两间寝房、书房、起居房、贴身丫鬟房。 小院子里有假山和腊梅,正堂天井角落还种有红梅、竹子和海棠等等。 各种家具齐全,甚至连香炉都有,比皇宫内的家具品质好了不少。 很快,李琇便发现了不足之处。 宅子太老了,略微有点潮湿阴森,墙上爬满绿萝。 据说这是唐初袁天罡的宅子,难怪李琇感到有些妖气。 而且没有后花园。 用老宦官的话说,后花园要五亩宅才有,那是伯爵的待遇。 “不是什么妖气!” 公孙小眉跑出来道:“是太冷清了,除了我们几个,我觉得还应该有一些仆妇丫鬟。” “借口!就是想让我再花钱雇丫鬟婆子,哪有那么多钱,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好不好! 再说,有你们几个在,我还需要雇丫鬟仆妇?” 李琇看公孙小眉的眼神很犀利,分明在说,‘你就是丫鬟!’ 公孙小眉只得悻悻收拾东西去了。 忙了一身臭汗,李琇扯着嗓子喊道:“小眉,我要洗个澡!” 李琇在皇宫有个很好的浴桶,这次出宫偷偷带出来了。 浴桶就在卧室旁边的起居房内,公孙小眉给他放了一桶水。 一月下旬正是倒春寒,天气还是很冷,李琇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冻得浑身发抖,渴望着泡一个热水澡,他一跃跳进了浴桶里。 “嗷——” 李琇一声狼嚎,光着身子跳了出来,浴桶里的水冰冷刺骨。 “小眉,怎么是冷水?”李琇气急败坏。 窗外传来公孙小眉幽幽的声音,“又不是皇宫,哪有热水,将就着洗吧!” 李琇又气又急,刚要去拿衣服,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他连忙扶住浴桶。 “哦!忘记给你垫块布了。”小眉有些歉然。 “靠!你在偷看我。” 李琇吓得双腿一夹,连忙捂着下面。 “切!” 小眉一脸不屑道:“你那点零碎我早就看腻了,我还不想看呢!” 李琇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浑身湿淋淋地出来训斥小眉。 “这么冷的天,洗澡要用热水,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你不知道吗?” 小眉低着头挨训,“我知道,但洗澡要烧水是不是?” “废话,当然要烧水!” “可我不会烧火!” 小眉嘟囔着又补充一句,“我从小到大就没烧过水,也没做过饭!” “张瓶和赵壶呢?” “他们两个外出喝酒去了,说中午不回来吃饭。” 李琇终于被打败了,“好了!好了!我答应,招丫鬟和厨娘!” ………. 张瓶喜欢喝酒赌博,整天找人吹牛打屁,生活上的事情球都不懂,赵壶虽然也是不务正业,但至少比张瓶懂一点。 “殿下,你找我?”赵壶乐颠颠跑来。 “我想找一些丫鬟仆妇,该怎么找?” 赵壶果然懂一点,他笑眯眯问道:“殿下是想要卖身的,还是签约的?” “什么卖身,什么签约,我不太懂,你先给我说说!” 赵壶给李琇解释道:“丫鬟仆妇一般有两种,一种是卖身的,叫做奴仆,还有一种不卖身,比如丫鬟就是穷人家的未嫁之女,签份契约,每月拿工钱,期满后就嫁人,仆妇也是雇佣。” “不卖身的工钱呢?” “工钱就是每天几十文吧!长得好的厨娘每天也就百文钱,假如公子有特殊要求,要另外加钱!” 赵壶笑起来依旧是一脸龌龊! “才几十文!” 李琇没想到人工钱这么便宜,他眼睛一瞪,“我发现给你们的钱太多了。” “殿下,我们不一样,我们是随从,是跟着你出生入死,帮你打江山,你若遇到危险,我们会拼命,和性命相比,这点钱算什么?” 还是赵壶会说话,一番慷慨陈词说得李琇哑口无言。 “那个啥?你刚才说丫鬟可以加点钱……..” “我啥都没说!”赵壶一脸正义。 李琇一回头,哦!公孙小眉过来了。 这位…….哎!加钱也没用。 ………. 还没想好怎么选呢!李琇就被满院子的丫鬟仆妇吓着了。 不知她们是哪里得到的消息?蜂拥而至。 来应聘丫鬟的小娘子至少有二十几个,应聘厨娘仆妇也有十几个,还有几个浓妆艳抹,打扮得跟花一样,估计是来应聘主母的,还真有两个媒婆。 李琇一把揪住张瓶的耳朵,把他拎到中庭,大嘴巴把自己底细传出去,除了他没别人。 张瓶一脸叫屈,“我就和隔壁两个娘子聊了半个时辰,随便说了几句,也没说啥呀!” “聊了半个时辰,连媒婆都上门了,还没说啥!” 李琇恨得直咬牙,“我警告你,你胆敢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我老子一脚把你踢回宫里去!” “我哪里敢说你身份,我就说你是有钱烧得慌那种….那种败家公子,想要找几个仆妇丫鬟,至于媒婆,说不定是来给老赵说媒的。” “老张快来,还真有几个不错的!”赵壶的洋葱脸笑得十分暧昧。 张瓶像只二哈一般,‘嗖!’地窜了进去,“快给我看看!” 不多时,李琇也凑在他们旁边了。 “那个蓝帕子裹头的娘子,看起来本份一点,她可以做厨娘。”李琇看中了厨娘人选。 “这个娘子肯定不会加钱的,我们换一个吧!那个…那个穿红裙子的肯定可以。” “殿下,我觉得靠大门那个涂胭脂画眉毛也很不错,你看她那个身材,啧!啧!” 李琇回头给两人一人一巴掌,“是我找厨娘,还是你们找老婆?外面就有媒婆呢!马上给你们撮合成亲!” 张瓶和赵壶缩回头去了,李琇把公孙小眉叫过来。 李琇给她指点道:“看见没有,蓝帕子裹头那个娘子可以当厨娘。” 小眉点点头,“看模样蛮老实的。” 李琇又指着水井旁的两个丫鬟对小眉道:“那个清秀点的可以用,那个腰像水桶一样的也可以。” “我懂了,一个干细活,一个干粗活!” “还是小眉善解人意,你们两个混蛋学着点,别整天苍蝇一样的口味。” ……….. 三个仆妇丫鬟敲定了。 三人都是本坊人,看起来也比较本份,厨娘姓杨,三十岁出头,老实勤快,家里有丈夫和孩子,她不住家,每天来做三顿饭,也包括买菜,每天八十文,签三年合同。 做细活的丫鬟叫做阿药,年纪十四五岁,也是本坊人,家里兄弟姐妹多,父亲又有病,家里很穷,谈好居家做三年,三年合同期满她就嫁人了。 价格是包食宿,每年三身衣服,每天五十文,这个价格不便宜,因为她长得很清秀,所以要价稍微高一点。 她负责给主人洗衣、收拾内宅房间、煎茶、倒水,缝缝补补之类。 做粗活的丫鬟叫牛姐,年纪也是十四五岁,皮肤粗黑,力气很大,长得十分健壮,人也稍微笨一点。 她父母双亡,寄居在叔婶家,虽然每天有做不完的家务事,但因为她吃得比较多,又嫁不出去,很受婶子嫌弃,所以她签的是无限期合同。 简单说,她就准备在这里长期做下去了。 牛姐的事情也多,像打水、扫地、烧火、劈柴、洗碗、夜里烧水,还有早上给主人倒马桶等等。 包食宿,每年三身衣服,工钱每天四十文。 牛姐在别人家打零工,每天累得半死也只能挣十文钱,所以这个价格她非常满足,更重要是,钱是给她,而不给她婶子。 李琇在房间里算着他的小帐,三人一个月工钱的五贯钱,加上衣服食宿什么的,一个月七贯钱左右。 李琇有点肉疼了,连声叹息道:“开销太大,受不了!” 这时,模样很清秀的阿药在门口怯生生道:“公子,洗澡热水烧好了,小婢伺候你洗澡。” 李琇眼前一亮,忽然间他觉得开支好像也不算太大。 第二十一章 斗争还在继续 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去,永兴坊内开始热闹起来,摆摊的商贩支起了棍子,几家杂货铺也开门营业。 清晨的叫卖声不断,虽然无法再睡懒觉,但这是生活的气息,让人也生不起怨恨。 李琇买了一个胡麻肉饼,细细的啃着,美味的葱香被厚厚的羊肉末裹夹,咬一口顺着嘴角流油。 他很喜欢这种底层生活的感觉,这是前世带来的烙印,刻在骨子里,永远不会消去。 每天李琇都会在长安各地闲逛,他搬来永兴坊已是第十天了。 这时,远处响起一阵爆竹声,这是将竹筒扔进火中燃烧发出的噼啪爆裂声,紧接着有人骑马奔跑进坊大喊。 “碎叶大胜,歼敌六万,活捉敌酋吐火仙!” “碎叶大胜,活捉敌酋吐火仙!” 人们纷纷从房里奔出来,敲打着锅碗瓢盆,欢呼声开始响彻坊内。 十天前是绝密快报,今天应该是正式军报来了,需要与民同庆。 报喜的喊声渐渐远去,却见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从坊门处驶入,迅速向这边驶来,两边还跟随着十几名骑马侍卫。 马车在李琇面前嘎然停止,车帘拉开,露出了高力士那张熟悉的脸庞。 “琇哥儿,好久不见!” 李琇把肉饼一撕两半,没吃过的一半递给高力士,“家里穷,没啥好招待的,高翁尝尝?” 高力士哑然失笑,“咱家和圣上打赌,说你本性难改,看来是咱家赢了!” ………. 房间里,高力士把二十锭白银推给他,“昨天摄政王把尚衣局也还回来了,圣上很高兴,这是专门奖赏你的。” 李琇眼睛笑眯成一条线,得到五百两银子奖赏,就像酷夏喝上一瓶冰镇啤酒,爽翻了。 “这种赏赐是不是每个月都有啊?” “你要做任务就有,不做任务就别想了。” 高力士又把一个信封递给李琇,微微笑道:“这也是你的!” 李琇把白银先推到一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很大的黄麻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这是啥?” “地契!一座五顷的药庄,这可是咱家专门给你争取到的。” 李琇眼睛一亮,“这就是我的封地!” 李琇上辈子的人生理想就是当个小地主,有山有水有宅有田还有钱,现在他终于有田了,居然还是五顷地,那就是五百亩啊! “田庄在哪里?” “是药庄!” 高力士心中叹口气,这小子还不明白药庄和田庄的区别。算了,他以后会知道。 “沿着灞水向东南走,距离长安城大概三十里,靠近蓝田县,原本是内库的产业,有一名小管事。” “我得去看看!”李琇坐不住了。 高力士着实哭笑不得,这还是皇子吗?区区五顷土地就激动成这样。 皇子们谁没有几百顷土地?也没见谁放在心上。 “恐怕你暂时没有时间去看庄园!” “为啥?” 高力士沉吟一下道:“皇宫出了一件大案,圣上要求你也参与!” 李琇顿时来劲了,“这是要做任务了?” “其实也不算任务!” 高力士踌躇一下道:“这件案子和你有直接关系,它是射覆赌斗比赛的后续,简单说就是一句话,圣上已经不满足于夺回内卫局,他要干掉牛仙童,彻底夺回皇宫控制权。” “派个刺客就解决了,何必虚张声势?” “你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高力士微微叹口气,“和摄政王的斗争必须讲究方式方法,圣上派人刺杀了牛仙童,摄政王也会派人刺杀我。 大唐朝局能保持十五年的稳定,关键就在于双方严格遵守当年达成的共识,没有充足的理由和证据,不得贬黜大臣和内官,要干掉牛仙童,必须要有他犯罪的证据。” “高翁的意思是说,现在有证据了?” 高力士点点头,“也谈不上什么证据,只是和牛仙童有点关系。” “我洗耳恭听!” “圣上在玄都观寄放三件道教至宝,三个月前,这三件至宝意外失踪了,圣上派人调查了两个月,种种迹象表明,这三件至宝被龙阳真人偷了。” 李琇眼珠一转,“是父皇故意寄放在玄都观的吧!” 高力士竖起大拇指,“你很聪明,确实是这样!” “然后呢?” “然后我们发现三件至宝并不在龙阳真人手上,很可能在牛仙童手上,但我们又没有任何证据。” 李琇有点懂了,“如果找到证据,是不是就可以弹劾牛仙童了?” 高力士摇摇头,“东西是龙阳真人偷的,有罪的是龙阳真人,牛仙童一句不知情就能脱罪。” 李琇又糊涂了,“我不懂高翁的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很简单,我们就是想找个借口搜查牛仙童的府邸,有传闻他在府中藏匿了大量兵器。” “就像牛仙童借口捉妖,派龙阳真人来搜查高翁的府邸一样?” “完全正确!但这个借口又必须光面堂皇,要让摄政王无话可说,如果我们能找到牛仙童私藏道教至宝的证据,那我们就有理由去搜查他的府宅了。” 李琇笑了起来,“高翁,我觉得这个方案有点不可靠,如果我是牛仙童,我就索性把三件道教至宝交出来,你费心费力才找到的借口就消失无踪了。” “是比较麻烦,但如果你了解牛仙童,你就会觉得有机会,他这个人很贪,到手的东西从来不会吐出来,他只会把三件道教至宝藏起来,而绝不会交出来。” “可干掉牛仙童,父皇就能掌控皇宫?摄政王完全可以继续扶植孙六,他的资历可不比牛仙童浅!” “孙六已经死了!” “死了?”李琇愕然。 “我们接手内卫局,发现账目和实际支出严重不符,内卫局应该有一千名护卫,但实际只有七百人,有三百人根本就不存在。 整整十年间,孙六至少贪污了二十万贯,二十万贯在他府中查获,摄政王也很震怒,下令严办,五天前孙六畏罪自杀。” “所以摄政王在皇宫的势力现在只剩下牛仙童一人!” 高力士点点头,“这就是天子急切要干掉他的原因。” “牛仙童肯定也有贪污,为什么不查他的贪污?我觉得比查道教至宝更靠谱一点。” 高力士淡淡道:“牛仙童的贪污和太上皇有关,也和摄政王有关,这条路走不通!” “说来说去,还是要查这三个道教至宝!” “圣上已经部署两组人查这个案子,你是第三组,你知道圣上为什么会选你?” “我能通鬼神?” “说对了!” “高翁,既然这个案子和升爵无关,如果我成功了,又有啥好处?” 李琇一向无利不起早,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干。 高力士恨铁不成钢,“你的眼光就不能放长远一些吗?让你父皇觉得你很能干,他就会把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只关心眼前,有啥好处?” 高力士气得哭笑不得,只得叹口气道:“谁找到证据扳倒了牛仙童,就从查获的赃银中奖励他三万贯钱,这是圣上给其他两组的原话,也同样对你有效!” 李琇眼睛都笑成一条缝,“这就对了嘛!有钱能使鬼推磨,没有钱我拿什么向鬼神借道?” ........ 高力士走了,李琇收了五百两银子,双手握紧拳头,他立刻感觉到了空间存在,余额两千六百贯钱。 咸菜坛子快要被金银填满,两边密密麻麻抽屉一样的格子,估计升级后才能发现它们的作用。 可什么时候才能升级?三千贯,还是五千贯? 李琇现在既怕升级,但又有点期待升级。 ........ 李琇负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思考查案之策,通鬼神完全是扯淡,查案还得靠实力,他发现自己实力太弱。 两个不靠谱的随从,一个略懂武艺的小丫鬟,得招兵买马啊! 李琇取出纸笔,在纸上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找到搜查牛仙童府宅的借口----查到牛仙童私藏道教至宝的证据----确定三件道教至宝在牛仙童手上----盗窃三件至宝的龙阳真人----存放道教至宝的玄都观 李琇摇摇头,凭这个就能扳倒牛仙童?根本就不靠谱,也不知是谁给父皇出的馊主意? 不靠谱归不靠谱,看在三万贯钱的份上,李琇也只能硬着头皮参与调查。 也罢,明天先去玄都观看一看。 第二十二章 对手启示录 御书房内,高力士小心翼翼禀报,“陛下,三十八郎接受任务了!” “你觉得他可行吗?” 李隆基摆弄着御案上的朱笔,显得有点疑虑。 “陛下,他身边几乎没有什么人,论实力,他在三组中最弱,但微臣觉得他运气好!” “运气好?” 李隆基冷笑一声,“听着都像个笑话!” “可是陛下…….” “朕知道!” 李隆基打断高力士的话,“是朕让他参加的,皇兄很关注他,朕当然也应该用他。” 李隆基负手走到窗前,他渴望拿下牛仙童的急切和束手无策令他心烦意乱。 “李纪三个月前亲眼看见大批兵器运入牛仙童府邸,朕想直接下令搜宅!” “陛下心里清楚,没有任何证据就去搜牛仙童的宅,摄政王也会没有任何证据来搜张九龄的府宅,说不定就会搜到他们预先放置的反诗,陛下,这个默契不能打破啊!” 李隆基无奈地叹口气,“朕也只是发个牢骚而已!” “陛下,他们二人有进展吗?” 李隆基点点头,“李纪说他已经掌握了龙阳真人把道教至宝交给牛仙童的线索,李胜也给朕确认,那批兵器还藏匿在牛仙童府中,他想收买牛府中人,拿到口供证人,应该最近几天就会有所突破。” “陛下千万要谨慎,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沉住气!” “朕心里有数!” ……….. 就在高力士提醒李隆基的同一时刻,兴庆宫的官房内,摄政王李成器也在提醒牛仙童。 “你要明白形势,孙六死了,我在大明宫的势力只剩下你一人,天子必然会对你下手,所以你的脏手给我擦干净了!” “奴才已经很谨慎,他们不会找到奴才任何贪钱证据!” “除了贪钱,别的把柄没有吗?” “奴才……应该没有。” 李成器的细眼一瞪,“什么叫应该没有,李纪和李胜已经调查两个月了,他们在查什么?” “奴才不知!” 李成器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三个道教至宝就在你手上,不是吗?” 牛仙童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下道:“是龙阳真人借奴才玩几天,奴才马上还回去。” “别急,看一看再说!” 李成器闭上了眼睛,牛仙童吓得战战兢兢,那么隐秘的事情,不知尊上怎么会知道? 半晌,李成器眼睛眯成一条缝,“李纪和李胜只是两个跳梁小丑,不足为虑,倒是今天高力士去找了李琇,我估计李琇也要参与。 此人虽年轻,但很有胆略,你派得力人手给我盯住他,有任何动静,立刻向我汇报!” “奴才遵命!” 牛仙童退下去了。 李成器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把内卫局都给了你,还不知足!” …………. “小眉,给我拿双鞋来!”李琇在门口大喊。 公孙小眉拎了一双靴子嘟嘟囔囔走来,“有了丫鬟还让我做事情,我又不是丫鬟!” “叫你拿双鞋唠叨个啥?” 李琇正要接过鞋,又眉头一皱,“我要算个出门卦,要平板的布鞋,皮靴怎么行?” “你自己不说清楚,就让我拿双鞋,我怎么知道你要做什么?” 李琇见张瓶赵壶穿的都是靴子,只得无奈道:“行了,不要你拿了,我自己去!” 站在院子里的牛姐忽然把自己鞋脱下来,“公子,我是平板的!” 李琇见她光着大脚丫子站在地上,有点哭笑不得。 “好吧!就用你的鞋算一下。” 李琇接过她的大绣鞋,比自己的鞋还大,估计有四十八码了。 李琇把两只大鞋一扔,‘啪嗒!’落地,两只鞋底朝上。 “不错,小顺卦!” 两正朝上为大顺卦,两底朝上为小顺卦,一正一反,就有点不会顺利,这是李琇前身留下的习惯,出门算一卦,被李琇继承了。 “走吧!我们出发。” ……… 李琇又打了个牛的准备出门。 李琇穿了一件月白色襕袍,头戴纱帽,腰系革带,手执一柄日本折扇。 “我说,咱们不是去打架,只是去玄都观逛一逛,没必要那么紧张,张瓶,你把大刀放回去,赵壶,你的长矛也不用带!” 张瓶和赵壶穿着盔甲,手拿大刀长矛,杀气腾腾,被李琇赶回了屋。 “把盔甲也给我脱了!” “还有你!” 李琇用折扇敲了一下公孙小眉,“打扮得像个村姑一样,还挎个篮子,你想和谁接头?” 一番鸡飞狗跳,终于正常上路了。 .......... 玄都观和兴善寺位于长安中轴线朱雀大街两侧,是九五之城的镇国寺观,刚开始时,玄都观气宇宏伟,庄严肃穆。 时间过去一百多年,一些心怀叵测道士混入玄都观,玄都观渐渐失去了最初的庄严。 玄都观号称长安第一道观,占地面积近百亩,房舍殿阁极多,生活着三千多名道士,其中光真人就有三十余名。 这些真人各带徒弟,自负盈亏,以至于玄都观内派别林立,鱼龙混杂。 “有意思,沟通鬼神,预知未来?奇人武芳斋道长。” 李琇用折扇敲一下道观门口的广告牌,“呵呵!居然还是个粽子大师!” 旁边知客道士笑眯眯介绍道:“武芳斋道长是龙阳真人的高徒,修炼得道,每天半夜能沟通鬼神,预测吉凶,非常准确,求签票卖得不要太火爆!” “原来是故人之徒!” 李琇会心一笑,龙阳真人与时俱进嘛!捉妖业务扩张到沟通鬼神。 “公子要买一张吗?五十文提供三人客房一间,八十文是单人客房,三更时分求签,算得灵给钱,不灵不收钱!” “呵呵!这个机会让给别人吧!” 他带着三名随从走出了玄都观。 出观走了没多远,李琇忽然看见一个熟人。 射覆赌斗第二轮的对手李纪,他蹲在一个石凳上,正和旁边的人低声说着什么? 李琇立刻意识到,这个李纪一定是高力士说的其他两组之一。 李琇心痒难耐,他很想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公孙小眉,有些不满道:“你刚才打扮成村姑不是挺好吗?谁让你把衣服换了!” 公孙小眉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就不知道是哪头猪让我换的?” “别说废话了!” 李琇见旁边有个卖杏花的小娘子,蹲下笑问道:“花多少钱一支?” “两文钱?” “全部买呢?” 小娘子脸上笑开了花,“全部买一百文钱。” “连篮子一起买呢?” 小娘子………. 李琇掏了一贯钱,连同小娘子的头巾,穿的小蓝布比甲也一起买了。 硬逼着公孙小眉穿上,垮上篮子,裹上头巾。 “你把剑给我,去听他们说啥?” 公孙小眉一脸不情愿地客串成卖花姑娘,磨磨蹭蹭走过去了。 卖花小娘站在远处瞪大眼睛望着这一幕,心中暗想,‘城里人都是傻子吗?’ 她生怕这位公子哥后悔,拿着一贯钱转身飞奔而去。 过了一会儿,李纪和同伴快步离去,公孙小眉也回来了。 “听到啥了?” “他们好像在说,什么葫芦还在道观?” “黄金葫芦!” “对!对!是黄金葫芦,然后他们打算晚上来偷葫芦。” “今天晚上?” “应该是吧!他们说要去准备一下。” 李琇抬头看了看玄都观一丈高的外墙,晚上潜进去还麻烦呢! 这时,李琇看见了龙阳真人的广告牌,眼睛顿时一亮,有办法了。 第二十三章 玄都观杀人事件(上) 兴庆宫。 李成器听完了一名青衣人的汇报。 他轻轻哼了一声,“好好男爵不做,非要当替死鬼,那就成全你吧!” “殿下如果需要,卑职随时可以干掉他!” 李成器脸一板,“要杀他,我早就杀了,还需要你动手?” “卑职知错!” “别忘了,我只是陪他们玩一玩而已,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怪!” ........ 玄都观的客房是给各地香客准备的,就位于道观之内,规模比较大,三层楼,有客房一百多间,还有几座小独院。 晚上来找五芳斋大师求签的信徒比较多,客房基本上都住满了。 李琇运气还不错,定了一座独院,院里只有两间屋,公孙小眉一间,李琇和张瓶赵壶一间。 客人们都是要半夜起来,便早早入睡了,李琇也是要半夜活动,得先休息好。 床铺被子都有,李琇用扇子一指张瓶赵壶,“你们先去找点吃的,再去打盆热水来烫脚,今天要早点睡觉!” 张瓶和赵壶飞奔而去,李琇盘腿坐在床上沉思,他还是第一次做任务,不知道这里面的套路,晚上该从何入手? 肯定是要找到黄金葫芦,然后以此要挟龙阳真人作证,靠龙阳真人的证词来搜查牛仙童府邸。 “不靠谱啊!”李琇轻轻叹息一声。 不过他对黄金葫芦很感兴趣,黄金葫芦是三件道教至宝之一,传说是老君遗物,另外两个是老君骑牛玉雕和紫铜宝莲香炉。 ......... 一更时分,李琇迷迷糊糊被推醒了,“公子,该出发了!” “去哪里?”李琇含糊问了一句。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这位爷还没睡醒呢! “公子,你不是要夜探玄都观吗?该起来了。” “哦!” 李琇慢慢坐起身,晃了晃头,终于醒了。 “小眉呢?” “我在这里呢!” 公孙小眉穿着黑色武士服,腰挎柳叶剑,一副小女侠的打扮,只是女侠一脸不高兴,还在为白天的事情耿耿于怀。 小女子脾气大,难养! 李琇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一脸困倦道:“我们....我们走吧!” “公子,我们去哪里?干什么?” 三人一起瞪着李琇,李琇想了想,“去找龙阳真人的寝房,找一个黄金葫芦,顺便把我们的金杯一起找到。” 人家早付钱给他了,他还一直念念不忘。 提到金杯,张瓶和赵壶精神大振,三人出门了。 “等一等!” 走到门口,李琇忽然停住脚步,自言自语,“我觉得出门应该算一卦,尤其我们去做大事。” “就知道你要算卦!” 公孙小眉没好气地将一双破靴子递给他,“我房间里找到的,平板布鞋没有,就只有这个!” “这双乌皮靴居然和我的一样,太脏了!” 李琇接过鞋,着实嫌弃,“这鞋没法算卦,这次就不算了!” 他随手把靴子扔到自己床下。 “我们走!” 三人出了小院,向玄都观里摸去....... 玄都观很大,道士三千,房间数百,但需要他们搜索的范围很小,他们白天已经探了路,龙阳真人的地盘离他们住处很近。 虽然是一更时分,一座大殿内灯火通明,数十名道士正在忙碌搭台子。再过两个时辰,五芳斋大师要给信徒们探寻人生真谛。 龙阳真人的住处应该就在这座大殿的后面。 他们顺着大殿墙边向背后绕去。 忽然听到了龙阳真人说话的声音,“小心点,这些都是我的宝贝,摔了我可要找你们算账!” 四人连忙蹲下,慢慢抬头,只见几名道士抬着两口大箱子小心翼翼进了一间屋子,龙阳真人就跟在后面。 不多时,众人出来,锁上门走了。 张瓶和赵壶刚要起身,李琇按住他们,“别动!” 片刻,一名道士匆匆回来,寻找一圈,在草丛里捡起一物,这才跑远了。 “公子怎么知道?”三人大为敬佩。 “他搬东西的时候,我见他扔在草丛里,偷了什么东西吧!” “我们走!” 李琇一挥手,带着三人靠近房间,戳破纸向内看,只见房间里空空荡荡,中间放着五六口大箱子,箱子上还写着字。 窗户都被从里面锁住了,张瓶嘿嘿一笑,“我来!” 他从怀里摸出铜腰牌,插入窗地缝隙向外用力一掰,‘咔嚓!’窗户被撬开了。 高手啊!不知撬过多少窗。 “呵呵!以前我家附近有个尼姑庵......” 李琇给他一巴掌,“别放屁了,快进来,被人看见了。” 四人跳进窗内,关上窗户。 “奶奶的,全是钱!” 从箱缝可以看到,箱子里全是铜钱,还有白银。 李琇看见最上面一口小箱子上写着‘葫芦’二字。 他连忙拿下来,很轻,应该是宝物。 张瓶和赵壶取出腰牌一起用力撬开了箱盖。 箱盖刚一撬开,‘砰!’一声闷响,从箱子内喷出一蓬粉红色的粉末,瞬间弥漫了房间。 不好!中计了。 李琇闻到一股甜香,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上。 ‘龙阳真人,老子十八年的贞操……’李琇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 ‘当——’ 一声锣响,李琇慢慢苏醒过来,天已经大亮。 他只觉浑身疼痛,一低头,自己竟然被绳索五花大绑。 靠!龙阳真人还喜欢玩绳艺。 不对!自己还穿着衣服。 他慢慢抬起头,只见房间里站在七八个人,身穿红边皂衣,头戴高帽,腰挎横刀,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 不是道士,倒像是衙门捕快! 再一回头,只见张瓶和赵壶也被捆得跟粽子一样,嘴里塞着破布,瞪大了眼睛,呜呜叫喊。 李琇又发现了异常,他们竟然是躺在下午睡觉的屋子里,不是晕倒的房间。 还有,张瓶和赵壶浑身是血。 李琇有点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裴使君到——” 外面传来脚步声,屋内捕快纷纷闪开,只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官员快步走进房间,穿着绣有飞禽的紫色官袍,长着一张国字脸,眉毛粗黑,目光锐利,相貌威猛。 他看了一眼李琇,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衙役,“谁让你们把皇子绑上?” “不是我们,是道士!” “还不快松绑!” 几名捕快上前给李琇解开绳索,李琇浑身一松,疼痛感消失,只是后脑勺还很痛。 官员上前行一礼,“微臣京兆尹裴宽,参见三十八子殿下!” “你就是裴宽!”李琇久闻大名。 “正是微臣!” 郭宋看了一眼张瓶赵壶,他们还没有松绑。 “裴大人,能否给我手下松绑?” “殿下叫我使君便可!” 裴宽看了看二人,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殿下有吩咐,微臣应该服从,只是他们是犯罪嫌疑人,不敢松绑。” “什么犯罪嫌疑人?” 李琇想到昨晚之事,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昨天晚上,龙阳真人被人杀了。” “啊!” 李琇吃了一惊,“龙阳真人死了?谁杀的?” 裴宽表情有点复杂,“微臣刚刚看了现场,龙阳真人是被人从后面一剑穿胸。” 说完,裴宽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琇。 “裴使君认为是我们?” 裴宽点了点头。 李琇的大脑嗡的一声,他明白了,自己被人栽赃陷害。 “裴大人,杀人讲究证据吧!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杀人?” 李琇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殿下应该还有个女伴吧!” 李琇点点头,“她又怎么了?” “我们在她房间里找到了剑鞘,就是她的剑杀了龙阳真人,龙阳真人的几个徒弟指证她从现场逃走,我们姑且认为她是畏罪潜逃。” 小眉不见了?李琇心中一惊。 他顿时急道:“那又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杀人?” “房间里有你们的脚印,我特地取了你们的鞋子去对比,脚印完全一样。” 他转身让开,几名衙役手中端着盘子,盘子里正是他们的鞋。 “咦!这双鞋是怎么回事?” 李琇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第二十四章 玄都观杀人事件(下) 张瓶和赵壶的鞋他认识,但另外一个盘子是一双破旧的乌皮靴,这不就是昨天自己准备用来卜卦的鞋子吗? “裴使君,这不是我的鞋子!” 李琇一低头,他鞋子在床底呢! “我的鞋子在下面!” 裴宽也愣住了,他给手下使个眼色,衙役趴下床底把鞋子取出来。 李琇穿上鞋走了几步,这才是我的鞋子,那双鞋不知是谁扔在这里,又破又旧,而且也不合脚,我怎么可能穿? 众人试验一番,果然不是李琇的鞋子。 裴宽连忙躬身行礼,“看来是有人诬陷殿下,只是忙中出错,拿错了鞋子,却给殿下洗了不白之冤!” “那我的两个随从应该也是冤枉的!” 裴宽有些为难,“殿下,刚才大理寺卿王琦也来过,这个案子他想接手,我没有答应,但这个案子大理寺已经记录了,我只能证明殿下是被人陷害,可现场有他们二人的脚印,我没法给大理寺解释。” 李琇顿时急道:“裴使君,我们昨晚去了一间屋子,然后中迷香晕倒,我们一直在一起,既然我是被人陷害,他们当然也是被陷害,这难道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吗?” “龙阳真人的徒弟可不是这么说,他们说是顺着血迹找到你们!” 这时,有人上前给裴宽低语几句,裴宽抱歉道:“大理寺卿又来了,我去给他说一下。” 他转身出去了。 透过窗户,李琇隐隐看见裴宽在和一个官员激烈争吵。 不多时,裴宽怒气冲冲回来,破口骂道:“真是个王八蛋!” “裴使君,怎么说?” “大理寺卿王琦跑去请示摄政王了,摄政王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个王琦是回来抓殿下的,我把有人诬陷你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殿下是故意穿着那双破鞋去犯罪。” 李琇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这件事一定和摄政王脱不了干系。 “然后呢?” “然后我说,那双鞋殿下穿上后就走不了路,那混蛋又说,鞋可能是你另外一个同伙穿的,你虽然不在现场,但你在幕后指挥他们杀人。” “所以他一定要把我抓走?” 裴宽叹口气,“他有摄政王的手令,我只能向天子汇报,否则我没法和摄政王对抗!” 就在这时,大理寺卿王琦快步走进来,他深深看了一眼李琇。 “刚才我又接到摄政王命令,殿下虽然有嫌疑,但他愿意给殿下担保,殿下可以不抓,这个案子就交给京兆府,大理寺不再过问。” 说完,他带着一群大理寺的捕头匆匆离去了。 裴宽一头雾水,李琇却长长叹了口气道:“啥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明明被他陷害,到最后我还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 裴宽带着大群衙役和捕快走了,李琇孤零零走出玄都观,目光一转,只见一名青衣人站在大门处。 走近了,便能看出青衣人带着人皮面具。 “阁下是在等我吧!” 青衣人淡淡道:“摄政王只是给你一个教训,摄政王说,你虽然胆略不错,但还是太嫩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我的侍女在哪里?” “她很安全,只要你不再管闲事,你的手下都会回来!” 青衣人转身走了。 李琇慢慢捏紧了拳头。 ‘咦!’ 空间出现了,他的余额只剩下三百贯钱,钱袋升级了,原本是个咸菜坛子,现在变成一个咸菜缸。 第一个空格空了,显示奖励已出。 李琇有点懵了,一夜之间钱袋居然升级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奖励已出,奖励在哪里? ……… 玄都宫外的广场上空空荡荡,天空下着细细的雨丝。 李琇独自坐在石凳上,初春的天气十分寒冷,他呵了口白气,搓了搓手。 平时嫌小眉管得宽,嫌张瓶赵壶不靠谱,可他们被抓的被抓,失踪的失踪,李琇心中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担心和孤单。 张瓶和赵壶不是自己能控制,但小眉他得找回来。 想着昨晚的情形,李琇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李成器没有说错,自己确实太嫩了,没有经验。 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冒然闯入。 回盘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感觉就仿佛空中有一个巨人,在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轻轻拨动一下,他们便落入了陷阱。 这个巨人就是李成器,整个大局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父皇想利用三件至宝扳倒牛仙童,显然已经被李成器识破。 但父皇似乎还茫然不知。 李琇不得不佩服李成器手段老辣,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出现,恐怕内库局在赌斗时父皇就彻底输光了。 但他为什么要放过自己,难道真如他所的,只是给自己一个教训?还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 李琇很了解李成器,李成器心狠手辣,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他应该是怕抓了自己会打草惊蛇,所以才暂时放过自己。 李琇现在最担心小眉的安全,自己该去哪里找她? “去拜拜财神吧!相信财神会给我们指点迷津。”一家老小从李琇身边快步走过,向玄都观内走去。 李琇回头望着一家人背影,又打量玄都观宏伟的主殿,它会给自己指点迷津吗? ……….. 李琇在财帛星君像前跪下,合掌祈祷,“恳请财神给弟子指点一条明路,若能救回小眉,弟子一定给财神添百贯香油!” 李琇拜了三拜,刚起身,便感觉有人在后面拍了他肩膀一下。 一回头,原来是个道士,他递给李琇一张纸条,“有人给你一张纸条。” “谁给的?” “是个年轻人,已经走了。” 李琇打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兴善寺天王殿。’ ………. 兴善寺和玄都观遥遥相对,在朱雀大街东面的靖善坊内。 兴善寺看起来要比玄都观清静得多,没有龙阳真人这种执着于钱财的市井道人。 李琇走进了寺院山门,绕过大雄宝殿,来到了后面的天王殿,这里很冷清,只有几名僧人,没有看见别的香客。 “喵!” 一只肥大的狸猫从旁边墙上跳了下来,长长地伸个懒腰。 这只狸猫—— 李琇忽然认出了这只肥猫,不就是高力士府上那只猫妖吗? 胖狸猫仿佛还认识李琇,走上前在他脚边蹭了蹭。 “还真是你这个小家伙啊!” 李琇摸摸狸猫的脑袋,他也蛮喜欢这只胖猫。 “它是一只经过训练的猫,它知道你的同伴被送到哪里去了?” 李琇一回头,只见他身后站着一个挺拔的年轻男子,头戴竹笠,穿一件黑白相间的武士服,手握一柄长剑。 他身高在一米八五,腰似松树一般笔直,斗笠下露出的半边脸如玉一般晶莹,他慢慢抬起头,鼻梁高挺,双眉如剑,目似寒星。 一个字‘帅’,两个字‘酷帅’,三个字‘帅呆了!’ 他嘴角露出淡淡笑容,“有人在跟踪你,我把他打晕了!” 男子上前一步,在李琇面前扑通跪下,吓了李琇一跳。 “你这是……..” “感谢殿下的救命之恩!” 李琇心念一动,“你就是那个小娘子的哥哥?” 年轻男子点点头,“在下晋州裴旻,若不是公子相救,已经冤死在大狱了。” 裴旻?不就是剑圣吗? 李琇着实感到意外,唐朝三圣,诗圣李白,书圣张旭,剑圣就是眼前这位裴旻。 “你先起来,你妹妹呢?” “舍妹在客栈里!” 裴旻一脸歉然,“我昨晚知道玄都观杀人,今天早上才知道是恩公出事了。” “你刚才说,知道我同伴去处?” 裴旻点点头,“你同伴被一辆马车送走,阿狸也跟了过去,它会跟踪。” 李琇摸了摸胖猫,“你叫阿狸?” “殿下,在下原本是晋州的不良帅,这只猫就是卑职专门训练来破案的,擅长跟踪。” 原来如此,难怪它在高力士府上表现不俗。 “先去救我同伴,我们回头再说!” 阿狸在前面带路,两人跟着胖猫向城外奔去。 ………. 兴庆宫,李成器一脸恼火。 “怎么会不见了,难道会凭空消失吗?” 青衣人跪在地上,低声道:“卑职也一头雾水,卑职亲手把黄金葫芦放在他怀中,但就是不见了,他双手被捆绑,裴宽到了后才松绑,应该和他无关。” “是不是龙阳的哪个狗弟子心生贪念拿走了?” “虽然说他们不敢,但也有这个可能,不能排除!” “哼!这次是你指挥失当,龙阳狗弟子拿错了鞋你没有发现,黄金葫芦丢了你也没有发现,要不是你的失误,他现在应该在大狱里。” “卑职知罪!” 李成器摇摇头,“算了,抓了他也会打草惊蛇,就当作是给他一个教训吧!但黄金葫芦必须追回来,谁贪谁死!” “卑职这就去追查!” 李成器望着屋顶,半响自言自语道:“这小子还真有点运道!” 第二十五章 都在演戏 李琇在路上知道了裴旻的冤案。 裴旻的厄运就是从那柄朱雀剑开始。 裴旻是晋州不良帅,也就是州衙的捕快头子,武艺高强,抓获盗贼无数,三个月前,他破获一个大案,收缴了一批贵重物品。 但在上交贵重物品时却发现少了一柄剑,清单里有,剑没了。 裴旻由此下狱,晋州刺史限他百日内交出剑,否则定他死罪。 一名同僚悄悄告诉他,那柄剑已经被太原知府当做寿礼送给了高力士,裴旻才知道自己被人陷害。 后面的事情李琇便知道了,裴旻年仅九岁的妹妹潜入高力士府中偷剑。 “剑还回去,就放了你?” 李琇觉得逻辑不通,剑还回去,应该是坐实了偷监守自盗的罪名才对。 “听说高力士写了一张纸条,刺史才放我出狱。” 李琇这才明白,原来高力士卖给他五百贯钱中,还包括了一张说情纸条。 “然后呢?” “然后我无法在晋州立足,便带着舍妹来长安谋生。” 李琇心中若有所悟,钱袋给的奖励应该就是裴旻,擅长破案,武艺高强,这不就是自己最需要的人吗? “殿下,到了!” 裴旻指着前面的农家小院,“阿狸上了房,你的同伴应该就在这里面!” “你先去看看情况!” 裴旻一溜烟过去,探头看了看院子,一纵身上了墙,仿佛一只飞鸟,轻轻一纵身上了屋顶。 “靠!太帅了。” 李琇忍不住惊叹一声,他今天终于见到了真正的高手。 从屋里冲出两名道士,大声喝喊,裴旻一纵身跳下。 片刻,院子里安静了。 李琇奔了过去,只见院子里躺着两名道士,一高一矮,正是龙阳真人的大徒弟和二徒弟。 “干掉他们了?” “只是晕过去了,殿下的同伴好像在柴房内。” 李琇跑向小柴房,一脚踢开门,只见公孙小眉被反绑着双手双脚,嘴里堵着布,见李琇进来,她激动得呜呜直喊。 李琇连忙取刀将她绳索割断,取出她口中塞布,“小眉,你没事吧!”李琇着实担心。 “我的手……痛死了!” 公孙小眉见自己白皙的手腕勒出两道又深又红的印子,顿时秀眉竖起,杀气腾腾道:“我的手被勒成这样,那两个狗贼呢?我要宰了他们!” 李琇一颗心放下,呃!差点忘了,龙阳的徒弟都不近女色。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喝喊声,李琇连忙站起身,从窗户看见十几个黑影向院门冲来,剑光闪闪。 裴旻一惊,他刚要拔剑,李琇却喊住他,“是自己人!” 李琇认出了为首之人,正是李纪。 李纪率先冲进院子。 “他们……..” 李纪见两名道士躺在地上,大惊失色,冲上来试了试脉搏和鼻息,人还活着,他这才松口气。 “三十八郎,你坏了大事!” 李纪抬头怒视李琇,“这里是龙阳真人一个据点,龙阳真人徒弟会来这里集合,我们一直在外面埋伏,你却冒然闯入,打草惊蛇了!” “打草或许有可能,但惊蛇未必!” “哼!” 李纪怒气更大了,“你昨晚擅闯玄都观,龙阳真人死了,黄金葫芦失踪,坏了天子大事,我也不敢说你,但我会向天子禀报,你好自为之吧!” “我们走!”李琇懒得和他解释,带着公孙小眉和裴旻扬长而去。 李纪望着他的背影,恨得直咬牙,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 李琇雇了一辆牛车,去客栈接了裴旻妹妹的裴豆豆,她穿着和上次一样的黄裙,又瘦又小,眼中带着胆怯。 出乎李琇的意料,裴旻很爽快地一口答应,愿意跟随李琇。 他本来就是公门中人,吃惯了皇粮,现在又带着一个幼妹,很不习惯单打独干。 这次遭遇大难蒙李琇救他,否则他在狱中必死无疑,从报恩的角度来说,他也愿意跟随。 何况李琇是皇子,将来自己还能得一个不错的前途。 安置好了裴氏兄妹,李琇这才匆匆赶去皇宫。 ………. 高力士让小宦官倒了盏热茶,叹了口气道:“圣上的意思,这件事你就别管了。” “李纪来过了?” 高力士点点头,“圣上很生气,说你没有经验,不应该让你加入。” “高翁,我不认为这是坏事,从我被陷害就能看出来,对方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龙阳真人,不可能给我们机会,我早就说过,用道教至宝案做诱饵并不靠谱!”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龙阳真人的徒弟交代,龙阳真人之死是和私吞黄金葫芦有关,他用一个假的黄金葫芦欺骗牛仙童。” “高翁,杀龙阳真人可不是牛仙童,而是摄政王。” “圣上知道,牛仙童把三件道教至宝献给了摄政王,摄政王发现葫芦是假的,十分震怒,才导致昨晚的血案,也算是杀人灭口。” “然后呢?” “然后摄政王矢口否认道教至宝在他那里,但龙阳真人的徒弟却作证,他们亲眼看见龙阳真人把东西交给了牛仙童。 另外,龙阳真人也留了一手,他留下了牛仙童向他索要道教至宝的信件,这是关键证据,昨晚李纪拿到了。” 高力士笑了笑又道:“咱家给你说过,我们并不要什么道教至宝,只是找一个搜查牛仙童府邸的借口罢了。” 虽然听起来好像还有机会,但李琇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清楚。 “高翁,恕我直言,我还是觉得这个方案不可靠!” 高力士低头想了片刻,有些事情还是得告诉李琇。 “咱家不妨对你说实话,圣上同样也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你只看见了李纪,实际上还有一组人在调查另一件事,所谓调查道教至宝只是障眼法罢了。” 李琇愕然,“让我参加调查也只是障眼法?” 高力士点点头,“牛仙童和摄政王对你很关注,让你参加,只是为了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现在你的任务结束了。” 李琇冷笑一声,“原来两帮人都在演戏,不去参加奥斯卡评奖真是屈才了。” “什么奥斯卡?”高力士不解。 “山姆大叔家的一座小金像,镇妖用的” 李琇没有兴趣再过问,便起身告辞。 ……….. 高力士赶回了御书房。 “陛下,他走了。” 李隆基站在窗前,淡淡道:“你告诉他了?” “微臣只告诉他该知道的事情,不该告诉他的事情,微臣一个字没说。” 李隆基转身对高力士道:“你去告诉李纪,让他抓紧把龙阳真人的证据整理出来,李胜那边,管家的口供要尽快拿到,钱和安全都不是问题,这一战我们就有九成的把握获胜。” “微臣会立刻安排好!” 第二十六章 专业人做专业事 李琇还没有出宫,便被一个老宦官叫住了。 老宦官把他请到一个偏僻的小屋。 “琇哥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李琇摇摇头,“我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人都忘了。” 老宦官叹口气,“我叫刘忠,你母亲进宫我就跟随她,你从生下来,一直就是我把你带大。” 李琇心中歉然,“我真的忘记了,老人家,对不住啊!” “没有关系!” 老宦官摆摆手笑道:“你能重新获得爵位,主母一定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老人家有什么困难,尽管说!” “困难没有,我只是想给你说说你母亲的案子。” 李琇精神一振,他一直想了解母亲的案子,问过公孙小眉,公孙小眉也说得含糊不清,张瓶和赵壶更是一无所知。 “老人家请说,我听着!” “你母亲是武三思的小女儿,武三思被杀时,你母亲还小,一直在宫里长大,你母亲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但摄政王却对武三思恨之入骨,对你母亲当然也会恨屋及乌。 可不管怎么说,你母亲是天子嫔妃,摄政王心中再不满,也不能把你母亲怎么样,关键还是皇甫太妃的案子。” “皇甫太妃案咋回事?” “这里面涉及一个丑闻,皇甫太妃是太上皇的妃子,太上皇死后第三年她却怀孕了,宫里传闻和摄政王有关,但我觉得是胡扯,应该和某个侍卫有关。” “然后呢?” “然后为掩盖丑闻,摄政王便让牛仙童来处理此事,天子也默许了,坏事就坏在牛仙童手上,他知道摄政王怀恨你母亲,便安排你母亲去照顾皇甫太妃,让她流产。 你母亲擅长配药,她给皇甫太妃配了一剂打胎药,却被牛仙童换了药,结果皇甫太妃一尸两命,你母亲背了黑锅,所有知情人都被杀,就连当时的薛御医也被调去东都,死在半路。” 刘忠叹息一声,“这件事是你母亲告诉我,让我在适当的时候转告你,还有一封信。” 刘忠从贴身口袋取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递给李琇。 李琇打开信,里面是一笔娟秀的字迹,应该是他母亲所写,信中流露出对牛仙童的刻骨仇恨。 李琇捏紧纸条又问:“牛仙童让我母亲去打胎,应该让御医去才对吧!天子怎么会允许?” “具体原因我不知道,天子的心思我也没法猜测,但我听说最初并不想害死皇甫太妃,仅仅只是打胎,牛仙童为了嫁祸你母亲,才换药毒杀了皇甫太妃。 太医局当时是掌握在牛仙童手上,薛御医做出了不利于你母亲的证词,这个薛御医后来也死了。” “有没有办法救母亲出冷宫?” “我听说是摄政王和你父皇达成过协议,你父皇肯定不会阻止,关键还是摄政王。” 李琇摇摇头,“指望摄政王是不会有希望的。” 老宦官低头想了片刻道:“我在皇宫做了四十年,还是比较了解李成器这个人,此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他也有可取之处,一是他比较信守承诺,其次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你如果能利用这两点,或许会有机会。” 从皇宫出来,原本已经不想再过问牛仙童一案的李琇又改变了主意,他要利用这次机会置牛仙童于死地。 ………. 回到家里,却意外发现张瓶和赵壶回来了。 “老子第一次坐牢,那帮牢子像招待大爷一样,老子哼一声,他们立刻跑来伺候。” “杨家娘子,哥哥在狱里也认识人了,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哥哥一定会全力相助。” 两个混蛋站在厨房门口拼命向杨嫂吹嘘自己。 要是往常,李琇早就一人一脚踢上去了,但今天,他们的鸹噪却让院子里多了几分生机。 李琇笑了笑,没有惊动他们,直接进了内宅。 李琇把裴旻找来,给他讲述了案情,“你在晋州破案无数,对这个案子怎样看?” 裴旻沉思半晌道:“天子的方案变数太大,不一定能成功。” “我也是这样认为,我想另辟蹊径,你觉得该怎么入手?” “殿下,另辟蹊径的思路不错,但必须要有线索,卑职建议殿下去牛府探一探。” “能有收获?” 裴旻笑道:“雁飞过,必留声,水流过,必留痕,只要牛仙童还有把柄,就一定有线索,只是能不能找到的问题。” 专业的建议果然不一样,李琇精神为之一振。 “时不我待,今晚去探牛府,烦请裴大哥先去看看地形。” “殿下叫我裴九就行了,卑职现在就去!” ………. 裴旻去了牛府不到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他将一幅草图铺在桌上。 “西面这一大排是仓库,看守森严,足有三四十名带刀家丁在看守,都是用大青石砌成,非常坚固,看布局应该还有地下仓库,在牛府外面也有人在监视这座仓库,应该就是殿下说的另一组人。” 裴旻又一指后宅,“后宅没有家丁,都是侍女,整个后宅都是花园,各种楼台亭阁,如果从布局上看,有两座楼是整个后宅的中心。” 裴旻指着草图上绘出的两座楼,“一座是东楼,一座是西楼,相隔较远,据卑职观察,东楼应该是牛仙童住的地方,西楼是他假子牛强所住,如果有线索,一定在东楼。” 李琇指着东楼,有些疑惑不解问道:“东楼平时没有人住,防备又这么松懈,牛仙童不怕人偷盗?” “殿下以为东楼容易进去就大错特错了,据我观察,东楼周围的树木都是按照九宫八卦的格局栽种,必然是布满了暗器机关,走错一步就会万箭穿心。” “牛仙童自己不怕走错?” “殿下,一定有一条安全之路可以进楼,牛仙童知道,但我们不知道,而且根据卑职的经验,小楼内肯定更加凶险,一般会设置翻板,掉下去必死无疑。” 说到这,裴旻充满信心笑道:“越是凶险之地,收获就越大,卑职可以肯定,殿下要的东西一定就在小楼内。” 李琇听得直翻白眼,“意思是探府与我无关?” “正如殿下所言,专业人做专业事,探府还是我去吧!” “那我的专业是什么?”公孙小眉在旁边忽然问道。 李琇看了她一眼,“你的专业就是跟在我身后,有流氓来骚扰我,你来对付,当然,如果是女流氓,你就尽量回避!” ………… 李琇换一身蓝色士子服,头上包着士子巾,手执一柄折扇,嘴里吟诗,悠悠然走进了光宅坊。 公孙小眉穿了一身丫鬟的短式花布衣,拎着包裹,低眉顺眼跟在李琇身后。 张瓶和赵壶则挑着书箱和行李走在后面。 他们一行四人,像极了进京赶考的富家士子,丫鬟仆人都有。 正好二月底是省试科举,天下各地士子都涌入京城,他们出现在街头,一点都不唐突。 进了光宅坊,一眼便看见了牛仙童的府宅,占地三十亩,高墙深宅,东面围墙外是一条街,沿街开了十几家店铺,杂货铺、酒楼、客栈、妓院都有,生意似乎都不错。 “小眉,看到客栈门口那个人没有?”李琇指着蹲在客栈门口的一人笑道。 “公子,他是谁?”小眉好奇地问道。 家里有了仆妇,大家都改口叫公子了。 李琇用扇子轻轻拍了一下手掌,得意洋洋道:“那人是个监视者,是天子部署对付牛仙童的第一组的人,他们负责盯住牛仙童府邸的仓库,他们以为躲得牛仙童的眼睛,却休想满过我。” 李琇在显摆呢!要不是裴旻告诉他,那人是个监视者,他屁都不认识。 “我们继续!” 李琇来光宅坊当然有目标,他的目标是光宅坊最里面的一座建筑,准确说是一座武馆,叫做振威武馆,也是裴旻告诉他,这座武馆有问题。 长安的武馆不少,但基本上都集中在城南靠近城墙的几座坊内,因为地价便宜,武馆占地太大,在地价昂贵的地段不可能出现。 像光宅坊这座豪门权贵居住的街坊,出现一座占地近五亩的武馆,那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琇便想亲自来看一看这座武馆。 李琇向隔壁人家打听了一下光宅坊地价,每亩五千贯。 他又围着武馆走了一圈,在屋后草地上发现有一堆垃圾,堆积像一座小山,应该以前没有,刚出现不久,几十只野猫在争抢残羹剩饭。 “公子怀疑什么?”小眉低声问道。 “刚才我问隔壁的大婶,他说这家武馆已经停业两个月了,那武馆内应该没有人才对。” “然后呢?” 李琇用扇子一指,“你看那堆垃圾,都是吃剩下的饭菜,野猫还在争抢,说明是今天才倒的,而且量很大。” “再然后呢?” 李琇用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记,“笨蛋,说明武馆里藏了很多人!” “张瓶!”李琇喊了一声。 张瓶连忙屁颠屁颠跑上来,“公子有啥吩咐!” 李琇折扇一指,“那边有一堆筷子,你去数数有多少?” “啥?” 张瓶吓得倒退一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这种腌污的事情,我不干!” “你不干,那我去数,你每月的五贯钱补贴就归我了!” 李琇说得清风云淡,却没一点想去数的意思。 看在钱的份上,张瓶只得悻悻道:“数就数,那老赵做什么?” 李琇回头见赵壶满脸幸灾乐祸,笑得嘴都合不拢。 “赵壶,那边还有一堆破碗,你去数数有多少?” 赵壶的笑容嘎然停止,只得愁眉苦脸去数碗,这下子张瓶心态平衡了,高高兴兴去数筷子。 这就叫领导的艺术,不患寡,患不均,直白点说,就是一人倒霉不如大家一起倒霉。 第二十七章 漏网奇兵 夜幕下,一个黑影站在围墙上轻轻抛动飞爪,绕了几个圈,飞爪奋力抛出…….. 精钢飞爪飞出一条抛物线,‘咔!’精准地钩住了二楼屋檐下的横梁。 这是最关键的一步,飞爪能抓住三十步外的横梁,天下没有几人能办得到。 这也是进入小楼的唯一办法,从空中过去,但这是设计小楼机关的工匠做梦也想不到的,不是想不到,而是太远,根本办不到。 绳子的另一端拴在院外的一株大树上方,黑影抓住绳子上的铁环,一纵身,身体凌空飞出,由高往低,向小楼的二层窗户掠去。 等会儿回去时,只要解下飞爪,就可以抓住绳子荡出去。 一进一出,方案设计得精妙无比。 ………. 一更时分,裴旻回来了,他拿到了李琇想要的东西。 一本武士名册,半块调兵铜牌,名册上写着振威武馆。 “果然不出我所料。” 李琇一拍桌子,“武馆里藏着牛仙童的武士。” 武馆里为什么藏着牛仙童的武士,原因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规模和装备。 人数少,牛仙童还能脱罪,可人数多,豢养武士的谋逆罪名就坐实了。 “裴九,再辛苦你去一趟武馆,确认一下人数和装备。” “等一等!” 裴旻刚要走,又停住了脚步。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你再去牛仙童府上查一样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将是整个事件的最关键之处。” 李琇附耳说了几句,裴旻点点头,迅速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琇翻看着名册,名字、住址、等级、月俸,很齐全的武士资料,人数是五百人。 虽然白天通过数筷子和数碗,初步估计武士人数也在四五百人左右,但这里面的变数比较多,事关重大,必须要现场确认。 “公子,你看这个!” 小眉把铜牌递给李琇,指着下面的一行小字:‘凭铜牌和手令调兵。’ 这半块铜牌是调兵虎符,振威武馆那边应该也有半块,只是李琇没想到,居然还要牛仙童的手令才能调动武士? 不过这也不是问题,李琇手上倒是有一份牛仙童亲笔写的出宫令,要调动武士,还得找一个仿写高手才行。 “公子!” 公孙小眉小声提醒道:“这些东西不应该交给高公公吗?” 李琇摇摇头,“你不懂!我能不能拿到三万贯钱,就靠它们了。” 李琇心如明镜,李成器的巨手控制着整个时局,这支武士就是李成器漏掉的一支奇兵。 菜刀不伤人,它就是一把菜刀,菜刀杀了人,它才是凶器。 武士也是一样,他们不行动起来,就只是一群搬运物品的民夫。 ………. 次日一早,众人分头出门。 裴旻从前办案时认识几个京城的造假高手,他负责去仿造调令。 李琇则带着张瓶和赵壶再次来到了振威武馆。 李琇穿一件白色武士服,腰佩一把长剑,一看就是准备来武馆拜师学艺的富家公子哥。 “很抱歉,本馆不招募新人,去别家吧!” “重金也不行,本馆这几个月暂停营业!” 振威武馆的门房毫不客气地将李琇赶出大门。 他奶奶的,难道阳谋不行,非要让裴旻夜间过来监视吗? 但光监视也不行,很多事情不深入进去,就没法掌握。 李琇目光一转,落在墙上一张告示上,‘本武馆招募杂役两人!’ 他转头看了看远处正在傻笑的张瓶和赵壶,便笑眯眯走上前对他们道:“你们不是总抱怨收入太少吗?我给你们找了一份兼职!” …………. 在牛仙童府邸南面的永昌坊内,一名中年人匆匆走进一家小酒馆。 掌柜把他带进一间雅室,屋子里坐着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头戴金冠,身穿紫衣,气宇不凡。 男子叫李胜,爵封白水县公,他便是李纪之外,另一个调查组的首领,李胜就在等这个中年男子到来。 “许管家请坐!” 许管家坐下,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重重一顿酒杯。 “我考虑了一夜,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发财机会,我不想错过,但前提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 李胜大喜,“许管家答应作证了?” 许管家点点头,“一共十万件兵器,七万支长矛,三万柄横刀,我亲眼看见它们放进仓库,你应该也看见了。” 李胜亲眼在仓库气窗见到了这些兵器,虽然无法清点数量,但看得出数量庞大,应该差不多是十万件左右。 “我需要你写一份证词,如果有必要,还需要你本人出面作证!” “可以!但我要五百黄金,我还要改名换姓,你们要确保我的安全。” “没问题!” 许管家取出一份证词,交给李胜,“上面有我的签字画押,先付我一半!” 李胜打开证词细看,果然是一份完整的证言,内容详实,下面是二管家许建青的签名和手印。 李胜点点头,取出五锭黄金放在桌上推给他,“这是两百两黄金,事成之后再付三百两!” ……….. 御书房内,李纪和李胜把各自的证据提交给了李隆基。 李纪的证据是龙阳道长两个徒弟的供词,证明他们师父把三件失踪的道教至宝交给了牛仙童。 还有一份牛仙童索要道教至宝的信件。 凭证词和信件,就可以正大光明搜查牛仙童的府邸。 但这一条证据有漏洞,李隆基也清楚漏洞所在,皇兄知道这件事,所以道教至宝是明修栈道。 李隆基真正的证据是李胜提交的牛府二管家许建青的证言,他证明牛仙童府邸内私藏了十万件兵器,并愿意出面作证。 这才是李隆基的暗度陈仓,只要牛仙童府中有兵器,他这一战已经赢了九成。 李隆基记忆犹新,当年的夺门之变,太上皇就是在太极宫对面的袁思艺府宅内藏了三万套兵甲,才会突然出现两万带甲士。 所以牛仙童府宅内藏有十万件兵器,李隆基一点都不会奇怪。 “你确定兵器还在府中?”李隆基问李胜道。 李胜躬身道:“卑职昨晚亲眼所见,还在仓库内,今天没有任何运输车辆出入牛府,但卑职担心他们会发现,希望尽快实施。” 李隆基也怕夜长梦多啊!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高力士,高力士点了点头。 李隆基当即下旨道:“传京兆府尹裴宽觐见!” ……….. 黄昏时分,李琇见到了张瓶和赵壶,老远就闻到一股臭味。 他捏着鼻子摆手,“你们不要靠近我,身上咋这么臭?” 张瓶和赵壶欲哭无泪,“我们今天倒了几百个马桶,都是满的,还要洗刷干净,公子,我们苦啊!” “就是要让你们知道赚钱不容易,整天抱怨我小气,咋样,有多少人?来做什么?” 张瓶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人,都是十天前从各个庄园调来长安,好像是来押运银钱。” “都是牛仙童招募的武士?” “确定都是!他们亲口说的,向我们炫耀他们的俸禄和待遇。” “你们继续回去干活,晚上我有重要任务交给你们。” ……….. 天刚擦黑,来自万年县、长安县和京兆府的三百多名捕快衙役开始集结。 所有的衙役捕快都穿着红边皂衣,手执水火棍,腰挎环首鄣刀,整齐划一,威风凛凛。 台阶上,裴宽高声喊道:“今晚的行动至关重要,每人补贴一贯钱,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另外我要强调,今晚如果有冲突,可以用棍子,但不能出人命,所有人回答我,听见没有!” “遵命!”三百人齐声怒喊。 京兆府衙大院的屋顶上,几个黑影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 “公子,裴宽已经开始集结,一共三百名衙役和捕快,有意思的是,屋顶有好几个探哨,包括卑职在内。” 李琇点点头,对公孙小眉道:“我再确认一次,我和裴九去武馆,小眉负责监视牛府,一旦衙役们都进了府门,你就点燃灯笼,举高三下。” 公孙小眉提着灯笼道:“公子放心吧!这件事我肯定会做好。” 李琇又对裴旻道:“今晚事关重大,如果我示意你杀人,你要毫不犹豫下手,否则今晚将功亏一溃!” “公子放心,我绝不会手软!” ……….. 兴庆宫,牛仙童的一名心腹手下匆匆赶来,向李成器躬身行礼,“尊上,天子已经出发!” “他带了多少人?” “回禀尊上,天子微服出宫,只带了一百多名侍卫!” “那好!我也少带一些。” 李成器坐上虎辇,高声令道:“出发,去光宅坊!” ………. 第二十八章 风聚云合斗牛府(上) 牛仙童府门前灯火通明,三百名衙役和捕快手举火把,将大门前照如白昼。 大门紧闭,台阶上站着数十名家丁,牛仙童的假子牛强手执一把剑,指着衙役大吼,“去拿摄政王的旨意来,我让你们搜,否则你们就杀了我,从我尸体上跨进门去!” 这个牛强在长安城内也是有名的骄横,他是牛仙童的侄子,被叔父收为养子,长得十分彪悍,经常带一帮子手下在长安街头为非作歹,无人敢惹。 裴宽举着一份旨意道:“我有天子的手谕,你立刻闪开,否则本官以欺君之罪抓捕你!” “裴使君要抓谁?” 牛仙童赶到了,他走下马车阴阳怪气道:“咱家一向奉公守法,小心翼翼过日子,怎么会来这么多差人,咱家犯了什么罪?” 裴宽心中暗暗吃惊,自己刚到,对方就到了,这家伙显然早有准备。 裴宽连忙抱拳道:“原来是牛大总管来了,我们也并非唐突要搜府,我有天子的手谕,要调查一个案子,请大总管配合!” “天子也是要讲道理的,今天裴使君拿一个天子手谕就要搜我府宅,那明天咱家拿一份摄政王的手谕要搜裴使君的府宅,说不定还能搜出几首反诗,裴使君能接受吗?” 裴宽终于明白了,这座府宅还真不好乱搜,没有摄政王首肯,他们就算有光面堂皇的证据,搜了这座府宅也会后患无穷。 尽管有点骑虎难下,但裴宽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他稳住心神又道:“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牛总管涉嫌藏匿圣上的三件道教至宝,有相关涉案者证明,这三件至宝被牛总管所得。 经由圣上批准,我们特来搜查贵府,牛总管有什么不满,可以向圣上申诉,请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 “一定要搜我也没法阻止,但能否请裴使君稍等片刻,我已派人去禀报摄政王,摄政王马上就到,如果摄政王说可以搜,我保证不妨碍公务!” 牛仙童话音刚落,几乎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皇帝陛下驾到!” “摄政王殿下驾到!” 天子的龙辇和摄政王的虎驾一个从北,一个从东,几乎是同时抵达。 李成器事实上先到了一步,他要等天子李隆基到来,才会同时出现。 李隆基当然也很清楚,自己若不出面,想搜这座府邸绝不容易,牛仙童藏有十万件兵器,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人进府去搜。 只有自己才能压制住牛仙童。 只是李隆基也没有想到皇兄李成器来得这么快。 李成器呵呵一笑,“发生了什么事,竟然把天子惊动了?牛总管,你不会是做了什么叛逆之事吧!” 牛仙童吓得跪下,“奴才只是一个皇宫里侍奉主人的小宦官,哪里敢做什么叛逆之事?” 李成器又笑眯眯道:“陛下,他是你的家奴,你来问他,我就听一听。” 李隆基心暗暗冷笑,府中一定藏着什么东西,才会把皇兄也惊动了。 今天如果不压倒皇兄,这座府宅就别想搜了。 “牛仙童,有人指证你藏匿了三件道教至宝,你可承认?” 裴宽的质问和天子的质问是两码事,否认裴宽的质问屁事没有,否认天子的质问,一旦查实就是欺君之罪。 就算什么都搜不到,也可以用欺君之罪把你干掉。 牛仙童低下头道:“回禀陛下,龙阳真人确实拿了三件道教至宝给奴才,但不是送给奴才,而是请奴才替他辨认真假,奴才也辨认不出,前两天交给摄政王殿下了,请他老人家帮忙鉴定。” 旁边高力士心中微微一叹,难怪三十八郎说道教至宝的理由不可靠,果然不可靠,一句鉴定真假就推得干干净净。 李成器不失时机的发声了,“陛下,确实是这么回事,而且我鉴定下来,那个黄金葫芦还是假货,裴使君,这件事京兆府必须细查,真的黄金葫芦到底被谁偷走了,这可是你的职责!” 李成器随口几句话,不光把道教至宝的借口打得烟消云散,还反戈一击,把裴宽架在火上了,找不出真的黄金葫芦,就是你失职! 裴宽额头见汗,只得躬身道:“卑职遵令!” 李隆基初战失利,他不得不祭出杀手锏。 “皇兄,事到如今,朕也不隐瞒了,区区三件道教宝物不至于让朕亲自出宫,朕是接到密报,牛仙童府上藏有大量兵器,朕怀疑他要造反,所以朕要亲自来看一看。” 李成器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牛仙童,圣上所言可是实?” 牛仙童吓得浑身颤抖,“打死奴才也不敢啊!” 李成器又问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可有什么证据?” “证据就在他的府中,至于人证,朕不会空穴来风!” 他回头令道:“带人证!” 李胜将牛府二管家许建青带了上来,李隆基取出证言道:“这位是牛府二管家,这是他的证词,牛府中藏有大量兵器,皇兄不信可以问他!” 李成器摇摇头,“陛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我是不会相信,陛下一定要搜府也可以,那我们要拿出一个说法,搜到了怎么样,搜不到又怎么样?以免这次坏了规矩,我们以后都可以随便搜府了。” 李成器说得完全正确,你今天要搜我手下的府宅,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栽赃? 如果没有章程,那明天我就去搜张九龄,保证搜出一堆反诗。 李隆基点点头,“那皇兄说怎么办?” 李成器不慌不忙道:“首先针对的必须是无法栽赃陷害的确凿之罪,你说他藏了大堆兵器也好,说他藏了无数私兵也好,这些都可以,但不能是搜查者能携带的证据,这一点陛下可否明确?” 李隆基欣然道:“皇兄说得很有道理,不光是这一次,以后都应如此!” 李成器又道:“如果真的搜到确凿罪证,我绝不护短,该杀就杀,该流放就流放,我也不会让他儿子来顶罪,这种事情我不做,但如果搜不到呢?” 前面说得光面堂皇,最后一句话才是关键。 他见李隆基有点犹豫,便眯着眼笑道:“这样吧!我们再打个赌,如果没有确凿罪证,陛下把内库交给我,如何?” 李隆基信心有点动摇了,心中开始打鼓,他又回头问李胜,“能肯定吗?” “陛下,卑职刚刚才探查过,兵器都在,卑职敢以人头担保!” 李隆基点点头,自己差点上当,皇兄分明是故意提高筹码,逼自己放弃这次机会,这可是扳倒牛仙童的唯一机会。 他一咬牙道:“君无戏言,朕跟你赌了!” 高力士忽然有点担心起来了,圣上扳倒牛仙童的心态太急切了,很容易被摄政王利用。 第二十九章 风聚云合斗牛府(下) 振威武馆,李琇看见了公孙小眉晃动的灯笼,衙役和捕快们进府了。 他立刻向振威武馆内奔去,大喊道:“牛总管有令,武士出动!” 裴旻跟随李琇身后,李琇一路大喊,惊动了武馆馆主余振威,余振威是牛仙童的人,这座武馆也是牛仙童出钱开办,目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有人来保护他的家产。 武馆内隐藏的五百名武士平时并不在长安,而是分散在关中的几座庄园内,射覆赌斗和孙六自杀后,牛仙童敏感地嗅到了危机,所以他才把武士们都调入长安,帮自己押运钱财回家乡。 “发生了什么事?”余振威厉声问道。 李琇举起调兵铜牌和手令,高声道:“牛府被数百名衙役强行冲击,牛总管要求所有武士立刻去救援!” 余振威接过调兵铜牌和自己的半块铜牌合并一下,完全吻合,又看了看手令,手令也没有问题,他便取出令箭,递给身后手下,“让弟兄们出动,救援大官人……” 余振威忽然停住了,他疑惑地看了一眼李琇,“刚才你称呼什么?” 李琇在称呼上露了马脚,牛仙童在皇宫里是叫牛总管,但他在家里不准人叫他总管,而是要叫大官人,所有人都不例外。 李琇回头狠狠瞪一眼裴旻,“还不动手!” 裴旻剑如闪电,‘噗!’一剑刺穿了余振威的胸膛,剑太快,余振威躲闪不及,一剑毙命,后面随从吓得转身要逃,却被李琇扑倒,狠狠一拳将他打晕过去。 李琇抓起令箭向后面跑去,大喊道:“张瓶赵壶在哪里?” “公子,我们在这里!” 张瓶赵壶出现了,李琇把令箭递给他们,“去传令,让所有人去牛府救援,就说牛府被盗贼抢掠!” 张瓶高举着令箭狂奔,大喊大叫,“馆主有令,快去府上救大老爷,大老爷要被乱贼杀了,大家的饭碗可就保不住了。” 赵壶也大喊:“快去啊!几百个美娇娘要被乱贼抢走了!” 还是这两人了解武士们的心理,怕砸了饭碗,怕老爷许给他们的女人被抢走。 五百名武士顿时嗷嗷乱叫,拿起战刀和长矛,不顾一起地冲出武馆。 军令如山,几名队正见到了令箭,也不再阻拦。 张瓶和赵壶在前面大声召唤,“枪在手,跟我走,保饭碗,救美人!” “兄弟们,白银滚滚,黄金万两,钱库大开,大家能抢多少就抢多少!” “谁第一个进府,最漂亮的李美娘就归谁!” 他们二人不断煽动,带着五百名热血沸腾的武士浩浩荡荡向牛府杀去。 李琇看得目瞪口呆,这两个不靠谱的家伙居然也有牛逼的时候。 ……… 牛府仓库前,吱嘎嘎的大铁门被拉开了,数百衙役和捕快冲了进去,里面堆满不计其数的战刀和一捆一捆的长矛。 李胜第一个冲进去,抱起一捆长矛,心中却咯噔一下,‘不对啊!怎么会这样轻?’ 数以万计的长矛和战刀被抱出来,堆积在一起,裴宽一阵心慌,快步上前禀报,“陛下,不对劲!” 李隆基眉头一皱,“哪里不对?” “陛下,请看这把刀!” 一名侍卫上前接过刀,呈给李隆基。 李隆基接过刀,心中一怔,太轻了。 他再细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竟然是一把木刀。 他顿时急了,翻看其他兵器,全部都是木刀和木矛。 李隆基猛地回头向李成器望去,只见李成器眯着眼,笑得得意无比。 李隆基一颗心沉下了深渊,这是一个陷阱,自己上当了。 李成器淡淡一笑,“我就说嘛!一个宫廷的奴才,蛋蛋都割掉了,造反有什么意思?” 他又看着李隆基缓缓道:“陛下,射覆赌斗的时候,我输了就输了,可没有言而无信啊!”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片吼叫声,“杀啊!” 只见外面的侍卫纷纷向回奔跑,大喊道:“陛下快走,摄政王快走!” “怎么回事?” “有无数的黑衣人杀进来了,他们说来救牛总管,弟兄们抵挡不住!” 正得意洋洋的牛仙童忽然想到一事,脸刷地变得惨白。 李成器勃然大怒,怒视牛仙童,“你想干什么?” “奴才….奴才!” 牛仙童恐惧之极,眼前一黑,一头栽在地上。 无数黑衣人挥刀冲进了后花园,裴宽大喊一声,“儿郎们,跟我保驾!” 他带着衙役和捕快冲了上去。 这时,李琇出现在东面,挥手大喊:“父皇,这边走!” 李隆基完全懵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百余侍卫的簇拥下从侧门撤离。 “大伯,快走!” 李琇冲上来,奋力将身躯肥壮的李成器背起来,大喊道:“挡住他们!” 侍卫们纷纷阻挡黑衣人,李琇背着李成器向府外奔去。 “臭小子,是不是你干的?”李成器咬牙低声问道。 “大伯,你太重了,要减肥!”李琇累得气喘吁吁。 这时,一万名金吾卫迅速赶来,将牛仙童府邸团团包围。 “我们是牛大官人的武士,不是盗贼!” ……….. 次日一早,天子李隆基和李成器达成了共识,李隆基下旨,免去牛仙童大内总管之职,并以谋反之罪将其下狱严审。 同时李隆基任命裴耀卿为江淮、河南转运使,加御史大夫头衔,并免去其左相之职,相国李林甫升为左相,刑部尚书李适之封中书门下平章事,入相。 这两份旨意一下,满朝文武都知道,摄政王放弃了皇宫,作为让步,李林甫升为左相。 御书房内,李隆基翻看着牛仙童的武士名册和调兵铜牌,这是裴宽从牛府中搜出来。 “陛下,三十八郎来了!” 李隆基脸一沉,“宣他进来!” 片刻,李琇快步走了进来,跪下行大礼参拜,“孩儿参见父皇!” “起身吧!” “谢父皇!” 李琇站起身,垂手而立。 李隆基看了一眼李琇,这是他的小儿子,按理,天下父母都喜欢小儿子,但李隆基却不太喜欢。 一是这个儿子从小读书就不用功,而且不怎么守规矩,再其次这个儿子说话虚得很,听不到几句实话。 ‘他生了一场大病,应该会好一点吧!’李隆基暗暗思忖。 “以前的事情朕不管,今天你必须对朕说实话,不得有一句虚言。” “孩儿不敢!” “朕先问你,昨晚牛仙童武士之事是不是你的策划?” 当然得是,要不然怎么拿赏赐? “孩儿不敢有半点隐瞒,确实是!” 李隆基松了口气,连皇兄都坚决认为是三十八郎干的,自己还看不出,岂不是丢脸? 李隆基一拍桌子,怒斥道:“那为什么不早向朕汇报?” 这就是李隆基最生气的地方,儿子立下大功当然不可否认,但他却隐瞒住自己,这点太可恨。 李琇当然不可能说实话,为圆这个谎,他也是煞费苦心。 “孩儿绝不想隐瞒父皇,也没有必要隐瞒父皇,反正都是立功,何必惹父皇生气?只是当时形势所迫,孩儿也没有办法。” 李隆基的脸色稍稍和缓一点,“你说吧!朕听着。” “首先孩儿发现他们时就已经太晚,昨天中午才偶然发现,里面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孩儿是昨天下午派了两名手下混进去做杂役,但后来得到的消息,他们是来给牛仙童搬东西的民夫,对方不肯说实话。 父皇,直到现在孩儿都不能肯定他们是牛仙童豢养的武士,孩儿手上没有任何证据。” 证据在李隆基的桌上呢!武士名册,李琇当然要表示自己从没有看见过。 李隆基看了看武士名册,又继续追问:“然后呢?” “就在父皇和皇伯父在牛府门口说话的同时,卑职的手下发现仓库中的兵器是木制的。” “你的手下是怎么发现的?” “回禀父皇,他说兵器的质感不同,有点怀疑,便用手弩射了一箭,结果钉在刀背上,他才意识到是木制兵器。” 木制兵器是李琇的猜测,他让裴旻去牛府就是确认这件事。 李隆基心中暗骂李胜无能,这么简单的办法就没有想到。 “然后呢?为何不及时告诉朕?” “回禀父皇,手下赶来禀报孩儿之时,父皇和皇伯父已经进入牛府了,孩儿情急之下想到了信陵君夺晋鄙兵权的典故,便带着手下强闯武馆。 我们没有任何调兵的信物,就直接杀了馆主余振威,抢到令箭,调动五百名黑衣人赶来牛府救援。 孩儿当时想,不管他们是不是武士,但他们只要拿着刀强闯牛府,牛仙童谋逆的罪名就坐定了。” 李琇的理由勉强能站住脚,关键是他没有对方是武士的证据,也没有调兵令牌,也确实将余振威杀了。 逻辑上没有漏洞,就看李隆基信不信时间上的巧合。 其实李隆基信不信也不重要,关键是他赢了,他要的也只是一个解释。 沉默片刻,李隆基缓缓道:“你后来救了皇伯父,朕很欣慰,不管长辈之间有什么恩怨,作为晚辈,你应该心怀亲情,你皇伯父也表示,同意封你子爵,但朕没有答应,作为补偿,朕可以答应你一件事,你说吧!” 心怀亲情,说得光面堂皇,李成器的凶狠父皇不是不知道,李琇救李成器只是想让他欠自己一个人情罢了。 李琇低头想了想道:“孩儿想见一见母亲!” 第三十章 见到了一线希望 李琇先见到的却是牛仙童。 大理寺天牢内,牛仙童被关在一个巨大的木笼子里。 李琇走进木笼,牛仙童冲了上来,脚链‘哗啦!’作响,他抓住木栅厉声大喊:“是不是你干的?调动我的武士!” “除了我,还能有谁?” 李琇冷笑一声,“你嫁祸我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有今天?” 牛仙童猛地瞪大眼睛,眼中露出恐惧之色,他一连后退两步,最后颓然坐下,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怒火。 半晌,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你母亲被贬不能完全怪我,毒杀皇甫太妃是摄政王的命令,是他让我嫁祸给天子,目的是为了策反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 “皇甫太妃案出于什么政治目的我不管,但你嫁祸给我母亲是事实!” 牛仙童叹了一口气,“只能怪你母亲运气不好,是她主动提出来照顾皇甫太妃,她们私交不错。” “现在居然怪我母亲运气不好?” 李琇眼中射出滔天怒火,母亲那么温柔善良,却背上杀人的罪名,打入冷宫,这意味着她一辈子都毁了。 “我就明说了吧!我想救母亲出冷宫,我希望你能站出来作证,我会恳求父皇饶你一命。” 牛仙童惨笑一声,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现在要杀我的不是天子,而是摄政王,你救不了我,三十八郎,事到如今我也不想瞒你,皇甫太妃案是铁案,没有任何证据、任何人能翻案,更重要是你父皇和摄政王都不想翻案,所以连我作证也没有用。” “为什么?”李琇一颗心沉下去了。 “为了李唐的江山社稷稳定,在这一点上,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 ………. 在李琇离开大理寺天牢一个时辰后,牛仙童被一杯毒酒鸩杀。 皇宫的冷宫位于太极宫东北角,是获罪嫔妃们的软禁之处。 除非遇到皇宫大赦,获罪嫔妃基本上都是终身监禁,无声无息在冷宫里生活,无声无息在冷宫里死去。 李琇被一名宦官带到了一座小院子里,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药材花草。 院子里,一名三十余岁的宫装妇人正蹲在地上忙碌地培土种草,衣裙有些旧了,粘上不少泥土。 “那就是武贤仪!” 宦官小声交代一句,便退了下去。 李琇上辈子就是孤儿,对母亲的渴望是他内心深处解不开的结。 这辈子他终于有了一个母亲,不管他是不是穿越,但他内心已经认同了。 但是,当他真的看到了,一种陌生感又悄然袭来。 这就是我的母亲? 培土的妇人若有所觉,一回头,顿时一脸惊喜,“琇儿!” 李琇犹豫一下,便笑着快步走上去。 “娘,我来帮你!” “不用!不用!” 武贤仪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来!坐下让娘看看你。” 她拉着儿子在小胡凳上坐下。 “娘听说你大病一场,现在好点没有?” “已经好了,就是很多人很多事想不起来了。” “那你还记得娘不?” “当然记得!” 武贤仪轻轻抚摸儿子的额头,柔声道:“刚才娘看你在门口有点犹豫,还以为你把娘忘了。” 李琇感受到母亲的爱抚,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一根弦被触动了。 他握住母亲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喊道:“娘!” “没忘记娘就好,娘听说你被封爵了,你知道娘有多高兴,多么高兴,我儿子又重新站起来了。” 说到这,武贤仪扭过头去,用手背擦拭泪水。 李琇发现母亲两鬓竟已微白,他鼻子一酸,她才三十多岁啊!可见她这一年遭受的巨大折磨。 “看我糊涂!你好容易才来一趟,应该说点高兴的事情。”武贤仪连忙抹去眼泪。 “娘,有高兴的事情,牛仙童作恶多端,已经被处死了!” 武贤仪眼睛一亮,捏紧拳头道:“死得好,那狗贼不知害死了多少人,死有余辜!” 武贤仪站起身笑道:“琇儿,你来看看娘种的药材。” 武贤仪拉着儿子欣赏她的百草园,一脸骄傲。 “看见没有,这是金银花,娘准备给它搭个架子,今年就会爬满整个架子,这是芍药,是花也是药,这是百合,这是贝母,每年春天,冷宫里很多姐妹都会咳嗽,娘准备配一种止咳嗽,贝母和琵琶做药汤有效果。” “还有这个!” 武贤仪拿出一盒晒干的蔷薇花,“这是娘最喜欢的蔷薇花,你以后见到蔷薇花,就像见到娘一样。” 李琇点点头,“娘,我也有一座庄园,专门种药材,你想要什么药,孩儿给你送来。” 武贤仪想了想道:“也好,这些药很多要秋天才能采摘,远水不解近渴,隔壁的罗太妃一直在咳嗽,大家也容易受寒,娘需要贝母和板蓝根,你让小眉给我送来,娘也怪想她的。” “我回去就准备!” 李琇又打量一下院子,只有三间屋,院子有五六十个平方,加起来不到一百个平方,母亲就长年生活在这么一个狭窄的地方。 “娘,我这次立了功,我去给父皇说,让他给你换地方!” 武贤仪连忙摆手,“千万别换地方,这里虽然小一点,但能见到阳光,这对娘很重要,要不然这些花花草草就没法活了。” “可这里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娘从小就在皇宫里生活,早就习惯了,倒是你,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你是啊!” “我好着呢!身边有张瓶赵壶,还有小眉,我还招了三个仆妇丫鬟,还有一座药庄,我在想,等娘出了冷宫,我把娘接出皇宫,在药庄给娘造个大宅子,娘每天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武贤仪抚摸着儿子的脸庞,笑着点点头,“娘就盼着那一天,我就想抱着孙子,就像抱着小时候的你,我做梦都在想啊!” 泪水不自觉的涌了出来,李琇擦去眼泪,“孩儿会让你早日抱上孙子的。” 武贤仪吓得连忙摆手,“可别!婚姻是大事,你千万别草率,娘别的事情不管你,但婚姻大事,你一定要听娘的意见!” 李琇也笑了起来,“好!我听娘的意见。” “那就好,时辰不早了,你回去吧!” 李琇一回头,宦官已经在门口等着自己。 李琇低下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武贤仪摸摸儿子的头发,哽咽着声音道:“回去吧!你好好守规矩,下次才能再来看望娘。” 李琇点点头,“那我走了,娘自己保重!” “去吧!去吧!娘好着呢…….” 武贤仪把儿子推了出去,李琇三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母亲的院子。 武贤仪站在院门口,探头望着儿子走远,直到儿子背影消失,她才扒在门框上,失声痛哭起来。 ……….. 回到府中两天,李琇一直有点郁郁不乐。 这天下午,给母亲送药的公孙小眉回来了,没想到高力士也跟着小眉一起到来。 “殿下,咱家还以为你会来找我,没想到最后还是咱家过来。” “高翁,这两天心情不太好,你别见怪!” 李琇把高力士请进屋坐下,让阿药上了茶。 高力士微微笑道:“这次你立下大功,连摄政王都同意给你加爵,但你父皇不同意,这不符合规矩,不可能在一个月内连续加爵,但你父皇会用别的方式补偿你。” 李琇兴趣索然,摇摇头道:“把我母亲放出冷宫,别的我不需要!” “殿下,虽然皇甫太妃案无法再翻案,不过你母亲出冷宫还是有希望的。” 这句话让李琇精神为之一振,满脸闪耀着期待。 “还有什么办法?” “办法就是殿下自己,你一但成为国之栋梁,成为你父皇最得力的助手,母凭子贵,谁还能再把你母亲关在冷宫里?” 一朵希望的火苗在李琇心中点燃,迅速燃烧成一片。 “高翁说得对,求人不如求己,这次既然我无法升爵,那就用这个功劳改善一下母亲的生活吧!” “你放心,圣上已经表态,同意提高你母亲的待遇。” “怎么提高?” “你母亲南面的院子是空关的,面积比现在的小院大两倍,明天咱家会把隔墙拆掉,这样你母亲居住就宽敞多了。” “然后呢?” “然后,再给你母亲配两个本份的宫女,她每月给养从现在的十贯钱增加到五十贯,这是你给她挣的,你好好再努力,她的待遇还会提高,你们母子的命运是一体,如果你能升到伯爵,咱家估计你母亲就能出来了。” 惊喜总在不经意间出现,李琇蓦地瞪大眼睛,“伯爵就可以吗?” 李琇的反应在高力士的意料之中,他笑着点点头,“别人不可以,但你可以,毕竟你是皇子。” 李琇激动得有点坐不住,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忽然想起一事,“摄政王会答应吗?” “放你母亲出来并不是给皇甫太妃翻案,只是一种惩罚期满释放,摄政王也不会死抓着不放,只要你父皇拿出足够的诚意,他会答应。” “父皇会给吗?” “所以就要看你自己了,你成为了国之栋梁,你父皇就会舍得为你拿出一些资源了。” 李琇点点头,他明白了。 “高翁,现在有什么任务?” 高力士呵呵一笑,“暂时没有任务,不过我来通知你,下个月咸宜公主在东都洛阳大婚,你父皇和摄政王都要去参加,名单里也有你,你准备一下吧!” “我随时可以走!” 高力士取出一张单子和半块玉璧,递给李琇,“之前你父皇答应的,扳倒牛仙童,从缴获的财富中拿出三万贯做奖励,君无戏言,李纪和李胜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没有他们的铺垫,你也无法成功,所以他们二人每人奖赏五千贯钱,你一个人独享两万贯。” 李琇大喜,两万贯啊!他发大财了。 “这是什么?” “这是宝元柜坊的柜票,宝元柜坊就是内库的一个对外窗口,凭这半块玉璧和柜票提钱,你也可以把钱存在他们那里,但每月要付二十贯钱保存费用。” 搞没搞错,存在那里不仅不给自己利息,居然还要自己倒贴? “可以兑换成银子吗?” 高力士想了想,“银子估计不行,但可以兑换成黄金!” 黄金当然更好,两千两黄金,一百二十五斤,自己的钱袋装得下。 关键是,装进钱袋后自己还能剩下多少? 第三十一章 第二个奖励 高力士走了,李琇满血复活。 “明天我们一起去庄园,杨嫂晚上不要做饭了,我请客,牛姐去烧水,阿药,我要洗个澡!” 众人忙碌起来,公孙小眉却有了点心思,主母这次专门叮嘱过她,非名门世家或者三品以下官员的女儿都不能和公子有密切关系。 这个阿药更不行,长得清秀了一点,伺候公子洗澡会出事。 “阿药,以后公子洗澡你就不要管了,这是我的事情!” “我知道了!”阿药委屈地答应。 公孙小眉直接扮演了主母的角色,指挥两个丫鬟,“牛姐,等会儿你伺候公子洗澡!” “好啊!”牛姐顿时眉开眼笑。 不多时,只听房间里一声惨叫,“你进来干什么?” ………. 接下来,李琇满宅子找公孙小眉,“死丫头在哪里?你管得太宽了!” 公孙小眉嘻嘻一笑,取出一朵晒干的蔷薇花,“这是主母给我的蔷薇令,主母让我管着你,以后后宅都由我做主。” “然后呢?”李琇冷笑道。 “然后等你正主娘子进屋,我再让权呗!”小眉的樱桃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 “那以后我洗澡,你来伺候!” 李琇哼了一声,回屋去了。 公孙小眉一跺脚,“伺候就伺候,谁怕你啊!” “牛姐烧水,我要再洗一次澡!” 让小眉伺候洗澡的后果可想而知…….. ………. 次日一早,一行人出发前往庄园,赵壶去骡马行租了几头骡子和一辆牛车。 李琇当然骑马,其他三人都骑骡子,虽然裴旻骑骡子稍损形象,但他并不以为意,关键他妹妹开心,坐在牛车咯咯直笑,他已经快大半年没见妹妹这样开心了。 众人一路欢声笑语,但李琇却有点心不在焉。 昨天下午他去柜坊提了黄金,不出他所料,钱袋再次升级,容积从水缸变成了书橱,剩下一千零三十两黄金,算下来应该是一万贯钱升级。 李琇关心的是奖励,显示奖励又出了一个,但现在他还没有看到。 但又让他充满了期盼…….. 刘庄是个小庄子,二十余户人家,大部分都姓刘,据说是汉朝皇室后人,他们也全是李琇的佃户,靠种药材为生。 大部分庄园内都有庄宅,李琇的药庄也不例外,一般是庄园主人来出城避暑休假的住处,占地约三亩,也在刘庄内,庄宅后面还有一座大仓库。 乡下的三亩可不能和城里比,土地就不值钱,和城里正好反过来,砖头值钱,不过这座宅子就算在乡下,没有百贯钱也休想建起来。 李琇打发众人去庄宅里休息,他自己却兴致勃勃视察领地去了,五百亩地,徒步还不行,需要骑马视察。 药庄小管事叫做刘群,同时也是刘庄的村正,五十岁出头,本份中不失精明,他骑着一头毛驴陪同李琇。 五百亩地并不是平原,这里靠近蓝田县,属于丘陵的边缘地带,一座座起伏低缓的山坡,沙质土,紧靠灞水的一条支流小河,气候温暖湿润,特别适合种植药材。 “回禀殿下,我们这里原本属于内库,是京兆府十大药庄之一,所种的药材都由太医局收购,不过......” “不过什么?” 管事叹口气,“我们去年根据太医局的安排,专门种植了板蓝根和金银花,去年还是个大年,光金银花晒干后就有七千多斤,板蓝根有十几万斤。 结果太医局给我们金银花的价格只有八十文一斤,板蓝根只给二十文一斤,一年到头辛辛苦苦忙下来,一家只有几十贯钱的收入。” “刘管事,我和佃农的分成怎么算?” “税后各一半,如果是太医局收购,免税,如果在市场上卖,每亩地缴税一贯钱。” “那按照太医局收购,我一年能有多少?” “殿下,收成也分大年和小年,按照去年算下来,殿下和我们各收入一千五百贯,我们二十六户人家,平均每家五十几贯钱。” 李琇眉头一挑,难怪有了爵位后,每月例钱就不算什么,一年光药庄收入就有一千五百贯钱。 不对!种小麦可没有这么多,李琇这才明白了高力士对自己的关照,把利润极高的药庄给了自己。 ‘就不知道老高是不是也想分一杯羹?’李琇暗暗思忖。 “如果是卖给药商呢?”李琇又问道。 刘管事压低声音道:“缴税以后再涨一倍!” 李琇眼睛蓦地瞪大了,他以为只差一点点,没想到竟然差了这么多。 “那当然要卖给药商啊!” “殿下,以前是不允许我们卖给药商,其实最后来收购还是药商,这里涉及到一些利益。” 李琇一转念就明白了,以前太医局头子是余深,大头其实是被牛仙童吞了,所以太医局才拼命压价收购,然后再转手卖给药商,坑了佃农和内库,肥了他们自己。 李琇一挥手,“以后是我做主,直接卖给药商,和太医局无关了。” 刘管事大喜,连忙道:“关键是太医局那边,殿下得去打个招呼,要不然会得罪人的。” “没问题,新局令王御医和我是老朋友,我给他说一声,要么按照市价收购,要么就让我自己卖!” “殿下,最好的办法是太医局按照市价收购,可以免五百贯的税啊!”刘管事的精明在这个时候便显露出来。 李琇更是心花怒放,原本是一千五百贯,现在变成三千贯了,就算是小年也有两千四五百贯的收入。 难怪大家都打破头要争爵位,好处立竿见影啊! 刘管事见庄主兴致盎然,又笑道:“我有个稀奇玩意,大家都没有见过,不知道殿下有没有有兴趣?” “什么稀奇玩意?” “殿下请随我来!” 刘管事催动毛驴奔跑,不多时,来到靠近河边的一片药田内。 在一座泥屋旁边的菜畦内,刘管事指着几株小苗道:“就这个,蛮稀罕的,第一次见到。” 李琇翻身下马,仔细看了看小苗,他觉得有点眼熟,但现在没有开花结果,他也认不出是什么。 “怎么只有五株苗?” “是我妻子种的,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只种了五颗种子,正好听说殿下要来,我就寻思着让殿下看一看。” “我也不认识,种子是啥样的?” “殿下稍等!” 刘管事跑回旁边小屋,从里面拿出一支黄灿灿的东西,“就这玩意儿,大家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靠!” 李琇瞪大了眼睛,这...这是玉米啊! 他揉揉眼睛,没看错,是一根玉米棒子。 可这是唐朝,怎么会有玉米?玉米不是美洲的东西吗? “刘管事,这是谁给你的?” “我有点记不清了,大概是前年夏天,是东市还是西市忘了,我遇到几个南洋从回来的商人,买一些南洋椰果,他们就送我一个这玩意,拿回家后也没当回事,一直丢在谷仓里,我娘子前些日子翻到了,她见没有被虫蛀,就说试种看看。” 李琇一拍脑门,他知道第二个奖励是什么了,玉米! 第三十二章 洛阳有妖气 东都洛阳,沉沉的夜幕下,一支队伍簇拥着一辆华丽宽大的马车沿着定鼎门大街缓缓而行。 马车的前后各有十六名带刀骑马侍卫,马车两侧还各有八名提着高枝灯笼的宫女。 灯笼上映着两个黑字,‘咸宜’,这是咸宜公主的车队。 夜幕降临后,大街上基本上没有了行人,只有这支队伍在大街上行走。 所有人心里都奇怪,天都黑了,公主还要去看什么婚船? 但想想也释然,快要出嫁了,哪个新娘不关心自己的婚礼? 看一看夜幕中婚船的气氛,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婚礼是在夜晚举行。 定鼎门大街的尽头是洛水,过了天津桥便是皇城。 再走数十步队伍就要右转,沿着洛水继续东行。 天津桥西面的黑暗中埋伏着一群武士,杀机四伏,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公主的车队抵达了天津桥,开始右转,就在这时,忽然狂风大作,一阵飞沙走石,马匹嘶鸣,队伍一片混乱。 洛水上出现了一只巨大的黑妖,足有三丈高,头顶是两支数尺长的犄角,眼睛大如灯笼,红通通地盯着地面。 它忽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嗷叫,大嘴张开,向混乱的人群喷出了一股烈火。 宫女们恐惧万分,纷纷趴在地上,侍卫们也吓得慌乱不堪,有几人甚至掉头逃跑。 但牛妖并没有继续逞威,很快便沉入水中。 终于平静下来,忽然,马车上的侍女惊恐地大喊起来。 “怎么回事,公主到哪里去了?” 咸宜公主失踪了。 ………… 天还没有亮,李琇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瞥了一眼窗户上方,天还黑着呢! “真没礼貌!” 李琇嘟囔了一句,不高兴问道:“啥事?” 外面传来丫鬟牛姐的声音,“公子,外面有官差找,说有急事!” 官差+急事,听到就让人反感,要是财神+好事才能提精神。 李琇磨磨蹭蹭起了身,一脸困倦来到大门口,一名公差上前行一礼,递上一份牒文。 “请殿下立刻赶去宗正寺!” ………. 宗正寺负责管理大唐皇室宗族,同时也是兼管天下佛道寺观。 张瓶和赵瓶不知道浪到哪里去了,一夜未归,李琇只得让裴旻当自己的跟班,骑马来到了宗正寺。 走进宗正寺才知道,原来有任务可做了。 这让李琇精神大振,快步走进了宗正寺明灯堂。 他却意外见到了一大群赶来做任务的宗室子弟,足有二三十人,他们都有共同的特点:有爵位,有追求。 并不是所有有爵位的宗室都想去做任务,事实上,大部分有爵位的宗室子弟属于享受型。 做任务又苦又累不说,还有性命危险,甚至把事情搞砸,还会丢了爵位。 只有那些有追求的宗室子弟才会把做任务看做是人生的挑战。 李琇是第二次来宗正寺,但明灯堂却是第一次来。 明灯堂就是部署任务的地方。 大家接到通知后,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赶来。 然后聚集在任务轮盘前,把自己的爵位牌放在转盘上,这叫点牌。 把盘子轻轻一转,心便提到嗓子眼上了。 等转盘停止,爵位牌就会从转盘上滑落下来,看看能不能落到有任务的格子内。 这是因为僧多粥少,每次只有两三个任务,能不能拿到任务只能看运气。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群狼式任务,拿出一个任务,大家都可以做,各自竞争,最后谁能成功,谁就获得奖励。 时间还没到,众人三三两两聚在在一起说话,李琇谁也不认识。 他刚想凑上去听听,几个人立刻停止说话,警惕地看着他,所有人都是如此。 直到几个月后李琇才明白,这叫圈子。 任务很难,靠单打独斗很难成功,在利益和交情的引导下,他们便形成了各自的圈子。 目前做任务的宗室子弟一共有七个圈子,形成了七个利益小集团。 接到任务,圈子里的人一起出动,成功后赏钱平分,爵位轮流。 李琇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暂时没有圈子愿意接受他。 转了一圈,李琇终于在任务轮盘前看到了李纪和李胜,两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李纪和李胜当然也是一个圈子,他们叫胜纪圈,实力排名第一。 “两位兄长,在聊什么呢?” 李琇就有这个好处,脸皮厚,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这两人在牛仙童一案中栽了大跟斗,要不是李琇最后翻盘,他们的结局都不会太好。 所以两人对李琇还比较客气。 “三十八郎来了,我们正在谈论洛阳之事!” 李琇眉头一挑,“洛阳出事了?” 李纪点点头,“听说出了一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估计今天召集就和此事有关。” 李胜也笑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今天会是一个群狼式任务。” “哼!你们地位太低,当然不可能知道出了什么事!” 李琇一回头,老朋友李璀居然也来了。 李璀刚刚才到,他和李琇一样,也不属于哪个圈子,单打独斗。 只是他的实力要比李琇强得多。 李琇随手丢出一个老掉牙的激将法。 “估计你也不知道,装模作样罢了!” “我怎么会不知!” 李璀一张胖脸胀得通红,怒视李琇,“我爹爹告诉我的,我掌握的情况比你们多得多,这次升爵非我莫属!” 李琇心中暗喜,一个激将法至少有三个收获,又有爵位了,李璀手上有重要情报,李璀还和从前一样蠢。 “李太卿来了!” 大堂上,众人纷纷闪开一条路,宗正寺卿李炎手拿一份文牒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少卿李煌。 李炎站在高处,一摆手,大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想必都听到一点消息,东都咸宜公主失踪了。” 大堂上顿时议论纷纷,李琇也颇为惊讶,他们马上去洛阳就是要参加这位咸宜公主的大婚,准新娘居然失踪了。 “大家不要吵,听我说!” 大堂上再次安静下来,李炎又继续道:“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以及内卫局都已调集精锐赶赴洛阳调查。 天子和摄政王决定,把寻找咸宜公主当做一次紧急任务,奖励一次升爵,奖金一万贯,愿意接任务的人可以上前来领签。” 所有人都没有动,只有李琇一个人上前抽了一支铜签。 李琇立刻觉得不妥,为啥别人都不抽? 这时,李璀大步上前也抽了一支签。 他们二人,一个是完全知情,一个是完全不知情。 大家暂时不抽签是要了解具体案情,评估安全后才考虑要不要接受任务。 李炎看了一眼李琇,淡淡道:“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次咸宜公主失踪,可能和妖有关。” “妖!”大堂上顿时一片哗然。 ………… 唐朝的妖特别多,这或许和唐朝崇尚道教有关。 有的妖是有心人在装神弄鬼,有的妖是唐朝人认知程度不够,对大自然一些现象不解,但也有的妖即使在后世,也是未解之谜。 有妖就有风险,有风险就会危及性命,大家就要评估收益和风险是否配比,升爵一次显然诱惑还不够,但奖金一万贯,所有人都怦然动心了。 最后七个圈子都领了签。 “小弟是第一次做任务,不太懂规矩,烦请两位兄长指点指点!” 李琇很谦虚,这是必须的,否则怎么去洛阳都不知道。 李胜很满意李琇的谦虚,他耐心地解释道:“做任务是有不少规矩,但这次三十八郎只要记住群狼式任务的三大法则。 第一,不准违法,其实多多少少大家都会违法,这一条主要是指不得以做任务为名戕害百姓。 第二,在不涉及自身性命安危的情况下,不得随意杀人; 第三,不得做危害大唐社稷的事情,像勾结外国之类。 就这三个法则,三十八郎记住就行了。” “应该还有其他规矩吧!” 李琇心中疑虑未除,“比如队伍之间出现内讧、抢功怎么办?” 李纪淡淡道:“这就是群狼式任务的魅力所在,一切都靠本事,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功劳被人抢走了,那只能说你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两人有事要先走,走了几步,李胜又回头提醒李琇道:“去洛阳的路上尤其要当心,虽然都是宗室,可下手比贼还狠!” ………. 李琇办好手续,走出了宗正寺大门,一个胖大的身影出现了。 “出发前去给菩萨烧柱香吧!求菩萨保佑你的狗命。” 李璀眯缝着小眼睛,冷冷道:“我一直等机会,在长安不好下手,去了洛阳,看我怎么搞死你!” 李琇笑眯眯道:“结果每次到最后死的都是你!” 李璀捏紧拳头,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那我们就走着瞧!” 第三十三章 灞上失意人 “呵呵!咱家就知道殿下要来。” 高力士笑得很虚伪,他把李琇堵在门口,手在身后暗示。 两名小宦官手忙脚乱,将墙上阎立本的画和张旭的字摘下,又将一批官窑精品瓷器收走。 “高翁,我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关于公主失踪案。” “我以为你要问一问怎么做任务呢?” “这方面我大概知道一点,但我更关心案情。” 高力士眼角余光向后瞟了一眼,收得差不多了。 “那进来坐吧!” 李琇走进房间,却见墙上光秃秃的,陈列柜的瓷器一个都没了。 他心中着实鄙视,啥意思,哥的名声就那么差?至于嘛! “呵呵!看来高翁是得了阎立本和张旭的字画吧!” “哪里!哪里!最近打算粉粉墙壁,把字画都摘下来了。” “那高翁还不如换个地方,这里太小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打算换地方,所以才把字画瓷器收起来” 两人干笑两声,李琇也觉得讨要瓷器的希望不大,便把话题转回正事。 “高翁,说说公主失踪案吧!” “公主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出嫁,圣上这次准备和杨家联姻,就是前朝皇族,关系到圣上对东都的掌控,意义重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公主失踪,圣上着实焦虑万分。” “那这门婚事摄政王支持吗?” “怎么,你怀疑是摄政王?” 李琇点点头,“如果这门婚事会让圣上增强对东都的控制,那么摄政王一定不满,必然会破坏这门婚事。” “这次你说错了,摄政王很支持公主的婚事,公主失踪后,摄政王立刻调集大理寺和刑部的精锐力量赶赴洛阳。 事情比较复杂,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反正你就记住一句话,在现阶段,摄政王不是我们的敌人。” “高翁,既然我来了一趟,总不能让我白跑吧!你看,圣上能不能再给我点什么支持?搞不好我会输给李璀,他老人家的面子多难看。” 高力士指着李琇摇摇头道:“你小子从来都是贼不走空,不捞点东西走就不叫三十八郎了。” 高力士取出一块银牌递给李琇,“凭这块银牌可以夜间出入洛阳城,但人数不能超过十人,李璀也有一块,你们算是扯平了。” ………. 在所有领取任务的宗室子弟中,李琇是实力最弱的一个,其他宗室子弟都是以圈子小集团出战,最少也有数十名手下。 而李琇手下只有四人,而且还有两个不靠谱的家伙。 但完成任务并不仅仅靠实力,更多是靠头脑,甚至是运气。 否则实力排名第一的胜纪圈就不会在牛仙童一案中输得那样灰头土脸。 次日一早,安顿好了裴豆豆,又租了四匹马,李琇带着四名手下准备出发前往洛阳。 “等一下,出门算个卦!” 李琇不再用平底鞋,他算卦也升级了,从财神殿请到一个简易算卦神器,据说还是龙阳真人开光的。 他将金、银、铜三枚卦钱放在手中,口中念念有词。 “财钱手中握,财神心头坐,虔诚念三遍,财运地上落!” 三枚钱往天上一抛,落地后形成了金钱为正面,银钱和铜钱都是背面的卦象:上下下。 “小眉,签筒拿来!” 小眉递上一只铜铸的签筒,里面有二十四根铜签,李琇找到了上下下签,签上刻有此卦象的解释:‘财才签,有才得财,无才失财。’ “公子,这是啥意思?”小眉凑上前问道。 李琇挠挠头,“我也看不懂,管它呢,出发!” 五人满怀壮志,迎着朝阳出发了。 走到一里时,张瓶和赵壶想起干粮袋和水壶忘拿了,又跑回去,被李琇大骂一通。 走到两里时,小眉发现她化妆包没带,别的都可以不要,化妆包必须拿,再跑回去取,又被李琇狠狠教训一顿。 刚出了长安城,李琇发现自己的爵位铜牌也忘记拿了。 ……….. 李琇一行从春明门出了长安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抵达了灞上。 过了灞水,平坦的官道一直通向远方,两边是茂密的树林。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李琇想加快速度奔行,却发现张瓶和赵壶在后面磨磨蹭蹭,让他着实有点恼火。 张瓶和赵壶上前,苦着脸道:“可能是吃坏肚子了,痛得厉害!” “你们两个蠢货,快去!” 两人翻身下马,向树林里奔去。 李琇向远处的裴旻和小眉挥挥手,示意他们稍等片刻。 过了好久,两人才终于从树林里出来,李琇却意外发现张瓶还背着一人。 “怎么回事?” “遇到一个上吊的,幸亏我们动作快,还有一口气。” 李琇直翻眼皮,拉个屎居然也能遇到上吊之人。 “把他放下来,裴九,你过来看看!” 虽然李琇也会按压胸部、人工呼吸什么的,但他毕竟是业余水平。 如果是比较容易施救的,比如小娘子之类,他肯定会义无反顾,救人要紧。 可眼前这位壮实的大老爷们,胡须硬跟钢针一样,还是让专业人士来做吧! 张瓶把上吊之人放下,裴旻上前查看他的鼻息和脉搏。 “还有救!” 李琇在一旁打量,上吊者穿一件士子袍,衣着打扮是读书人,可身高足有一米八,体型魁梧,肤色漆黑如炭,豹头环眼,铁面虬鬓,刷子一样粗糙的眉毛。 长得就像《三国演义》中的张飞,似乎比张飞还要更张飞。 裴旻把他坐起来,在他胸腹和后背拍了几下,男子顿时剧烈咳嗽起来。 他慢慢睁开眼睛,看清了周围人,沙哑着嗓子大喊,“你们为啥要多事?让我去死,我真的不想活了!” 说完,男子伏地放声痛哭。 张瓶顿时不满道:“你这人好没道理,为了救你,我们拉得很不痛快,反而怪我们多事!” 李琇也劝道:“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但你家人儿孙怎么办?我看你也不过五十岁出头,身体也不错,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吧!” 男子哭更伤心了,“大哥,我才二十五岁啊!” 李琇有点尴尬,“哦!你才二十五岁啊!咋长得这么老相呢?” 男子拭去泪眼,一脸愤慨道:“我虽长得丑一点,但这是父母所给,不能因为我长得丑,吏部就剥夺我入仕的资格,十年寒窗,就这么毁了。” 李琇听懂了,这位是省试礼部考上了,但吏部面试没过关。 考上了进士不等于就能做官,还要进行第二关吏部铨试,主要以面试为主,这才是让进士们最害怕的鬼门关。 有不少人在第二关吏部铨试时被刷掉,而被刷掉的最主要原因就是相貌丑陋。 这种情况最惨,典型的从天堂到地狱,还不如直接落榜。 所以这男子一时想不通要上吊自杀,完全可以理解。 “你叫啥名字?哪里人?” “我叫钟馗,京兆府宜寿县人” 李琇瞪大了眼睛,“你叫啥?” “小弟钟馗。” 靠!又是一个名人啊!看这一副凶相恶貌,应该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捉鬼大拿了。 ……….. 既然是钟馗,李琇当然不会丢下他不管,正好钟馗也要去洛阳探望师尊,李琇便邀请他结伴同行。 又在灞上镇上租了一匹马,钟馗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钟馗没有从科举失败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一路上都沉默寡言,郁郁不乐。 次日黄昏,一行人抵达了华阴县。 第三十四章 打闷棍的艺术 天色不早,他们需要在华阴县过夜。 不过李琇有爵位牌,他们不用住客栈,而是直接住官驿。 只是他们来晚了一步,已经有三位爵爷住进官驿了。 “殿下,不是卑职怠慢,他们来得早,人又多,都住满了,现在只剩下最后两间屋,卑职只能让殿下住得舒服一点,吃喝好一点。” 他们现在有六个人,两间屋不好办啊! 李琇看了看名册,很多都是一人住一间。 “我去商量一下。” 三位宗室子弟李琇见过,李承志、李谦、李楯,一个伯爵,两个子爵,三人组成了一个圈子。 让房之事还真不好商量,李承志正在房内降服女妖精,李谦和李楯在切磋博弈之道,李谦身边堆满金银,李楯输得面如土色。 李琇转了一圈就回来了,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也懒得开口了。 “小眉,晚上你和我住一间吧!” 公孙小眉没有反对,她也没法反对,总不能她一个人住一间屋,让其他五个挤一间吧! 住一间就住一间,谅他不敢来占自己的便宜! 李琇想了想,四个人住一间还是有点挤了。 他又对驿丞道:“再找一间出来,条件差一点也没有关系。” 驿丞挠挠头,“要不就是厕所隔壁那一间了,其实臭也不臭,条件还好,就是心里会有点不舒服。” “张瓶,赵壶!” 李琇把两人叫上来问道:“你们想两个人舒舒服服住一间,还是想四个人挤一间?”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两个人住一间啊!” 李琇便对驿丞道:“我这两个随从带他们先去住下吧!吃喝方面要补偿一下。” 驿丞立刻心领神会,“殿下放心,有所失必有所得。” 李琇又对裴旻低声道:“今晚辛苦你一下,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要当心这帮混蛋打闷棍!” ………… 众人分头住下,裴旻自然和钟馗一间。 张瓶和赵壶终于有点反应过来了。 “哥哥,咱们两人住一间,他们也没有四人住一间啊!” “管他呢!反正咱们也不住这里。” 张瓶一脸‘你懂的’表情,“在路上我就看见好几家了,你心里不痒?” 赵壶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共有三家,第二家门口那几个娘们好像不错!” ………. 吃晚饭时,李楯眉毛一挑道:“大哥,官驿又住了一支宗室,好像只有六人, 李承志筷子停住了,“是谁?” “就是那个差点被废为庶民的三十八郎。” “是他?” 李谦笑道:“才六人,我们要不要打他一个闷棍?” 李承志有点心动了,他们刚刚补充了十几名武士,经验不足,正好拿这个三十八郎练练手。 “按照老规矩,打断胳膊或者腿,让他去不了洛阳!” ………… 天擦黑时,又来了一支捉妖队伍,三十余人,穿着白色武士服,骑着高头骏马,为首者正是李璀。 “让他们统统搬出来!”李璀一脸恼火。 驿丞哭丧着脸,怎么来了这么多宗室,他一个都得罪不起啊! “殿下看这个!”谋士张彧将名册递给李璀,指着最后一个人。 “这小子居然也住在这里。” 李璀眯起了小眼睛,这是收拾他的良机啊! 李璀改主意了,“算了,我们另外找客栈!” 他一挥手便带着手下走了。 驿丞和几名手下面面相觑,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般,怎么一转眼就走了。 ……….. 小眉一脸为难,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今晚可怎么睡? “公子,要不你睡床,我打地铺吧!” 李琇打个哈欠,骑马奔行一天,他着实有些疲倦了。 “打什么地铺?这里油腻腻的,不知滋生了多少蟑螂,这床也大,晚上咱们就挤一挤!” “蟑螂?”小眉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她比了比床的大小,又打量一下李琇和自己的身材,最后只得委委屈屈答应了,“讲好了,那就一人睡一头,每人一个被子,不准越线!” “你放心,君子一诺,绝不过线!” ……… 夜里,小眉感觉很温暖,睡得很香甜。 一更时分,她被一阵阵臭气熏醒了,本能地摸一把枕边短剑,剑没有摸到,却摸到一个什么东西。 又捏了捏,另一头传来舒服的哼哼声,小眉觉得不对,睁开眼睛仔细一看,一只大脚丫子就贴在自己脸上。 “啊!” 她惊叫一声,连忙坐起身,先摸了摸身上的衣服,衣服都完好无损,一颗心稍稍放下。 借助微弱的月光,她只见一个大脚丫子搁在自己枕头上,和自己共枕同眠,她之前觉得很暖和,估计就是抱着这只脚的缘故。 小眉鼻子都差点气歪,一把摸过剑,就恨不得把这只大猪蹄子一剑剁了。 就在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快开门!”好像是张瓶的声音。 小眉起身开了一条门缝,“你们两个这么晚跑来做什么?” “有人要害公子,快让我们进来!” 小眉心中一惊,连忙放两人进来,李琇也醒来了。 他坐起身问道:“谁要害我?” 赵壶连忙道:“公子,是李璀!” 李琇眉头一皱,这个混蛋怎么也来了? “我们在百香妓馆遇到几个武士,他们很放肆,我们听到了公子的名字,老赵便假扮成龟奴去套他们底细。” 李琇迅速瞥了一眼赵壶,别说,还真有点像。 “套到什么底细了?” 赵壶挠挠头,“其实不用套,他们喝酒时就说了,是李璀的手下,今晚三更时分要对公子下手。” 这时,又传来敲门声,小眉去开了门,裴旻和钟馗进来了。 “被公子说中了,今晚真的可能会出事!” “你又听到什么消息?” “不是卑职,是老钟听到的。” 钟馗抱拳道:“学生起夜,在厕内听到两人谈及殿下,说三更时动手比较好,他们说两个猥琐随从容易对付,要当心虬髯大汉和持剑武士,还说殿下身边女子也有武艺。” “然后呢?” “然后他们出来,我见他们进了伯爵的房间。” 旁边,张瓶十分不满道:“我就想知道,他们说的两个猥琐随从究竟是指谁?” 众人同时看了他和赵壶一眼。 “刚刚张瓶和赵壶也得到一个消息!” 李琇便把两人在妓院听到的消息告诉了裴旻和钟馗。 裴旻和钟馗对望一眼,两人也着实有些无奈,这哪里是去捉妖,分明是在丛林中打猎,猎手之间也在互相算计。 李琇笑眯眯道:“我就在想,李璀既然全力对付我,那他的后方一定疏于防范,这个机会咱们得抓住啊!” 裴旻抱拳道:“裴旻请战!” “也只有你能去了,其实我就想知道,摄政王到底给了他儿子什么秘密情报?” “卑职明白!” 这时,钟馗迟疑一下道:“殿下,学生也有一个想法!” 在众人目视下,钟馗有些局促,“我只是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可能还要靠一点运气。” ……….. “咚!咚!咚!”一家药铺的门被敲开。 “半夜不睡觉,敲门做什么?”伙计睡眼惺忪,十分不满。 外面是一个长得像熊一样的粗壮大汉,他把一锭银子递了进来,“我要买硫磺,有多少买多少!” 伙计眼睛一亮,连声道:“有!有!客官稍等。” “用石磨碾成粉,剩下银子归你了。” ………. 距离驿馆不远的一片松林内,张瓶和赵壶满头大汗挥砍松枝。 “出的什么馊主意,让我们来卖苦力!” “就是!早知道就不该救他,吊死算了。” “老赵,差不多了吧!”张瓶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公子说至少要五担,这里最多两担!” “你笨啊!又没说一担多少斤,把这两担匀成五担不就行了?” 赵壶竖起大拇指,“妙!真是妙计!” 妙计归妙计,两人还得继续砍松枝,这条匀担计糊弄他们可以,糊弄小主人估计够呛。 ……… 李琇在厨房找了一根大号擀面杖,递给公孙小眉,“你用湿毛巾捂住脸,靠墙蹲低一点,见到人就给我打。” “可是公子,我不认识他们啊!” “没关系,找准戴金冠之人打就是了,一打一个准!” 公孙小眉掂了掂擀面杖,这玩意很顺手。 “我知道了!” 李琇又嘱咐她,“不要勉强,打不到就算了。” ............ 【晚上还有一更哦!】 第三十五章 华阴县不眠之夜 华阴县的官驿是一座很长的青砖瓦房,上下两层,一楼的地上也铺着砖,一条长而狭窄的通道,两边都是房间,出口只有一个,位于最西面。 最东面的尽头有一扇小窗,此时,小窗下堆满了松枝。 时间渐渐到了三更时分,十几名白衣武士偷偷从外面溜进了馆驿。 他们正是李璀的手下,被派来绑架李琇。 在馆驿一楼的一间屋子里,七八名黑衣武士摩拳擦掌,准备要动手了。 就在这时,堆积松枝被点燃了,里面撒满了硫磺粉末,容易燃烧,但这堆松枝主要以松针为主,不容易起火。 硫磺粉加上松针,就形成了一种不完全燃烧状态,产生了大量浓烟。 驿馆内很快便浓烟弥漫,有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快逃啊!” “发生什么事了?”伯爵李承志问道。 一名手下开了门,只见走廊上浓烟弥漫,到处是惊呼声和叫喊声。 “不知道,好像是失火了,楼道内全是烟!” “有烟正好!” 李承志立刻令道:“现在就去他的房间,打断他的两条腿!” 七八名武士开门冲出去了。 十几名白衣武士也发现了馆舍内浓烟滚滚,这是机会啊! 他们立刻从外面摸到李琇所住的房间窗下,一名武士撬开窗,一跃跳入,但还没有跳进去,却被一脚踢出来。 只见房间有人大喊:“我是男爵李琇,谁敢来动我!” 白衣武士要抓的就是他,他们争先恐后跳了屋内,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踢开了,七八名武士从浓烟里冲了进来。 “啊!” 一人惨叫一声,中了一剑。 “屋内有埋伏,给我杀!” 两群武士在屋内厮杀起来……. 裴旻就伏在房梁上,他趁两伙人杀红了眼,一纵身便投进了屋外的浓烟之中。 ………. 公孙小眉躲在楼梯后,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她见一名头戴金冠的男子从楼梯上冲下来。 公孙小眉从黑暗中迅疾闪出,擀面杖狠狠砸在男子的后脑上,身体一蹲,又消失在浓烟之中。 男子一头栽倒在地上,他的手下一阵混乱,大喊道:“爵爷!爵爷!” 另一头也是一片混乱,几名手下将同样倒在地上的伯爵李承志拖回了屋子,他也是被人从后面袭击,昏迷过去。 这一棍打得极狠,就算不死,也会留下脑震荡后遗症。 在弥漫的浓烟中,谁也没有看到袭击者。 大约一刻钟后,驿丞和几名手中终于找到了火源, 他们大喊道:“大家不要慌乱,没有失火,只是一堆湿松枝被点燃了。” 驿丞带着手下奋力将一大堆冒着滚滚浓烟的松枝移走了,又把门窗都打开。 夜风一吹,走廊上的浓烟很快便消散了,站在院子里的数十人却狼狈不堪。 李谦和李楯面对面坐在地上傻笑,伯爵李承志被打昏过去,还没有醒来,他倒地时还被奔逃的人狠狠踩了几脚,左手腕骨被踩断了。 最惨的是李承志手下,八名黑衣武士死了两人,伤三人,而对方白衣武士死了三人,伤五人。 他们留下的腰牌让所有人心惊胆战,兴庆宫祁连堂,是摄政王的武士。 ……… 在县城北门外的一片树林内,李琇一行在等待裴旻的归来。 这时,黑影一闪,裴旻进了树林。 李琇连忙迎上去,“怎么样,有收获吗?” 裴旻递上一个金盒笑道:“信件估计都随身带着,我感觉这个不错!” 李琇接过金盒掂了掂,确实不错,至少有五两重。 他打开金盒,里面是一颗已经捏碎的蜡丸,里面有只纸团。 “不是卑职捏碎的。” “无所谓,看看里面写是啥?” 李琇打开纸团,他一眼认出是李成器的字迹,但纸条上面只有一个名字:‘程铸’。 李琇一头雾水,这个‘程铸’是谁? 管他呢!去了洛阳就知道了。 李琇又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尽管一夜未睡,但他却精神抖擞,“我们出发!” 天还没有亮,在前往潼关的官道上,李琇一行先一步上路了。 小眉有点懊悔,“公子,那个金冠真的可惜了,我不该扔掉,蛮重的,至少有半斤呢!” 李琇呵呵一笑,“他只是一个子爵,还轮不到他用黄金冠,那是铜冠鎏金,值不了几个钱。” “那公子要不要用奖励来补偿我呢?”小眉撅着小嘴,一脸期待问道。 呵呵!伏笔留在这里呢。 “对啊!公子,我们的奖励呢?”张瓶和赵壶不失时机地冲了上来。 “俗!真俗!” 李琇痛心疾首道:“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手下,你们要把目光放长远一点,不要计较那些蝇头小利,小眉要考虑将来怎么做一品夫人,你们两个要琢磨将来怎么当好县令,你们看看人家裴九,一声不吭,人家在考虑怎么安邦定国呢!” 裴旻微微一笑,“公子,我其实是在想早饭吃什么?” ……… 过了潼关不久就到了阌乡县,阌乡县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条是走陆路,继续向东走前往陕州,穿过崤函通道进入河南府。 另一条路就是在阌乡县码头上船,走黄河水道前往洛阳。 过潼关后,公孙小眉身体有点不爽利,无法再骑马。 李琇决定兵分两路,他带着公孙小眉以及裴旻、钟馗坐船。 张瓶和赵壶带着马匹继续走陆路前往洛阳。 钟馗负责安排船只,他做事认真、细致,考虑周详,甚至连小眉月事期间需要热水也考虑到了。 而且他很精明能干,船东一口价二十贯,他能还到十五贯,这让李琇非常满意。 尤其钟馗善解人意,居然把自己和小眉安排在一间船舱内,简直太让李琇惊喜。 小眉在深宫长大,不懂人心险恶、江湖凶险,裴旻当打手很称职、破案可以,但人情交际他却一窍不通。 至于张瓶、赵壶那两个混蛋,只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琇虽然好一点,但他是领导,那有让领导打杂的道理。 所以,李琇非常需要一个对内负责安排食宿起居,对外负责联络交际,又能替自己出谋划策的大管事。 这个钟馗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还是进士出身,相当于博士后了。 就不知道他自己愿不愿意? 钟馗回来把几块银子还给李琇,“殿下,一般包千石客船去洛阳要三十贯钱,我们只有四人,所以五百石客船就绰绰有余了,船东一口价二十贯钱。 但我知道,如果让对方携带点私货,价格还会再低一点,最后十五两银子敲定了,这是多出的十五两银子,请殿下收下。” 李琇瞥了一眼银子道:“银子就暂时放在你那边,一路上还需要打点的地方,都一并交给你来处理。” ………. 大明宫麟德殿内,李胜和李纪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李隆基取出一份折子递给二人,“这是陈大将军写来的绝密报告,只有朕和摄政王知道,你们现在可以看一看。” 李胜接过折子打开,里面的内容令二人大惊失色。 李胜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折子上提到了一个程铸的人,说此人是找到公主的关键,不知他是什么人?” “此人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失踪的第二天,他也失踪了,究竟他和公主失踪有什么关系,朕也不知道,不过朕要提醒你们,公主的婚事很重要,关系到杨家以及洛阳权贵的站队,希望在朕抵达洛阳之前,你们能及时找回公主。” 两人一起行礼,“微臣遵令!” 李隆基对他们的态度很满意,又语重心长道:“洛阳的形势很复杂,也很微妙,虽然调查的队伍很多,但他们都是用来迷惑对方,真正代表朕和摄政王、薛王较量的是你们,希望你们不要让朕失望!” “微臣绝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李胜和李纪躬身行一礼,退下去了。 高力士在一旁问道:“三十八郎也去了洛阳,陛下为何不让他也参与实质性调查?” 李隆基摇摇头,“他还是太年轻了,又是第一次做任务,虽然他在牛仙童一案中表现不错,但他毕竟是在皇宫内长大,各种阅历、能力都不够,等他再历练两年吧!” “陛下…….” 李隆基摆摆手,打断了高力士的话,“朕知道你很看重他,朕也很看重这个儿子,但他需要一步步来,逐步积累经验,他从未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贸然让他进入,会打草惊蛇。” 高力士心中暗暗叹口气,圣上过多考虑李胜和李纪的情绪了,三十八郎打草惊蛇,李胜和李纪就不打草惊蛇? 归根到底,圣上还是不太相信李琇的能力。 高力士退回官房,筹谋良久,他心里很清楚,摄政王在洛阳局中已经占了上风,如果不出奇兵,这一局他们必输无疑。 必须要把李琇用起来。 高力士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一名心腹,“立刻发鸽信给裴宽!” ………… 兴庆宫,幕僚何必凡快步走上大堂。 李成器放下笔问道:“天子的人选定了吗?” “定下来了,是李胜和李纪!” 李成器微微一怔,“没有三十八郎?” “天子应该没有选他!” 李成器冷笑一声,“自己有天才不用,却要用庸才,洛阳这一局我赢定了!” “王爷,要不要提醒薛王?” “什么都不用提醒,薛王既然答应了我,他会有安排的,我们不用担心!” 李成器取出一封信交给何必凡,“派人骑快马赶往洛阳,将这封信交到陈玄礼手上!” ===== 【求票啊!】 第三十六章 十年修得同船渡 客船在巩县从黄河转入了洛水,船老大运了一批私货,需要在巩县交货。 船只便暂时停泊在巩县码头上。 巩县是个商业重镇,从虎牢关过来的商人会在这里寻船中转,很多黄河上的商船也会在这里卸货。 码头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李琇忽然看见一个极为美貌的女子,穿一身艳黄长裙,俨如仙女下凡一般,不等他细看,却被一辆牛车遮住视线,好容易牛车走了,却只见女子背影向店铺方向走去。 刚才惊鸿一瞥,让李琇动了追随之心。 “闷得慌,我出去走走?” “公子去吧!我陪老钟,他有点晕船。” 李琇又回头看了看小眉,虽然小眉也算是个小美人,可天天看,已经没感觉了。 美人其实和蔬菜水果一样,都是图个新鲜。 “小眉,你也歇会儿吧!我去逛逛就回来。” “胡说!”公孙小眉瞪了他一眼。 “那就一起吧!” 李琇悻悻下船了,公孙小眉跟着他,警惕地望着四周情况。 ‘咦!刚刚还在这里,怎么一转眼就没了?’ 店铺那边黄色裙裾一闪,被李琇锐利的眼睛捕捉到了。 “那边有几家店铺,我们看看去。” 李琇走到一家兵器铺前,李琇眼睛一亮,回头笑道:“小眉,我正好想买把剑!” 公孙小眉垂目冷冷道:“买剑是假,看女人是真吧!” 兵器铺里只有三位顾客,三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 三个女人听见了小眉的话,一起回头,两个十几岁的少女应该是侍女,中间是一个美貌的襦裙丽人,身材高挑而丰满,乌髻如云,容颜娇媚,年约二十余岁,成熟得让人想入非非。 正是李琇刚才在船上看见的美貌女子。 李琇一脚迈进了大门,“这话说的,难道我就不能买剑?” 公孙小眉哼了一声,“你买剑做什么,给我个理由?” 李琇负手傲然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个理由如何?” 小眉发现自己上当了,她撇撇嘴,自己给他一把梯子,这混蛋就顺势爬上天。 年轻女子美眸一亮,赞许道:“好诗,好气魄,请问公子尊姓?” 剽诗果然是把妹的绝技,机会终于来了,李琇连忙拱手道:“让姑娘见笑了,小生长安李琇,请问姑娘芳名?” 年轻女子却没有回答,只是对李琇嫣然一笑,“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她带着两名侍女从另一道门走了。 什么意思?李琇仿佛一脚踩空,眼巴巴地望着佳人背影走远。 这时,兵器铺伙计迎上前笑道:“鄙店的剑都是东都名匠所铸,小人拿几把剑给公子看一看。” 李琇一脸嫌弃,“哎!这些剑档次太低,本公子看不上。” “不知公子想买什么剑?” “干将莫邪估计你们没有,那退而求其次,鱼肠剑、青釭剑有没有?湛卢剑也行!” 一万头神兽在伙计身体里狂奔。 李琇摆摆手,“小眉,他这里没有我想要的剑,咱们回去吧!” ………. 船只停了一个多时辰,船老大才姗姗来迟。 “让公子久等了,有人想搭船去洛阳,愿意出点船费。” “是什么人,愿出多少钱?” “十三个太学生,每人愿出三百文钱。” 李琇心中盘算一下,收入四贯钱,等于船费打了个七五折,反正还有多余的一间船舱,就让他们挤挤吧! “还有三个年轻女子也想搭船,没提到船费,可如果她们再上来,恐怕船只就坐不下了。” 李琇眼睛一亮,“是什么样的女子,让我看一看?” 他站在舱门处向岸上望去,码头上站在三名丽人,身穿艳黄襦裙的美貌女子正笑吟吟地望着李琇。 李琇欢喜得嘴都要咧到耳根了,人生何处不相逢,还真是有缘啊! “十三人挤一间船舱太可怜了,本公子不忍心,还是让三个女子上船吧!” ………. 船只继续向洛阳驶去,美貌女子和她两个侍女上了船后便躲在船舱内,一整天都见不到人。 李琇闷闷不乐地躺在船舱内。 不是说十年修来同船渡吗?缘分在哪里呢?上船一天了,最起码也要给自己道个谢,打个招呼吧! 然后再一起吃顿饭,然后再肩并肩一起看夕阳,他会感叹,‘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然后天黑了……. 可是啥都没有发生。 李琇准备了一肚子的泡妞诗都没用上。 李琇长叹一声,自嘲道:“人家只是和你萍水相逢,你就开始想着给孩子起名了!” 算了,洛阳美女大把抓,还有清新可人的杨美眉在苦苦等着自己拯救呢! 这个女子虽然美貌,但好像年纪大了点,不太适合自己。 李琇自我安慰,稍稍解开了心结,他又开始懊悔起来,上船的时候应该谈谈船钱才对,美女香泽捞不着,反而赔了一笔船钱。 公孙小眉端着晚饭走进船舱,把饭菜放在桌上,见李琇还在愁眉苦脸躺着不动,没好气道:“先吃饭吧!高姑娘虽然没有你想的那么热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 “咦!” 李琇一骨碌转过身,“你怎么知道她姓高?” “我和她聊了一个下午,当然知道她的名字。” “你们居然还聊天?” “为什么我们不能聊天,难道非要和你聊天才叫聊天?” 公孙小眉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人家付的搭船钱,一人二两银子,你是不是没想到?” 李琇坐起身开始吃饭了,嘴里含糊道:“我今天一天都在考虑洛阳的案情呢!她长啥样子,肯不肯付钱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话虽这样说,身体却很诚实,银子已经被他摸走了。 ………. 天还没有大亮,船只进入了洛阳, 河面上弥漫着白茫茫雾气,李琇站在船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雾中行船。 目光一瞥,意外的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丽人,也在欣赏水面雾色,她换了一身绛红色襦裙,双臂环绕帛带,肌肤白腻,容颜秀丽绝伦。 ‘这身高至少有一米七吧!’李琇暗暗思忖。 这时,丽人转过身,向李琇施了一个万福礼。 “感谢殿下让小女子搭船!” 她居然知道自己身份?李琇已经不能再怪张瓶是大嘴巴了,每个人都是大嘴巴,小眉是,甚至连裴旻也是。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小女子叫做高萱,如果有缘,相信我们还会再见!” 到了洛阳才说有缘,这就和上辈子吃完饭要结帐时,相亲女子才说和自己有缘一样,李琇也只能呵呵了。 “河面有点凉,姑娘回舱吧!我也要回去了。” 他兴趣萧索,转身回舱去了。 高萱回头看了一眼李琇的背影,娇媚的双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这个年轻皇子很有趣,在兵器铺里看自己的目光那么炽热,要下船时就变得冷淡如水了,真的和其他皇子不一样啊! ………. 李琇昨天才知道钟馗也会武艺,打两三个张瓶赵壶不成问题,这种精明能干、智勇双全的手下去哪里找? “殿下的盛情邀请我心领了,只是我要先见一见师尊,已经两年没见到他老人家了,等我稍有时间,我一定会好好考虑。” “不急!不急!你知道在哪里找我们吧?” “裴九给我说过了,你们住在同文馆,我会来找殿下。” “那我就期待老钟上门了。” 钟馗也很喜欢李琇称呼自己老钟,他的同窗学友们都这样称呼自己,很亲切自然。 钟馗沉吟一下对李琇道:“关于公主失踪案,我想给殿下一个提醒。” 李琇大喜,连忙道:“我洗耳恭听!” “洛阳水很深,公主失踪绝不是殿下想的那么简单!” “水很深?” 李琇有兴趣了,“具体说说看,怎么个深法?” “洛阳有五大势力,殿下听说过吗?” 李琇摇摇头,“我对洛阳一无所知!” “首先就是薛王势力,薛王被封为东都留守,坐镇洛阳十几年,经营洛阳很深。 其次便是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他统率两万大军,黑白通吃,连薛王都要让他几分。 还有便是以隋朝贵族后裔杨家为代表的权贵势力,这次公主出嫁,就是嫁给杨家。 再有就是地方豪强势力,罗、王、宋三大豪强,其中罗家是薛王的走狗,在洛阳很嚣张,虽然殿下用不着怕他,但毕竟是地头蛇,小鬼难缠。 最后一个就是外国人势力,以高句丽人势力最强。” “高句丽不是灭国五十年了吗?”李琇不解问道。 “高句丽虽然灭国,但百万高丽人安置在大唐,其中几千贵族都住在洛阳,有传闻说,他们一直在图谋复国。” “还有吗?” “还有就是这个高姑娘,她可是洛阳花魁,东都第一美人,我也没想到会在巩县遇到她,公子最好不要招惹她。” “东都第一美人?” 李琇忽然又有了几分兴趣,“招惹她会有麻烦?” 钟馗淡淡道:“洛阳人都知道她是薛王的女人,殿下觉得能不能招惹?” 这时,船身一震,“靠岸了!”船老大高喊一声。 洛阳到了。 ===== 【求推荐票!】 第三十七章 你的品级不够 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李琇渴望着赶紧落下脚,喝一盏热茶,再好好泡一个洒满了玫瑰花瓣的热水澡。 临行时,宗正寺的官员告诉他,他们在东都的落脚之地是同文馆,专门接待外国使节馆舍,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国宾馆。 同文馆位于宣风坊,占地约三十亩,由四十几座小院组成。 守门士兵看了看李琇的爵位牌,抱拳道:“请公子稍候,我这就进去报告。” 守门士兵匆匆进去了,不多时,走出来两名官员,前面一人穿着浅青色官服,腰束一条鲽石带,头戴纱帽,这是一名九品官,应该是馆丞。 后面一人则身穿浅绯色官服,腰束一条金带,头戴纱帽,从服色和腰带上判断,这是一名五品官。 馆丞上前赔着笑脸道:“这位爵爷,还真不巧,同文馆已经住满了,实在没有房间,要不爵爷去对面的县驿馆看看?” 李琇才发现对面数十步外也有一座驿馆,他还以为是客栈,原来是县驿馆。 同文馆隶属于东都留守府,相当于高官国宾馆,县驿馆属于洛阳县管辖,等同于县招待所,等级完全不同。 李琇心中顿时有点不舒服,刚才士兵还说,只住了一半,这会儿又说住满了。 “让我进去看看,若真住满了,我也不为难你!” 馆丞面露难色,一进去就麻烦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官员。 “咳!咳!” 五品官咳嗽两声,踱着方步走上前,“下官牛天钧,东都留守府掾属参军,家兄便是相国牛仙客。” 他深怕对方小瞧自己,先把自己身份抬出来,留守府参军在皇族眼中屁都不是,但相国的弟弟就不一样了,‘我哥是宰相嘛!’ “你又想说什么?”李琇有些不耐烦。 “朝廷有法度,东都有规矩,同文馆非外国使臣或者四品以上官员不可入住,公子只是从五品男爵,恕同文馆不能降级接待。” 靠!原来是说自己资格不够。 这就有点难堪了,千里迢迢跑来投宿,人家却说你级别不够,尤其当着下属的面。 李琇一张老脸有点挂不住了。 他刚想用黄金砸死这个混蛋,裴旻却忽然道:“不对吧!前年我陪同晋州司马来洛阳办事,他也只是从五品,为什么他能住同文馆?我记得应该是五品以下,同文馆不接待吧!” 李琇的目光忽然变得狰狞起来,这帮狗日的,说得一本正经,自己还以为真是法度规定,闹半天这里面有猫腻啊! “晋州司马能住,为啥我不能住?” 牛天钧装作没听见,馆丞有点尴尬道:“回禀公子,因为最近来东都的官员和宗室太多,肯定会住不下,所以临时改了规定,要四品以上官员,伯爵以上宗室才能入住。” “谁改的规定?” 馆丞看了一眼后面的牛天钧。 牛天钧咳嗽一声,“这是本官的职责,请爵爷不要为难我!” 后面站着一群看热闹的宗室,跟着七嘴八舌道:“人要有自知之明,要是都想住同文官,还要等级尊卑做什么?” “就是啊!一个男爵也想住同文馆,真不知是怎么想的?” 这群宗室腰间都挂着银制的爵位牌,至少都是伯爵或者侯爵,目光不屑地望着李琇的铜制爵位牌,脸上写满了‘傲慢’二字。 这时,一辆华丽的马车在数十名骑马武士的护卫下驶来,停在了同文馆门前,车门开了,走出一名头戴金冠的锦袍男子。 男子年约四十岁,长得温文儒雅,英姿不凡,一双眼睛目光犀利,具有强烈的穿透力,唇上的短须修剪得整整齐齐,笑起来就会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牛天钧和馆丞顿时吓了一跳,两人连忙上前躬身行礼,“参见王爷!” 此人正是薛王李成业,官任东都留守,一群宗室子弟纷纷上前见礼,“王爷,几年未见,越来越年轻了!” “晚辈被人称为长安宋玉,可见了王爷,我就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 一帮人不要脸的阿谀奉承,小眉着实听不下去了,轻轻拉了一下李琇,“公子,咱们走吧!” 李成业一回头看见了李琇,眼中故作惊喜道:“三十八郎什么时候来的?” 李成业是天子李隆基的五弟,也就是李琇的叔父,他当然认识李琇。 只是此李琇非彼李琇,李琇却不知道他是谁? 还是小眉聪明,立刻想到公子失忆,连忙小声提醒,“公子,他就是薛王!” 原来是自家的叔父,李琇淡淡道:“回禀皇叔,小侄刚到洛阳,正在找地方住呢?” “这不是同文馆吗?为何不住进去?” “小侄爵位卑微,没有资格住进去!” “胡说!你是堂堂皇子,你连皇宫都能住,难道同文馆还能和皇宫比?” 一群宗室子弟着实尴尬,讪讪干笑,谁都不敢吭声了。 牛天钧头脑‘嗡!’的一声,坏事了,这位是皇子,不是一般宗室子弟。 他连忙上前赔礼道歉,“原来是殿下,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刚才说话多有得罪,恳请殿下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一般计较。” 馆丞也慌忙跑上前拿行李,“小人这就给殿下安排院子。” 李琇这会儿还真不想住同文馆了,这帮人实在太恶心。 他抱拳对薛王李成业笑道:“感谢皇叔替小侄分忧,只是小侄身为皇子,应该更加严于律己,应该把好的馆舍让给大臣们居住,小侄还是决定去住县驿。” 李成业捋须笑道:“难怪你大伯父说你非同一般皇子,果然有心胸,有见识,既然你尊重大臣,为叔当然支持,要不你就住到我王府去吧!” 李琇苦笑一声,“皇叔还是饶了小侄吧!” 李成业哈哈大笑,“和长辈住在一起,确实不自由,那就随你了,今天我正好有点时间,贤侄陪我喝一杯如何?” “可是我还有行李,皇叔,要不改天吧!” “行李有什么关系!” 李成业随即对身边随从道:“把三十八皇子的行李送去县驿馆!” 李成业又笑眯眯对李琇道:“贤侄,我们上车吧!” 李琇只得吩咐小眉先去安排住处,他上了薛王马车。 裴旻则骑马跟在马车后面。 李成业也不理睬众人,带着李琇扬长而去。 这一刻,傻子都看出来了,薛王来同文馆就是为了见李琇。 牛天钧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这下子自己可惹麻烦了。 第三十八章 十万贯的诱惑 绝丽酒楼的贵宾房内,一名妖艳的酒姬给他们各自斟满一杯酒。 李成业举起酒杯笑道:“这杯酒就算为叔给贤侄接风洗尘,我们干了它!” 李琇也举杯道:“小侄大病一场,很多事情都忘记了,如果有失礼之处,请皇叔多多担待!” 两人一饮而尽,李成业放下酒杯笑道:“贤侄生病之事我也知道!传闻贤侄有仙道附体,完全变了一个人,不仅在射覆会上大放异彩,还助你父皇干掉了牛仙童,说实话,我对贤侄的变化很感兴趣,贤侄是不是吃了仙丹?” 李琇神情有些尴尬,“让皇叔见笑了,有些事情只是运气,皇叔千万不要捧杀侄儿。” “天下哪有这么多运气?” 李成业又试探着笑道:“这次我还以为贤侄会替代表你父皇来洛阳,没想到你父皇最后选了李胜和李纪,可惜啊!” “小侄经验不够,哪里能和李胜他们相比,这次来洛阳只是为了游玩。” “既然来了洛阳,要不贤侄来帮一帮为叔吧!” 李成业满脸诚恳道:“我知道贤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又担心母亲,只要贤侄这次肯帮我,我绝对不会亏待了贤侄!” 李琇心中咯噔一下,这才是李成业请自己喝酒的真正目的,趁这个机会拉拢自己呢! 李琇干笑一声,“莫非皇叔也在找公主?” 李成业摇摇头,“我不是找公主,我在找另一个人!” 李琇脱口而出,“程铸?” 李成业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贤侄怎么知道?” 李琇从怀中取出一张纸条,“这是在华阴县从李璀哪里得到的,应该是摄政王给他,上面就有这个名字。” 李成业点了点头,一出手就知道了,这个李琇果然不同凡响。 “只要贤侄肯答应替我找到这个程铸,事成之后,我酬谢贤侄一万两黄金。” “这个……恐怕不妥吧!” 李成业取出一颗明珠递给李琇,“贤侄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一下,明天中午前答复我!” ………….. 县驿规模要比同文馆小得多,但占地也有十几亩,二十间院子,虽然楼阁房舍不够气派,但细节处也不差。 驿丞很周到地将李琇安排在一座有七间屋的独院,而且还是前后两进,待遇比同文馆更好。 还专门有人给他们烧水送水服侍。 李琇回到县驿馆,洗澡水已经烧好了,李琇心事重重地躺进了热气腾腾的大浴桶中。 他要好好放松一下,再好好想一想李成业究竟是什么意图? 洗去旅途的疲劳,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李琇神清气爽地走出来,肚子也有些饿了。 “小眉,裴旻呢?” “裴大哥去租马了,说我们没有马不方便!” 李琇叹息一声,要是钟馗跟了自己,这些杂事就不用裴旻跑了。 “这是什么?” 李琇忽然发现客堂上放了一口大木箱。 “我也不知是什么?是薛王派人送来的,说是一点心意。” “薛王?” 李琇蹲下来,箱子的锁已经打开了。 他掀开箱盖,上面是一层绿色的绸缎,闪烁着宝光,丝滑无比。 李琇轻轻抚摸丝绸,掌心钱袋忽然发作了。 “不好!” 李琇忽然意识到箱子里不是绸缎,应该是黄金白银。 但来不及了,钱袋瞬间便把下面的黄金吸得干干净净,偌大的箱子里只剩下一块铺垫用的绸缎。 小眉看得目瞪口呆。 “公子,怎么又出现鬼神借道了?” ……….. 修文坊有一座大宅,整整占据了半个坊,宫室广阔,富丽堂皇,这里便是著名的薛王府,薛王李成业的府宅, 薛王李成业坐镇洛阳十年,极尽风花雪月,但这两年,他的心思又渐渐回到长安了。 当年的夺门之变,他同样立下大功,父皇答应他成为第二任摄政王,对李成业而言,摄政王只是一个过渡,他最终是要登基为帝。 可现在李成业发现大哥李成器似乎想把摄政王让给儿子继承,完全背叛了父皇留下的遗旨。 莫说登基为帝,甚至连摄政王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满在李成业内心滋生,野心在他身体里膨胀。 夜幕初降,李成业正在堂上和幕僚王丰商议要事。 王丰是李成业的头号幕僚,跟随薛王李成业十年,深受李成业的信任。 这时,武士头子马冰快步上前禀报,“启禀王爷,卑职没有接到高姑娘,她自己回来了。” “自己回来?” 李成业顿时不满道:“她怎么回来的?” “她好像搭了其他人的船。” “谁的船?”李成业眼中闪过一道阴鸷的目光。 “回禀王爷,卑职去码头仔细查过了,也找到了船夫,是三十八皇子李琇的船,同船还他的三名手下。” 李成业愕然,居然是李琇的坐船,不会那么巧吧? 幕僚王丰好奇地问道:“这个李琇应该就是王爷想重用的那个皇子吧?” “重用?” 李成业冷笑一声,“他是李隆基的儿子,你觉得我会用他?” “可是王爷不是给了他……..” “那是摄政王的意思,先收买他,等他答应替我做事,再把背叛的证据交给李隆基,没有了三十八郎,洛阳这盘棋摄政王就赢定了。” “他还那么年轻,摄政王也未必太高看他了吧!” 李成业冷冷瞥了王丰一眼,“我大哥是什么人,他会看错?” “卑职不敢,王爷觉得高姑娘上了他的船,真是巧合?” 李成业重重哼了一声,他很了解高萱,绝不会随便坐别人船,若说不是巧合,打死他也不相信。 这个李琇才十八岁,不光颇有手腕,还是唯一没有婚配的皇子,高萱这个贱人莫非是看上他了? 王丰没敢再说下去,他知道薛王表面虚怀若谷,但实际上占有欲极强,嫉妒心极重,尤其在女人方面,薛王追了高萱六年,虽然没有得手,但也绝不容别的男人染指高萱,哪怕是自己的侄子。 李成业眯着眼自言自语道:“居然能把大哥整得灰头土脸,我倒要称量称量他,到底有什么手段?” 王丰吓一跳,连忙劝道:“王爷,现在时间非常紧迫,天子和摄政王已经出京,李琇不是我们需要对付的人,不可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精力。” “那你就错了!” 李成业冷笑一声道:“李璀和李胜都不足为虑,我大哥在信中说,他这次丢了皇宫控制权,就是因为这个李琇,天子不重视他,是天子的失误,但我们不能不重视。” “王爷,他毕竟是皇子,如果杀了他,恐怕………” 李成业冷冷道:“我没说要杀他,但让他退出任务,应该不难吧!” 他轻轻一挥手,一个灰衣人像鬼魅般出现了。 “参见王爷!” “给我盯住李琇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灰衣人又像鬼魅一般消失了。 第三十九章 抓住一切机会 李琇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钱袋第三次升级。 李成业给了自己三千两黄金,算是预付款吧! 被自己不慎吸入钱袋,没有留一点回转的余地,直接被钱袋吃干抹净。 钱财余额没有变,还是之前的一万三千六百贯钱。 入夜,李琇盘坐在床榻上,双拳握紧,空间被直接唤出,大约有书橱一般大小。 升级后的钱袋有了不少变化,存入方式出现了两种,之前只有一种,毫无防备直接吸走,这种方式已经变灰,出现了另一种方式,似乎要配合自己的意念才能吸入。 这是升级后的好处。 李琇关心的是奖励,一个红色的抽屉打开了,上面有‘技能’两个字闪了闪便消失了。 ‘技能!’ 李琇心中充满了期待,自己究竟获得了什么技能? 在升级产生期待感的同时,李琇心中又平添了几分烦恼,薛王的三千两黄金该怎么还给他? ............ 次日一早,他们从宣风坊出来,迎面走来一支官差队伍,两名官差手执水火棍在前面开路。 在队伍中间,一名官员坐在肩舆上,肩舆就是早期的轿子,四面没有围挡,只有一个青布顶,由四名壮汉抬着。 “裴使君!” 李琇忽然认出了坐在肩舆内的官员,竟然是裴宽,他连忙挥手大喊。 裴宽一扭头也看见了李琇,立刻喊道:“停!” 肩舆放下,裴宽从肩舆中走出来,呵呵笑道:“能在他乡遇到殿下,令人不胜欣喜啊!” ……… 裴宽是前去巡视婚船的进度。 咸宜公主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从小崇尚自由。 父亲李隆基对她宠爱有加,便按照她的想法给她建造了一艘大船,她在船上成婚,然后她带着驸马乘船前往江南游玩。 这也算是唐朝的旅行结婚。 李琇让裴旻买了几块胡饼充饥,又租一辆牛车代步,裴旻给他自己也租了匹马,骑马跟着牛车旁。 “临时造船也来不及了,就用当年武则天留下的凤船,进行修缮,就在天津桥附近。” 裴宽又对李琇道:“咸宜公主就是去视察凤船的途中,在天津桥南失踪,我们可以顺路去看一看。” 李琇吃完两块油腻腻的夹肉胡饼,随手从小眉手中抢过手帕擦擦手和嘴,又塞还给她,小眉一手拿着胡饼,一手拿着手帕发呆。 她柳眉倒竖,几次想发作,却当着裴宽的面发作不出来,这混蛋就抓住这一点,吃定了她。 她咬牙切齿小声道:‘回去再收拾你这个混蛋!’ 李琇仿佛没听见,笑眯眯问裴宽,“使君怎么会来洛阳上任?” “一言难尽,我始终没有能找回黄金葫芦,摄政王便找到了理由,把我罢官贬职,天子便任命我为洛阳令,我也是前两天才上任。” 提到黄金葫芦的下落,李琇心知肚明,十有八九是被自己钱袋笑纳了,否则钱袋不会莫名其妙的升级。 想到这件事,李琇就很无奈,他的钱袋老弟只按黄金重量算钱,却不考虑艺术价值和文物价值,那可是道教至宝啊! 不过裴宽在这个节骨眼上来洛阳上任,这真的只是巧合? 李琇隐隐猜到了什么? “请问使君,公主失踪案不是洛阳县在查?” 裴宽摇摇头,“这个案子县里只查了两天,县里有人事变化,案子就被河南府接手了,他们也查无头绪,只好向长安汇报。” “裴使君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我昨天看了一下前任留下的卷宗,又到现场查看,我觉得他们查案的方向可能错了。” “方向错了!” 李琇眉毛一挑,好奇地问道:“此话怎么说?” “我一时也说不清楚,我带你去现场看看就知道了。” ………… 咸宜公主被妖掳走发生天津桥的南面。 现场已经被无数支捉妖队探查过了,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被盘剥得渣都不剩,李琇过来时,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裴宽摇了摇头,“殿下,其实他们也查不到什么,公主被掳走的第三天洛阳就下了一场大雨,把现场冲洗得干干净净。” “那裴使君又怎么说他们方向错了?” “殿下请看这边!” 裴宽把李琇带着二十几步外,他指着地上几条细长的黑线,“这个东西有点蹊跷!” 李琇蹲下伸手捻了一小撮,轻轻在手指尖化开。 “是煤灰!” 裴宽点点头,“确实是煤尘,它不应该在这里出现。” 李琇站起身看了周围一圈,他又问裴旻,“你怎么看?” 裴旻和裴宽属于同宗不同族,但他裴宽面前还是以家族晚辈自居。 他看了一眼裴宽,小心翼翼道:“这里就是洛水南岸,有可能冬天时有人在这里卸煤炭。” 裴宽也不得不承认裴旻说得有点道理,“是有这个可能,但这些煤尘出现在这里确实应该引起关注。” 裴旻微微笑道:“叔公是先想好了结论,然后再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结论,但这样容易走偏,不如先找证据,再来推断结果。” 裴宽不由对裴旻刮目相看,他眼一挑问道:“你父亲是谁?” “家父晋州裴堰。” “就是那个骨头比铁还硬的晋州裴大捕头?” “正是他!” 裴宽轻轻叹道:“你爹爹让晋州百姓敬仰,你应该继承他的事业,总比无所事事要好!” 旁边李琇翻了个白眼,“什么叫无所事事,你这话是在讥讽我吗?” 裴宽哈哈一笑,“只是一个比喻,殿下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公子,还是先了解一下案情吧!”裴旻在一旁提醒道。 “说得对,裴使君先给我说说案情。” 裴宽点点头,“案子发生在二月十八日晚上,咸宜公主的车驾从南面定鼎门大道过来,在天津桥拐弯向东走。 河面上忽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有人看见河面上出现一个妖怪,高达一丈五尺,牛头熊身,一双通红的大眼,向岸边喷出一股烈火,然后妖怪入水。 这时候侍女大喊,公主不见了,这是当晚的证词,整理了三十几名目击者证词后得到的报告。” 李琇眉头一皱,“但证词中并没有提及公主被妖怪掳走啊!” “我没有说全,发生飞沙走石之时,公主在车内尖叫一声,大喊救命,大家都认为公主就是那时被掳走。” 李琇看了看地上煤尘,笑道:“裴使君认为飞沙走石是人为,妖是假的,公主其实是被人掳走?” 裴宽叹了口气,“我是看到地上的煤尘,才有这个想法,是有人事先铺好了粉尘,但裴旻说得也有道理,或许这煤尘是卸货留下的,和案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万事都有可能,裴使君也不用急着否定自己的猜测。” 裴宽苦笑一声,“我否不否认都没用,压根就没有人相信我,之前来的几拨宗室也一口认定是妖掳走了公主,现在整个洛水两岸都是寻找妖怪的人。” “裴使君还有别的线索吗?” 裴宽沉思片刻道:“殿下可以找一个叫程铸的人。” 李琇眼睛一亮,又是程铸,摄政王给儿子的金盒提示中也是‘程铸’,看来这个人是关键了。 “他是什么人?” “他是千牛备身,是公主的侍卫长,公主出事后,他被罢官免职,他应该知道很多内情。” “那去哪里找他?” 裴宽摇摇头,“我也想找他,但找不到,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他,关键他是从长安调过来的宫廷侍卫,我没有他的详细资料。” “一点线索都没有?” 裴宽还是摇摇头,“没有!” 李琇目光炯炯地注视着裴宽,“裴使君,牛仙童一案咱们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不是我创造机会给使君立功,天子也不会把你派到洛阳来。” 裴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李琇,他怎么会知道是天子把自己派来? 李琇又在裴宽身上压下最后一根稻草,“如果使君认定李胜能完成天子的任务?那我也无话可说,可如果他办不到呢?裴使君,你觉得是天子的大业重要,还是使君的个人荣辱重要?” ‘是天子的大业重要,还是使君的个人荣辱重要?’ 这句话压得太狠,裴宽终于承受不住了。 裴宽想起了高力士写给自己的纸条,让自己全力协助李琇。 裴宽只得叹了口气,“殿下有时间去拜访一下陈玄礼大将军吧!公主失踪后,他给天子上了一本密折,他应该知道点什么?” 李琇可是从皇宫里拼杀出来的,善于抓住一切机遇,善于运用一切资源。 利用他人的资源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他现在最大的软肋就是实力稍弱,既然裴宽在洛阳当县令,这么好的资源,他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既然猜对了裴宽来洛阳的真相,李琇又继续趁热打铁。 “我临行前,父皇秘密召见了我,他让我在洛阳好好依靠裴使君,有什么难处,需要什么支援,让我尽管向裴使君开口。” 裴宽此时对李琇的话深信不疑,如果天子不秘密召见三十八郎,高力士怎么会写纸条给自己? 他肃然道:“既然殿下有圣上口谕,裴宽一定全力支持!” 李琇又笑道:“裴使君,你知道我什么对同文馆弃之如糟粕,最后选择住在县驿馆?” 裴宽微微笑道:“是殿下给我面子!” “我觉得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咱们是自己人,这笔住宿费应该留给县里。” 裴宽干咳两声,“好像殿下住在县驿馆吃喝用度都不用花钱吧!县里还要倒贴一笔钱。” 第四十章 二桃杀三士 “公子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李琇望着牛车外的街景,淡淡道:“洛阳县衙、河南府衙,还有长安过来的这么多精兵强将都调查过了,都一筹莫展,足见案情复杂,我们一来就想发现线索,可能性不大。” “或许他们是方向错了,他们只想到妖,而没有考虑人。” “考虑人又会有什么线索?” 李琇看了裴旻一眼,笑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 “卑职和裴使君一样,也考虑是人在扮妖,水面上的牛头熊身有一条船就能假扮,制造飞沙走石也容易,用大型风箱便可,至于喷火更简单,百戏里面就有,有很多天竺人、波斯人也会,扮妖之谜容易解开,关键是公主怎么失踪?” “你说的这些,等于什么都没说。” 裴旻苦笑一声,“时间太久,就算有线索也泯灭了,关键还是动机,任何案子都得看动机,卑职从前经手的很多案子看似扑朔迷离,但只要把作案动机找到,一切都迎刃而解。” “以你的经验,会是什么动机?” 裴旻沉思片刻道:“卑职觉得动机就是婚礼,有人想破坏婚礼,有人想保护婚礼,破坏婚礼的人想绑架公主,保护婚礼的人,说不定就会把公主藏起来。” “你是说公主是被人藏起来了?然后用妖怪来掩护。” “卑职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李琇微微叹口气,“你说得有道理,说不定是天子把她藏起来了,然后装模作样让我们来捉妖。” 裴旻也沉默了,他发现这个案子水很深,不是他能理解。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李琇摆摆手,“先不急,既然裴使君让我去找陈玄礼,那必然有他的深意,明天上午我去拜访陈玄礼。” 李琇取出一颗明珠,递给裴旻,“麻烦你去一趟薛王府,把明珠交给他,然后告诉他,三千两黄金我暂时借用,以后再还他。” “遵令!”裴宽接过黄金匆匆走了。 李琇回头看一眼小眉,轻轻一叹。 “你叹什么?” “你知道我后来为啥不理睬高姑娘了?” “因为她不睬你。” “不是!我发现她虽然长得美,但她的美是画出来的,而不像你天生丽质,她皮肤毛孔略粗,而小眉的皮肤细腻无比,和婴儿的皮肤没有区别,简直就像…..就像刚剥了壳的煮鸡蛋,刚去壳的荔枝,刚采出的新玉…….” 短短几分钟,他的阿谀奉承比历朝历代的佞臣加起来还多。 小眉听得心花怒放,又喜滋滋问道:“还有什么?” 李琇暗忖,估计手帕之事已经风平浪静,他一挥手,“没了!” ……….. 出乎郭宋的意料,他们刚回驿馆,钟馗便找来了。 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我有一个师弟考上了进士,他在伊阙县摆敬师宴,把我师父请去了,我师父不在洛阳。” “那你就留下来帮帮我,我现在缺人手,等你师父回来,你再去探望师父。” 李琇很聪明,既然钟馗上门,那就说明他想替自己做事,只是他有点不好意思。 钟馗躬身长施一礼,“殿下不嫌钟馗愚钝,我愿意替殿下做事!” 李琇大喜,有了钟馗,以后繁杂的琐事就不用自己操心了。 “以后你也叫我公子,在外面行走,咱们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卑职明白!” 这时,裴旻回来了,走进大堂道:“公子,明珠已经还给薛王了。” “他说什么了吗?” “薛王不在,是管家接过去的,他说会转交给薛王,公子的话他也会转达。” 多想也没有意义,李琇把钟馗叫上来。笑眯眯道:“裴九,你的好基友终于回来了,赶紧领老钟下去休息,这下子你晚上就不用孤枕难眠了!” 裴旻脑门上出现三条竖杠,后背一阵恶寒,“啥意思,什么叫孤枕难眠?” ......... 陈玄礼的府宅位于安业坊,是一座占地三十亩的大宅。 李琇换了一身白色文士服,头戴平巾,手执一柄折扇,显得十分温文尔雅。 “我家老爷在,殿下请随我来!” 李琇吩咐裴旻在外面稍等片刻,他便跟着管家进宅了。 一直来到客堂,管家笑道:“可能需要殿下稍等一会儿。” “我等等无妨!” 李琇走上客堂,却意外发现李璀和李胜也在客堂上。 两人瞪大了眼睛,惊讶万分地望着李琇走上堂。 怎么回事?这家伙不是应该去调查牛妖吗? 李琇呵呵一笑,“正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居然想到一起了。” 李璀和李胜翻了个白眼,没有理睬他。 李琇找一个位子坐下,很快,一名使女过来给他上了茶。 李琇端起茶盏细品,眼睛却在观察堂上情形,这两人茶早已经喝干,眼睛都流露出有点不耐烦神情,显然他们坐了很久。 陈玄礼却不接见他们,这是何故? 李琇的目光落在主桌案上,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这时,侍女又进来了,手中端着一只金盘,金盘上放着两只桃子。 这桃子却不是招待他们,而是放在主桌案上。 李琇心中奇怪,季节不对啊!现在是春天,怎么会有桃子? 忽然,他右眼皮一阵猛跳,二桃杀三士,陈玄礼想干什么? 李璀终于忍不住了,“我说姑娘,我已经坐了快半个时辰了,你家老爷到底什么时候才接见我?” 侍女笑着摇摇头,快步走了。 李璀不满地哼了一声,恶狠狠盯着李琇,“你来做什么?” 李琇笑眯眯道:“和你们一样,你们来做什么?” “谅你也不知道!” 李胜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狐疑地望着李琇,心中暗忖,‘天子只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三十八郎应该不知道来找陈玄礼才对?’ 三人又坐了片刻,李琇起身道:“你们先坐,我去上个茅房。” “三十八郎,不要无礼!” 李胜语气里有些不满,在别人家做客,怎么能上茅房? “人有三急,没法子,我马上就回来。” 李琇起身出去了,李璀身体扭了一下,他也有点尿急,但他却没有李琇的脸皮厚。 不多时,李琇一脸轻松地回来了,“真舒服啊!二位不去?” 李璀终于忍不住了,“那个.....茅厕在哪里?” “我带你去,可别乱跑!” 李琇笑眯眯带着李璀上茅房去了。 他们刚走,管家急匆匆跑来。 “胜公子,快回去吧!” 李胜一怔,“出了什么事?” “刚才同文馆派人来急报,李纪公子被刺杀了。” 李胜大吃一惊,他腾地站起身,顾不得再拜访陈玄礼,抱拳道:“请转告大将军,我改日再来拜访!” 他一阵风似赶回同文馆。 管家却没见李琇和李璀,他有些奇怪,这两位跑哪里去了? 一名家丁飞奔跑来,气喘吁吁道:“管家,璀殿下晕过去了。” 管家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三十八皇子说,璀殿下可能是中风,璀殿下还尿了一裤子,怎么办?” “哎!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医师啊!” 管家又跑去找人,把李璀送去静室医治。 李琇悠悠哉哉走进来了,随手拿起一个桃子,狠狠啃了一口。 这时,一名使女从内堂出来,行一个万福礼,“殿下,我家老爷有请!” ........ 陈玄礼年约五十岁,皮肤黝黑,长一张国字脸,一只狮子鼻,一对眉毛粗得像刷子,相貌威猛,目光凌厉。 “殿下,你把李胜骗走也就罢了,怎么敢在我府中行凶?” 李琇笑了笑,“没有打伤,打晕过去而已。” 陈玄礼一脸恼火,“哼!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 李琇依旧不慌不忙,“大将军只给了两个桃子,三个人可没法分!” “你把李胜骗走,你和李璀一人一个,不就正好吗?” “一个人吃一个桃,哪有我一个人吃两个桃爽利!” “那你来找做什么?” 李琇从怀中取出一个金盒,笑眯眯道:“摄政王在里面留张纸条,上写‘程铸’二字,大将军,请问这个程铸在哪里?” 陈玄礼眯眼看着他,语气愈加冷厉,“摄政王的金盒怎么会在你手上?” 李琇淡淡问道:“群雄逐鹿中原,可有什么规矩和章法?” 陈玄礼盯着李琇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好!果然厉害,来洛阳第二天就翻盘领先了,天子不让你当代表,是他失策啊!殿下请坐。” 李琇大大咧咧坐下。 “那大将军可以告诉我吗?程铸在哪里?” 陈玄礼笑眯眯道:“程铸我当然知道他在哪里,不过现在不到公开的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能公开?” 陈玄礼从桌上取了一张请柬,提笔写上李琇的名字,递给他。 “三天后是我的五十寿辰,我诚挚邀请殿下光临猎场。” “大将军在猎场办寿?” 陈玄礼眯着眼笑道:“我酷爱打猎,所以做寿也在猎场上举办。” 李琇收起请柬,眉毛一挑道:“大将军的邀请我一定来,不过就算我今天不来,大将军也会送我一份请柬,对吧!” “确实会送给殿下,但殿下想说什么?” “我今天做对了大将军的二桃题,没有奖励吗?” 陈玄礼仰头大笑,他收起笑声道:“殿下真的与众不同,敢做敢说,好吧!我就给你一个奖励,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跟随裴宽一起来洛阳上任的县尉金迥,他其实是高句丽人。” “什么意思?” “你会明白我意思!” .......... 李琇告辞走了,陈玄礼长子陈致走了进来。 “父亲,孩儿已经把璀殿下送回去,那小子下手太狠,恐怕会有后遗症。” “狠?”陈玄礼冷笑一声,“不狠怎么能做大事?这小子不仅聪明绝顶,而且有魄力,敢作敢为,比李璀和李胜不知强多少倍,可惜天子没有发现这颗明珠,居然把这么重大的事情交给李胜。” “孩儿觉得,他来找父亲,应该是裴宽告诉他的。” “肯定是裴宽说的,但你不觉得奇怪吗?连裴宽这种忠心耿耿的人都把秘密告诉他,不就说明他的手腕非同一般?” “但父亲并没有告诉他答案。” 陈玄礼淡淡一笑,“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探罢了,想通过我的考验,没有那么容易。” “父亲打算怎么继续试探他?” 陈玄礼指着盘中的桃笑道:“这叫二桃杀三士,不需要我们出手,自然会有薛王来对付他!” “莫非是薛王幕僚王丰告诉父亲的?” 陈玄礼点了点头。 第四十一章 花魁夜宴 李琇回家馆驿,小眉拿着一份请柬给他。 “公子刚走,请柬就送来了。” 李琇看了一眼请柬,是清风楼主人请他晚上赴宴。 “清风楼主人是谁?” 小眉一脸不高兴道:“我问了驿丞,清风楼主人就是花魁高萱!” 李琇眼睛一亮,难怪她说不久再见,还真是有缘啊! “洛阳不安全,公子最好别去吧!” “小眉,毕竟我是皇子,有些社交还是要参加,说不定还能在夜宴上找到线索?” ‘花魁夜宴’,听着这个名头都充满了诱惑。 ......... 清风楼是洛阳最著名的歌舞表演中心,这里有最顶级的美食,有最动人的舞姿,有最悦耳的歌声。 每月的逢五和逢十,这里都会彻夜笙歌,歌舞升平。 来清风楼看舞听曲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基本上都是洛阳的官员和权贵。 洛阳人都知道清风楼主人是花魁高萱,也知道清风楼有薛王的背景。 李琇没法带公孙小眉同去,这是清风楼的规矩,一人一柬,随从不得入内。 夜幕降临,清风楼内灯火通明,弦乐声声,笑声不断。 李琇穿了一件白缎子长衫,头戴纱帽,腰束革带,手执一柄折扇,腰佩一柄长剑,加之他身材挺拔高大,容颜英俊,看起来玉树临风,气度不凡。 他走到门口,管事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光临公子光临,不知公子是......” 李琇把请柬递给他,管事连忙躬身行礼,“原来是李爵爷,欢迎!欢迎!” 他看了一眼李琇腰中长剑,又陪笑道:“清风楼有个规矩,不好带兵器入内,能否请爵爷交给我们暂且保管,离开时自当奉还。” 李琇还嫌长剑累赘,不让带正好,他把长剑解下交给管事,管事交给下人放好,这才一摆手,“爵爷请!” 上来两名手执高枝灯笼的美貌侍女,向李琇行一个屈膝礼,“公子请随我们来!” 李琇点点头,跟随她们向楼内走去....... 清风楼是一座建筑群,由十几座建筑和上百间屋子组成。 主楼叫做清风楼,是一座三层楼,雕栏玉砌,飞檐拱梁,修建得格外精致。 清风楼其实也是一座院子,清风主楼在正中,两侧各有一条檐廊,两边各并列分布着四间大堂,一百多名宾客就坐在八间大堂内喝酒作乐。 一队年轻美貌的舞姬则在院子中间空地上翩翩起舞,长袖善舞,婀娜多姿。 李琇的位子在玉兰堂,左边第二个大堂,有十几名宾客,基本上都是过来捉妖的皇族宗室。 宗室们正聚在一起玩壶箭,壶箭就是在一两丈外,把箭准确地投入高颈瓶中,又叫文射,男女老少皆宜,是大唐各种宴会上最受欢迎的游戏。 十几名宗室子弟站在两丈外,将一支铜箭投向三尺高的细颈铜壶。 旁边站着一名端盘子的侍女,盘子里放在三锭黄灿灿的金子,每锭至少重三十两,这是彩头,难道这些宗室子弟都顾不上喝酒,九百贯的彩头谁不喜欢? 李琇看了片刻,渐渐看出一点门道,瓶口虽然大,但颈口很细,只有鸡蛋大小。 也就是说,站在六米外,铜箭必须抛投,从上向下正好投入鸡蛋大的颈口,投在边上都会被弹出来。 黄金可不是好拿的,似乎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人投中。 “殿下要试试吗?”管事笑眯眯问道。 “什么规矩?” “一共三次机会,投入一支赏黄金一锭!” 李琇还是第一次玩这种文射,他看了看瓶口,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既然来了,就玩玩吧!” 众人如走马灯似的轮换,不断听到铜箭击中铜壶的声响和众人的遗憾叹息声。 李琇意外看见了李纪,他又看四周望去,看见坐在角落的李胜,他神情黯然,有些闷闷不乐。 李纪连投三箭,前两箭投偏了,第三箭投中瓶口,结果被弹了出来,引起众人一片叹息声。 这时轮到李琇了,他目光一瞥,忽然看见高萱,她站在走廊下笑吟吟地看自己。 李琇向她笑了笑,接过了铜箭。 这时,那种熟悉的感觉愈加强烈,钱袋空间在意识中出现了,铜瓶就在空间内。 李琇随手将铜箭向空间内的铜壶抛去,铜箭在空间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咚!’的一声投入壶中。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片刻,四周爆发出一片雷鸣般的掌声。 “好!好箭法!”四周响起一片喝彩声。 李琇忽然明白了什么,他索性背过身去,两支铜箭同时向意识中的空间内铜壶抛去。 ‘咚!咚!’ 两支铜箭一前一后,精准入壶。 这下子,所有人都呆住了,从未见过背着身子能射进铜壶,今天算是开眼了。 掌声再度如雷鸣般响起。 李琇也明白了,这就是钱袋的升级奖赏,他获得射术技能。 准确说,并不是什么技能,而是钱袋在帮他作弊。 ........ 李琇被众星捧月般送去了座位,他瞥了一眼走廊上的高萱,只见她美眸中异彩闪动,深深看了一眼李琇,转身走了。 李琇刚坐下,管事端着盘子上前,“这是殿下的彩头,请收下!” 盘子里变成五锭黄金,一百五十两。 “彩头怎么变多了?”李琇惊讶问道。 “我家主人说,殿下三连射,实在难得一见,彩头当加倍!” “那就多谢了!” 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李琇收下了黄金。 趁人不备,李琇把黄金收入了钱袋。 这次升级后,钱袋的吃相终于不再那么难看了,要李琇有了收的意识,黄金才会被收入钱袋。 .......... 李琇瞥了一眼李胜和李纪,便起身向他们走去。 李胜确实闷闷不乐,今天他在陈玄礼府中被骗,让他失去了见陈玄礼的机会。 但到底是谁下的手,他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真巧,胜兄、纪兄都在!” 李琇笑眯眯地走上前打招呼,李胜没睬他,李纪勉强点了点头。 李琇嫌疑太大,除了没有证据外,李胜几乎认定是李琇干的。 理由非常简单,李璀也被打晕过去,至今还起不来,最后陈玄礼接见了这个混蛋。 虽然心中对李琇十分恼火,但李胜又不能不睬他,李胜也很想知道陈玄礼到底说了什么? 他还想知道,李琇究竟是不是天子部署的另一支奇兵? 李胜长叹一声,“贤弟坐我身边吧!” 李琇坐了下来,两名侍女给他端上了一份菜肴。 八个小碟,四个荤菜,清蒸美鲈、冷修羊盘、软钉雪笼和炙烤鹿舌。 还有四道蔬果,数量不多,但十分精美,如果吃不饱,还可以随时叫烤羊肉送上。 李琇刚坐下,侍女又给他斟满一杯葡萄酒。 “宴会这就算开始了吗?” 李胜淡淡一笑,“清风楼夜宴,无所谓开始,无所谓结束,一切随心所欲。” “随心所欲?” 李琇瞥一眼身后靠墙而倚的美貌侍女,低声笑问道:“也包括她们?” 李纪呵呵一笑,“只要贤弟能用珍玩打动她们,可以带回去欢娱一夕,但在这里不行。” 李琇喝了一口酒,向清风楼主堂内瞥了一眼,他看到了主人高萱,依旧是那么美貌艳丽,但比在巩县时更多一分端庄大气。 旁边是薛王李成业和大将军陈玄礼,居然还有三哥李亨、摄政王世子李琎,还有宰相李适之和牛仙客。 “他们怎么来了?” 李胜笑了笑,“大后天是陈大将军寿辰,他们是特地过来祝寿,今天正好一起参加夜宴。” “原来如此!” 既然提到了陈玄礼,李胜便举起酒杯问道:“贤弟怎么知道去找陈玄礼?” “不光知道陈玄礼,还知道了程铸!” “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我来洛阳途中,在华阴县遇到了李璀......” 李琇轻描淡写地将华阴县之事说了一遍,只不过打闷棍的人变成了李璀,自己识破逃了出来,顺手拿到摄政王的密函。 李琇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两边宗室皇族都竖起了耳朵,众人面面相觑,原来李承志被打成白痴,竟然是李璀干的好事。 这混蛋太过份了! 李胜一颗心终于放下,只要李琇不是天子秘密派出,他就放心了,说明天子还是信任自己。 “陈大将军和你说了什么?”李胜压低声音,唯恐周围人听到。 李琇用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了一行字,“寿辰日公布程铸下落!” 李胜眼前一亮。 第四十二章 这就是阳谋 “这里太冷清了,小妹招待不周!” 高萱端着酒杯进来了,众人连忙起身,举杯道:“感谢高姑娘盛情款待!” 高萱穿了一袭紫红色长裙,头梳高髻,斜插一支步摇玉簪,身材高挑而丰满,胸前露出大片玉肤,滑腻似酥,一双美眸左右顾盼,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成熟的媚态,令宗室子弟为之迷醉。 高萱眼波一转,注视着李琇,宝石般的双眸闪烁着异彩。 “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李琇一笑,“我一直以为和姑娘是萍水相逢,没想到还真是有缘同渡,来!我敬姑娘一杯。” 李琇举杯一饮而尽,高萱浅浅喝了一口。 这时,牛仙客大喊:“高姑娘哪里去了?老夫要为你赋诗一首!” 高萱对李琇歉意一笑,又向众人点点头,移步去主堂。 “牛相国,高萱来了!” 众人重新坐下,李纪挤到李琇身边,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她,小声笑道:“她好像是冲你来的。” “我连中三元,她当然要敬我一杯酒!” “说的也是!” 李琇给李纪满了一杯酒,又问道:“纪兄了解她吗?” “大概知道一点,她之前是新罗太子妃,新罗太子谋反失败,流亡大唐,不久就死了,她重新复出,连夺四届洛阳花魁。” “她是新罗人?” “不是,好像是高句丽人,是高句丽皇族后裔。” 李琇恍然,原来高萱是高句丽皇族后代,难怪气质不凡。 他暗暗思忖,‘传说高句丽想复国,她和薛王在一起,就是为了这个?’ 这时,一名侍女上前给李琇施一个万福礼。 “我家主人请殿下去主堂!” “我应该回敬高姑娘一杯。” 李琇端起酒盏跟随侍女来到主堂。 “三十八郎什么时候练会了神技?” 摄政王世子李琎好奇笑问道:“去年皇宫壶射比赛,三十八郎可是垫底了,才半年时间,就让人刮目相看,怎么做到的?” “五个字,知耻而后勇!” “好一个知耻而后勇!” 陈玄礼赞赏道:“就冲这句话,我要敬三十八郎一杯。” “应该是我来敬大将军!” 两人喝了一杯酒,旁边薛王李成业冷冷道:“如果知耻,三千两黄金就不应该取而不还!” 李琇抱拳歉然道:“只是暂时借用,等我回到长安后,我一定及时还给皇叔!” 旁边忠王李亨忍不住问道:“三十八郎向皇叔借了钱?” 李成业淡淡道:“三千两黄金而已,也谈不上什么大数额,忠王不必放在心上。” 李亨怒视李琇道:“三十八郎,怎么回事?” 李琇一脸无奈道:“我昨天遇到急事,问皇叔借了三千两黄金,忘记写借条了,皇叔心里有点不舒服吧!” 众人愕然,李成业气得胸膛都要爆炸了,偏偏这件事他又没法说明。 这时,高萱娇笑一声道:“薛王只是开个玩笑,三十八郎不要当真,快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高萱这话一出,李成业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牛仙客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几次邀请高萱坐自己身边,高萱皆婉拒了他。 没想到她竟然公开邀请李琇坐在她身边。 “贱人!”牛仙客心中暗骂一声。 李琇微微笑道:“高姑娘眷顾,是李琇的幸运,当然要从命,只是刚才多喝了几杯,想先去洗洗手。” 高萱点点头,回头对自己侍女道:“带殿下去洗手!” 侍女行一礼,“殿下随我来!” 她带着李琇出了侧门,向后院走去。 薛王李成业面色阴冷,眼角余光注视着李琇,见他去了后院,李成业不露声色地给手下使了一个眼色。 高萱疑惑不解地望着李成业,“王爷有什么事吗?” 李成业呵呵一笑,“没事,今天大家都很开心,萱妹,我再敬你一杯。” .......... 侍女提着灯笼将李琇领到一间屋子前,“里面是贵宾用厕,殿下请!” 李琇走进房间,果然是一间布置得十分奢华的茅厕,镶金嵌玉,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前面是一个很大的玉马桶,侍女打着灯笼就站在他身后。 李琇很不习惯在女人面前小解,他挥挥手,“灯笼放在这里,你出去等候。” “殿下,这里有张纸条,是高姑娘给你的。” 李琇诧异,接过纸条,侍女把灯笼放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李琇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清风楼三楼,妾身备茶,为君解酒。” 下面落款没看清,灯笼忽地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一个柔软火热的酮体不知从哪来钻出来,扑入他怀中,幽香扑鼻。 李琇触碰到了两团沉甸甸的肉木瓜,着实吓了一跳,酒一下子醒了,“你是什么人?” “公子,是我,我是高萱!” 女人紧紧抱着李琇,她竟然身无寸缕。 “不对,你不是!” 李琇忽然反应过来,身材不对,他猛地一推。 “啊!” 他怀中女人忽然惨叫一声,抓着他的袖子滑倒在地,紧接着后窗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 李琇立刻意识到自己中了陷阱,他急甩开女子的手。 “公子快走!”外面传来侍女的焦急声。 来不及了,厕所大门轰地一下被撞开,涌入一大群武士,手提灯笼,将房间照如白昼,地上躺在一名身无寸缕的年轻女子,一支长剑从她后心插入,已经气绝身亡。 为首管事目光凌厉地盯着李琇,“殿下,你坏规矩了!” ........ 李琇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蹲进县衙大牢。 但也不是大牢,而是被软禁在县衙的一间空房内,四周没有窗,墙壁都是用青石砌成,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桌上有纸笔, 壁龛上有一盏油灯,灯光昏暗。 铁门‘哗啦!’一声响,裴宽走了进来。 “委屈殿下了!” 李琇笑了笑,“我去参加花魁夜宴,没想到落到如此下场。” 裴宽沉吟一下道:“其实今天不应该有清风楼夜宴,薛王殿下为京城贵客接风,才特地破例举办,但我现在感觉,今晚的清风夜宴,薛王殿下就是为你举办的。” “只是使君的感觉吗?” 裴宽回头道:“紫捕头请进来说话!” 一名身穿锦衣捕快服饰的女捕头快步走进房间。 李琇眼睛不由一亮。 这个女捕头最引人瞩目的就是她的身高,肯定超过一米八了,两条大长腿浑圆有力,腰挎一把横刀,抽刀出来,杀伤距离至少有两米,一个十足的女汉子,偏偏容颜长得娇艳如花。 她躬身行一礼,“参见使君。” “这位是?”李琇看了一眼身材高挑的女子。 “她叫紫林枫,是洛阳县令锦衣捕快的统领。” 裴宽又给女捕快介绍道:“这位是皇三十八子,算是我的忘年交小友。” 紫林枫躬身行一礼,“参见殿下!” “紫捕快要说什么?” “卑职刚从清风楼勘查回来,疑点颇多,那个女子身无寸缕,首先殿下就没有杀她的动机,她是背后中剑,手中抓着殿下的衣袖,自然也不可能从背后杀她。 虽然杀她的那把剑是殿下之物,但卑职找到人证,殿下进门时把剑给了管事,而且殿下上茅厕之时,身上也没有剑。 第三就是厕房后窗外有新鲜脚印,有人逃窗而走,这才是真正凶手,卑职认为这是一起很明显的设计陷害。” 李琇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可以无罪释放,对吧!” 裴宽给紫林枫使个眼色,紫林枫退下去了。 “殿下,对方其实就是一个阳谋,他们布置得很粗糙,漏洞百出,可就算县衙认为殿下无罪,我也没有权力把你释放。” “为什么?” “这是管辖权限问题,人命重案县衙只有调查权,没有审案权,必须要由府衙审案定性,然后因为殿下是皇族,终审权在刑部。 府衙必须把殿下送回长安,由刑部和宗正寺来做最后判决,就算无罪,也要由刑部调查过后才能决定,这个案子最少也要三个月时间。” 李琇顿时明白了,薛王是要把自己送回长安,洛阳的任务自己就算彻底出局了,还真是一个阳谋。 “使君,没有破解之策吗?” “我也仔细考虑过,唯一的办法就是府衙不接这个案子,把它打回来,县衙就有了初审权,那事情就简单了,我可以让人把殿下担保出去,只是.....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 “为什么不可能出现?” “河南府尹王道周是摄政王的人,他就算不肯接案,也必须要摄政王同意才行,摄政王已经出发来洛阳,关键大后天就是陈玄礼的寿宴,恐怕时间上来不及了。” 李琇沉思片刻道:“我什么时候被转去府衙?” “府衙刚才已经送牒文来了,明天一早,府衙就把殿下接手过去。” 裴宽长长叹口气,“薛王一环扣一环,不给我们半点机会,我估计明天上午,你就要被府衙送回长安了。”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他还有一线希望,王道周是摄政王的人,不是薛王的人,未必肯为薛王卖命。 事到如今他只能豁出去了。 “裴使君,我的手下在不在外面?” “他们都在!” “请使君把裴旻找来,然后再请使君告诉我,王道周的府宅在哪里?” “殿下,你要做什么?” 李琇冷冷一笑,“非常之时,自然是用非常之举。” 第四十三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王道周年约四十余岁,出身太原王氏家族,他的官宅就位于府衙的后宅,他和老父亲,妻儿以及两个小妾住在一起。 王道周有三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在长安太学读书,幼子王璐只有十二岁,和父母住在一起。 王道周刚刚得到薛王的一封密信,要求他明天上午就把皇三十八子和案子一起押解回京城,交给刑部审理。 王道周着实头大,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什么刑事案,就是一场权力斗争。 “老爷,怎么了?”妻子范氏把一盏茶放在他桌上。 “哎!清风楼今晚发生血案,疑犯是皇三十八子,刚才薛王给我一封秘信,让我明天一早把皇三十八子押解去长安。” “薛王是什么意思?” “估计是薛王忌惮这个皇三十八子在洛阳查案,所以设了一个圈套,把他赶回长安,搞不好名声还臭了。” “那摄政王是什么态度?” “我就是头大这一点,现在联系不到摄政王,我到底要不要听薛王的安排?” “老爷,摄政王和薛王一直是盟友啊!” 王道周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县衙,明天一早先把人犯转来府衙,实在不行就送他回京城吧!还是不能得罪薛王。”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慌慌张张跑了,“夫人,老爷,不好了。” “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老爷,小公子....小公子不见了!” “什么?” 王道周瞪大了眼睛,“好好的人,怎么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小公子在练字,我去给他倒杯茶,回来就不见人了。” 这时,管家也跑来了,把一张纸条递给王道周,“老爷,你看这个!” 王道周慌忙接过纸条,上面是血淋淋的一句话。 “皇三十八子回京,你儿人头落地,府衙若接案,奉送令郎双耳一对!” 王道周吓得呆住了,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情。 旁边范氏身体晃了晃,一下子晕倒过去。 “夫人!夫人!” 范氏很快苏醒,她一把抓住丈夫的衣袖,放声大哭道:“老爷,救救三郎啊!” 王道周心中乱成一团,他才第一次意识到皇权斗争的残酷。 .......... 女捕头紫林枫靠在门口,好奇地问道:“殿下究竟用什么办法搞定了王道周?” 她确实很好奇,王道周居然没有调人犯,只是把案子卷宗调过去,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回来了,‘案由不清,打回重审!’ 居然把案子的主导权交给县衙了。 李琇半躺在床榻上,兴致盎然地欣赏紫林枫的身材。 啧!啧!这身材不去做模特,太可惜了。 紫林枫今天穿一身白色武士服,身材修长,曲线起伏强烈,前胸更是波澜壮阔。 “紫姑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问什么?” 李琇本想问‘不知紫姑娘学武多久?’ 不料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他心中所思所想。 “不知紫姑娘三围多少?” “你说什么?”紫林枫俏脸一沉。 完蛋了,说漏嘴了,这该怎么解释? “呵!呵!你不懂吧!” 李琇干笑两声,胡乱绉了一通,“我在一本武学书看到,三围就是天围、地围、人围,当然是指武艺,天围就是家道武学渊源,地围就是天生练武资质,人围就是后天的努力程度。 简单说,我觉得紫姑娘这么年轻就当上锦衣捕头,一定天资绝顶,不知学武多久了,有没有家学渊源?” 说到最后连李琇都佩服自己,居然这么快就编出一套武学理论,也幸亏现在是唐朝,否则自己真丢脸丢大了。 “原来如此!看来我是误会殿下了,我还以为殿下在学哪些调戏妇女的登徒子,说一些混帐话。” 李琇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难道唐朝女人就有三围的说法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裴宽一脸无奈地走了进来。 他知道李琇干了什么事,虽然达到了目的,可是…..这种手段不光彩啊! “殿下,只要出担保金一千贯钱,我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 李琇摇摇头,“这样出去,我名声就毁了,刚才紫捕头说,还有一个办法。” 裴宽向紫林枫望去。 紫林枫连忙道:“县衙既然拿到了初审权,就可以认定殿下犯案证据不足,这时候只要清风楼撤案,殿下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裴宽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办法,但问题是薛王肯撤案吗?” 李琇笑道:“裴使君,我刚才问过紫姑娘了,清风楼的主人是高萱,在县衙登记也是高萱,不是薛王,只要高萱撤案就行了,和薛王无关!” “殿下认为高萱会撤案?” “烦请使君把高萱请来,我和她谈一谈!” ……….. 高萱穿了一身绣金边的黑色长裙,细纱包裹着头发,她脸色有点苍白,昨晚她睡得并不好。 “高姑娘认为我昨晚会做那种事?” 高萱淡淡道:“你清醒时不会,但你喝多了酒,我就不知道了。” 李琇注视着她,“你明明知道人不是我杀的。” 高萱沉默片刻道:“这是你和薛王之间的事,恕我爱莫能助!” 说完,她转身要走,李琇叫住了她。 “高姑娘,我们做个交易吧!” 高萱回头,脸上带着一丝嘲讽,“我想要的东西,你会有吗?” “我有!” “说说看,你有什么?” “我有一首诗,如果能让你感动,能让你痴迷,能让你的情感得到寄托,那么就烦请你撤销这个案子。” “就这么简单?” “高姑娘,以你的沧桑还能被真情感动,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如果我认为没有感动我呢?” “高姑娘,我现在有两种办法出去,一种是交一千贯钱担保,我立刻就能出去,但我的名声却毁了。 第二个办法就是县衙认定证据不足,由清风楼撤案,我就可以无罪释放,高姑娘,我希望能干干净净走出去。” 高萱轻轻叹息一声,“这不叫交易,如果你的诗真的能感动我,我就还你一个清白!” 李琇铺开纸,提笔写了一首千古名词,把它交给了高萱。 高萱接过纸,一首哀婉的词映入了她的眼帘。 《虞美人.故国怀思》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高萱喃喃念着,读了一遍又一遍,她想到自己的故国,想到了让她梦萦魂牵的故土,问君能有几多愁?泪水竟然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 夜深了,萱华乐坊后宅的雨亭内,一段叮咚的琴声在空中流淌, 高萱身穿白缎长裙,柔弱无骨的手在琴上如行云流水般抚动,佳人如玉,皓腕如雪。 琴声幽怨,如诉如泣,万千情愫在琴声中流动。 这时,一声呜咽的箫声吹响,琴声‘铮’的一声,立刻变得杀气凛冽,仿佛万千战马在战场上奔驰。 箫声停止,一声叹息响起,“萱妹何必如此?” 一个穿着锦袍纱帽的男子走进雨亭,正是薛王李成业。 李成业一脸无奈,每次自己的箫声吹响,她的琴声就会变得杀气腾腾,让自己接不下去。 琴声也停了,高萱盈盈起身行一礼,“妾身参见王爷!” “你今天似乎有心事,能给我说一说吗?”李成业平静注视着高萱。 高萱淡淡道:“妾身每天都有心事,从未平息。” “不!你今天不一样,琴声中我能感觉得出来。” 李成业见桌上有张白纸,随手拾起,高萱大惊,伸手去夺,李成业一纵身,退到一丈外。 “何必这么紧张,写的什么?” 李成业看了一眼白纸,“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写得好啊!这是你写的。” “不用你管,快还给我!” “这不是你的字迹,书法够烂的,这是李琇写的吧!” 李成业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妒火,“你果然看上他了,要不然你怎么宁可得罪我,也要撤销了案子?昨晚我让你通知府衙,你却通知县衙,坏我的大事!” 高萱目光一冷,“我不是你的手下,你休想对我发号施令!” “但你是我的女人啊!” 李成业忍住怒火,长长叹了口气,“萱妹,我对你用情六年,难道还不如一个刚刚出现几天的毛头小子?” “王爷,如果你想要我身子,我随时可以给你!” 李成业冷笑一声,“我身边的女人太多了,我会稀罕女人的身体?我要你的心,没有心的身体,要它何用?” 高萱也冷冷道:“你明知道是什么原因,又何必装得这么纯情!” “我知道,你想嫁给一个皇子,然后控制他,助他成为皇帝,你就像武则天一样站在他背后,你们高句丽复国,就是你的一句话。”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为难我?” “李琇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年轻、英俊,更重要是,他还是唯一没有娶妻的皇子。 你为此不惜故意去一趟巩县偶遇他,你的心机很深,可惜你错了,你会发现,他其实比我还难控制。” 高萱平静道:“如果你能办得到,我同样会选择你,可惜你心胸狭窄,目光短浅,愚蠢少智,成不了大事。” 李成业脸上肌肉扭曲,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你这个蛇蝎女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上你的床是什么后果?我会被你下药,迷恋它,来哀求你,然后被你控制,最后变成白痴,就像你的前任丈夫一样。 昨晚清风楼,你对李琇也是想这样干,勾引他上床,给他下药,对不对?只不过被我抢先一步。” 高萱脸色一变,手中忽然出现一支长剑,凌厉无比地刺向李成业。 一个灰影闪出,‘当!’一声,长剑被架住。 一通怒火散去,李成业倒也冷静下来,他摆摆手,灰影又消失了。 李成业手一抖,白纸又回到原位。 “算了,我们是盟友,是一起做大事的人,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说完,李成业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杀机,转身扬长而去。 第四十四章 还需要一点运道 大将军府内,陈玄礼呵呵笑道:“居然是无罪释放,这下薛王的脸真被打肿了!” 儿子陈致小声道:“可是百姓们都认为李琇是利用皇族权势脱罪!” 陈玄礼摆摆手,“这种上层的权力斗争,那些市井中的愚男蠢妇懂什么,又不是给他们看的,你在乎他们说什么?” “是!孩儿浅薄了。” 陈玄礼又语重心长对儿子道:“你别小看他敢绑架王道周的儿子,这虽然是野路子,但这就是魄力,抓住了解决困境的关键之处。 王道周是摄政王的人,不是薛王的人,李琇知道他不会为薛王牺牲自己的儿子,才用这种非常手段,一举破了薛王的局。” “只是……有点不择手段,令人不齿!” “你是读书人,有这种想法很正常,李琇昨天上午给我说过一句话,‘群雄逐鹿中原,可有规则和章法?’ 这句话说得多好,李唐是怎么得天下的?你只看到李唐顺应天意,仁义浩荡,史书里花团锦簇,却看不到史书背后的不择手段和卑劣!” “那父亲给他机会吗?” 陈玄礼点了点头,“你去一趟县驿,你替我告诉李琇,只要他准备好了,我随时欢迎他入局!” ………. 李琇喝了一杯干巴巴的茶,听了半天废话,终于把陈致送走了。 假笑让他腮帮子还在酸痛。 不过陈致最后说了那几句话让他有点云里雾里。 那是陈玄礼的原话,‘只要自己准备好了,随时欢迎自己入局。’ 李琇反复考虑,但依旧找不到方向。 他决定再去县衙,尽管他刚从县衙出来还不到两个时辰。 “呵呵!殿下和县衙有缘啊!” 裴宽的话让李琇心中很不舒服。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来了。” 裴宽歉然道:“别在意!只是开个玩笑,你知道我不太会开玩笑。” 李琇喝了口茶,一脸的疑惑,“裴公,陈玄礼欢迎我入局,这个局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裴宽笑眯眯问道。 “正常理解,他是欢迎我走上找回公主的正确道路,但是……我总觉得他还有另一种意思。” “然后呢?”裴宽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卖关子。 “如果只是为了找回公主,薛王还不至于布局陷害我吧!” “难怪薛王那么忌惮你,你的头脑确实聪明,常人难及。” 裴宽叹了口气,“不过也说明天子并没有给你什么密旨,我被你小子骗了。” 李琇突然被揭穿,他着实有点难为情。 “这个…..那个…..裴公见谅哈!” 裴宽摆摆手,笑眯眯道:“其实我也猜到了,不过李胜和你相比,就缺一点天赋,缺一点魄力,我并不看好他,你或许会给我一个惊喜。” “既然如此,裴公就不要再关子了!” 裴宽微微向前欠身,压低声音道:“找回公主只是表象,三家争取陈玄礼才是关键,陈玄礼的站队关系到东都归属,这就是陈玄礼说的局。” ………… 团队很重要,三个臭皮匠能顶一个诸葛亮。 裴旻沉吟一下道:“那天在同文馆,卑职发现薛王身后有个灰衣人,他身法十分诡异,应该武艺超绝,恐怕卑职也不是他的对手。 后来发生清风楼事件,卑职就在想,以薛王的实力,如果当时他把公子打伤弄残,或者直接把公子绑架送去长安,公子想翻盘就很难了,卑职就想不通,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李琇淡淡道:“你已经接近了事情真相,但还没有捅开这张纸,我来替你撕开它!” 李琇负手走了几步道:“薛王看似很重视我,但实际上,他骨子里还是很骄傲,不屑于用下三滥手段。 这说明他并没有真的把我视为威胁,这就是我的机会,这个时候扮猪吃虎才是王道。” 李琇的目光又望向钟馗,想听听他的意见。 钟馗的话很少,但他的话却能说到点子上。 “如果薛王无法让公子回长安,那必然会阻止你参加大将军寿宴,他还会再施诡计,相信李胜和李璀也会有小动作,我觉得公子可以将计就计。” 好一个将计就计。 “小眉,你的看法呢?” 公孙小眉秀眉微蹙,忧心忡忡道:“这段时间公子运气不太好,我觉得公子还需要一点运道。” “运道?” 李琇若有所悟,他轻轻抚摸手心的钱袋胎记,暗暗询问,‘钱袋君,你的看法呢?’ 李琇取出三枚卦钱,合掌在手心默念片刻,把三枚卦钱抛了出去。 ‘下下上!’ 他取出签细看,上面写着:‘运财签,小人失财,谋事得运,得财在天。’ ‘小人失财?小人又是指谁?’ 怎么理解小人这个词,小人可以理解为品德卑劣的人,也可以理解为地位低下的人,被大家看不起的人。 李琇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张瓶和李琇,若有所悟,他便笑道:“张瓶、赵壶,我答应过你们的,把上次的奖励给你们,每人一百两银子。” ............ 清晨,小眉一边给李琇梳头,一边道:“公子,今天我想去找姑姑,中午可能回不来。” “你姑姑还在洛阳?” “我昨晚问过紫师姐了,她今天陪我一起去。” 李琇一怔,“你叫紫林枫师姐?” “是啊!她是我姑姑的徒弟,你说我叫她什么?” 哦!原来大长腿居然是小眉的师姐,世界竟如此之小,是不是以后有机会和她套套近乎了? “玩得开心点,晚上我带你和师姐去王四酒楼吃饭!” 李琇玩弄着桌上的银钗,他猛地想起一事。 “哎呀!” 李琇一下子挺起腰,头却不小心撞到了小眉的鼻子,小眉顿时眼泪鼻涕直流。 “你要死啊!我的鼻子被你撞断了。”小眉捂着鼻子,用梳子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李琇连忙给她揉揉鼻子,讪讪道:“我看你还在用银钗,你就不打算买支金钗?” “哼!我不知道谁答应过给我买支金钗,可能他早就忘记了,我就偏不买,看他能不能想起来。” 李琇刚才已经想起来了,自己刚得钱袋那会儿确实答应过给她买金钗,他干笑两声,“你这个愿意很快会实现。” “没诚意,非要人家提醒。” 小眉收拾一下出门了,李琇刚要和裴旻出门,张瓶和赵壶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公子,能不能给我们预支几个月的俸禄?” 李琇瞪大了眼睛,“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昨天刚给你们的奖赏,每人一百两银子,银子呢?” “我们投资当本钱了!” “很快就能赚到一千两银子!” “有人从官府搞到一座抵债的铜矿,需要本钱,号召大家投本钱参与,半年后以十倍的利益返还,由河南府担保!” “一点没错,想投钱的人太多了,我们好不容易才抢到一个机会,各投了一百两银子,但我们想多投一些。” 张瓶和赵壶兴奋得像打了鸡血,你一句我一句,把李琇听得目瞪口呆。 “投资铜矿?” 多么熟悉的桥段,多么熟悉的味道,高息集资的故事唐朝也有吗? “有没有给你们什么凭据,给我瞧瞧!” 张瓶跑回房间,拿回来一张叠好黄纸,小心翼翼捧在手上,“这是契约,价值一千贯呢!” 李琇一把夺过来,放在桌上摊开,上面写着:‘铜矿投资契约’。 ‘兹有洛阳人杨熹获河南府批文,将开发汝州赤铜山铜矿,须本钱五千贯,特公开募集,承诺半年后以十倍之利返还,现收到张十四郎本钱白银一百两,特签署此契约,并河南府给予担保。 若不能实现承诺,河南府官署当以十倍之利返之。’ 下面是一串签字画押,同时还有河南府司马刘襄作为居间,旁边还有红艳艳的河南府大印作担保,咋看倒是很像,但字体拙劣,估计就是在街头花十文钱雕的萝卜章。 “靠!这是谁啊!这么牛逼。” 裴旻在一旁笑道:“老套路,这人肯定已经跑掉了。” “裴九有过接触?” “前年太原街头就有人冒充官府行骗,是投钱银矿,骗了三百贯钱,骗子很狡猾,案值不大不小,上面不太重视,导致案子一直破不了,就不知是不是同一个人。” 张瓶和赵壶顿时跳了起来,“胡说八道,有河南府司马居间,还有河南府担保,白纸黑字,怎么可能是骗子?” 李琇无语了,身边有这两个白痴,生活倒也不失乐趣。 李琇忽然想到昨晚算的卦,‘小人失财,谋事得运,成事在天。’ 居然应验了。 “在哪里?带我去看,让你们两个笨蛋不见棺材不掉泪!” 第四十五章 不靠谱的投资 四人来到了洛阳南市广场,大门外聚集了很多人,有一人躺在地上打滚撒泼,旁边有人在耐心劝解,另一边站着一大群失魂落魄的老人。 十几名衙役在维持秩序,“大家散开,不要阻挡大门!” 一名乞丐在周围伸手讨钱。 “咦!这个乞丐有点眼熟,老赵,他是不是刘司马?”张瓶认出了讨钱的乞丐。 还真是给他们居间的刘司马,赵壶连忙上前问道:“刘司马,你这么快就被罢官免职,家道中落?” 乞丐冷冷看了他一眼,一口川音,“啥子刘司马,老子是要饭的王花子,有钱没,赶紧赏两个!”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开始感到一丝不妙。 张瓶忽然看见一个老者,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住他。 “老丈,我记得你也投了一千贯钱对不对?” 老者翻了个白眼,“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有一千贯钱的人吗?” “大娘,我记得你也投了五百贯!”赵壶也抓住另外一根救命稻草。 “呵呵!五百贯,也就你相信了,我这辈子连五贯钱都没有过呢!” “那个该死的骗子还欠我们每人二十文钱呢!讲好每人二十文钱帮他凑凑热闹,结果屁股一拍就跑了,小伙子,你那么有钱,要不你替他付了吧!” 张瓶和赵壶如五雷轰顶,被炸得外焦内嫩。 “你们两个混蛋!” 坐在地上撒泼的商人忽然爬起身冲上来,揪住了张瓶和赵壶大吼。 “就是你们信誓旦旦说他是真的,还向我担保没问题,都是你们害的,还我的钱!” 张瓶和赵壶结结巴巴道:“我们…..什么都没有说,是你自己相信的。” “胡说!就是你们劝我的,你们还说自己是长安皇城出来的,保证是真的。” 三人扯在一起,李琇见旁边有一名县官在调查情况,颇有点眼熟。 便走上前笑问道:“这位县君怎么称呼?” 官员连忙抱拳笑道:“殿下不认识我了,卑职原本是京兆府掌书记金迥,玄都观一案我们见过。” 着实让李琇吓了一跳,“你就是…..金迥?” 原来此人就是陈玄礼告诉自己的秘密,裴宽身边的卧底。 “你怎么来洛阳了,也是和裴使君一起?” 金迥点点头,“裴使君只带了卑职过来上任,卑职现在出任洛阳县尉。” 目前这个卧底和自己尚未有交集,李琇迅速恢复了平常心态。 “恭喜金县尉升了一级,现在这个骗子现在可有线索?” 金迥摇摇头,“我们闻讯赶来时,骗子已经跑掉了,有人说他雇了一辆牛车向西走了,如果逃出城倒好追了,可他还在城内,茫茫人海,去哪里找?” “一共骗了多少钱?” “现场统计下来,一共骗了两百两银子加五十贯钱。” 李琇无语地看了一眼还在纠缠不清的三人,三个都是蠢货。 裴旻快步上前低声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李琇跟他走到一旁,裴旻道:“卑职有点线索了。” “什么线索?” “卑职打听一圈,骗子临时叫了一辆运货牛车,车顶是黄色的,卑职已经问到了,车主姓蒋,就在南市一带拉货。” 李琇摇摇头,“五十贯钱三百斤重,完全可以存入柜坊,现在时间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来不及了,最多找到一辆空车。” “也有可能把钱运到家里,卑职想去探查一下。” “去吧!如果查到了先不要打草惊蛇。” 李琇对这个骗子颇有兴趣,竟然打着集资开矿的名义,这可是后世才出现的骗局。 难道这是个穿越的骗子? “殿下!”县尉金迥出现在李琇身边。 两人走到一旁,金迥叹了口气道:“那个商人要告殿下的两个随从,事情有点麻烦。” “商人被骗和我的两个随从没有关系吧!” “按理应该没有关系,只是殿下两个随从的行为有点匪夷所思,卑职不知该怎么说?” “他们二人头脑不正常,一个脑袋被门夹过,一个脑袋被驴踢过,金县尉有什么话就直说!” “难怪!” 金迥一脸恍然,“这样就能理解了,他们明明自己也被骗,一点好处没有,反而替骗子说话,现在商人就抓住这一点。” “我的两个随从只是比较热心而已,并非要帮助骗子,和行骗的本质不一样。” “这个道理卑职懂,卑职也认为商人被骗和殿下的两位随从没有直接因果关系,但….但架不住人多啊!” “什么意思?” 金迥压低声音道:“商人答应替那群老人负担二十文钱,现在所有人都愿意为商人作证,形势对殿下的两位随从很不利。” “不会因为对方人多就占优势吧!” 金迥苦笑一声,“这种民事案件往往会息事宁人,一直就是法不责众,他们要是一起跑去县衙告状,把事情闹大,最后倒霉的还是殿下的两位随从。” 李琇回头看了一眼,一大群人正同仇敌忾地盯着张瓶和赵壶呢! 这帮混蛋,打狗也要看主人,根本就没自己放在眼里。 李琇也不想用这种屁事情麻烦裴宽。 “最快最便捷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最快的方案是二人赔偿商人的五十贯损失,商人放弃告状,大家就散了。” 李琇招招手把张瓶和赵壶叫上来。 “那个商人,你们知道他在哪里经商?” “当然知道,他吹嘘自己在南市卖石冻春酒!” “能确定?” “肯定确定,他的契约我还看过。” 金迥扭过头去看风景,他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李琇直接取出五十两银子交给金迥,“这是五十两银子,赔给他吧!” 张瓶和赵壶蓦地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他们很了解小主人,这笔损失最后一定会算在自己头上。 金迥拿到银子交给了商人,商人立刻表示放弃告状,又拿出一贯钱分给众人,一群老人每人收入二十文钱,众人皆大欢喜。 等金迥也走了,李琇这才对张瓶和赵壶道:“五十两银子被那个商人拿走了,你们心里舒服吗?” 张瓶顿时跳起来大喊:“狗日的,又不是我们骗他,他凭什么要我们赔偿?” 赵壶也怒道:“那么多人都不信,偏偏就他相信,若不是他贪心,他会被骗?他屁损失没有,却让我们来背锅!” 李琇望着天空的蓝天白云,欣赏唐朝的天空,同时说了几句无法追溯源头的话。 “我记得你们在高力士府中的捉妖手段不错,如果你们想再捉一次妖,把五十两银子捞回来,我也不反对。” 张瓶和赵秀对望一眼,顿时恍然大悟,“多谢公子给我们做主!” “做主啥?我啥都不知道,和我没任何关系。” 他翻身上马向南市里而去,“我去给小眉买支金钗,如果出了人命,你们自己去县衙投案吧!” 张瓶和赵壶做正经事不靠谱,但打闷棍、耍无赖还是很在行的。 ……… 李琇还是第一次闲逛洛阳,洛阳南市又叫丰都市,其实和长安西市差不多,人流如潮,来自天南地北的商人汇聚在这里,还有几百头骆驼组成的胡人商队。 还有来自日本、新罗、天竺、大食、南洋等地商人,皮肤黝黑的昆仑奴比比皆是,他们干着繁重的体力活。 个子矮小的昆仑奴主要来自天竺,也就是今天的印度,一些身材高大健壮的昆仑奴则来自非洲,被大食人贩运到大唐。 卖首饰的店铺很多,李琇很快花十几贯钱买到一支牡丹金钗,收入钱袋。 他还打算去看看剑,他虽然不动武,一把装饰性的剑还是需要的,唐朝的剑就相当于后世的领带,大部分男子都佩剑。 李琇拿着一把扇子,多少还是给人一种花花公子的感觉。 “公子!” 张瓶和赵壶兴冲冲跑来,两人按耐不住兴奋道:“五十两银子拿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骗子居然是名人 李琇一伸手,“银子呢?” “啥?”两人都愣住了。 “屁话,这是我的银子,你们的银子问骗子要去。” 赵壶恋恋不舍地掏出银子,李琇一把夺过银子,收入了钱袋。 “没有伤人吧?” “绝对没有!” “也没有被人看见?” “肯定没有,他从茅厕出来,那边正好没人。” 李琇也懒得看剑了,调转马头便向东市外而去。 “你们两个蠢货以后就不能有钱,我决定了,再有赏钱就给你们家人。” 两人异口同声道:“我们生下来就是孤儿,也没有老婆孩子。” 李琇回头怒目而视,“还要不要脸了?” 两人低下头悻悻道:“银子没有了,还要脸干什么?” ……… 走出南市大门,远远看见裴旻在东张西望。 “这边!”李琇招了招手。 裴旻快步跑上前低声道:“卑职找到骗子的住处了!” ………. 距离南市不远的从善坊内有一家客栈,叫做万昌客栈。 裴旻带着李琇上了二楼,指了指最里面一间屋,“就是这里!” 李琇一闪身,给张瓶使个眼色,张瓶上前敲了敲门,捏着嗓子娇声娇气道:“客官,奴家是万春楼的头牌小瓶儿,特来伺候客官!” 李琇听得汗毛倒竖,起了一身鸵鸟皮疙瘩,万春楼有这样的头牌,一万年前就该倒闭了。 赵壶似乎习惯了,波澜不惊,裴旻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房间里有人呵呵一笑,“你们这些女人的鼻子最灵,老子刚刚发点小财就被你们闻到了。” 门吱嘎开了,露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他一脸惊愕地望着张瓶,“你是谁?” 张瓶风骚一笑,“奴家就是小瓶儿!” 他和赵壶撞开门冲了进去,“王八蛋,敢骗老子的银子,打死你!” 李琇推门进去,见那男子被张瓶赵壶按到在地上猛揍,男子被打得杀猪般惨叫,“两个爷爷饶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床上堆着五十贯钱和一堆银子,二十五两一锭,一共八锭,正是自己给他们二人的官银。 李琇发现旁边还一块玉珮,是一只于阗籽料白玉雕成的凤凰,精美绝伦,高力士也佩戴了一支同样玉质的麒麟玉珮。 “好了,别打了。” 张瓶和赵壶骂骂咧咧停了手,男子被打得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表情痛苦万状。 “哎呀!我的肋巴骨断了五根,脊梁骨也断了。” 李琇哼了一声,“如果不想被送官,就坐起身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男子一下子骨碌坐起身,一脸讨好地笑道:“公子想问什么,小人保证老实回答!” 此人长得倒很不错,看起来器宇轩昂,可惜一笑起来满脸赖皮相,一看就是滚刀肉。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男子满脸堆笑道:“回禀公子,小人叫做杨钊,河中府人!” “叫啥?”李琇一下子瞪大眼睛。 “叫做杨钊!”男子有点忐忑不安。 “你有个族妹叫做杨玉环对不对?” “杨扯淡家的女儿,是叫这个名字。”男子很惊讶,对方怎么会知道? 李琇有点无语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宰相杨国忠,竟然鼻青脸肿地坐在自己面前,还是个骗子。 但杨国忠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族妹。 “你那个族妹杨玉环,出嫁了没有?” “还没呢!” 杨钊眼睛一亮,“如果公子有兴趣,小弟愿意牵线!” 张瓶在后面踹了他一脚,“牵你个头,我家公子会看上你的妹妹!” “咳!咳!” 李琇干咳两声,表情有点不自然,如果真是天香国色的杨玉环,自己也可以勉为其难哈。 “那个……你妹妹多大了?” 张瓶和赵壶面面相觑,每次公子春心荡漾,就是这个表情。 杨钊眼睛笑眯成一条缝,他仿佛看到一头待宰的大肥羊。 “今年十四了,在成都最有名的飞仙院学习音乐和舞蹈,一心想找个像公子这样的夫婿。” 旁边裴旻忍不住道:“公子别听他胡说,杨家五妹就在洛阳,不在成都!” “靠!” 李琇瞪大了眼睛,仿佛不认识的上下打量裴旻,“怎么回事,你怎么也知道她?莫非你也…….” 旁边杨钊也思维混乱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我遇到亲戚了? “公子,一言难尽,回头再说吧!你不是要审这个骗子吗?” 李琇把思路拉回来,拾起床上玉珮道:“这不是你该拥有的,老实交代,从哪里骗来的?” “哎!公子这话说的,这玉珮是个富婆送我的定情之物,我有本钱,她对我迷得不行,结果被她男人发现,要杀我,我才四处逃窜,本想卖掉它弄点盘缠回巴蜀,结果没人识货。” 这倒挺符合杨国忠的本性,骗财骗色。 “这玉珮你打算卖多少钱?” 杨钊知道遇到冤大头了,他在坊中兜售这玉珮,原以为能卖大钱,结果两贯钱都卖不出去,他装模作样想了想,“我觉得至少也要二十贯钱吧!” “这玉珮归我了!” 李琇从床上取了二十贯钱扔给他,“当盘缠够了,滚吧!” ……… “我有个小师妹叫做杨玉珮,她妹妹就叫杨玉环,我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据我所知,这个杨玉环就在洛阳最有名的萱华乐坊学习舞蹈和音乐,长什么样我没见过。” 裴旻一路上给李琇介绍他所知道的杨玉环。 李琇心中长叹,自己真是骑着毛驴找毛驴,到处打听杨玉环的下落,没想到裴旻就知道, 张瓶和赵壶苦着脸,无精打采地跟在后面,骗子是抓到了,可他们的银子还是拿不回来。 “公子,银子真不给他们了?”裴旻回头看了一眼二人,小声问道。 李琇摇摇头,“张瓶家里有两个女儿,银子得给他老婆,赵壶的老婆跟人跑了,但他家里父母尚在,银子给他父母,总之就不能给他们,裴九,你的赏银呢?” “我?存起来给豆豆当嫁妆吧!” 裴旻肩头还扛着三十贯钱,他几次想问这三十贯是不是要还给那个商人,可见公子一脸欣然收下的样子,他有点问不出口。 “公子,这钱该怎么处理?”裴旻捕头的职业习惯难改。 “这钱就留……” 李琇本想说‘留下补贴家用’,可一瞬间瞥见了裴旻的一脸正气,心中暗忖,‘忠诚度不到九十五之前,该装还得装。’ 李琇便改口了,“裴九,这三十贯钱你回头替我捐给洛阳慈幼院吧!这是骗子的赃钱,咱们不能像张瓶赵壶那样没底线。” 裴旻心中大为景仰,公子品德高尚,晋州那些贪官给公子提鞋都不配啊! 他忽然想起还有二十贯也应该算作赃钱,难道公子忘了吗? 裴旻忍不住提醒道:“公子,那只玉珮其实也是…….” “什么玉珮,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琇翻了个白眼,适当的正义是怡情养性,正义过头就是一根筋了。 四人回到了县驿,却意外看见公孙小眉竟然和裴豆豆一起吃饭。 裴旻的妹妹什么时候来的? 而且,李琇还发现饭桌旁竟然还多了一个小娘子,长得似乎很不错,说是似乎,是因为那小娘子脸上画得跟鬼一样,只能看个轮廓。 裴旻看见这个小娘子,顿时像老鼠见了猫,吓得他转身便跑。 “大师兄,这次看你往哪里逃!”小娘子跳起来便追了上去。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裴豆豆却在定定心心吃饭,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四十七章 唐朝女追男 李琇在桌前坐下,公孙小眉连忙给他盛来一碗饭。 “小眉,你不是去找姑姑了吗?” “姑姑陪玉真公主去王屋山求道去了,不在洛阳,回来时正好遇到豆豆和杨姑娘。” “豆豆,刚才那个小娘是谁?” 裴豆豆津津有味地啃着一只鸡腿,含糊不清道:“咯咯的小四味。” 李琇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她在说:哥哥的小师妹。 “她姓杨,对吧?” “嗯,好像是!” 李琇精神一振,原来大姨子来了,要好好招待才行啊! “你哥哥为啥见了她就跑?” “哥哥怕她。” “为啥怕她?” “哥哥说她是老虎,琇哥哥,我觉得三姐对我很好,是不是女的老虎都很温柔呀!” 母老虎很温柔?没听说过啊! “我来说吧!” 绕了半天说不到点子上,公孙小眉终于忍不住了。 “杨师妹喜欢裴师兄,一心要嫁给裴师兄,但裴师兄不想娶她,她就死追不放,越是追,裴师兄就越怕她。” “她又是怎么找到这里?” “她去长安慈恩寺许愿,结果遇到豆豆,她说是天意,真情感动了菩萨,她就带着豆豆来洛阳看牡丹了。” 呵呵!有意思,想不到我居然要和裴九成连襟了。 杨玉环的毛都没有见到,这位就脑补结亲家了。 “咳!咳!”公孙小眉咳嗽两声,暗示道:“公子今天有没有去逛逛首饰店之类?” “哎呀!” 李琇一拍脑门,故作懊悔道:“看看我这记性,又忘记了。” 公孙小眉脸顿时黑了,咬碎银牙,“我就说嘛!某个没良心的混蛋根本就没把我放在……. 李琇笑嘻嘻把金钗在她面前晃了晃,放在桌上。 “金钗!” 公孙小眉眼前一亮,面子却有点放不下,她哼了一声,头扭到一边,“一根破金钗而已,就好像我很稀罕似的!” “小眉姐姐不要就给我!” 裴豆豆伸手取过了金钗,往自己头上比了比。 公孙小眉顿时急了,“小孩子家家,戴金钗做什么?” 她一把夺过金钗,喜滋滋往自己房里跑去。 裴豆豆连忙追了上去,“小眉姐姐,你答应过把银钗给我的!” …….. 三更时分,屋子里传来一声脆响,“哐当!”似乎什么摔碎了。 李琇第N次从房间里冲出来。 他站院子里合掌对房顶哀求道:“小姑奶奶,你想呆在屋顶没问题,但我郑重请求你不要再拨弄瓦片了,瓦片落下来会砸死人的。” 半晌,房顶上传来一声嘟囔,“我只是不小心,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这已经是今晚第四片瓦了,这一块距离我脑袋不到一尺,谁知道下一次会砸到哪里?今晚你还要不要我睡觉了?” 上面没有回应。 李琇憋了一肚子火,又继续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师兄住在前院,你却坐在我的屋顶上,若被别人看见,我的名节还要不要了?” 半晌,屋顶又传来一声嘟囔,“那边坐着不舒服,这边可以靠。” 李琇没办法了,只得使出绝招。 “三姐,三妹子,我给你支个招,保证你明天晚上成为裴太太。” 上面忽然鸦雀无声,估计这位杨女侠耳朵竖成了天线状。 “你的裴师兄有个弱点,沾酒就倒,你应该知道吧?明天我想办法灌他两杯酒,然后大家赶紧布置洞房花烛,你换一身红衣服,唉!其实穿不穿都是一回事,先上车后补票,懂了吧!” “公子,你也太狠了吧!”身后传来裴旻幽幽的声音。 “哈!你终于出现了。” 李琇一把抓住裴旻,指着屋顶道:“你赶紧想办法把她劝下来,等到了天亮,这座房宅要被夷为平地了,我可赔不起!” 裴旻的男子汉气概这一刻荡然无存,他挣脱李琇的手,一溜烟跑没影了,“公子,你自己想办法劝她吧!我还有点事。” “你有屁的事!” 李琇着实恼火,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从厨房里拿了一瓶酒和两个酒杯,从围墙爬上了屋顶。 “三妹,我来陪你喝一杯,给我聊聊你们的学习生活,聊聊家庭,聊聊你的小妹…….”狐狸尾巴不小心露出来了。 杨玉珮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酒杯,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听说大师兄入狱,我也急得不行,跑去找师父,但师父正好闭关,又跑去找师叔,师叔说她大姨妈来了,不方便出门。 我只好又跑回晋州,花钱打点狱卒,想让大师兄少受点罪,但狱卒又嫌我给的五文钱太少,把我了轰出来。” “五文钱是太少了一点!” “可是我也要花钱呀!我要住客栈,要吃饭,要买衣服,买胭脂,好不容易才省下五文钱。” 李琇讪讪道:“原来你也要住客栈,你以为你一直睡屋顶呢!” “今天是姑奶奶心情不好,谁让大师兄惹我生气。” “可是…..可是我没有惹你生气啊!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杨玉珮歪着头注视李琇,“你这人好奇怪哦!今晚千方百计和我搭讪,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动机?” 李琇气结,“我哪里有什么不良动机,不是被你逼的吗?” 这时,他心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妙招。 “三妹,你缺钱不?” “缺!我的粉饼早用没了,现在我只能用石灰抹脸。” “太可怜了,要不我给你钱吧!” “好好的,你给我钱干什么?” 杨玉珮一脸诧异地望着李琇。 “你不是缺钱吗?我给你钱,然后你就那个,你懂的!” 杨玉珮的双眉渐渐竖起,能量迅速蓄积,猛地一声春雷炸响。 “你这不要脸的!” 这一声春雷估计整个洛阳城都听到了。 “你以为我是那种女人吗?” 杨玉珮挥瓶就砸,李琇狼狈不堪,结结巴巴道:“你误会了,听我说。” “误会你个头,我走南闯北,你这种男人我看多了,半夜三更,色迷迷地靠近我,你肚子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会不知道?” “出了什么事?” 小眉也被惊动了,她跑到房下对李琇怒目而视,“公子,你是不是又想干坏事了?” 李琇隐隐听见了两边院子的关门声,这下坏了。 他恨得咬牙切齿对小眉道:“你就不要添乱了,赶紧回去,我这就下来。” “哼!还嫌我碍事,夫人交代我的,我必须要管!” 小眉怒气冲冲,一跃跳上院墙,又窜上屋顶,她就恨不得一脚把这混蛋踢下屋顶,以前是傻姐儿,现在连手下的师妹也不放过。 杨玉珮盛怒未消,继续怒斥道:“你这个混蛋,你以为我穷,没有钱,就会屈服你的肮脏钱,你看错人了!” “我给你钱是想让你走!” “啥?”杨玉珮一下瞪大了眼睛。 “就是让你离开,我给你钱!” “哦——那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杨玉珮一百八十度的转弯,让李琇欲哭无泪,我的名声啊!宗室该怎么看我?隔壁那两个皇族子弟可是出了名的快嘴。 “你们继续聊吧!我不打扰了。” 已经跳上房的小眉似乎也听懂了,又返回院子,讪讪回屋去了,她也很希望这个杨玉珮赶紧走。 “你开个价吧!二十贯怎么样?” “成交!” 杨玉珮不愧是侠女风范,干脆果断,毫不拖泥带水,一槌便定音,不给对方一点反悔的机会。 “你早说不就行了,其实两贯钱我就可以答应你,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二十贯,嘻嘻!” 李琇这才回味过来,原来这个丫头已经穷疯了。 算了,二十贯就二十贯,就算是给杨家财礼的一部分吧! 李琇取出二十两银子奉上,“三夫人接旨!” 杨玉珮眉开眼笑接过银子,“其实你这个人蛮有趣的,和你聊得很愉快,期待我们下次再接着聊!” 杨玉珮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我也不白拿你的钱,我告诉你一个情报,我其实是发现有人在监视你,所以才坐在你屋顶上,我就想瞧瞧究竟是哪路神仙?” ……….. 杨玉珮来如清云,去似烟花,才呆了不到一个晚上就消失不见了。 裴旻长长松了口气,他昨晚逃掉了,不知后来之事。 李琇也长长松了口气,奉上二十两银子盘缠,这位折磨人的大姨子终于走了,还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不过他也想不通,其实杨三姐长得很不错,人品也不错,为何裴旻就看不上她? 吃早饭时,李琇提出了这个问题。 裴旻着实有点难以回答,半晌才道:“我练的武艺和普通练武者不同,我们追求四个境界,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在炼神还虚结束之前,必须保持元阳之气。” “哦!我明白了。” 李琇恍然大悟,裴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也。 他又好奇地问道:“那你现在是哪个阶段?” “我现在是炼气化神的第七级,突破第九级后进入炼神还虚。” “那突破炼神还虚还需要多少时间?” “快则二十年,慢则三十年,也有人一辈子也突破不了。” “突破了能长生吗?” 裴旻摇摇头,“我们不是修道,只是练武,正常寿命。” 李琇听得直翻白眼,那岂不是要四五十岁才能结婚,已经半截入土了,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裴大哥,你们是哪个大门派?” 公孙小眉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肉馅胡饼,一边好奇地问道。 “也谈不上什么大门派,我师父在崆峒山修行,不过我们这一派从师父到弟子都是女子,唯独我一个男子。” 李琇哈哈大笑,“那岂不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公孙小眉狠狠瞪了李琇一眼,“人家裴大哥一心学武,意志坚定,谁像你那样不求上进,整天夜里不睡觉,满脑子都是龌龊想法。” 李琇笑声嘎然停止,他心中着实郁闷,我哪里夜里不睡觉,我哪里龌龊了,我也是元阳未失好不好? 公孙小眉却不睬他,她托着腮一脸疑惑道:“有点奇怪啊!我姑姑也说过,我们这一门的练武者也都是女人,难道我们是同一门派?” 这个问题只能以后去问姑姑了。 李琇忽然想起了前晚那支签,‘小人失财,谋事得运,得财在天。’ 小人失财倒是应验了,但运在哪里?财又在哪里? 这时,钟馗走了过来,将一个小纸包递给李琇。 “公子,这里你要的巴豆粉!” 李琇把巴豆粉均匀地倒入张瓶和赵壶的粥碗里,又各舀一大勺肉沫,将它们搅匀了。 “快去!把张瓶和赵壶叫来吃早饭。” 众人都猛地瞪大了眼睛。 李琇叹了口气,“不用点苦肉计,又怎么骗过薛王?” 第四十八章 大将军寿宴(上) “你是说,李琇被人下了巴豆?”李成业满脸疑惑。 灰衣人躬身道:“卑职可以肯定,他的两个手下不停地跑茅厕,至少几十趟了。” “李琇也一样,他和那个黑大个也中了招,只是李琇没有跑茅厕,用的是便桶,我看见他的小丫鬟用石灰装在便桶里,她还跑去请了医师,给他煎药!” “医师怎么说?你问了吗?” “卑职问了,医师说,下的巴豆药性很烈,量也大,李琇能活命就是万幸了,至少要躺七天才能下床。” “王先生怎么看?”李成业问旁边的幕僚王丰。 王丰捋须道:“应该是李璀下的手,报复李琇在陈玄礼府上打他闷棍,也是为了阻止他参加明天的大将军寿宴。” 李成业点点头,“应该是这样,看来李璀也不笨,知道李琇太危险,绝不能让他参加寿宴,这下子倒省得我出手了。” 李成业又对灰衣人道:“去告诉马冰,今晚的计划取消。” “遵令!” 灰衣人闪身消失了。 王丰又笑问道:“明天寿宴,王爷本人要去吗?” 李成业摇摇头,“我晚上会去,白天还是按照老规矩,让替身代我。” ………… 今天是东都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的五十寿辰。 他的寿场不是在府宅中,而是在东都宫西内苑。 西内苑是皇家园林,方圆数十里,虽然大唐权力重心返回了长安,但东都宫和西内苑依旧保存。 西内苑现在是军队驻地,实际上是陈玄礼的地盘,这里生活着十几个鹿群,数千头梅花鹿,以及无数飞禽走兽,是狩猎的最佳之地。 当然,普通百姓不允许偷猎,军队也不准狩猎,这里实际上是达官贵人们的狩猎场所。 这次陈玄礼做寿,除了第一天祝寿外,还有第二天和第三天的狩猎。 西内苑中心草地上搭建了十几座巨大的帐篷和数百座小帐篷。 陈玄礼大将军祝寿,遍请洛阳的达官贵人和社会名流。 珍馐金盏玉笛声,流光歌舞皆丽人。 从中午开始,前来祝寿的宾客马车便一辆接着一辆,南面的草地上停满了马车。 登记处摆了长长一排桌子,宾客们签到、寒暄,被陈玄礼的两个儿子周到热情地迎入大营内。 宾客们分为甲乙两种,乙类宾客只有祝寿一天,当天回去,不参加后面两天的狩猎,而甲类宾客要参加狩猎,能分到一个帐篷。 李琇是下午时分前来大将军府,他花了两百贯买了数十匹上好绸缎作为寿礼,已经让张瓶和赵壶替他提前送来了。 没有人提着礼物去拜寿的,会让主人尴尬,让其他宾客不舒服。 李琇穿一身白缎锦袍,腰束革带,头戴纱帽,但他脸色发黄,病态十足,小眉扶着他,像是强撑病体来给陈玄礼祝寿。 公孙小眉头梳单环髻,眉若远黛,眼如秋水,肌肤细腻白嫩,穿一身淡绿色襦裙,外披半袖襦衫,手臂间缠着帛带。 男的病病歪歪,女的却娇小俏丽,让人感慨,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请问公子是……” 陈玄礼的次子陈豫迎了上来。 李琇把请柬递给他,陈豫顿时肃然起敬,“原来是三十八皇子来了,快请!” 这时,后面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男爵,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不用说,李璀也到了。 李琇回头看了他一眼,见李璀也带了一个年轻美貌的丽人,估计也不是他妻子。 李琇眉毛一挑,笑眯眯道:“小璀,要不要我们再射覆一次,看你要不要再喊爹爹救命?” 李璀忽然想起前天被这混蛋暗算,现在头还在疼,新仇旧恨一起爆发,他心中勃然大怒,捏紧拳头冲上去,吓得陈豫连忙抱住他,“璀殿下,今天是家父寿辰,给个面子!” 旁边同来的幕僚张彧也连忙劝住他,李璀忍下了一口气。 “哼!今天要不是大将军过寿,看我把你打成狗熊!” “你自己想当狗熊,莫扯上我!” 周围顿时一片笑声。 李璀打又不能打,说又说不过,只得把一口恶气憋在胸中。 他咬牙切齿道:“那我们就等着瞧!” 李璀见李琇病恹恹的样子,总觉得今天是收拾他的机会。 李琇和公孙小眉进了大营,有士兵领他们去了营帐。 营帐前插了一杆小旗,上面写着‘李琇’二字。 李琇走进营帐,发现里面居然铺着地毯,晚上过夜的被褥、水盆、水杯等日用品都一应齐全。 “不错!不错!”李琇赞不绝口,病态全无。 “小眉,今晚咱们又有机会同床共枕了。” 公孙小眉也知道他只是嘴上说说,但这次说得有点露骨,她俏脸一红,飞起一脚踢去。 李琇早有防备,笑嘻嘻躲开了。 这时,外面有女人喊道:“小眉!” 公孙小眉眼睛一亮,连忙跑了出去。 李琇也跟着出帐,外面却是紫林枫,她没有再穿捕快锦衣,但也没有穿拖地长裙,而是穿一身红色武士服。 看起来倒是英姿飒爽,可就是有点不太应景。 “紫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小眉跑过去拉住紫林枫的手, “我父亲是陈大将军的老部下,陈夫人是我义母,我当然要来。” 紫林枫对李琇很客气,“时间还早,殿下可以去大帐喝茶,或者找朋友聊聊天。” “师姐,这里安全吗?” “放心吧!没人敢在大将军寿宴上动粗,这里有很多维持秩序的士兵,哪边有动静,他们马上就会出现。” 小眉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那我就和紫师姐在一起,你自己去玩吧!” “那我们等会见,你去吧!” 事实上,现在还不是回各自小帐的时候,大家应该聚在一起闲聊交际,女人们也在后面几座大帐内聚会。 这种寿宴也是大家社会交际,积累人脉的良机,一般人都不会轻易放过这种机会。 小眉被紫林枫带走了,李琇独自一人向东面大帐走去,那边似乎热闹一点。 刚走到一座大帐前,李琇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一回头,只见裴宽快步走来,他身后还跟着李胜,李胜一脸沮丧,神情黯然。 “殿下怎么回事,生病了吗?” 李琇的气色很难看,裴宽吓了一跳。 “有点感恙,裴使君什么时候到的?” “我们到了一会儿了。” 李胜看得出心情很糟糕,他甚至不想和李琇见礼,只给裴宽打个招呼,便匆匆走了。 李琇望着他的背影,问道:“他怎么回事?” 裴宽叹口气,“陈玄礼拒绝告诉他程铸的下落。” “他直接拒绝?” “刚才我带李胜去见他,他很坦率,说他也不知程铸的下落。” 李琇心知肚明,自己通过了考验,陈玄礼便放弃李胜了。 李琇忽然意识到裴宽带李胜去找陈玄礼,显然是天子安排好的,自己明明帮助父皇夺回了皇宫,显露出了才华,可父皇还是不看重自己,李琇心中着实有些不舒服。 裴宽看出李琇的表情,便拍拍李琇的胳膊笑道:“犯不着为这种事情不高兴,李胜已经做了十年任务,这个案子破了,他就要出任大理寺卿,所以这个任务对他很重要,天子也特别器重他。” 李琇淡然一笑,“我其实就是来凑凑热闹的,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裴宽一指前面一张空桌,两人走了过去,李琇拉过一把胡椅坐下。 “那天我已经给你说过,陈玄礼手握两万重兵,他的态度对东都归属非常重要,现在三方都在拉他,你以为今天真是他的寿辰?他其实是在待价而沽。” “但他已经拒绝天子了,刚才他拒绝把程铸交出来。” 裴宽摇摇头,“他只是拒绝了李胜而已,你以为陈玄礼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李胜在洛阳表现糟糕,他昨天中了薛王的计,以为程铸躲在清风楼,便带人砸了清风楼,鲁莽、无智,陈玄礼不看好李胜的能力,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摄政王开出什么价?” “我不知道,薛王开出什么价我也不知,甚至连天子开出什么价我也不清楚。” “裴使君,牛相国请您过去!”不远处有人在向裴宽招手。 裴宽点点头对李琇道:“这两天你很低调,这是对的,但低调不等于放弃,你要争取拿下这个爵位,要找到公主,要争取陈玄礼。 天子不看重你,是因为你第一次做任务,但天子不看重不等于你没有能力,你必须要证明给天子看,就算你第一次,也比所有人都强………” 裴宽一把抓住李琇的胳膊,急声道:“李胜已经出局,现在我们就只能指望你了,能不能替天子翻盘,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裴宽已经走了,李琇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裴宽的一番话着实让他感动。 虽然裴宽的动机是出于对天子的忠心,但他的正直和发自肺腑的关心却打动了李琇。 ‘现在李胜失败,机会就在你面前,你要抓住这个机会,程铸是真相的钥匙,天子的船队已经出关中了,我们时间不多了。’ 一股热血在李琇胸中流淌,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这时,有人喊道:“争寿开始了,看看去!” “争寿?” 李琇不解,便跟着人群向前面一座大帐走去。 大帐前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像擂台一样,但铺着地毯,后台上贴着两个大字,‘争寿’。 台下站满了宾客。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正高声说着什么。 “各位贵客,按照惯例,大家可以给寿星写一份祝寿词,其中最优秀的寿词,将获得大将军收藏的名剑一把,大家写好后,投入木箱便可,一个时辰后宣布获胜者,下面侍女那边有纸笔,大家随意!” 李琇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和陈玄礼单独见面的机会。 “你这个白痴莫非也想献丑?” 李璀阴魂不散的声音又在李琇身后响起。 李琇心中恼怒,转身怒视他道:“蠢货,在大将军府中不好动手,不如我们来赌一把。” 李璀冷笑一声道:“白痴想和大爷赌什么?” “就赌我夺取争寿魁首!” 李璀一怔,李琇的老底他是知道的,在大明宫弘文馆学业垫底。 他居然想夺魁首,李璀狞笑起来,“好!想赌什么?要赌项上人头吗?” “赌项上人头我怕你会耍赖,我听说你有一件鳞锦衣?” 鳞锦衣是传说中的东西,据说可以刀箭不入,李璀到处炫耀自己有鳞锦衣,着实让李琇羡慕,他也很需要这种宝贝啊! 李璀拍拍胸脯,“没错,大爷我穿着呢!” “就赌这件鳞锦衣,如果我赢了,把你的鳞锦衣给我。” “你输了呢?” “任凭你处置!” 李璀眼睛一亮,“好!我跟你赌了。” “口说无凭,必须立下字据!” 管家有点担心,这李璀不是善类,他低声提醒李琇道:“公子不可大意啊!” 李琇有最适合陈玄礼的祝寿词,他不会输,他就怕李璀不肯赌。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麻烦你去请陈公子过来。” 两人随即立下了字据,一式两份,又请陈玄礼次子陈豫签字为人证。 李琇当即写了一份寿词扔进了木箱里。 “一个时辰后,我们来看结果!” 第四十九章 大将军寿宴(中) 虽然李琇和李璀是私下打赌,但这个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 大家对他们的身份很感兴趣,一位是天子幼子,一位是摄政王幼子,他们能否代表各自的父亲? 而且一些知情者又把射覆大赛的趣事翻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这两人矛盾很深。 贵宾帐内,今天的寿翁陈玄礼正陪同十几名贵宾闲聊。 这里面有摄政王李成器的长子李琎,有天子李隆基的三子,忠王李玙,他们是代表各自父亲给大将军陈玄礼祝寿。 另外还有两名相国,牛仙客和李适之,他们其实也代表了摄政王和天子的势力。 双方都在争取陈玄礼。 当然,还有薛王李成业,他地位最高,所以坐在首位。 他王妃在长安,今天陪同薛王李成业的女人是洛阳久负盛名的花魁高萱。 高萱的另一个身份是新罗国前太子妃,六年前,新罗太子政变失败,带新婚妻子高萱逃亡大唐,不久就在洛阳病逝。 高萱不甘寂寞,参加了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花魁竞争,结果六年四夺花魁,盛名远扬。 她名声虽盛,但大家都知道她其实是薛王的女人,有薛王的捧场,她才能成为花魁,六年来没有人敢打她的主意。 大堂上的话题说到了李琇和李璀的打赌,听到李琇这个名字,高萱美眸中异光一闪。 李成业却显得很沉默,仿佛李琇和他无关。 牛仙客捋须对李屿笑道:“你的这位小老弟比我这个老牛还要牛!居然以夺魁来打赌,是不是他最近读了什么仙书?” 李屿淡淡道:“不如我也和牛相国打个赌吧!小赌一把,我押兄弟会赢,我们只赌一文钱,如何?” 金额不大,但侮辱性很强,牛仙客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他重重哼了一声,“一文钱就一文钱!” 这时,寿星陈玄礼笑道:“我是主人,彩头应该是我来出,五十两黄金吧!” 高萱忽然道:“我也再添一颗明珠作为彩头。” 陈玄礼粗浓的眉毛一挑,笑问道:“高姑娘这是支持谁?” “当然是支持忠王!”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她,李成业低声道:“萱妹,别胡闹!” “我其实是支持三十八皇子!” 高萱根本就不理睬旁边的李成业,她不慌不忙道:“我曾见过三十八皇子写的两句诗,虽然只有两句,但我深感震动。” 陈玄礼倒有几分好奇了,李琇的聪明和魄力他是深有体会,但李琇居然还能写诗,能让花魁刮目相看,他笑道:“这两句诗能否一读,我洗耳恭听!” 高萱缓缓道:“他在巩县兵器铺内说了两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好诗!” 陈玄礼鼓声喝彩,“豪迈勇武,让人热血沸腾,非心怀大志者写不出这样的诗。” 众人纷纷鼓掌叫好,牛仙客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这时,管家快步走来道:“老爷,结果出来了!” 陈玄礼请了五名国子监大儒做评判,一共只有百余份寿词,五位大儒很快便评出了优胜者。 陈玄礼精神一振,“给我看看!” 管家递上纸卷,陈玄礼展开,下面有五名大儒的签名,表示一致推荐此寿词为获胜者。 陈玄礼哈哈一笑,“居然是秦王破阵乐的曲子词,好!甚合我意。” “大将军,不知获胜者是谁?”这才是大家关心的问题。 陈玄礼看了一眼名字,瞪大了眼睛。 “各位,获胜者正是钱塘县开国男爵李琇。”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走上前细看。 李适之高声读了起来: 《破阵子·为陈大将军寿》 “掷地刘郎玉斗,挂帆西子扁舟。千古风流今在此,万里功名莫放休。君王三百州。 燕雀岂知鸿鹄,貂蝉元出兜鍪。却笑泸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试手否?寿君双玉瓯。” 贵客堂内顿时鸦雀无声,牛仙客原本想批评书法不佳,但他读完后也无语了。 这首曲子词不仅工整大器,更重要是,它非常符合陈玄礼龙武卫大将军的身份,这样的寿词无论如何都要夺魁了。 “好一首破阵子,堪称传代之作。”李适之高声喝彩。 李屿取了五十两黄金,笑眯眯对牛仙客道:“多谢牛相国承让!” 牛仙客的脸色着实难看之极。 薛王李成业依旧面无表情,他就是个皮囊而已,不过他发现高萱眼中闪动着异彩,这可是他当薛王替身这么多年,从未看见过的。 李屿又高萱笑道:“高姑娘的明珠,给我兄弟吧!” 高萱施个万福礼,“正合我意!” 陈玄礼大喜过望,“这是我最满意的寿词,李相国的书法最好,帮我两张条幅,我要把它悬挂在寿堂上。” 李成器的长子李琎心中重重哼了一声,趁人不注意,快步出去了。 ……….. 陈玄礼在占地广阔的中庭临时扎了一座十亩莲花大帐,这里就是祝寿主帐,到时把外帐掀开,和四州三座大帐连为一体,可容纳上千宾客。 正前方挂着巨大的‘寿’字,金碧辉煌,两边是高高的寿烛,前面摆放着供桌,各种寿桃、寿面等等祝寿用品摆满了一桌子。 大帐内聚满了宾客,马上就要宣布争寿获胜者了,宾客十分期待。 “你这个混蛋!” 李琎一把揪住李璀的胳膊,将他拖到边上咬牙切齿道:“父亲把那么珍贵的鳞锦衣给了你,你却把他输掉了,你怎么向父亲交代? 李璀懵了,眨眨小眼睛道:“我怎么输了,还没有公布嘛!” “里面已经公布了,就是李琇夺魁!” “啊!”李璀张大嘴,惊呆了。 “怎么可能?” 李璀哭丧着脸道:“他从前学业那么差,怎么轮到他夺魁,这下该怎么办?” 李琎当然不允许兄弟把珍贵的鳞锦衣输掉,否则父亲不会饶过兄弟,也不会饶过自己。 他低声对李璀说了几句,李璀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这时,寿星陈玄礼带着一群贵宾走进大帐,李琇一眼看见了高萱。高萱今天穿着一身大红襦裙,身披黄色襦衫,红帛缠绕在双臂上,腰束锦袋,挂着一个精美的香囊。 一张俏脸风娇水媚,眼若秋月,玉肌如雪,秀发如乌云,斜插一支玉簪,被几名侍女簇拥着。 高萱一进帐便在寻找着什么,李琇忽然有一种直觉,她在寻找自己。 高萱看见了李琇,俏脸绽放娇媚的笑容。 李琇也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李琇和高萱虽然两次打交道,但高萱是薛王的女人这个事实,让李琇始终对她敬而远之。 萍水相逢而已。 旅途中遇到了漂亮女人,这样的场景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有相似的遭遇,或许会被对方的艳丽外貌所倾倒,但没有人会停下匆匆脚步,过眼便如云烟。 管家高声宣布道:“大家所期待的寿词比试魁首已经出来,国子监五位大儒一致认为,皇三十八子的李琇《破阵子》可夺魁首!” 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真是的是李琇夺魁,那么李璀输了。 几名士兵搬来梯子,将两幅长卷挂了起来,众人围拢上来细读,顿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他作弊!” 忽然有人大吼一声,所有人回过头去。 只见李璀满脸胀成了猪肝色,他又再次大喊道:“他是作弊,我不服!” 陈玄礼脸一沉,不悦道:“璀殿下何出此言?” “大将军,李琇事先知道大将军会举办争寿,所以提前准备了寿词,这不是他写的。” 大帐内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其实李璀说得也有一点道理,确实有这个可能,事先准备好了稿子。 李琇一点不奇怪,射覆比赛时,这混蛋就是这个德性,输不起。 他冷冷道:“那你究竟要怎样才肯承认?” “我要你现写一首,让大将军出题,你能写得出来,我就认输!” 李琇欣然迎战,“如你所愿!” 他又对陈玄礼抱拳道:“大将军,宜将剩勇追穷寇,既然敌军不降,我们当然要追杀到底,请大将军出题!” 第五十章 大将军寿宴(下) 陈玄礼眼睛笑成一条缝,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娃儿了,圣上居然有这么一个杀伐果断、俊朗洒脱的儿子,后继有人啊! 陈玄礼捋须笑道:“殿下的诗词很合老夫的胃口,刚才我听到殿下写的两句诗,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心中十分感慨,我的题目就是,请殿下写完这首诗!” 原来高萱把这首诗公布了,李琇故作沉吟片刻,抱拳对李适之道:“李相国乃书法大家,能否替我书写?” “可以!” 李适之一口答应,他取过纸笔,铺开纸笑道:“殿下请说!” 李琇负手行走,缓缓道: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大帐内沸腾了,响起一片热烈的喝彩声和鼓掌声…….. 李璀顿时面如土色,他今天想得到的东西已经得到,他便知道自己该走了。 父亲给的鳞锦衣他绝不可能交出去,这件事他只能向父亲求援。 ……….. 公孙小眉来晚一步,没有看到公子的出彩,她听见到处在议论这件事,尤其她听到了一些她最讨厌的话。 “那个三十八郎才学横溢,长得又高大英武,听说还没有婚配,杨夫人,这是你女儿联姻的机会。” “是啊!我也觉得很不错,他太让我心动了,我们弘农杨氏也是名门世家,我回去和老爷商量一下。” ………. “阿云姐,我们去找李琇吧!请他也给我们写首诗。” “写诗是借口吧!小妮子发春了。” “阿云姐,你不也一样吗?她看他时,眼睛都直了。” ………. 公孙小眉一阵心烦意乱,到处张望,这个混蛋跑哪里去了? 她心中忽然有点埋怨紫师姐了,紫师姐干嘛拉着自己,不让自己过来。 这时,公孙小眉忽然看见了李琇,在一座敞开式的大帐内,旁边还有一个艳丽的女人,哎呀!那女子不是高萱吗? 李琇感受到了唐朝女人奔放的一面,他是被高萱直接拉到亭子来的,周围还有十几个年轻女子向这边张望,似乎在等待机会。 “殿下,我说过,我们有缘会再见的,没错吧!” “是啊!缘之一字确实很奇妙,只可意会,不可捉摸。” 高萱又娇声笑道:“可惜这是大将军营帐,不是萱华乐坊。” “咦!姑娘也在萱华乐坊?”李琇忽然想起裴旻说过,杨玉环就是萱华乐坊学习舞蹈和音乐。 “我是馆主,莫非殿下有朋友在萱华乐坊?” “没有朋友!” 李琇连忙摇头,“我刚到洛阳便听说它很有名气。” 高萱看见了公孙小眉,便笑道:“看来我不能再耽误时间了,我想请公子再给我写一首诗,专门写给我们的。” “姑娘的请求,我怎么能拒绝?” 李琇欣然答应,“姑娘想要什么题材?” 高萱低声道:“写一首女子对所爱的人思而不得。” 李琇心中怦的一跳,这不是说自己吧? 他不敢抬头,他感觉高萱的一双美眸正火辣辣地看着自己。 李琇心慌意乱,他提起笔,凝神片刻,挥笔写下了一首情诗。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高萱欢喜得直拍手,“好有趣的诗,我真的好喜欢!” 高萱低头看诗,俏脸几乎就贴李琇脸上上,她在李琇耳边吹气如兰。 “妾住十七帐,今晚一更待君相约。” ......... “公子真是情圣,给这个女人写诗,给那个女人写诗,你什么时候给我也写一首诗?” 李琇不断被年轻少女拦住求诗,小眉心中醋意大发,不给年轻女子们任何机会,拉着李琇就走。 “我就给高萱写了一首,别人也没有写啊!再说你想要诗还不容易,我每天晚上练字写的诗一大叠,不都是你收拾的吗?喜欢就拿一首去。” 小眉恨得咬牙道:“你那是打发叫花子!” 李琇就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他笑眯眯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这是给你的。” 小眉心一软,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不过…..我有这么厉害吗? 这时,管家匆匆跑来,躬身行礼道:“殿下,我家老爷有请!” 李琇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 陈玄礼在自己的大帐内接见了李琇。 他坐在桌前一遍遍读着,这首收取关山五十州令他爱不释手。 “我准备裱糊起来,挂在我的书房里,多谢殿下赠诗。” “大将军不必客气,诗为缘,我随心所写,大将军随缘而遇,这首诗注定就是大将军的缘分。” “说得我心安理得了,哈!哈!” 陈玄礼捋须大笑,又道:“很快殿下就要烦恼了,刚才李相国和我争这首诗,差点红了脸,他说我不是书生,我说你也没去关山啊!” 李琇干笑两声,讪讪道:“写诗是灵感所至,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也不知为什么,这里虽然是军营,但我感觉文气很重,我才能灵感迭出。” 这个马屁拍得好,陈玄礼着实甘之如饴,再次对李琇刮目相看。 “殿下也知道,李胜和李璀是天子与摄政王的代表,他们掌握了最好的资源,最多的信息,坦率说,殿下找到公主的可能性不大。” 李琇却摇摇头,“事在人为,我母亲还在冷宫,我要尽快立功升爵,把母亲救出来,所以这次寻找公主,我志在必得!” 人情牌加上亲情牌,陈玄礼很难再拒绝了。 陈玄礼沉吟片刻道:“我不妨告诉殿下,我已经把程铸的下落告诉了李璀,这是我答应摄政王的,不过殿下的孝心和才华也打动了我,我也愿意帮助殿下一臂之力。” 陈玄礼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李琇,他已经选择了摄政王,所以他才婉拒了李胜,但他出于个人感情因素,可以帮助李琇。 陈玄礼的选边站李琇并不失落,这不是他的任务,他更关心程铸藏在哪里? 李琇期待地望着陈玄礼。 陈玄礼微微笑道:“殿下知道李璀住哪里吗?” 李琇点点头,“他住在明义坊。” “他们今晚一更时分会行动,从南城门出去,古人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果殿下从他手中把程铸抢走,那摄政王就不能怪我,只能怪他儿子无能。” 李琇无语,陈玄礼这话等于没有说,什么黄雀在后,程铸一旦落入李璀手中,自己怎么可能再夺回来。 “黄雀在后也要有实力,但我们没有黄雀的实力,想翻盘可能性不大,大将军既然已经松口,为何不人情做到底?” 陈玄礼摇摇头,“殿下,我已经选择了摄政王,我不可能再摇摆,所以很抱歉,我只能帮你这么多。” “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 陈玄礼迟疑一下道:“机会确实有,但我不相信殿下能做到。” “不妨说说看!” 陈玄礼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金盘,金盘内依旧放着上次两个桃子,其中一个桃子被李琇啃了一口。 “这道题殿下其实只解开了一成,如果你能把另外九成解开,那么我就放弃摄政王,转而投向天子。” 陈玄礼深深地望着李琇,“殿下有魄力和能力让我改变这个决定吗?” ……….. 李琇从陈玄礼书房里出来,见公孙小眉手中拿着一柄剑,还有一个盒子。 “这是什么?” “这是给公子的奖品,一把名家宝剑,叫做飞电,盒子里是一颗明珠,是忠王殿下给你的,也是奖品。” “明珠就送给你了,剑给裴旻,我们赶紧回去。” “公子不去见见忠王?” “明天再说吧!我们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去。” 天色已近傍晚,李琇急着赶着回去部署,没有时间继续参加宴会了。 他带着小眉匆匆向大营外走去。 “殿下!” 身后有人叫他,李琇回头,是一个不认识的年轻女子,好像是高萱的侍女。 “什么事?” 侍女把一个小布包递给他,“这是我家姑娘给你的。” 侍女把布包递给他,转身便跑回了内宅。 李琇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个香囊,用丝线编织而成,异常精美,背后还绣了一个小小的‘萱’字,香囊内有一些香料,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异香。 傻子都明白高萱是什么意思。 可怜啊!两辈子四十六年,还是第一次有女子送给他定情之物。 李琇忽然想起了今晚高萱之约,他一时有点踌躇。 “公子,你不是说今晚还有大事吗?”小眉在一旁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