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真的没病啊 青山医院,三楼中间,一处宽敞的活动室,摆放着几套白色桌椅,配上白色的地板、天花板,勾勒出一尘不染的整洁环境。 屋子里的人不多,很安静。 方鸿翻开日记本,怔怔然无言。 “六月十九日,多云转晴,西南风三到四级——我有个系统,我真的有一个斩妖除魔就能开启的系统,可是没人信。” “院长一脸和蔼地告诉我,他知道我没撒谎,没骗人;医生很友善,经常找我聊天,研究该怎么启动斩妖系统;护士很好看,就是胸太平,她偶尔偷偷瞧我,说什么假如我没病多好,一眼误终生,孩子名取好——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这些凡人懂什么。” “我只想斩妖。” “问题是……妖在哪……这几年走遍山川江河也找不到。” 方鸿捏了捏下巴。 客观地讲。 有一个斩妖才能够开启的系统,与世上有没有妖,完全是两码事儿。 “二十一世纪,互联网时代,真有妖的话,怎么藏得住,我花了整整五年到处寻找,道观寺庙,荒山野岭……也进过各式各样的屠宰场、生鲜市场打零工,手上沾满了血啊。” 方鸿闻了闻双手。 医院提供的洗手液很清香,有一股薄荷味道。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我大概还是会不甘心吧。”方鸿闭上眼,回忆的画面涌现。 自从五年前,斩妖系统出现后,以普通人的视角,本事,凡是能想到的办法都试过了。 方鸿不甘心。 到最后,只能选择上报了。 个人力量太微弱,太局限,那么国家力量呢。 他也是权衡再三,深思熟虑……例如在知乎提问,在虎扑讨论,在B站卖惨求助,在龙空发帖询问,主角得到金手指,选择跟国家合作有没有危险,会不会被解剖啊。 方鸿记得好心网友的回答: 【中国龙组欢迎您!】 【灵气复苏已经悄悄地来了,你就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觉醒者~~】 【事实上,解剖研究是特别荒谬的说法!系统拥有者属于唯一性孤本,从古到今都没有,比熊猫还要稀有,怎么可能加害、解剖、做什么乱七八糟的实验?你放心,定是高标格待遇,全天二十四小时严加保护——不过有个小问题,你如何证明斩妖系统的真实性?】 方鸿没办法证明。 然后……他被送进了青山精神病医院。 “可是!” “我真的没病啊!” 方鸿暗暗叫道,残酷的现实碾碎了一切计划、预想、期待、憧憬。 有心斩妖,世上无妖,简直是一场悲剧。 而且他出不去了,该怎么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这好像比证明斩妖系统的存在更艰难。 “哼哼。” 方鸿眸光微微一闪,似乎在策划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可是万劫不朽。” 方鸿按了按左胸,心跳在加速,仿佛要顿开金绳,扯断玉锁,脱离樊笼。 忽然他一愣。 窗边传来叨咕声,有人目光慈祥地观察花盆,数叶片:“一,二,三……三……三……三……三……” 另一边。 低头看报纸的老头叹息,扶了一下老花镜,皱眉道:“别数了,就三个盆栽!” “哎呀,病情又加重了,真是个可怜的人儿呢。”正在站着下象棋的中年女子捂着嘴,满是不忍之色。 回头继续下棋,她拿起标着‘馬’的棋子。 “将军!” 她拿起开局就没动过的‘馬’,吃掉了对面的‘帥’。 对方倒吸一口气,迷惑道:“象棋还能这么下?” 中年女子昂着头,高傲极了:“你不懂,这可是经典的象棋招式:天马行空。” “天马行空,顾名思义:” “我的这匹马会飞……从高空飞过去直接将军……也是合情合理的。”中年女子认真地解释了起来,对方本来很疑惑,听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恍然大悟的点头:“原来是这样,李姐这一手厉害。” 中年女子微笑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正此时,啪的一声,边上的方鸿合上日记本,看着李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神色异常复杂。 “前天是远程的风火雷炮,一炮打出,吃了对面的所有棋子……昨天是兵贵神速,小兵走十个格子,还能中途拐弯……今天又来了,又来了,从天而降的天馬!” “最离谱的是!” “对面的光头好像真的相信了,天天下棋天天输!” 风火雷炮,兵贵神速,天马行空这些玄幻的招式,别说象棋大师了,换成人工智能也得跪啊。 方鸿扭头扫了一圈。 数盆栽的、倒着读报纸的、下象棋跳棋五子棋的,干脆没个正常人,都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 “太难了。” “就我一个正常人。” 方鸿捂着脸,使劲地搓了两下,就打算回屋歇会。 那中年女子斜眼,惊诧道:“小方又写日记了?” “嗯。” 方鸿眉毛一挑,轻轻颔首。 中年女子惋惜,道:“你看你,病又加重了,正经人谁写日记。” 她这么一说,众人转过头,纷纷附和了起来。 “是啊是啊。” “对啊对啊。” “真是太有道理了。” 方鸿脸色涨红,懒得争辩,只是走的更快了。 身后的李姐叫道:“别跑啊,多听听大家的话对你有好处。” 看报的老头也出声指点:“早点治好病出院。” “够了!” 方鸿握紧拳头,气抖冷,决定摊牌了。 “尔等凡人,怎敢无礼,须知我乃中天北极紫薇大帝,今下凡历劫,流落万丈红尘里,不过是洗涤仙心,打磨太初金身……待道基铸成,势必要重归天庭,掌六御权柄,到时叫你等知晓,我根本没病!”方鸿昂头挺胸,负手而去。 出了病人活动室。 窗外艳阳高照,几朵白云如棉,方鸿唤出脑海之中的斩妖系统。 刹那间,一缕玄妙的气息从方鸿心底冒出,如同拨开云雾,荡开涟漪,涌现大量信息流,演化出一张绚烂夺目的光幕。 …… 斩妖系统(基础版本)待机中,斩妖即可启动,领取开机礼包。 当前状态:凡人 学历:本科 收入:贫困 根骨:差 境界:无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尚未觉醒) …… 走廊里,方鸿微微一笑,盯着视野之中的透明光幕,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没错。” “我是正常人。” 每每想到众多病友之中,唯有他是清醒的,理智的,独一无二的,方鸿就特别开心。 同时也感到不可描述的孤独。 正所谓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罢了。” “历劫二十余载,不如归去。” 人间无趣,红尘繁杂,方鸿打算回去了。 临行之前,本想与众人告别,但眼前闪过院长、医生、护士们平时的警惕眼神,他也只好失礼了——来日重登六御,驾临凡尘,再与尔等相见吧。 …… 青山医院,四楼东侧,一间医生办公室。 “林医生!” 一位身穿护士服、鹅蛋脸、戴着眼镜的小护士汇报工作情况:“方鸿病情又重了,他从南天门天兵,升级到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啦!” 她忧心忡忡,拿着病历本,站在办公桌侧边。 方鸿刚来的时候,她以为这人还有得救,幻想着斩妖系统,到处寻妖,其实挺有正义感……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人有什么坏心思呢。 没过几天。 方鸿坦白了真实身份。 他是贬下凡间的天兵——由于拒绝了一位仙女的告白,仙女色令智昏,恼羞成怒,遭其陷害,流落凡尘,法力全失。 “嘿。” 办公桌后面,林医生背对窗户,若有所思地说道:“方鸿这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啊,斩妖系统属于幻觉妄想,天庭大仙则是认知障碍……他平时很正常,但每当被人贬低、讥讽、嘲笑、侮辱、质疑、指责,就会虚构出一个高贵身份来。” “你们平时注意点,对待方鸿,尽量友善。” “一旦被刺激,导致其犯病,第一阶段是虚构自己身份,第二阶段则是严重的暴力倾向,易怒,易伤人,毁灭欲旺盛,属于高度危险的患者。” 林医生不禁摇了摇头。 当初跟方鸿聊天,也不知怎么,差点信了斩妖系统的存在。 他可是主治医生,竟然险些被病人忽悠住了,妥妥的黑历史。 幸亏自己没跟别人说过……林医生翻了翻方鸿的病历本,背靠办公椅,左右转了转,忽地想到一件事,道:“方鸿还在写日记?笔这种尖锐物品少给他用,一旦出了事,那就麻烦了,他自称下凡历劫,万劫不朽,明显有那方面的倾向啊。” 小护士挠头:“晓得了。” 林医生摆手:“等会把方鸿日记拿来我看看。” 正此时。 窗外一声长啸。 紧接着一道黑影划过窗外。 —— 通天彻地的青光映入意识,一时间光怪陆离,咫尺天涯,梦幻泡影,岁月流逝,方鸿就置身其中。 青光内部,字符闪耀,玄之又玄的明悟涌上了心头。 “哈哈哈哈我没疯!” “万劫不灭!” 方鸿的思维意识渐渐苏醒了,像是生锈的机器,一格一格的运转,感觉到自身穿梭无限距离,似乎攀升到难以企及的高处,又似乎横渡浩渺的宇宙星河,经过了诸天万界,超越了时间空间。 仿佛度过了无穷无尽的岁月。 仿佛就在弹指间。 噹! 万籁俱寂,大音希声,方鸿隐约听到了一记巨响,宛如亿万晶钻炸裂,下意识睁开眼睛。 “穿越了?” “转世投胎重生了?” 方鸿甩了甩脑袋,丝毫不奇怪,理当如此嘛。 意识震荡,从迷茫变得清醒。 视野晃动,从模糊变得清晰。 心跳加速,体感温度有点凉。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充满古代风格的简陋木屋,外界的炽热阳光,透过墙壁的缝隙照进来……屋内摆设陈旧,并无任何家具,仅有一张草席,两个像是凳子的石墩,以及堆在角落的杂物。 “咦。” “这是哪。” 方鸿摸了摸胸口,破烂布衣,打着好几个补丁。 他坐在石墩上,打量了一眼贫苦如斯的环境。 屋外传来小孩的哭闹声,妇人的高声责骂,夹杂着几声犬吠。 “大乾王朝。” 方鸿皱起眉,脑袋有点痛,一段段零散记忆在脑海闪过。 飞云县、洛河村、周家佃户…… 后天九层、生撕虎豹、堪称是人型凶兽…… 先天五境、脱胎换骨、寿命高达两百岁…… 武道科举,每三年举办一次,周家女婿就是飞云县的武秀才! …… 原身也叫方鸿,倒是免了改换名字的烦恼。 原身的地位低下,日子也过得浑浑噩噩,智力有缺,天生痴愚,只知洛河村由飞云郡县管辖,附近还有四五个乡镇村庄——至于更多的,那就一概不知了。 “这是魂穿?夺舍?” 方鸿捏了捏下巴,忽有醒悟:“我这是投胎转世,可惜没有勘破那胎中之迷,直到今日才苏醒,照见了本真,恢复了思维意识。” “对了。” “这什么飞云县、洛河村,大概是古代。” “凭现代人的头脑,智慧,随便想出个点子,发家致富,平步青云,岂不是简简单单?” 念及此处,方鸿心头一热,又想到记忆之中的习武画面,后天九层,先天五境,更是开心了起来。 时来运转了! 说不准这方世界,能够找到妖! 方鸿推门而出,眨了眨眼睛,前方是湛蓝天空,平旷田地,往来耕作的背影……两侧是一片平房,或土房,或木屋,歪歪斜斜,完全是古代乡镇的落后状态……不远处的榆树下,几个老人下着棋,孩童们追逐打闹,好一副淳朴的田园风景,但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打骂声。 啪! 啪!啪! 隔壁王三狗的媳妇正拿着一根柳条,抽打着自家孩子,高声责备:“谁让你读书了!平时怎么教你的,少读书,多玩耍,不听娘的话,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哇,不敢了,不敢读书了!” 约有六七岁的男童抱着头,被打的痛哭流涕。 破旧木屋的门口。 方鸿眼角不禁抽搐了两下:“??” —— PS:新人新书……求关照。 第二章 禁止读书 正在抽打自家娃儿的王三狗媳妇瞧见方鸿,拉起蹲在地上的男童,回屋里继续教训:“你看隔壁那方鸿,读书读疯了,你也想那个样子?” 男童磕磕绊绊道:“娘你不是说读书会入魔的吗,他咋还活着。” 妇人脸色一僵,道:“方鸿读的少。”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很清楚,隔壁方鸿不过是天生痴愚,倘若读书入魔了,大部分都会暴毙。 极少数入魔之人变成邪魔,掀起可怕的灾祸。 据传闻:东边的某个郡县,就因为邪魔作乱,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生灵尽数死绝! …… 方鸿望着妇人拉起男童进屋,没冒然上前询问。 记忆之中的画面……那些行为举止有异常,口出惊世骇俗之言的村民,轻则被上报官府,重则直接捆绑上石头沉河,活生生溺死! “奇怪了。” “只有武科举,无文道科举?难道是封建王朝的世家大族,门阀阶层,禁锢底层人的上升渠道?” 方鸿走到榆树下。 树下几名孩童围着个白发老头,叽叽喳喳地央求,想要听故事。 姓刘的老头笑了笑:“好,好,今天就讲个武秀才的故事……咱们这大乾王朝,以武立国,要做官,先习武,武道有成,博览群书,通过院试的考核就是武秀才!武道秀才,高来高去,那都是响当当的大人物。” 有孩童叫了起来:“刘爷爷,我爹说不准读书!” 众所皆知。 读书多了会入魔。 姓刘的白发老头摆摆手:“咱们老百姓当然不能够读书,武秀才不同。武道境界高,轻易不入魔,可以读更多的书。” “今天讲的故事呐,是飞云县的一位武秀才发现县城内藏着妖孽,为百姓安危着想,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挨家挨户地搜寻,终于找到那妖孽。” 妖气入体,是为妖孽。 妖孽者,或体表滋生毛发,覆盖鳞片,长出爪牙,或是五官体型异化,与妖族相似。 飞云县潜藏的那只妖孽,便是与狐妖同居,被其引诱,长出尾巴,每日都要食人心,喝人血,疯狂可怖:“那妖孽原本是普通农户,短短半年,有了一身媲美后天四层的可怕实力。” “哇!” 孩童们眼睛发亮。 见此,刘老头急忙呵斥:“大乾王朝与妖族疆域相邻,妖族潜入,百无禁忌,歹毒害人,滋生妖孽……妖气入体,心智混乱,活不长久!” 妖孽杀父杀母杀妻杀儿女,已然不是人。 闻言,孩子们被吓到了,不敢再吭声。 还有几个胆小的,捂住耳朵。 刘老头满意点头:“话说那位武秀才趁着月色,破门而入……那只妖孽趴在女子身上,闷头啃食,满地内脏,鲜血横流,见到武秀才就立刻甩动尾巴,欲要跳窗逃跑。” 方鸿撇撇嘴,已猜到后续剧情:武秀才诛杀妖孽,百姓们欢呼叫好,飞云县恢复了往日安宁。 如此讲完,孩子们热情鼓掌。 “就这。” 方鸿面无表情,又听了一会,梳理了一下零碎的记忆画面。 入魔:读书多了会入魔。 妖孽:妖气入体变妖孽。 此地是大乾王朝、苍州府、飞云郡县管辖的洛河村。 大乾之内,想出人头地,唯有习武这条路!无论做官,还是行商,没有与之匹配的武道境界,见识越多,入魔越快。 正因此。 大乾立国之初,创立武道科举。 武道境界又分为后天九层,先天五境!再往上则是练气三品,老人们也都是道听途说,语焉不详。 大乾立国一千多年…… 大乾与妖族疆域相邻,时不时兵戈交战,宛如乱世…… “世上有妖!” 方鸿默默唤出了斩妖系统,眼底闪过亢奋之色,总算看到斩妖的契机了。 …… 斩妖系统(基础版本)待机中,斩妖即可启动,领取开机礼包。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差 灵性:差 境界:后天一层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尚未觉醒) …… 方鸿微微一怔,学历收入没了,多出个灵性选项?转世之后,斩妖系统做出相应的调整也正常。 根骨差,灵性差,这些不是问题。 单论万劫不朽的天赋,就能够镇压一切,扫荡乾坤。 “境界:后天一层。” 这倒是令方鸿吃了一惊。 作为大乾王朝的乡镇佃户,生活水平很差……方鸿今年大概有十六七岁,营养不良,就导致发育不良,整个人又矮又瘦,最多力气大一些:“看来平时干农活,无意间契合武道入门的要求,打磨力气,淬炼身体,达到了后天一层。” “首先,我没练过武。” “其次,我觉得练武挺简单的嘛。” 方鸿摸了摸肚子,腹中传来愈加强烈的饥饿感。 这些年,隔壁王三狗家里做好饭会匀给方鸿一份。 王三狗也是周家佃户,搁在前世就属于贫困人口,平时少有见油见荤的机会。 “曾经沧海难为水,鱼香肉丝配鸡腿!” “问我能有几多愁,孜然铁板烧肥牛!” 若想要改善生活条件,凭借现代人的头脑眼光,怕是行不通。 入魔……妖孽……完全封死了方鸿的种种想法。 “这开局有点难啊。” 方鸿一边琢磨,一边往回走。 …… 乡野之间传来几声犬叫,田地上做农活的人们归家。 迎面来了个脸色黝黑发红的中年汉子。 他赤膊扛着农具,穿着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满身汗臭,胡子拉碴,眼睛炯炯有神:“小方,小方!” 此人正是隔壁的王三狗。 王三狗:“咋出门了,热病好了?” 热病……大约是发高烧的意思。 方鸿按照以往的说话方式,含含糊糊道:“好了好了。” 王三狗瓮声瓮气地叨咕:“当年俺跟你爹娘进县城,给主家购置东西,正碰上妖孽行凶,当街吃人,你爹娘被那畜生剖开肚子,得亏一位武秀才及时赶到,你爹娘临死之前托我照看……你两个孪生妹妹消失不见,好在你平安无事,这么多年过去了。” 作为照顾的报酬,以及方鸿吃穿用度的花销,每年地里收成,六成上交周家,二成归王三狗。 看着王三狗念叨了一会儿,扛着锄头回家去,方鸿回忆:“王三狗育有二儿一女,四狗大姐在周家当丫鬟,五狗当下人小厮,六狗年纪最小,就是刚才被打的痛苦流泪的男童……这几个名字取得还真是随意。” “那个王四狗……” “前几天听人提起……王四狗已到了及笄之年,还没有后天一层的武道境界,明年再不成,就沉河。” 后天一层,仅仅是活命的底线! 方鸿沉默了少许。 回到木屋。 从角落杂物下方的泥土里面,刨出零散的铜钱,总计十三贯铜钱……一贯铜钱一千文,即一两银子。 “天可怜见!” “全部存款才十三两银子啊!” 方鸿收起铜钱,收拾一番屋子,心中有了打算:先练武,再寻妖,开启系统。 前世无妖,注定悲剧,一场空欢喜。 此方世界却不同…… 妖族,妖孽…… 但,当务之急是融入洛河村。 王三狗这些村民见识少,畏惧入魔和妖孽,有一点苗头,言行异常,解释不清就沉河。 突然喜欢穿鲜艳颜色的衣服,沉河! 突然换上了一些罕见的饰品,沉河! 突然不愿意出门,躲在家里,沉河! …… 方鸿没露出破绽,只用两三天,就融入洛河村镇。 天生痴愚开了窍的事情,成为邻里之间的闲谈,只当方鸿有后福。 有老人私底下说三道四,被王三狗骂了一通,不敢再多事。 “武道超凡。” 方鸿站在田地里,干农活,回想起昨天碰到的武人,周身好似散发出阵阵热浪,如同一个小火炉。 那武人路过之处,空气扭曲,人们都不敢抬头直视。 但…… 如此不俗的异象…… 仅仅是一位后天四层的武人! 方鸿做完农活,揣上几贯铜钱,走向周家大院:“当前,唯一的练武契机就是周家练武场了。” 周家设有练武场,佃户、下人、丫鬟,不满二十岁都可以过去练武,相当于地主发的工作福利。 很多人宁可不做自耕农,给周家当个佃户。 为了儿女有出息,能够练武,苦点累点算什么。 “练武是唯一出路。” “再加上武道的超凡力量……练武之风盛行,胜过前世读书。”方鸿一路走向周家。 村里的土路很破,坎坷不平。 路边堆积着杂草,垃圾,以及几条臭水沟。 随着接近洛河镇中心区域,路况变得越来越好,街道上干干净净,两侧民宅也整齐,从贫穷、落后、脏乱差的乡村来到了井井有条的城镇。 方鸿继续走,左右观察:“洛河村说是村子,其实是乡村、城镇的结合产物。” 此方世界太危险。 又是入魔,又是妖孽,小型村庄无法长久,要么搬迁,要么灭绝,形成了目前的地域结构——大乾王朝的皇都,州府,郡县,村镇,四级的行政划分。 “最小的乡镇,也有数万人。”方鸿继续往前走。 路边出现了高声叫卖的商贩。 各式各样的商铺,店面,营造出热闹景象。 左拐右拐,从胡同里面走出,就到了周家的大宅大院,门口挂着古色古香的牌匾,上书:周宅。 方鸿看了眼周宅的正门,以及那两个看门的小厮:“周宅正门接待有身份的人,譬如武人,村里官吏……我堂堂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兼职南天门天兵,今日要走侧门?” 方鸿迟疑了一下。 从正门旁边绕过去,到了侧门,敲响门环。 少顷。 嘎吱一声,周宅侧门被拉开,露出一张少年的脸庞:“谁啊,哪位?” “咦!” “方鸿!” 侧门小厮是王三狗的二儿子:王五狗。 王五狗嫌弃这名字太俗气了,给自己取了个更好的名:王大力。 王大力得知方鸿来意,笑了笑,拍着胸口道:“我跟周大管家熟着呢,包在我身上……周宅练武场,乃是主家老爷给的恩赐,村里面就这一处。” 方鸿点点头,附和道:“好人啊。” 洛河村最大地主,是周家。 封建地主都是什么货色,方鸿心里很清楚,没指望真的免费练武,兜里揣几贯铜钱,出岔子就掏钱交学费。 侧门口,王大力念叨:“主家老爷乐善好施,花费重金,打造场地,还请了几位实力不俗的武人教习……听说,武道根骨好,主家老爷还会资助科考呢!” 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 王大力与王三狗极为相似,能跟人念叨一天,直到有小厮出门,王大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把方鸿迎了进来。 …… 周家大宅院,如古代园林,与佃户住的平房是两个世界。 侧门之内,人声嘈杂,是一个绿化极好的小庭院,有小厮修剪着花花草草,有丫鬟端着茶具,迈过圆弧造型的门洞,娉娉婷婷地朝着内院走去。 王大力在前领路。 两人沿着外侧的备弄走到练武场。 这是一个较为宽敞的院子,地面泥土夯实,中间铺着浅黄色的方砖。 几十个少年少女正在抱着石块练力气。 有三人站在边上,低声交流。 其中一人正是周宅的管家,另外两人则是武道教习。 王大力低着头,小步上前,跟管家说了几句。 “方鸿?” 管家穿着一身黑色长衫,缓缓走过来。 每一年佃户们上交收成,管家都要仔细盘问,算清账目。方鸿是佃户之一,他当然认得,也知道近日方鸿恢复心智的事儿。 管家眼神犀利:“多大年纪,武道境界?” 周家佃户、下人丫鬟,整整几百人之多。 年龄几何,租地几亩,管家不可能全部记住。 方鸿道:“十六岁,后天一层。” 周管家眉毛一掀:“还成,练武场不收根骨太差的人……以你的情况,过来练武是好事,想要留下就需要自己用功了。” 听这意思,不用打点给好处?方鸿摸了摸怀里的五贯铜钱。 周管家微微一笑,照例告诫,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他看到方鸿鼓囊囊衣袋…… 察言观色,精明的很,知道里面揣着钱…… 但不敢索要好处! 前几年,上一个管家在练武场吃拿卡要被乱棍打死! 别看练武场这些少年少女对自己恭恭敬敬,过个二十年,没准就成了武人,到那时主家老爷都不能怠慢——周管家眯起眼睛,自言自语:“狗眼看人低,只一次就可能铸下大错。” …… 片刻之后。 练武场中间砖地。 满脸横肉的教习看着方鸿,声音粗犷:“武道境界,后天九层,又分为前三层、中三层、后三层!” 经过朝廷高官的多次简化,练武门槛并不高。 后天一层到三层,属于前三层:打熬力气,淬炼身躯,旨在养生。 此处养生,并不是延年益寿,指的是养护性命,养育劲力,免得不明不白就入魔暴毙。 满脸横肉的教习继续说道:“武道后天第四层是壮大气血!第五层内练五脏!第六层铜皮铁骨、有万斤之力,具备生撕虎豹的力量——其中佼佼者,有机会通过院试,成为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后天第七层,超越凡俗,提炼内息!” “后天第八层,眸光如炬,诞生内力!” “后天第九层,人体蜕变,孕育出先天真气!” 后天之上的先天,没有多讲。因为他也不清楚。 方鸿道:“听人说,唯有通过了科举之路的选拔,考取武秀才功名,才享有自由出行,周游各地的资格?” “没有错。”满脸横肉的教习乐呵呵说道:“大乾王朝,律法严苛,村镇佃户出行必须由地主书写文字凭证,除非丧葬嫁娶,不得随意走动。” 平民百姓,出门远行,也得有村长的批文。 正此时。 另一个周家教习走过来,随意扫了眼方鸿:“跟他讲这么多有个鸟用,咱们这些普通人别说先天了,后天五层都没戏,没银子,吃不起丹药,还想着练武有成?做梦呢!” 他叫刘黑山,后天四层的境界,往这儿一站,彷如一座小火炉,散发着滚滚热气。 这是气血壮大磅礴的外在异象。 “哼。” 刘黑山看着方鸿,冷冷道:“周宅练武场收人有很高要求,一年内后天二层才能留下来,否则就回家种地!” 周宅练武场,不用花银子。 但若是根骨太差,进境太慢,就会逐出。 说完,问了下方鸿的家里情况,刘黑山皱了皱眉:“像你这种穷苦人,这辈子能踏入后天四层,就算翻身立命了!” “至于武秀才,想都不要想!” 武道秀才,高来高去,已有了官身品阶,不是平民,而是大人,贵人。 第三章 诛妖(上) 武道教习刘黑山盯着方鸿,面无表情地说道:“洛河村,上万户,谁不想考取功名?据我所知,最近几年,村里面出了一位武道秀才!” “还是六年前的事儿。” “那位大人,如今在飞云县,住的是三进院子,穿的是锦衣华服,出行骑着朝廷赐予的大马,乃是周家的姑爷。” 周家姑爷,是周家下人出身。 一朝考上武秀才,搬去飞云县,周老爷主动送女儿当正妻。 方鸿暗忖道:“村子里没有武道秀才,都去县城了……人高走,水低流,村镇称霸比不上郡县当官。” 大乾王朝,分为官,大吏,小吏。 洛河村村长,村衙门的人,统统都是吏。 有了功名品阶,才能做官……例如武道秀才,来到洛河村,便是唯一的官身! “别愣着。” 刘黑山开口道:“跟我来。” 他走到场地中间,地上摆放着几十个或大或小的石块。 他指着其中一块椭圆石块:“初入武道就得养生练力气,权贵子弟,贫穷百姓,这个时期没区别,必须得下苦工!” 实际上……区别挺大的。 普通人根骨较好,苦练二十载,堪堪达到后天四层的境界。 世家大族,富家子弟,供得起武道丹药,练武两个月,抵得上穷人家的十年苦功。 刘黑山没讲出来,担心这些少年心浮气躁,不肯再吃苦。 “方鸿。” “今天你刚来,先跟着我学会怎么抱石头练力气。”刘黑山拿起石头,掂量了两下:“五十斤不到,有点轻……你初次磨练力气,先熟悉,再增重。” 五十斤不到? 抱石练力气? 方鸿感觉有点坑,这么简单的武道基础,周家花重金,又是请教习,又是弄出练武场。 “你且看我,抱石练力,要练到刚柔并济,举重若轻,就算真正领悟了。”刘黑山抱起另一块巨大圆石,约有上千斤,看着却像是抱着一个小皮球,轻松写意,丝滑流畅:“这练力窍门,口诀是人与石合,力与地合,说是说不明白的,你多加练习,务必要彻底掌握。” 他走了几步,如同不倒翁,上半身微微摇晃,下半身稳固如山。 方鸿收起了心中的轻视之意。 嘭! 刘黑山把巨石扔到一边,语气冷冷地说道:“三个月内,悟不透抱石练力的诀窍,就不能再来这里……周宅练武场每日都提供两餐,不仅有肉,还有一小份药汤,村里不知多少人眼馋得很!武道境界没进展,家里也能省下一份粮食。” 方鸿点头:“知道了。” 刘黑山抱着双臂,道:“抱石练力是武道的入门练法,虽说简陋了些,但也足够你练到后天三层。” “后天一层,体魄强横,轻易不生病!” “后天二层,肩上扛鼎,算是入门了!” “后天三层,千斤之力,接下来打磨身躯,磨皮,壮骨,涨筋腾膜!” 刚才另一个教习,讲的很宽泛,全都是大而化之的东西。 相比之下。 刘黑山讲的更加细致入微。 刘黑山看着方鸿,纠正了一下发力姿势才满意离开,那个满脸横肉的教习撇嘴:“刘老弟这么费心费力,又能讨来什么好?要我说,差不离就行,武道心得岂能轻易予人。” “嗯。” 刘黑山阴沉个脸,仍然是紧紧盯着少年少女们。 …… 天上飘来几朵云,遮住了烈日。 练武场中间铺着平整的砖块,已遍布裂纹。 正在打熬力气的少年们喘着气,一滴滴汗水砸在地上。 有的专心致志,有的私下偷懒,还有几道好奇的目光看向方鸿:“那个新来的,看起来年龄挺大。” “呵呵,我偷听周管家的问话,他叫方鸿……” “十六岁,后天一层。”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摇头,收起好奇:“我年方十三,快突破后天二层,将来踏入后天四层也大有希望。” 若踏入后天四层,就是打破了穷苦出身的宿命,跨越阶层,安身立业,是个有身份的人。 谈婚论嫁,由她做主,爹娘都不能干涉! 想到这,她更用心了,马尾辫在半空中一甩一甩。 旁边。 一个圆脸少年,眉眼清秀,五官端正,面色冷淡,流露出一丝傲然,他是马尾辫少女的同胞兄长,也是练武场之中,唯一的后天三层:“村子南边的方鸿……我记得小时候一起玩过,下河抓过鱼,上树掏鸟蛋,可惜在这个年纪开始练武,太迟了,真的太迟了。” 村里的孩童,多数都是从十岁开始练力气。 像方鸿这种情况,想练武有成?根本没可能! 长年下地干农活,营养不良,发育不好,身体底子差。 养好身,补亏空,才能够增长自身的力气。 圆脸少年瞥了眼方鸿:“若想留在练武场,一年之内,后天二层……但愿你能做到吧,否则一辈子贫苦,讨媳妇都讨不到。” …… 与此同时。 方鸿练了一会,稍稍歇息,扫了一眼。 好几个人身高超过一米七,脸庞还残余着稚嫩之色。 “那女孩抱的石头,目测得有四五百斤了吧。”方鸿盯着那个胸口鼓囊囊的马尾辫少女,又看向圆脸少年,背着一块大石头,约有上千斤,一上一下做蹲起。 “背着半吨多的重物,做蹲起……” “轻松,熟练,百次一组,十组歇盏茶时间,脸上都没有流汗……” 方鸿观察了片刻,心中震动。 他还是低估了武道力量,小瞧了后天境界。 耳边传来刘黑山的严厉督促。 方鸿吃力地抱着石块,小腿肚微微发颤,调整自身的呼吸:“按照大乾王朝的武力值,我忽略了一个问题……在前世,难的是寻妖……而如今,能否打得过妖怪才是难点啊。” 瞧那胸怀若谷的布衣少女,面色略显高傲的圆脸少年,力量巨大,拳脚结实,但还算不上武人。 后天四层,孕育气血,像刘黑山是个有身份的武人。 “唉。” “后天四层,武功高强,遇到妖族也毫无抗衡之力。” 方鸿收敛杂念,继续抱石练力,很快就到了夕阳黄昏的时刻,武道教习刘黑山迈步过来,捏了捏方鸿双臂,大腿膝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嘴上却还是冷言冷语的说道: “今天就练到这里!” “以后每日都过来练力气,早晚各一个时辰……无论刮风下雨,地里农活繁忙,你一天不能荒废!” …… 少顷。 好几个周宅小厮端着一盆盆冒着热气的饭菜,以及一碗碗药汤,依次送到每个人的手里。 “方鸿,方鸿。”王大力端着一盆饭菜,他是负责送饭菜的小厮,压低声音地叫道:“我给你多拿了几块肉呢,是别人的两倍!” 似献宝,似邀功,王大力觉得方鸿算是自家人:从小到大的邻里,童年时一起玩耍。 “快吃吧。” 王大力把饭菜递了过来:“别让人瞧见了。” 方鸿道了声谢,感慨古代农村的孩子淳朴憨厚,低头看饭菜,如同鲜香多汁的盖浇饭,令人食欲大动。 王大力:“周老爷仁慈心善,说是宁可自己不纳小妾,不换新衣,也要让咱们吃饱,吃好,这样子才能练出力气。” 方鸿笑了笑:“你不吃?” 王大力挠挠脑袋:“俺们这些下人就在周宅,想何时吃饭,想何时练武都行,跟你们错开时段,免得所有人挤在一起。” 正此时。 一声暴喝传过来。 刘黑山走到几人身前:“你们把饭菜给我吃光,不准带回家去!” 几个人哭丧着脸,畏畏缩缩。 其中一个少年低着头,咬咬牙,语气哀求:“俺家里两个妹妹馋肉吃,平时吃不到,求求你了刘教习。” 刘黑山眼角狠狠一颤,他也是出身贫苦,知道不是馋,而是吃不饱,饿肚子。 穷苦人家的女童更惨。 逢年过节,桌上有肉,那也是男童先吃! “哼!” “求我没有用处!” 刘黑山狠狠地扫视全场:“练力气花销很大——平时进食,尤为重要,把饭菜带回家去,影响了练力成效,坑自己,也辜负家里,这么简单的道理还不明白吗?” 在场的少年少女们乖乖听着,大气不敢出。 啪! 刘黑山夺过几人的饭盆,做出要倒在地上的姿态,道:“要么吃光,要么扔了!” 不远处。 方鸿注视这一幕,略显动容,两三口吃完饭菜,喝了一小碗药汤,就看到圆脸少年走过来,抬了抬下巴:“抱石练力有什么不懂之处,找我问。” 方鸿一愣:“你是……我们认识吗?” 圆脸少年名为张高麦,已进入后天三层的磨皮阶段。 教习刘黑山说他是练武奇才,周家老爷也经常亲口夸赞,张高麦免不了自鸣得意——听到方鸿的话,脸色微微一僵,就以为这是心生嫉妒,故意无视自己。 太幼稚了。 张高麦也不恼怒。 毕竟,他跟这些人,注定不是一个阶层的人物……十年之后,方鸿等人留在村镇之中,要么维持温饱,要么娶妻成家,而自己大约会搬到县城,准备考取武道秀才的功名。 张高麦看着方鸿,转身离开:“不识好人心!” “这……” 方鸿练完力气,有些疲惫。 武道之初始,抱石练力气,比起下地干农活累多了。 趁着天亮回到家,腰酸背痛,浑身无力。 但奇怪的是,到了第二天,全然没了酸痛感,且体力充沛,好像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天地之间有灵气? 还是此方世界的人,体魄不凡? 方鸿心头愈加火热了起来,只盼着武道有成,斩杀一只妖。 …… 时间飞逝。 半个月过去了。 每天的清晨、下午时分,方鸿都去周宅抱石练力,闲着之时做农活。 生活没什么变化。 武道方面的进展也一般。 从五十斤的石块,升级到两百斤的石块……方鸿无奈了,照这个进度,猴年马月能斩妖? 根据刘老头讲的那些故事,妖气入体为妖孽,多是后天四层到后天六层的实力。 真正的妖族更加恐怖,最弱都是后天七层的水准。 这就有些难办了。 正面对抗,搏杀妖族,好像没指望。 方鸿有着坚韧不拔的意志……实在不行,侧面偷袭、下药迷晕、抱大腿、捡人头都是办法。 …… 又是半个月过去。 周宅练武场的张高麦,突破到后天三层壮骨阶段。他的同胞妹妹张菱角踏入后天二层。 方鸿依旧停留在后天一层。 近些年,营养不良,就导致发育不良。 经过这段时间的练武,算是补回亏空,身子骨变得结实,健壮,干瘦肌肉变丰满,甚至长高了五厘米。 这些都没用。 别说真正的妖族,碰到个妖孽,也没有还手之力。 “洛河村像是一潭死水。” “没有妖族……没有妖孽……想找机会都没有。”方鸿爬起床,穿好衣,唤出了斩妖系统。 翻来覆去看了看。 开启这个斩妖系统,已经成了扎根心底的执念……如今看到了契机,却如同镜花水月,可望不可即。 忽然。 前方的街边商铺,围满了人,隐隐听到妖孽害人的字眼。 “嗯?” “机会来了?”方鸿连忙走过去。 第四章 诛妖(下) 街边的商铺门口。 方鸿走过去,透过人群的空隙,看到两个中年男女躺在地上,内脏已经被掏空,凄惨骇人,边上趴个扎着丱发的女童。 女童约有四五岁,小脸泪痕,尚且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只知呜咽:“爹,娘,别睡了,天都亮了呀……” 众人窃窃低语,面色各异。 方鸿听了听,才晓得事情的来龙去脉: 飞云县城,惊现狐妖,滋生了几个妖孽。 其中一个妖孽逃过追捕,趁夜潜入洛河村,害人性命,食人内脏,这一对中年夫妇被妖孽盯上…… 方鸿扫了眼,没看到妖孽长相,已经送到村里的衙门之地:“这两个中年夫妇经营餐馆,都是后天三层,碰到妖孽逃都逃不了吗?前几天我在餐馆吃过,还叫他多加点盐。” 正此时。 旁边挤出个少年,看到这场面,吓得脸色发白。 方鸿打了个招呼,这人是练武场的张高麦。 同学之间没有太大的仇怨。 张高麦有点倨傲,自诩不凡,性格还算友善,没什么坏心眼,只是喜欢指点别人练力气……而亲眼目睹内脏掏空的尸体,张高麦心脏直跳,勉强撑着:“咱们教习刘黑山遇到妖孽,能否打过,还是两说。” “后天三层算得了什么呢。” “像我这种,正在壮骨,还没到涨筋腾膜的阶段,遇到了妖孽,逃命也得看运气。” 后天三层,分为磨皮、壮骨、腾筋膜三个阶段,全部完成,便可以孕育气血,冲击后天第四层! 三句话不离自己的武道境界……方鸿笑了笑。 张高麦昂头,看着方鸿:“你平时好好练武,过个二十年,说不定就能踏入后天四层了。” 方鸿:“……”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周宅侧门,穿过边上的备弄就是练武场。 周家内宅,禁止擅入,惊扰内眷的后果严重,乱棍打出,当街打死,当真一点不夸张。 大乾王朝的阶层如天地鸿沟,父辈是下人奴仆,子子孙孙皆如此,好似樊笼,难以挣脱——唯有武道才能够打破宿命! …… 早饭过后,歇息小半个时辰。 练武场之内,少年少女们或是聚在一起闲聊,或是揉着肚子,促进食物消化,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令方鸿差点产生前世上学时、课间活动的错觉。 “唔。” 方鸿闭上眼睛。 听着这些人谈天说地。 例如,周老爷的全名叫周河全,纳了九房小妾,育有三女二子。 又例如,周家大女儿居住在飞云县城,是一位武道秀才的正妻。 上个月附近乡镇闹妖孽……昨天谁家的狗子咬死大母鸡……隔壁的夫妻吵架,险些见了血,闹到村长面前去。 “奇怪啊。” “大乾王朝的人们好像从来不求仙拜佛信鬼神?只论武道,没有封建的迷信。” 方鸿心绪一动,搜寻脑海记忆,似乎听到过‘仙’、‘神’、‘鬼’、‘圣’之类的词儿。 但…… 这些概念似乎是某种禁忌? “喂。” 旁边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张菱角正是豆蔻年华,圆脸红润,眸子明亮,嘴唇小巧,胸有沟壑:“你怎么不跟我们说说话,一个人多无趣呀。” 练武场之中,她的胸最大,后天二层的境界。 方鸿睁开眼,看着张菱角:“别烦我。” 跟张高麦打好关系很正常,张菱角还是算了……像这种豆蔻年华的少女通常代表着接二连三的麻烦。 “?” 张菱角瞪圆了乌黑眸子。 她自认长相姣好,姿色不俗,长辈们格外宠爱,同龄人争相讨好,有些腼腆的跟她说话都脸红。 看方鸿态度冷漠,她脸蛋涨红,轻轻哼了声:“你,你这人不识抬举!” 小屁孩一个,骂人都不会……方鸿懒得搭理她。 张菱角有点生气,抿着小嘴,甩着马尾辫走了。 在场这些人,她家境最好,娘亲是周家夫人的贴身丫鬟,后来被打发出去,嫁人成家生了她与兄长张高麦。 “呸。” 张菱角撇了撇嘴。 要不是瞧方鸿长得好看,她才不上去搭话。 须知。 武道教习刘青山对别人严苛,对待她友善。 周老爷也夸她美人胚子,偶尔还给她糖吃……去年她想嫁入周宅的小心思被其得知,周老爷脸色阴沉,当场大怒,明言不准,这倒是张菱角一直没想通的事儿。 这时候。 围在她身边的几个人捏紧拳头,要过去教训方鸿。 练武场的打架斗殴很常见,刘黑山也鼓励相互打斗……武道之路,就是一条独木桥,穷苦出身必须打得过别人,越凶狠越好,越暴力越好,才能够得到武道方面的资助! “做什么!” 张菱角又气又恼,拦住了几人。 她志向高远,早就盘算好,以后要嫁入富贵人家享福。 周宅练武场,有口角矛盾,打了起来很正常……但眼下却属于争风吃醋,一旦传出去,她名声也就差了! 在大户人家眼里,这是污点,名节有损。 张菱角打消他们的愚蠢念头:“这些土包子也想讨好我,换成周家的少爷,那还差不多!哎,哥哥何时能踏入后天四层,过上好日子呀。” 她扭过头,看着正在指点一个少女该怎么抱石头的哥哥张高麦,不禁捂脸叹口气。 少顷。 刘黑山与另外一个武道教习走过来。 “歇够了,就练力气!” 刘黑山冷喝一声,走向方鸿,抓起一块三百斤重的石头:“从今天开始你用三百斤石块,争取早日突破到后天二层!” 周宅练武场,鉴定武道境界的方法很粗糙。 抱石练力气,石头重达五百斤,就证明达到了后天二层。 “好。” 方鸿点头。每日练力,虽然过程挺枯燥,但自身力气增长,渐渐变强,这感觉很是心安。 而且。 武道是对抗入魔的唯一手段。 入魔之说,确有其事,并不是世家大族的封锁,以此愚民,禁锢底层的百姓。 譬如大乾王朝的文字,近似前世的华国古文字。 对方鸿而言,识字很轻松。 但每当多认一两个字,脑门就隐隐作痛,甚至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生命本能的恐惧! —— 当日正午。 艳阳高照。 洛河村东边田地。 一位身穿玄色长衫的中年人背负青铜色长剑,疾驰如风,气势如下山猛虎! 从上空望去,他所过之处,茂密的庄稼好似向两侧分开,麦苗纷飞,泥土翻腾,竟然被其硬生生撞出一条路。 正前方,依稀看到一条白影来回逃窜。 玄色长衫中年人暴喝一声:“狐妖你闯入大乾行凶作乱,我奉府城诛妖司之命,缉拿你入狱,若自愿伏诛,可免了刑罚之苦!” 话音落毕。 前方那只狐妖左右变向,逃得更快了。 “嘻嘻。” 那狐妖发出尖锐刺耳的冷笑,紧跟着咆哮起来:“苍州府的诛妖司?若不是重伤在身,凭你区区一个武道秀才也想追杀我?后天七层的武人算什么东西,我一爪就能捏死!” 中年人脸色一沉:“找死。” 唰! 他抽出背后长剑,暴射而出。 嗤嗤! 这柄青铜颜色的长剑射出,仿佛将空气切割,穿金裂石,产生巨大的热量,令剑尖隐隐发红发烫发鸣响,瞬间掠过上百米,直接穿透狐妖,把它钉在地上。 长剑余势不绝,扎入泥土,携着狐妖又往前犁出一道沟壑。 那狐妖吃痛哀鸣,欲要拔出穿透腹部的长剑:“饶命,饶命,我有宝物奉上——” 只见长衫中年人疾驰而至,根本不多言语,左手捏剑柄,就向上一撩,将狐妖分成两半! “不错。” 长衫中年人拔剑,抖了抖剑身的斑斑血迹:“这一身狐妖皮毛很值钱,我追杀百里,力不从心,收不住手,诛妖司不会责备……左半边妖身上交,另一半卖给朱府的二少爷,定能卖个好价钱。” 中年人心中盘算。 如此一来,加上往年的积蓄,能够在苍州府城置办一套二进的院子。 “苍州府城的二进院子可不是郡县、乡镇的普通宅院……苍州府城的天地灵气浓厚,武道资源多,但凡有点心气的武道秀才都不会留在郡县。” 府城居,大不易! 他仅仅是一位武道秀才,没有显赫的家世,掏空二十年积蓄才能买得起二进院子。 “唉。” “明年开春又一届武道科举,不知谁人能高中……可叹我自小练武,堪堪进入后天七层的境界,再往后日夜苦练,难有寸进啊,此生怕是没可能中举了。”中年人面色黯然,将长剑负在背后。 武道秀才的标准:最低是后天六层! 武道举人的标准:后天九层! “罢了。” “府城有院子,再积蓄多年,将来儿女或有中举的一日。” 长衫中年人思忖片刻,从背上取出一张漆黑色布革,蹲下身子,将狐妖尸身裹起,忽地瞧见了什么。 “咦?” 他眉毛一掀,惊诧道:“狐妖产子!” 下一刻。 远处传来哭嚎声,他抬眼一瞧,有妇人跪在地上,掩面痛哭,身前是一具死相凄惨的农夫。 第五章 小狐狸这么可爱 周宅正门。 随着两个小厮推开门。 周河全一身锦衣从门内走出,胸前挂着玉石雕刻的项链,手腕戴着玉镯,站在台阶下,向远处眺望。 在其身旁,管家说道:“洛河村村长遣人告知,府城来了一位武秀才,有些事情找咱们。” 据村长的人所言,此事与苍州府诛妖司有关。 与妖有关,绝无小事,寻常人都是避之不及。 周河全不敢闭门拒绝。 苍州府的武秀才,估计一身武力还在自家女婿之上。 片刻,远处的街道尽头,洛河村村长陪同一位玄色长衫中年人走了过来。 还有几名小吏在旁,陪着笑脸,很有排场。 到门前,互相客套了几句,长衫中年人打断周河全的恭维:“我奉苍州府诛妖司之命,追杀狐妖上百里,其已经授首伏诛。” 村长连道:“刘秀才高义,为民除害啊!” 周河全也附和道:“刘秀才真乃勇士也!” 玄色长衫中年人名为刘显归,慢条斯理开口道:“我斩杀狐妖之后,发现它在临死前,疑似早产,诞下后代,沿着痕迹,找到了临盆之地……那几个妖族幼崽藏在附近农田里。”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妖族的幼崽? 任由它们成长起来,酿成妖祸,洛河村再无宁日! 村长急了:“妖族幼崽,务必得斩尽杀绝!” 武秀才刘显归微微一笑:“按照狐妖腹内的脐带数目,我判断总共有四只幼崽……它们刚出生,没孕育妖气,农夫都可以将它们全部杀死。” 在场的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祖祖辈辈就住在洛河村,很多人连县城都没去过,一辈子没见过妖孽、妖族,但也明白妖族的凶残可怕。 “我家姑爷提到过,隔壁村镇出现过猫妖幼崽,潜藏起来,每月必吃十几人,后来又滋生妖孽……还是我家姑爷亲自出手,扫清妖孽,斩杀猫妖。”管家有意无意地说道,语气敬畏。 周河全不露声色,心中很满意。 有些话,有些事,自己这个主家不方便讲出来……那会惹人不悦,好似夸耀示威。 从管家嘴里说出,就恰到好处。 “哦?” “你家姑爷?”刘显归眉毛一掀。 周河全一脸谦虚:“我家姑爷在飞云县做官,是永盛五十七年间的武道秀才。” 永盛是当今的年号。 大乾王朝永盛帝已经登基在位六十多年了。 刘显归也是永盛年间的秀才,语气变温和:“周家老爷,不必忧虑,我来此主要为了两件事:” “其一,狐妖产子在周家地里,你派人寻找。” “其二,狐妖仓皇逃命时,残害了一名农夫是周家佃户,家中孤儿寡母,我于心不忍,又有心无力,烦请你照顾一二。” 周河全连忙答应。 先是派人去那片农田寻找狐妖的幼崽。 又喊来那个农妇,好言好语,给了六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六十两银子! 普通佃户一年省吃俭用,最多存五两银子,看个病,吃点药,时不时天灾人祸……压根儿存不住钱。 “谢老爷,谢刘秀才。” 农妇跪地磕头,感谢周老爷的大恩大德,又给刘显归磕头,脑门见红,欢天喜地的走了。 …… 同一时刻。 狐妖幼崽的消息引爆了周宅。 彷如平地起惊雷,一个个全都震骇到了极点。 平时只存在于传言之中、故事之中的狐妖,出现在了洛河村,被武道秀才斩杀,诞下几个幼崽藏在农田? 没人见过妖。 包括那两个武道教习。 刘黑山带上练武场的少年少女,匆匆过去,协助寻妖。 他担心农户们不够谨慎,不懂妖祸的恐怖,敷衍了事——练武场的很多人都是农家儿女,对附近田地熟悉,就过来协助寻找。 “世上真有狐妖啊!?” “我想回家……我不找妖族幼崽。” “那边好像是周家三小姐,她怎么也过来了,就不害怕吗。” 少年们窃窃私语,抱团走一起,不敢寻找那几个狐妖幼崽。 妖族的幼崽,也是妖。 一想到妖气入体,变成妖孽,众人都心惊肉跳。 也有胆大心细的,毫无畏惧,四处搜寻:“刘秀才说了狐妖幼崽很弱小,农夫亦可杀之,有什么好怕的!” 以张高麦、张菱角为首的几人走在庄稼地里,积极寻找。 当然了。 要论最激动的人,当属方鸿。 “狐妖幼崽!” “天赐良机!” “这简直比捡人头还要幸福!” 方鸿眼睛冒光似得,一马当先,一路搜寻。 近日以来,他苦苦思索该怎么达成斩妖的目标,想出了很多方法,但要么需要时间,要么依赖于运气,还打算前往县城寻找机会。 峰回路转…… 否极泰来…… 方鸿走在田地里,心绪起伏,难以平静。 “四只狐妖幼崽。” 方鸿眸光闪烁,下定决心,必须抓住千载难逢之良机:“最好能抢先找到。若不成,就从别人那里夺来一只。” 午后的日光高照,天气闷沉,格外炎热。 田地里时而蝉鸣,时而蛙叫,宁静悠远。 庄稼的长势很好,高度正好到方鸿的腰部,一眼望去,如同麦浪,微风荡起金灿灿的景色。 蓦然间! 前方传来哗哗啦啦的异响! 方鸿眼睛一亮,连忙扑上去,就看见一头通体黑色、无斑点、无杂毛的大狗摇晃尾巴,吐着红色舌头,在地上闻来闻去,像在找吃的东西。 “这……” 方鸿吸了口气,滚烫火热的心情就凉了半截。 还以为找到了狐妖幼崽。 竟然是一条黑狗。 洛河村很多人家里养狗,用来看家护院,方鸿打量着这条黑色的大狗,体型四肢修长,毛发很有光泽……正此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白影! 那白影一闪而逝,极为灵巧。 方鸿狂喜,追了上去,双臂拨开田地里的庄稼,就发现一条洁白无瑕的小狐狸,头颅较大,与躯体不成比例,两只尖尖的耳朵在风中飘动。 只一眼,方鸿就断定:“这是狐妖的幼崽!” 正经狐狸不可能长成这样。 妖族幼崽的背影:圆鼓鼓头颅与躯体一般大小,左右甩动的尾巴宛若棉花糖,几乎把整个狐身全部遮住,体型很奇怪,绝不是正常动物。 “这体型!” “像是Q版小狐狸!” 方鸿追出数百米,一把扑上去,直接把狐妖幼崽压在身下,揪着后颈,拎了起来。 “吱吱!吱吱!” 它一双眼睛如同蓝色水晶球,直勾勾盯着方鸿,嘴里发出恐吓的吱吱叫声。 由于体型较小,毫无威慑力,反倒是憨态可掬。 故意卖萌? 示人以弱? 方鸿看到它正面的长相,隐隐想起前世的某些漫画……它通体雪白颜色,脑袋圆溜溜,嘴巴鼻子皆小巧,那一双晶莹眸子如同蓝宝石,两只耳朵里侧是粉嫩的,外侧是洁白无暇的绒毛镶边,继续往下看,胸前长着一簇毛如同围巾,腹部平坦,四肢短小。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背后尾巴,蓬松好似一团火,颤颤巍巍地摇动。 “这副样子……这副样子……有点不可思议了。” “狐妖幼崽生下来就如此?” “简直比毛绒玩具还夸张!” 方鸿拎着它,左右甩了甩,忍不住惊叹一声。 它小腿乱蹬:“吱吱,吱吱!” 接着又合拢前爪,不断作揖,好似求饶。 方鸿感到心寒,妖族的幼崽刚出生就有这么高的灵智?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几人遥遥望到这一幕,迫不及待跑过来。 其中一拨人是张菱角以及几个少年。 另一拨人则是四五个丫鬟簇拥着一位明眸皓齿的少女,她梳着丱发,身穿杏黄色短衫,提着衣摆,小跑过来。 “小姐,慢点,别摔着。” 丫鬟们气喘吁吁,跟不上周家三小姐的步伐。 “你们快点!” 周家小姐每月服用淬体丹,已经是后天三层,体态匀称,耳聪目明,一眼定格在雪白小狐狸身上。 她从小一直呆在周宅内院。 哪里见到过这么袖珍、小巧、楚楚可怜的玩意。 “嗯?” “张菱角……周家的小姐?”方鸿随意瞥了眼,不再耽搁,伸手入怀,决定将其斩杀,以免夜长梦多。 斩杀妖族的幼崽——相当于打游戏对面掉线,而且是集体掉线。 这么难得的机会,错过不再有。 方鸿从怀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破旧刀子。 “吱吱!吱吱!” 通体雪白小狐狸竭力扭头,望向跑来的众人,晶莹剔透的眸子转动了一圈,就落在周家小姐的身上,疯狂地挣扎起来,发出凄厉至极的尖叫声。 这是……向自己求救? 她听出了小狐狸凄厉哀鸣的意思。 周家小姐只觉得心口揪紧,连忙高声喊道:“你快放下来,给我,给我!” 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周家的掌上明珠。 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心里着急,也不管方鸿是谁,吩咐下人一般的高声喝道。 但…… 她瞪大眼睛,窒息了…… 身旁的几个丫鬟,包括张菱角,那几个少年全部凝固在原地,仿佛被吓了一跳,不敢再接近……只见方鸿从怀里掏出刀子,往前一捅,又快又准又狠,直接剖开小狐狸的肚皮,嘴里念念有词道:“小狐狸这么可爱,还是弄死吧。” 嗤嗤! 遍布锈迹的刀子捅进去,红刀子拔出来。 第六章 开机礼包 刹那之前,周家小姐还没开口的时候,方鸿担心出意外,板上钉钉的事情遇到波折,就拿出预先准备好的刀子,把这只小狐狸直接捅穿……它没有立刻死去,奄奄一息的哀鸣,雪白无暇的绒毛染上了血色。 “等等!” “开启斩妖系统的前置条件……是斩杀一只妖啊。” 方鸿觉得不够稳。 仅仅捅一刀,扎个透心凉,好像不符合斩字的具体概念。 于是又将小狐狸按在地上,斩了两三刀,溅了一身血。 当机立断! 干脆利落! 它死死盯着方鸿,抽搐几下,没了生息。 “很好。” “这下就稳了。” “小狐狸这么可爱,周家小姐开口要就给她好了,反正比起武道秀才的赏识……斩一只妖,启动系统,才是重中之重啊!” 方鸿擦了擦刀身,从地上拿起了狐妖幼崽,走向周家三小姐。 他心底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按照前世三流漫画的剧情,要么我见其可怜,不忍杀害,收为宠物,日后狐妖化形,报恩以身相许;要么周家三小姐及时赶到,阻止了我的斩妖大业,张菱角为了讨好周家小姐,也出面制止,争执不下,立下赌约,对方派人跟我比武定输赢。 那就扑街了。 无论是后天二层的张菱角,还是养尊处优的周家小姐,方鸿自认哪个也打不过。 更何况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先是地主周河全……接着是飞云县的周家姑爷……方鸿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丫鬟们怒目瞪他,面色警惕,挡住去路,生怕方鸿伤到了自家小姐。 “你,你要做什么!” 丫鬟们护主心切,瞪着方鸿。 “方鸿你别乱来!” 其中一个丫鬟有些面熟,正是隔壁王三狗的女儿:王四狗。 “啊?” 方鸿一脸无辜,看了看丫鬟们,看向周家小姐:“三小姐,你刚才不是让我把狐妖幼崽给你吗?” 哎呀,好像是的呢……丫鬟们面面相觑,缩着脖子,连忙回头瞄了眼自家小姐周呈瑶。 周呈瑶:“!!” 她愣在原地,花容失色,彻彻底底吓惨了。 她堪称古代宅女,见血头昏,身子都有些发软,还好丫鬟扶着她。 “我……不要了……你拿开,快给我拿开!”周呈瑶一字一顿,仿佛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接着就想要喝骂,猛地瞧见方鸿的开心笑容,以及脸上沾着的鲜红血迹,心尖儿一寒,再也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 张菱角眼睛亮了,兴致勃勃凑过来。 “哇哦。” 张菱角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狐狸的脑袋,揪起耳朵,掰开嘴巴,拽着狐尾,最后扒开了后腿: “这是一只公狐狸!” 公的? 方鸿点头……公狐狸还敢卖萌,更该死了。 张菱角眨巴两下眼睛,视线掠过方鸿的脸庞,莫名心动,侧过头去,提醒自己要嫁给大户人家。 ‘男人就得狠一点,凶一点。’ ‘可惜方鸿出身太差了,而且没有爹娘,绝非我的良配。’ 张菱角暗暗惋惜,就看到周呈瑶一脸茫然,犹犹豫豫地问道:“菱角,菱角你不害怕吗?” 两人偶尔一起玩,关系不错。 周家三小姐、周呈瑶无法理解,看到血迹斑斑的狐狸尸体,你的腿不软吗,还敢摸来摸去? “这个呀。” 张菱角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以前在家跟娘亲学习烧菜,宰杀鸡鸭鱼,看屠户杀猪,吓得哭过呢,习惯了就不怕了。” 说完。 张菱角继续去寻找狐妖幼崽。 “我记住你了!” 周家小姐瞪了眼方鸿,嘀咕着她要活的,不要死了的,带着丫鬟们走了,也想找到一只狐妖幼崽。 唿唿。 微风吹过,方鸿望着两拨人全都离去。 整个世界仿佛变得寂静了。 方鸿坐下来,心跳加速如擂鼓,斩妖系统终于能够开启了。 “我没病!” “我说的都是真的!真的!” 方鸿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呈现出绚烂光幕: 斩妖系统(基础版本)启动中,在此期间,请勿死亡!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差 灵性:差 境界:后天一层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太初级)、诸天归一(尚未觉醒) “开机需要多久啊。” “不会要等个十年五载吧。”方鸿揉了揉眉心,有些无语。 —— 时间流逝。 太阳渐渐落下山。 除了方鸿当场斩杀的那只,另外的三只狐妖幼崽被刘黑山、张菱角、以及一名干农活的村民抓到。 负责此事的管家顿时大喜:“你们都跟我回去,把这几只狐妖幼崽交给刘秀才。” 管家本想把这笔功劳贪墨下来。 但出于谨慎,办事稳妥的习惯,还是收起了贪念。 一路往回走,管家看向方鸿,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方鸿啊方鸿,刘秀才没有要求抓活的,但也没说杀了啊……惹得刘秀才不悦,有你苦头吃。” 众人纷纷惊奇地打量方鸿,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沉默不语。 私自杀了一只狐妖幼崽? 胆子还挺大! 张高麦目光变了颜色,他连杀鸡都不敢。 刘黑山暗暗咂舌,只当方鸿是个愣头青,做起事不动脑子。 方鸿没有找借口掩饰,就等着斩妖系统的开启……至于那位刘秀才会不会恼怒,确实考虑不周全,有些草率了。 ‘狐妖幼崽相当于他的战利品,我不讲武德,偷偷摸摸抢人头,道理上站不住脚。’ ‘可也没得办法。’ ‘天赐良机,管不了那么多。’ 方鸿自认万劫不朽,只觉理亏,不觉畏惧。 …… 黄昏临近。 回到周宅。 管家领着几人走进正厅,将三只关在笼子里面的狐妖幼崽,以及一只狐妖幼崽的尸身交给刘秀才。 值此之际。 正厅侧边的屏风之后,周呈瑶站在丫鬟背上,偷偷瞧着。 ‘哎。’ ‘若能养一只狐妖幼崽当宠物就好了。’ 周呈瑶偷看过一些禁书,认为世上有好妖,助人习武,可为佳话,但转念想到妖气入体变妖孽,又心生恐惧。 接着她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正厅主位,武道秀才刘显归缓缓站起身,饱含威势的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刀光剑影,仿佛滚滚热浪,身边空气隐隐扭曲了起来,弥漫着令人惊惧的压迫感。 周呈瑶下意识缩了缩脑袋,露出一双眸子与丱发,暗中观察:“那方鸿未经准许,私自杀死小狐狸,惹恼了这位武道秀才?” “哎呀。” “他这下惨了。” 周呈瑶就有点幸灾乐祸。 下一刻。 刘显归问清了寻妖过程,指尖轻弹之间,劲风四射如箭,瞬间击碎了那几只关进笼子、吱吱乱叫的狐妖幼崽的喉咙,朝着方鸿露出了满意笑容:“此人叫方鸿?杀得好,杀得妙,你们要记住,凡是妖类皆可杀,绝不能心慈手软酿成妖祸!” 这几个妖族幼崽,不尽数击毙,难道要留着回府城卖钱? 刘显归取财有道,不屑如此。 “人族与妖族无法共存!” “对待妖类,永远不要抱着妖也有礼义廉耻的妄想!”刘显归掏出一本好似书籍的册子,扔给方鸿:“这是一门名为黑虎拳的磨皮壮骨的武道秘籍,等你到后天三层再观之。” 言罢。 他一把卷起地上的四只狐妖,大步流星出门去,纵身一跃消失在街道尽头。 …… 夜色渐浓。 一轮皎洁的残月在天上高悬。 木屋之内,一片漆黑,方鸿坐在石墩上。 “斩妖系统开启了!” 方鸿眼前呈现出绚烂光幕,一道道流光闪烁,织构成型,演化信息,斩妖系统已启动: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03 灵性:0.05 境界:后天二层 斩妖点数:7% 系统升级进度条:0.01%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先天元气(一缕)、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第七章 先天元气 自从系统出现,方鸿注意力一直放在开机的条件。 至于开机礼包,下意识忽视,这东西应该很寒酸。 前世网页游戏的铺天盖地的宣传已经把这个词儿用烂了。 不过。 斩妖系统提供的开机礼包,看起来诚意满满,不是样子货。 “咦?” 方鸿眸光一闪,心生明悟,试着点开这些物品的介绍。 …… 先天元气(一缕):某位人族无上横跨古今,追溯过去,驾临时间线上游,演化人族祖辈的先天之躯【注:先天之躯附近的一缕清新空气】 …… 方鸿看着先天元气的简略介绍。 本来挺开心,忍不住激动,到最后来了个三百六十度急转弯! “就这?” 方鸿又好气又好笑,查看下一个礼包物品的介绍,却发现系统界面绽放光芒,如梦如幻如泡影,顷刻间化为真实。 噹! 先天元气领取中! 刹那间,【先天元气(一缕)】这一段字迹微微闪烁了起来,如浪花涌动,如烈焰燃烧,折叠纠缠到一起,化为一缕紫色的闪电划过脑海,显化实物,在眉心之处盘旋。 “一旦查看了礼包物品的介绍就代表立即领取!?” 方鸿坐起身,瞪了瞪眼睛。 闪耀紫芒的闪电越来越近,填满全部视野,弥漫玄奇意蕴。 轰! 紫色闪电绕着圈,打着转,融入体内。 轰! 好似脑袋炸开了,嗡嗡直响,方鸿下意识吸气。 那道紫色闪电,也就是先天元气撞入眉心,首先经过脑部,流转之间,在五官七窍依次停顿了一下……方鸿大脑清醒了,过往的种种记忆纷纷涌现,无意之间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甚至是童年时期的场景全都被挖掘出来,好似闪回,融会贯通,掌控由心。而且他的视觉、听觉、触觉、嗅觉、味觉、知觉尽数提高了不知多少。 木屋之外,蝉鸣蛙叫,似乎在耳边响起。 木屋之内,伸手不见五指,在方鸿眼里却变得一清二楚:“五感敏锐,还有了夜视能力?” “这些特征……” “好像是后天三层,磨皮壮骨涨筋腾膜的变化……有了超越凡俗的征兆!” 方鸿来不及体会自身的变化。 刹那之间,先天元气一路往下,沿着周身经脉与筋骨转动三圈,消散了十分之一,余下的十分之九盘旋在心口。 …… 全身骨骼,噼里啪啦的脆响,仿佛一截截铁链被烧锻锤炼。 …… 经脉筋膜,好似拉长,又好似弹性缩短,又坚固又柔韧,具备不可思议的延展性质。 …… 还没有结束! 先天元气带来的变化不止这些! 方鸿体温升高,血液如同发烫发沉的铅汞,加热之后,加速流动,以心脏作为源头,源源不绝地向全身各处输送。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体内诞生了难以揣测的气息,融入血液,自发运转,吸气之时就扩散到全身,吐气之时,往回收缩,似乎蕴藏在方鸿的丹田之中:“是了,是了,这就是孕育气血!” 大乾王朝,武道境界,后天四层就是壮大气血。 何谓气血? 气,就是劲力,劲道——人的力气练到了一定程度,融入血液,与之相合是气血! “嘿。” 方鸿吸口气:“这就踏入后天四层的境界了!!” 这是一个分水岭,分界线。 在大乾王朝的郡县乡镇,后天四层就可以安身立业,相当于有了脱离贫苦的本钱。 像那刘黑山,练武二十载,勉勉强强突破到后天四层。 像那张菱角,毕生之追求,凭借后天四层的境界嫁给富贵人家。 像那张高麦,正在壮骨阶段,若想孕育气血,踏入后天四层,至少还得好几年! “不错。” 方鸿坐在石墩上:“这一缕先天元气当真玄妙,好处巨大。” 咚咚、咚咚! 他心脏持续跳动,产生劲道,孕育气血。 咚咚、咚咚! 强劲的心跳声音有些奇异,宛若多出个心脏在胸腔跳动,也提供气血劲道,也成为人体中枢,居然是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随着心脏一起跳动! “这感觉……好像另一个心脏。” 方鸿摸了摸左胸,面色惊诧,每一次心跳隐隐如同二重奏。 “双管齐下?” “备用心脏?” 方鸿闭上眼睛,细细体悟一番,心口的先天元气状若蓄水池,储备气血,提供气力,无时无刻不在养护人体。 每次心跳,力量隐约增强了几分; 每次呼吸,身躯隐约坚固了几分; 每次运转气血,武道境界微不可查的提高; 每分每秒,都在变强,就如同挂机升级的经验宝宝! “原来如此。” 方鸿领悟到先天元气的奇效,心中沉吟了起来:“十分之一的先天元气流转体内,改变我的体质,优化根骨灵性……余下的十分之九留在心口,缓缓逸散,缓缓消化,既是另一个气血气力之源泉,也是夯实基础、协助变强、提升武道境界的作弊器。” 除此之外。 方鸿感觉到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还可以将其引爆,短时间之内,获得至刚至强的力量! 暂时性爆发…… 从小猫变成猛虎…… 这是遇强敌、陷入险境的压箱底手段。 “苍天不负有心人!” “我来到此方世界快有一个月,经过没日没夜的埋头苦练,总算有了绵薄的自保之力。”方鸿站起身,出了屋外,活动拳脚,爆发劲道,在气血加持之下,力量超过两千斤,可谓是生撕虎豹的真正武人。 啪!啪! 一拳一脚打出轻微的鸣响,周围空气都发颤。 嘭!嘭! 随意跺了跺脚,大地震动,尘土飞扬。 哗!哗! 方鸿全力催动气血之时,整个人如同火炉,汇聚热量,形成热浪,已经是后天四层的巅峰水准——洛河村镇约有五六万人口,后天四层的武人,也就上百位。 这时候。 隔壁传来抱怨声。 王三狗披着单薄的粗布衣服,推门走出来,一脸不乐意:“大半夜的怎么不好好睡觉,折腾什么呢?” 刚忙完繁衍后代的事情……他要再生个儿子,名字都取好,就叫王七狗,躺被窝做着美梦,却被方鸿吵醒了。 王三狗瓮声瓮气:“我说你啊,还是早日娶妻生子吧。” 方鸿面露歉意,将其劝回屋,唤出了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53 灵性:0.43 境界:后天四层 斩妖点数:7% 系统升级进度条:0.01%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冻结期间,暂时无法领取】 …… 先天元气已经被领取了,从列表之中删除。 开机礼包那一栏变成灰色,进入冻结期间,无法领取物品。 方鸿:“???” 前世那些网页游戏的惯用手法,先用注册大礼包把人骗进来,再设置一些门槛,满足条件才能一点点领取,斩妖系统也是这样的套路? 正当此时。 斩妖系统的光幕界面微微发亮,闪烁了一会儿,宛如遮掩什么。 【噹!】 【鉴于此方世界的神圣法则,开机礼包全部提现有风险,请分批领取!】 斩妖系统浮现出一行小字,化为提示信息,方鸿了然:“按月领取,武道境界越高,每月领取的物品就越多。” 这就是每月签到领礼包嘛,仅仅换了个形式。 每过一月,活着就是签到。 开机礼包,依次领取,约有上百个物品……有些清晰,有些模糊,可能需要较高境界才显示。 “不过。” “神圣法则是什么。” 方鸿百思不得解,也没有多想,看向系统升级进度条:“无论是斩妖点数,系统升级进度条,大概斩妖才增加,我得有武道秀才的品阶、高强武力……否则出个远门都不行,遇到妖族打不过。” 接着。 斩妖点数那一栏……加点升级,增加根骨和灵性。 “根骨!” 方鸿加了3%斩妖点数,根骨从0.53升级到0.56。 根骨属性,大约是武道天赋,人体潜力。 至于灵性,不知其意,方鸿也没有浪费斩妖点数,盖上草席,沉沉地睡了过去。 …… 几日之后,从周家借来书籍,方鸿知道了灵性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抗性! 灵性高,读书入魔的危险就降低! 简单来讲,灵性与根骨相似,武道境界提高,就会随之提高,宛如水涨船高。 洛河村镇,比较落后,没有检测根骨灵性的手段——周宅练武场,根据练力的进度,判断一个人的根骨好坏。而灵性如何,压根儿无从知晓。 方鸿询问了几次。 刘黑山想要翻阅黑虎拳,对于方鸿的问题,没有敷衍。 …… 后天一层的境界,灵性差,只能认得日常用的文字,再多的话,就可能入魔暴毙。 …… 后天四层的境界,灵性提高,初步识字。 须知。 大乾王朝印发的大乾字典,总共收录一万两千多个字,分为上下两册。其中上册字典的翻阅条件,就要求至少得后天四层。 …… 后天七层的境界,灵性不凡,识文断字。 上下册大乾文字,皆可阅览,若是全部认识了,记住了,便可以通过科举院试的文试。 …… 听闻这些。 方鸿惊呆了。 大乾王朝没文化真可怕,科举之路的院试文试的要求,居然是识字? 第八章 字典 大乾王朝,科举之路,通过院试的考核是武道秀才。 院试考核又分为武试、文试。 文试的录取标准是识文断字,对灵性要求较高,基本上都是后天七层的武人。 凡事总有例外。 有些人天生灵性较高,后天六层就可以识文断字。 …… 木屋内。 方鸿抖了抖草席:“识字……还是很有必要的。” 搁在前世,人人识字。 而在大乾,没人敢主动识字。 比方说跳下悬崖,得到奇遇,捡到了神功秘籍?根本不存在,捡到宝也不认识。 卷起草席,把枕头晾在阳光下,方鸿看了看天色。 若想识文断字,不能依赖于村里的儿童读物,内容太幼稚,以图画为主,学不到什么东西。 方鸿走出木屋。 榆树下,几个孩童缠着刘老头讲故事。 他瞥了一眼,迎头碰上隔壁的王三狗……王三狗黝黑脸上挂着喜色:“周管家真是好人,只拿十六两银子,就帮忙买了一颗淬体丹给四狗。” 淬体丹…… 后天三层以下的最佳丹药,可加速淬体,壮大力气。 方鸿:“一颗淬体丹,好像十五两银子吧?” 王三狗笑呵呵道:“村里很难买到淬体丹,凑够了银两,得去县城买,万一死在了路上,那就惨了……” 当年往事,历历在目,王三狗不敢再去县城。 通过周管家,给女儿买淬体丹,根骨再差也能进入后天一层,就不会随着年龄的自然增长,阅历增加,入魔暴毙。 到时候,谈婚论嫁不难了。 王三狗盘算着女儿嫁人,再用嫁妆钱买淬体丹给儿子。 方鸿摇摇头,来到周宅练武场,下午的抱石练力还没有开始。 一边听着张高麦自己夸自己,一边琢磨了起来:“我记得,周宅的藏书不少,其中就有上下两册的字典。” 少顷。 方鸿找到管家,提出借阅的想法。 “好小子!” “走路还没有学会,就想跑了,先好好练力气吧!”周管家摆摆手道:“识字这等事,万万急不得……若是以后踏入了后天四层,去县城书院,自有人教你识字。” 管家眼里,方鸿还是后天一层的境界。 这么微薄的实力,应该少读书,多花点心思练武。 管家看着方鸿,道:“刘教习说你根骨不差,肯下苦功夫,有望十年内踏入后天四层啊……但是你不求上进,读书丧志,后悔的是你自己!” 方鸿一脸木然……读书竟然变成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象征! 还读书丧志? 荒谬,离谱,悲哀,但想到读书多了会入魔,方鸿又十分理解。 他没病。 有病的是这个世界。 …… 方鸿面无表情地回到练武场,与往常一样,抱石练力,气喘吁吁,没有暴露后天四层的境界。 他还是太弱小了。 又没有显赫家世给背书。 一夜之间,连破三层,从后天一层变成了后天四层! 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将会引爆洛河村,甚至惊动飞云县! 得到奇遇? 捡到宝物? 天才之姿? 村里的人可不会这么想,只认为这是入魔、变妖孽——除了沉河,还是沉河。 “不对。” “恐怕不是沉河了……后天四层也算是武力不俗,气血如火炉。按照村里的习俗,大概会活活烧死,方能心安。”方鸿琢磨了一会,并不急切,很有耐心。 青山医院的那段时光是一份宝贵的经历。 接下来。 方鸿打算默默发育一段时间,村里无敌再出门:“出门远行的话,避不开大乾王朝的律法……我得考上武秀才,方可自由出行,离开出生地所在的郡县区域。” 郡县之内,出行不难。 方鸿抱起石块。 呼哧,呼哧,练了小半个时辰,放下石头,假装疲惫的喘息……方鸿随意扫了眼在场众人。 张高麦还在壮骨。 张菱角等人没什么变化,继续打熬力气。 两个武道教习正在研习黑虎拳,面带喜色,交流各自的心得。 没人发现方鸿的真实境界。 后天四层,气血如炉,货真价实的武人! 按理说,根本就隐藏不住,再怎么掩饰也会被人察觉到。 “先天元气,妙用无穷——我把气血和劲道储藏其中,浓缩如大丹,表面与常人无异。” “一点也不影响气力运转。” “必要之时,气血爆发,全力一击就如同平地劈雷。” “用来潜藏暗杀,无往不利。” “用来遮掩实力,轻而易举,自主掌控展现出几分实力。” 方鸿将其命名为:谦虚术。 顾名思义,谦虚有道,不显山不露水。 ……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周宅小厮们端着饭菜和药汤,送到了众人面前。 “方鸿,你真是个好人。”王大力一脸感激之色:“我们下人聊起你,都说你愿意拿出黑虎拳法,心地善良,品德高尚,是堪比主家老爷的大好人。” 那黑虎拳法,周家抄录了一份,充当周宅练武场的武道秘籍,凡是后天三层皆可观之,不需要花费银钱。 下人丫鬟们都念着方鸿的好。 这些人也被准许练武,等到了后天三层,就不用抱石头的粗糙方式。 通过黑虎拳,即可磨皮、壮骨、涨筋腾膜! 在洛河村,像这种武学秘籍,普通人家花钱都买不到。 “方鸿。” 王大力指了指碗里饭菜,压低声音地说道:“你快吃,好多肉,里边还给你藏了两个鸡蛋呢。” 方鸿笑了笑,心情莫名不错:“你后天几层了?” 王大力嘿嘿一乐,扬起头:“昨天突破到了后天二层!” “厉害。” “也没有多厉害了。” “很强。” “哪有哪有,周家三小姐跟我一样的年纪,已经后天三层了。” “羡慕。” “……” 王大力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 方鸿面色惆怅。 人生总有遗憾。 那一缕先天元气融入体内,武道境界暴涨,再也没机会体验后天二层的境界了。 至于黑虎拳法,反正用不上,拿出换人情。 武学秘籍总归是凡俗手段,哪里比得上先天元气的洗礼,一夜之间令方鸿脱胎换骨。 正此时,不远处跑来一个丫鬟,梳着双平鬓,穿着一身绿衣裳,怀里捧着上半册大乾字典。 “谁是方鸿?” 那丫鬟左右瞧了一眼,抓住一个熟识的小厮问道。 接着就走向方鸿,递来字典,她笑靥如花的脆声道:“喏,这就是你要借的上册字典,记得别弄脏了哦。” …… 翌日清晨。 练武场中间砖地。 刘黑山紧紧盯着方鸿:“听说你在周家借了上半册字典,上次我借,花了二两多银子才得以借阅……你要当心,不能多看,随便翻翻就好了。” 借阅字典,查几个字,是很正常的事情。 当然。 方鸿过目不忘,一览成诵——昨天太阳没落山,看完上半册字典,算是初步识字了。 …… 同一时刻。 周宅内院。 啪! 一盏滚烫的茶水被摔在地上,周河全冷冷盯着自家三女儿:“谁让你把那字典借给方鸿的?” 周呈瑶撒娇叫道:“爹,就为了这点事儿发什么火嘛。” “闭嘴。”周河全冷哼一声。 “爹爹!”周呈瑶说道:“那方鸿只是咱家的普通佃户,又穷又弱,借个字典怎么了,他又不懂,怕是窃喜……还以为咱们周家很重视他呢。” 周河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神却越来越冷。 她心头一颤。 但从小娇生惯养,是掌上明珠,她赌气一般的昂着头。 “你记住。” 周河全开口了:“不是你把字典借给方鸿,而是下人不懂事,自作主张,把字典借了出去,根本不清楚翻阅字典的危险。” 周呈瑶一愣,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父亲什么意思。 下一刻。 外面传来棍棒交加、打在丫鬟身上的沉闷声音,以及一声声惨叫。 第九章 淬体丹 “爹!” “那是我贴身丫鬟!”周呈瑶又气又急的跺脚,咬着下唇。 丫鬟们多是后天一层。 乱棍之下,不死也得脱层皮。 外面丫鬟哭喊,渐渐弱了……周河全低头喝茶,拾起糕点品尝,周呈瑶看得心寒,她从小到大,没见过父亲如此冷酷无情的一面。 周河全瞥了眼在旁伺候的管家,随意吩咐道:“你先下去。” 少顷。 周河全看着女儿:“今天爹就教你个道理……做事的时候,要么找个好由头,要么找个明面上的靶子,别把自己身上弄脏了,装也得给我装出仁慈体面!” 周呈瑶一声不吭,心里不认同。 周河全盯着她,道:“你这是暗中害人,结下了仇,如何化解?” 爹爹何意,考教自己?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敢来周宅撒野,叫人乱棍打出去就好了。” 她年方十三,后天三层的境界。 虽然说后天四层是分水岭,但是经常服用淬体丹,肯下苦工不太难。 更何况…… 除了那两个教习…… 周家养着好几位后天五层的武人呢! 周河全一掌拍在桌子上,有些恨铁不成钢:“愚蠢,那是资助,武人可不是咱家的下人!” 接着。 周河全声音低沉: “有些武人,睚眦必报,多年恩怨也一直记在心底。” “你还要乱棍打出,简直无脑,打蛇不死,后患无穷,应该当场打死才能安心!”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不留一点余地!” “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平日里不知收敛,不知分寸,不知敬畏,注定是遗祸无穷!” 说到这儿,周河全语气幽幽,回忆当年的往事:“三十年前,洛河村的首富之家不姓周,姓张……张家的财富、人脉、地位全都远胜咱们周家,村长登门拜访,都得低头弯腰,就因为张家资助过四五位武道秀才。” “后来怎么样?” “张家人习惯了嚣张跋扈、欺辱村里孤儿寡妇,就此结下仇……那寡妇连夜搬走,挨饿受冻,死在半路,儿子却被人收留,十年后回来报仇,已经是大乾的武道举人!” 武道举人,后天九层,称得上后天巅峰。 洛河张家,不可一世,但在武举人面前不堪一击,当场被灭门,全家老小都死光——曾经资助的那些武道秀才,有个出面讲情,直接打断双腿。 那一日,张家大院,血流成河! 上百具尸体堆砌如同小山! 这就是自食恶果! 周河全叹道:“在洛河村,张家一手遮天啊,若不是满门死绝,人人叫好,哪里轮得到咱们周家当首富。” 周呈瑶脸色微微发白。 她初次听闻张家的陈年旧事。 她咬着下唇:“咱们村子里……以前出过武举人?” 周河全:“那位武举人就住在飞云县城,担任县尉一职。” “所以说啊。” “广结善缘方才是长存之道。” 瞧那方鸿,父母早亡,是个穷苦的孤儿。 这与那位武举人的出身,倒是有几分相似……周河全眯起眼睛,端起茶杯,放在嘴边。 周呈瑶乖乖道:“爹,那我要回字典就好了。” “糊涂!”周河全放下茶杯:“你找个丫鬟说明此事的原委,送上一颗淬体丹。还有那‘自作主张’的贴身丫鬟你也得多加安抚,给些好处,如此才算是周全。” 淬体丹? 送给一个孤儿、佃户、下等人? 周呈瑶不服气,心里嘀咕:“爹糊涂了呀,这点小事也值得费心费力……我看就是装好人,装久了,变得胆小怕事啦。” “淬体丹,十五两银子一颗呢。” “不过爹说的也对。” 她转身,出了门,唤来一个翠绿衣裳的丫鬟。 屋内。 茶温。 周河全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子女不教,父母之过,我今天借故发火,给儿女警示,免得以后招惹到了贵人……我周家不可重蹈张家的覆辙!” 屏风之后,有人走出,是一个锦衣玉带的少年:“爹,三姐她好像没听懂您的意思?” “我儿。”周河全微微一笑:“你仔细说说。” 锦衣少年开口道:“区区平民,性命不如牛羊贵,既然得罪了三姐就直接打死,人死灯灭,恩怨全消,自不会埋下祸根……呵,换成我,就会求爹爹,找个正当的由头,或者私下命人弄死他!而我不会出面,身上不沾血腥。” 周河全收起笑容,眼底微怒:“继续。” 锦衣少年:“打杀是下策,施恩才是上上策——那些佃户下人丫鬟是家产,心情不悦就打杀,实属浪费,损害自身,倒不如施恩笼络,让这些人生生世世子子孙孙全都伺候咱们家!” “练武场就是盼头。” “有了盼头,没有反抗,还能选出根骨上佳的人,以后成了武秀才也感恩戴德,可照拂咱们一二。” “譬如姐夫……” “虽然远在飞云县,但有官身,威名赫赫,谁人想要动咱家,总会有几分顾虑。” 锦衣少年说完,面露矜持之色。 “哈哈。” 周河全大笑两声,叹道:“我儿有洛河首富之姿!” …… 烈日下。 练武场边上。 王大力带着姐姐王四狗来到方鸿面前。 王四狗虽是贱名,显得土气,人却长得挺漂亮,五官标致,脸蛋小巧,乃是周呈瑶身边的丫鬟之一。 她递给方鸿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淬体丹。 王四狗声音清脆如黄鹂:“三小姐说了,她那个贴身丫鬟不知道翻阅字典的危害……” 王大力倒吸凉气:“她是念着黑虎拳的情分,好心办坏事!” 可是。 读书识字会入魔,村里头的孩子都知道啊……王大力拍了拍手:“她太粗心了,以为字典跟儿童读物差不多。” 方鸿面色古怪。 这么简陋粗糙的借口,骗谁呢。 ‘有意思。’ “这说法漏洞百出,骗骗村民却还是很简单的……况且送来淬体丹,换成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肯定会感激涕零。’ 但这也太稳了吧…… 我表面实力仅仅是后天一层…… 难道这周家老爷,真是传言之中的宅心仁厚,为人宽善?方鸿暗暗沉吟,有点拿捏不准。 “好啦。” 王四狗脆声说道:“你赶紧吃了淬体丹,别被抢了去。” 王大力附和:“方鸿,那人眼睛都红了。” 方鸿扭头一看,练武场中间砖地的几个人偷偷瞄着,目光都变得火热。 淬体丹在洛河村是抢手货。 凑足了银两,也不一定买得到。 但是,淬体丹只对后天前三层的练武之人有效——到了后天四层,体内气血如炉,自发打磨身躯,再服用淬体丹,反而会影响气血劲力的运转。 方鸿送走王大力和王四狗,决定拍卖淬体丹。 尴尬的是……这些人都买不起。 家境最好的张高麦、张菱角两人对视一眼,有些心动,低声商议:“周老爷偶尔赏赐我们淬体丹,足够练武所需了。” 过了一会儿。 那个满脸横肉的武道教习、刘有吉走了过来,笑呵呵开口:“方鸿啊,淬体丹卖给我吧。” 方鸿:“文钱还是银子。” 刘有吉眉毛一挑,暗暗冷笑,还以为老子打算跟你花钱买? 他知道方鸿情况,家里贫苦,无依无靠……本想一把夺过来,但想到这是周家小姐的赠予,不好明抢,于是找了个托词,道:“今儿身上没带银两,明天再给你。” 语毕。 他仗着后天四层的武力,从方鸿手里取过那个小盒子,打开一瞧正是褐色淬体丹。 “不错。” 刘有吉眉开眼笑。 天上掉馅饼,白捡一颗淬体丹,回去给儿子服用。 “哈哈哈。” “方鸿你很好。” “等你后天三层了,我就亲自教你黑虎拳。” 这下子得了便宜,面色大悦,刘有吉主动指点了几个经常讨好自己的少年少女。 这可是相当罕见。 刘有吉一直认为武道心得乃是宝贵的东西,岂能轻易予人! ‘哼哼!’ ‘那个刘黑山,跟我一个姓氏却是蠢货!对于周宅练武场这些人,他居然毫无保留,尽心传武……殊不知县城书院,村里武馆,教习们也会藏私!’ 武道学子求指点,先给足好处,否则免谈。 当然了。 周宅练武场不存在此等规矩。 这些少年少女太穷了,家里面拿不出钱!而且,周河全有言在先,不允许索要好处。 …… 树荫下,刘黑山唤来方鸿:“那个刘有吉,年轻的时候便是村里的泼皮,经常耍无赖,很少讲道理,你居然把淬体丹卖给他?” 方鸿假装一脸苦恼之色:“刘有吉直接拿走淬体丹,我也没办法。” 大乾王朝,武人杀人不偿命,只需要赔偿一些银两! 方鸿心中思索……我住在洛河村的南边郊区,邻里之间友善,朴实敦厚,互帮互助,差点忘了这里是大乾王朝,比封建王朝还要残酷的世界。 刘黑山看着方鸿,摇了摇头:“你应该立刻吃了淬体丹。” 他面露犹豫之色。 终究没有说什么。 为了一个以后有可能达到后天四层的方鸿,得罪同为教习、同一武道境界的刘有吉?刘黑山面冷心热,却也不是烂好人。 他摆了摆手:“去吧,继续练力气。” …… 第二天。 周宅练武场。 武道教习刘有吉看着方鸿,拍了拍大腿说道:“瞧我这记性,忘带银两了,那颗淬体丹的钱下午给你。” 刘有吉平时中午回家,吃饭小憩。 周宅伙食虽好,不如自家的饭菜。 …… 中午过后。 刘有吉抓抓头发,面露苦涩:“媳妇不给钱,我也没办法,要不先欠着你吧。” “快去练力气。” “难道我还能赖账不还吗,我是那样的人吗。” 刘有吉没了耐性,面色一沉,冷眼一瞪,满脸横肉都抖动。 …… 第三天。 刘有吉死了。 练武场中间砖地,众人震骇,一片哗然。 “???” 方鸿瞪了瞪眼睛:“好家伙……我还没动手呢。” 第十章 公德心 方鸿是个品德高尚善良的人。 正所谓事不过三,第三天再赖账不还的话……天黑夜浓,化解纠纷,打死刘有吉。 ‘这就很突然。’ ‘怎么死的呢。’ 方鸿被抢了人头,眯了眯眼睛。 此时。 练武场中间,众人聚一起,不敢大喘气,刘黑山面含沉痛之色,宣布死讯:“刘有吉一家四口遇害,喉咙割破,血流满地……应该不是妖孽,内脏还在,尸首完整。” 张高麦连道:“报官了?” 刘黑山沉声说道:“村长命人检查过了尸身——凶手利器封喉,身法高明,速度极快,至少后天五层,临死之前折磨过刘有吉一家,打碎了四肢,任由其流血而死!” 张高麦,张菱角,在场众人全都吓了一跳:“这,这么残忍。” “武人之间的仇杀!那……不会牵扯到咱们吧。” “好可怕。” “我回去告诉爹娘,近几天提防着点陌生人。” 众人认定行凶者是过路之人。 毕竟,在洛河村镇,后天五层的武人屈指可数。 方鸿混在人群中,摇了摇头,轻声感慨:“刘教习也算好运,一家子四口人整整齐齐。” 好运? 整整齐齐? 听到这一句不知源头的感叹,众人纷纷侧目。 “嘶!” 张高麦倒吸一口凉气,扯了扯方鸿的衣袖:“嘘,小点声,你就不怕刘黑山发怒啊。” 方鸿面色坦然,此乃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之言……刘有吉死了,还有家人们陪着。 客观来讲。 这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看方鸿一脸认真,张高麦只觉得心头一寒,暗暗思忖:‘这方鸿好像不太正常,有点吓人啊。’ ‘这就是刘黑山教习说的……’ ‘生性凶狠?’ 张高麦摇头,自忖做不到,瞧着妹妹张菱角盯着方鸿,嘴角抽搐两下,把她拉到一边,警告道:“你怎么总往方鸿身边凑合呢,好好练武,不可思春!” 听这话,张菱角小脸一红。 她也是情不自禁。 练武场之中,就方鸿一个,最赏心悦目。 张高麦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正色道:“你兄长,也俊朗,就给你多看看吧。” 看了看兄长脸上的痘痘…… 真的好丑! 张菱角低头不语,没好意思说,太打击人了。 …… 翌日清晨。 刘黑山带着练武场众人出席了刘有吉一家四口的丧事,乃是刘有吉叔父一手操办。 有的面色戚戚,有的一脸平静,好像已经麻木了。 棺材?不存在的。 直接埋了就好,人死为大,入土为安嘛。 负责丧事的老头板着脸,心里头暗暗惊喜,好一笔意外之财,远房侄儿这么多年的积蓄,全都归自己了。 过了一会儿。 刘黑山与那老人交谈几句,走向方鸿。 “方鸿。” “你的那颗淬体丹。”刘黑山递过来一个盒子:“刘有吉拿了你的淬体丹,应该是作为送给儿子满十岁的生日礼物……他没给儿子吃下,留着盒子,酝酿惊喜,只可惜突然遇难,这些打算都落空。” 方鸿收起小盒子,检查,没有多说。 一旁的张菱角又来搭话,等到周围没有人,小声道:“要是你把淬体丹送给我……我,我就让你亲一口。” 方鸿瞥了她一眼,直接无视。 占便宜? 想得美! 还让我掏腰包…… 呵呵,想当年,我乃是天庭南天门的天兵,被仙女追求多年,表白失败就恼羞成怒了……方鸿吸取教训,从来不近女色。 …… 众人回到练武场。 方鸿扫了眼大大小小的石块,假装吃力,抱起四百斤石块。 “四百斤!”刘黑山一喜:“方鸿练武才多久……刚来一个多月,快到后天二层,我眼光确实很准。” 十年之后,后天四层,未必没有可能。 尽管比不上张高麦。 但……在洛河村很不错了,武人有望! 洛河村万户人家。 武人只有上百位。 绝大多数都是后天四层。 另一边,几个经常与人攀比的少年少女皱着眉:“方鸿根骨那么好?吃了淬体丹,过几天就能进入后天二层。” “这么看,三十岁之前,方鸿真的有机会孕育气血?” “哼,方鸿年纪比我们大,更可能卡在后天三层……气血气血,乃是武人的象征!” 整个周宅练武场,约有几十人。 后天二层,只有九人。 这就是穷苦人家的普遍处境,吃不起淬体丹药,毕生卡在后天一层或二层。 “练武的确大不易。” “耗时一个月,夙兴夜寐,锲而不舍的苦练,每天都筋疲力竭,到如今才是后天四层。”方鸿默默思忖,体会到武道艰难。 好在有先天元气的洗礼,根骨灵性都提高一大截。 余下的先天元气盘旋心口,如同作弊器,时时刻刻在变强。 呼! 方鸿吸了一口气,提起劲力,壮大气血。 接着又把体内衍生的气血储藏到先天元气之中,不断压缩,不断打磨,竟如同一枚大丹,滴溜溜打着转儿。 气血品相,凝炼程度,隐隐媲美武道秀才的水准。 内脏时不时发热,这是气血要渗透五脏六腑,即将突破后天五层的征兆! 但…… 出门远行,四处斩妖,怎么也得再变强一点点吧…… 到了黄昏时分,周宅小厮们送上热腾腾饭菜,以及一碗碗强身滋补的药汤。 王大力凑了过来。 又念叨周宅里面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谁谁偷看丫鬟,被打了;谁谁谁晚上起夜,掉茅厕了;谁谁谁惹怒管家,被撵出周宅。 王大力:“昨日我看到主家的那位少爷……” 方鸿:“肃静。” 王大力:“肃静是什么东西?” 方鸿:“就是闭上嘴。” 耳边清静,世界仿佛变美好,方鸿打量了一眼王大力,又看向碗里露出边角的肉块,暗忖道:“表面上我服用淬体丹,突破后天二层,不会惹人注意……至于丹药,卖不出去,干脆送给这孩子。” …… 转眼又是两三天。 某个夜晚,月黑风高,王大力走在回家路上。 他患了热病,病好之前不准进入周宅。 “这可怎么办。” 王大力脸色泛红,发着高烧,走起路摇摇晃晃:“等会洗把脸,别让爹看出我生病,免得吃药浪费钱。” 后天二层,扛鼎之力,根本不会生热病。 王大力回忆昨日之事……周家少爷让小厮脱光衣服,在冰库里面倒立,期间泼冷水,哪个人坚持最久,就能拿到二两银子的赏赐:“要不是我憋着尿,没坚持下来,那银子定是我的!” 可惜世事不如意。 没得到银子,还生了热病,王大力摇晃脑袋。 蓦然间。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仿佛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少年人,我看你骨骼惊奇,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王大力吓得脑袋清醒了过来,抬头看去,面前是一位脸上蒙着布的人,负手而立,气血如炉,散发着滚滚热浪,这是后天四层的外在异象! 武人! 王大力跪了! 方鸿台词没念完,就见王大力双膝跪在了地上:“师父在上!” 谁要收徒了! 我就扔个垃圾啊!方鸿拿出怀里的淬体丹,继续背台词:“维护洛河村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我——” 咚!咚! 王大力磕了两个响头:“徒儿给您磕头了!” “好端端路面被你弄出个坑,如此没有公德心,还妄想拜师学艺?你我无缘,不必多言。”方鸿拂袖而去,只留下王大力一脸茫然,好半天才站起身,捡起地上的丹药,又是费解又是喜悦的走了。 …… 翌日。 隔壁王三狗敲门,见了方鸿,一脸严肃:“方鸿,问个事,知不知道什么叫公德心?” 方鸿:“……” 第十一章 后天五层 木屋门口。 王三狗小声说道:“昨夜我儿大力遇到高人,下跪磕头,想要拜师,遭到高人的拒绝,说大力没公德心——这是根骨之类的意思吗。” 方鸿想了想,道:“也许指的是心性。” 心性?心境?王三狗挠了挠头,无法理解,只当那位武人看不惯儿子的性格。 拜师习武,平步青云,那都是传说中的武道故事。 “可惜了,我儿没那个福分。”王三狗瞧着方鸿,笑呵呵道:“练力气是好事儿,这才多少天,你就变强壮,看着很结实,没之前那么瘦弱。” 近几天,方鸿个子又长高一寸有余。 这些是外观,表象。 真正的改变发生在方鸿体内。 一股股劲道流转,来回搬运,融入血液。 一缕缕气血孕育,统统压缩,储藏在心口的先天元气之中。 隔壁传来叫骂声:“姓王的,管好你家的小子!” 只见男童王六狗哇哇大哭,被隔壁邻居男人抓着后脖领,王三狗眼睛一瞪,几步跑过去,撸起袖子要打架。 隔壁那个矮小汉子冷声道:“你儿子扔石子打我家狗,差点被咬!” “啊,啊……这样啊。”王三狗知道错怪好人,怒火消去,挤出笑容,把男童带回家里,传来痛哭流涕的认错声。 方鸿站在自家木屋的门口,听着悦耳的声音。 这时。 那矮小汉子牵狗,走了过来,看着方鸿:“年轻真好,还有机会练武。” 在大乾,练武要从小开始。 等到过了三十岁,根骨定型,身体发育成熟了,终生困在后天三层以下,无法再磨皮、壮骨、涨筋腾膜!这时再想突破到后天四层,除非有昂贵丹药、或高妙武学、或后天八层以上的武者用内力灌体,令身躯重焕生机。 “武道难,难,难。” 矮小汉子摇摇头,嘴里嘀咕,渐行渐远。 方鸿看着他,倒也不陌生:“这人就住在隔壁的隔壁,四十多岁单身狗,听说以前掏空了家里积蓄,欠下大量债务,累死老父老母,去洛河武馆练武,但卡在后天三层,始终没有孕育出体内气血……再往后整日酗酒,自暴自弃,已经衰退到了后天二层。” 气血气血,劲力入血,没那么简单。 就算有教习指点,肯苦心用功,也需要几分悟性,几分运气,不存在水到渠成的说法。 后天四层,孕育气血,是武道之路的第一个门槛。 后天五层,内锻五脏,又是一个门槛。 “可是……” “我怎么感觉不难…… “孕育气血,内锻五脏,全都是通俗易懂的概念……大乾王朝的人们畏惧入魔,识文断字都不会,接受能力差,理解能力差,逻辑思维也不行,这个状态来练武,要是能节节攀升才奇怪呢。”方鸿望了眼矮子汉子的背影,以及他身边牵着的那条黄狗。 狗身上满是斑点,毛发粗糙,脏兮兮的像是几年没洗澡。 …… 周宅练武场。 中间砖地摆着一大堆石块。 刘黑山准时到来,身边还有一位中年女子,面容发黑,皮肤紧致,体型匀称,随意地扎起长发,她是周家请来的新教习。 刘黑山介绍:“这是武人吴红霞。” “吴教习好。” 一个个乖巧问好,希望得到吴红霞的赏识。 吴红霞似乎很有身份,只教导后天二层的人,以及张高麦。 方鸿也在其中。 明面上已经是后天二层。 反正闲着也无事,抱抱石头,锻炼一下演技,还挺有意思,很考验自身掌控力。 …… 一天很快就过去,夜色浓厚,月光稀薄,木屋之内,方鸿体内传出似擂鼓似敲钟的闷响。 咚!咚! 这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每一次心跳,打熬了一次气血,消除了一些杂质,淬炼了一遍人体,武道境界也有着少许进展……先天元气有奇效,如同挂机升级的经验提供器。 咚!咚! 方鸿心跳加速,壮大气血,愈演愈烈。 一下,两下,三下,先天元气辅佐着心脏跳动,酝酿劲力,宛若中枢,修养着人体的细微之处。 四下,五下,六下,直到第七次跳动的时刻,仿佛大坝崩塌,万籁俱寂,洪水涌来,以浩浩荡荡之势,以电光火石之势,瞬间就席卷周身,沿着经脉与血管,渗透骨骼与筋膜,暴然冲击体内的五脏六腑! “后天五层。” “内锻五脏。” 方鸿明悟,此为突破征兆,武道境界将踏入后天五层! 简单来讲,气血分散,渗透到五脏六腑! 这个过程,相当艰难,要压缩体内气血,逐渐实质化,才能够淬炼人体的脆弱器官……突破之时,痛苦不堪,一旦中止,气血回归,五脏六腑会震荡! 有些武人,气血已渗透内脏,只差一丁点,却无以为继,当场就体内出血而毙命。 除非服用气血丹。 一颗气血丹,价值上百两。 突破后天五层,一口气晋升,少说也得十颗气血丹才算稳当。 “先天元气!” “这就是世上的仙丹妙药!” 方鸿一口气含住,一气呵成,内锻五脏! 霎时间,气血如巨浪,循环流转了九遍! 五脏六腑火中烧,又如泡温泉,一股股劲力滋生,如获新生,如同脱胎换骨! 至此。 方鸿踏入武道后天第五层。 “后天五层。” “气血锻五脏是个漫长的过程。” 方鸿摸着胸口,心跳变慢,生机绵绵,体力充沛,长跑一天都不累。 气血,劲道,高出一大截! 心脏血液,筋骨皮膜,好像也焕然一新! 这是方方面面的突破。 武道境界,高出一层,就是高的没边了。 “初入后天五层,五千斤力,根骨好的力量还会更恐怖。” “比如我。” “一身力气肯定不止五千斤。” 方鸿运转气血,心跳平稳,好像寿命都延长了不少。 接下来。 他数了数洛河村的三大强者: 洛河武馆之主、后天六层,最接近武道秀才的强者。 周宅老太爷、后天六层,很多年不曾露面。 吴乙芳、后天六层,曾有奇遇得了本高深腿功,在县城闯出名头,然后回村收养义儿义女……新来的武道教习吴红霞是她的义女之一。 后天六层,就三人。 后天五层,约有十余位,如今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了。 “可惜没有打法。” “大乾武道,诸多秘传,分为练法和打法——像抱石练力,黑虎拳,都属于武道练法,不为杀敌,旨在练武。”方鸿很清楚打法的昂贵程度,世家大族垄断,轻易不传出去。 念及此处。 他唤出斩妖系统的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56 灵性:0.43 境界:后天五层 斩妖点数:4% 系统升级进度条:0.03%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冻结期间,暂时无法领取】 …… 方鸿心头一喜:“除了斩妖,境界晋升也增加系统升级进度条!” 他想了想,索性把4%斩妖点数都加在根骨上面。 斩妖系统的界面微微闪烁,根骨属性从0.56变成了0.60,就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心跳愈加强劲、厚重…… 血液流速增加、升温…… 五脏六腑变灼热、坚韧,气血渗透的阻力减弱! 后天六层更近了。 方鸿脸上露出了满意笑容:“所谓根骨,武道天赋,其实就是人体的适应能力。” “根骨好的人。” “练力道,养气血,锻五脏,全都是事半功倍,不用日积月累或太多丹药。” 譬如刘黑山,根骨一般般,就需要长年苦练,或大量银两,购置练武丹药之类的资源。 “唔。” “再看看开机礼包。”方鸿略显期待的寻找了起来。 有了先天元气的珠玉在前,便知斩妖系统的开机礼包,有些物品看着很普通,其实了不得,尽皆是玄奇宝物。 若能寻到一门武道打法就好了。 方鸿浏览了一遍,看向【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之后的第三个礼包物品。 【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 第十二章 布衣 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 东天门…… 看到此名,就勾起往事回忆,方鸿倒吸一口气:“我记得前世当过南天门天兵,这神功跟我绝配。” 东天门六式,大概是对门的基础功法。 “既然是对门,关系应该还不错。” “身为南天门的人,有机会出门留学也是合理的。” 这不叫偷师,窃功,而是双方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更是超越了门户,真挚友谊的象征! 方鸿激动了起来。 回忆起前世的青山医院,那些医生护士们,以及病友们:“这些凡人啊,有眼不识真人至,早就说了我是南天门天兵还不信……尤其那个双马尾小护士,我入职南天门嘛,不影响我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啊!” “罢了罢了。” “等我历劫回归,重掌六御,再去看望他们吧。” 方鸿心里欢喜。 下次领取开机礼包的时候,不考虑其他物品,就要这个东天门。 仙功秘籍,战力暴涨,以上都是次要的。 这是身份的证明。 谁人再不信,东天门一出,肯定就会心服口服的吧。 …… 翌日。 周宅练武场。 刘黑山跟吴红霞说道:“那方鸿超出我的预期了,练武一个月就突破后天二层。” 吴红霞是后天四层的武人,义母又是村里的武道强者,她眼界更高一些:“这也算不了什么,比起张高麦,差的太远了。” 练武场这些人,唯有张高麦能够入她的眼。 至于方鸿…… 勉强不错…… 吴红霞抬了抬下巴,道:“方鸿跟张菱角根骨平平,后天三层没问题,再往上得看运气。” 武人,孕育气血何其难。 她得到义母宠爱,悉心栽培,三十岁时踏入了后天四层。 再往后,内锻五脏,迟迟没有进展。 她很有自知之明。 武道境界,一层之隔,就是天壤之别。 后天五层?这般武人,在村里称得上一方强者! 她不敢奢望,只盼着女儿长大,也能够成为安身立业的武人。 另一边。 方鸿笑了笑,运转谦虚术,掩盖磅礴的气血,令其沉寂,统统储藏,收敛了后天五层的境界气息。 张高麦凑了过来,嘀咕道:“吴教习说我别想着考取功名,这辈子踏入后天五层,就算不错。” “后天六层,需要运气。” “方鸿你觉得呢。” 这是遇到打击了,来寻求安慰。 方鸿善解人意道:“建议你大声喊出那句话,莫欺少年穷!” 此言一出。 张高麦眼睛亮了,握紧拳头,热血澎湃:“知我者,方鸿也!” 他找了很多人询问,都是含含糊糊的随口敷衍。 哪像方鸿,开口激励,蕴含着宝贵的人生道理。 好兄弟…… 真是我的好兄弟…… 感动之余,感谢之后,张高麦大摇大摆走向吴秀芳,到跟前,也不知说了什么,就被吴秀芳一巴掌扇在地上。 啪! 这声音清脆,响亮,张菱角等小伙伴们惊呆了。 “呜……” 张高麦捂着脸,坐在地,直接被打哭了。 “这……” 方鸿无语,你心里念叨就好,上去放话岂不是找打吗。 …… 中午时分。 秋天微风带来一丝丝凉意。 方鸿出了周宅,走向街边商铺,打算买两件衣服。 商铺老板坐在一堆布料上,见方鸿穿着粗布衣衫,打着补丁,没有轻视,反而热情迎上来:“少年郎,买衣服啊?” 方鸿点点头,随意扫了眼,都是粗劣的布衣。 黑色、灰色、褐色、都是素色,没有鲜艳的颜色。 方鸿问道:“有没有蓝色的衣?” 商铺老板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嘴里说道:“天蓝色,杏黄色,翠绿色,粉红色的布衣倒是都有,在里面放着呢。” 进去看了看,方鸿很满意。 问完价格无语了。 六百五十文! 这物价换算过来,将近一千元,相当于前世的轻奢品牌! “少年郎,买素色衣吧。”商铺老板是个中老年人,鬓发微白,弯背驼腰,看起来有些佝偻,道:“素色的新衣,一件三十文,三件百文再送你一双布鞋。” 他看出了方鸿囊中羞涩,伸手拿起几件便宜的布衣。 下一刻。 外面的街道上传来嘶鸣,以及马蹄声落地的哒哒声音,只见一匹火红色烈马似是受了惊,迈开蹄子,横冲直撞,直接撞向方鸿所在的店铺。 那商铺老板、中老年男子吓得愣在了原地。 轰! 火红烈马撞塌了几堆布料,就跌倒在地,嘶鸣了起来。 “这匹马……好像崴了脚?”方鸿冷眼旁观,这匹烈马前蹄不断抽搐,似有点瘸腿,接着出现一位红衣女子,来到跟前,蹲下身子,检查马儿的伤势。 红衣女子的身边,跟着一群人,其中就有周家小姐周呈瑶。 周呈瑶一脸关切:“施姐姐,马儿没事吧。” 红衣女子摸了摸马儿前蹄:“前蹄挫伤,像是骨折,必须尽快医治……一旦留下暗伤,再也跑不快了。” 语毕,不顾众人的惊讶,她扛起火红马儿匆匆离去。 周呈瑶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那店家坐在地上:“幸亏只是布料脏了点,擦干净就好。” 他不敢出声。 也没有上前索赔的想法。 一匹骏马,百两银子,比店里所有布料都值钱。 那红衣女子穿着锦衣,一看就出身不凡,地位极高,哪能得罪,周家小姐都围在她的身边……更何况她扛起一匹骏马,毫不吃力,步伐轻盈,怕是武人! 如此人物,计较起来,绝对是大祸临头! 如今只是布料摊子被撞塌……鬓发微白的中老年男子感到由衷的庆幸。 “今儿好运啊。”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身,爬在地上捡起散落各处的布料,一边收拾,一边回头看方鸿,嘴里说道,少年郎,便宜卖给你,八十文三件素衣一双布鞋。 嘭! 一只脚突然踩住他的手背,传来冷冷的喝骂:“老东西,你这摊子伤了施小姐的马儿前蹄,还不去赔礼道歉!” 嘶! 店家下意识一抽,没能抽出来,看到穿着玄色靴子的脚就打了个哆嗦。 洛河村,没有卖靴子的地方。 估计是飞云县城来的人……他抬头向上看去:玄色短靴,白色袜子,然后是镶着银边的长袍衣摆,又精致又华贵,遮住了万里无云的日光! 县里的少爷!? 他不敢再往上看,弓着腰:“俺这就去给那位小姐赔礼道歉。” “哼。” 玄色短靴的主人冷哼一声,撩起银白色袍子。 他是刚刚簇拥在红衣女子身边的青年之一。 他离去后,心中不悦,又独自回来喝骂。 店铺内。 方鸿心中错愕……这就是古代的车祸现场吗,好像在碰瓷? 第十三章 交通规则 商铺门口。 白袍青年低头,俯视店家:“你能赔得起一匹上好烈血马?施小姐的马儿,养育五年,品相优良,体力悠长,日行上千里,如今前蹄有了伤,不知道能否治好。” “一旦治不好。” “从此以后烈血马沦为凡马。” 闻言,店家慌了,曾经听过烈血宝马之名。 普通马儿百两银。 烈血马七百两银子起步……大乾的武道秀才,每一位都会得到朝廷赐予的一匹烈血马! “烈血马?” “那好像是飞云县某位富商家里的一位少爷。” 街道上的行人们纷纷围观,指指点点。 店铺之内。 方鸿默默看着。 “我来买几件换洗的布衣,跟商家没有交情……大乾王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需要极高的实力,我还太弱了,又无显赫的身份,没资格主持公道。” 这里不是前世! 因地制宜,入乡随俗,当个围观群众就好了。 方鸿心底掠过了一丝唏嘘,更加明白大乾的底层艰难。 古代的王公贵族骑马撞人,最多不理会伤者。 这个可好,颠倒黑白,把苦主踩在脚下,理直气壮的姿态,只看那白袍青年语气冷漠:“你主动磕头认错,诚心诚意,尚可饶你这一回。” 店家侧身抬起头:“小的知错了。” “迟了。” 白袍青年居高临下地说道:“我并非咄咄逼人,今日叫你知晓个道理:一伤还一伤,烈血马的前蹄因你而伤,就碎了你一只手。” 店家求饶,往下磕头,就响起嘁哩喀喳的声音! 街上围观的众人顿时哗然。 咔咔! 那白袍青年的右脚发力,恍如千斤巨鼎往下一砸,直接踩碎店家的左手,溅起一地血,随之就是惨叫声。 五指连心,更何况整个手掌。 店家疼得满地打滚,浑身抽搐,钻心之痛。 “啊……啊,啊!” 他面无血色,眼前一黑又一黑的摇晃起来。 “嗯?还敢出声?”白袍青年登时皱了皱眉,再度发力,腿部扭转,又碾了两下脚底,仿佛要碾死蝼蚁。 咔嚓!咔嚓! 令人头皮发麻的清脆声音,手掌彻底变形了,大部分骨头粉碎,鲜血往外冒,染红了地面。 五指翘起,已经断裂,似乎脱离了掌心。 店家脸庞如白纸,连连叩首,嘴里大喊:“知错啦,知错啦。” “哈哈。” 白袍青年抬起脚:“知错就好,算你懂事。” 一边说着,一边环视,街道上众人惊骇,低下头,往后退。 有人心惊肉跳。 有人认出这位青年的来历,挤出讨好的笑容。 “一群乡下人。” 白袍青年不屑,斜了一眼站在店内的方鸿,只当是商铺伙计:“那小子,拿布来,给本少爷的鞋子擦干净了。” 方鸿一愣,回过神来,看了看白袍青年。 拿布来? 擦鞋子? 宛若心中一团烈焰炸开,疯狂燃烧起来,方鸿脸色发红,尊为中天北极紫微大帝,竟然被一个凡人如此欺辱! 下一刻。 街上有人叫道:“我来,我来。” 只见一名穿着草鞋的青年跑来,满脸谄媚:“小的给您擦鞋子。”从地上挑了一块灰色布料,掸了两下,他就凑到白袍青年的脚边,把鞋面、鞋底沾上的血迹全部擦干净。 “哈哈,你倒是识趣。”白袍青年伸出一根手指,朝他点了点,扔出几块碎银子。 接着又掏出银子,掂量两下,扔向方鸿。 “拿去。” “治伤。” 白袍青年看都没有看一眼,扔完银子就离去。 街坊邻里扶起趴在地上的店家,好言安慰,包扎变形的左手。 店家坐在人群中,老泪纵横,鬓发微霜。 此时。 方鸿看着砸在自己身上、洒落一地的碎银,脸色一沉,气血一热,毁灭欲层层高涨。 “跟上去……” “等会悄悄打死他!” 方鸿望着白袍青年的背影,迈步往出走。 “哎,哎,少年郎。”那店家在众人搀扶之下,坐了下来,擦擦眼睛,还不忘继续卖货,勉强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刚才没吓着你吧,别怕别怕,没什么事……三件布衣一双鞋八十文,还要不要啊!” 方鸿:“……” 店家瞪大了眼睛:“嫌贵?” 方鸿咳嗽两声,试图讲价:“七十文行不。” 店家咬咬牙,好像忍着痛,又好像不能接受这个价格:“七十文太低,不能赔本卖吆喝……罢了罢了,看你面善,七十文拿走吧!” 方鸿犹豫了一下:“六十文。” 店家急了,挣脱众人搀扶,跳着脚抱着左臂:“哎,你这黑心的少年郎!哎呦可痛死我了,谁会接骨,快来帮忙。” 见状。 众人啼笑皆非,连忙劝着,让其不可再乱动。 …… 洛河村之外。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道路,两侧都是绿意葱葱的树木。 七八人骑着骏马飞奔而过。 为首之人,正是那红衣女子,容颜清秀,长发飘扬,身材高挑,乃是飞云县县尉的孙女、施倚霄。 她年方十八,已踏入后天四层。 她不施粉黛,仍旧有沉鱼之貌。 “徐老三!” 红衣女子施倚霄侧头问道:“方才马儿受惊,撞入商铺,你赔了银子?那店家拿到银子,可还有怨言?” 左侧的一匹马上,白袍青年高声说道:“店家知错,并无怨言,我也给了些银两。” “如此就好。” 施倚霄不再多问,拍了拍身下的烈血宝马:“没伤到骨头,歇了一会就能正常奔跑……这马儿是去年爷爷送我的生辰礼物,兄长们都很眼红,经常找我借用呢。” 白袍青年恭维道:“毕竟是武秀才的专用坐骑,不是凡物。” 另外几个青年、女子,也出言赞叹。 烈血马,有价无市,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在大乾,这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施倚霄微微一笑:“此次出行,到洛河村镇是为了我那表哥的婚姻大事。” “那个周呈瑶?”白袍青年好奇道。 “没有错,就是她。”施倚霄脸上露出满意之色:“姑父姑母是长辈,不可能亲自来到乡下之地,堂哥又事务繁忙,请我过来掌掌眼,替他考察这个周家小姐……是不是如同媒婆所说的那么秀色端庄,兰质薰心,可为良配?” 施倚霄的堂哥,在衙门当小吏,已到了婚配年龄。 飞云县城的女子眼光很高,家境好的瞧不上她堂哥。而家境差的,她堂哥又瞧不上,这就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 后来就放宽条件。 县城找不到,附近乡镇找一圈。 洛河村、周家三小姐、周呈瑶正是人选之一。 白袍青年面露不屑之色:“乡下土财主出身,还是差了点。” “家境不行,人尚可。”施倚霄瞥了眼白袍青年:“周呈瑶长相姣好,体态匀称,轻盈,窈窕,言行举止如同郡县闺秀,倒也不算差。” 白袍青年笑了笑,道:“我观其眉如翠柳,肌如白雪,披锦裳,穿绣鞋,是个难得的美人。而且她性子温婉,柔弱,不争不抢,不是善妒之人,确实可为良配。” 闻言。 众人侧目……你的脸呢,真就一点不要了。 “啧啧。”施倚霄摇头:“你看那些风花雪月的话本,学着夸人的话儿,也不怕入魔。” 白袍青年大笑道:“我——” 轰隆! 正前方跳出一个身影,拔起路边两丈之高的树木,抡了一圈,扫荡路面,就往下狠狠一砸:“我是此路交警,你们几个非法改装马匹,超速通过,逆向行驶,没有号牌,损坏公共道路,已经严重违反了交通规则……行驶证和驾驶本统统拿出来!” 施倚霄:“???” 白袍青年几个人面面相觑,又茫然又错愕,看着前方路上的蒙面之人。 交警? 交通规则? 行驶证和驾驶本? 这些词儿,稀奇古怪,完全超出了众人的理解范畴。 “哪里冒出来的疯子?” 众人拉紧马背的缰绳,没有莽撞。 前方路上,这个人拔起树木,枝叶繁茂,恍如腰粗,就知其武力不俗。 施倚霄蹙起眉头:“你是何人,有何来意?” 方鸿用黑布裹住了整张脸庞,不需要担心会暴露身份:“我是交警,你们的行驶证呢,还有驾照。” 施倚霄摇头:“那是何物,我们没有。” “没有就得死!” 方鸿一声吼,早已忍不住,直接抓起两丈有余的树干。 跃至半空,暴然砸下,就宛如天摇地晃,整个路面都震颤,发出撕裂空气的呼啸之音——那树干如同棍棒,遮住日光,被方鸿拎起来往下一劈! 轰! 恰似推倒了玉柱! 施倚霄镇定自若的脸庞变得呆滞了。 “等等!” 劲风扑面,阴影笼罩,施倚霄惊声尖叫。 轰隆一声,粗壮树干劈下来,所有人眼前一黑,就感到死亡临近,势不可挡的恐怖巨力爆发了! 第十四章 羞辱 方鸿不管什么招式章法,搬运体内气血,爆发凶残力量,甚至那树木还没有劈落下去,盖压空气,刮起大风,置身下方的众人统统窒息了! “逃!” “挡不住!” 空气翻腾,难以喘息,一个个心生惊骇。 从上方砸落的树干越来越近。 马儿受惊,抬起前蹄,高高地向上扬起。 趁此机会,跳下马背,几个人向两侧翻滚而去,如鸟兽作散,狼狈不堪的样子。 那些马儿在原地,抬起蹄子,还要挣扎。 轰隆! 只一下,树冠劈在了地上,三匹马当场暴毙……施倚霄的那匹烈血马儿,直接被压倒跪地,咔嚓嚓骨骼粉碎,一声不吭就死去,火红鬓发染上了血红色。 方鸿不满意:“你们刚正面啊!” 伴随着那几匹幸存的马儿惊叫,连连嘶鸣,方鸿又横腰屈腿,抡起树干,扫向众人。 “等等!” “好汉饶命!” 众人大叫,就明白不可匹敌,根本没有与其交手的打算。 这般恐怖的巨力,怕有上万斤! 施倚霄等人,最多就后天四层,哪里敢上前搏杀,白白送死,况且感觉到源自方鸿身上的滚滚热浪,仿佛烈日,仿佛蒸炉,仿佛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焰! 真正的气血如炉! 方鸿周身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凸显武道之异象。 “这,这股气血??” “后天五层……不,后天六层!” 一个个失声叫道,背后发凉,眼角都疯狂抽搐。 本以为是个发疯的山贼路匪,力气大一点,谈不上威胁,顷刻间陷入生死绝境。 行驶证? 驾驶本? 真的没有啊。 施倚霄高声喊道:“我乃飞云县县尉之孙女!” “你爹是李刚也没用!”方鸿抓起树干一记横扫,将挡在白袍青年身边的两人扫到一旁。 嘭!嘭! 那两人口吐鲜血,胸骨塌陷,手脚乱抓,空中翻飞十余米,重重地落在地上。 施倚霄脸色煞白:“仅仅擦个边就打成重伤,生死不知!” 姓徐的白袍青年已经懵了,跌跌撞撞的倒退,心胆欲裂:“该死的,这种乡下地方……” 哗啦啦! 枝叶繁茂的树冠扫过来,白袍青年爬上树,慌不择路。 “上树?” 方鸿紧紧盯着他,又看向瑟瑟发抖的其他人……没人逃走? 看来。 这些人很讲义气。 共进共退,不抛弃,不放弃,称得上义薄云天,尽管我原本只想打死这个穿白袍的——方鸿有点感动了,暗暗叹息:“既然你们是过命的交情,就成全诸位,同年同月同日死!” “等等,等等,我有银子!”施倚霄秀发凌乱,取出银票。 方鸿一愣,迟疑道:“你要交罚款?” 罚款又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像是罚金,买命钱……几个人对视一眼,争先恐后道:“对对,我们交罚款,我们愿意交罚款!” “还请高抬贵手。” “息怒,息怒,这是二百两银票。” 以施倚霄为首的几人好像看到了一线生机,或掏出银子,或掏出大乾银票。 破财免灾,银子而已,保住性命才是第一位。 “真是无妄之灾。”施倚霄捋了捋耳边秀发,顾不上平时礼仪,大口大口喘着气,胸口也一起一伏,挤出沟壑,上下颤动:“这个人到底是县里哪位,跟我们家里有仇,拦路截杀?不对不对,此人堪比寻常的武道秀才,搁在县城也不是无名之辈……看来是我们倒霉,出游乡下,遇到祸事,还好身上带着一些银票,但愿能够安抚住这位言行异常,好像发疯的武人。” 正此时。 耳边炸响一声吼:“你们是在拿银子羞辱我??” 方鸿怒吼,暴然上前,抡起树干一下子打落那个爬树的白袍青年,也不听他的求饶,哭喊,直接劈下去。 一下,白袍青年的叫声消失了。 两下,白袍青年在地上弹起,又落了回去。 三下,路边被砸出巨坑,遍布血迹的身躯躺在里面,很老实,很安详,他的一只手攀在大坑的边缘。 接着手臂落下去。 再不动弹。 估计挂了。 方鸿还是不解气,又折断树干,彷如大木棒,拎起来一顿乱砸。 巨坑扩大,尘土飞扬,溅起一点点血色。 旁边。 众人亲眼目睹,吓得颤抖:“徐老三活不成了。” “怎么办?” “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啊,花钱买命都不行……奉上银两是羞辱人的意思?” “逃命也没处逃啊。” “后天六层,全力跑动,足以媲美烈血马。” 众人眼睁睁看着方鸿拎起树干一下又一下的砸落。 每一次震动,敲在心坎上,敲得人心胆俱裂。 每一次震动,双腿被震得发麻,粉碎了所有的反抗念头。 “……” 众人彻底窒息了。 飞云郡县的县尉之孙女,施倚霄心生绝望:“事到如今,我才算明白爷爷经常说的话——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什么显赫家世,什么腰缠万贯,什么品阶权势,皆为过眼云烟,只有武道境界是真正属于自身的力量!” 这一刻。 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家世背景,不值一提。 施倚霄咬着贝齿:“难道,难道我今天真的要死在此地?”她拄着路面,琢磨着骑马逃命,但一眼定格,就看到火红马儿倒在血泊,已经没了动静。 刚才危急,顾不上烈血马,她现在才发现马儿毙命。 轰! 不远处的路面再次震颤。 轰!轰!轰! 方鸿砸了十几下,心里头舒服,就觉得畅快淋漓。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斩妖系统弹出来一则提示,方鸿随意扫了眼,没有多想,正事要紧,还得继续收罚款。 方鸿走到施倚霄面前:“罚款呢。” “啊……啊?” 施倚霄双腿发软,当场跪下,说不出话。 对此。 方鸿很有耐心,说道:“刚才是我冲动了,不要介意,请你们继续拿银子羞辱我吧。” “不敢,不敢。”施倚霄低声说道。 她记得清楚,刚才抢着交罚款,叫声最大的、献出银子最多的、就是白袍青年徐三立。 然后呢。 人躺坑里了。 眼前闪过被暴砸一通的画面,施倚霄打了个寒颤,胸口也颤颤巍巍……由于慌张的翻滚,闪避,她喘着气,红衣扯开了少许,隐隐露出山谷之间的红痣。 方鸿目不斜视:“你,不想交罚款?” “这……” 看到这个蒙面人似有不满,施倚霄快要哭了,只好又奉上一张张银票。 “此人……” “该不会故技重施……” 施倚霄心惊胆战,看着方鸿收下了银票,走向其他人,挨个收罚款,声音温和地说道:“你们交了罚款,态度诚恳,那就是遵纪守法的良民。” 至于行驶证,驾驶本…… 什么超速,逆行,没号牌…… 罚款到位,都可以原谅的嘛,方鸿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多。 偶尔有车马路过,看到这些人像是被拦路打劫,没有多管闲事,要么绕路,要么加速通过。 很快。 收完了所有罚款。 方鸿数了数手里的银两、银票,约有九百两。 这什么概念! 蓝色布衣想买几件买几件! “诸位。” “后会有期。” 方鸿拱拱手,心满意足地走了。 几个人留在原地,对视一眼,总算是逃过一劫? “我娘说有些武人灵性不够,强行读书,从此发疯,心智异常,大概就是这种人。”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对对对,万一那人又回来……咱们身上可没有买命钱了。” …… 沿着大路往西,施倚霄找到惊吓跑了的几匹马,朝着飞云县而去。 也不知骑了多久。 直到望见县城的黑色城墙,众人才松了口气。 来时七八人。 归时仅存三四人。 “这世道当真危险,生死无常。我们早上还一起骑着马,哼着曲儿,聊着乡镇的见闻……这才过了三四个时辰,徐三立几个人已经没命了。” “乡下地方竟然也这么危险?” “那人应该是个独行武者,不懂入魔的危险,一时不慎,变成疯子,武道境界再高也难以恢复。” “哼,后天六层在乡镇罕见,飞云县却有很多。” “徐三立,钱霖……他们家里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聘请几位后天六层的武人搜寻凶手,将其生擒,千刀万剐,报仇雪恨!” 几个人骑在马上。 忽然发现逃出生天之后,施倚霄一声不吭,沉默极了。 其中一个青年低声劝道:“施小姐不必挂怀,都是那凶人的错。” “唉。” 施倚霄轻叹一声,不是内疚,更多的是耻辱。 她是县尉孙女,自诩勇敢,胆魄不凡,但是真正遇到了生死危机,才明白武人无畏是知易行难。 直面死亡。 谁能不怕。 施倚霄闭上眼睛,乌发披肩,好像要把方才之事记在心底。 “那个人……” “恐怕有武道秀才的实力……几位普通的后天六层遇到他,只会被活活打死。”施倚霄想了一下,沉声说道。 她的爷爷,任职飞云县县尉,乃是后天九层的武道举人。 她的父亲,是永盛年间的武道秀才。 她见识较多,眼力也很准,别人只当那凶人是后天六层……施倚霄却知道不止如此,那人气血似烈焰,战力之强横,媲美后天六层的极限水准! 简言之。 若那人识文断字,通过文试,就是大乾王朝的武道秀才! 第十五章 平静 “什么!?” “那凶人能媲美武道秀才??” 几个人大吃一惊,差点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大乾王朝,万万人口,绝大多数武人的毕生梦想就是后天第六层。 但…… 同为后天六层,有着霄壤之别。 施倚霄一字一顿地说道:“凡是后天六层的武道秀才,皆为人中龙凤,代表境界上限,若掌握一门高深的武道打法,甚至有可能抗衡后天第七层!” …… 洛河村。 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路边还有小商小贩在叫卖。 方鸿揣着银子,忽地闻到一股诱人的味道。 只见一个小摊贩拿着铁锅,翻炒什么东西。 边上好几个孩童站住不动,望着锅里美食,馋的直流口水。 “去去去,买不起别围着。”小商贩没好气道:“要想吃,找爹娘要钱,两文钱一碗。” 方鸿走到跟前,买了一碗,像是前世吃过的铁板豆腐。 入口酥脆,汁水四溅,就是有点咸。 那商贩看着方鸿,笑呵呵道:“这是县城流传过来的小吃,名叫豆烧,做起来很费功夫……要不要来点松糕,也是两文钱一份。” “来!” 方鸿言简意赅。 今天心情好,发了笔横财,当然要阔绰一点。 很快,他尝遍这条街上的小吃,拍了拍肚子,将近九成饱,心中沉吟了起来。 ‘有了这意外之财。’ ‘没必要再给周家当佃户。’ ‘干脆结清账目,离开洛河村,搬到飞云县。’ 周宅练武场的水准太低了。 两个教习也太弱。 在大乾,练武场禁止私传后天四层以上的武道秘籍。 ‘后天五层,内锻五脏!’ ‘要不是先天元气盘旋心口,令我时刻在变强,恐怕就会卡在后天四层,悟不出气血渗透,内锻五脏的诀窍。’ 方鸿咬了口手里的绿色瓜果。 估算自身实力: 后天第五层之中,不说佼佼者,应该不算太弱吧。 他的底子很雄厚。 武道根基,听着复杂,其实就那么回事——力量,气血! 力气,劲道,是一切的基础。 力壮,劲大,孕育出品相好的气血。 气血又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与后续的境界,息息相关:“气血渗透五脏六腑是后天五层……气血扩散至周身,重新打磨一遍身躯里外,筋骨坚韧,劲道暴涨,就是后天第六层!” “后天六层,铜皮铁骨,拥有万斤之力。” “想来我暂时不敌。” 方鸿认为还是稳一点比较好。 待到踏入后天六层的境界,再前往飞云县城,与村里再无瓜葛,也没有认识的人,就可以适当展现出几分武力…… 大隐隐于市。 再然后。 明年开春,考取一个武秀才的王朝品阶。 “万事开头难。” “斩妖大业的开头更是难上加难。” 方鸿进入街边商铺,买了些被子枕头的床铺用品,往家归去,路过巷子,瞄了一眼,看到新来的教习吴红霞。 路边的一处胡同。 吴红霞喝骂着八岁女儿:“你再不好好练武,只想着读书认字,将来长大了就嫁给穷苦人家,天天做农活,吃不饱肚子,新衣裳也穿不起!” 那女童振振有词:“娘,我可以去书院教人识字。” 书院,又名武院,乃是朝廷成立的教育机构。 无论独自苦修的武人,还是世家大族的权贵子弟,想考取科举功名,就必须进入郡县的书院之中,读书识字,报考文试。 “教人识字?” “你在做梦?”吴红霞眉毛差点竖了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县城书院教人识字的教习,基本都是后天六层的强者!” 女童不服气:“阿奶也是后天六层呢。” 女童的阿奶,正是吴红霞的义母吴乙芳——洛河村三大强者之一。 吴红霞眉眼狭长,面带薄怒,就要拿戒尺打一打女儿掌心,胡同里边走出来一位老妇,轻声道了句:“你若要打,打我好了。” “娘,您怎么来了。”吴红霞连忙扔下戒尺:“娃儿天天嚷着要看书,不打不行,您可不能太宠她。” 老妇人一头银发,面庞却红润,看不到眼角皱纹,精神矍铄,身骨硬朗,好像返老还童的超凡人物。 她就是吴乙芳,年纪接近七十,体内的气血运转如同小火炉。 “阿奶,阿奶!”女童脆生生叫道。 “哎,快到奶奶这儿来。”吴乙芳一身白色简服,穿着草鞋,拄着一根锈迹斑斑的拐杖,将女童护在身后,瞪着义女吴红霞:“欢儿还小,乖巧懂事,又打又骂做什么?” 吴红霞掐着腰,看到女儿朝着自己吐了吐小舌头。 这下子更来气了。 她叫道:“欢儿在您膝下时,才似乎乖巧懂事。” “行了行了。” 吴乙芳摆了摆手,抱起女童,上前两步,拎起拐杖,朝着地上的戒尺狠狠敲打。 咚! 胡同砖地炸出一个小坑,木头戒尺也应声断成两截。 女童瞪大眼睛,拍拍小手,惊呼着阿奶厉害,阿奶真好,听到这话的吴乙芳笑了笑,直接把戒尺打成了一地碎木,接着抬头瞥了眼胡同口。 女童也看了过去。 胡同口站着个人。 正是方鸿,粗布衣衫,啃着手里的新鲜瓜果。 每逢村里有熊孩子挨打,他就安心当个吃瓜群众,欣赏着古代农村的武力教育。 ‘嗯?’ ‘这个老太太,看我做什么,难道想打架?’方鸿嚼了嚼瓜肉,就觉得吴乙芳气血发虚,热浪微弱,目光也没什么威慑力,好像不如传言中那般强大。 但转念一想。 自己悟出谦虚术,收敛境界,暗藏气息。 或许吴乙芳也有相似的法门。 “咦,方鸿?”吴红霞走过去,蹙眉说道:“你不去练武,怎么在街上到处闲逛。” 方鸿想了想,道:“我吃完瓜就回去。” 吴红霞摆手,示意他快走,但那老妇吴乙芳惊讶一声,打量方鸿,脸上露出一丝缅怀之色:“方鸿……这名字是我取的。” 方鸿:“??” 老妇人吴乙芳抱着女童:“当年你父母是我的短期雇工,搬土石,盖房子,那时你出生不久,需要人照看……你爹娘哪有银两找人照看,又无长辈帮衬,就只好一边干活一边背着你。” 她讲起往事,面容慈祥,没摆出后天六层的强者架子。 这是相当罕见了。 武力强大,当然就高人一等。 普通人必须谦卑、敬畏、轻易不能冒犯,得罪武人被打死也是活该。 吴乙芳看淡了这些规矩。 面对方鸿,她笑了笑,就有些随心所欲不逾矩:“你爹娘大不易,一边做工一边背着你喂奶……房子盖完,你也长大,就开始苦苦求我给你取名。” 方鸿惊讶:“盖房子需要那么长的时间么?” 吴乙芳拄着拐杖,道:“胡同两边的房子都是我命人推倒重建,工程量不少,耗时两三年。” 眼前的街边胡同看似狭窄,实际上七扭八拐,绵长百米。 胡同两侧,都是整齐的平房,宽敞的宅院。 在其尽头。 隐约可见一个绿意盎然的花园。 方鸿有点酸:“老奶奶,整条路都是你的?” 吴乙芳乐呵呵道:“不止呢,旁边那三条胡同也是。” “……” 方鸿顿时哑然。 此处位置,属于乡镇的中心,坐拥四条路是什么概念!? “要说当年啊。” “取完名,你爹娘抱着你,嘴里喊着方红,以为是血红的红。”吴乙芳上了年纪,就愿意回忆多年之前的往事。 村镇穷苦百姓,不认得几个字,没文化,没见识,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 念在那对夫妻的勇气可嘉。 吴乙芳取名:方鸿。 “对了。” “听说后来你变得天生痴愚,村民们建议直接沉河溺死,或卖了换钱,再生个儿子,你爹娘愣是没有同意,说是养你一辈子,砸锅卖铁也不会遗弃你。”吴乙芳看着方鸿:“这是好了,心智清醒了过来?” 方鸿拿出一直以来的说辞:“热病热好了。” “呵!” 吴乙芳笑了:“你也算好运,是个有后福的人。” 语毕,她摆了摆手,抱着女童往回走。 对她而言,这样的穷苦少年,一辈子注定是摸爬滚打,维持温饱,入不了眼的平民。 唯一的用处:供自己缅怀,回忆过去的往事。 方鸿目前的状况? 根骨怎么样? 武道境界突破到后天几层? 吴乙芳没问,也懒得知道,哄着怀里的女童,走到胡同的尽头,那是一个五彩缤纷的花园。 女童在花园里面撒欢儿地跑,摘下一朵朵鲜花,追逐一只只蝴蝶。 少顷。 一身黑色练功服、中年女子吴红霞走进花园,轻声唤道:“娘,那方鸿根骨还行。” “哦。” 吴乙芳没有睁开眼睛。 见状,吴红霞说道:“您当年的给方鸿取这个名,想必是大展鸿图的意思?将来欢儿长大了,及笄取字的时候,您可得想个好名,既有寓意,又有雅致……” 话音落毕。 花园逐渐变安静。 吴乙芳睁开眼,咂了咂嘴:“当年取名之时,天上飞过鸿雁,老婆子可没想那么多。” 什么大展鸿图? 区区一个村民? 第十六章 不会吧 花园内。 老妇吴乙芳:“那方鸿,配不上大展鸿图的寓意。” 义女吴红霞笑意盈盈:“娘那是借物喻人,托雁言志,也许您习以为常,没什么感觉,我们却是想做都做不到。” 吴红霞很会哄人,无论哄小孩,还是哄老人。 她把吴乙芳当成亲娘。 她说道:“我根骨一般,就盼着欢儿将来能跟您比肩。” “哼。” 吴乙芳不悦,指着吴红霞:“瞧你说的丧气话,欢儿跟我比什么,她得考取武道秀才的功名!” 吴红霞一愣,继而大喜。 有了义母的栽培,授予武道,欢儿踏入后天四层不太难。 至于考上武秀才? 她从来没有想过! 洛河村镇,约有几万人,十年左右才出个武道秀才! …… 又过了几天。 周宅练武场。 刘黑山盯着少年少女:“前些日子有几位县里的少爷,纵马游乡下,路上遇劫匪惨死!你们总是嚷着去县里游玩,也该收收心……” “在村里,平安无事。” “总比外出死了好。” 郡县之繁华,热闹,乡镇之人永远都想象不到。 但是。 出门就有身死异乡的危险。 别说死后下葬了,给你收敛尸首的人都没有。 练武场边上,吴红霞抱着双臂,指点几个人的练力姿势:“刘黑山经常给你们讲这些事情?” 方鸿:“是的。” 张菱角随手挽起黏在脑门上的几缕发丝:“刘教习喜欢唠叨,跟我爹一样。” “要知道,遇上这样的教习是你们的福气啊。”吴红霞笑道。 接着。 有人提起遇害的郡县之人,有富商之子,还有官吏的晚辈,以及县尉的孙女,此事惊动了县衙。 昨日正午,县衙来人,为了查明此事。 村长出面迎接,毕恭毕敬,不敢怠慢。 据调查……歹人出现之处,就在洛河村西边六十里之外。 “真的?” 张菱角瞪大眼睛:“难道这事儿跟咱们村子有关?” 村子西边六十里,接近黎水村。 就算要盘查,询问一些事,也得去黎水村吧。 “是啊是啊。”方鸿觉得张菱角说的在理,正色道:“那凶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谋财害命……依我看,肯定不是咱们村子的人。” 张菱角以为方鸿示好,扬起雪白的脖颈,轻哼了一声。 其实……方鸿很奇怪,只打死一个白袍青年,怎是三四条人命,难道是误伤之后,没及时得到医治?施倚霄等人跑路,没带上同伴,没管那几个伤者? 灰衣少年道:“我堂哥说了,那歹人能够媲美武道秀才!估计是别的郡县流窜过来,附近村镇之中,没有这种人物。” “荒唐。”张菱角不屑:“堂堂一位武秀才当剪径小贼?” 站在一旁的教习吴红霞,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堂哥可知,飞云县城几十万的人口,又有几位武秀才!定是为了应付县衙之人,故意夸大其武力。” 村镇无官,尽皆是吏,像村长也属于吏。 村里大吏小吏,没有官位在身,发生凶案,敷衍了事,没心思也没能力追查下去。 村里死人,得过且过。 县里来人,死在周遭,尽可能推卸责任,甩去包袱,明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 “我堂哥村里小吏,却是听县衙之人亲口所言。”灰衣少年有点不乐意地开口:“刚才我从侧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县衙的人,来到周宅盘问呢。” 张菱角一愣。 吴红霞脸色也微微一变,将信将疑地样子:“果真如此!” “嘶!” 方鸿倒吸一口气,好像吓到,小声嘀咕:“不会吧,居然那么强。” 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能比肩大乾的武道秀才……方鸿眼角余光看到练武场入口之处,几名穿着县衙捕快衣服的人,两男两女,大步流星走过来,好像要找人盘问。 ‘暴露了?’ 方鸿忍住统统打死的念头。他思路跳脱,却不是残暴之人。 “喂!” “那个穿灰衣的!”其中一名女捕快眼神锐利,走到方鸿身边,直接把灰衣少年抓了出来,拎到边上问话。 过了一会儿。 县衙的人问完话,直接走了。 (⊙_⊙……怎么也不问问我这个当事人,方鸿一头雾水,吴红霞则是看着灰衣少年,略加安抚,道:“那日你得罪了那些个县里的少爷小姐?险些给人替罪,当成凶犯同伙。” 灰衣少年面如土色,心生后怕。 若被抓去,屈打成招,认不认罪都是死。 …… 黄昏临近。 众人小憩。 张高麦屁颠颠跑了过来,把方鸿拉到一边:“听说周老爷跟村里武馆商议,要选人过去练武,必定有我。” 洛河武馆! 方鸿回想了一下……洛河武馆之主曾经连续十五年在县城参加院试,五次科举,五次落选,始终没取得武道秀才的资格,心灰意冷之下,回村创办武馆,至今已有二十年,乃是洛河村唯一的正式武馆。 须知。 书院——朝廷创办的练武之地。 武馆——私人创办,经过了朝廷批准。 练武场——最为简陋,一点也不规范,不可收钱,不可宣扬,不可传授后天四层以上的武道知识。 过了一会儿,管家匆匆来,宣布了洛河武馆将要从周宅练武场选人的事情。 刘黑山与吴红霞面面相觑,不禁大吃一惊,周老爷那么好心? 众人更是炸了锅。 一个个吃惊,狂喜,激动了起来。 一些小厮丫鬟听闻此事,也都跑过来。 王大力站在方鸿身边,一脸期待的念叨:“周老爷宅心仁厚,体谅下人,赐给这么大好处……选我啊,一定要选我!” 片刻后。 练武场入口传来周河全的笑声。 众人激动,挺直腰背,看着周河全与一身白色练功服的中年人有说有笑。 “那是洛河武馆的人!” “真来了!” 一个个昂首挺胸,屏住呼吸。 白衣中年人笑意莫名,叫来张高麦与张菱角,让两人抱起石头。 很快。 一则消息引爆整个练武场,张高麦与张菱角兄妹二人,下月去洛河武馆,费用全免,由周宅承担。 有人抱头大叫:“我的天,不用花银子!” 有人愣愣出神:“主家老爷承担武馆的一应开销?” 有人不敢置信:“张高麦肯定会被选中,张菱角怎么回事,我的根骨比她好……周老爷对我们下人这么好,以后,以后还有机会吗。” 不远处。 方鸿稍微一想,就发现真相: 看面相,看周河全眼神,张高麦和张菱角大约是周河全的私生子女。 什么根骨好? 什么运气好? 这叫投胎投的好! 周河全为儿女安排一个好去处,还要演个戏,扬仁善之名。 ‘呵。’ ‘这些地主们,心都是黑的。’方鸿像是看了一场戏剧,耳边传来细微的抽泣声音,扭头一看。 “呜呜。” 王大力哭了。 习惯了周宅的种种规矩……王大力不敢出声,捂住嘴巴。 方鸿扶了扶额头,没忍住,笑出声。 “你,你笑什么呢。”王大力眼泪汪汪,脸上满是期待落空的伤心,方鸿不好再打击,想了一下,指了指张高麦张菱角兄妹两人:“人家那是送儿女去武馆,轮不到外人。” 儿女? 张麦高、张菱角兄妹两人,明明姓张啊! 别以为我读书少,不懂事。 王大力难过极了,抽抽鼻子又用袖口擦了擦,眼眶通红地离去。 方鸿无语,看向被人群围住,意气风发的张高麦和张菱角。 这时。 张高麦走来:“这就是机遇,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从此拉开……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在武馆学本事,回头指点你。” 方鸿叹了口气:“谢谢。” 张高麦嘿嘿一笑:“武馆的教习都是后天第五层,内锻五脏,外壮气血,瞪你一眼,就像是进入冰窖,全身冷飕飕,不能够动弹。” 说白了。 武道强者盯着你,宛若山林之间的虎豹寻猎物,令人本能的恐惧。 “还有这说法。”方鸿惊讶。 张高麦矜持一笑,摸了摸下巴,摸不到胡须。 …… 方鸿瞄了眼刘黑山。 刘黑山感到似乎有寒风吹来,后背发凉,不禁打了个哆嗦。 …… 方鸿瞪了眼张菱角。 她粗布衣衫,胸怀如峰谷,露出雪白色肌肤,一下子汗毛乍起,有点冷飕飕。 她下意识紧了紧身上衣裳,皱了皱眉头,嘴里嘀咕:“奇了怪了,大热天哪儿来的冷风呀?” “菱角,菱角,我把衣服暂且借你披上吧。”有少年讨好。 “呸。” 张菱角昂起脖子,一脸不屑。 —— 黄昏时分。 夕阳西下。 方鸿买了几个瓜,坐在家门口,思索白天的见闻。 他还是莫名其妙:“县衙之人怎么就认定我媲美武道秀才?看来,是那个县尉孙女提供的情报,她见识多,慧眼如炬,看出我不凡之处。” 虽然是后天五层…… 但,武道之根基雄厚,堪比后天六层的巅峰水准? 至于那洛河武馆,不去也罢。 武馆之主能否打得过自己,还是两说。 这时。 隔壁的男童跑来,眼巴巴望着翠绿颜色的瓜果,口水直流,也不吭声,方鸿递过去一个,他瞪大眼睛,开开心心地叫道:“你瓜多,你以后就是我爹!” “……” 方鸿默默看着,闻声而来的王三狗媳妇拽着男童回屋。 少顷。 悦耳的哭声传来。 第十七章 宠物 翌日清晨。 忽地下起淅沥沥的秋雨。 屋漏逢雨,凉意袭来,方鸿睁开了眼睛:“待到踏入后天六层,我就搬去飞云县,买一处小院。” 他住的木屋简陋,既不遮风,也不挡雨。 还是以前王三狗帮忙盖得,这么多年过去了,木头发烂,处处腐朽,无法再加以修补。 “咦?” 方鸿眸光一动,微微皱眉,听到远处的哭声。 出门一瞧,榆树之下,有妇人抱着孩童的染血衣襟。 看到方鸿走过来,王三狗扛着一把锄头,低声说道:“家里孩子被野兽叼走了,只剩地上的碎布。” 此处是洛河村的边缘地带。 附近都是农田,再往外,是荒郊野岭。 虎豹豺狼,十分罕见,有时一年也碰不到一次。 王三狗:“年纪较大的农户,很多都后天二层,碰到了野外猛兽,挥挥锄头,就能吓跑。人多的话就一起围住打死,拖回来分了吃肉……孩子们太小,贪玩往外跑,碰到野兽就是死。” 被咬死还算好的,好歹留全尸。 像眼前这种,更凄惨,不知被野兽叼到哪里吃了。 …… 方鸿回屋穿上新买的鞋子,走向周宅练武场。 “步行要四十分钟。” “大约三公里距离。” 每日往返,就将近半个时辰,方鸿走到村镇的中心区域。 阴天秋雨,泛着凉意,路边就寥寥几个小摊小贩。 商铺开着门,没客人,冷冷清清的样子。 方鸿侧头看了看左侧的巷子,两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抱着头,缩成一团,坐在角落,身上已经湿漉漉。 过些日子,寒冬来临,估计这些乞丐就会冻死。 方鸿往前走。 两个推车的汉子,迎面而来,窃窃低语,说起北边的荒山,看到方鸿就止住了声音。 推车之上,摆着血淋淋猪肉,像是刚刚宰杀的。 看着小推车渐行渐远,方鸿继续往前走,到了一处包子铺,买了肉包,两三口吃了下去。 包子铺的老板娘笑眯眯道:“三个肉包吃得饱?” “够了。” 方鸿含糊不清道。 到了周宅练武场还有早饭,都是一些菜包,倒也足以充饥。 后天五层,食量大增,练武场提供的饭菜就不够了,难以饱腹,他只好在外面买些东西吃。 “算了,送你个饼吧。”包子铺老板娘对待常客很热情。 方鸿笑了笑,就道谢收下。 先天元气时刻滋养人体,相当于轻度辟谷。 若非如此,一日三餐都不够,得一日五餐才行。 这只是练武的基础需求。 各种丹药,补气养血的药汤,才是大头。 他离开包子铺,走向周宅侧门。 脚底下不是土路,都是石板路,遍布经年累月的细碎裂纹。 路上的人们,多数低着头,没什么朝气。 这就是洛河村的日常状态,除了正午有人气,很热闹,其余时间看不到几个行人。 “听说在飞云县城。”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街道上还有衙役巡视。” 洛河村像是一潭死水,平日里没有波澜……方鸿扫视了一眼,搬去郡县的想法越来越迫切,加快脚步,敲响门环,很快从里面拉开,露出王大力带着困意的脸庞。 方鸿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有些烫手的面饼。 “啊?给我的?”王大力原本困意绵绵,接过饼,眼睛直了。 他咬了口,目光一亮,居然是一张糖饼。 平时在周宅吃不到。 “嘿嘿。” 王大力傻笑两声,左右看了眼,生怕被人发现,将其揣在裤子里,看得方鸿眼角直跳,扭头进入练武场。 人还没来全。 刘黑山、吴红霞,两个教习已到了。 少顷,雨停,方鸿上前,跟刘黑山说了声,以后不再来练武,刘黑山一下子皱起眉头:“你若是不思进取,打算一辈子穷苦,我也没办法!” “练武是你们唯一的出路。”吴红霞在旁劝道。 方鸿不语,已有计划,回到练武场中间,就有几个少年凑了过来,询问怎么以后不来练武了。 随意敷衍了几句。 众人也懒得多问。 像这种情况,每月都有一两例。 武道方面没进展,干脆放弃,回家做农活。 到了上午,日光高照,周管家例行过来转了一圈,方鸿又上前,提到脱离佃户身份的事情。 “前几天,你跟我说过。”一身黑衫的管家摆摆手,道:“当年你那两个孪生妹妹去县里,卖身葬父母,托人送回了银两,是我操办的葬礼,又给了你当佃户的机会……否则你天生痴愚,年纪尚小,还想当周家佃户?” 方鸿一愣:“什么?” 管家面色微沉,道:“我拿四十两银子,却也照拂你多年,每年收成都给你一些宽待。” 管家猜测方鸿脱离佃户,是为了去飞云县,寻找不知生死的亲人,在离开之前,找自己索要当年的那一笔钱。 但这世道…… 四十两的银子,给了方鸿,只会把方鸿害死! 方鸿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儿。 卖身葬父母? 他一直以为是标准的孤儿开局,皱了皱眉道:“我得去哪儿赎人。” “那就不太清楚了。”管家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送回银两的是一个年轻的丫鬟,说是自家小姐怜其不幸,见其孝心,买来当府里丫鬟……你要寻亲,最好托人去打听,否则没了周家的佃户身份,自己都吃不上饭,又孤苦伶仃,无处可投奔,迟早会饿死街头。” 在管家看来。 很多人想当周家佃户都没有机会。 …… 同一时刻。 周宅内院。 周呈瑶带上几个丫鬟,喊来了一群小厮:“哪个是后天二层?” 王大力面露得色,挺起胸膛。 十余个小厮,仅有他一个,踏入了后天二层。 周呈瑶带着这些小厮丫鬟,到村镇之外打猎。 村子东边,是一条河。 村子北边,是重峦叠嶂的荒山。 周呈瑶带人,进北边荒山,就遣人四处寻找猎物,只留一个丫鬟,以及一个小厮。 那丫鬟长相偏丑,小声道:“我们在这儿等着?” 周呈瑶瞥了她一眼,有些厌恶,没有说话。 留在原地的小厮是王大力,心里面窃喜:“平日里少爷小姐出门打猎,挑人跟随,打到猎物,拖回周宅,就会赏赐一些碎银子……这次轮到我,真是好运啊,得到小姐的赏识就更好了。” 阳光照下来,透过上方的树叶,洒落一处处光斑。 时不时吹来一阵冷风。 王大力又开心,又期待,一双乌黑的眼睛来回扫视。 “喂。”周呈瑶面色不悦:“你到处看什么呢。” 这是一处空地,四周遍布树林,以及高度到腰部的灌木丛,王大力听到周呈瑶的问话,恭敬道:“三小姐。万一突然窜出个虎豹豺狼,我好挡在您身前。” 周呈瑶一怔:“多嘴!就在此地别乱动。” “是。” 王大力和那个丫鬟应了一声,乖乖地站着不动。 唿唿~ 初秋的微风吹拂,刮起落叶,打着转儿。 哗哗~ 后方的树丛之中,传来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接近。 在枝叶之间,有黑影闪过,一双白色的眼睛盯着三人,仿佛锁定猎物,观察一盘大餐,流口水,藏杀机,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凶残、暴戾、冷酷至极的色彩。 “啊!” “小姐当心!”王大力喊道,就感觉脊椎骨滋生寒意,汗毛乍起,头皮发麻,有一股心惊肉跳的滋味。 他以前打猎,遇到过猛虎,豹子。 但…… 被虎豹盯上,也没有这般恐惧,好像是生命本能的惊悚! 王大力牙齿打颤,弓着身子,紧盯着那片树丛的黑影:“那,那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一条狼!” 那丫鬟转身惊叫,护主心切,拿起木棍。 树丛分开,黑影跳出,竟是一条通体黑色的大狗,体型四肢修长,毛发很有光泽……诡异的是它双眼泛着白色,似无瞳孔。 “哈哈。”王大力笑道:“是个有眼疾的狗儿。” 那丫鬟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下一刻。 周呈瑶拨开两人,小跑两步,来到黑色大狗的前方,然后扭过头,笑吟吟地轻声道:“这是我的宠物,它……有点饿了呢。” 王大力语气讨好:“小姐,我去给它找吃的。” 小时候,他家里也养过狗。 只是没这狗好看。 身上无斑点,无杂毛,宛若不真实的黑色画儿。 “小姐,它吃不吃果子啊。”王大力准备去找些吃食。 周呈瑶嫣然一笑,道:“你们给它吃就好了嘛。” 语毕。 黑色大狗仿佛变成了虚影,体型一点点缩小,卸下幻术,显现真身,正是一只纯白无暇的狐狸! 它口吐人言:“嘻嘻,这两人闻起来就很好吃。” 第十八章 自由 洛河村北边荒山。 白狐开口,周呈瑶嫣然一笑,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圆型头颅与躯体一般大小,左右甩动的尾巴像是棉花糖,又像是蓬松的白色火焰,一尘不染,时而舞动,就洒出点点光影。 “去吃吧。” 周呈瑶指了指王大力与丫鬟。 这一刻。 看着主家小姐与白狐,两人都惊骇欲绝,浑身发软。 “狐妖幼崽……” “不止四只……” 王大力脑海闪过这个念头,就想要后退逃跑,被狐妖一瞪,双腿好像被定住,直接跌倒,坐在地上:“三小姐你养狐妖当宠物!?” 他拼命向后退去。 另一个丫鬟却是目光变呆滞,手里的木棍颤抖。 “好了,快吃吧。”周呈瑶有些着急的催促:“若被人听到,看到,那就麻烦了。” 白狐颔首,优雅迈步,那双眸子如同乳白玉石:“母亲临死前,把妖力全部传我,自身虚弱,无力逃跑,才被那个苍州府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击杀……如今我藏于山林,不可暴露。等有了媲美后天九层的妖力,再考虑报仇之事。” “在此期间,小瑶你愿意助我,必会有宝物答谢。” 闻言。 周呈瑶抿了抿嘴:“你总说宝物宝物什么的,我又不图那东西。” “嘻嘻,那可是一块金子,足足有二两!”白狐迈开四肢,又优雅又高贵的漫步而至,一爪子猛地掏出,就剖开已经吓得愣在原地、脸色煞白、一动不动的丫鬟前胸之处:“小瑶,你可知黄金白银兑换比例?” 它一边说道,一边掏出丫鬟的胸腔心脏。 那心脏还在跳动,滚烫火热,溅射鲜血。 人已经倒在地上,目光空洞,身体微微地抽搐。 周呈瑶见血头晕,侧过头去,听着白狐咀嚼心脏的声音:“按照我的传承记忆……在大乾王朝,一两黄金相当于五十万两白银!” “我给你二两黄金!” “就是百万两银子!” 百万两银子,百万两银子……周呈瑶大脑一片空白。 据她所知。 爹爹乃是洛河村首富,全部的家产也就三万两银子。 “不可能!” “金子有那么昂贵?”周呈瑶不信。 白狐慢悠悠地食用人心,声音清脆如银铃:“据传说,有圣地收金,就导致黄金的价值暴涨……大乾王朝的开国皇帝打江山,搜刮上万两黄金,统统奉上,请了位圣地之人,才能够推翻上一个大眞王朝。” 这些秘闻,消失在历史之中,白狐消化传承记忆才得知。 在它与周呈瑶闲谈之时,那丫鬟倒在地上,睁大眼睛,一口气憋在喉咙,似乎是咽不下去,死不瞑目。 见状。 心寒。 王大力张了张嘴:“小姐,这是狐妖啊!你跟妖相处,会变妖孽,会死的啊!” “哼。” 白狐慢悠悠说道:“我白狐一族乃是上上等血脉,知恩图报,晓义懂礼,修品立德,绝不会伤害恩人!只要我收敛妖气,不与小瑶长时间近身相处……算了,一个死人,有什么好说的。” 日光洒落,透过树叶,形成一块块光斑,落在王大力脸上,映出了面无血色的强烈惊恐:“我才十三岁,我不想死啊。” “别吃我,饶命啊,我给你们磕头了……” “三小姐求你帮我说句话,我大力给你们做牛做马,做什么都行!” 王大力跪地求饶,卑微极了。 但是,周呈瑶只觉刺耳,就有点心烦意乱:“别叫了,不就是被小狐狸吃了嘛。” 王大力彻底绝望了:“别把我姐五狗带过来,我就闭嘴。” “好好好,答应你便是。”周呈瑶随口敷衍。 接着响起剖开人的胸腹,挖出内脏心肝,细嚼慢咽的声音,以及冷风吹过四周的树林,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整个世界好像安静了下来。 听不到一声惨叫,或闷哼,或哭喊。 至死不出声,没发出动静……白狐吃完了人心,满足地叫道:“这人坚强如斯,心肝格外好吃,真是你家的下人吗?” 周呈瑶点头,笑吟吟说道:“他是后天二层,心脏跳动有力,符合你的要求。” “嘻嘻,倒是可惜了,这人不死将来必有大成就。”白狐拾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擦了擦嘴角血迹:“白狐一族,吞食人心,便可度过幼年期……像这样的人心,多吃几个,大有益处。” 蓦然间。 欢声笑语传过来。 那几个抓到兔子的丫鬟,开开心心跑回来,要把猎物献给周呈瑶。 “我走了。” 白狐甩尾,钻入树丛,眨眼间消失不见。 …… 黄昏日落。 周宅练武场边上。 刘黑山看着管家跟方鸿结清佃户的账目,皱眉道:“方鸿,你脱离佃户,仍可留在练武场。我去找周家老爷说明此事,不会为难你,也不用再交银子。” 方鸿道了声谢,解释道:“我要去县城寻亲。”此前不知那两个孪生妹妹的去向,以为死了。而如今,得知其卖身为奴,他得尽量找一找。 记忆之中,儿时画面,彷如幻灯片一般闪过眼前。 每逢过节,桌上有肉,那两个脸蛋脏兮兮、体型瘦小、口齿不清的小妹都会把肉让给自己……彼时思维还没有恢复清醒,两个小妹经常帮自己洗脸,洗头……无论从亲情,还是从血脉角度,方鸿都难以忽视。 很快。 方鸿与管家结清账目,重新签订了一些相关文书。 见此,刘黑山面露失望,他也算仁至义尽,多次挽留,既然方鸿不领情就算了,语气冷冷地告诫:“这世道没有土地的人,就属于流民!” “你去县城,家里没地,只能到处打零工,县里人瞧不上你,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份好营生。” 刘黑山说完。 吴红霞走了过来,点点头:“土地就是外来人的投名状,家里无地,就会被冷眼看待。除非你突破到后天四层,无地也无妨,足以安身立业了。” 语毕,她拉走刘黑山,纠正少年少女们的练力姿势。 两人只是练武场的教习,拿银子做事。 良言难劝,自身不争,不懂得练武是唯一出路,谁也没办法,吴红霞瞥了一眼方鸿:“我本来还打算,若方鸿根骨不错,念着义母为其取名的情分,将他带过去,讨得义母的欢心,岂不是武道有望?义母随便赏赐一点好处,抵得上农户一年收成。” “那,可是错失了天大机遇。”刘黑山愈加惋惜。 他知道,吴红霞的义母吴艺芬乃是洛河村三大强者之一,后天六层,铜皮铁骨,有着难以想象的可怕武力。 像这种武人上了年纪也无碍,体内气血如炉,力量不会衰退。 另一边。 管家递给方鸿一张文书:“你从此就不是周家佃户,而是普通村民了。若要去县城,需要找村里小吏,开具移居的文书……你那片田地,不用再耕作,自会有人去接盘。” “以后。” “你自求多福吧。” 管家摇摇头。 近年,练武场总有人不甘平庸,离乡去县城闯荡。 后来呢。 大多数杳无音信。 要么死了,要么苟且度日,并不如村里过得安稳。 人呐,贵在有自知之明…… 管家掸了掸黑衫,眉头一掀……侧门传来惊呼声,尖叫声,痛哭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管家摆摆手:“侧门好像出事了,我去看看。” 他匆匆走向侧门。 方鸿跟上去,从侧门离开,就看到门口围着一群小厮们,地上盖着两张渗血的白布,凸显人形……大概是两具尸身。 第十九章 认命 周宅侧门。 外面的墙边空地,盖着一张血迹斑斑的白布,围着一群小厮。 旁边还有另一张渗血的白布,蹲着好几个丫鬟,掀开边角,握着死去丫鬟的残缺手臂,忍不住哭天抹泪。 死人了…… 连个棺材都没有…… 两具尸身,两张白布,简陋的有些可怜。 方鸿出了门,回过头,瞥了一眼两张白布:“以我的感官也闻不到血腥味,看来已死去多时?” 只见那一张盖着丫鬟尸首的白布。 边角露出残缺不堪的手臂,仿佛被野兽撕咬。 方鸿想起隔壁隔壁的隔壁,家中的五岁孩子被野兽叼走——这世道当真生死无常。 “估计有人去通知死者的家人了。” “左右不过是赔几两银子的事儿。” 对周家来讲,这不叫麻烦,轻轻松松就摆平。 此间有冤情,也是一场空。 若是死者家属不同意……宁可不收银子,也要讨个说法,闹到村长面前,只会被小吏们随意应付,敷衍了事。 方鸿没有看热闹,抬脚往回走。 趁着天还亮,买了半斤肉,以及一小袋瓜果。 一路上行人稀少。 石板路变成土路。 两侧的景象,从整齐平房,变成了金灿灿的广阔田地。 只见炊烟袅袅升。 下地做农活的男男女女归家。 榆树下的刘老头给孩童们讲故事。 “今天呐,讲个武秀才断案,为民除害的故事。” 刘老头乐呵呵道,看到方鸿,招了招手:“小方啊,过来听听?” 方鸿到了跟前:“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故事,早就听腻了。” “……” 刘老头脸色一黑。 围在他身边的一个男童,看到方鸿手里拎着的瓜果,眼前一亮,期期艾艾跑过来,是隔壁男童六狗。 王六狗竖起一根手指:“一个瓜,你是我爷爷!” “吃吧吃吧。”方鸿心累,扔过去一个瓜。 看到这一幕,围在刘老头旁边的孩童们张大嘴巴,全都震惊,然后一窝蜂跑来,眼巴巴看着方鸿,或激动或胆怯或腼腆或期待的纷纷叫道: “爷爷好!” “方鸿爷爷,俺也想吃瓜!” “方爷爷长得真好看,真年轻……只要半个瓜,我就叫爷爷……再不成,咬一口也行!” 孩子们兴奋极了,叽叽喳喳,挤成一团。 方鸿心情莫名好,查了下人数,总共十二个孩子。 从袋里取出六个瓜,分为两半。 每个孩子都能够吃到瓜果。 这下子,爷爷喊得更热情,更加大声了。 刘老头眼角抽搐,默然不语。 叫爷爷,有瓜吃……刘老头其实有点心动,但是端详方鸿的年轻脸庞,实在开不了口啊。 少顷。 闻声而至的长辈父母把孩子们带回家。 打骂声,嗷嗷地哭声,很快就传入方鸿的耳边……奇怪的是,隔壁没有王六狗的哭声,仅有妇人的低泣:“我的大力啊,我的儿,怎么会这样。” 王六狗仰着小脸:“娘,你怎么哭了。” 妇人抬头,抱起六狗,仿佛用尽全力的紧紧抱着,六狗喘不过来气,被吓得哭了出来:“娘,别打俺,真的没给你认爹!” 咚咚。 敲门声响起。 方鸿推开一条缝,站在门口,皱眉问道:“大力……怎么了?” 妇人低头啜泣,抱着六狗。 屋内寂静。 时而飘来一丝丝米饭香。 锅里烧的菜,还冒着热气,六狗揉了揉肚子,怯生生,小声道:“娘,我饿了。” “烧饭。” 妇人一脸木然站起身,继续烧菜。 这时。 她看向方鸿,道:“大力跟主家小姐外出打猎,被豹子咬死了,还差点连累到主家小姐。” 王大力死了……方鸿皱皱眉,放下了手里的瓜。 看来周宅侧门的外边空地,盖着那两张染红的白布,其中一张盖着王大力的尸首。 这世道……方鸿看着妇人,不知该怎么安慰。 屋内站着的男童六狗被沉默、死寂、压抑的状态笼罩,下意识觉得畏惧,不敢再吭声。 仅有妇人拿着锅铲炒菜,碰撞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方鸿啊,坐下来吃点吧。”妇人像是往常一般的招呼,脸上没表情,仿佛麻木了,僵硬了,又摇头说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在练武场已经吃过……以前啊,大力没去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跟你抢菜吃。” “大力不在了。” “你也不来了。” “就剩六狗一个啦。”妇人端着饭菜喂男童,双目空洞,念念叨叨,吓得男童打了好几个哆嗦,尚且不懂哥哥大力死亡的意思。 少顷。 方鸿轻手轻脚地合上门,回到木屋。 听闻王大力死讯,方鸿更明白武力的重要程度:“在大乾,万般皆下品,唯有武道高!” 方鸿收敛杂念。 运转劲道,催动气血,形成一圈一圈的周身轨迹。 不知不觉之间,气血继续渗透五脏六腑,如同火烧,渐渐灼热,越来越坚韧坚固。 下一刻又滋生清凉之意,像是炽热沙漠里喝了碗冰水,内脏一下子变得舒畅通透。 此为突破的征兆。 后天五层,内锻五脏,便是让气血融入五脏六腑:“武道到了这阶段,有点超凡脱俗的意思了……不过我体内气血相当雄厚,要完全融入五脏,扩散周身,铜皮铁骨,还得两三天时间。” 方鸿倒也不着急。 他坐石墩,再一次锤炼气血,心脏跳动如擂鼓。 …… 屋外传来王三狗的声音,以及邻里们的义愤之言,安慰话语,方鸿推门而出,就看到王三狗满脸是血,身上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仿佛在地上滚来滚去,沾着泥土和草屑。 “这,又是什么情况。” 方鸿一头雾水,本想回屋,视若无睹。 但想到往日画面,又想到县衙之人说自己媲美武秀才。 低调行事,默默发育,不代表畏手畏脚。 “罢了,承你多年照顾,于情于理都不能冷眼旁观……若当无事发生,未免太没良心。”方鸿暗忖,走上前去,看了眼王三狗的身上伤势。 地上。 邻里闻声来。 王三狗抹了把脸上的血:“我儿不是被豹子咬死的!虎豹撕咬的伤口没那么细小!” 边上有人劝道:“再怎样,你也不能在周宅门口闹事啊。现在好了吧,银子没拿到,还被人乱棍打出。” “真是倔脾气。” “三狗啊,听叔公一句劝,收了主家给的赔偿银两,不要计较那么多,有什么用呢。” 众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事说的清楚。 周家来人,通知王大力死讯,叫其过去领尸首……周家小姐遣人寻找猎物,王大力与另一个丫鬟留在原地,遭几条豹子袭击,丫鬟护主心切,挡在前面,不幸惨死,王大力则是独自逃了,最终没逃过,被豹子咬死。 这种话,也许别人信,王三狗万万不信。 知子莫若父。 大力从来不怕虎豹豺狼。 他去到周宅侧门,看到儿子王大力的尸首,红着眼睛,检查一遍,就明白另有隐情,想要讨说法,情绪激动跟人争吵了起来,被周宅小厮们乱棍打出。 “不对吧?” 方鸿插了一句,道:“大力那孩子朴实憨厚,遇到虎豹豺狼,怎么可能会抛下周家小姐?惊惧之下,仓皇逃命,这个说法明显不对劲儿。” 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王三狗抓住方鸿手臂:“你也知道,大力不是那种人!不是的!” “我知道。”方鸿把跪坐在地的王三狗扶起来。 按照王大力性格……只会幻想英雄救美的话本,得到周呈瑶倾心,从此私定终身,至死不渝,当一个周家赘婿。 跑路?根本没可能。 这种穷孩子,指望着翻身,真的会豁出命来。 附近的邻里村民看了看方鸿,摇头苦笑,何必讲出来,心里面明白就好,一位黑发老者咳嗽道:“主家愿意给你这个解释,就别再折腾……此事有内情,想来也差不离啦……听叔公的,收了银子,安稳过日子吧。” “叔公,我不甘心啊!”王三狗咬牙捶地,嘶哑叫道:“我年年月月给主家耕地做事,从不偷懒,就图儿女有出息,大力是我的长子,好不容易才养大,等着他练武有成,传宗接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刘老头:“你要讨说法,你是后天四层的武人吗。” 后天四层的武人,才叫有身份,能得到一个公道。 太阳落山,天色渐暗,王三狗满脸是血,看向身边盖着白布的大力,倒也认命了。 世道如此。 他能如何。 邻里们纷纷离去。 王三狗媳妇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大力旁边,脸贴脸,温柔抱起,哼着不知名儿歌。 “大力哥。” 男童六狗瞪了瞪眼睛,看着哥哥被野兽掏空内脏的尸体,似乎瞬间长大了懂事了。 “方鸿你先回去吧。” 擦了擦脸上的血,王三狗朝着方鸿沉声说道:“你好好练武,可别像大力这样,没啥本事跟主家小姐去打猎。” 他吸气,低下头,用力地抓着头发。 手臂手背,青筋暴露,仿佛要把头发扯下来。 少顷。 方鸿轻叹一声:“罢了,我替你去周家讨个说法吧。” 第二十章 爆发 “你去讨说法?” 王三狗看着方鸿,想挤出笑容,但挤不出来:“你在练武场跟两个教习认识,没用的。周管家好像跟你有交情,平时照拂你一二,没用的。” 王三狗潸然泪下。 看到大力残破不堪的尸首,一路背回来,其实他就认命了。 村里的邻居熟人也劝他认命,哪想到方鸿愿意挺身而出,仗义执言,感动归感动,但还是太天真了。 少年人血气上头。 不知世道之艰难。 王三狗:“方鸿,你去主家只会被乱棍打出。” “咱们这些人啊,靠着主家过日子,有怨言也得憋在肚子里,不能有不敬之意,否则把饭碗砸了,怎么活下去?” “我,我认命啦。” 这就是穷苦人家的命啊。 方鸿沉默了一下,看着王三狗满脸是血,头发乱糟糟,眼角裂开伤口,嘴巴说话漏风,身上衣服破烂,露出被棍棒打的淤青之处……跪在地上的妇人,抱着大力,哼着儿歌,一摇一晃,仿佛在哄着睡觉……男童六狗嘴边沾着饭粒,泪珠儿涌出,擦也不擦。 …… 夜色笼罩。 周宅内院。 啪! 周河全一巴掌抽在三女儿周呈瑶的脸上:“说,你给我说清楚,北面荒山,虎豹罕见,就算遇到也不可能死人。” 周呈瑶捂着脸,咬着下唇,坚持原本的说法。 父亲这么恼怒…… 下次再给小狐狸送餐…… 就不从下人丫鬟里面挑选了,干脆找个练武场的人,譬如那方鸿也是后天二层呢。 周呈瑶心思转动:‘我去打猎,找人陪着,方鸿不可能拒绝,定会心里面窃喜,想着攀上高枝儿。’ 看到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 周河全怒极反笑,就以为周呈瑶把下人丫鬟送到虎豹的嘴里,在一边嬉戏观赏……这个游戏唤为盘中餐,是郡县少爷小姐私底下玩的东西:“很好,很好,你嫁人之前,出周宅一步,我打断你的双腿!” 忽然。 屋门推开。 一只黑色布鞋迈过门槛,接着是一声咳嗽:“够了。” “嗯?” 周河全怒火中烧,扭头一看,连忙恭敬迎上去:“爹,您怎么亲自来了。” 门边上站着一位中老年男子,看着约有六十岁,目光深沉,眉发浓密,两鬓夹杂着银丝,正是周河全之父,周家老太爷! 周老太爷瞥了眼周河全:“你出去。” “是。” 周河全应了一声,就走出门外。 周河全当上洛河首富,除了手段高明,也由于周老太爷的存在——后天六层,强横无匹,镇得住这份家业。 屋内,周呈瑶小心翼翼道:“爷爷。” “小瑶啊。” 周老太爷皱着眉,背负双手,一句话就让周呈瑶花容失色:“你的身上有一股淡淡妖气……我还记得,当年追随一位武道秀才,追杀藏于山林之中的妖族,便是这股清香,闻起来像是蜜枣的甘甜气息。” 周呈瑶一下子愣在原地。 再怎么心思灵巧,毕竟年纪小,仅有十三岁。 她扛不住周老太爷的审视,如同倒豆子,交代了前因后果。 “爷爷。” 周呈瑶小脸煞白:“我不会变成妖孽吧?我看小狐狸可怜……” “以后少见面就好。”周老太爷微笑道。 “哦哦。” 周呈瑶眨了眨眼睛,少见面? 只见周老太爷坐了下去,端起温热的茶水,抿了一口又一口:“几年前,苍州府有秀才捡到金子,半两金换了足足三十万白银!” “二两金子……” “武道举人都眼红……” 正所谓火中取栗,值得冒险,周老太爷拍了拍桐木方桌:“若有上百万两的银子,每日服用气血丹,延缓衰老,增进气血,衍生内息,我能够突破到后天七层!” 后天七层! 来日考上武秀才,未必没可能! 周老太爷捏着茶杯边沿,眼底就闪过一丝杀意:“这是天大机遇,那狐妖出生不到一个月,还很弱小啊。” 周呈瑶乖巧回答:“小狐狸说它堪比后天六层呢。” 出生半月,就堪比后天六层?周老太爷脸色都微微一变:“看来那白狐真是上上等血脉……而且那传承记忆,也是稀奇。我追随武秀才将近十年,走南闯北,不曾听过这回事。” 声音渐弱,他陷入沉思,时而抿一口茶水。 屋内静悄悄。 良久。 周老太爷起身道:“正好我与吴乙芳老妪有仇怨,将其引过去……若狐妖如你说的那般,就杀了吴乙芳。若狐妖是在骗你,有歹毒害人之心,我就与吴乙芳一起出手,击杀狐妖,无论如何都不亏。” 万一独自前去,难以力敌,岂不是白白送了性命? 但若引来吴乙芳,就是两位后天六层的武人,狐妖当前,当然是放下仇怨,齐心协力杀妖族。 如此一来,可进可退,称得上十分周全。 简言之…… 先不管黄金有无…… 诛杀狐妖,可拿去县城邀功,杀了吴乙芳灭口可夺其家产! “择日不如撞日。” “就在今夜,把狐妖之事处理好。” …… 洛河村北边荒山。 月明星稀,荒无人烟,偶尔有不知名的野兽叫声。 嘭! 一拐杖砸在地上,老妇吴乙芳面露怒色。 在其身后,跟着两人,正是她的义女吴红霞,以及周宅练武场的教习刘黑山。 “娘。”吴红霞说道:“我们在家吃饭呢,那周家老太爷闯了进来,抢走我女儿,还说想要回孩子,就让娘您来这里。” 她神色焦急,捂着左肩膀,刚才被周老太爷一掌打伤。 “你放心,他敢动欢儿,老婆子就杀上周宅大院。”吴乙芳冷哼一声,看着义女吴红霞:“那个姓周的好多年没有出门,一心想炼出内息,踏入后天第七层……也不知抽什么疯,竟敢做出这等事。” 吴乙芳很是惊怒。 义女吴红霞的女儿小名叫欢儿,她是打心底宠爱,当成亲孙女。 “哼。” 吴乙芳阴沉着脸:“堂堂后天六层的强者,抢孩子,没出息……姓周的就算要引我来此,也不该用这么下作的手段。” 她又看向刘黑山:“你是周宅练武场的教习。” 刘黑山恭敬回话。 他应吴红霞邀请去家里坐坐,顺便吃口饭,没想到遇到这事,就跟着一起过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山林昏暗,几片落叶飘落,吴红霞心急如焚的张望:“娘,您跟周老太爷有仇怨,怎么也不说一声……我不去周宅练武场当教习,或许没这事。” “与你无关。” 吴乙芳顿了顿拐杖,猛地扭头,盯着左侧的丛林:“姓周的,还不滚出来!” 此处空旷,冷风阵阵,刮起山林之间的树木枝叶,一时间哗哗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藏在黑暗里。 吴红霞,刘黑山看了过去。 左侧的黑暗树丛,传来异响,走出来两个人影。 一身玄色练功服、鬓角微白的周老太爷走在前……周呈瑶跟在后面,杏黄衣裳,亦步亦趋,身边有一条吐着舌头的大狗,通体黑色,毛发在月光之下似闪耀光泽。 “我那孙儿呢?” 吴乙芳抬起锈迹斑斑的拐杖,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唉。” 只听见一声长叹,周老太爷看了眼吴红霞,盯着刘黑山:“黑山,你是我家练武场的教习,按理说应该饶你一命,但兹事体大,不密则失身,只好全部灭口了。” 刘黑山一愣:“您……这是何意?” 他见过这位周家老太爷。 其名周黎,深居简出,只顾着练武从来不管任何事。 周老太爷微笑道:“意思是你们三人都得死……没办法,我收了天大好处,它又需要武人的血肉,这样吧,就给你留个全尸。” 此言一出,刘黑山眼角狂跳,什么东西会需要武人血肉? 难道是…… 三人面色都变了…… 吴乙芳很快就冷静下来:“我孙儿在哪!” “老婆子,你那可怜的孙女……在它肚子里。”周老太爷微笑道,指了指周呈瑶身边的大黑狗。 瞬间。 那黑狗优雅迈步,体型模糊,幻象消散,显露真身,是一只纯白无暇的小狐狸! 它通体洁白无瑕,圆溜溜脑袋与躯体一般大小,两只尖尖耳朵,鼻嘴小巧玲珑,像是画笔点缀,尤其那一双白玉眸子散发着美轮美奂的光芒。 它一双前爪搭在胸前,搓动胸口那一簇如同毛球的毛发。 高四十寸…… 直立行走…… 白狐优雅迈步子,如大户闺秀,娉娉婷婷,时不时甩动着蓬松尾巴,宛若一团棉花糖左右摇摆。 “妖!” 三人面色剧变。 …… 远处。 黑暗的山林之中。 方鸿穿黑衣,坐在树枝上:“我运转谦虚术,潜入周宅的内院,差点迷了路……循着周呈瑶被扇了一巴掌的叫声,趴在屋顶旁听:府城来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判断失误,狐妖幼崽,漏了一只,侥幸存活,藏于北山,偶然碰到周呈瑶,就勾搭在了一起。” 接下来。 周呈瑶见其萌态可掬,惹人怜爱,偷偷喂养狐妖,先是为它购置一些生肉,送一些蔬菜瓜果等食物……直到狐妖忍不住嗜血欲望,假装过路的武人,杀害了刘有吉一家四口,吸食武人气血,此后欲望滋生,再也控制不住。 而担心它会暴露。 周呈瑶试着送人给它吃。 王大力与那个丫鬟之死,便是周呈瑶的初次送餐。 方鸿目光炯炯,借着月色,把场中情况观察的一清二楚:“既是妖族,不可错过,务必将其斩杀。” “但……听周呈瑶所言,那狐妖堪比后天六层。” “今夜出手,我区区一个弱小的后天五层。假如打不过,难以匹敌那狐妖,或略胜一筹,做不到强势镇压,眼睁睁看着狐妖逃离此地……那就太费事。” “如今之计。” “理应再等两三天。” “待我踏入后天六层的境界,再猎杀那头狐妖,必叫它无处可逃。” 王大力之死,讨一个说法,就先等一等。 但在下一刻。 望见那条通体黑色的大狗,方鸿愣住了。 他一路潜行,相隔百余米,免得被发现。 如今才算看到了狐妖真身,它撤去妖身幻术,化为一只小狐狸,方鸿脸色变了变,脑袋好像炸开了:“那一日寻找狐妖幼崽,看见过这条黑狗,就在我眼皮底下!” 彼时,它尚且弱小,伪装了一层幻术。 方鸿记得很清楚。 它干干净净,村里面罕见,正打算仔细瞧瞧,被另一只狐妖幼崽吸引注意力。 “原来是它!” “原来是它!” “大力……那孩子的死,是我的过错。” 方鸿喃喃低语了两声,心里头滋味莫名,像一团火,蓦然炸开,熊熊燃烧了起来! 轰! 方鸿跳下树枝,踏出丛林,气血如炉一声吼:“妖狐,死来!!” 第二十一章 勾陈上宫南极大帝 夜幕笼罩。 洛河村北边荒山。 冷风徐徐过,树叶沙沙响,刘黑山看着那条白色小狐狸。 “那是一只妖!” 刘黑山面色变了变,惊悚骇然,体内的温热血液好像凉透了。 他仅仅后天四层,对付妖孽,力有未逮。 直面狐妖,一身武力如一捅就破的宣纸。 “狐妖!?” “它,它吃了我的欢儿……”吴红霞脑门一炸,嗡嗡直响,天旋地转一般地瘫在地上,巨大的悲痛袭来,仿佛一支箭把胸腔穿透,把心脏击中,把所有惊惧粉碎。 悲伤,悲恸,盖住了死亡迫近的恐惧。 “妖!妖!” 吴红霞披头散发,就要扑上去,吴乙芳将她拦住:“你回村,请那位武馆之主速速来此。” 武道境界,差一层,那就是天渊之别。 事到如今,找后天五层的武人没有用。 唯有请武馆之主出面,方才是万全之策。 洛河村镇,三大强者,当属武馆之主最强横,其次是吴乙芳,周家老太爷最弱……吴乙芳盯着白狐,道:“这狐妖出生不久,不到一个月,想必还很弱小吧?” “哈哈,白狐血脉高贵,我不是它的一合之敌。”周老太爷笑了笑,身影移动如幻影,隐隐封住了吴红霞与刘黑山的去路:“我杀这两人,白狐杀你,今夜诸位无活路。” 吴乙芳脸色彻底变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白狐,厉声道:“我儿,快逃!” “走!” 刘黑山一把拉起吴红霞,亡命逃向村子里。 “留下。” 周老太爷出手了。 “嘻嘻。” “老妇虽老迈,但铜皮铁骨,心肝想必更好吃。”白狐流着口水,步姿优雅地逼近吴乙芳。 就在这时。 远方传来一声吼。 剑拔弩张的局面直接被打破,众人听得不清楚,耳膜直颤。 一声吼直上天穹,震动大地,似乎把夜空飘来的云朵震散。 “谁??” 周老太爷眉毛一掀,眼角余光看到了一个黑影。 “这,这……这么浓烈的气血!?” 刘黑山刚刚提起一口气,欲要逃回村里面,找武馆之主求援,就看见一道黑影疾驰而来,携着滚滚热浪,空气统统扭曲! 吴红霞面无表情,盯着狐妖,好像什么都不在意。 但也转动略显空洞的眼睛。 她的目光凝固了。 她的义母吴乙芳双手一抖,拐杖险些没拿稳,定睛一瞧,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了一团盛开的烈焰! 一吼惊散四方客。 一怒偏向虎山行。 咚!咚!两步迈出,暴射百米,方鸿到了它跟前,挺身,提拳,一气呵成劈下去! 哗!! 拳未至,拳风下压,荡开一圈圈细微气浪。 白狐优雅迈步,慢条斯理,见到这一拳劈来,玉石般眸子缩紧,闪烁着戏谑之意:“我生来高贵,体内妖力已经化为雾态,若不是担心暴露,血洗洛河村,都不是难事。” 一拳压下,白狐抬爪,瞬间碰撞在一起。 众人瞪大了眼睛。 甚至来不及思考。 咔嚓! 清脆的骨裂之音,刚刚传出来,就被巨响盖住了。 轰隆! 方鸿这一拳打在它的爪子上,按着爪子砸下来,势不可挡,摧枯拉朽,直接把这只白狐压到了地上。 头颅一歪,妖身腾空,眼前的世界转动。 嘭的一声,撞在地上,它脑袋嗡嗡直响,一下子发出惨叫,就窜了出去。 “你是谁!” “大乾王朝的乡镇之中怎么会有这种武人???” 白狐四肢刨地,疯狂逃窜,嘴里发出不敢置信的尖叫,就这么一拳,几乎打碎它爪子。 毛绒绒爪子弯曲,渗出血色,传来剧痛。 它如同白色闪电,逃向山林,身后似有一团烈焰临近,方鸿凌空一扑,炽热气血如蒸炉,把狐妖盖住:“给爷死!!” 轰!轰!轰! 连续三拳,尽皆打空,白狐身法太灵活。 而听到轰鸣震荡,它扭过头,瞧了一眼…… 全身炸毛! 耳朵都竖了起来! 它途经之处,空中残留气浪,仿佛三个圆圈缓缓扩散。 尘土飞扬,细微颗粒,携着热浪扑面来。 这不是单凭力量造成的异象。 白狐双眸瞪圆了:“气血烈焰,武道秀才!” 周老太爷一口气憋在嘴里,就觉得头皮一炸,心态崩了:“哪里冒出来的武道秀才?气血如焰,劲力如锥,体生热浪荡烟尘,堪称后天六层的极限了,寻常的后天七层也难以匹敌。” “糟了。” “我贪图狐妖宝物,与它联手,谋害武人,传到飞云县城,只怕县尉都会出面捉拿我。” 年轻时,周老太爷跟随过一位武道秀才。 见识多,眼界就宽了,很清楚武道秀才的品阶划分。 后天六层境界的武秀才,纵然是骨骼惊奇,天资颇高,甚至胜过一部分后天七层,但……弱点,破绽,也不是没有。 周老太爷抛下刘黑山和吴红霞,右脚发力,就如同猛虎下山,贴着地面的草皮,划出一道笔直的极速痕迹,顷刻间杀到方鸿身后:“气血烈焰是后天七层佼佼者的武力异象,后天六层具备了这般异象,体力消耗大,劲道消耗大,不可能持久!” “只要把这人拖住……” “待其力竭,气血亏空,便是死路一条了……” “我与狐妖能够拖延多久?盏茶时间也扛不住的话,只能离乡逃亡了。” 周老太爷的厚重手掌泛红,猛地拍向方鸿背后,似举鼎,似摔碑,似是一块巨石。 此为武道打法,以势大力沉压人为宗旨。 这一掌拍出,就算洛河武馆之主也得暂退一二。 而此时,方鸿连续二十多记擒拿全部落空,难免气闷,愈加凶暴,头也不回一声吼:“滚!” 舌抵上颚,沉腰侧身,左臂就甩了出去。 劲道从脚底爆发,泥土炸开! 由胯部腰部传导,升至左肩,汇于肘部! 方鸿这一击把全身气血催动,如蛟龙翻身,当崩山裂石,瞬间打歪周老太爷的双掌。 嘭!嘭! 周老太爷两条手臂都软了,又酥又麻又无力,失去了知觉。 “什么!?” “一击废了我双臂???”周老太爷来不及细想,欲要抽身而退,就感到一阵风扑面而来,风声似尖啸,风压似形成真空,令他喘不上来气,几欲窒息,甚至眼睛也有些睁不开,下意识闭目,再睁开一瞧,就看到一记巴掌填满视野,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遮住夜空之上的皎月繁星! 啪!! 正是方鸿回过身,左臂甩出,右手接上,在空中抡了一圈,直接给了周老太爷一巴掌。 远远望来,彷如起跳,方鸿半边身子都腾空,一巴掌抡了下去,打在周老太爷的左脸……刹那之间,周老太爷的脸颊挤压变形,颧骨扭曲,接着断裂,一颗颗牙齿在嘴里崩飞乱撞,乃至于眼角被压得紧紧闭合,只留下一条缝隙。 “这是?” 周老太爷心底冒出个疑惑,没有恐惧,没有惊骇,仅有一点小茫然,就听到噼里啪啦的脆响。 从自己的脖颈处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 眼前的画面好像…… 他看到后背,看到昏暗的山林,看到疾驰而来的吴乙芳。 老妇吴乙芳倒拎着沉重拐杖,在地上划出沟壑,想拦住周老太爷,就看到他的脑袋被抽得打转,硬生生扭到背后,脖子的肉一层又一层叠加,宛若麻绳,缠在一起,明显这是要死了:“畜生东西,勾结妖族,你也算死有余辜。” 不远处。 刘黑山悄悄咽了口唾沫:“这位武道秀才的发力手段怎么有点像是抱石练力??” 一甩一抽,就两下,打死后天六层的周老太爷。 甚至只用最为粗浅的练法,没有拿出真本事……刘黑山就感到劫后余生,大起大落,滋味难名:“要不是这位大人路过此地,我们几个人,怕是死定了。” 饶是目光空洞的吴红霞,怔怔看到这一幕,嘴唇也颤动起来。 月色洒大地…… 秋风扫落叶…… 周老太爷好像还不自知,死死瞪着几个人。 “我?” “死了?” 含在嗓子的一口气吐出,挤出两三个字,周老太爷就彻底断气了。 洛河村三大强者之一,毙命! 轰!轰! 地面仍在持续不断地震动,一记记闷响传来,方鸿追着白狐杀入山林之中。 瞬息之间,连连变向,一追一逃似飓风过境。 拆山毁林,横冲直撞,白狐陷入死亡倒计时。 “该死!该死!这武人如此挥霍气血还没有力竭?”白狐亡命逃窜,留下细微血迹,前爪越来越剧痛:“若非被一拳打断了前爪骨节,凭我的速度,这人追不上。” 全盛状态,几个闪跳,它消失在丛林里。 后天七层的武人也无可奈何,仅能目送它远去。 但前爪折断,用不上力气,白狐左右跳动的速度变慢了。 它不再那么灵巧。 它尖叫:“我有宝物奉上,就藏在不远处的山洞里!” 方鸿盯着它:“那孩子的死,是我的错。” 白狐一听,眼前一黑,就明白今夜难逃一劫。 此人不是偶然路过…… 往日食人心,酿成了祸事,惹出一位隐居村镇的武道强者…… 这该怎么办! 宝物动人心! 它钻过树枝之间的空隙,道:“宝物是二两金子,你若杀了我,就别想得到!” 轰! 方鸿撞碎挡在前方的枝叶,抓向白狐尾巴,不理会它的花言巧语。 “你!?” 白狐微微一颤,玉石般眸子闪过不可思议的色泽。 二两金子相当于百万两银子。 搁在大乾王朝的郡县,称得上一方巨富! 区区武道秀才,竟然无动于衷,它气急尖叫道:“王公子弟,世家传人,也要为了金子打破头……你隐居山下村镇,心灰意冷,中举无望吧?有了这笔钱,你将来必能中举,何苦藏在一个小小的村镇?大乾王朝,三十六州府,三百六十郡县,你大可闯荡一番,建功立业!” 瞧这意思,金子好像很昂贵……方鸿惊奇了一下。 前世的古代封建王朝,金银比例基本都是十比一,还以为大乾王朝也是如此。 过度开采? 金价上涨? 方鸿两三步迈出,追上白狐。 唰! 它的毛绒绒尾巴从掌心划过,滑溜溜没能抓住。 险之又险的逃开…… 若无意外,今夜必死无疑了…… 白狐绝望,惊怒:“我白狐一族乃是上上等血脉,吃几个人怎么了?世间万族分九品,妖列二品,人列三品,生来就低妖一等,被吃是天经地义……你这卑贱人族,我乃狐族王庭的正统血脉,生来不凡,绝世天资,本应有护道长辈!” “如今流落在外,尚未回归!” “敢杀我必有大祸!” “卑贱武人……” “该死……” “来日狐族王庭找寻我,叫你死无葬身地!” “我母吃下脐带,传承妖力,拼命掩护,我怎会死在人族的疆域之内,这么一个贫瘠的乡镇之地?我将来还要修成三尾大妖,五尾太妖,七尾通古妖,携王庭百万妖兵,上天入地,覆灭大乾。” 方鸿愈加逼近,白狐惊惧之下,慌忙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恐吓,又威胁,就有些语无伦比。 放嘴炮? 从来没输过! 方鸿漠然一笑道:“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流落俗世人间,体悟万丈红尘,洗涤仙心金身,你一只小小白狐夸夸其谈,也敢跟我比身份,比背景,比高贵?” “毋须多言!” “死来!” 方鸿一步踏出,将它逼到绝境,再也无处可逃。 五指张开,暴然一捏,就抓住白狐尾巴,拎起来往下一砸,它全身骨骼嘁哩喀喳的炸响,体内的筋骨,内脏,以及四肢,统统震荡了起来,达到临界点,如瓷器一般裂开! 轰!轰!轰!轰!轰! 它全身毛发一炸,来不及挣扎,感觉到天旋地转的恐怖撞击。 仅仅四五下。 整个妖身的骨骼都被摔烂了。 “你!” “仙的……转世身???”白狐歇斯底里地尖叫一声,全身缩紧,连忙哀嚎了起来:“您既是神圣之仙,为何在意卑贱的人族啊,我狐妖王庭侍奉勾陈上宫南极大帝,百万代皆为仙宫之奴,从没有不敬不尊之意!” 呵呵,还想攀关系,方鸿抓住它脖子微微一捏。 咔! 狐妖脖子一歪,咽气毙命! 第二十二章 狡辩 洛河村北边荒山。 临死之际,意识消散,白狐玉石一般的眸子充满惊惧。 面前这人…… 自封中天北极紫薇大帝…… 这与传承记忆中,狐妖王庭所侍奉的神圣之仙,尊号极为相似! 仙下凡历劫,流落尘世间,重铸仙心与金身——恰如百万代之前,狐族王庭从微末之间崛起的古老记载:勾陈上宫南极大帝驾临凡间,惩人族,罚天龙,封印天狗,治理苍穹,期间收了九尾白狐为奴,才有了如今白狐的高贵地位! ‘仙的转世身。’ ‘怎么会生为卑劣无耻的人族。’ ‘难道传承记忆出了错,人族没有遭到神圣的厌弃,可是……’ 白狐脖子已经歪到了一边,还没有彻底死去。 那两只尖尖耳朵耷拉下来,粉嫩的耳朵内侧流出妖血,外侧一圈白绒毛沾着草叶、枯枝、尘土……它自知快要死了,全凭一口气吊着,低声乞求道:“请您看在同为人族的份上,饶恕周呈瑶一命,我愿奉上二两金。” 反正马上就死了。 求饶,试探,王庭血统,修炼成多尾白狐的梦想,全都失去了意义。 但……知恩图报,晓义懂礼,修品立德却不是随便说说,白狐念着周呈瑶的情谊,为她求情,希望能够被宽恕。 “咦?” 方鸿挑了挑眉毛,惊奇道:“妖族生命力这么顽强,扭断脖子,居然不死?这还是出生不久的妖族幼崽,算起来不满一月,真是挺可怕。” 尚未满月的狐妖,险些杀不死,自己太弱了。 一边想着,一边竖掌为刀,方鸿将它彻彻底底的斩杀。 “哼。” “头颅与妖身分离,看你还能开口讲话不。”方鸿低下头,注视着没了生机的白狐,等了一会,微风吹过,回荡着不知名野兽叫声。 借月光一瞧。 白狐已经凉透了。 方鸿察觉到斩妖系统的提示,收回了视线,唤出了系统界面: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60 灵性:0.49 境界:后天五层 斩妖点数:20% 系统升级进度条:0.05%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冻结期间,暂时无法领取】 …… 上一次斩杀妖族幼崽,得了7%斩妖点数,以及0.01%升级进度。 这回收获比较大。 方鸿笑道:“斩妖是正道,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得死。” 思忖了一下。 他增加10%斩妖点数在根骨上面。 刹那间全身一震,气血收缩,又开始扩散,仿佛要裹住内脏,洗练筋骨与皮膜。 突破的征兆,越来越强烈。 只待气血破开五脏六腑的限制,打磨筋骨皮膜,便是铜皮铁骨,力大无穷,真正的后天六层! “不错。” “这才算打遍村里无敌……接下来就是郡县,寻亲,练武,等明年开春考取武秀才功名,便有了周游各地、自由行走的资格。”方鸿期待了起来,但眼前闪过王大力音容笑貌,面色就微微一沉。 撕开衣襟,裹起狐妖尸首,他四处扫了一眼。 刚才一追一逃,跨过山头,穿过小河流,四周景象变陌生。 方鸿也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只好沿着一路追逐的痕迹往回走。 盏茶时间。 走了将近十公里。 方鸿望见那一处空地上,吴乙芳等人站在周呈瑶面前,好像在高声喝骂。 “这群猪队友。” “就知道泉水挂机,也不怕我被狐妖翻盘反杀?算你们躺赢。” 方鸿纵身一跃,脚踏树枝,下山而来。 …… 空地上。 周呈瑶跪在爷爷身边,埋头低泣。 这里是周老太爷选定的地方,荒无人烟,树木高大,相当隔音,乃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想到这儿,周呈瑶哭的更伤心了:“爷爷你说你是见多识广,很有智谋,谋定后动,将来要中举,做一个王朝大官。” “怎么,怎么两下就被人打死了……” “我该怎么办……” 周呈瑶一身杏黄衣裳,哭天抹泪。 她秀发散开,脸蛋惨白,可怜兮兮的样子。 对此,刘黑山低声叹息:“周家三小姐平日里知书达理,性情温婉,谈不上刁蛮任性,怎么与狐妖厮混,难道是周老太爷把她献给妖,试图讨好?这也说不通啊。” 刘黑山瞧着吴乙芳的盛怒面色。 没有再出言相劝。 毕竟…… 若不是那位武道强者路过此地…… 他一个后天四层,断无生路,逃不出去。 “周家丫头,我那孙儿,当真被那只狐妖害了?”吴乙芳问道,还抱有一丝侥幸。 在其身旁,吴红霞咬了咬牙,也燃起一线希望。 两人盯着周呈瑶,连番逼问,周呈瑶低声啜泣,喘不上来气,磕磕巴巴的说道:“我见女童年龄小,苦苦哀求爷爷不要害她,还是被送给狐妖,当成糕点给吃了,便是我也差点葬身狐口……” 此言一出。 吴红霞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太太吴乙芳吸了口气,眼底闪过悲痛之色,厉声道:“刚刚你们出现时,狐妖就在你脚边,看似亲密,不似胁迫,别想骗过老婆子。” 周呈瑶年方十三,心思灵巧,口齿伶俐:“爷爷说狐妖喜好少女,我生得好看,长相体态都是上上等,很合狐妖的心意,便命我服侍左右,讨它开心。” “我能如何?” “只好听从爷爷,假意屈从那个小狐狸。” “哎……看到爷爷身亡,我心里好难过,但也晓得与妖族勾结,死了,怪不得旁人。”周呈瑶呜咽出声,跪在地上,垂泪道:“只怪我生得好看,被狐妖看上,做那些羞人事儿……” 下一刻。 劲风扑面至。 方鸿拎着布袋子,大步而来,漠然一笑:“这是一只母狐狸——接着编,就喜欢听你狡辩。” 周呈瑶:“……” 刘黑山:“……” 吴乙芳:“……” 第二十三章 后天六层 母狐狸? 周呈瑶支支吾吾,冷汗涔涔,吓得昏了过去。 方鸿瞥了她一眼,又看向一身黑衣的周老太爷,侧躺在地,死的干脆,脸上残留着茫然之色:“那狐妖给了定金,否则这老头怎么敢与妖勾结。” 很快,摸索了两下,从其怀里掏出一两金子。 夜色浓浓。 方鸿背对着几人,手掌一翻就收起了黄金。 “铜皮铁骨,就这?” 方鸿摇摇头,太脆了,不经打。 县衙之人说他媲美武秀才。 谨慎起见,没有尽信,这一刻才知道传言不虚。 吴乙芳挤出笑脸:“大人,这个姓周的仅仅是铜皮阶段。您武力高强,气血如烈焰,他不死才是怪事。” 刘黑山跟着恭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惩贼人,杀妖族,平妖祸,拯救我们洛河村万户人家。” 他没有认出方鸿,见其蒙着面,低头不再看。 嘭的一声。 方鸿把装着白狐尸首的布袋扔在地上:“你们俩,继续。” 吴乙芳和刘黑山都是一愣,不明何意,惶然忐忑。 方鸿:“继续夸,不要停。” 两人连忙堆笑脸,说好话,搜肠刮肚想词儿,奈何没什么文化,只能硬着头皮夸。 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句。 很快就腻了。 方鸿一把抓起周呈瑶:“狐妖和这个老头的尸首,送去官府能领到多少赏银?” 吴乙芳盘算了一下,道:“妖族尸首需要送到飞云县,递交苍州府,诛妖司给予千两赏银……若是下发到村镇,经过衙门层层的稽查复核,大约一百两银子。” 至于周家老太爷,没有赏银。 不过。 此事传出,周家失势,夺取万两家产都不难。 吴乙芳心头一动,说道:“大人您不方便出面的话,老婆子愿意代劳,换个几千两赏银……” 方鸿很满意:“你有心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若不然,怎么说做好事不留名呢。 当前,还不是一鸣惊人的最佳时机。 稳住,才有光明的前途。 方鸿:“名归你,我拿银子,可明白?” 吴乙芳一愣,继而大喜躬身:“多谢大人恩赐。” 方鸿笑了笑。 这是个懂事的老太太。 前几日平易近人,透露着高傲,漠然,如今却低声下气,态度卑微,拄拐杖的手掌都在冒汗……至于么。 方鸿转身离去:“村子南边有农户之子被狐妖害死,其母哭泣,我见悲戚,静极思动,方有今夜狐妖死。” 吴乙芳弓着腰,连声道:“老婆子带他们讨个公道。” “善!” 方鸿拎起周呈瑶,纵身一跃,进入山林。 冷风一吹…… 月光朦胧…… 刘黑山挠了挠头,迷糊道:“那位大人是何意。” 吴乙芳低头看向白狐、以及周老太爷的尸首:“你记住,今夜没有路过的武道强者,是我为孙女报仇雪恨,击毙周家老太爷,令狐妖伏诛。” 刘黑山一头雾水。 吴老太活了七十多年,活腻歪了? 怎么敢贪墨一位疑似武道秀才之人的功绩!更何况,前几日,县里的人遇劫匪而惨死,歹人媲美武秀才,很可能就是…… 吴乙芳语气幽幽:“要不,我给你解释解释。” 嘶! 刘黑山打了个寒颤:“我明白,真的明白了。” …… 同一时刻。 方鸿拎着周呈瑶,翻过山头,迈过河流,似乎在寻找什么。 “别,别杀我。”周呈瑶感到一上一下的颠簸,逐渐清醒,手脚乱抓,挣扎起来,梳好的丱发散开。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呜呜……饶命呀……我愿与你做那些羞人事儿。” 周呈瑶连声求饶,楚楚可怜,嗓音娇弱。 色诱? 做梦! 方鸿没搭理她。 片刻之后,止住步伐,方鸿将她扔到了地上,前方是一片丛林,隐隐传来野兽被侵犯领地的低吼。 “周呈瑶。” “周家三小姐。” 方鸿看着她,摘下了脸上黑布,指了指前方丛林:“一命偿一命,你说大力是被豹子咬死……我就给你相同的死法。” 月光之下,周呈瑶歪着身子,双腿并拢跪地上,泪光点点,娇喘微微,白嫩脸蛋写满了震惊之色。 “方,方鸿?” 那个佃户,下等人…… 区区后天二层…… 怎么摇身变成了武道强者!? “你真是方鸿!” 周呈瑶张着小嘴,瞠目结舌,嗓音从娇弱细腻变得尖锐:“你还不扶我起来,送我回家……你个佃户,得了奇遇,敢弑杀主家小姐?管你吃了什么丹,捡到何等绝学,都是我们周家的东西!” 方鸿无语了……我露脸,言外之意就是你今夜必死。 求饶,哭喊,都没用,不要再浪费力气。 只是念着周宅练武场的情分,让你死得明白,知晓前因后果。 没想到。 周呈瑶如此之蠢,无可救药。 见方鸿面无表情,她慌了,语气柔弱了几分:“你饶我一命,我知小狐狸把金子藏在哪里,金子比银子昂贵千百倍之多。” “那山洞描述不出具体位置。” “没人领,你找不到……即使我也得白天才可以找到!” 周呈瑶心态崩了。 平日里瞧不上的练武场之人,穿着粗布麻衣的下等人,根骨一般,家境贫寒,自认为可以随意打杀的方鸿,居然是一位武力高绝的强者!! 白日做梦都没有这般离谱…… 真应了爹爹的话…… 不知收敛,不知敬畏,注定是遗祸无穷……周呈瑶心里像是打翻五味瓶,一时间涌出震撼,惊骇,惶恐,茫然,以及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期待。 她的大姐,便是嫁给武秀才做了正妻。 像这种穷人翻身,得到主家小姐的倾慕,肯定会激动地面红耳赤。 周呈瑶回忆姐姐盖上红盖头,穿着新婚衣裳,姐夫眼神火热,恨不得把姐姐压在身下,迫不及待的样子……她脸上泛起一抹羞涩的红晕,接着就天旋地转,被扔进了豹子窝。 “呵。” “若为一两金,答应放过你,我心里面不痛快……取了金,再杀你,又违背我的高尚品德……用刑折磨,暴力审问,拖到天***你去找,都是办法。但是不合我心意。” 一命偿一命,可杀不可虐。 方鸿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把周呈瑶扔给豹子窝。 别说一两金,就是百万两银子,他也不可能动摇。 少顷。 黑暗丛林传出惨叫声。 随着豹子撕咬,声音渐渐没了,方鸿转身离开。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方鸿一怔,视野之内,闪过斩妖系统的一则提示。 “看来。” “我心意畅通,灵性就提高?这就是下凡历劫,体悟红尘,洗练仙心的具体过程了,倒也不奇怪,毕竟我乃中天北极紫微大帝。”方鸿瞬间想通了,明白了,舒服了。 这一刻,心意通透,胸腔好像都舒畅了几分。 咚! 心脏骤然一跳,输送血液,瀑布般一泻千里。 哗! 只一下,气血澎湃如潮涌,彻彻底底渗透了五脏六腑。 然后扩散周身。 打磨铜皮铁骨。 刹那间,方鸿体内血液如铅汞,剧烈流动了起来,劲力暴涨,增益气血,踏入后天第六层! —— 翌日清晨。 洛河村像是炸锅,平地惊雷,掀起震动。 周家老太爷周黎与妖族勾结,残害多人性命,已于昨夜伏诛! “什么!?” “北边荒山居然藏着一只妖,每隔两三日,都要食人心!” “周老太爷,还有周家三小姐都是帮凶。” “要是滋生妖孽,酿成了妖祸,不知要死多少人。” “难怪啊……近日以来,总有莫名其妙就失踪的人,怕是进了妖的嘴。” 日光如火。 晨曦如雾。 一处处屋子门口,街道路边,挤满了人。 某处胡同,有知情者讲述,众人团团围着他。 饭馆之内,老者敲了敲碗盆,说起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四周桌椅坐满人,门口站着一层层人群旁听……这只是洛河村的几处缩影,万户百姓,万人空巷,出门打听,庆祝妖亡! …… 方鸿睡了个懒觉,走出屋外,发现隔壁王三狗家里没人,环顾四周,将一切尽收眼底。 远处的田地,男男女女聊着妖族伏诛的事情。 榆树下,刘老头叼着烟袋,边上围着孩童们。 坎坷不平的土路。 有人喘粗气,跑了过去,嘴里嚷着打倒周家的言语。 “去看看。” 方鸿伸了个懒腰,一路走向洛河村中心区域。 很快。 到了包子铺,买几个肉包,方鸿满足地吃饱,过了两条街,往左一拐就看到好多人聚在一起。 “打周家!” “大伙分田地!” 为首的吴乙芳拄着拐杖,身边约有上百人,周宅门前讨公道。 第二十四章 万两白银 周宅正门。 门外面人声嘈杂。 门内园林,锦绣花草,清澈池塘与亭苑,连接一条条长廊。 往日的高雅景观笼罩着压抑紧张的气氛,周家少爷站在亭子里,二小姐缩在池塘边上,内眷们紧锁眉头,望着丈高的朱门。 朱红大门好像在微微摇晃。 聚在门外的人,太多了,其中不乏有武人趁机劫财。 “老爷啊,我们怎么办。” 有小妾花容失色,捏着手帕,手骨发白。 二小姐慌不择言,叫道:“爹,祖父勾结妖族,死了也是应该,可是与我们无关,门外面那些人要做什么?” 瞬间。 一道道目光落在周河全身上。 “唉。” 周河全长叹一声:“我去请吴老太进门商榷,你们不可无礼……若被门外那些人闯进来,女眷们自己了结,否则被轮番糟蹋,羞辱,玩弄,便是生不如死了……诸位也别想着逃出去,出了大门,便是叫天天不应,只能任凭摆布了,后天四层也会被活活打死。” 诸多女眷都色变。 在大乾,女子名节比性命更加重要。 貌美小妾垂泪,道:“老太爷怎地做出那等事儿,昏了头了,平白牵连我们。”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周河全缓缓走到门前,推开朱红大门,迎上一道道敌视的目光,心头一窒,脸色一白,跪了下去: “乡亲们……” “我周家是清白的,清白的,没有勾结妖族啊……” 门外,众人哪里愿意听,就要闯入周宅打砸烧抢。 吴老太咳嗽一声,拐杖一甩,拦住群情汹涌的人们,上前两步,在周河全耳边轻声说道:“一万两银子,否则老婆子一走,管不了这些人咯。” 周河全连道:“吴老太,还请您进门商谈。” “呵。” 吴乙芳眯着眼睛,驱散了围堵周宅的人群,只留下王三狗一家几口。 …… 不远处。 方鸿望着这一幕,五感敏锐,洞察秋毫。 “一万两银子?” “很好……明天就是我的了。” 幸亏过来看一眼,不然,这老太太至少截留一大半。 当然。 做人也不能太贪。 就一九……不,零十分,方鸿逆着四散而去的人群,收敛气息,走向周宅正门口。 一个个人,擦肩而过,嘴里嘀咕着吴老太心善,迂腐,拦住我们打地主的言语。 有赤着上半身的光头汉子…… 有戴着草帽,体格健壮的青年…… 还有撸起袖子的肥胖妇人,光脚走路的老者,戴口罩的……咦?等等,方鸿眼角余光扫了眼:“这是大乾王朝,哪有什么口罩。用白布,半遮面,分明要趁火打劫。” 方鸿反应了过来。 再一看。 那肥胖妇人,光头汉子,身躯泛着温热的气息,是气血如炉,后天四层的武人! “吴老太真贪,要独占好处!” 光脚老头脸色难看,闷头走着,撞飞几个不长眼的路人,双脚一跳,踩着房檐远去了……方鸿瞥了眼,那是一位后天五层的武人。 “啧啧。” “墙倒众人推,大概如是。”方鸿捏了捏下巴。 难怪,周河全推开大门,直接跪了。 不跪不行啊。 大门破,众人闯进去,后续的各种剧情……可想而知了。 方鸿站在路边,又挪动到一处胡同口。 人很多,很拥挤——好多人站在街道两侧,议论纷纷,想看看吴乙芳怎么处置周家。 蓦然间。 身后的胡同,钻出张高麦和张菱角兄妹二人。 “方鸿,跟我们来。” 张高麦小声叫道,挤出人群。 “快来。” “我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张菱角脸色有些慌张,叫上方鸿,沿着周宅大院的外侧墙壁,拐了个弯儿,就爬上墙头。 三人攀上墙壁的外檐,朝里面看去。 此处位置,视野开阔,就看见周河全把吴乙芳迎了进来,面色发白,低头弯腰地说话。 院内。 吴乙芳面容冷冽。 身边跟着几人,是王三狗一家。 ‘哼。’ ‘这事情,拖不得,飞云县还有一位周家姑爷。’吴乙芳打量一眼周河全,强忍杀意:‘武道秀才,官身品阶,不是我能够得罪,灭周家满门,得搭上性命……如今抢一笔银子,周家姑爷敢出头,自有县尉收拾他。’ 对面。 周河全低着头,暗忖道:‘这老妪当真狠毒,借势威胁……那些人闯进来打砸烧抢,谁能拦得住?父亲死去,女婿又远在郡县,险些重演当年的张家惨状!’ ‘万两银子,给了便是。’ ‘我父啊,三女儿,死不足惜。’ 周河全气得肝疼,完全没有伤心的感觉。 近些年,乐善好施,宅心仁厚的名声全毁了。 勾结妖族! 死罪,无可饶恕,无可争议! 至于心里面,是内疚惭愧,对不起洛河村民,还是心疼家业,眼看着从此衰落下去……周河全也分不清。 ‘呵。’ ‘装好人,装久了……先想想从哪凑出一万两银子,打发这老妪,免得再生事端。’ 周河全知道吴乙芳恨意深沉,不顾脸面,亲自登门。 单凭女婿的官身,压不住。 吴乙芳开口,冷喝道:“我给你半个时辰,若敢耽搁,后果自负!” 她站在原地,没有进正厅落座。 周河全急匆匆进入内院,翻找银票银两,以及珠宝地契。 墙头上。 目睹这一幕。 张高麦扶着额头:“我早上到了练武场才听闻这事,这下子……” 旁边。 张菱角泪眼朦胧,接嘴道:“这下子我们不能去武馆啦!”洛河武馆一年二十两银子,没了周家的资助,她只能含泪蹲在武馆的门口。 方鸿:“……” 假如周河全知道张(周)菱角是这么个想法,会不会气死。 “菱角,别伤心。”张高麦嘴角微微上扬,低声道:“你哥是谁?村里的练武奇才,只要开口,有人资助,带上你不是问题,至于方鸿就没有办法了……看这架势,周家要完,方鸿你有何打算。” 昨日,兄妹二人去探亲,不知方鸿退出周宅练武场的事情。 方鸿趴墙头,懒洋洋说道:“我去飞云县寻亲。” “哦?” 张高麦惊疑一声,道:“我以后也得去往县城,毕竟考取功名,须有郡县户籍。” 书院学子,有资格参加三年一届的科考。 进入书院,除了武道境界,还需要郡县户籍。 “不过。”张高麦话锋一转,跟张菱角齐齐看向方鸿,异口同声:“你去飞云县?只怕会饿死街头的吧。” 方鸿指了指周宅之内的场面:“看戏。” 晒着太阳,掏出瓜果,他安心当一个围观群众。 …… 第二天。 一处胡同的尽头。 花园内,吴乙芳毕恭毕敬,奉上五千两银票。 方鸿没接:“你,打算跟我五五分?” 诛妖之名,传遍村子,吴乙芳是名望最高的人物,武馆之主见了她,也面露几分尊敬。 五五分? 这就太贪心了。 吴乙芳慌张解释道:“还有五千两换成了地契。” 方鸿:“我只要银子。” 盏茶时间,出了胡同,乔装打扮的方鸿回到家,数着手里厚厚的一万两银票,露出欣慰的笑容:“经过我努力,加班加点的工作,终于脱贫致富了!” 第二十五章 事后 将近一万两白银! 什么概念? 假如洛河村有个财富排行榜,方鸿排进前三十:“据估算,地主周家,全部家产也就七八万白银。” 周家,明面上财产不到三万两。 昨日,搬去了飞云县城,暴露出很多产业。 这些隐藏起来的家产,被武馆之主和吴乙芳占了一部分。 其余人也喝了一点汤水。 后天六层吃肉,后天五层喝汤,后天四层的武人闻一闻。 “说起来。” “我这也算吃肉了。” 方鸿收起银票,心情不错:“大乾皇室统一印发的银票,由先天高人监制,纸钞轻薄,防伪高明,却只有州府区域的编号。” 追查几张银票的去向,根本没可能。 花起来,很放心……接着从怀里掏出金子,阳光之下,闪耀光泽,方鸿试着捏了捏,差点把一两金捏到变形。 “金价多高,尚且不知,到县城打听一番。” 洛河村人,见识少。 每天树下讲故事的刘老头,提起金子只知道昂贵至极,不清楚金银兑换的详细比例。 “如今。” “是时候出新手村了。”方鸿已经是真正的后天六层。 “此去飞云县,寻亲,练武,待到明年开春,考取秀才功名,就能开启我的斩妖大业!” 生而为人,斩妖除魔,不需要理由。 况且。 游历大乾,四处斩妖,提升根骨灵性,推动系统升级,这是下凡历劫的必经之路。 待到历劫回归…… 打碎虚空,横渡诸天,再回到青山医院! “嘿嘿,嘿嘿。”方鸿想到自己金身万万里,霞光无量,神威无限,掌心托地球,俯首压爆大气层,口含天宪的声音传遍亿万人,告知那些医生们、护士们、病友们,我没有病的画面……单是想一想,方鸿就全身发热! 良久。 平息心中小激动,方鸿出了门,逛了一圈洛河村:“这一去,以后不会再回来,就……买几个包子吧。” …… 街道上,包子铺,几个少年少女们低声说话。 走近了,扫一眼,这些都是周宅练武场的人。 瞧见方鸿,有少女叫道:“咱们练武场没啦!” “刘教习去了黎水村镇……” “吴教习卧床不起……” “就算周老太爷勾结妖族,周老爷无辜啊,那么宅心仁厚的好人……” 五个人买了四个菜包,分着吃,叹着气。 有人庆祝村子里逃过一劫,首恶已除,妖族已死。 有人还指着周家过日子,混饭吃。 如今树倒猢狲散。 不知多少人愁苦。 方鸿买了十余个肉包,笑了笑,分给几个人,一时间狼吞虎咽,都面露感激之色。 包子铺老板娘笑眯眯道:“哟,你可真大方。” 少女们红着脸,瞄着方鸿:“听说吴老太也要创办练武场,我们打算一起过去看看呢,你去不?” 方鸿摆手,婉拒一声,继续溜达了一圈。 路边的胡同,里面躺着衣衫褴褛的乞丐,缩在角落,没了心跳,身体已经凉透了。 没人发现。 方鸿继续往前,沿着周宅外墙,走到正门口,朱红色大门敞开,尽显衰落凋零的景象。 几个精壮的汉子搬东西,好像在重新修葺。 路上的行人旁观,低声议论。 原来是武馆之主接盘了大宅院。 方鸿驻足,思绪翻涌:“周宅的这处正门……我第一次来,转世刚苏醒,人生地不熟,位卑身也弱,正门进不去,只能走侧门。” 朱红大门,高约一丈。 裹着铁皮的门槛也有十寸高。 方鸿大摇大摆上前,迈过门槛,又迈回来,了却一桩心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叮!】 【平心静气,灵性提高!】 斩妖系统的提示,闪过眼帘,方鸿隐隐意识到其中逻辑。 “这不……” “巧了……” 方鸿站在朱红大门台阶下,就看到武馆之主从院内走出,是一位体态偏胖的银发老者,鸱目虎吻,步伐沉重,眼神锐利如刀子。 太好了! 快点发火啊! 我都在你家门口晃悠了! 方鸿眼巴巴盯着后天六层的银发老者。 “嗯?” “少年郎,快些回家去。”银发老者随口道,眉头一皱,被方鸿古怪目光看得不自在,摇摇头,负手离去。 不符合你的强者人设啊…… 这老头真稳。 方鸿遗憾的走了。 回到家,收拾好东西,就启程出发县城。 刚出门,方鸿眉毛一挑,看到王三狗媳妇牵着儿女,站在树荫下,脚边是大包小裹。 一问才知。 昨日,周河全赔了三百两银子的安家费,王三狗决定举家搬去县城。 附近的邻里们一脸羡慕。 方鸿不懂,有什么好羡慕的,也想死个儿子吗? 旁边。 刘老头凑了过来,感慨道:“主家老爷心善,给了这么多,惹人眼红啊,指不定哪天有贼入室杀人咯。” “走了好。” “将来六狗有出息。” 刘老头意有所指的说道。 三百两银子,街坊邻里都眼红。 天黑半夜,杀人夺银子,不是奇怪的事情。 区区这点钱……方鸿拍了拍布袋里面的万两银票,叹道:“银钱无非身外物,何至于此。” 刘老头冷笑:“等你有了再说吧。” …… 晌午时分,出洛河村,方鸿跟着王三狗一家三口,王三狗跟着去往县城的小吏,路上说道:“我给了将近百文的好处,人家才愿意带上我们。” “这一路上百里地。” “虎豹豺狼,不算麻烦,真正危险的剪径匪徒。” 大乾之内,敢做劫匪,要么是不要命的凶狠之人,刀口舔血,脑袋挂在裤腰上。 要么就是武力不俗的人。 这时候,前方的村里小吏,回头喊了一声:“各位,快点跟上,日落之前进县城!” 然后就跑了起来。 像王三狗这种拖家带口的,还有两拨人。 再加上独行的人……约有二十多人迈开双腿,跑了起来。 大乾百姓,多是后天一层、后天二层的境界,身强体壮,肩上扛鼎,长跑赶路。 偶尔有车马路过。 路边的丛林出现过几次满怀恶意的目光……看到小吏服侍才作罢,没有露面。 三个多时辰过去了。 前方路上,车马人流变多,众人望到飞云县漆黑城墙的墙头。 “飞云县,到了!” 粗略估算,七十公里路程……方鸿拿出村里小吏的盖印批文,告别王三狗一家几口,给了六狗一袋瓜,走上前,排队进城门。 郡县之繁华不是村镇可比拟。 城门口,有守将骑马,来来回回地巡视。 士卒们检查严格,时而喝问,时而拆开进城之人的行囊,抖了两下,倒在地上。 过路人哀求,趴地上收拾行李…… 长龙一般的队伍,传出催促声…… 至于骑马,坐车的人,士卒们随意扫了一眼,不多问,不为难。 方鸿默默观察——这就是大乾王朝的郡县城门的一处缩影! 少顷。 到了城门口。 士卒们拿着铜镜一般的器具朝着方鸿照了照,检查批文,摆手放行。 “那面镜子。” 方鸿进城门,回头看了眼,那是鉴别武道境界的东西:“若没有后天一层的境界,禁止入城。孩童例外。” 铜镜识别有没有后天一层以上的武道境界。 具体几层,照不出来。 而且,方鸿运转谦虚术,武道秀才当面也察觉不到。 通过城门,迎面就有拉客住店、用餐、人力车、带路当向导、卖郡县地图的人。 郡县之地,初来乍到,必须有向导地图。 没人领,没地图,进县城,不知方位。 方鸿已有打算:“先找客栈,然后再租个小院。” 村里那木屋,早已住够了。 他揣着一大沓银票银票……漏风漏雨的木屋,寒酸的草席枕头,充当座椅的石墩,满是裂痕的饭碗,统统变成过去式! “唔。” “园林一般的小院,古典厢房,丝绸棉被,三妻六妾,侍寝丫鬟——后面两个就算了。” 从洛河村镇来到飞云郡县,宛如猛虎入山,蛟龙入海。 在村里,有银子都没处花…… 连个青楼都没有…… 郡县之地,大有不同,繁华至极。 空气之中,仿佛弥漫着自由香甜的气息,方鸿深深吸口气。 第一章 养生斋 飞云县。 方鸿进城后,找了家客栈,要了间上好客房。 此时。 方鸿坐在二楼靠窗户的位子,观察着县衙所在的方向:“郡县约有百万人,堪比前世唐朝长安的人口……县城之内,明面上只有三个七品官,县令,县尉,县丞,都是永盛年间的武道举人。” 这三人,都是后天九层巅峰的境界。 据传闻……飞云县还有一位先天境界的高人坐镇,乃是百年之前的武道举人。 “传说有先天高人截断大河,令夏日下雪,寒冬开花,这就近似于仙家法术的范畴,也不知流言真假,有没有夸大其词。” 凡事不可尽信,不可不信。 方鸿眯起眼睛……初来郡县,默默发育是上策。 片刻后。 有小厮上茶,闻起来清香,如桃花一般芬芳。 其实是添了香料。 见方鸿朝着窗外眺望,小厮瞄了一眼,搭话道:“客人在看街对面的莳花楼?那是农户们的去处。” 方鸿点头:“我就是农户。” 小厮:“……” 尴尬归尴尬,他继续介绍。 要说这青楼勾栏之地,也是分三六九等。 一二等,冠以‘院’、‘馆’、‘阁’之类的名头。 三四等,以‘室’、‘班’、‘店’、‘下处’命名。 客栈对面的青楼,便是三四等。 方鸿看在他这么卖力的份上,虽说不太感兴趣,也给了几文赏钱。 小厮抹布一甩,哼着曲儿,又去给别人讲。 …… “滚一边去。” 寸头汉子冷冷瞥了他一眼,自顾自吃菜。 …… “细说,细说。” 也有满脸痘痘的青年笑了笑,让他坐下来,仔细讲。 …… 日光如荼,微风习习。 方鸿出了客栈,手里拿着地图,寻找郡县之中的书肆。 来此之前,他已有明确计划,找个书肆,应聘上岗,当一个高危职业:抄书人。 书籍,蕴含知识,是人类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 在前世,读书能增长见闻,了解天下大事,培养文化修养,提升一个人的综合素质。 然而在这里,读书会入魔暴毙! 说到读书,人人色变,畏之惧之抗拒之。 方鸿灵性极高,自忖下凡历劫,当心一点就不会入魔暴毙……而且他好奇那只白狐说的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万族划分品阶,堂堂人族就三品? 他很不满意。 人族,当为第一品。 …… 养生斋。 飞云郡县的最大书肆之一,经营笔墨纸砚,出售出租书籍。 书肆冷清,门可罗雀,大部分时间无人问津。 掌柜心情不错……因为街上斜对面的书肆,也没有客人,就算有,起码是孕育气血的武人,甚至是功名在身的武道秀才。 大乾书肆,高端如斯,普通人没有资格进来。 门槛分为九级台阶,其上泼墨,状若一朵朵青云。 寓意是青云直上,代表着大乾的官身品阶。 门面由白玉制成,雕刻祥瑞,点缀明珠,镶嵌画迹,悬挂一轮轮弯月牙儿的银铃,恍如仙境之门。 方鸿走进去,就看到各式造型的书架书柜,笔墨器具。 一册册书籍,有轻纱遮盖,有水晶一般的圆牌标注价格……这一切,统统都在衬托书籍贵重! “抄书?” “当然缺人啊!” 掌柜得知了方鸿来意,笑得合不拢嘴。 他拽着方鸿胳膊,生怕进门之后又有怯意,退意,转身跑了。 抄写书籍,编订书册,都是相当危险的营生。 养生斋之内,抄书人来来去去,不知换了多少回。 有的抄着抄着就突然暴毙。 有的不敢再继续,请辞离开。 掌柜也没办法。 强留,是害人性命! 就算平民性命如草芥,铡刀落到脖子上,总是会反抗。 因此……养生斋的抄书人,以银两诱之! 一个月还活着,三十两银子。 两个月还活着,再给六十两银子。 三个月还活着,就有一百两银子奉上。 四个月还活着,三百两银,还有一份上佳的武道练法! 当然。 养生斋开了几十年。 活到三个月,拿到百两银,也就十来个。 至于活到四个月的抄书人…… 至今没见过! 他打量了一眼方鸿,道:“抄书是个好营生……一人抄书,全家老小不挨饿,吃饱饭,穿新衣,有住处,你是来对了地方。” “不过……” “后天二层,灵性太差,恐怕一天就得死。” 这份工作的要求,是后天三层。 再往上就是孕育气血的武人。 武人在县城,活的很滋润,哪会找这种高危的工作,提心吊胆,每天都拿命换钱。 方鸿:“那我过几天再来?” “那……” 掌柜的连忙把方鸿拉进来,笑呵呵开口道:“那怎么行,岂不是让你白白跑一趟?今儿就开始,抄写一册书,想来也没什么事。” 说完,他拉着方鸿走向书肆里面的房间。 方鸿不好太露骨,就收起喜悦,假装半推半就的样子,绕过屏风,掀开纱帘,进入里屋,率先看到的是一张张古色躺椅,各自配有小方桌。 方桌之上,香炉缭绕烟雾,散发阵阵清香。 “咳咳。” “这是供客人读书的地方。”掌柜继续往前走,推开了一扇遍布锈迹的厚重铁门。 后堂是一间宽敞的屋子。 最里面三丈长桌,坐着几个人,闷头抄写书籍。 靠门的一侧,靠窗的一侧,站着几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方鸿扫了眼,这些都是服务员。 前堂有客来,掌柜摇铃铛,就出去端茶递水。 “好了。” 掌柜止住脚步,没有接近长桌,隔着五丈指了指:“等会我叫芃儿给你拿一本内容简单的传记,你照抄就行,不可擅自改动字迹的笔画,次序,否则被复查出来,惩罚很严重。” 方鸿:“这么简单,岂不是有手就行。” 掌柜微微一笑道:“这活儿最为轻松惬意,算你有眼光……只要不抄写字典,不识字,没什么危险。” 话音落毕。 嘭的一声。 接着传来身子倒地,长桌划动,椅子翻倒的声音。 唤为芃儿的少女惊叫道:“呀,又有抄书人死啦!” 掌柜:“……” —— ps:感谢武哥的萌主,感谢老读者飞鸟asuka、键盘即正义的万赏,感谢湘曦小可爱、香辣兔头,川奈雪的茶、书友160203212407793、五彩斑斓的缤纷的打赏……今天三更。 第二章 苏状元 长桌那边。 其中一个抄书人,七窍流血,失去知觉,垂下双臂,脑门磕在桌沿上……长桌划动、椅子翻倒、笔墨飞溅,嘈杂的声音之中,人已经直挺挺躺在地上,瞬间暴毙! 掌柜扭头看方鸿:“其实……” 芃儿叫道:“掌柜的那人死啦,他昨天才来。” 掌柜一口气憋在嗓子里,半截话咽了下去,没好气道:“闭嘴,吵吵闹闹不像话!” 正琢磨怎么解释。 这下可好,一时间没了词儿。 方鸿善解人意地劝道:“凡事总有意外,谁也没得办法。” “是啊是啊!” 掌柜松了口气,他担心,会不会把方鸿给吓跑了。 其实……方鸿也担心,万一掌柜良心发现,暂时歇业,耽误上岗,过几天不缺人了怎么办。 片刻之后,方鸿知道自己想多了。 掌柜唤了个伙计,把那人抬出,扔到书肆后面的胡同里。 养生斋照常开门。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掌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就让唤为芃儿的丫头,给方鸿讲解具体的抄写过程。 …… 少顷。 一身青色衣裳的芃儿从书库里面翻出了一本薄薄的传记。 她娉娉婷婷地走到方鸿跟前,灵动的乌黑眸子,贝齿轻启:“你照着上面抄写就好啦,做事的时候,不可胡思乱想,不可琢磨文字的意思,不可想象书里的内容。” “一天抄一本。” “按日结,一本书,会给你一百文钱。” 芃儿捧着书籍,目不斜视,递给方鸿。 方鸿道:“听人说,读书入魔会变成可怕的邪魔……” “那是吓唬小孩子。”芃儿看了眼方鸿的长相,掩着嘴,痴痴笑道:“咱们这些普通人读书只会疯,死,不可能入魔。” 武道强者,读书过多,才可能入魔。 芃儿:“怎么也得……后天七层以上吧!” “这。” 方鸿倒吸一口气。 尴尬了。 昨日出村镇,感觉良好,然而连入魔的资格都没有。 确实不能莽。 稳住,必须稳得住,怎么也得发育变强一点点。 方鸿看了看手里的书册:“这是什么传记?谁写的。” 芃儿蹙眉:“我说啦,不可打听书籍的内容……反正,分类是传记,由苍州府养生斋的武道强者划分品类。” 经营书肆,养生斋相当成功,开遍苍州府的七大郡县。 据说…… 养生斋总部开设在大乾皇都! 方鸿坐在长桌的侧边,拿起一支细长的墨笔,翻开这本传记:“大乾王朝苏状元的一生……元昌年间,乾帝钦点状元郎,曾任正八品翰林编修、从五品侍讲学士、册封国子监博士、镇邪司三品**,后辞官退隐,创办****阁,宣讲武道,栽培族人,****,****,万民敬仰。” 元昌年间,那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是永盛帝在位。 方鸿握着墨笔,继续抄写。 “元昌六十二年间,太妖入境,掀起灾祸,死伤百万人,泉州府诛妖司紧急求援。 苏状元跋涉千里,四剑斩妖,同归于尽。 目录: 一:少年秀才。 二:青年举人。 三:金榜题名状元郎。 四:平步青云。 五:**** 六:**,人生自古谁无死。” 方鸿翻了两三页,皱起眉,很多字都不认识。 周宅的字典,只看了上册。 看来,得抽个时间,借阅下半册大乾字典。 养生斋售卖字典,但初来乍到,方鸿不熟悉书肆布局——而且,武人们才有资格购买字典。 罢了。 继续逮住那只羊,撸羊毛……方鸿眼前闪过周河全的富态面孔。 他继续抄书。 “元昌初年,元昌帝继位登基,加收各地赋税,建造灵气长城,推广至三十六州府——苏状元出生在建造灵气长城所征调的农户队伍之中,彼时天寒地冻,苏状元尚且年幼,难以御寒,儿时落下了严重病根。 七岁时,每月患热病。 十岁时,身材矮小,被家中长兄刁难。 十六岁时,体弱力衰,不具备后天一层的武道境界……生父卖女,换来三颗淬体丹,苏状元跪地哀求,得两颗,两日之后突破到后天二层。 此事传出,民众震动。 郡县之中有富商,姓氏为苏,收苏状元为义子。 百姓赞叹,富商仁善,苏状元择良木而栖。 然,生父品行低劣,撒泼闹事,索要了千两白银才罢休。” 抄到此处,笔尖一顿,方鸿几乎能猜出当时的状况。 祖祖辈辈皆农户,衣不蔽体,食不饱腹,生事微渺,贫苦如斯,生了个儿子居然是武道奇才…… 哪里愿意卖给别人当义子? 但…… 苏状元本人不想改姓氏,富商也难以强迫。 方鸿暗暗一叹,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年年月月饿肚子,换成是谁,也得崩溃。 弃生父…… 离开原生家庭…… 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 方鸿继续抄写: “十七岁时,苏状元一鸣惊人,练武只一年,后天第六层,周身气血如烈焰。 义父大喜,资助科考。 识文断字,通过院试,自此改名苏秀才。 彼时立下誓言,金榜题名之日,改名为苏状元。 此事传出,众人哗然,引为饭后笑谈。” 方鸿继续翻看。 往后十余页,都是较为详细的成长经历。 少年秀才,青年举人,取了富商的两个女儿当平妻……正妻,则是大乾元昌帝的十九女儿! 接下来,就是殿试,金榜题名状元郎。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翻了一页,又翻回来,方鸿眼底闪过错愕之色:“没了?正看到精彩之处就没有了?” 这跟高潮时,戛然而止有什么区别。 ‘断章!’ ‘打死!’ 方鸿咬咬牙,扭头看向芃儿。 “太好啦,你没事。”芃儿拍了拍一马平川的胸口,雀跃道:“抄写完的书册放在桌上,原本交给我……等会掌柜的给你发钱。” 下一刻。 长桌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啊啊啊我要死了!” “灵气长城!” “北海游龙!” “黄鸟衔山!” 音调嘶哑,情绪崩溃,这人双手捂着脸跑了出去。 闷头抄书的几人,面色麻木,毫无反应。 仿佛司空见惯了。 芃儿轻声道:“抄书不易,方鸿你要当心呀。” …… 黄昏时分,回到客栈,方鸿闭眼体悟气血的变化。 咚!咚!他控制心跳,血液一下子加速流动,体表肌肤就开始泛起红色。 皮肤痒痒的,仿佛有羽毛划过。 骨头酥酥的,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的锻造。 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跳动起来,吞吞吐吐,涨涨缩缩。 先天元气的能量太多了。 自从融入体内,支撑着方鸿突破到后天六层,不见减少! 估计也就消耗了百分之一……可能还不到。 “当真是仙丹大药。” “一缕先天元气抵得上无数枚武道丹药。凭此,不用购置任何练武的补品。” 再服用武道丹药,是舍近求远,是以次充好。 收敛杂念,方鸿活动了一番拳脚,就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 方鸿伸出手指,弹了一下胸口,发出叮当的脆响。 铜皮铁骨的异象! 这已是后天六层的巅峰水准。 方鸿把手指头往后掰,指尖碰到了手腕:“照这么下去,不锈钢?钻石级别的人体?” 此外。 力量攀升,已经超出五万斤。 “不错。” “转世之后,意识苏醒,到如今才算有了斩妖之力。”方鸿并不急着斩杀妖怪,没必要生死搏杀,把自身置于险境。 眼下,斩妖,相当于开局不买装备就打架。 再发育一段时间,等个几年,就是满级清兵线……小兵再多,能打死人? 第三章 小院 “读书,练武。” “科举之路,考取功名。” “再之后就开始斩妖大业,早日历劫归去。”方鸿推开窗,望着客栈之外的繁华街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小贩吆喝,商铺众多,恍如古色古香的画儿。 终究是凡尘俗世。 他的归处,应在天穹之上的浩渺仙境。 …… 到了第二天。 客栈老板得知方鸿要租住小院,介绍一个牙人,贼眉鼠眼,本地口音,看上去不似好人。 牙人做事周密,滴水不漏。 先是拿郡县地图……上面画着各处的地价分布,很是用心了。 方鸿低头看,就想起内环外环的房价区别。 “您预算多少银子?” “不知道。” “您想要几进小院?” “都行。” “飞云县分为四个方向的区域,东边地价最贵,街上都是贵人,西方多是身份低贱的人群,您打算住在哪个区域?” “随意。” 牙人有些无语了。 好家伙,这是来耍人的吧,您干脆住城墙边上……当方鸿拿出价值五百两的银票,他眼睛直了,腰背也弯下去了。 找了一上午。 没有中意的。 但对于郡县繁华,方鸿有了切身体会的认知。 譬如眼前,路边地摊,坐着个黑发老者,摆着几本素色封面的书籍,居然是稀有的武道练法! 与别的商贩相比,这里冷清,无人问津。 黑发老者抬了抬眼皮,一脸冷漠的样子:“五十两银子一本。” 牙人笑了笑:“不识字,买了也没用。” 黑发老者面无表情,漠然道:“这是以图画为主……” 牙人拉着方鸿走远了,善意地提醒了一句:“别信,是骗子,高深的武道练法不会这么卖。” 那上面都是诸如抱石练力、普遍流传的东西。 没什么价值。 方鸿:“这种事,不会被打吗。” 牙人嬉笑:“卖完就换地方,飞云县那么大,碰不到……而且骗子后面有帮派。买家不是武人,只能吃个闷亏。” 方鸿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 路过一条条街巷。 蓦然之间,他看到约有五丈之高的阁楼,香气飘飘,歌声渺渺,灯笼高挂,雕栏玉砌,隐隐约约传出来靡靡之音。 牙人:“那是柳月阁,出名的勾栏之地。” …… 又路过一处相当阔气的郡县大宅院。 门侧有石雕矗立,威严浓重。 门口有小厮看守,体魄强壮,后天三层的境界。 牙人连道:“这边走,别贴着吕府大门。” 吕府? 方鸿心思一动:在大乾,寻常人家的住所只能叫宅、院、居。 七品以上的官身,其住所,可以称之为府邸。 ‘吕府……县丞吕延阳的住处。’ ‘按照周宅管家的说法,我两个孪生妹妹的去向,就是被飞云县某个府里的小姐收为丫鬟。’ 偌大县城,称之为府的住处却寥寥无几。 这下子,寻亲有范围,不再是漫无目的的寻找。 …… 随后,来到下一处出租小院,坐落一条巷子的中间位置,推门一瞧,还是二进的结构。 一眼相中。 问完价钱就定了。 反正是租住,到明年,就该考取大乾的功名品阶了。 牙人大喜:“那,咱们现在签个契约?” 他从怀里取出一份制式契约。 这小院,是他堂姐购置的家产,平时闲置,由他出租,所得租金三七分。 方鸿看了看契约文书。 内容近似于借条,用词直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 相比于前世的各种合同……一页几十字,一点不严谨,能挑出大量漏洞。 方鸿倒是无所谓。 若敢搞事情,主动送人头,快意恩仇不隔夜。 况且…… 还能提高灵性…… 方鸿在文书下方按了个指印,签了名。 牙人收起契约文书,笑道:“巷子口都是低矮平房。” “巷子里边共有六七处院子,隔着高墙,互相不打扰。” “出门右拐,走两个盏茶时间,就是飞云书院。” 看他这么负责,滴水不漏,方鸿旁侧敲击了一番。 若要寻人,有什么好的法子。 牙人摇头:“找不到,只能看运气。” 县城上百万人口,找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若是某处府里小姐的丫鬟呢?” “那就简单了。”牙人道:“经常有人来寻亲,打听一个府里丫鬟的话,要不了几天。” 这事儿不难。 三两银子就能办。 方鸿乐了,在周宅管家嘴里,这是没指望的事。 有时候,花再多钱不如找对了人。 按照记忆,方鸿描述了一番,牙人仔细听完,急匆匆走了,拐个弯就消失在人群里。 …… 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购置了一堆日常用品。 两个店铺伙计送货上门,往院子里搬。 正此时,嘎吱一声,巷口的低矮平房推开门,走出兄妹两人,瞥了眼巷子里边的院落门口。 看到方鸿就像按了暂停键,画面定格,脸色凝固。 张高麦已经懵了。 张菱角直勾勾盯着方鸿,小跑到院落门口,往里看了看。 ‘哇!’ ‘可为良配呀!’ 张菱角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的兄长张高麦,歪着脑袋,瞠目结舌地问道:“我们得到周老爷的资助到县城,住得起平房,你,你,你怎么住院子!” 院子啊! 还是二进的,郡县的啊! 张高麦看着方鸿:“你怎么住得起二进院落?难道是卖了黑虎拳法换银两?那是犯了大乾律,被抓到,有牢狱之灾。”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码事……方鸿随口道:“周河全到了县城,把你们也带来了,没有认亲吗?” 认什么亲,张高麦和张菱角微微一愣。 方鸿一笑,道:“你俩还不知,练武场都传遍了,说你们是周河全的私生子女。” 反正周宅练武场已经解散了…… 更何况,练武场确实有些风言风语。 “私生子!” 张高麦一屁股坐在地上。 “私生女!” 张菱角小嘴微张,鼻翼颤动,一下子就想通了:为什么周老爷不准自己有嫁入周家的心思,为此大怒。 好似晴天霹雳。 突然换了个爹。 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连忙回家找娘亲求证去了。 很快,院落收拾完毕,方鸿给了伙计们五十文赏钱,合上大门,到处检查了一番。 正厅里面的家具,桌椅盆栽,一应俱全的样子,稍加调整,就如同前世的阔气客厅,可惜没有电视,电脑和智能扫地机器人…… 主厢房找人打扫过了,换上了崭新被褥,衣柜用品,墙上壁画的格调太差了,需要更换…… 客房没怎么动,直接扔了两张草席…… 内院是个正方形,长宽三丈,相当于一百平米的花园…… 外院是长条形状,长三丈,宽度一丈多,像阳台,种着不知品类的大树……方鸿看了一圈,站在树荫下,轻笑道:“凤窠丹穴岂凡鸟,马育月窟真龙媒。” …… 临近黄昏。 方鸿来到养生斋。 前世这个点上班打卡,肯定被劈头盖脸的痛骂,扣工资,扣绩效,甚至辞退都可能。 在养生斋,掌柜友善,见到方鸿就笑呵呵迎进来。 芃儿递水,温声软语。 工作氛围很融洽,很轻松,很悠闲。 ‘我得好好工作。’ ‘怎么也得干个大半年吧。’方鸿超喜欢这里,接过芃儿递来的两本书册。 今天的工作内容:复查其他抄书人的抄写书籍。 方鸿翻开,互相对照。 这是一本养育气血的诀窍。 “血为气之母,气虚则失血,气随血而脱。” “我辈武人,孕育气血通常是难之又难……若是先天亏空,体虚气弱,再怎么苦练也孕育不出气血。” “经我多年摸索,考察,验证……” “喝热水!” “每日饮用四大壶热水,化不可能为可能,孕育气血变简单!” 方鸿面无表情。 喝热水,解百病,还能增益练武? 你怎么不说喝岩浆…… 这本气血诀窍的武人随笔,简直是开心源泉。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翻了一大半,眼前又闪过斩妖系统的提示,就听见长桌对面传来两声苍老的咳嗽。 方鸿抬头看了眼。 白发苍苍的老者低声道:“随便翻翻就行了,你还真的在核查。” 方鸿:“……” 原来摸鱼是诸天万界的打工人必备技能? 第四章 识字 长桌对面。 白发老者名叫张大田,酒槽鼻,招风耳,眼睛浑浊不堪,看起来约有六七十岁了。 本应颐养天年的老年人,为谋生填饱肚子,在养生斋抄书。 惨不忍睹…… 万恶的资本家啊…… 方鸿的奇怪目光让张大田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想想,你抄写的书册出了错漏,被我复查出来,扣了当天赏钱,亏不亏,恼不恼,心疼不心疼?” “复查,翻翻就好。” “咱们抄书人呐,一旦较真,死的只会更快。” 张大田眯着眼睛,露一口黄牙,给方鸿解释抄书摸鱼的真谛。 同时。 边上几个抄书人抬头,嘴角扯动似微笑:“咱们都是苦命人。” “是啊,走投无路,只能拿命抄书了。” 有的欠了巨额债务。 有的家里老母,子女,生了重病。 有的干脆是不想活了,临死之前赚一笔,柳月阁潇洒一回。 “你们……” 方鸿眸光闪烁,叹了口气。 又来了! 我太难了啊! 彷如前世,青山医院,众人皆醉我独醒。 一眼望去,没有正常人…… 养生斋也如此…… 面色苍白的邋遢青年,多年不洗头的卷发妇人,指甲长达十几寸的中年男子,面色木然,充满绝望,好似在泥潭挣扎。 唯独我一个,对生活饱含热情,对抄书由衷喜悦。 方鸿看着他们,道:“我懂了。” 几个人挤出僵硬的笑容。 张大田松口气,真有愣头青一门心思地较真,不知要重抄多少次。 方鸿低头看书,看到开心之处,扫了眼这些人——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 天黑以后。 抄书人纷纷离去。 张大田拎着酒壶小酌几口,笑呵呵看着方鸿:“我来养生斋,也才两三天,咱们以后多帮衬。” 方鸿沉吟了一下:“好,我帮你收尸。” 张大田:“……” 老头子一百多岁,还没活够,收什么尸。 这方鸿…… 表面上看似寻常…… 早该想到的,来这儿抄书,怎么会有正常人?张大田哼了一声,慢悠悠走向胡同里面。 “先回家。” “打听一下周肥羊住在哪里。” 方鸿背着手,回到院子里,隐隐听到隔壁的女子娇喘。 两丈之高的实墙,其实很隔音。 奈何听力太好了。 方鸿忍住翻墙打晕的念头,走到巷子口平房,邀请张高麦和张菱角兄妹两人来做客。 两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周老爷真是我们的亲爹,真的!” 张高麦茫然,不知该怎么面对父亲。 张菱角激动,一旦周河全认亲,下半生衣食无忧,以后不用再费尽心思的嫁入富户。 而此时。 方鸿只想从她嘴里撬出周肥羊的住处。 很快,她就坦诚相待了:“周老爷住在孙恩瑞秀才大人住处的街对面,是一处四进大宅……等认亲,我要住进去,开开心心的享福。” 那样的日子,定是天天不喝水,喝肉汤。 脚上的草鞋,也是一日洗一遍,不沾泥土。 但…… 认亲很困难…… 今儿那周家大姐亲口说了……她是贱妇偷偷生下的野种,不是周家的子嗣。 张菱角看着小院西边的客房,可怜兮兮地说道:“方鸿,方鸿,给我住几天客房好不。” 巷子口低矮平房,阴冷潮湿,狭小拥挤。 这辈子,她没住过二进院,眼巴巴求着方鸿。 “不行。” 方鸿没心思扶贫……睡我的房,凭你胸大? …… 郡县东区。 一处四进大宅院。 一身黑衫的管家端上茶水,周河全端起茶杯,叹了口气道:“郡县居,大不易!” “讨好县尉,就花了万两银子,才没有被抓去入狱审问。” 正所谓父债子还。 周老太爷亡,留了一堆烂摊子,牵连了全家老小。 周河全咬着牙:“若不是给县尉打点好处,姑爷在其中周旋,只怕昨日女眷们沦为女囚……要知,女囚,大牢里生不如死,牢头们轮番奸淫是家常便饭,待到审问之时,轻则在堂上被裸体笞杖,重则被脱掉裤子,游街示众。” “真的假的啊?” 窗外传来疑惑的声音。 周河全冷笑一声,愤怒道:“这就是大乾,男子是武人的主流群体,不把女子当人看!甚至那些爬上高位的女人,对待女子,更加残忍。” 今日长女一番话,把他气到了。 张菱角五官端正,相貌灵动,怎地称其为野种?多好的孩子,认个亲就那么难。 窗外一声叹:“这世道……太残酷了些。” “是啊是啊。” 周河全捶着胸口。 长衫管家咽了口干涩唾沫,牙齿上下打颤:“老,老爷,窗外那人您认识?” 周河全一愣:“不认识。” 咔嚓,窗户打开,一道身影从窗口钻了进来:“周肥羊……周河全你有没有大乾字典,借我看看。” 这人脸上戴着老虎面具,只露出一双眸子。 气血热浪扑面来! 后天六层的武人! 周河全跪了,连忙道:“大人若要看字典,只要说一声,周某人双手奉上两册字典……这等小事,何必破窗,万事好商量的啊。” “哦。” 方鸿脸颊有点痒,伸手挠了挠。 周河全大惊失色,低头:“大人别摘面具,我眼盲,什么也看不到!” 管家:“……” 方鸿:“……”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心肠仁善,遵纪守法,踩到了花花草草都会内疚。 方鸿不悦,道:“你在侮辱我的高尚品德,站起来,别跪在地上。” 客观地讲,周河全虽是地主,收割村民劳动力,但某些方面,做的很有良心了。 周宅练武场,是方鸿武道入门的地方。 周河全也算对他有恩。 很快,管家出门,拿来上下册字典。 期间没通风报信……姑爷住在街对面的宅子,怕是来不及。 “谢谢。” 拿到字典,方鸿道谢。 周河全咳嗽一声:“您喜欢,就拿去好了。” 方鸿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银子,递到周河全手里:“按照市价,我买下了。” 周河全一脸茫然。 他看着管家。 两个人面面相觑……买字典,何必半夜破窗啊。 …… 翌日。 天边微微亮。 方鸿捧着下半册字典,翻阅一遍就记住。 “总算识字了。” “不再是文盲。” 方鸿欣喜,收起上下册字典,又唤出斩妖系统: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80 灵性:0.76 境界:后天五层 斩妖点数:0% 系统升级进度条:0.12% 人族天赋:万劫不朽、诸天归一(待觉醒)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 原本根骨是0.60,加了20%斩妖点数变成了0.80。 灵性也从0.49变成0.76。 可惜打脸太少了,不然能翻倍。 方鸿看向开机礼包那一栏,如同星光闪烁——后面的冻结提示已经没了。 签到领取礼包! 方鸿没犹豫,点击领取【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 第五章 东天门 方鸿领取礼包时,物品介绍的信息涌入心头。 …… 东天门(六式):神祇天狗到访神圣仙宫,有感守门者弱小,推算出一门神功,天地共鸣,万物臣服,赐予仙宫东天门【注:练此功,须有神圣赐位格】 …… 方鸿挑了挑眉毛,自信一笑,他可是中天北极紫微大帝! 哪个神圣,有他神圣。 何须什么赐位格。 再说了。 天庭就算改名了,改成仙宫,也不能不认以前的南天门天兵吧? “来。” 方鸿吸了一口气。 噹! 东天门领取中! 刹那之间,【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这段字迹炸开了,似化为漫天的日月星辰,似化为无尽的风火雷电,梦幻泡影,变化莫测,真实定型,是一滴水珠形状的玄奇之物。 金银交织的水滴! 这就是东天门的功法传承。 非纸张承载,非文字表达,非言语阐述,而是玄妙的道理,凝结成了不可揣测的事物。 方鸿坐起身,看着闪耀金色与银色的水滴融入眉心。 瞬间。 金银水滴入脑海,入灵魂。 日月攀升,天地远去,仿佛从世界之中抽离而出,方鸿的视角感官,在这一刻拔高到不可思议的高度! …… 轰! 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眼前幻象,流光溢彩,好像把天穹劈开,出现了演示画面,有周身寰绕仙光的万丈巨人抬起掌,五指摊开,轮转之间,镇压亿万里大地。 每一道掌纹都是天堑地沟…… 每一根指头都是伟岸巨柱…… 无与伦比的巨掌,把天穹盖住,把九霄云雾压散,回荡着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描述的韵律,像乐章,像仙曲,神圣又古老苍茫。 轰! 巨人抚掌,山脉坠落,亿万里大地塌陷! 方鸿瞬间领悟了东天门第一式的高妙意蕴、修行法门、发力手段:“这就是神仙传法,传承,直接领悟。” 醍醐灌顶,大抵如是。 方鸿低头看手掌,五根手指头摆动了几下,沉吟半晌,耗尽心力,经过长达五分钟的技能读条…… 嗡!! 他浑身气血燃烧! 手掌捏印,彷如执玺,酝酿着宏大之力! “有点难。” 他沉沉吐了口气,松开手掌。 酝酿时间长…… 威力似极强…… 当然,比起演示幻象差远了。 万丈巨人的开门见山,一掌压下如一座山脉坠落。 前世的喜马拉雅山脉与之相比,短小的可怜,像是芝麻粒。 刹那间。 方鸿又心生明悟:“如今,我修炼东天门第一式堪堪入门。” 入门之上,便是登堂入室、炉火纯青、通玄绝伦、天工造物! 按照传承的意思: 修炼到天工造物的高妙之境:一掌拍下去,造出一片山脉。 真实山脉? 不科学啊! 方鸿感悟东天门的传承:“这就不讲道理了,违反物质守恒定律,拉瓦锡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罢了,再看看东天门第二式。” …… 轰! 东天门第二式:福祸无门! 巨人掌心托起一轮大日,又一轮弯月冉冉升腾,若隐若现。 一掌定福祸,判生死,摄取凡间生灵的气运…… 这个幻象,晦涩难明又朦胧…… 方鸿完全看不懂。 良久。 方鸿试着捏手印,没反应,没学会。 “差点忘了。” “这是给天兵天将的功法……我还没重归六御,掌控权柄。” 方鸿没怎么在意,神功秘籍,取名都是这样子,恨不得天花乱坠,夸张到极致。 实际上,具体功效看谁用。 凡人催动东天门,和仙人施展东天门不是一回事。 …… 然后看向东天门第三式:门当户对! 高天之上的云雾,有巨人俯视,喝问道:“世间万族,岂敢无礼!” 一声暴喝,苍穹荡开,万物万灵皆臣服。 “这个好。” 方鸿领悟了其中的玄奇概念:“这是以境界压人!面对低位者,一声喝问就令其全身无力,跪倒在地……我好像学会一点,但暂时用不出来。” “看来。” “东天门有极高的境界要求。” 这门传承,懂就是懂,能否领悟只在一念之间。 至此。 方鸿领悟了第一式开门见山、第三式门当户对……唯有第二式福祸无门怎么也都学不会。 “除此之外。” “东天门第四式、第五式、第六式全都没有展示幻象,处于封印状态,需要我达到相应境界再感悟。” 方鸿站在院里,怔怔出神,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第二次签到领取开机礼包…… 仙宫基础功、东天门六式的传承暂时结束了……虽说对武道境界没有增益,表面上看来,只多了一门功法,实际上却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战力至少暴涨十几倍! 假如说,武道境界的晋升是硬件的更新换代。 那么东天门传承,就属于软件的革命性升级。 这两者,缺一不可,都是同样的重要! “如今……” “我大约能媲美后天七层巅峰了吧。” 月光下,夜色浓,方鸿露出了笑容。 在大乾,有武道打法,和没有武道打法,相当于拿着锋锐刀剑,和两手空空之间的区别。 然而东天门……压根不在武道打法的范畴之内。 “嘿嘿。” “这是严重开挂,作弊了——东天门跟凡俗的武道打法,没有可比性,完全是降维打击。”方鸿愈加明白斩妖系统的开机礼包的价值,个个珍品,满满诚意,层次之高,令人震撼,没有滥竽充数的东西。 “呼。” 他唤出斩妖系统。 开机礼包又进入冻结期间。 下次签到,领取物品,得等到一个月后。 方鸿扫了眼,面色有些发愁:“这么多宝贝,琳琅满目……而且,省略号里面又多出几个模糊打码被揭开、显示出来、可供选择的物品,真是逼死选择困难症的节奏。” 看来看去,看花了眼,方鸿不再关注系统界面,盘膝坐在院落里,开始修习东天门。 两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眼帘微微一颤,突破到登堂入室的层次。 入门之上,登堂入室,他再捏印打出去,不用长时间蓄力,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施展。 “不错。” 方鸿眯起眼睛:“这门神功确实跟我是绝配。” 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东天门第一式,修炼到足够高深的境地,斩妖大业不是梦。 …… 养生斋。 方鸿一进门,见有人买书,是一位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 掌柜在旁堆笑脸:“李秀才,您息怒。” 姓李的武道秀才脸色阴沉:“你卖给我苏状元传记的时候,可没说还分上下两册!哼,拿不出下册,我拆了你们书肆。” 掌柜苦笑:“传记后续,在苍州府养生斋。” 呵呵…… 断章可是会死人的……方鸿走进后面的抄书室,瞧了眼,白发苍苍张大田正在复查,瞪着眼睛,专心致志的样子。 边上几个抄书人拿着墨笔,已经开始干活了。 “大伙们早上好啊。” 方鸿笑眯眯地坐了下来,心情不错。 新来的抄书人,前几日工作较为轻松。 等到熟悉了流程,适应了环境,工作量提高:每天抄写一本书,复查一本别人的手抄本。 看似轻松,很花时间,至少四五个时辰。 但…… 对他来讲,这是好事,可以多看一本书。 芃儿笑吟吟说道:“你今儿先复查吧。” “好。” 方鸿接过芃儿递来的两本书,翻开书面,检查错漏。 张大田压低声音:“那是我抄的!” 言外之意……随便看看就好了,别真的挑错。 “嗯。” 方鸿低头看: 一千五百年前,大眞旧朝,有乡镇百姓求神,拜神,杀长子以宜弟,乞求神祇赐予更多子女。 次年,怀胎十月,诞下三子。 民众效仿,杀死长子,祭祀神祇赐子嗣。 旧朝有先天高人前来查看,不知遭遇何事,从此疯癫,痴愚,妻妾们不离不弃,悉心照料。 次年。 高人逝世,死因:难产。 …… 三千年前,大眞旧朝,有郡县百姓烧香,求仙,问姻缘,次月有女子对其一见钟情,乃富户闺秀。 其人惊喜,新婚之夜,将爱妻献到仙之石雕面前。 妻怀胎三年,诞下女童。 女童落地,地上涌出火桃花,见者无不跪地,高呼仙女下凡,夫妇二人亦叩首。 半年后。 天穹破开无量量金光,笼罩郡县百万人。 有旧朝高人前去查看,房屋完好无埙,生灵消失不见,无论人、牲畜、花草树木皆消失。 第六章 立旗 “男子怀孕,难产而死?先天境界可以剖腹产啊。” …… “这人只与黄花闺女谈情,不与洞房……初夜献给仙神,也是离谱,好像还真的生下了仙神子嗣!” …… 方鸿看着书上提供的证据,例如旧朝的印章,高人的手印。 抄书人真不容易。 除了抄字,还得画画,必须与原书图案相似。 ‘而且。’ ‘灵性没有提高……这些传闻不能够增长见闻?’ 很快。 方鸿翻查了一遍。 张大田抄写的这本书籍,属于随笔类型。 上面记载了各地的传说,奇闻,不经考证,记录下来,真实性有待商榷。 仔细品一品。 还有点蓄意抹黑旧朝大眞,泼脏水的倾向。 “这功底太差。” “不过,也算舆论控制的萌芽了。” 方鸿挠挠脸,皮肤有点痒,就知道皮膜筋骨再次加强,堪比不锈钢,距离后天七层不远了。 后天六层的标志:铜皮铁骨。 后天七层的标志:内息! 通过气血提炼出强横的气息,一经催动,穿金裂石。 “武道境界描述的太晦涩。” “说白了,就是升级,拥有远程攻击的手段。” 方鸿没有高深的武道练法。 全凭根基雄厚,节节攀升,水到渠成的突破。 这也契合了天道自然的道理。 但,衍生内息,相当于摸着石头过河,只知轮廓,以及大概的方向。 方鸿心思一动:“武道秘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镜里观花,因读书入魔而导致知识流通艰难……近距离感知内息才是上上策。” …… 第二天正午。 丫头们聚在一起。 抄书人们默不作声的吃饭。 菜肴丰盛,有肉有汤,胜过周宅练武场的伙食条件。 方鸿端起碗,细嚼慢咽,他的目标很明确——练武,读书,稳到足够强,再开启斩妖大业,有朝一日回到青山医院。 “还有寻亲。” “那个牙人没了信,不知什么时候能打听到。”方鸿吃着吃着,耳边传来弹奏乐曲的声音,清幽婉转,余音袅袅,近似古筝的乐器。 养生斋的读书雅间来了客人。 有侍女抚琴,沏茶。 芃儿跑出去偷偷地瞄了一眼,跑回来跟姐妹们咬耳朵:“那人是飞云书院的武道奇才,青云榜第二——据说明年开春的科举院试,必然通过,考取功名。” “好像叫吕安生。” “很年轻,看着三十岁不到!” 丫头们叽叽喳喳,目光发亮,闪过一丝丝渴望之色。 她们在养生斋当侍女,都是姿色姣好,美人胚子。 只盼着哪天被客人一眼看上。 明媒正娶不可能。 当小妾也好。 一辈子享福。 方鸿听了一会,暗忖道:“养生斋租售书籍,来往客人,皆是武人。” “飞云书院,青云榜三年一换,最有可能取得武秀才功名的排行…… “那个吕安乔,后天第七层,而且是县丞的远房子侄,练法,打法,应该都不缺……” 后天第七层,又名内息境! 其中佼佼者,乃是武道秀才的标准水平。 后天六层极限,比起寻常内息境略胜一筹,属于武秀才的垫底水平。 看方鸿陷入沉思,长桌对面,张大田拿筷子敲打碗边:“脑袋疼?那是即将入魔暴毙的征兆。” “读书入魔,有临界线。” “你越接近那条线,脑门越疼,等到不疼的时候,就是没知觉,死期将近了。” 这都是抄书人们用血泪教训换来的宝贵经验。 方鸿摇摇头,敲了敲脑门,没有丝毫的疼痛:“我还撑得住,怎么也得坚持几个月吧。” 呵呵,有志气,有梦想……张大田瞥了眼方鸿,道:“才三天,开始膨胀了?” 其余几个抄书人看了过来:“我们这些人之中,最高纪录是一个月零九天。” 方鸿:“谁啊。” 邋遢青年指了指一位老婆婆。 老婆婆身穿麻衣,脸上遍布皱纹与斑点,消瘦,憔悴,低着头,好像睡着了。 自从方鸿来到养生斋,就没见过她开口讲话。 这时,掌柜走过来,惊讶地打量了一眼方鸿:“四天了,这少年郎还没死?” 没怎么在意。 他唤来一个丫头,询问抄书人的工作情况。 “有一个中年妇人没来。” “那女人死了,她丈夫早上找我索要银子……” 长桌之上。 几个抄书人对视一眼。 张大田:“及时享乐吧,没准哪天就没了。” 面色苍白的邋遢青年说道:“花大姐居然死了……她前天跟我讲,要把女儿养大,送进武馆,成为武人,摆脱女子地位低贱的宿命。” 人死了,一切皆空。 方鸿轻叹道:“既然求了雨,就要承受泥泞。” “对,是这个道理。” 张大田惊诧地看着方鸿,舔了舔嘴唇,咀嚼这句话。 邋遢青年:“反正我今天就要满一个月了,抄完这本书——” “别说了。”方鸿好心劝道。 立旗通常会出事。 邋遢青年抓了抓凌乱头发:“我拿完银子,明天就去柳月阁住个三夜。” 他眯着眼,闷头抄书,眼里闪过一丝激动的光芒。 终于盼到了领月终赏的日子。 明天以后,他不来了。 邋遢青年的话,越听越像立旗,方鸿摸了摸下巴,索性无事,留下来见证一下。 …… 半个时辰过去了。 邋遢青年抄完最后一册书,拿到三十两银子,迈出养生斋门槛,闷头走了三条街,左拐右拐,绕来绕去,转过身来,直勾勾盯着方鸿:“你跟我一路,是要抢银子?” 方鸿:“不是。” 邋遢青年一头雾水:“那……你有什么事吗。” 方鸿:“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活着回到家。” 邋遢青年:“……” 那你跟着吧,他没好气道,接着一路往家走。 养生斋在郡县东区。 邋遢青年的住处在县城西边。 路上渐渐出现了地痞无赖,路边堆积着垃圾,恶臭的脏水。 小商小贩很少。 卖糕的,卖面饼的,都是赤着上半身的汉子……路过一条小胡同,有人倒在血泊里,小乞丐翻着死人衣服,翻出碎银子,相互厮打了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 进了西区。 方鸿眺望四周,心头一震:“这么多人……”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拥挤平房,像是一个个格子,密密麻麻。 人数过十万,无边又无际——而郡县西边的人口之多,挤在胡同里,蹲在街边上,缩在角落里,各式各样的人口挤在西区,简直像个庞大万分的蒸笼,脏乱差的古代难民营。 他有些震撼:“郡县西边,把每一寸土地用到极致,道路窄,平房两三层,一家好几口挤在一处小房子。” 平民之多,彷如进了蚂蚁窝。 武人之少,很有地位……偶尔有武人路过,就引起行人低头避让,仿佛回到洛河村。 街道上变得水泄不通,有了几分热闹市井的滋味。 …… 过了小半个时辰。 方鸿眯眼,停下脚步,望着邋遢青年拐入巷子,进入低矮平房,平安无事回到家。 ‘立了那么多旗……’ ‘居然没死。’ 方鸿有点惊讶,了却念头,往回走去。 没几步,左边胡同里,冷不丁冒出三四个高大壮汉,穿着灰马褂,露出粗壮的胳膊,遍布一条条刀疤,看起来扭扭曲曲很是狰狞。 胡同里几个汉子鱼贯而出,盯上了方鸿。 为首的汉子声音尖锐,完全没有魁梧身躯的气势,反而像鸭子:“少年郎长得不赖,还穿着蓝衣,条件不错啊,借点碎银子花花,你不介意吧?” 这几人都是附近的地痞泼皮,整日游手好闲,欺负老弱病残。 “我们是青狼帮……” 为首汉子伸出手,抓过来,嘴里话说到半截,眼珠子一瞪,就被方鸿按回了胡同里边。 一人扇了一巴掌。 脖子转两圈。 当场咽了气。 方鸿扭头往家走,路上看到一对父女在街头卖艺,表演精湛的口技。 似猿啼,似蛙叫,似鹿鸣,一时间声音繁多,却又不杂乱。 “这两张嘴……厉害。” 方鸿围观,有些赞叹,扔了二十文赏钱。 接着。 路上买了几个瓜。 他回到小院所在的巷子。 此处僻静,行人匆匆,偶尔有骑马之人疾驰而过。 巷子里边冒出两个汉子,眼睛来回扫视,藏头露尾似得,看到方鸿,低着头匆匆走了。 方鸿皱眉:“哪来的地痞混子。” 往里一拐,院子门口,不知坐了多久的牙人站起身:“方鸿,给你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 方鸿心头一喜:“你说。” 第七章 牙人 牙人名为程立明,二十多岁,飞云郡县本地人。 他的业务范围很广泛。 只要钱到位,什么都能做——程立明交友广阔,人脉也多,甚至认识几个县衙的大吏:“我帮你问了一圈,府里小姐收下卖身为奴的女孩当贴身丫鬟……” “咳咳。” “口有点渴。” 程立明嘿嘿一笑,指着院门:“不请我进去坐坐?” 方鸿拿钥匙捅开锁头,进内院给他拿了一碗水。 咕咚,咕咚,程立明大口大口地喝水。 他下午就来了,坐在小院门口,等了两个多时辰。 “唉。” “要说这事啊,是真的麻烦。”程立明清了清嗓子,咳嗽几声,看了看方鸿。 “那个……” 程立明指了指方鸿手里拎着的一袋瓜果。 方鸿扔了个绿瓜:“能说了吗?” “嘿嘿,嘿嘿,这就说。”程立明接过绿瓜,用布衣袖口随便擦了两下就大口咬下,嚼着瓜肉,吐出瓜皮,舔了舔干涩嘴唇:“这瓜真甜。” 方鸿深吸一口气。 郡县之中,牙人好找。 但是,程立明这样消息灵通的牙人不多。 他嬉笑:“别急,等我吃完瓜……” “当然,可以,没问题。”方鸿面无表情道:“只怕你吃完这瓜,命就没了啊。” 程立明背后一凉,打了个寒颤,连忙开口道:“要么是吕府三小姐、四小姐,或施府小姐……我打听各府小姐的年纪,就这三位,都有可能。” “吕府,施府,我得托人去问问。” “如此一来,给府里的丫鬟打点一些好处,至少这个数。” 说着,程立明抬起双手,伸出八个手指头。 八两银子? 方鸿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扔了过去:“够不够。” 程立明面露犹豫,摆手道:“我指的是八百文。” 这种意外之财,不能贪,易出事。 要知道。 他做牙人这些年……凭着谨慎,处处小心,不贪不黑,尽可能确保交易的公正合理,才能够风生水起,在县城混的很好。 今天贪一笔,明天贪一笔,迟早会出事。 某些客人看起来平平无奇,指不定就与武人沾亲带故,甚至本身就是个武道强者! 你敢坑钱,武人就敢打死你。 报了官,也没用,县衙官吏也会偏袒武人。 尤其像方鸿这般从村镇来的普通少年郎,家里长辈非武人,怎么租得起县城的二进小院?程立明只取了八百文,就去办事儿。 “你等等。” 方鸿叫住他,从西边客房角落的一堆杂物翻出黑虎拳秘籍,在程立明眼前晃了晃:“武道练法,磨皮壮骨腾筋膜,把人找到就给你。” 要想马儿跑,得叫马儿吃得饱。 区区一本黑虎拳,充当帮自己寻亲的事后奖金,不算过分。 程立明眼睛红了:“黑虎拳!?” 这一本武道练法,他见过,售卖上百两银子。 按理说,朝廷才可以售卖。 平民百姓禁止私售武道练法和打法。 但作为交易报酬,或者赠予,不被衙门查到就没事儿。 “五天!” 程立明竖起两根手指头:“只要人在郡县里,五天就给你找到。” …… 天色发暗。 方鸿坐在院子里。 一身力量已经超出六万斤。 吐息之时,热浪滚滚,彷如一个大蒸炉。 人体热量的逸散,消耗,需要进食补充。 后天六层,铜皮铁骨的武人……每日六餐,顿顿有肉,绝对不能饿肚子。 通常都会服用气血丹。 一颗气血丹,能维持半月,正常三餐就够了。 “唔。” 方鸿吐出一口气:“幸亏有先天元气时刻补充,提供营养,滋补身体,不然每天要吃六顿饭,哪有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他继续参悟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左掌摊开,五指如莲花轮转,捏成手印,搁在胸前,气血暴动,劲力暴涨,体表泛红,宛若一座火焰山。 盏茶时间。 体内涌来虚弱感。 方鸿意犹未尽的松开手印,擦了擦额头汗水。 “呼。” “修炼东天门,消耗太恐怖,这就不是给凡人修炼的功法。” 换成内息境的武道强者,分分钟就会体虚,亏血,力弱,枯竭。 方鸿歇了会,出门吃口饭,回来又看到那两个像是地痞泼皮的汉子在巷子口晃悠。 两人鬼鬼祟祟地盯着一处平房。 背后拎着铁棍。 低声商量,打断双腿,还是四肢都打断,看到方鸿,贴着墙边,两个汉子缩头缩尾地走了。 ‘这两个地痞像是来找张高麦张菱角兄妹二人……’ ‘不是武人……’ 方鸿懒得多管闲事。 入夜。 继续练武。 随着境界的提高,闭目静坐,几乎能取代睡眠。 …… 又一日过去。 养生斋后堂。 几个人各自抄写书册,方鸿分配到了一本薄册子,寥寥四五页。 ‘啥情况……’ ‘掌柜良心发现了?’ 方鸿巴不得掌柜给他一本厚达十寸的书籍。 但,瞥了眼书库位置,压下内心的旺盛求知欲。 练武要稳住发育。 读书也一样。 他翻开薄薄书册,打量一眼,好像是实验记录——论金之奥秘,对武道有何助益? 开篇: 大乾开国第十年。 我乃当朝的一位武道举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金价上涨,一两金兑换十万两白银,究竟金子有什么奇妙之处,令皇室为之痴狂?要么有助于武道境界的提高,要么是增益灵性,根骨?此中隐情,我很好奇,就倾家荡产换来了二两金子。 以下是考察过程: 第一日,熔了半两金,冷却之后的金块与之前相同,颜色,重量,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展现出玄奇之处。 第二日,继续熔,把金子镶嵌在手背之上,仍无效果,无助益,不如马蹄铁坚硬。 第三日,继续熔,镶嵌眉心…… 第四日,继续熔,镶嵌胸口、腹部的丹田位置…… 第五日,我把金子咽下去了。 第八章 打你一掌,就得求你不要死 方鸿抄写薄薄的小册子,笔尖停顿了一下。 这是个狠人…… 居然吞了二两金…… 换成普通人,吞金子只会死的异常痛苦。 武道举人普遍在后天九层以上,孕育先天真气,内脏器官坚韧,胃部的承载能力超出想象,一身力道超过三十万斤! 不过。 方鸿很好奇,这狠人怎么把金子取出来? 只见: “第六日,吞金之后,肚子有点疼。 根骨,灵性,武道修为,没有一丝一毫的提升,那么金之奥妙,到底在哪个方面? 第七日,腹部发力,把金子挤压成了细条状,从嗓子吐出。 第十日,经过上百次摸索,金子就是天然诞生的矿物,如铁,如铜,不具备奇特之处。 既如此,金价暴涨是何故? …… 大乾立国不久,本应与民生息,减轻各地赋税,却由于某处金矿在妖族边疆,皇旨连发,举国宣战,调拨九霄营、三曜营、以及皇都五十万禁卫军、玉州府十五万铁铠军、熙州府十五万烈血骑兵…… 陛下召集三千位先天武人、近百万后天武人,御驾亲征金鸭江! 金鸭江,长八百里,宽度约有四百丈。 江面上,水波滔滔,浩浩荡荡如天河。 江面下,暗流涌动,卷起高山一般的巨浪……其内有妖,状若金鸭,盘踞在大江底部,豁然展翅,引起巨浪,高九十丈,水淹上百万兵士,陛下以开国玉玺将其镇压。 三年之后。 大乾开疆拓土,以金鸭江为中心设立州府,命名:江! …… 百岁时,偶然惊闻,旧朝灭亡,是陛下请了一位高人,灭尽大眞皇室的武道强者。 高人只取万两金。 可笑,可叹,因一人令我大乾金价暴涨?何方人士?练气之上?我至死也未能踏入先天,所知甚少,心有不甘,留此绝笔,愿后世人查明此间真相。” 方鸿翻到书册的最后一页。 【叮!】 【见多识广,灵性增加!】 斩妖系统的提示浮现而出。 方鸿大脑微微一震,似清醒,更加轻松通透了。 ‘很好。’ ‘鸟欲高飞先振翅,人求上进先读书啊。’方鸿揉了揉眉心。 【见多识广】与【平心静气】都能够增加灵性。 如此一来,读书越多,他的灵性就越高。 另外。 读书增长阅历,增加灵性,也有着隐性标准……真实历史,不是杜撰,不是凭空捏造的传闻……这本研究金子奥秘的实验随笔,寥寥几千字,达到了【见多识广】的触发要求。 念及此处。 方鸿把注意力放在书里的具体内容。 一两金。 十万两白银。 这是大乾开国之时的价位。 如今已过千余年,世事变迁,黄金稀少,至少翻个四五倍,一两金估计等同四五十万两白银左右。 方鸿啧啧称奇:“哄抬金价,丧心病狂?” 前世,科技大爆发,金银比例在一比一百左右。 大乾可倒好,一比几十万。 “这么说的话。” “我埋在小院树下的金子,堪比四五十万两白银……若是传出去,后天九层都会为之眼红……难怪,周家老太爷冒死与妖族勾结。” 方鸿不同。 金银再怎么贵重,做不出践踏底线的事情。 “金鸭江。” “江州府。” 方鸿倒也不陌生。 如今世道,时而起兵戈,跟妖族战事频繁。 但,战争发生在边疆:例如江州府。 方鸿所在的苍州府,飞云县,跟边疆隔着几个州府,战事波及不到,充其量赋税物价涨一涨。 依据近日的听闻……上一次与妖族开战还是十年前,永盛帝调拨朝中二品大官协助边疆守将,又派遣镇邪司、斩妖司、内侍司的三司高人压阵。 战争持续了两年。 大乾罢战,伤亡惨烈,导致了很多妖族流窜入境。 —— 眨眼过了两三天。 方鸿坐在小院内的树上。 东天门修炼似乎遇到了瓶颈,迟迟没有进展。 东天门属于打法,旨在杀敌,划分为五个层次:初入门径、登堂入室、炉火纯青、通玄绝伦、天工造物! 他卡在登堂入室的层次。 大概境界低微,堪堪后天六层,支撑不起炉火纯青的层次。 夜已深。 屋外刮起一阵阵凉风。 巷子口的平房,隐隐传来妇人的低泣声。 方鸿蓦然睁开眼,双腿发力,平地一跃将近十几丈之高,出了院落,朝着城外而去。 从高处俯瞰,街道上不见一个人影。 条条胡同,巷子,小路,仿佛组成了四通八达的格子。 方鸿一路往南,避开夜晚巡逻的县衙更夫,盏茶时间,翻过城墙,来到二十里之外的荒山。 …… 月白风清,繁星点缀。 荒郊野岭,人烟稀少。 方鸿找了一处峭壁,左掌摊开,五指一捏,手印成型,朝着山壁轻飘飘按了一下。 “东天门第一式!” 轰隆! 山壁震动了起来。 只一下,峭壁往里凹陷,烙印长达十余米的掌印。 灰尘泥土簌簌落。 上方悬崖,发生断裂,恍如山体滑坡,大大小小的石头滚滚坠落,还有一部分悬崖砸了下来。 “不错。” 方鸿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脸上浮现出笑容。 东天门的威力,超出预期。 一击打出如门开,如山崩,令对方无处可逃。 而且这一门功法,不止是劲力的恐怖爆发,兼有锁定、追敌、身法、防御之类的高妙手段。 哗哗! 前方山崖,石头继续滚落。 方鸿轻叹道:“这一击……应该有武秀才的正常水准了吧。” 正此时。 远处传来山林分开的异响。 一道炽烈至极的气息高速接近,踏着树枝头,一步三十丈,魁梧的身躯好似轻盈的柳絮,朗声笑道:“哪位武道秀才半夜练功,闹出这么大动静,扰人清梦!” 方鸿望过去…… 大约是荒山老林的苦修者…… 他掏出造型各异的面具,选了个最友善的,戴在脸上。 那身影到了跟前,漫步而来,乃是长发飘飘的童颜老翁:“咦!怎么还戴个面具……遮遮掩掩,真不痛快,县里哪个武秀才我不认识。” 方鸿扶了扶似戏曲笑脸的面具,声音低沉:“你是内息境?” “你不认得我?”一头黑色长发的老翁惊奇,道:“奇怪了,你是府城来的武秀才,还是县城里面的隐居强者。” “呵呵。” “要不要切磋一番。” 黑发童颜的老者乐呵呵说道,打算趁着切磋时,摸清方鸿的底细,将面具摘下,看看是何方人士。 “好。” 方鸿心头一喜。 本想找个差不多的借口,先礼后兵就开打,接触内息,体悟成色,弄清楚内息气血有何不同。 没料到…… 这人主动送上门…… 方鸿抬脚,暴射百米,一拳打在老翁架起的双臂上。 嘭!! 一圈圈气浪炸开,向外翻滚,震荡不堪。 嘭!嘭!嘭! 方鸿又是三拳劈下去,泥牛入海一般。 童颜老翁微微一笑,体内涌出绵绵不绝的力道,缠绕双臂,几如实质,令方鸿拳头陷入其中,难以动弹,难以拔出,好似一拳打进了棉花里面。 方鸿面色一变:“这是……内息!?” 这股内息包含着好几种截然不同的品性。 沉重,炽热,锐利,粘稠,仿佛离体而出的玄奇气力。 近距离感应,令人窒息,方鸿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儿……难道,严重低估了后天七层内息境? “哈哈,过来吧。”童颜老翁双臂往前一抓。 方鸿身子一晃,气血似烈焰,摆脱钳制,双脚落地,不退反进,左掌捏成东天门第一式:“老头,接我一掌!” 方鸿性格,杀伐决断,按理说不会开口提醒。 但这个童颜老翁,无仇无怨,还很贴心,主动提出要切磋。 万一失手,将其打死,就是他的不对了。 “好,好,接你一掌。”童颜老翁漫不经心地说道,挺身上前,手臂从上往下,似抽,似摔,似劈打,一记单臂劈挂就要打散方鸿的架子,甚至另一只手臂从侧面掏出,五指如爪,暴然擒拿。 一时间劲风扑面,热浪焘焘,荡起烟尘! 空气被剧烈摩擦,好似气爆,统统扭曲! 刹那。 东天门第一式:开门见山。 方鸿轻飘飘一掌按在童颜老翁的手臂上。 轰!! 举重若轻,一击即离,方鸿矗立在原地。 月朗星疏,万籁俱寂,童颜老翁的脸色凝固了,感觉到时间拉长,变成慢动作画面,眼睁睁看着手臂被压了回来,撞至胸膛,挤压胸骨,如同被小山碾压。 这一刻。 无坚不摧的恐怖劲力爆发了! “这是……” 童颜老者眼底闪过惊骇之色,胸口被自己手臂撞得凹陷,血液上涌,通过喉咙,汨汨河流般冒出。 劲力入体!他踉踉跄跄倒退。 劲力透体!他后背的锦衣猛地炸开,丝绸撕裂,棉絮纷飞,破开大洞,隐约形成了一个掌印。 劲力震荡!他跌跌撞撞,后退十余丈,筋骨皮膜都发麻,全身变得又酸软又无力,猛地一颤跪下去,连连吐出三大口血雾,往回一吸,闭住气息,险些一头昏过去。 若是把内脏碎片吐出来。 那就难以治愈了。 “老夫……” “不是内息境……” 童颜老者大脑一片空白,目光有些空洞,看着方鸿一步步来到面前。 “唉。” 方鸿叹口气:“我打你一下,就得求你不要死。” 这糟老头子,好卑鄙无耻,害我违背了尊老爱幼的高尚品德。 第九章 施倚霄 月色皎洁。 荒山冷风徐徐来。 童颜老翁跪坐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都被一掌打爆,打崩,打散架,体内气血都停止了运转。 他提不起劲。 他试图平息伤势,喉咙一甜,喘不上气。 噗! 童颜老翁狂吐一口血,面如金纸地喘息。 见方鸿接近,向自己走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无法站起身,难不成今夜要丧命于此…… 至于方鸿说的话,他耳鸣严重,听不清楚。 这时候。 方鸿轻轻拍了拍老翁后背,助其调整气息,缓了一会儿,仍不见好转,困惑不解地问道:“你真的是内息境,后天第七层?” “不是,我内气……” 童颜老翁奄奄一息地吐字。 内气? 内气与内息不是一回事吗,方鸿心生关切,愧疚之情。 刚刚那一击,可能把这个老翁的脑子打坏了。 “老先生,你家在哪里。”方鸿打算把老翁送回到家。 童颜老翁已经是气若游丝,强自撑起了眼皮:“飞,飞云书,书院……” “飞云县的书院啊,你这水平能排青云榜第几。” “???” 老头子是书院教习,后天八层,内气境啊! 内气,内气,不是内息! 童颜老翁张张嘴,没能喊出来,眼前一黑昏过去。 …… 半夜时分。 飞云书院。 大门由白玉打造,晶莹剔透,毫无瑕疵,雕刻花纹,高高矗立,彷如圆洞拱形的造型。 教习们或在静坐,或在睡觉。 有的学子已经睁眼醒来,开始磨练体内的气血,为明年开春的科举做好准备。 有人打完一套拳法,大汗淋漓地自语:“内息,内息,何其难也。” 有人长长吐息,吐气如箭,射在地上就打出一个小坑:“只有把气血融入到内息之中,如熊熊烈焰,才能够通过大乾的科举院试……否则,内息与气血相斥,还不如后天六层极限。” 正当此时。 噹的一声。 书院门侧边悬挂的青铜钟敲响,钟声浩荡,响彻四方。 “谁!” “何人放肆!” 整个飞云书院被惊动。 但…… 青铜钟轰鸣,回荡了一下,就弱了下去。 好像被人打碎,漏风了,漏音了。 “不会吧。” “我就弹了弹手指……这大钟是豆腐渣工程,塑料品质。”方鸿站在书院正门的侧边,瞪了瞪眼睛,看着面前的铜钟。 铜钟上面,雕刻图案,方块字整齐排列。 弹指打破,露出窟窿,边沿呈现锯齿状。 “走。” 方鸿把扛在肩上的童颜老翁放在地上,往他怀里塞了百两银票,作为医药费。 又在青铜钟上,夹了百两银票,作为破坏财物的赔偿。 紧跟着纵身一跃,低空掠过一处处街道胡同,消失在黑夜之中。 很快。 闻声而至的书院学子们,纷纷来到正门,见青铜钟有损,旁边仰面躺着一个人,纹丝不动,气息微弱,炽烈气血也变得断断续续。 天色黑暗,天边微亮,看不清躺在地上的人长相。 有胆大的,走上前去,顿时惊叫了一声: “黄教习!” “快,快来人,黄教习重伤昏迷。” 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黄教习是书院教习第一人……内气境强者,后天第八层! 谁能把黄教习打成重伤? 一个个围了上去,低头一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胸骨开裂,已经凹陷了下去!” “速速救治。” “黄教习您快醒醒,别断气……黄教习的心跳越来越弱了。” 书院正门,人声嘈杂,学子们手忙脚乱,好在有教习出面,匆匆抱起黄老翁进行医治。 …… 晨光熹微,渐渐破晓。 方鸿回到屋子,整理一番被褥,啃了口瓜果:“东天门第一式威力绝伦,沛然莫御,一击重伤那老翁……但愿他及时得到救治,能捡回一条命吧。” 其实,方鸿已经留手了,收回一部分力道。 否则,一掌拍出,就会活生生打死童颜老翁。 “对了。” “那老翁讲的内气,是何意。”方鸿思忖了一下。 后天第七层,衍生内息。 后天第八层,演化内力。 这些武道常识,来自于周宅练武场的教习刘有吉……外面传来怒吼声,方鸿出了屋,迈过内院门槛,打开外院大门,巷子口站着一个身影。 那身影转过身,露出侧脸,是张高麦。 他脸上血迹斑斑,青红交加,已然破相,眼角划出口子,显得三分狰狞和七分凶狠。 此时。 张高麦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经历了激烈厮杀。 方鸿扫了眼,巷子口两个汉子倒在地上,没了心跳,血染泥土,明显被张高麦翻盘反杀:“厉害了,你这才是真正的主角开局啊。” 那两个地痞壮汉,一猜便知,定是周家大姐派来的。 私生子女,位卑身贱,派人来打断四肢,沦为废人,打消认亲的妄想。 只不过…… 周家大姐很没有脑子…… 明明请武人出手,必无意外,稳坐钓鱼台。 偏偏找几个后天三层的地痞。 方鸿望着张高麦,笑道:“你再喊出那句话,就是绝配,开始披荆斩棘的逆袭之路。” “方鸿,我的好兄弟。”张高麦喘了口气,虚弱,惊惧,从体内涌出,就有些后怕,眼泪汪汪地说道: “呜呜……我,我杀人了。” 张高麦见到方鸿,血性消散,心里绷着的那根弦松开。 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脸茫然地发呆。 见此,方鸿眼里的期待荡然无存。 这就萎了…… 短小无力的三分钟热血…… 你是莫欺少年穷呢,还是扶不起的阿斗呢,方鸿打量张高麦,善解人意地走到平房门口,敲敲门:“有人吗,出来洗地啦。” 少顷。 房门拉开。 风韵犹存的妇人拽着女儿张菱角出来收拾尸首。 …… 又一日,清晨时分,火红大日从地平线冉冉升起。 郡县之中。 施府之内。 这是飞云县仅有的几处府邸——七品官身的住处,称之为下府。 玲珑般亭台楼阁,池塘水廊,奇花异草,摆放着几座假山,雕刻云河瀑布的三面围墙。 此时。 晨起练武的施倚霄蹙起眉,拿起崭新的毛巾,擦拭细汗。 她看向立于一旁,乖巧不语,有点打瞌睡的两个贴身丫鬟: “寻亲……” “你们不怕出了府,被那个多年不见的哥哥卖了换银子?” 施倚霄不满地抱着双臂。 那两个丫头抬头,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我不怕,求小姐开恩。” 第十章 滴血认亲 昨日黄昏,府外有牙人晃悠,替一个乡镇之人来寻亲,找个丫鬟,给些好处,就说明此中缘由……求人打听一下府里小姐曾经收下的丫鬟,有没有来自洛河村镇,姓氏为方,年龄不大,是双生子? 那丫鬟眉开眼笑。 施府里面,谁人不知,施小姐身边跟着两个丫鬟,长相乖巧可人,是一对双生子。 她拍胸口,把此事应承下来。 她找到两个丫头说话。 彼时,施倚霄在假山之上小憩,听清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呵。” 施倚霄擦了擦脸颊的细汗:“出去看看倒无妨……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想要赎身出府呢。” “不,不敢……” 两个丫头慌忙解释了起来,结结巴巴。 在大乾,一朝为奴,一辈子都是奴籍。 穷苦人走投无路的时候,为了讨一口饭吃,能够活命,卖身为奴,没有脱离奴籍的机会。 甚至。 主家一日不衰落,后代的子子孙孙也是奴籍。 施倚霄语气幽幽,道:“若想要摆脱奴籍,回归民籍,做自由人,明面上只有两个方法,为朝廷立功,当今的永盛帝大赦四方!” 简单来讲:立功,特赦! 至于身为贱籍的奴仆发横财,捡到一大笔银子,想要赎身? 那是痴心妄想。 奴仆本身,包括奴仆的东西,统统属于主家。 管你捡钱,发财,得奇遇,得到高深的武道秘籍,一切的一切,按照大乾律都是主家的财产。 “当然。”施倚霄话锋一转:“有些心地仁慈的主家,允许奴仆的后代进行赎买。” 奴仆本人不行,但……二代三代的子孙可攒钱赎买,由主家出面,找官吏销毁奴籍。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主家。 施倚霄:“我施府,更讲究待人仁厚。” “祖父有言。” “凡是我施府下人,丫鬟,无论职位高低,年龄大小,皆可通过积攒府内等级来赎买自己。” 两个丫头已经攒够了等级,可赎身出府,做个自由人。 不过。 那样的日子,未必有施府里面过得舒适。 “你们两个……” 施倚霄年方十六,聪敏过人,就看出两个丫头的言不由衷。 所谓不敢,不是不想,只是不敢说罢了。 她知道。 很多丫鬟都想出去,到府外,嫁个好人家,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艰苦一点也愿意。 殊不知,施府是温室鸟笼。 外面的世界也是笼子,更冰冷,更残酷。 ‘笨头笨脑……’ ‘留在府内多好……’ 倘若两个小丫头打定了主意,赎身出府,寻找兄长。 施倚霄也不能横加阻拦,否则祖父震怒,打板子打的她下不了床。 “唉。” “多年未曾谋面的兄长,托人问了两句话,就把你们的心儿勾走了?相处这么多年了,天天在一起,也不知道念着我的好。” 心里面酸的不行。 像是喝了一碗醋。 扔了毛巾,扎起头发,施倚霄跺了跺脚:“既如此,我跟你们一起去,帮忙掌掌眼!” …… 巷子口。 牙人程立明堆起讨好的笑脸,弓着腰背,在前领路,后面是骑着大马的施倚霄,以及好几个丫鬟。 街上行人低着头,纷纷避让。 街角胡同冒出几个小孩,眼巴巴地望着她……这是好心的主儿,每次出行必撒钱,还不少呢。 果不其然。 施倚霄撒了半贯文钱。 看到小乞丐争抢,她嘴角上扬,来到巷子口。 “这地方真破。” 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施倚霄扫视一圈,撇撇嘴,点评道:“巷子临着的街道没什么商铺,小贩少,没客栈,没酒楼餐馆,连个卖丝绸锦衣的裁缝店都没有。” 青石路,还算行,但不太干净。 两侧民宅,还算整齐,但未免有些破旧。 街道布局,治安秩序,比不上施府所在的区域。 施倚霄叹了口气:“这种地方,怎么住人。” 她看了一眼,取名为聪儿、敏儿的两个丫头已经是翘首以盼。 两人站在巷子口,攥着衣角,踮起脚尖。 紧张兮兮…… 望眼欲穿…… 小脸蛋泛着激动的红润之色…… 施倚霄脸色一黑,翻身下马,瞥了一眼程立明:“姓方的洛河村人,就住在这里?” 程立明擦擦脑门汗水,正待回话。 巷子口,再往里十丈,一处院落的漆黑大门打开,有人一脚迈出,侧头看向程立明,施倚霄等人……正是闻声而出的方鸿。 ‘这牙人程立明办事周密,滴水不漏。’ ‘早上出门,要去养生斋抄书,他匆匆跑来,告知我人已找到,在家里等着就好。’ ‘讲诚信,不黑钱,效率高,寻亲的完成度超出预期,只让他帮忙打听一下人在哪,屈身县里哪个府,日子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被人欺负之类的消息……他居然这么负责,把人送到家,倒是省事了,免得我上门赎人,那样就会很麻烦。’ 服务态度,物流速度,必须得五星好评。 方鸿看着脑门冒汗的牙人,看着一身红衣的施倚霄,眸光平移,微微收缩,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两个杏黄衣裳的丫头,梳着丱发,小脸紧绷,小手抓衣角下摆,眼巴巴盯着自己,迟疑再三,对视一眼,似乎是不敢相认。 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们俩认不出兄长方鸿。 毕竟,方鸿练武后,变化确实太大了……面相长开,筋骨伸展,体型与姿态气质已然大不同。 ‘这就是我那两个双生妹妹。’ ‘此方世界,唯二亲人。’ 方鸿眼力好,记忆好,认出这两个小丫头。 气血上涌。 惊喜在心头盘旋。 面带笑容,抬脚上前,方鸿被施倚霄伸手拦住。 “你,洛河村方鸿?须知,大乾奴籍乃是终生制,轻易不能脱离。”施倚霄沉声说道。 方鸿看她,眯起眼睛:“这事有些难办啊……” 施倚霄…… 县尉的孙女…… 也是缘分不浅,遇上好几次。 干脆把她碾死,再上施府,统统打爆,就没人阻我认亲,什么奴籍也变成一张废纸。 不过,这两个丫头长得水灵灵,看起来日子过得不错,灭其门,就有些忘恩负义,过河拆桥……违背了自己的高尚品德。 方鸿压下暴起的念头,继续运转谦虚术,轻叹道:“唉,近在眼前的亲人,不能相认,太残忍了,人间悲剧,我会很失落很伤心很痛苦很难过……咱们再商量一下,通融通融?” “你倒有几分胆色。”施倚霄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施府丫鬟只要攒够了等级,可赎身出府,我不会阻挠。” “但是。” “怎么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单凭文书可不行。” 旁边。 牙人程立明小声道:“那,滴血认亲?” 施倚霄有些惊讶:“你居然知晓滴血认亲的道理,有见识。” 方鸿缓缓打出一个“?” 第十一章 方蓁蓁 方鸿领着众人进了院落。 两个翘首以盼,归心似箭,恨不得扑进方鸿怀里的两个丫头,则是被施倚霄留在外院,等她掌掌眼,再滴血认亲,免得遭遇什么不测之事。 这时候,施倚霄身边几个丫鬟看到院落的构造全都眼红了。 郡县居,大不易。 非武人,没地位。 别说院子,正厅,厢房。 一家几口不用挤在一张床,各有一套被褥,就算不错了。 “二进小院,清幽僻静,距离郡县东区也不远。”几个丫鬟瞄了眼方鸿,没有感觉到热浪阵阵的异象。 看来不是武人。 那……大抵发了笔横财。 她们眸光流转,心思各异,只见施倚霄开口:“今日上门,多有打扰,唐突之处还请你见谅。” 方鸿一怔……咦,这女人好像变礼貌了,上次收完罚款,经历社会毒打,间接完成了一次思想品德教育? 他面色平静:“我尽量……见谅。” 这话听着好奇怪,施倚霄蹙眉,慢声细语道:“聪儿,敏儿,她们是陪伴我多年的贴身丫鬟,如同姐妹,却是容不得你动什么歪心思……若要卖人,换取银两,那还是趁早打消这些念头。” 村镇人,来郡县之地寻亲。 很多抱着投奔亲朋,混口饭吃,赖着不走的想法。 两个丫头,身体单薄,无依无靠。 而且。 又是没有话语权的女孩儿。 正所谓长兄如父,婚姻之事,日后去处,一言而定,由不得她们选择。 施倚霄问道:“你寻亲,为了什么呢。” 聪儿,敏儿,谁人取的名字,真是俗不可耐,没有文化素养……方鸿一边琢磨改名的事,一边沉吟道:“作为兄长,得知她们竟然卖身为奴,贱籍卑微,伺候别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岂能够置之不理,坐视不管?” 呵呵,我没打死你,已经很讲道理了。 堂堂中天北极紫微大帝下凡历劫转世身的亲生妹妹,贵不可言! “日子过得再好,也是奴籍。” “当自由人,哪怕穷苦,也甘之如饴。” 闻言。 施倚霄不禁动容,注视方鸿,展颜一笑:“不错,很不错,我真的没有想到村镇之中,贫瘠落后,也有你这样的人!” “大乾女子地位低。” “越是穷苦的人家越不把女孩当人看。” 施倚霄抱起双臂,叫人开始滴血认亲的流程。 想当初,她年龄尚小,逛街时看到两个女童跪地上,卖身葬父母,怜悯又同情,为之落了泪,苦苦求爹爹买回家给自己当贴身丫鬟。 如今女童初长成,乖巧有加。 这么多年,关系亲密,经常说些体己话。 “按照方鸿的意思。” “这些年没能过来寻亲,是因为天生痴愚,上个月恢复心智。”施倚霄唤来丫鬟,遣人去洛河村打听一番,接着就打量方鸿,暗暗点头,信了九分。 兄妹长相都上佳。 长得丑,她扭头就走,哪会有这般耐心。 …… 很快。 滴血认亲开始了。 牙人程立明瞪大眼睛。 几个丫鬟找方鸿借来瓷碗,盛了半碗清水,取来两个丫头的指尖血。 “滴血吧。” “相融在一起,就证明你们有血缘关系。” 施倚霄背负双手,红衣飒飒。 丫鬟们取出银针,递了过来。 针尖锋锐,细长,闪耀着一丝光泽。 方鸿:“……” 这一身不锈钢级别的身躯,别说银针扎弯,扎碎,就是高速旋转,怕也扎不进去。 迎着众人屏住呼吸的目光,方鸿捏了下指肚,挤出一滴血。 啪! 血滴入碗内。 清澈见底的清水,原本已有两滴相融的血液,与方鸿的这滴血,似乎产生了微不可查的引力,相互吸引,越来越近,很快就融在一起。 ‘前世,古代,也有滴血认亲的说法。’ ‘亲子鉴定……滴血认亲,分为滴骨法、合血法。眼下就属于后者,都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封建迷信。’ 方鸿心绪转动,面色平静,根本不担心血液不互相融合。 而此时。 丫鬟们吐了口气,纷纷惊奇,小声叫道:“咱们私底下试过,都不相融呢!” “确实是亲生兄妹。” “没有血缘关系,搅拌,加热,加上盐醋,血滴也会分开。” 她们平时没什么娱乐项目。 亲眼见证了滴血认亲,像是吃了个大瓜。 施倚霄端起碗:“我再阻挠,便是多管闲事了。” 语毕。 她转身离开,忽地扭过头:“你在县里可找好营生了?” 方鸿:“养生斋,抄书人。” 阳光和熙,微风凉凉,院子内瞬间寂静。 丫鬟们目光彻底变了颜色。 “祝你好运。”施倚霄摇头,就出了内院,跟两个丫头叮嘱:“今儿本想带你们过来看看,所言不虚,相认也好,有了兄长,以后也多个依靠。” “可惜你们的兄长……” “罢了,都是苦命人,你们今儿不用跟我回府了,留下陪他,多说说话,免得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施倚霄翻身上马,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飘荡。 丫鬟们跟上。 只留两个小丫头迈开小腿,迫不及待跑进去,眼汪汪盯着方鸿。 …… 院内。 牙人程立明竖起大拇指:“您是个狠人。” 横的怕愣的。 愣的怕不要命的。 然而,抄书人,不要命的也得怕。 方鸿笑了笑,从客房角落,取出抄写好的黑虎拳,递给程立明,又给了十两银子。 对此,程立明发愣:“出手这么大方?” “五星好评,去吧。”方鸿把他打发走,回过头来,乐呵呵看着两个双生子妹妹。 她们穿着一样的杏黄衣裳,长裤布鞋,梳着丱发,额头白嫩,眼睛水灵,像是在照镜子。 身高相若,约有一米五。 长相相若,五官脸蛋很灵巧,比张菱角好看一点点。 但……言行举止,有些细微的区别。 左边捏衣角,抿着小嘴,紧张地一声不吭。 另一个转了转乌黑眸子,又乖巧又灵动,小脸蛋红红叫道:“方,方鸿哥?” “原来我不是孤儿开局啊。” 自从转世苏醒,方鸿首次开怀大笑了起来。 按照童年时期的记忆画面,他一眼分出大小,抓着左边丫头:“你是姐姐,对吧。” “你是妹妹。” 他看向右边丫头,五官标致,眉眼灵气,鼻子一皱,透露着一丝狡黠与傲娇之色。 换成旁人,很难分清楚。 经过先天元气的洗礼,儿时记忆很清晰,方鸿能够认出来。 “大兄。”立于左边、捏衣角的丫头小声说道:“我隐隐听见,你在养生斋做事。” 养生斋,有名的书肆,她也曾经听闻过。 右边的妹妹,小脸蛋傲娇,忧心忡忡地叫道:“方鸿哥,我们刚认亲就要痛失兄长啦?” “放心,养生斋之内,抄书人才会短寿,有生命危险,而我……”方鸿是个长寿的抄书人,没什么好讲的。 当务之急,是给双生子妹妹取个名字。 不过…… 方鸿文化不高……前世毕了业就开始到处寻妖,后来进医院。 听别人名字,没什么水准。 真轮到自己身上,确实挠头,方鸿思索了一会,灵光一闪,就借用前世的诗经·周南·桃夭篇的一句: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尽管是一首祝贺新娘出嫁的诗,取其意境,领会内涵。 方鸿左手牵着双生子姐姐,聪儿改名方夭。 右手摸着小脸蛋灵动傲娇的双生子妹妹脑瓜,敏儿改名方蓁[zhēn]。 “咦,为何不叫蓁蓁。” “叠词难听。” “可是,可是,我觉得蛮好听呀。” “免谈。” “我叫方蓁蓁。” “不行。” “我叫方蓁蓁。” “……” “我叫方蓁蓁。” 两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了一会,方鸿无奈了。 他没有巧语哄人的经验,尤其这种小丫头,出施府,像黄雀出笼,叽叽喳喳地逛了一圈院落。 很快。 方蓁蓁进了客房,小脸一呆,眼睛眨巴了两下。 她看着破破烂烂的草席。 她心里嗷呜一声,这下惨了呀。 施府丫鬟分等级,分高低,但就算最低一等的丫鬟,用度也不差,春夏有薄薄被子,秋冬有一套棉被……方鸿哥从村镇来到郡县,定是不易,花销很大,没有余钱,她得抽时间,回施府取出床底的私房钱。 这么一想,她又屁颠颠跑到主厢房。 方蓁蓁想要估量床铺尺寸,记在心里,找裁缝铺做一套。 本以为也是草席…… 一套天蓝色、用料很考究、精巧细腻的棉被映入眼帘…… ‘好嘛。’ ‘方鸿哥身为长兄,用度好点,也是也是……呜呜呜,也是对的。’ 这时候,院落里,方鸿方夭看着方蓁蓁跑来跑去,蹦蹦跳跳,彷如一匹撒欢儿的小鹿,然后小脸蛋一皱,委屈巴巴地倚在主房门口,往下滑着,坐在门槛。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 方夭抿嘴一笑,道:“大兄,你后天几层,将来有望武人吗?” “表面上,我后天三层。”方鸿语气很神秘,意味深长,话里有话,就引起方夭的好奇之心,攥着小手,竖起耳朵,往兄长身边挪动了一点距离。 上半身贴了过去,她又朝着方鸿挪动了少许。 下一刻。 她睁大眼睛,耳畔有点痒,听到方鸿沉声道:“实际上……我比后天三层强一点点。” 方夭一愣,小嘴鼓起,不知道怎么回应。 飞云县,武人多——就算比后天三层高强一点,又能高到哪里去,总归是没有孕育出气血的平民。 若想在郡县定居…… 单凭兄长,力有未逮,还需要自己和蓁蓁一起出力才行…… 不过,紧挨着兄长,好像很有安全感,身子有点热,耳垂有点烫,彷如置身于暖洋洋日光之中,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凉意。这就是长兄如父,血浓于水,下辈子有了依靠的感觉吧……方夭心里欢喜,又挪动双脚,离方鸿近了一些:“兄长,这小院?” 方鸿道:“我租的,你们喜欢就买下。” 身子一僵,微微侧身,方夭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郡县的二进小院,往少了说,也得几百两银子。 ‘兄长很有钱?’ ‘难道,发了笔横财?’ 所以才来到郡县,寻找她们,照拂一二。 让她们也能过上好日子。 想通了此间逻辑,她挪蹭两下,又惊喜,又激动,又期盼:“这些年我和敏儿……我和蓁蓁攒了不少私房钱,本想着找个机会,托人回村里,把兄长接来,再请人照料,治一治天生痴愚的病症。” “而如今,兄长病愈,还托牙人寻我们。” “真是太好了。” 方夭性子幽静,内向,也不禁转着圈儿,丱发来回摇晃,她抱着方鸿手臂小声叫道:“我和蓁蓁这些年攒了上百两银子,大兄呢,几百两?” 方鸿:“一万多一点。” 两个丫头,一看就是见识少。 个子矮小,胆子也小。 无论怎么亲密,真实身份不能够暴露,上辈子青山医院的经历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方鸿叮嘱:“古人言,闷声发财做大事……等我稳到郡县之中无敌手,方可轻松一下,比如逛逛柳月阁之类的地方。” 呃,我什么都听不见……方夭的白嫩鼻翼微微一颤,反应了过来,万两多点的银子? 府内,掌管一应事宜的大管家也没有这份家底! 估计是为了体面,随口报个数,免得被看轻……方夭岔开话题:“大兄,日后有什么打算吗。” 她想问问兄长的人生规划。 在大乾,不是武人,二十岁左右就该娶妻成家了。 “你们放心,我深谋远虑,最擅长制定计划。”方鸿没有提起斩妖大业,只挑了一些难度不高的打算:例如考取个功名,在府城买个四进院子,买些淬体丹,气血丹,给两个丫头当糖豆吃。 方夭脸蛋儿发白,小手一抬,扶住额头。 完啦…… 大兄不是撑体面…… 像是癔症,臆想,难道是天生痴愚的残留影响? 方夭咬了咬下唇,道:“我们每天一颗淬体丹要三十两银子呢。” 淬体丹这么昂贵。 气血丹,更是奢侈,一颗一百两银子。 “三十两?” 方鸿皱眉,掐着手指,似乎在盘算什么东西。 “大兄。”方夭咬着唇,眼巴巴抓住方鸿胳膊。 看来还有得救呀。 病的没那么严重。 方鸿笑道:“掐指一算,家里存款够你们吃上几千天。” “这……大兄真是大手笔,容我缓一缓。”方夭扶了扶额头,宛若黑玉石一般的眸子失去明亮,脚步都有些虚浮,东倒西歪,跌跌撞撞,扶着主房的门框,缓缓坐在门槛上。 她坐这边。 方蓁蓁坐在那边。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就有点同病相怜,患难与共的意思。 至于回府,弃之而去的念头,想都没想过。 当年,要不是迫不得己,无亲朋好友照拂,快要活生生饿死,她们也不会离家。 方夭:“大兄病重,我不能再一次离开他,日夜照料,多加劝导,免得大兄闹出什么乱子来。” 方蓁蓁:“他对我们不好,也是亲生兄长……可怜我,刚改名,就要回归贫苦的日子啦。” 两人互相抱头,眼泪汪汪,就被方鸿拎着后脖领,拽起来,出门购置一些生活用品。 …… 两套偏薄的秋被,两套绣着锦花的棉被:二两。 几件新衣:三两。 两双小巧的粉色布鞋:九百文。 厨房碗筷等用品:二百文。 化妆品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五两。 方鸿一边牵一个,走了回来,胳膊上挂着大包小裹。 等到进了院。 两个小丫头就变得欢呼雀跃,接过被褥,枕头,新衣,跑进客房开始收拾了起来。 又是擦地,又是爬梯子,打扫房梁上灰尘。 方鸿坐在院落里,心里满登登,头一次感到温馨温暖的滋味:“上辈子孤儿开局……这辈子多了一对双生子妹妹,像女儿一般。” 心思陶醉,微醺之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放在一旁的水碗。 碗里有着三人的融合血滴。 过了这么久。 居然还不沉不散。 血液入水,凝而不散,是血红蛋白偏低的症状。 “不对。” “我后天六层,不锈钢筋骨,怎么可能会贫血!” 方鸿想起施府丫鬟咬耳朵的话。 若没有血脉关系,加热搅拌,也不相融? 他面色微微一变,走到巷子口,找张高麦张菱角要了两滴血,滴进碗里,与原先那一滴血并不相融。 “再加热试试。” 方鸿左掌托瓷碗,气血涌动,肌肤泛红。 掌心温度,逐渐升高,煎个鸡蛋不是梦。 咝咝~ 碗里清水荡开一层层涟漪。 但……碗里的血液,分为两拨,仍不见融合倾向,干脆拿筷子,将血液挑到一起。 下一刻。 被强行靠拢,合在一起的血液又渐渐分开。 仿佛有一股莫名奇妙之力量,令其分离,拉扯开,拆散开,泾渭分明的在清水之中飘荡。 “这,这滴血认亲。” 方鸿端碗,有些震撼,沉沉吐了一口气。 客观地讲,滴血认亲,是愚昧无知的封建迷信。 此方世界,这亲子鉴定方式……怕是某位至高无上的仙神,篡改了天地之间的法则,添加了滴血认亲的规定! —— 黄昏时,夕阳残血。 两个小丫头折腾了一个下午,把小院收拾干净。 正厅主房和客房,焕然一新,还有着香炉缭绕,青烟袅袅,弥漫出一丝丝花瓣清香。 方蓁蓁脸上露出狡黠之色,蹑手蹑脚,攀着主房门框,探出一个小脑瓜,看着方鸿盘膝坐在床边:“方鸿哥,你有心上人了吗。” “嗯?” 方鸿眸子一开,微微一闪,有点老父亲担心女儿的感觉:“蓁蓁啊,你想说什么。” “嘻……我认识个府内丫鬟,给你介绍一下哟。”方蓁蓁吐了吐舌尖,小声说道:“那个姐姐,后天三层,日后有望武人呢。” “小小年轻,心思挺多。”方鸿上前拍拍方蓁蓁的脑瓜,道:“你们明天就给我乖乖上学,好好读……练武。” 方蓁蓁攀着门框,抬起小脑袋,困惑地瞧着方鸿。 上学,是什么意思。 …… 第二天醒来,吃过了早饭,她才明白了兄长方鸿的意思:“上学,指的是去武馆呀!” 那可得不少银子。 方蓁蓁摇头,像是拨浪鼓,方夭也小声说道:“我和蓁蓁,后天一层就够了。” 后天一层,是活命的底线。 只要不主动读书,不会随着年龄阅历的增加而出事。 “什么?” 方鸿眼睛一瞪:“还想不上学,在家当宅女!” “宅女,又是什么意思。” 两人对视,眨巴眼睛,更坚定了一定要抱住兄长,不让其出门。 至于武馆,去不去,都一样。 反正,吃不起丹药,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 两个丫头,无心练武,方鸿有些恨铁不成钢,拿出两盒淬体丹,都是昨夜专门外出购置的,将其打开,丹药罗列,整整齐齐,每盒约有三十颗。 一盒四百两! 两盒就是八百两! 方鸿:“你俩吃了淬体丹,乖乖去上学。” 这一刻。 见到两盒淬体丹,两人眼睛瞪得圆溜溜儿,震撼到了,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夭撩起搭在眼帘的发丝:‘大兄说的万两银,是真的!’ 方蓁蓁跳了起来,抱着方鸿,欢天喜地:‘我要出府,不再为奴,抱住哥哥的大腿!!’ 很快。 方鸿拉着两人出了院,就送到附近的一处武馆,名为朝阳。 …… 秋高气爽。 空气微凉。 养生斋,掌柜看到方鸿,惊愕地站了起来:“你,你没死?” 在旁沏茶的芃儿笑吟吟道:“我就说方鸿昨天是有事没来,不是死了。” “是啊,你们也活着呢。”方鸿一脸热情的打了声招呼。 掌柜:“……” …… 书肆后堂。 长桌侧边。 张大田捏着墨笔,悬在半空,抬头瞥了眼方鸿:“方小子面带喜色,有什么好事?” “嘿嘿。”方鸿露出一口整齐的洁白牙齿:“昨天我摆脱孤儿开局了。” 啥玩意,又是奇怪的词儿……张大田埋头抄写,那双浑浊的眼睛,闪过一缕明亮至极的光芒。 方鸿坐下来。 左右看了看。 长桌两侧的熟悉身影又少了一个。 不过…… 多了两张新面孔…… 一个是粗布衣衫的白发少年,一个是胡子拉碴的中年人。 白发少年看向方鸿,挤出微笑,小声问道:“你,几天了?” 方鸿:“好几天了。” 白发少年:“唉,若不是老父病重……” 方鸿疑惑:“你想要比你老父先行一步,白发人送白发人?” 第十二章 老夫少妻 方鸿同情地看着白发少年……看来又是个思路清奇的病人,老父病重,快要去世,更不该当抄书人,万一父子齐齐盖白布怎么办? “算了。” “抄书。” 方鸿摇摇头,接过芃儿递来的今日份工作。 另一边。 有个丫鬟冷着脸,看也不看,把一本书册扔了过去。 啪。 书册落在白发少年的脚边,他默默捡起。 “唉。” “若不是我父被人打断筋骨,有机会踏入后天六层……该死,飞云书院,青云榜上吕安乔!”白发少年左手攥得很紧,指甲嵌入掌心,流出血来。 他牙齿之间,泄露出深沉恨意。 从武人之子,沦为抄书人,落差相当之大了。 “只要坚持四个月!” “我就能购置几颗气血丹,一口气服用下去,孕育气血,成为武人,就有了立足之地!” “将来比肩我父,甚至超越……” “到那时,再找到那些人清算今日遭到的欺辱。” 白发少年越想越激动,越恼怒,越是不甘心,情绪剧烈波动,面庞浮现血气上头的红色。 见状,方鸿好心建议道:“抄书时不可多想,平心静气,收敛杂念。” 白发少年闻言就一惊,摸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我不认识字,也会被书籍内容影响?这些字,好像在跳动,勾起心里的仇恨和愤怒!” 一边说,一边推开书,白发少年全身都在颤抖。 太可怕了。 仅仅观摩书上的整齐方块字,脑袋就嗡嗡作响,仿佛在燃烧。 “看来,你抄不了书。”方鸿拿起墨笔,快速誊写,手腕抖动,偶尔调整握笔的姿势,看得白发少年瞠目结舌。 这速度,这效率,熟练的让人惊骇。 大半个时辰不到,方鸿就抄完一册偏薄的书籍……这是古代育儿书,讲的是从小培养孩子练武,锻炼出坚韧不拔的意志,遇到困难,挺起胸膛,微笑面对的内容。 …… 方鸿无语。 这碗鸡汤有点腻,又咸又淡。 ‘果然。’ ‘这种书增加不了灵性。’方鸿将两册书籍交给芃儿。 接下来,方鸿开始复查别人的工作内容。 又是张大田抄写的书册。 翻开一瞧,眼前一亮,方鸿换了个坐姿:“后天之气,先练力,再炼血,方能养后天之气,是为内息,内气!” …… 上面记载了较为高深的武道知识。 譬如……后天七层内息境……后天八层内气境。 很多武人,没见识,没学问,不明白内气意思,干脆就将其称之为内力。 此方世界。 知识流通太难了。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方鸿心中了然,继续翻看,观其内容: …… 后天前三层,旨在力大。 …… 后天中三层,旨在壮血脉。 曰: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壅遏营气,令无所避,是谓脉。 …… 后天后三层,在于人体的气息! 曰:上焦开发,宣五谷味,熏肤,充身,泽毛,若雾露之溉,是谓气。 武人之气息,分阴阳,分清浊。 后天第七层——内息境,炼化阴性之气,借无形塑造有型,游皮膜,催筋骨,汇劲道,是为武道之内息,当有千钧之力。 后天第八层——内气境,炼化阳性之气,塑造有型而离体,贯经脉,通内外,绕周身,是为武道之内气,当有五千钧之力。 再往上。 后天第九层,真气境,书里没有过多描述。 …… “一钧等于三十斤。” “也就是说……后天七层有三万斤的力气。” “后天八层,十五万斤。” “等等。” “前天夜里碰到的童颜老翁说自己是后天八层内气境。” “我后天六层,跳两级打怪?” “这得归功于东天门第一式……毕竟是天上仙宫的功法,由神祇创造推演,不是凡间之事物,不是凡俗能想象,威力绝伦倒也是合情合理。” 方鸿施展东天门,与童颜老翁切磋。 相当于差了两级,没点大招,但已经满格神装! 护甲高…… 魔抗高…… 百分百暴击…… 他占据这么巨大的优势,打不过才叫奇怪。 很快。 一个时辰过去了。 方鸿检查完,有点小吃惊:“张大田抄写的书,通篇看下来,仅仅只有两处文字错误。” 这个错误率,很低。 人工抄写,必然有一些疏漏,没有印刷出来的那么精准。 正此时。 长桌侧边传来一声低吼。 “青虫翻海!” “白鹿踏江!” 白发少年死命地抓着头发,状若疯癫,双手高举,捂住脸庞,很明显已经疯了。 他看方鸿张大田等人抄书那么流畅悠闲。 又想到养生斋的月终奖。 或心有不甘,或贪欲作祟,他抱着侥幸心理,继续抄书,抄写十几页就感到脑门一热。 “哈哈!” “灵气长城!” 他彻底疯了,以为自己是一只游墙壁虎,趴在地上,四肢划动,消失在后门胡同。 “嘻嘻,我赢啦!”芃儿的喜悦声音传过来,美滋滋叫道:“我就说他坚持不了一天,小妮子们,愿赌服输。” 几个丫鬟嘟着嘴,给了文钱。 她们与抄书人泾渭分明,犹如陌生人。 送书收书冷着脸,懒得多理会,没什么交情……至于芃儿,心地善良,经常递水打招呼,也不会为了抄书人暴毙而伤悲,早就习以为常了。 “唉。” 张大田摇头,眼神黯淡了一些,闷头喝了口小酒。 “他抄的什么书。” 方鸿趁着丫鬟们没收拾,拿起白发少年的书册,以及抄了一小半,笔记潦草,不工整的手抄书。 其上内容,出人意料的简单。 大概是一些民间流传的传说,没什么价值。 …… 例如:大乾郡县,农田稀少,何以养活上百万平民百姓?据调查,十之八九的粮食由府城供应,肉类,蔬菜,水果,一应俱全……府城究竟用了何等手段,粮食源源不绝,供应各大郡县? …… 例如:传说之中,有邪魔作乱,欲推倒灵气长城,镇邪司少卿大怒,一拳打裂百丈地,令其伏诛。 …… 方鸿本以为,那些含金量高的书籍更危险。 但,好像没有固定的标准。 读书之时,易生幻觉,指不定哪个字令人发疯……长桌对面,张大田眯着眼睛:“小方啊,你能看得懂?” “当然。” 方鸿面色如常,微笑道:“我可是识文断字的大学生,寒窗苦读十二年,闯过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 “你啊你,当心点吧。”张大田收回目光,摆摆手,继续喝小酒。 什么高考。 怕是想考取功名想疯了。 方鸿合上书,闭目运转谦虚术,体内气血越来越磅礴,灼热,厚重,隐隐有了融入无形的气息,衍生有型之气息,踏入后天七层的征兆。 力量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强。 前几日,五六万斤力,如今已经翻了倍。 ‘十万斤之力。’ 方鸿搓了搓指肚,细细体悟,沉浸其中。 …… 养生斋。 阅书室。 武道秀才孙恩瑞,两鬓斑白,背负双手:“前几日,我岳丈家里遭贼,一时不察丢失了上下册字典。” “我此来。” “一为购置字典,二为那本苏状元传记。” 掌柜恭敬,捧来字典。 苏状元传记下册,已找人询问府城养生斋,过几日就会送来。 孙恩瑞轻轻颔首,拿着字典,暗暗一叹。 他岳丈,周河全,比自己年小一岁。 每次相见,翁婿同龄,难免有些不自在。 身边,爱妻周呈玉轻声道:“夫君识文断字,轻易不会入魔,却也没必要看那些人物传记……五百年前的状元,生平事迹再辉煌,又有什么用处呢。” 孙恩瑞笑道:“你不懂,历届状元很少会留在大乾。” 第十三章 内息境 黄昏临近。 方鸿出了养生斋。 他望着远处街上的那辆马车,里面坐着孙恩瑞、周呈玉:“洛河村家喻户晓的周家姑爷……看着约有五十岁,能当周家小姐的爹了。” 有时候,古代也挺好。 方鸿捏了捏下巴,走向朝阳武馆。 须知。 武馆学子,多为后天前三层——郡县之地的武馆约有三十家。 书院学子,多为后天中三层——郡县就一处书院,命名:飞云。 前几日,那童颜老翁,就是飞云书院的教习黄鸠。 被人打伤,卧床不起,至少得静养半月才能够康复。 此事惊动了县衙。 七品官身、县尉施高虎亲自去慰问。 书院教习黄鸠重伤的事儿,也成为县里人饭后茶余的谈资。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按理说黄鸠应该感谢我才对劲。’ 方鸿自忖做好事,不留名,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 前方响起马儿的嘶鸣声! 一声闷响,一记怒喝,吕安乔瞪着面前的青年:“施少,你差点撞死这个孩子。” “姓吕的,你别多管闲事!”红脸青年大叫道。 众人围观,离得很远,生怕武人之间的争斗殃及无辜。 方鸿路过,看了一眼。 施府少爷纵马过街,险些撞死低头吃糖的男童。 他摔下马背,擦伤,大怒,要一脚踹死男童,被吕安乔拦住。 吕安乔面带正气:“施少爷,你青云榜上第几?前十都没进,跟我动手就不怕伤筋动骨,影响了明年开春的科考院试!” “再有。” “尊祖父县尉大人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 吕安乔这么一说,红脸青年顿时缩起脖子,又觉面上挂不住,踢翻一旁正在油炸食物的大铁锅,溅起高温的烫油,引来围观群众的惊叫。 没再看热闹。 方鸿继续往前走。 接两个双生子妹妹放学。 这世道,当兄长,确实得费心一些。 上学不送,放学不接,早晚出事的节奏。 …… 路过一处胡同,几人斗殴,鼻青脸肿。 …… 路过一间客栈,围着人群,县衙之人正在调查武人遇害的案子。 …… 盏茶时间。 方鸿走到了朝阳武馆。 气派的武馆正门,矗立石柱,挂着牌匾,镶嵌银边,书写字迹。 门外的街道,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有的蹲在路边,有的抱臂站着,也有骑大马,坐马车的人,这些都是武馆学子的家里长辈。 方鸿站在街角,眯起眼睛:“郡县武馆像是前世学校,家长们接孩子,也分步行、电动车、小汽车……骑马,坐车,相当于保时捷奔驰宝马。” 这时候。 街对面。 牙人程立明走过来,搭话道:“朝阳武馆有几位女教习,负责女学子,价格也更贵一些。” “所以,才选了这家武馆。”方鸿微微一笑。 程立明摊手,道:“我堂姐也把侄女送到这儿,县衙繁忙,叫我来接。” 牙人程立明的堂姐是武人,在县衙当个大吏。 他扯了下方鸿衣袖,指着不远处的几辆马车:“那些都是贵人,要么家里有后天六层坐镇,要么与郡县之官,沾亲带故,家产不菲。” “骑马的都是武人。” “还有……” “你看那边……” “那几个身穿青色衣服,胸口画着狼头的人,县城西边青狼帮,三个帮主都是后天五层,颇有几分威名。” 帮派收取小商小贩的保护费。 但也知道分寸,每年都给县衙奉上孝敬。 “听说,县尉施高虎嫉恶如仇。”方鸿随口道。 “确实,只可惜吕县丞不准,说是县城西边乱一点好……” 过了一会儿。 朝阳武馆的大门缓缓推开,走出几个教习,眼神锐利,来回扫视,偶尔拦下几个人,护着学子,询问接送人是不是家里亲属。 看上去,颇为认真……难怪朝阳武馆生意这么好。 方鸿盯着门口,看到两个丫头,脸上露出笑意,连忙迎了上去,就有些唠唠叨叨:“今天上学怎么样,老师严不严,同学友好不友好?累不累,学到什么了,认识新朋友了吗。” “武馆挺好。” 方夭扑进兄长怀里,蹭了蹭,如同乳燕投林。 方蓁蓁挺了挺小胸脯:“我们教习人不赖,长得年轻,腿修长呢,传授一门灵鹤步的武道秘籍,修习到高深之处……” “哦?会如何。”方鸿饶有兴致的问道。 “腿变长,越来越轻盈,身姿如灵鹤一般。”方蓁蓁小脸傲娇,好像在邀功一般。 须知,武馆传授的武学,通常是教习的拿手本事,分阶段,分进境,一部分一部分的交给学子。 三四年之后,把整本灵鹤步全部学完。 期间,还得给好处……否则,教习拖进度,只讲一些基本功。 方鸿一边牵一个,往家走去,路上问道:“你们的老师,开不开辅导补习班?” “武馆明令禁止呢。”方夭掩嘴轻笑道。 方鸿又问道:“如此,其他同学们是怎么给好处的。” 方夭没吭声,不想让兄长破费。 “方鸿哥。”方蓁蓁踮脚,露出一口小虎牙,悄悄道:“我们不该花钱练武的呀……又是淬体丹,又是上武馆,千两银子,花销太大,把我卖了都不够。” 她们从小养成的固有观念: 男童花钱练武,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 女童练武,糟蹋银钱,毫无意义。 更何况,这两天,方鸿又是给她们买新衣,又是买胭脂粉黛,就差把她们打扮成陶瓷娃娃,穿戴锦衣玉器了。 她们受宠若惊。 县城里,别人家的兄长,不打骂就很好了,基本都是抱着家里姐妹出嫁的时候,多要点彩礼,能够有个好价钱的念想。 兄长方鸿,呵护备至,居然拿她们当宝? 她们感觉日子过得飘飘然,像是置身于梦幻的云雾之中:“我们不能再浪费银钱了。” 方鸿笑了笑:“银子都是我合法争取来的,凭本事,缺不了……至于女孩子练武也很正常,那个施倚霄,不也是女子?” 两个丫头的眼神稍显黯然,苦涩。 童年贫寒,食不饱腹,连个新衣都没有; 到了施府,还算幸运,至少能填饱肚子; 如今要出府,做回自由人,思维惯性依旧在……怎么可能有能耐、有本事、有资格、有胆量、有心气与施小姐相提并论? ‘说起来。’ ‘大兄为何不跟我们一起上武馆呢。’ 方夭想不通,抬起小脑瓜,瞄了眼方鸿侧脸。 她有心劝说,又唯唯诺诺,不敢做兄长的主……至于方蓁蓁,比起胞姐方夭更没有主见。 “你俩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好好上学,不用担忧别的事。”方鸿暂时没有出售金子的打算,银子花光,再想办法,反正以他后天六层的境界,总有……刹那间,气血翻涌,筋骨舒展,体表肌肤泛红,方鸿步伐略微停顿了一下。 武道境界的突破,近在眼前! 体内一点点衍生无形之气息! “大兄?” 方夭怯生生问道。 “哎呀!” 另一边,方蓁蓁触电一般的缩回了小手。 她感到兄长胳膊忽地发热,有些烫手的错觉,试着伸出小拇指,点了两下,并无高温,反而戳到了方鸿左臂上的饱满肌肉。 又结实,又坚韧,还有着手感极好的弹性。 咦……哟……摸起来好舒服。 她轻轻戳了两下,又捏了捏,一把搂住,眸子微醺,露出不知联想到什么事情的窃笑。 “走了。” “回家。” 方鸿一边搂一个,加快了脚步。 …… 片刻之后。 回到院落。 方鸿进了主厢房,松开压制,身躯释放出无比灼热的气焰! 气血异象,恍如周身缠烈焰。 体表高温,恍如千锤百炼烧红了的铁块。 武道境界,开始晋升,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呼哧,呼哧。 方鸿吐息,酝酿劲力,冲击更高的层次。 人体之内,宛若蒸笼,蒸炉,吐息就是大风扇,令空气流动起来,循环、搬运、疏通、汇聚了无与伦比的热量! 熔了气血…… 化了劲力…… 顷刻间一声轰鸣,日月革新,提炼出一缕真实不虚的内息!方鸿心头一震,迈上更高台阶,方知武道之浩渺,人体之玄奇,生命进化之感动:“这就是内息。” 炽热的气血与气息相合,夹杂着磅礴大力,达到临界点,就突然一变,转化为一种有形有质的力量。 其鼓动,膨胀,又收缩,平息,流转于周身经脉。 一瞬间,方鸿突破到后天七层! “内息是人体之气。” “把劲力融入,把气血熔炼,统统结合在一起。” 大乾疆域,几万万人口,踏入这个境界的寥寥无几。 力量从此超凡! 武道从此超凡! 方鸿闭眼,深深吸气。 这一口气,彷如燃烧了起来,引动人体的无形无状之气息。 “原来如此。” “武道后天后三层,就是炼化气息为己用。”方鸿弹指,有劲风激射而出:“那位来自苍州府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就是凭这个手段,荡起内息,暴射劲道,隔空击杀了几个狐妖幼崽,如今我也能做到。” 嘭!嘭! 方鸿弹了弹指尖,力量转化为有形有质的内息,射到地上,炸出小坑,几近于穿金裂石。 “可惜。” “内息离体,无法控制,只能依赖于惯性。” “后天八层,炼化阳性之气,寰绕周身,包裹体表,形成防御气墙,才是不可思议的武道手段……前世导弹狙击炮都难以打破。” 方鸿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在院里来回逛了两圈。 每分每秒,衍生出一缕内息,存在于肌肤之间、筋骨之内、血肉之内,统统化为潜在的力量底蕴。 但…… 路漫漫其修远兮…… 炼化内息,没办法一蹴而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过程……方鸿根骨上上等,有先天元气辅助,炼化起来,徐徐而生,也只能一点一滴的积累内息:“按照这个进展,内息充盈全身,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罢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终日忙忙只为饥。” 方鸿推门而出。 夕阳西下,天边红霞。 院内,树上,枝叶飘落,有鸟儿振翅盘旋……方蓁蓁拍拍小手,身子轻盈爬上树,追着四处乱飞的鸟雀……方夭穿着厨房烧菜的围裙,围裙如同穿在正面的披风,把她整个人裹住,尺码太大了,只好小心翼翼地端着饭菜,搁在桌上,手捏耳垂:“开饭啦,开饭啦。” 接着又跑到外院,搭竹竿,晾衣服。 方蓁蓁扔了掌心的小鸟儿,蹦蹦跳跳的盛饭。 院门口,张菱角扭扭捏捏,找蓁蓁说悄悄话,想蹭饭,一起玩耍……她自从来到郡县,就没了同龄同性的朋友。 —— 时间飞逝。 眨眼间过去五日。 养生斋之内,没什么变化。 抄书人少了几个熟悉的面孔。 方鸿对于抄书饱含热情,主动提出拿钱多,干活少,得加倍,不然就辞职。 掌柜目瞪口呆:“加倍?工作量加倍?” 他当掌柜,好几十年,没听过这么离谱的要求……涨工资,很正常,但是增加工作量? 活腻了! 生无可恋了! 看着方鸿一脸严肃的表情,掌柜咽了口唾沫,喉咙有点干:“那,那,那就依你吧。”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又是半个月。 两个丫头已踏入后天二层,力达八百斤。 令方鸿欣慰的是: 她们以前当丫鬟的唯唯诺诺,胆怯怕事的习惯,改正了很多。 “武馆教习人不错。” “看来我得找机会家访一下……反向家访,表达感谢。”方鸿沉吟一下,继续拿起墨笔,抄写今日份的三份书册。 正此时。 外面传来老者的朗声大笑。 “抄书人方鸿可在?” “在的,在的,您请进。” 只见掌柜弓着腰,满脸讨好,亦步亦趋,毕恭毕敬,跟在一位童颜老翁的身侧。 进了后堂。 众人侧目。 掌柜沉声喝道:“这是飞云书院的教习黄鸠,你们不可失礼。” 武道强者! 书肆丫鬟们纷纷动容,莺莺燕燕地叫道:“见过黄大人。” 飞云书院教习! 抄书人放下墨笔,站起身,有些拘谨。 ‘这老翁。’ ‘独自上门寻仇吗。’方鸿有些错愕地看着黄鸠。 下一刻。 童颜老翁黄鸠看向方鸿,面色有了变化。 第十四章 黄鸠 黄鸠打量了一眼方鸿,面色就有些震动……抄书人是底层的苦命人,为谋生计,拿命换钱,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哪里顾得上整理仪表和衣装? 一眼看去。 方鸿却是与众不同的整洁。 “抄书人方鸿。” 黄鸠暗暗称赞,此人别具一格,有些宠辱不惊的气魄。 旁边,掌柜低声道:“大人您来找方鸿……” “我此来,是给他一桩机遇。”黄鸠慢条斯理道:“一日抄写三册书,还是后天三层的境界,想必灵性高,悟性高,未必没有翻身立命的可能。” 掌柜一惊。 什么意思。 您堂堂后天八层,内气境强者,要跟我们小小书肆抢人吗? 这可真是……太好了。 掌柜从心。 他很清楚。 近日,方鸿从每天抄写两册书,变成抄三册,勤奋劲头,令人惊骇。 书肆的客人听闻,引为谈资,令其名声传出去。 “抄书人方鸿。”黄鸠走到方鸿的身前,声音温和了几分:“你可愿随我去飞云书院,测量灵性,若是达标,开恩破例,准你成为书院的学子。” “将来……” 他拉长音调,淡笑道:“考取功名才是你的目标!” 此言一出。 众人都大吃一惊。 …… 张大田低头,一直没抬起,嘴角微微上扬。 …… 旁边。 胡子拉碴中年人,手里握着的墨笔掉在桌上,啪嗒一声,敲在心坎,他眼睛瞬间红了。 ‘凭什么!’ ‘不可能!’ ‘抄书人也能练武吗……摇身一变进书院,得到资助,扶摇直上,考取功名,酒楼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他心生嫉妒,咬着牙,手臂上青筋暴露。 …… 抄书时长的最高记录保持者,老妇人披头散发,盯着方鸿:“这少年郎鸿运当头,有后福……走了好,走了好,离开提心吊胆的囚笼吧。” 养生斋,名为养生,对她而言却像是一处泥潭。 深不见底,来回挣扎,始终不能爬上岸。 “抄书人。” “飞云书院的学子。” 两个身份,差距之大,不可同日而语。 老妇人合上眼睛,为方鸿感到由衷的喜悦。 …… 书肆的丫鬟们更是震撼,又酸涩又后悔,似打翻五味瓶。 她们打长工,心心念念地盼着被武人看上,娶回家,享清福,过上富裕人家的日子。 一个个眼界高,有心气。 平时懒得搭理一起共事的抄书人。 没身份,没地位,没实力,没什么前途,没必要给好脸色……除了芃儿跟方鸿还算熟悉,每天问候,有说有笑,其余人只觉方鸿长相不错,但又不能当饭吃,偶尔送书,收书,还会不耐烦的催促几句。 “内气境武道强者的赏识!” “要重来,应该跟他说说话。” “这是错过了……趁着方鸿眼界不高的时候,主动点,贴上去,他怕是欢喜的面红耳赤,一心一意,拿我当宝,待到日后,明媒正娶也不是没可能。”丫鬟们对视一眼,咬着唇齿,心生悔意。 …… 值此之际。 全场哑然。 见方鸿迟迟不应,掌柜都急了,开口道:“你还犹豫什么呢,这可是出人头地的机遇。” 黄鸠也困惑,眉毛一挑,没看见预料之中的狂喜,感恩,拜谢。 方鸿迟疑道:“去了书院,还能回来抄书吗。” 入书院,当学子,是科考必经之路。 这也是斩妖大业的一部分。 有人举荐,进入其中,方鸿不会拒绝。 但……抄书能增加见闻,提高灵性。 若能两个全都要,再好不过了。 “能。” 黄鸠一怔,哑然失笑,捋了两下胡须。 黄鸠理解方鸿,眼光尚且短浅,只盯着养生斋那点酬劳。 不过。 书肆月终奖算什么? 等方鸿进书院,知晓郡县之大,武道之高,回过头来,就会明白此时的自己有多么无知。 …… 县城东边。 飞云书院。 通体白玉的大门,约有三丈高,凸显华贵与肃穆,烙印花纹,篆刻字迹,彷如一座雕栏玉砌的殿堂。 路过之人,或低头,或仰望。 单单这门户,耗资几千两银子,郡县百姓一辈子也赚不到。 黄鸠带着方鸿到了门口:“朝廷书院的学子标准很高,不是武人,要么家世显赫给捐献,要么是武道奇才,灵性很高,方能破例。” “等会进书院,先测量灵性。” “一些教习,学子,都会过来旁观。” 黄鸠说着,瞥了一眼,见方鸿打量那个破损青铜钟,脸色不自然,回想起那一夜的凄惨遭遇。 只一掌。 差点被人活生生打死。 “别看了。” 黄鸠咳嗽两声,道:“那青铜钟是科考功名之铜钟,每逢院试开启,命人敲响九下,意为武道后天的九层,也象征大乾王朝的九品官位。” 方鸿瞧着青铜钟:“那上面好像有个窟窿。” “细枝末节,不要在意。”黄鸠摸了摸胸口,骨头似乎有点疼,忍不住搓了搓牙花子。 他修养这么多天,伤势好转,已无大碍。 至今没想通。 那个戴着戏曲面具的武道强者到底是何方人士? 黄鸠叹口气,看了眼方鸿,就进入白玉正门,踏着一条百丈之长的大道,路面乃黑色石头打造,严丝合缝,纹理细腻,色泽清澈,直通书院内部的高大阁楼。 巍峨的阁楼矗立,碧瓦朱檐,勾心斗角。 门匾上书三个字:藏书阁。 方鸿眼睛亮了起来。 难道……飞云书院的藏书,比养生斋更丰富? 这时。 阁楼门开,走出一人,乃是一身青衫的书院教习:“黄老哥,您怎么带了个普通人来此。” 后天四层以上,养气血,是武人。 青衫男子打量了一眼方鸿,周身没有空气扭曲的迹象,明显只是后天前三层境界。 黄鸠捋胡须,笑道:“此人是养生斋方鸿,破例举荐,来此测灵性根骨。” 青衫男子手持羽扇,摆了两下,哑然失笑:“那个一日抄录三册书,不要命的抄书人……黄哥,你说你慧眼识人,这一回恐怕是看错了人。” “灵性再高。” “又能如何。” 灵性代表着悟性,慧根。 但这东西,好比根骨,也就平民当回事,视为翻身的依仗,练武最重要的是有多少银两。 穷人练武,痴心妄想。 富户练武,供得起餐食丹药,必然是节节攀升。 除非……根骨或灵性极高,高到令人震撼的程度,自此扬名,引起注意,得到武道方面的资助。 这种奇才,相当罕见。 黄鸠笑眯眯说道:“试一试,不麻烦。” 藏书阁,乃是考核学员入书院的地方。 对此。 青衫男子稍稍迟疑了一下。 “好吧。” “若要启用藏书阁的灵玉。”青衫男子开口道:“按照书院规矩,需要有三位教习和十位学子,在场旁观,防止作弊,还请老哥别介意。” “当然。” 黄鸠轻轻颔首。 书院学子,名额宝贵。 总有人想要营私舞弊,或是给好处,或者耍手段,把家里子女、族内后辈塞进来。 …… 盏茶时间。 听闻有人测灵性。 几个闲着无事的教习凑热闹。学子来了十余人,大多是后天五层的境界。 不远处,绿荫小道,浓眉大眼吕安乔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又要招收新学子?” 他乃青云榜第二,内息境,颇有威名。 学子们争相回道:“黄教习找了一个抄书人,认为其灵性很高,有可能接近武道奇才的标准。” “没可能,没可能。” 吕安乔晒然一笑,端详方鸿,摇了摇头。 非武人,进书院,前年破例过一次,那是捐献,花了三万两白银……并不是资质太高而破例。 吕安乔看着诸多学子,道:“非武人的话,有教习举荐,接近武道奇才的标准就可以破例,但你们可知,奇才之稀有?” 郡县之内,附近村镇,经常传出某某是武道奇才。 实则不然,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武道奇才的概念。 要么徒有虚名。 要么自不量力。 测一测根骨,灵性,仅仅比寻常人高出一截。 “养生斋,抄书人?” “瞧瞧他有多高的灵性。”吕安乔注视黄鸠方鸿走进藏书阁,也迈步跟了进去。 第十五章 玉椎 藏书阁。 方鸿置身其中,环顾一圈。 ‘呸。’ ‘名不副实啊,压根没有书。’方鸿有些失望,跟在黄鸠身后,走向藏书阁一层的中央区域。 藏书阁内,中空构造,顶部是晶莹剔透的琉璃,半透明状,阳光洒落,形成一处处光斑……地面由松木堆砌,年代久远,经常打理,裹着油膜,竟然一点没腐朽……墙壁内侧,镶嵌一层层阶梯,直通顶层,庄严肃穆,叹为观止。 藏书阁一层中间,摆着圆台,罩着琉璃。 到近处。 方鸿看了看。 圆台近似于圆型的石桌。 上面摆放着玉锥,一面铜镜,全都是古色古香的物事。 …… 翠绿色玉锥,纤细,通透,笔直立于圆台上,约有半丈高,其上雕刻着神秘绝伦的图案。 …… 古黄色铜镜,粗糙,遍布划痕,相比于玉锥,似差了几个档次。 …… 青衫教习持羽扇,慢悠悠扇动,开口道:“玉锥测灵性,铜镜照根骨,乃大乾皇室高人亲自打造,下发各府城、各个郡县的书院。” “非高官,买不到。” “飞云郡县,测试一个人的根骨灵性只有此处。” 青衫教习解释了几句,又闭口不言。 抄书之人,书院学子,完全不搭边的身份啊。 灵性很高? 凭此翻身? 可能性微乎其微。 非武人,凭着资质破例进书院,他见过一位。 那位大人,如今已经是苍州府诛妖司的少卿! “昨日那少女舞姿……” “啧啧,我问过老鸨,近日就要出阁了。” 四五个教习抱起双臂,聊着昨日勾栏之地的趣事。 另一边。 学子们簇拥着吕安乔,站在圆台周边,一道道视线落在方鸿的身上。 “那抄书人,镇定自若,倒也有几分胆魄。” “确实,换成寻常人,在咱们这么多武人的目光之下,早已经战战兢兢,双腿发软……方鸿此人,腰背挺直,眼里没有丝毫的闪躲,畏惧,紧张,这可是相当难得。” 众人惊奇不已。 毕竟,藏书阁之地,来来往往皆武人……常人进来,无形氛围,就会感到自惭形秽的卑微。 “不错。” “看你灵性有多高。” 饶是吕安乔,也挑起眉毛,莫名期待了起来。 与此同时。 方鸿面色如常,左右打量一眼,暗忖以当前武力,施展东天门,这些人一起上都能打爆。 ‘谦虚术,不显山不露水。’ ‘这些人,其中不乏内气境,没人发现我真实的武道境界。’ 说起来。 今日黄鸠找上门,举荐自己,倒是个意外之喜。 否则,考取功名,还得另外想办法进入书院……非书院学子,无科考资格,都属于闲散武人! 下一刻。 圆台的左侧。 黄鸠一身玄色长衫,撩起衣摆,面容严肃:“按规矩,先来人测试灵玉铜镜是否精准。” 两个器物,罩着一个透明的琉璃罩子。 平时与空气隔绝,免得落灰尘,被腐蚀。 哗~ 他掀开透明圆罩,随手一指,选了个学员上前。 那人连忙上前,是一名约有二十七八岁的女子,相貌平平,扎起头发,显得有几分英气。 她恭声说道:“请黄教习多多指点。” 黄鸠摆手:“你练武二十年,堪堪踏入后天五层,谁指点,也没用,早日嫁人成家吧。” 这些话太扎心了。 她苦笑一声,来到圆台正前方,拾起一张薄薄的棉布,以之相隔,握住长锥形状的灵玉底部。 嗡! 灵玉微微一颤,发出清脆鸣响,散发出一股难以察觉的波动。 嗡! 灵玉瞬间点亮了! 从下往上,闪烁着翠绿光晕,一节又一节的亮了起来。 玉石泛光,什么原理……方鸿心生好奇,愈加明白,此方世界的武道没那么简单。 ‘玉锥像翠绿竹子。’ ‘点亮之后,依次闪光,总共有九段竹节。’方鸿将一切尽收眼底。 少顷。 玉锥的闪烁光芒,不再攀升,渐渐定格。 “一,二,三,四,五。”黄鸠随意看了眼,道:“灵玉点亮五节,乃是后天五层的标准水平,诸位可有异议?” 女学子低眉道:“上次测量,与此相同。” 抱臂旁观的教习们笑嘻嘻道:“黄老哥这么严谨……抄书人方鸿是后天第几层啊。” 黄鸠:“后天三层。” 青衫教习沉吟道:“若能点亮六节灵玉长锥,有人举荐,可入书院……若点亮七节灵玉,就是武道之奇才,根骨再差,也都无妨,书院供得起丹药。” 黄鸠:“理应如此。” 语毕,他看向方鸿,露出鼓励的目光。 侃侃而谈的教习们也扭头,面色变严肃,齐刷刷瞧着方鸿……总归是黄鸠亲自举荐,得给个面子。 方鸿走到圆台前,拾起薄布,触碰玉锥的底部。 嗡! 灵玉长锥点亮了。 似有一股无形无质的波动,又似清凉的气息,盘旋脑门,来回涌动,测量方鸿的灵性。 ‘宛若激光扫描仪。’ ‘太微弱……我心念一动,好像能主动切断灵玉的感应。’方鸿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指尖碰触灵玉长锥的底部,只见其一节一节的闪烁光晕,稳步上升,毫无迟滞,轻鸣之音,不绝于耳,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一节,两节。 三节,四节。 开始点亮第五节。 藏书阁内,落针可闻,一个个脸色变了。 那几个漫不经心的书院教习,缓缓松开双臂,调整一番站姿:“此人已经点亮了五节灵玉,势头这么猛,玉锥之光不黯淡,看来还有后劲啊,有望点亮第六节。” “黄教习眼光果然很准。” “我就说,没把握,黄老哥怎么会把人带来。” 青衫教习,合上扇子,知道自己小觑了抄书人方鸿。 对此。 黄鸠笑呵呵点头:“不差,不差。” 另一边。 一群学子们早已经瞪大眼睛,屏息注视。 嗡! 灵玉点亮第六节。 周围响起轻轻吐气的声音,众人心绪平稳了几分,正待开口,嗡的一下,翠绿色的光芒向上蔓延,没有丝毫停滞,仿佛直到这一刻才开始发力。 黄鸠刚要开口:“六节……” 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的瞳孔剧烈缩紧了起来。 嗡! 玉椎轻鸣,继续点亮! 第七节,第八节,统统闪耀了起来! “这……” 黄鸠脸庞呆滞了。 “怎么会……” 教习们哑然色变。 “不可能……” 学子们脸皮一僵,头皮一炸,几欲窒息。 天生灵性高,比天生根骨好更加难得。 飞云书院的青云榜上第一名,内息境巅峰,也无法点亮第八节灵玉长锥。 “此人!” 吕安乔脸皮狂颤,往前两步,紧盯着方鸿指尖:“灵性这么高,真正的武道奇才!!” 偌大书院,朝廷认证的奇才仅有一人。 教习黄鸠带来的抄书人方鸿,居然也达到武道奇才的标准……吕安乔说不出内心滋味,又震惊,又羡慕。 值此之际。 众人动容。 但,还没有结束,最高一节的灵玉微微闪亮,晦暗不明,酝酿光泽。 ‘这是地摊货吧。’ ‘总觉得……再继续下去,这段玉锥会撑爆。’方鸿无语了,他隐隐看到灵玉长锥的底部,原有的裂纹扩张,拉长了一点,好像快要炸裂了。 真是残次品。 方鸿心念微微一动,阻断了灵玉的感应波动。 只见:玉锥第九节瞬间亮起,仿佛电灯泡过载,超负荷工作运转,一下子闪亮夺目,紧接着衰弱下去。 啪嗒。 青衫教习的扇子掉在地上。 整个藏书阁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叮!】 【人前显圣,根骨提高!】 —— ps:拜托大家不要养书啊,,新人新书,容易养死。 第十六章 舞弊 【平心静气】和【见多识广】提高灵性。 【人前显圣】提高根骨。 方鸿只觉得心里面咯噔一下。 难道要从稳,变成浪儿,秀儿? 但……转念一想,稳住发育,人前显圣,其实可以两手抓。 他方鸿,全都要,鱼与熊掌可兼得。 咔! 耳边响起微不可查的清脆之音。 方鸿瞄了眼圆台之上,隐隐看到玉椎底部裂开了一条细缝。 但…… 也不知上了年纪,听力不好,还是震撼过头,大脑一片空白,黄鸠没什么反应。 “点亮九节!?” 黄鸠一点一点地扭过头,观察了一眼灵玉,看向方鸿,接着又看向灵玉,来来回回好几遍,似乎在确认什么……直到玉椎的光芒渐渐消失,不再闪亮,不再鸣响,他吐了口气,捏着下巴拽下来的几根胡须,一辈子武道认知都在崩塌。 按理说,第九节亮起光芒,也不会那么闪耀。 大概……灵玉年久失修了?黄鸠扭头看一圈:“武道奇才,无可置疑,各位没有异议吧。” …… 此时。 此地。 藏书阁陷入死寂,似有一股震撼难言的气压,笼罩全场,慑服身心,令人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教习,咽了口唾沫,脸上写满了震惊:“抄书人方鸿,点亮了整整九节灵玉长锥!” “匪夷所思啊……” “如此之高,纵观郡县,能够排在前几位!” “哪怕在苍州府城,也是屈指可数的人物……黄老哥,当真慧眼识人,从泥土里面挖出了一块金子……方鸿有了武道方面的资助,飞速突破,将来中举,青云直上,都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看向方鸿的目光变了。 尤其是青衫男子,磨着牙龈,面色的复杂程度像是染了色,又青,又红,就感到灵玉之光,映入眼帘,相当醒目,彷如一巴掌粗暴地扇在脸上。 没有一点防备…… 没有一点征兆…… 本以为灵玉点亮的过程,都是层层递进,渐渐变慢,黯淡下去,给人以反应时间……青衫男子牙齿之间磨出了火花:“这方鸿,可倒好,一下子点亮两节,没有丝毫的卡顿,迟滞,就好像才要开始发力!” 他深吸一口气。 看向圆台之上的翠绿色玉椎。 “灵玉……完好无损。” “方才那一刻,势头之凶猛,我差点以为他的灵性要撑爆灵玉。” 但,怎么可能呢。 这是专为后天境界打造的灵性测量之器物。 先天境界至此,才会将其撑爆。 没有哪位高人那么无聊。 凭借自身灵性,故意损坏玉椎。 …… 圆台四周。 以吕安乔为首的一群学子,直勾勾盯着方鸿,脸色各异,沉默无言,双脚都有点发软。 “九节玉椎都闪亮!” “大乾在上,我这辈子,头一次亲眼目睹第九节灵玉闪亮……” “真耀眼,真灿烂……” “后天三层,如此弱小,却拥有堪比后天九层的灵性??” “可惜方鸿练武有点晚,一直是明珠蒙尘,没早点展现出灵性资质……若是从小就练武,如今的青云榜上,方鸿之名必然是高居榜首!” 众人瞩目,纷纷惊叹,缓解内心的震撼。 至于眼红,嫉妒,没那么强烈。 毕竟差距太大了,没有可比性。 旁边。 吕安乔狠狠喘了口气,内心遭到了粗暴至极的冲击,欲言又止,欲抬脚,又落了回去。 “养生斋……抄书人……这是天赐良机啊,不把握住,就太蠢了。” “对了。” “他叫什么来着。” 吕安乔捏了捏粗犷眉头,听到身边有学子,咬牙切齿,低声嘀咕,肯定是用了一些舞弊手段。 舞弊? 有目共睹之下,怎么舞弊?吕安乔暗暗冷笑一声:“这蠢物,见不得有人比自己好。” 紧接着。 再抬头。 他就看到教习们围了上去,嘘寒问暖,关切备至,还有人拉着方鸿的胳膊,询问有没有娶妻,自家小女初长成。 对此,方鸿婉言谢绝:“我还是个孩子。” “好男儿,不娶妻怎么行,阴阳调和有助于武道突破!” 不用彩礼…… 不用聘金…… 就图方鸿你这人仪表堂堂……品行端正。 黄鸠脸色一黑,没好气道:“品行端正怎么看出来的?去去去,你们都给我散开。” 随后,看了看方鸿,黄鸠语气唏嘘道:“方鸿,我代表飞云书院,邀请你过来练武,费用全免,食宿全包,内气境……咳,也就是后天八层的武道教习,一对一教你,有高深练法,每月还有不少的丹药额度。” 方鸿假装不懂:“内气境?” 黄鸠捋着胡须,解释道:“有些武人把后天八层,唤为内力,其实是以讹传讹的谬误。” “对了。” “我上面说的那些条件……你对哪里不满意,大可提出来,飞云书院对学子很包容,最讲究以宽待人,无微不至,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黄鸠笑容僵硬——天可怜见,我原本准备的台词不是这个。 事到如今,主次颠倒,主动权不在书院这边。 有人举荐,开恩破例入书院,但面对武道奇才用这种态度就有些轻慢。 方鸿沉吟了一下:“每天练武有固定时长吗?” 黄鸠:“当然……随你心意。” 旁边几个教习凑过来:“飞云县最好的练武之处,是书院!我们能给你最好的武道练法、教习、餐食、药膳、包括各方面用度。” “还在犹豫什么。” “去别处,是明珠暗投,浪费你的奇才之资。” 耳边传来七嘴八舌的声音,方鸿心底冒出古怪想法……这口才,这架势,有点像前世的健身推销。 你好,飞云书院练武了解一下? 方鸿笑了笑:“可是,我没有郡县户籍。” 听张高麦说,入郡县书院,必须有户籍才行。 “谁说的。” “方鸿你不用理会。”黄鸠又拽下了两根胡须,这少年郎,太过沉稳,到此时还能够镇定自若,不急不迫:“户籍之事,我跟县衙打一声招呼就好。” 这算是特招了,方鸿点头:“那行吧。” 飞云书院,正式入学,都是每月第一天。 黄鸠和几个教习商讨,问了下方鸿意思,便定在半月之后再过来练武。 …… 盏茶时间。 从飞云书院出来,方鸿回头看了眼白玉大门:“等等,根骨还没测,那些教习不会是忘了吧。” “如此也好。” “武道根骨这东西,我可控制不了。” 一路思索,方鸿有些开了窍。 稳住发育,不代表没办法人前显圣。 那么,谦虚低调,不代表身份必须低微……明面上只是平民,弱小无助,确实能避免麻烦,但有时,弱小本身就会引发事端。 “表面上,我是奇才。” “实际上,我一掌,就能打死内气境。” 方鸿沉吟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书院学子身份牌,椭圆形,巴掌大,由红色实木打造。 身份牌正面,是九朵飞云,染上了一抹青色。 身份牌背面,由黄鸠指尖划动,雕刻出方鸿名字。 …… 时值正午。 街上,找了家饭馆,方鸿吃了碗面汤。 “先回养生斋。” “今天还有一本书没抄完。”方鸿慢悠悠地回到书肆,迈过门槛,就看到掌柜一脸痛惜之色,还有三分窃喜,两分戏谑:“你去飞云书院,测试根骨灵性,这么快就完事了?” 他以为方鸿没达到书院的标准,遭到拒绝,撵了回来。 那位内气境强者、黄鸠也真的是冷酷无情。 先给予希望,又一脚踢开,令人陷入绝望。 换成他,怕是当场就崩溃,接受不了这么巨大的打击:“黄鸠大人赏识你,想要举荐,提携一番,可惜自己不争气,别人给了机会也抓不住……方鸿,你不要难过,抄书人翻身,我从没见过,无人能够例外啊。” 方鸿:“请务必加大力度。” 掌柜摸不着头脑,略显迟疑,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嘲讽啊。”方鸿侧过头,露出鼓励的目光,为掌柜加油打气:“你连讥讽挖苦都不会,怎么当掌柜?我来教教你,身体要前倾,下巴要高扬,脸色要不屑,目光要轻蔑,语气要充满藐视,敌意,傲慢,让人恨不得打你的那种感觉!” “你这几句话……” “不行,不合格,太过含蓄了。” 方鸿开口指点,让掌柜做一个能触发【平心静气】或【人前显圣】的工具人。 对此。 掌柜眉头皱的更深了,思路被方鸿带偏,带歪:“万一我说完,你真的想要打死我怎么办?” 方鸿一怔:“这……” 掌柜冷笑两声,坐了回去。 方鸿沉吟了一下,面露诚恳,情真意切:“掌柜你放心,我尽量克制。” 掌柜直接闭上眼,听不见。 天知道哪句话就会激怒这些性子古怪的抄书人——他没那么蠢,不会往死里得罪任何一个人。 …… 后堂。 长桌。 迎着众人面色各异的注视,方鸿拿起墨笔,甩了甩,翻开书册,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 书皮缓缓翻开。 呈现开篇内容。 只见: 元昌五年,大乾科考,上京会试主考官收取贿赂百两银,篡改百名考生的武道境界、根骨灵性等级。 乾帝大怒。 经查实,撤官身,下牢狱,待秋后斩首示众,其人畏罪,狱中自尽——乃开朝以来因科举舞弊问斩的最高官身,曾任北海县县丞、江州府知府、镇邪司司主、官居一品。 第十七章 前戏 养生斋后堂。 方鸿持墨笔抄录。 面前是一本偏薄的书册。 这本书讲的是科举舞弊。 贿赂考官,找人代考,更有家世显赫的权贵阶层,把榜上某人除名,直接让子孙后辈冒名顶替。 方鸿笔尖微微一顿:“这种事,不好善后。” 在大乾,科举舞弊的风险,比前世的古代王朝更高。 因为……参加科举的考生,至少都是后天六层的境界。 等到了乡试,会试,普遍都是后天九层真气境。 你敢顶替,打压,偏袒某个人,或者是某个郡县、州府的考生,就有家破人亡的风险。 正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阻挠一个武人的科考之路,就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意难平,气难消,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 主考官武道境界高超,我们考生打不过…… 但你的家人,子女,亲属呢? 正面不敌,还有下毒药,偷袭,布置陷阱埋伏之类的手段,完全是防不胜防。 方鸿看着书里的舞弊案例:“第三个记载,郡县之院试,主考官安排儿子冒名顶替,混了个秀才功名,在县城做官,没过半个月,就被人活活打死。” “主考官其余儿女尽数被杀。” “从此绝后了。” 至于凶犯是何人,稍微一查,水落石出。 主考官没有做好善后,没有把那个榜上除名的考生灭口。 那人忍无可忍,报仇雪恨,远走他乡。 …… 方鸿看向下一篇舞弊案:“主考官评判不公,被学子暴打。” 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毕竟是少数。 超凡脱俗,快意恩仇,乃是武人们的主流风格。 …… “永盛年间,乡试武试,擂台裁判暗中出手偏帮,一时不慎暴露,两位考生大怒,合力将其重伤,扔下乡试擂台。” 方鸿不禁怔了怔。 这就尴尬了……估计是没有提前商量好。 ……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斩妖系统浮现提示,方鸿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书册末尾,画着几枚印章。 唰唰两笔,勾勒图案,描摹出大致样子。 不过。 方鸿有些疑惑。 此书,记载了大乾开国以来,十几个广为流传的科举舞弊。 “只有开篇那个,是朝野震动,世人惊骇的大案。” “其余事例,与之相比,就像是小打小闹。” 方鸿翻回开头的第一页,扫了眼。 上京会试主考官收取贿赂一百两银子……曾任镇邪司司主……官居一品的高人! 这真的离谱。 权倾朝野的大官就因为受贿一百两银子而下狱杀头? 须知。 大乾王朝的老臣。 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老朽。 “先天巅峰的境界?” “恐怕不止。” 方鸿合上了书册,心头一跳:“大乾的镇邪司,斩妖司,内侍司,里面有着不少的先天高人,司主更是官居一品的大佬……这水真深,必有隐情,而且又是五百年前的元昌帝在位期间。” 近日以来,抄录书籍,他收获良多。 方鸿隐隐意识到元昌年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有一种改天换地,朝代更替的意思。 灵气长城。 人口暴涨。 黄鸟衔山。 大事件频频发生。 而且。 根据这些天抄录的书籍——元昌帝继位之前,大乾的人口较少。 郡县之地,最多万户人家。 皇都州府,民众百万,就算相当繁华了。 …… 过了一会儿。 方鸿随手把书册递给芃儿,只见她拍着一马平川的胸脯:“飞云书院没留你?那位内气境大人,怎么说话不算数,许了个破例入院,成为武人,考取功名的前程,又不守诺言。” 她抿着嘴巴,替方鸿打抱不平。 像这种画完前景,一脚踢开,不给兑现的境遇……换成谁,都难过。 值此之际。 众人都盯着方鸿。 场面一时间变得古怪,寂静,宛若暗流涌动。 “其实。” 方鸿看了看芃儿,察觉到四面八方的各异目光:“唉,书院是朝廷创办,门槛之高,要求之多,考核之严格,超出了我的想象。” 那可是……太简单,有手就行。 方鸿实话实说:指尖碰触玉椎,什么都不用做。 但落在众人耳里,理解的不是同一个意思,就有丫鬟娇笑道:“我早说了嘛,抄书人还想翻身立命,那是做梦呢!” “书院学子,是郡县的人上人,将来有望做官的人物。” “没有一丁点可能。” “中看不中用……机会摆在眼前也把握不住。” “呵呵,少讲两句吧。穷苦人想要成为书院学子,都是话本的故事,谁当真就是傻子。” 丫鬟们交头接耳,丝毫不掩盖言语之间的揶揄。 黄鸠登门,点名找方鸿之时,一个个震撼不已,心生后悔,自忖错过了攀上高枝的契机。 如今彻底忘记了此前的悔意,懊恼。 与此同时。 长桌侧边。 胡子拉碴中年人拍桌而起,甩了甩笔尖墨汁,捧腹大笑:“快哉!抄书人本是低贱卑微的营生,你方鸿,不例外,老老实实坐在这抄书等死,别想那些没用的……瞧你天天穿得那么干净,换洗布衣,打扮整齐,有何用处,还不是一场空!” 我们都蓬头垢面。 凭什么你衣着整齐啊,不沾灰尘? 闻言,方鸿眼睛亮了,丫鬟们还是委婉,够不上【平心静气】的标准,但是这人差不多:“眼红了,就这?” 胡子拉碴中年人撇了撇嘴:“我懒得多说。” 方鸿试着引怪:“别啊,继续。” “够了。” 张大田把那人按回座位,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方鸿,似困惑,似不解,有些想不通的问道:“你的灵性,不满足书院为之开恩破例的要求?” 旁边,披头散发老婆婆,抬起遍布皱纹的脸庞,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头一次开口说话:“大伙们,听我讲一句……这事儿啊,不值得讥讽挖苦,难不成方鸿小子跟你们有仇?方小子一日抄写三册书,就问在座的各位,谁能做得到?是,错失良机,没有被书院瞧上,但你们就敢认定,方小子没有翻身机会吗,郡县武馆那么多,再来个武道强者赏识他,得到资助,练武有成,未必不能。” “咳咳。” “各位继续做事吧……做人呐,给自己留点余地。” 老婆婆弯腰驼背,衰老不堪,颤颤巍巍地坐了回去。 她吐个字,都很累。 更何况一口气说这么多,全身都没有力气,坐在椅子上,又抬起浑浊眼睛,老婆婆朝着方鸿轻轻点头。 “方小子,你还年轻,不要太心急。” 老婆婆这一番话,把在场众人都给震住了。 但…… 方鸿有些无语……老奶奶,好心办差了事啊。 他左手入怀,本想掏出飞云书院身份牌,震撼众人,两极反转,人为制造人前显圣的场面。 遗憾的是,情绪已回落,反差没那么高了。 众人各自去做事,没心思说话,估计是触发不了【人前显圣】。 “可惜。” “前戏没有铺垫够,直接进,就太生硬了。”方鸿摇头,没有摊牌。 …… 翌日下午。 后堂安静。 偶尔传来笔尖划动的轻微声响。 芃儿看了看方鸿,递来热茶,上面飘着零星的几片茶叶。 几个丫鬟皱起眉,这是违反书肆的规矩……她们对视一眼,只当没看见,继续去做事。 “哼哼,芃儿真是心软,对抄书人那么好有什么用?” “就她良善,装好人。” “瞧她那小浪蹄子的样子,怕是瞧上了方鸿……胸平,无脑,没眼光,这也怪不得芃儿,毕竟是农户出身的女孩子。”两个丫鬟坐在窗边咬舌根,见她过来倒水,声调升高,毫无顾忌,笑嘻嘻评头论足。 “你们俩……” 芃儿抿了下唇角,眼帘微颤,有些羞恼。 两人嘻嘻一笑:“你去呀,继续倒贴。” “小心日后做寡妇。” 芃儿扭头,走到一边,有些扛不住冷嘲热讽的言语。 蓦然间前堂铃响。 有丫鬟端着沏好的茶水,娉娉婷婷走出去。 刚才铃响时,她瞬间起身,跑出去接待贵客。 其余人没能抢到机会,暗暗啐了一口。 这时候,厚重铁门被推开,传来养生斋掌柜的惊讶声音。 “吕大人,您来找方鸿?书院不是把他……” “哈哈。” 吕安乔嗓音洪亮,朗声笑道:“你们不知道?抄书人方鸿,乃是万中无一的武道奇才!!” 第十八章 乞讨有罪 养生斋后堂。 吕安乔高声笑道:“要知道,整个飞云县,经过书院认证的武道奇才仅有两位,而方鸿,便是其中之一!” 啪。 掌柜手里捧着的书册掉在了地上。 又一声脆响,身姿姣好的丫鬟端茶递水——茶具落地,叮当发响,小巧玲珑的陶瓷杯沿裂开了。 全场寂静。 众人哗然。 但…… 方鸿感到困惑:‘咦,怎么没触发人前显圣。’ 难道。 此前的思路错了。 人前显圣的触发标准好像很高,并不是人为能够制造出来。 或者说,对格调有要求? 这时。 吕安乔身穿锦衣,脚踏短靴,戴着玉佩。 他走了过来,皱眉道:“方鸿你是点亮九节灵玉的人物,哪里还需要抄书,做这份卑微营生?” 方鸿:“抄书……挺好。” “哈哈。”吕安乔话锋一转:“抄书人这份行当,锻炼胆魄,打磨意志,必须拥有大毅力,大耐心,大稳重,方可一日抄录三份书籍!” 语气转变之突兀…… 立场转变之自然…… 画风转变之古怪…… 掌柜面色从错愕,到震骇,再到扭曲。 端茶递水的丫鬟,一脸茫然,看着口若悬河的吕安乔。 “抄书人,大不易,不是谁想当就能当。” “武道秀才,拿起书籍,也得如履薄冰。” “方鸿你能坚持到今天,看来是铸造了不屈不挠,不惧艰难险阻的大无畏心胸……” “我吕安乔!” “佩服!” 吕安乔竖起大拇指。 抄书营生,在他嘴里,像是肩负文字传承的使命。 “你夸张了,我就是个平平无奇抄书人。”方鸿谦虚道。 “怎么会,绝没有夸大其词。”吕安乔拍拍胸脯:“我这人有个毛病,就不会说谎……你看,这是一盒淬体丹,价值三百银,今日赠予你,请不要推辞!” 方鸿想了想,没接:“你图什么呢。” 吕安乔:“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方鸿你前途无量!中举,当官,治一方郡县,对你来讲不算难,所以来登门拜访,打好关系。” 方鸿哑然:“这……” 这也太直接了吧。 舔狗一般的交朋友方式。 况且,还是个男的……方鸿有些无语了。 “方鸿你缺丹药,我送了!兜里没有银钱,这是九百两银票,借给你,不用急着还,二十年之后再说……” “不必。” “我知你品行端正,不轻易收取别人的好处。不过,平时有什么麻烦,直接找我吕安乔……” “嗯,没什么麻烦。” “那也无妨,身边的亲朋好友有什么难处,包我在身上!” …… 日落。 夕阳如血。 方鸿离开书肆,走向朝阳武馆,接两个妹妹放学。 一路上,还有些茫然,就感觉大乾王朝的画风突变,与他认知中混乱残酷且艰难的世道,形成了强烈反差。 耳边好似回荡着吕安乔仗义慷慨的言语。 眼前好似闪过养生斋同事们的呆滞表情。 方鸿忽地明悟了。 这就是身份,地位,未来潜力。 “这些东西,有时候比武力更有用处,提供便利,减少麻烦。” “根骨,灵性,不会骗人。” 天生根骨好,灵性高。 只要不缺少武道方面的资助,不中途陨落,注定成为一位武道强者。 “这么说的话。” “我属于独角兽公司,前景好,投资方主动来找。”方鸿按了按眉心,思路豁然开朗,涌出无数灵感。 斩妖大业,没必要费心费力的独自拼搏。 借力,借势,是个好办法。 而且。 有飞云书院认证,背书。 他适当展露几分实力,也合情合理。 至于进书院练武,没什么必要,也不感兴趣,稳住了发育,争取明年就开启斩妖大业——这才是正事。 …… 朝阳武馆。 方鸿站在街角,吃了个瓜,默默等待。 “郡县之地,确实繁华。” “宽达八九丈的道路,路边商铺很红火,生意兴隆。”方鸿观察武馆的门前盛况,有一股融入此方世界的感觉,不再是过客视角。 街道宽敞,楼阁矗立。 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小商小贩卖力地吆喝起来,弥漫着几分喧嚣。 这时。 有人凑过来:“郡县居,感觉怎么样。” 正是牙人程立明,又来接侄女,笑嘻嘻搭话。 方鸿笑道:“郡县之地,不是乡镇能比拟……先不论别的,就说路边的胡同,巷子,乞丐很少见,基本没有饿死街头的惨相。” 洛河村里,总有挨家挨户乞讨的乞丐。 要么饿死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要么,每逢天寒地冻,活生生冻死。 “乞丐……” “这你就不懂了……” 程立明压低声音,摇头道:“这是裘县令管辖的郡县,人人有饭吃,有衣穿,有地方居住,怎么允许有乞丐?” “县城西边,乞讨没事。” “其余地方,被县衙抓到,就扔进牢狱……入狱之后,出来不难。难的是活着出来。” 方鸿无语,这世道……乞讨是罪过。 他转世苏醒,快有三个月,看见过乞丐,饿死街头的尸首,也见过妖物害死的凄惨尸身,入魔暴毙的抄书人,统统无感,漠不关心,毕竟自己是下凡历劫的过客。 直到认了亲。 有责任,有挂念,有了一些归属感。 “算起来。” “我欠施府施倚霄一份人情。” 夭儿和蓁蓁不在施府当丫鬟,还能吃饱饭,长得水灵灵? 恐怕是瘦骨嶙峋,体弱多病,早已死去。 个中的道理,方鸿拎得清。 说起来…… 贫苦家庭的少女,明眸皓齿,肤白貌美,长发及腰,被富家恶少看上抢人的话本…… 完全是无稽之谈。 古代王朝,生产力落后,穷苦人家出不了貌美女子。 充其量美人胚子。 你吃不饱饭,年年月月做粗活,体型,脸蛋,皮肤能好到哪去?体型骇人,骨瘦如柴,常年不洗澡,散发着体臭,脸上有着伤疤、斑点、皱纹,黝黑一般的肤色,没钱也没精力化妆打扮…… 再怎么天生丽质。 也扛不住生活的摧残。 “对了。” 方鸿收起思绪,更关心两个丫头的事儿,问着程立明:“怎么给武馆教习塞红包……嗯,给好处?” 第十九章 家访 红包? 那是什么东西……逢年过节,婚礼庆典上散钱的意思? 念及方鸿的抄书人身份,程立明没有细问,道: “女子练武,一年得打点十两银子左右吧。” 其一,女子练武难,教习需要花费更多心思。 其二,女子教习不多,相应的资费高。 “等会武馆开门,教习会把学子们送出来。”程立明看着方鸿,笑嘻嘻说道:“按照惯例,家中长辈上前,乃是塞好处的最佳时间。” 方鸿疑惑:“为什么不由学子私下给?” “武馆教习,精明得很,从学子身上看不出家境如何……而家里长辈出面,教习们打量几眼,心里有了数,面对那些有背景的学子,更重视,更用心。” “家里长辈衣着贫寒呢。” “呵呵,银子收下,卖不卖力看心情。” 这时。 几个身穿青衣,胸口画着狼头的汉子走过来,大摇大摆,眼神凶狠,程立明连忙拉着方鸿站一边:“又是县城北边的青狼帮,躲着点,就行了……这条街临近东区,帮派的地痞们不敢闹事。” 刚说完。 武馆正门开。 学子们鱼贯而出,约有三百人,像是撒了欢儿的百马奔腾。 方鸿抬眼望去。 一个个面色稍显疲惫,脸上遍布涔涔汗痕。 要知道。 武馆学子分男女,每天放学,男生先行。 方鸿接送上下学,已有大半月,耐心等了一会儿,就看到乖巧熟悉的丱发发型,笑呵呵迎了上去。 方夭、方蓁蓁的武馆教习是一位将近三十岁的女子武人。 看上去肌肤麦色,身姿高挑,相貌平平。 女教习见到方鸿,嘴角扬起,目光善意。 她知道兄妹三人举目无亲。 平日里对待方夭和方蓁蓁多有照顾。 对此。 方鸿很感激。 前几日,他反向家访,本打算好好聊聊。 作为两个丫头的长兄,跟这位武道教习,认真探讨一番教书育人、师生相处、管理学子的道理。 以及该怎么防范青春期叛逆,早恋之类的现象。 彼时…… 还没等方鸿说明来意…… 她大喊大叫,引来隔壁的一位内息境武人。 方鸿很无奈,又不是入室抢劫,害人性命。 家访而已。 至于那么激动吗。 只好放下一袋新鲜的水果,纵身离去。 既然……家访不成,就给红包,方鸿掏出银子,递过去,准备亮出飞云书院身份牌。 明面上有了不俗的身份,没必要藏着掖着。 稳住发育,并非苟活于世,像个可怜的下水道老鼠。 然而,女教习看到银子,连忙摆摆手拒绝:“收起来,用不着。” 她自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收其他学子好处,心安理得。 但,收取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凑出来的好处? 于心不忍。 拿着烫手。 她做不出这般违背良心的事儿。 望着她的背影,方鸿摸着夭儿的小脑瓜:“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方夭抱住他胳膊,喜滋滋道:“大兄说的是呢。” “回家回家,饿死啦。”方蓁蓁在旁叫道。 …… 到晚上。 院落里。 两个小丫头眼巴巴地粘着他。 似献宝,似邀功,说她们快要突破到后天三层。 方鸿一愣,大喜过望,搂着两个小丫头,笑得合不拢嘴,如同孩子考试拿到满分的心情。 他自己突破,变强,都没有这么开心。 连忙一顿夸,就打算抽个时间,再给她们买几十套新衣服。 方夭吃惊道:“那,那也太多啦。” 方蓁蓁嘴里嚼着一颗淬体丹,含糊不清地叫道:“方鸿哥,我们有秋冬穿的棉衣、鞋子呢,都在府内,过几天取回来。” 闻言。 方鸿眸光微微一动。 差点忘了,夭儿和蓁蓁的奴籍还没有消除……明天处理一下。 届时上门,说明来意,拿出飞云书院的身份牌。 嘀~ 学生卡! 想来……智商情商不欠费,施府之人就不会故意刁难。 ‘不过。’ ‘飞云书院的事儿,尚未告诉两个小丫头。’ 方鸿担心,夭儿蓁蓁得知他是武道奇才,没了压力,没了紧迫感,没了拼搏向上的斗志。 但。 一直瞒着,也不是个办法。 他决定明天到养生斋。 翻出几本讲解家长如何教育孩子的书籍,多观摩,取取经。 “哎。” 方鸿叹口气。 第一次为人兄长,没什么经验,多多担待吧。 …… 第二天。 晨曦如雾如幻,微风习习,泛起凉意。 一身黑色长衫的施府管家,带着平时与方夭、方蓁蓁交好的几个丫鬟,匆匆来到巷子口,敲响大门。 有丫鬟小声嘀咕:“我记得,聪儿敏儿的兄长是个抄书人。” 管家脸色一沉:“慎言!那两位不是丫鬟,不可再叫其贱名,给我拿出最亲切的笑容,敢有半点不敬,当心回府挨板子。” 一个个噤若寒蝉,低下头去。 平日里相处融洽的小姐妹,忽然之间翻身啦?这也太离谱。 “再说一遍!” “听清楚了!” “最亲切热情的笑容!”施府管家声音低沉,再次强调。 这时。 外院的大门推开,露出一个梳着丱发的小脑袋:“你们是……大管家?您怎么来了。” 方蓁蓁看到施府管家,下意识小脸绷紧,有些拘谨。 施府之内,管家是下人们毕生有机会爬到的最高位置。 而大管家,地位更高,掌管一应事宜,随口一句,削减用度,剥夺她们积攒的府内等级! 平时遇到,必须行礼,乖巧问好。 还记得。 她和姐姐初入施府的时候,不懂规矩,经常犯错,被管家喝骂,直到熟悉了丫鬟的日常规范,情况才好转。 而如今。 方蓁蓁下定决心,脱离奴籍,重归自由,抱住方鸿哥大腿,但根深蒂固的思维惯性还在,一时半会改不了,见到大管家上门,以为惹出什么事,连忙屈膝行礼,怯生生地说道:“您……” 嘭! 管家直接跪了,苦笑道:“方小姐切勿如此,我一个下人,怎么担得起您的敬语啊。” 方蓁蓁小脑瓜转不过来,有些迷糊了。 眼前…… 什么情况呀? 第二十章 门庭若市 院门口。 管家跪的很干脆,很果断:“您如今身份不凡……” 几个机灵的丫鬟,柔柔弱弱地屈膝行礼问好:“见过方小姐。” “???” 方蓁蓁脑门写满问号。 府内的管家,最大的管家,有时候喝骂训斥,她小心翼翼认错,过后偷偷掉眼泪。 眼前怎么回事儿…… 大管家给她跪了…… 既如此,方蓁蓁掐着小腰,一脸好奇的问道:“你说说,我什么身份?” 施府管家挤出讨好的笑容,正待开口。 隔壁院落。 传来犬吠。 闻声而出的方夭,手里拿着厨房用的锅铲,迈过内院门槛,绕过外院大树,到了门前一看:“怎么回事?” 掌管府内一应事宜的大管家怎么跪在了我们家的门前!? 施府之内当丫鬟,规矩多。 条条框框,不可僭越。 她记得。 去年有一次,蓁蓁给小姐端茶,绊倒了路边石头,摔了一跤,险些把茶水泼在小姐身上……这一幕落在管家的眼里,削减了她们的每月用度,以及积攒一年多的府内等级……若非小姐没在意,饶恕了方蓁蓁的冒失行为,恐怕就会挨板子。 方夭扔了锅铲,有点慌:“大管家您在地上做什么啊……” 管家见她面上有敬畏之色,一下子冒出冷汗。 这两个本是府内的丫鬟。 兄长奇才,今非昔比,若是记恨自己就糟了。 “两位小姐!” “还请听我一言啊!” “尊兄方鸿,进了书院,乃是轰动郡县的武道奇才!”管家一狠心,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只求冰释前嫌。 管家地位再高,仍是奴籍下人。 比不得看家护院的武人。 “两位……” “尊兄方鸿在武道上的资质,惊动了府内老爷,命我来访送上一应礼物!” “这是三千两银票,以及县衙盖章的户籍凭证——府内奴籍,已送去衙门销毁,还有两位平时的诸多用品,都在巷口马车上,我这就命人搬来。” 说着,管家堆起笑容,从怀里拿出了一叠文书。 方夭脸蛋变惊愕。 方蓁蓁掐着小腰的双手,一点点滑了下去,垂落在身子两侧。 一时间落针可闻。 仿佛按了暂停键。 两个小丫头异口同声地说道:“等一下!” 管家:“您二位请说。” “……这,怎么!”方夭结结巴巴了起来,道:“不是,不会认错人了吧,我们兄长方鸿在养生斋做事呀。” “对对,那个有名的书肆。”方蓁蓁附和道。 两人不敢轻信管家的言语。 飞云县,将近百万人。 消息的流传,联络的方式,主要依赖于人们的口耳相传。 一传十,十传百,就会造成信息失真的状况。 有些谣传的言论,夸大离谱,荒唐无稽,经过验证,都是假的。 况且。 郡县人多,由于重名,闹出的趣事儿不在少数。 方蓁蓁拽着胞姐,小声道:“也许是重名了吧?” 对对。 定是重名了。 两个小丫头对视。 她们双生子,心有灵犀一点通,就打算敷衍几句,应付过去,然后抓紧跑回屋,摇醒还在睡懒觉的兄长。 就在下一刻! 巷子口传来马匹的嘶鸣之音,以及车轮子碾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清脆声响! 车声,马声,人声,统统汇聚在此处,把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 方夭的手,搭在门上,茫然地望了过去。 方蓁蓁小脑瓜嗡嗡直响。 “!!” 顷刻之间,巷子里车水马龙,挤满了人,吵吵闹闹,两个小丫头彻彻底底惊呆了。 “那武道奇才,住在此处……虽说偏僻,却显幽静,很有品味。” “让开,都给我让开。” “我是裘府管家,奉命前来,商谈武道资助的事宜……” “非武人,闪一边去!” 武道资助,是大乾王朝的习俗之一。 每当穷苦人家,出了武道奇才,就有人登门拜访,提供资助,结下一份情谊。 以后武道有成,不予报答,忘恩负义? 一旦传出去,名声就差了。 轻则没人与你再来往……重则惊动朝廷,罢黜官身品阶。 值此之际。 有人朗声大笑,音浪雄厚滚滚:“哈哈哈,我已买下那小院,登门来访,送上地契,各位怎么跟我争?” 其身影,吐出第一个字时,还在远处阁楼的屋檐角上面,凌空一跃,宛如登高,瞬间掠过了三十多丈的距离。 声音刚刚落下。 人已至,走到小院门口。 “哈哈!” “你们拿什么跟我争!” 来者正是吕安乔,书院学子,后天七层。 他的到来,仿佛是引爆全场的一声惊雷。 巷子内,无论武人,富户,府邸大院的管家,恭敬地让出路来。 视线聚焦。 全场中心。 方夭和方蓁蓁愣在原地——哪里见过这场面,小脑袋一片空白,隐隐意识到人生从此大不同,翻身立命,有了依靠,但仍然不敢置信。 毕竟,习惯了谨小慎微的日子…… 毕竟,从小出身农户呀…… 她们忐忑不安。 相互搀扶,双脚发软,往后跌跌撞撞,撞进了兄长的坚实胸膛,扭头一瞧,嗷呜两声,彷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大,大,大兄外面那些人好像来找你!” “方鸿哥,咱们怎么办……” 她们各自一边,怯生生地搂住方鸿的胳膊。 “平心静气,慌什么慌。”方鸿笑眯眯说道。 事实上。 方鸿早已察觉到门外状况,本想着锻炼一下两个小丫头。 但,车水马龙,门庭若市,巷子里挤满了人,连他也感到惊讶。 拉开大门。 打量一眼吕安乔。 方鸿:“教习黄鸠让你来?要我提前去书院练武吗。” 吕安乔:“没,没商量好由哪位教习带你……按规矩,正式入院,都是每月第一天。” 他又补充了几句。 书院的教习,打算下月初弄出个入学仪式。 广邀宾客,前来见证,甚至请了裘县令,施县尉,吕县丞——这三人执掌郡县的最高大权,也是武道最强者。 “飞云县县尉……施高虎。” “施倚霄的亲爷爷。” 方鸿心头一动。 这是同乡啊。 当年施高虎考上举人,回村灭了上一个地主张家,来到飞云县做官。 很快。 方鸿把吕安乔请进内院,又看向施府管家,点点头: “户籍文书拿来,银票收回去。” 管家急忙说道:“可是,我家老爷还交代……” 方鸿笑了笑:“东西搬进来,你们就可以走了。” 这时,方蓁蓁踮起脚尖,说了几句悄悄话,方鸿眼里溢出笑意,看着施府大管家:“这些女孩跟我家蓁蓁相熟,留下说说话,可好?” “好,好。” 管家连忙点头,命人把巷口马车上的东西搬进院里。 与此同时。 巷子里边的众人眼巴巴盯着方鸿。 “诸位。” 方鸿拱拱手,道:“我有了武道方面的资助……诸位好意心领了,还请回吧。” 众人闻言都面露失望之色。 有的还想再争取。 有的叹口气,转身离开了。 有的踌躇,蹲在一边,打算观望一会儿再回去复命。 这时候,街道上,巷子口平房,巷子里边的宅院,人们纷纷投过来好奇的目光。 某间平房门,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双乌黑眸子:“方鸿……原来我哥张高麦只是冒牌货,假奇才?” …… 院里面,两个丫头捂着嘴,有些喘不上来气。 喜极而泣! 非谣传,非重名……这真的匪夷所思! “这,这。” 方夭性子沉静,内敛,也不禁全身发软。 她侧过头,眸光汩汩,从童年吃不饱饭,饿着肚子,瘦的皮包骨,看着像个脏兮兮的小孩,又黑又丑又难看;接着是郡县奴籍,府内丫鬟,每日三餐,吃食不缺,渐渐出落水灵灵;最后到了这一刻……过去经历,走马观花,闪过眼帘,她已经情难自禁,恨不得扑进兄长的怀里,宣泄澎湃的心绪。 至于方蓁蓁,露出小虎牙,眼睛如同弯月牙。 仿佛在展望以后的美好日子。 小脸蛋满是期盼,微醺之意。 她们的身边,围绕着四五个施府丫鬟。 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宛如众星拱月一般的画面。 “蓁蓁,蓁蓁。”跟她相熟的少女温声软语,连连惊叹:“听管家说,老爷嘱咐——方鸿大人,十年之内,注定是跟他平起平坐的人物。” 此言一出。 少女们眼睛红了:“真的?” 施府老爷,县尉之子,施倚霄小姐之父,永盛五十四年间的武道秀才。 “天呐!” “家有武人,安身立业——家里有武道秀才,在咱们县城,岂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少女们震撼极了,羡慕疯了,比正主还要激动。 很明显。 这是回归自由人。 即将翻身当主子的节奏。 曾经同为丫鬟,一起挨骂,一起共事,相拥入眠,说些体己话。 有这份情谊在…… 若讨得两人欢心,招来给方鸿做侍寝丫鬟的话……那就是攀上高枝,飞上云霄,跨越阶层,打破穷苦的宿命,一辈子有了着落! 平日里方鸿的衣食住行。 总不能让妹妹伺候,怎么也需要几个贴身丫鬟吧。 “蓁蓁,蓁蓁,你手链真漂亮。” “聪……夭儿,这一箱子胭脂盒是方鸿大人给你买的嘛,呜呜,你们的兄长,对你们真好。” 几个少女眸光微微一闪,纷纷说着好话。 …… 施府。 亭台水榭,池塘假山,水面泛起一丝丝涟漪。 管家弯腰,恭敬回话:“方鸿收了户籍文书,拒绝了银票,言语之间没有对施府的怨言。” “很好。” 身披白袍的中年人背负双手,立于池塘边上,手里抓着鱼饵,时而洒出少许,引来一条条金鱼抢食。 水花溅起。 一群鱼儿浮水面,游来游去。 管家低声道:“老爷,咱们用不用资助方鸿……” 白袍中年人面容冷峻,威严浓重。 他眸光如同火炬,漫不经心地扔出一把鱼饵,看着鱼儿水中游: “那武道奇才方鸿,灵性之高,不可思议,但说起来,将来能不能中举?呵呵,我看没可能,充其量与我一般。” “再往上,是妄想。” “潜力归潜力,实力归实力,不是一码事。” 他近日突破,眸光如炬,已经是后天八层的内气境。 他的父亲,县尉施高虎,更是后天第九层,真气之境,踏空而行,拥有五万钧之力! …… 同一时刻。 隔着两堵高墙的假山下方。 施倚霄怔怔出神,无心练武,一时间接受不了身份的变化——以前的贴身丫鬟,出府没几天,居然有了不亚于她的地位? 虽然说关系亲密,颇为喜爱。 但,尊卑上下有别,总归是籍贯卑微的下人。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又惆怅,又烦躁,心中有些不舒服。 …… 县城东区。 飞云书院。 通体琉璃白玉打造的正门。 门内大道,黑石铺路,长度约有数百丈,几个内气境教习,直勾勾盯着黄鸠。 他们商量好了下月初举办入学典礼的事儿。 届时,广邀四方宾客们。 此刻,几个人争论,由谁担任方鸿的武道教习。 “黄老哥,你要吃独食?一个人霸占方鸿?” “太贪了。” “呵,那可是武道奇才……只需要十年,就能够中举……一旦进了大乾四大司,杀敌立功,很可能授予左卿的品阶。” 三个黑发老头,不愿意错过担任其教习的机会,颇有一言不合就翻脸的意思。 要知道。 在他们眼里,方鸿几乎预定了举人功名。 “哼。” “我擅长教人,理应是我。”有黑发老头理直气壮的说道:“疾风指乃是朝廷赐予的打法,也是我的压箱底手段,臻至化境,隔空杀敌,传给方鸿才能够发扬光大。” 他眯起眼睛。 笑容很得意。 “嘿嘿。” “强不强只是暂时之事,潇洒不潇洒才是一辈子的事。” 疾风指一出,撕裂空气,穿金裂石。 如同无形之剑气。 甚至还能通过独门手段,将其染上色。 五彩斑斓,绚烂夺目,弹指之间彷如烟花暴射。 试问。 哪个年轻人能够挡得住这种诱惑? 黄鸠微微一笑,道:“像方鸿这样的武道奇才,不用来书院……很多书院的学子,只是挂名,为了获取大乾科考的资格。” “我打算收方鸿为亲传弟子。” “你们……抢得过?” 此言一出,几个老头都皱眉。 教习,师父,截然不同……前者只是结下一份人情,后者是堪比再生父母的深厚关系。 三拜九叩,喝拜师茶,便是师徒。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相互扶持。 没错。 所谓师父,既是对弟子的要求,也是对师长的要求。 真心收徒,真心传武,不可有丝毫藏私。 甚至……死去之后的遗产,也得给亲传弟子留一份! —— 日子一天天过去。 小院的来访者络绎不绝。 方鸿婉拒了所有的武道资助,日子恢复平静,练武,抄书,接送两个小丫头上学放学。 生活没什么变化。 最多,邻居们偶尔相遇,面露敬畏之色。 大多数人,看完热闹,也就不再关注了。 书院之事,奇才之资,只是在小范围引起轰动……大多数平民百姓为生活忙碌奔波,没有获得新闻的渠道。 又是一天的清晨。 方鸿送夭儿和蓁蓁上学之后,来到养生斋。 后堂。 长桌。 有丫鬟笑靥如花,精心打扮,沏上热茶。 芃儿撇撇嘴,拿着几册书,轻手轻脚地放在方鸿面前:“去了书院,就不会再来抄书了吧。” “当然……继续抄书。”方鸿微微一笑。 他进入飞云书院,只是为了拿到科考资格,有个明面的身份,并且得到武道奇才的认证,以后展露实力,不会显得突兀。 飞云书院的藏书,借阅或观看,需要花银子。 相比之下。 养生斋的书更多。 免费,无偿,还给酬劳,工作氛围这么好,同事们态度友善。 飞云县的养生斋是一处分店。 大乾皇都,苍州府城,都有养生斋书肆……将来有机会,能看到更多的书。 …… 今日抄录的第一本书,是古代的成功学,满登登一碗鸡汤。 …… 第二本书,讲的是大乾律法。 某些法令太严苛,不合理,提议改正。 譬如:府城内,弃灰于道者断其手。 随地扔垃圾,砍断手…… 倘若随地大小便? 方鸿翻了翻,有点小失望,书上没提这方面的法令。 …… 再看第三册书籍。 这回是核查——当前抄书时长最高纪录保持者、老婆婆抄录的书。 方鸿摸着下巴,暗暗吐槽:“这也太难辨认了。” 摆在面前,老婆婆的手抄本……且不说字体优雅,美观,连最基本的整齐都做不到。 字如蚯蚓,歪歪扭扭,潦潦草草的样子。 方鸿目光又落在原书上面……同样的惨不忍睹,无法直视。 要知道,抄书人抄录的书,通常来自另一个抄书人。 如此一来,不断誊写,字迹愈加乱糟糟……毕竟,抄书人不识字,天生书法再好,笔画工整漂亮,却也架不住原书的歪曲字迹。 “啧啧。” “有些抄书人,可能会奇怪,大乾文字居然是这么丑陋。”方鸿喝了两三口自带的凉水,抄书越多,越感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绝望。 此方世界。 知识流通太难了。 这么下去,传承断绝,文化泯灭只是迟早的事儿。 方鸿摇头,翻阅核查,书里内容是大乾王朝的官位结构:“大乾的官身品阶分为两种,一为治,二为战……武治类型的官员,识文断字,处理政令,掌管事务,治理一方……武战类型的官员,镇压邪魔,搜查妖物,巡守领土,驻扎边疆,不参与九品官身的朝政体系,而是独立出来,另为一个派系。” 飞云县的裘县令,县尉施高虎,属于治——九品官身,朝政体系。 镇邪司,诛妖司,则是练武征战的类型——先斩后奏,相对自由的卿位。 大乾卿位的划分: 下卿、左卿、右卿、少卿、上卿、副司主。 无论卿位,还是协助治理王朝的朝政体系,必须先考取功名,拿到当官的入场券、资格证。 “原来如此。” 方鸿有些明白了。 武道秀才,武道举人,武道进士这些科考的功名,主要考察武道境界是否达标,灵性是否合格。 卿位的衡量标准,旨在战力,生死搏杀的战力。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 方鸿念头一动,回忆往事:“洛河村的时候,苍州府来的武道秀才刘显归,就是诛妖司下卿,享有先斩后奏,便宜行事的特权。” 低头继续看。 按照书里的介绍。 下卿:最低标准,后天七层极限的武力。 左卿:后天九层极限的武力。 右卿:先天初境。 右卿之上,书里面语焉不详。 “很好。” “斩妖大业,就从考取功名,获得卿位开始。” 方鸿暗忖,拿起第四本书,察觉到张大田的莫名目光。 这老头…… 啥意思…… 近几天,总是盯着他。 大概脑门疼,快要坚持不住了,见他一日抄三册,升起了攀比之心,不愿意就此离去? 方鸿劝道:“其实,没必要跟我比抄书时长……送你一句话,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 张大田笑眯眯道:“人,若是不知足呢。” 方鸿:“功利事知足,修身求知事永无止境。” “呵……” 张大田一愣,灌了一口酒,无声地笑了起来。 但笑着笑着。 眼泪流出来。 方鸿摸不着头脑。 那么两句话,也没什么啊,这老头怎么哭了——难道是,大乾王朝版本的碰瓷专业户? 不至于。 认识快有一个月,方鸿觉得张大田是个好老头。 但要说他是隐居市井的高人,就纯属无稽之谈,完全没可能……大概上了年纪,喜欢多愁善感,几句诗词触动了他的内心。 “别哭。” “哪天你死了,我帮你收尸。”方鸿善解人意的安慰。 张大田点头,露出一口老黄牙,声音嘶哑地说道:“好啊,别忘了这个承诺。” 方鸿:“……” 我是抄书人,不是收尸人,客套一下你还当真了啊。 没多想。 低下头。 开始核查今天的最后一本书。 翻开书页。 开篇沾着几滴黑红的污迹。 方鸿一怔,眼睛一亮,这竟然是一封府城之人的…… 第二十一章 绝笔 这是一封府城之人的绝笔! 方鸿翻开封面,第一页染着几处黑红污迹,标记着绝笔二字。 只见: 元昌年间。 元昌帝下令建造灵气长城。 数十座长城,各自长达数百里,围绕一圈,首尾相连,其内的人们一代代繁衍生息……此为大乾三十六州府城池。 传说之中,府城之内有灵田! 灵田种植粮食、蔬菜、水果、各种肉类,每月三熟! 灵田农夫,个个是武道秀才。 灵田守卫,个个是武道举人。 可惜我识文断字,过文试,却无法通过武试……灵田之事,是真是假,至今也无法查明。 然。 灵气真实不虚。 府城之内,灵气降低入魔暴毙的风险,后天四层便可以识文断字。 …… 方鸿:“?” 后天四层……识文断字……敢情在大乾王朝,上京州府本地人,有这么好的福利。 这可比房价实在多了。 翻到下一页。 又见: 据我所知,苍州府灵气长城容纳了八百多万的庞大人口。 大多数人,终其一生居住在府城内。 只因,出灵气长城,没有了浓厚灵气避免入魔。 顷刻之间,就暴毙。 哪怕是高来高去的武道秀才,出城也需要经过层层审批。 嗟乎。 府城之人,非武秀才,一辈子禁止出城。 我却不甘心……我想看一看郡县村镇的样子……我想周游大乾王朝的各个地方,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广阔的天地! 敢问: 巍巍高山,涛涛江河,是否像书里描述的那般壮阔? 茂密森林,百丈古树,又会是怎样的生机勃勃? 虎豹豺狼,鹰兔蛇鱼,这些野兽会变成妖族吗? 我不曾见过…… 我有太多的好奇,疑惑,不甘…… 近日。 镇邪司一位下卿警告我,勿要胡思乱想,多生几个娃儿是正事。 可是这样的日子。 苟活有什么意思。 我要出城,我要出城,踏过一座座山峦,跨过一条条河流,呼吸外面世界的自由空气! 临别留此言。 愿后人勿要效仿——景武五十八年间绝笔。 【叮!】 【见多识广,灵性提高!】 …… 良久。 方鸿轻轻合上书。 这是一位府城武人的绝笔,蕴含着苦闷至极、绝望至极、至死不能瞑目的情感。 “读书入魔。” “文盲遍地。” 此前,方鸿只觉有趣。 现在,方鸿感到深入骨髓的压抑。 上京州府的人,更有文化,但也付出了相应的巨大代价。 毕生困在巨城中。 从小,到大,成家,寿终,始终不能出城,彷如一座容纳着人世间悲欢喜乐的囚笼。 “这世道……” 方鸿摸了摸书面封皮,怔怔出神了一会。 难怪啊……洛河村,飞云县,看不到府城的人,不止是交通问题,也是出行有限制。 他有些苦恼。 这样子,以后去府城,带不带夭儿蓁蓁? 除非,进了苍州府,蒙眼捂耳不与外界交流……见闻知识,维持入城之前的状态,再出城应该无妨。 但,这也只是推测。 入魔原理……灵气长城……他还没有搞清楚。 正当此时。 长桌侧边。 嘭! 一声闷响! 又有抄书人一头磕在了桌沿,眼睛瞪大,倒在地上。 “唔。” 方鸿仔细感应。 一瞬间,停止了呼吸,心跳渐渐地减弱。 身子僵硬,尚存温热,好像是大脑死亡,没有了自主呼吸,近似于植物人的状态。 医疗技术发达的话,或许能抢救一下? 方鸿没办法确定。 入魔暴毙,跟植物人,有一些区别。 另一边的老婆婆面色麻木,似乎在自言自语,为自己打气:“再坚持半个月,就能拿到第三月的赏钱,给孙女攒出练武的资费。” 方鸿善意提醒:“老奶奶,平时多摸鱼。” 老婆婆微微一怔,稍加思忖,目露惊喜:“你……您一日抄写三册,灵性那么高,是因为经常摸鱼?什么品种的鱼,活的还是死的,每天要摸多久。” “噗……方小子的意思,是让你抄书时敷衍一些。”张大田险些喷出嘴里的酒,解释了一下。 好歹相处一个多月。 对于方鸿偶尔冒出的怪词,张大田仔细推敲,猜出意思。 “对。” 方鸿点点头:“是偷懒,消极怠工的意思。” 对此,老婆婆半信半疑。 她打算去夜市,买条活鱼,抱着入睡。 万一真的管用呢。 旁边几个新来的抄书人,也有相同打算。 要知,当前,方鸿在养生斋的地位很高。 掌柜见了,都说好话,劝方鸿早日去飞云书院,别再来抄书,浪费宝贵的时间……主要是,方鸿抄书暴毙了,书院教习只怕会迁怒书肆。 “……” 方鸿自忖失言,再三申明之后,起身离开书肆。 …… 晚上月圆。 冷风徐徐。 方鸿盘膝而坐,继续修炼东天门第一式。 入门之上,登堂入室,再往上就是炉火纯青的层次。 但,后天七层依旧不够,难以承载东天门的炉火境。 这也很正常。 假如说,大乾武道是低武,东天门就是高武,摘星拿月,劈天裂地,难以想象的威能。 “呼,呼。” 他擦着脑门细汗,吐了口气,略显疲惫。 修炼东天门,几乎要掏空气血,换成别的内息境,修习一两个时辰,就会陷入枯竭亏空的状态。 方鸿不急。 很有耐心。 自从斩杀狐妖幼崽,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已经有了凌驾于后天八层的强横武力。 “内息。” 方鸿练完东天门,整合气血,提炼内息。 事实上。 很多后天七层,驾驭不住内息,与气血相斥——因此,后天六层极限比起寻常内息境略胜一筹。 当然。 这些问题对他来讲不存在。 无论力、血、筋肉、皮膜,与内息浑然一体,不分彼此。 “如今已是内息境。” ”就不知能否抗衡后天九层,真气之境?“ 后天七层,内息之境,千钧之力。 后天八层,内气之境,五千钧之力。 后天第九层又唤为真气境,有着五万钧之力! 五万钧……什么概念……武道秀才和武道举人的差距太大了。 “先稳住发育。” 方鸿闭目,气血涌动,催生一缕缕内息。 只待充盈全身。 便可尝试突破。 这些天,内息已经炼化到十之七八的比例。 后天八层很近了。 而且……他算算日子,快到第三次领取开机礼包的时候了。 第二十二章 圣地神府大力丹 清晨破晓。 天色渐亮。 深秋时节的冷风徐徐吹过。 方鸿运转谦虚术,推门而出,看到一身黄衣裳的张菱角跑来,洋溢着雀跃之意,跟蓁蓁说悄悄话。 “蓁蓁,我也能去朝阳武馆了!” “那以后咱们一起上学。” “上学?” “就是练武……学武。”方蓁蓁翻了翻眸子。 兄长思路清奇,经常说一些稀奇古怪的词儿。 但是又不解释什么意思。 她只能靠猜了。 “哎。” “菱角你是不是认亲了?”方蓁蓁为小伙伴感到开心。 张菱角挺了挺胸,马尾辫摇晃,语气复杂:“我父……周老爷问我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他想来登门拜访你们。” 就因为认识方鸿。 认亲变成顺理成章的事情。 周河全亲切叫她,我儿菱角阿。 周家大姐周呈玉改了口,不再说她是孽种,一改常态的热情。 周家姑爷,武道秀才,那位孙恩瑞大人亲自接见她,得知她曾经与方鸿一起练武,同窗情谊,如今是隔壁邻居,惊叹她缘分不浅。 对此。 张菱角惊呆了,甩来甩去的马尾辫都耷拉下来。 ‘方鸿非良配……’ ‘而是千载难逢的绝配!!’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就该趁着天黑,钻进方鸿的被窝,把生米煮成熟饭,最好再生个崽儿! 再不济。 周宅练武场之时,私定终身,私奔也好。 可惜……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张菱角心生遗憾,胸口颤颤,一口气说完周河全嘱咐的事。 方蓁蓁摇头:“周河全?我们又不认识呀。” 这事情,自己可做不了主,要请示兄长才行。 “蓁蓁,过来。”方鸿面带笑意的摸着她脑袋,道:“周河全,是以前的洛河村最大地主,咱们曾为其佃户,见一面也好,斩断俗世经历的尘缘。” “??” 方蓁蓁和张菱角面面相觑。 前几句,听得懂。 后面几句就画风突变了,不明是何意。 方鸿摆摆手,瞥了眼张菱角的胸怀如谷:“最近怎么没看见张高麦?” 张菱角:“我哥去县城西边,进了个帮派。” 方鸿惊奇。 一问才知。 张高麦不愿改姓,拒绝认亲,立誓要独自闯出一片天。 “主角之路开始了。”方鸿语重心长地看着张菱角:“依我看,这个月之内,他就能成为武人。” 张菱角挺了挺胸,小声道:“郡县武人多,根骨好的人多,我哥也就在村里出出风头。” “那可说不准。”方鸿念在张菱角是蓁蓁的小伙伴,一起玩耍,就好心提点几句:“开局遭到的欺压羞辱越多,一雪前耻的渴望越迫切,就像你马尾辫上的皮筋,用力拉扯,弹回来才有劲儿。” “……真的嘛!?” 竖起耳朵,仔细听完,张菱角面露一丝惊愕之色。 “当然,你信我,千真万确。”方鸿一副成竹在胸的表情,望着张菱角似乎有些小忐忑,小激动,小欢喜,将信将疑跑回家,刚才蔫儿了的马尾辫变得活跃,在空中甩来甩去。 方蓁蓁捂住小脸……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菱角她不会真的信了吧! 但……方鸿很有信心。 没有错。 他下凡历劫转世身碰到的第一个小有天分的人物,出场早,戏份不算少,等同背景板,怎么会泯然众人? ‘但……’ ‘转世苏醒后……’ ‘最先出现的是王三狗一家啊。’ 方鸿摸了摸下巴。 说起来,王三狗一家几口,从洛河村搬到飞云县,没了联络,不知道住在何处。 …… 早饭过后。 方鸿继续晨间的教育:“你们一定要记住,勤学苦练不如花钱砸银子。” “大乾王朝,万万人口。” “人人练武,没有例外。” “这就导致严重的内卷现象。” 方鸿苦口婆心的教导。 大乾王朝,练武之风盛行,凌驾于前世古代的读书之上。 当官,经商,都需要武道有成。 甚至,自由出行,没有足够的武道境界都不行。 他必须时刻督促两个小丫头——以后开辟新地图,去了府城,上京,夭儿蓁蓁没有后天六层的境界,就会变成拖油瓶。 “可是,可是。”方夭磕磕巴巴地叫道:“大兄练武不用钱?其实我们不用丹药也够了……只要大兄日后能成为武人。” 这个世道,重男轻女严重。 长兄如父,掌管家里一切。 存款几何,未来打算,她们都是没资格过问的。 当然。 经过这些日子的教育,两个小丫头改正了一些陈旧腐朽的观念,初步有了当家做主的意识。 “方鸿哥。” 方蓁蓁屁颠颠跑回屋里,拿出节省出来的淬体丹:“我和姐姐舍不得全部吃了,每天睡前舔一舔,蛮有效果的……我们才用完五颗,其余给你留着呢。” 方鸿:“……” 他脸色有点黑了。 敢情给你们买的淬体丹,是用来舔的? 方鸿皱眉问:“我不是说了,每天吃一颗淬体丹的吗。” “呃,喏……那也太浪费了呀。” 两个小丫头回归了自由之后,真正开始把小院当成家,把不算宽敞的客房当成小窝,港湾,像是仓鼠一般藏东西。 两盒淬体丹,分别被藏在床头、房梁上面、香炉下面、以及鞋子袜子和胭脂盒里面。 这么多天,没有吃完。 一门心思抱着给方鸿省钱。 省下几个淬体丹,让兄长服用,孕育气血成武人。 若不是今天的晨间教育,方鸿尚且不知道这事儿……后天七层内息境,感官很敏锐,但不好暗中监视夭儿蓁蓁。 小丫头已经长大。 随便进屋,搜查之类的做法,未免太不尊重了。 尤其女孩子,更需要隐私……方鸿深深吸口气,有些明白了,女孩子从小富养的道理。 随后,带着她们出门,来到一处售卖丹药的阁楼,再次买了两大盒淬体丹,铜色盒子,外观精致,分别装着五十颗淬体丹。 他有书院学子身份牌,对外声称有了武道的资助,买东西不用那么遮遮掩掩。 对此。 夭儿蓁蓁惊呆了。 两大盒,得多少银两?她们小脑瓜完全计算不出来。 方鸿拎着两个丫头回到家,略微展现了一下气血异象,打消她们藏着不吃的想法。 在外,依旧是后天三层…… 毕竟,武人抄书?那真的太奇怪了。 —— 三日后。 月黑风高的夜晚。 方鸿打磨着一缕缕内息,隐隐有了炼化阳性之气,塑造有型而离体,贯经脉,通内外,寰绕周身,将要衍生内气的征兆。 后天第八层,越来越近了。 正此时,他眉头一掀,感知到斩妖系统的细微变化。 开机礼包的冻结提示已消失。 又到了签到领取物品的时候。 …… 当前状态:凡人 根骨:0.87 灵性:1.71 境界:后天七层 斩妖点数:0% 系统升级进度条:0.3% 开机礼包:随机下品天赋(一道)、圣地仙门清泉(一瓶)、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圣地鬼国灵初草(一株)、圣地光世界阳光(一抹)、圣地极乐寺百万户香火之花(一朵)、紫宸学府笔记本(一本)、九曜学府小石子(一粒)、古王朝御用枕头(一只)、伪仙鞋子(一只)、天羽族幼崽读物(一册)……大圆满天地之气(一口) …… 方鸿看向权衡再三定下的目标: 圣地神府大力丹! 物品介绍:人族七大圣地之一、神府大殿、祭祀天坛、某位神女最爱吃的零食【注:最佳服用成效,须有长生境界】 第二十三章 诛妖司 圣地神府大力丹…… 最喜欢吃的零食…… 完全不搭边的标签结合在一起。 “啧。” 方鸿没有嫌弃,心里有数:“当务之急是尽快变强啊——按照这些物品的字面意思,唯有大力丹,最为适合我。其他的要么不知功效,要么含义模糊,不知是否能直接变现为战力。” 至于那一小段后缀备注。 最佳服用成效,须有长生境界? 方鸿摇摇头。 一鸟在手胜过千鸟在林。 总不能领取丹药,束之高阁,等到长生境界再服用。 那就太蠢了。 而且,尚不知长生境界,与后天七层隔着多少个境界。 方鸿心念微微一动,提现圣地神府大力丹:“画大饼,不充饥,还是吃下去踏实。” “但……” “多亏夭儿蓁蓁给了我启发……如果神府圣地大力丹保质期很长的话,不腐,不坏,不过期,每天舔一舔,慢慢吃,也算是物尽其用。” 噹! 大力丹领取中! 刹那之间,【圣地神府大力丹(一枚)】这段字迹粉碎了,宛若亿万万晶钻碾压成渣,化为齑粉,化为光粒,化为尘世间最小的物质结构,接着又重构重演,重组重生,演化出一枚滴溜溜自转的圆型丹药! 这枚丹药,粉色通透,像是个糖果。 外观大雅,灵巧,美轮美奂。 造型小巧,精致,呈现着玲珑晶莹,携着一道道流光,彷如披上了一层绚烂的霞衣。 方鸿把凭空自转的丹药,抓在手心观察:“丹药表面烙印着无数的纹路,痕迹,看一眼就令人感到头昏……等等,丹药怎么在融化?” 方鸿眉毛一掀。 再一看。 掌心之上的丹药如冰雪消融,蒸发不见,已经融入肌肤里,渗透到五脏六腑,把血肉之躯洗刷。 “原来不是口服……” “外敷……” 方鸿恍然大悟。 思维惯性,根深蒂固,他以为丹药都是口服。 这一刻。 他全身一震。 来不及细细思考。 轰! 力量暴涨! 这枚丹药蕴含着力量源泉,抽象化为具象,概念化为实物,似乎把一股股宏大之力,硬生生塞进了皮膜之间,筋骨之中,血肉之内! 本是十万斤之力。 短短几秒,就翻了倍,暴涨到二十万斤。 二十二万……二十五万……顷刻之间就超出三十万斤。 轰隆! 体内如江河涌动! 四十万斤……五十万斤……六十万斤的力量! 方鸿有着堪比钻石不锈钢的身躯。 坚韧,稳固,韧性高,能够承载更多的力量,他感到一缕缕药力化为真实不虚的宏大之力融入到人体各处。 …… 力量如泉水。 血肉之躯是一座蓄水池。 圣地神府大力丹外敷之后,就开始扩建池子,注入更多的泉水。 过程之中,难免有泉水溢出。 也就是药力的损耗。 毕竟,服用任何丹药,都会有一些磨损,浪费,残渣,不可能百分百全部吸收。 “须有长生境界才可以完全吸收药力。” “但也没必要心疼。” 世道危险,尽快变强,开启斩妖大业是正道……方鸿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信念,继续汲取药力。 力量疯狂攀升。 好似永无止境。 咚咚! 先天元气,发生异动,宛若心脏噗通噗通的跳动。 “呼!呼!” 方鸿下意识吸气,皮肤绷紧,毛孔闭合,整个人好似缩成一团,把圣地神府大力丹的全部药力锁在了身躯内部! 彷如无底洞…… 许进不许出…… 甚至,溢散的药力,也都被吸收回来。 方鸿面色一变,皱起眉:“若是吸收了全部药力,不锈钢之躯,怕也扛不住。” 他试了试,锁在体内的药力,没办法逸散出去。 难道要历劫失败,再次转世。 问题是,夭儿蓁蓁怎么办……庞大药力撑爆了血肉之躯,窍穴,血管,筋膜,骨头,肌肉组织,会炸的满地都是。 “不行!” “那就会吓死两个小丫头!认亲不到一个月,脱离奴籍,重归自由,衣暖食饱,正要过上好日子,亲眼目睹兄长练武练死了,死相又异常凄惨……她们那弱小脆弱又无助的心灵怎么扛得住。”方鸿惦记着方夭,方蓁蓁,蓦地眸子一开,观察自身情况,皮肤泛着极尽血红的颜色。 八十万斤…… 九十万斤…… 力量仍在源源不绝的提升。 瞬间! 已有百万斤之力! 方鸿把所有药力汇拢在一起,朝着盘旋心口的先天元气,注入了进去! “作为一个尽职尽责尽心的兄长……” “我必须,死在她们后面。”方鸿有点被自己感动到了。 轰! 方鸿站起身,腰背一点点挺直。 轰!轰! 脚底的地面,从脚尖开始,裂开了两条裂缝。 轰!轰!轰! 心脏跳动,已经不是擂鼓,而是电闪雷鸣一般的轰鸣。 一瞬间,三下心跳! 第一下,升级谦虚术,悟出更加高明的谦虚之术; 第二下,把药力转移,统统储藏在先天元气之中; 第三下,风平浪静,尘埃落定,方鸿沉沉吐口气,感应自身翻天覆地的变化。 …… 至此。 大约吸收了百分之一的药力。 绝大部分的药力,储存在先天元气之中,产生了微妙变化。 “咦?竟然会这样……” 方鸿闭上眼,体悟了一番,脸上浮现出笑容。 先天元气增加了崭新功效: 每分每秒增力气。 这就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原来的先天元气是全面发展,均衡提高,不偏不倚。 如今,力量增涨变明显,且不用担心力大伤己的状况。 “不错。” “细水长流才是好。”方鸿轻轻磨了磨牙花子:“力气的计量单位,得换成钧了……我现在有五万钧左右的力量。” 五万钧,换算过来,即一百五十万斤。 真气境,后天九层,正常的力量水准。 据方鸿所知。 飞云县,人口上百万,后天九层真气境屈指可数。 明面上只有裘县令、吕县丞、县尉施高虎、飞云书院的院长,以及守城的最高将领——就这五位真气境。 “不够,不够。” 方鸿捏了捏手掌。 郡县无敌,先天才行,媲美真气境还是差了点意思。 但……加上东天门,倒也足以自保了。 “除此之外。” 方鸿回过头来,稍加估算:“百分之一的药力,吸收消化,我从十万斤之力,提高到了五万钧,这么算起来……圣地神府大力丹,约莫蕴含五百万钧的力量,等同一亿五千斤!!” 再次证实了。 开机礼包的东西,没一个凡物,全都是奇珍异宝。 方鸿感慨:“大力丹……这个命名实在太低调了啊。” 须知,换成前世的计量方式:这可是将近千万吨级的力量。 简直玄幻。 超出想象。 晶莹剔透如琉璃的粉色丹丸,凭空悬浮,打着转儿,好似披一层霞衣,两根手指就可以捏起来,居然蕴含千万吨级的宏大之力……而且把抽象概念,转化为实际药力,让生灵吸收消化。 这等手段,难以揣测,方鸿摸了摸下巴。 “这样的话。” “神府神女又是多高的境界,能把这种丹丸当糖豆吃?人族七大圣地之一,神府大殿,祭祀天坛?” 方鸿皱起眉,若有所思的样子。 正此时。 塌了的主厢房门,一左一右,探出两个小脑袋。 “大,大兄?地震了?”方夭看着地上裂开的两条大裂缝,惊的小嘴合不拢。 方蓁蓁脸蛋发白,不见傲娇,仅存震惊与茫然:“方鸿哥,咱家的主房门和内院墙壁,全都塌了。” “唉。” 方鸿背负双手。 迎着两个小丫头的惊慌眼神。 他一手指着天穹,一手指地,振振有词:“天妒奇才,地忌大德,我武道上的资质太高了,又有着恪守二十四字真言的高尚品德,此方世界不容啊。” “呃……兄长。” 方夭,方蓁蓁相视无言。 又来啦…… 奇奇怪怪的词语……她们异口同声的叫道:“地震了!兄长,这应该是传说之中的地震。” 两人跑进来,拽着方鸿的胳膊。 一人拽一边,迈动小短腿,把他拖出了院落。 这时候。 巷子内。 各家各户的人们走出来。 面色惶惶,忐忑不安,以为发生了地震。 没文化。 真可怕。 方鸿有些无奈——他就跺跺脚,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地震灾难。 巷子里,巷子外,人们大呼小叫的逃窜,夹杂着几声喝骂,一时间场面变得乱糟糟。 “回家。” 方鸿拉着两个小丫头回屋。 这时。 街道的尽头,传来密集有节奏的马蹄声。 哒哒!哒哒! 几个周身气血无比炽烈的武人,骑烈血马,飞驰而过。 “让开!” “统统让开!” 街道上众人连忙闪避。 方鸿眼前一亮,目光落在这些人的衣饰上——深绿色大乾官服,绣着几片树叶的水墨图案,像是练功服,很合身,不松散,做工精致华贵。 “这……我见过。” 方鸿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颇为熟悉。 没错。 曾经在哪儿见过。 他眯起眼睛,仔细观望了一眼: 骑着烈血马的人面容冷峻,弥漫着肃杀之意,行人们不敢直视。 高帽,盘领…… 袖口镶着一圈玄色圆环…… 腰上系着一根黑绿相间的宽大腰带…… 下半身,如袍子,如裙子,充满了古色古香的风格,这是苍州府诛妖司的专用衣饰! “是了!” “苍州府的诛妖司下卿!” 方鸿回忆涌现,洛河村的时候,刘显归也是这个打扮。 只不过,刘显归外面套着黑色长衫。 “诛妖司之人。” 方鸿感到小惊喜……与妖有关的事情才会惊动诛妖司。 第二十四章 姜可岚 众所周知。 下卿相当于朝廷体系的九品官,搏杀战力更强横。 “飞云县藏有妖族!” “否则,别的事,不至于惊动诛妖司的人。”方鸿瞬间心动了,这是个机会。 若是跟上去,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惊喜。 比方说…… 蹭助攻,捡人头……仔细一想就有点小激动。 此时。 此地。 方鸿迈前一步,看向骑着烈血马的为首之人,是一位青衣女子,约有二十四五岁,长相清冷,眸如繁星,白皙的皮肤看不见丝毫瑕疵:“这女子青色公服,绣着一朵小花与一朵白云,背后有走兽图案,象征着武战官身,她是诛妖司左卿!?” “位比七品官身的左卿啊。” “这就难办了。” 方鸿抄录书籍,见多识广,很明白一位左卿是什么概念。 “青衣女子一个人…… “郡县之中,明面上的五个后天九层合力都无法匹敌。” 每位左卿,代表着后天境界的极限水准。 搏杀手段,御敌经验,各式各样的打法,强横无匹的战力,称得上超越凡俗的武人。 跟上去窃听情报…… 并不是明智之举…… 反正有每月签到的开机礼包,稳扎稳打的发育,变强。再加上抄书提高灵性,增益悟性……方鸿计划很明确,待到明年盛夏,开启斩妖大业。 “罢了。” 方鸿沉吟,权衡再三,没有跟上去。 哒哒! 马蹄声落地。 那青衣女子眉头蹙起,总觉得背后发凉:“哼,飞云县还有隐居的真气武人,能对我产生威胁?” “有意思。” 她嘴角轻轻翘起,一马当先,前往县衙。 同时。 巷子里边。 方鸿捏着下巴,望着这些诛妖司之人消失在远方。 “没办法。” “谦虚术不是尾随术。” “除非……事先得知诛妖司之人来到飞云县所肩负的任务详情。” 这样的话。 直奔团战的坐标。 耐心旁观,把握时机,残血收割拿人头。 “也罢,不必强求。” 方鸿琢磨了一会,拉着夭儿和蓁蓁回到小院,开始做饭,烹汤,修理倒塌的主厢房木门。 地上的裂缝…… 内院的墙壁…… 怎么修理呢…… 三人大眼瞪小眼,空气变安静。 —— 飞云郡县的县衙。 门面威严,肃穆,阔气,两边盘着走兽形态的石雕,更有气血如炉的大吏守门。 后天四层以下,是小吏。 后天四层以上,气血如炉,便是大吏。 通过正门,迎面是一个极为宽阔的空地,左右两侧,摆放十八般兵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闪烁寒芒,有几分肃杀之气。 再往里。 衙门处理公务的正堂,呈现敞开式构造,矗立着六根石柱。 正堂中间,二人落座,乃是裘县令与县尉施高虎。 “咳。” 裘县令端起茶杯:“前日,县城西边十几位武人失踪,疑似妖孽害人……此事查不明白,你我都要被责罚。” 妖孽滋生,必有真正的妖族藏在暗处。 语毕。 裘县令看向左边。 左侧上首,施高虎面色沉重,两鬓夹杂着几缕斑白:“哼,我怀疑此事与吕县丞有关。” “无证据,不可乱讲。” “那就等一等……反正已上报,等到苍州府诛妖司来人再说。” 两人商议了一会。 这时。 门外有小吏跑来,弓着腰,恭恭敬敬地禀报:“裘县令,施县尉,府城来人在门外……” “快快请进来。” “算了,我们出门去接。” 裘县令和施高虎对视一眼,放下茶杯,起身离座,出了县衙,看到那青衣女子骑在马上,面容清冷,冰肌玉骨,灵性昭昭,不沾一丝一毫的烟火气。 苍州府,诛妖司,左卿姜可岚! 两人堆起笑容,说着奉承话,把姜可岚等人请了进来。 “好了。” “我不听没用的客套话。”姜可岚做事干脆,直接问:“妖物为祸,务必得斩尽杀绝……先说说,什么情况,有没有可疑人物。” 妖族势大。 人族偏弱。 大乾王朝处于人族疆域的边缘,与妖族疆域相邻——那一方妖国的整体实力,比起大乾,略胜一筹。 总有人向妖族屈服,投诚,献媚…… 若非当年元昌帝的壮举…… 姜可岚收敛杂念,看向欲言又止的施高虎。 “你来说。” 她指了指施高虎。 施高虎:“县丞吕子棋,有几分可疑。” 闻言,裘县令出声劝阻:“我们暂时没查出什么线索……抓人审问,不是良策。按照大乾律,没证据的话,不能够拷问官位在身的县丞。” “好了,你闭嘴。”姜可岚瞥了一眼裘县令,语气平静:“宁可抓错不放过,明日正午,我亲自擒拿飞云县丞吕子棋。” 施高虎一下子来了精神:“眼下咱们是否要准备一些……” “对。” 姜可岚抿着唇角,神情高冷:“准备一些好吃的!嗯,你们县里有哪些比较出名的美味佳肴?” …… 飞云县西区。 青狼帮据点。 有少年趾高气扬,大摇大摆,走进正厅:“爹爹,今天在武馆,我把一个同窗欺负哭了……他还不服气,说他的祖父是宝聚当铺的鉴宝大师。” 鉴宝大师? 鉴定宝物? 郡县,当铺,都是一些玉佩琉璃的玩意,没有太高的价值,客人最多也就是后天六层。 “爹!” “要不……您帮我去打死那小子的祖父吧!”少年亢奋地叫道。 正厅内。 只见一个中年人负手而立,左臂戴着长手套,温声道:“朝阳武馆的学子,很多都家境不凡,上个月你惹到了柳月阁东家的外孙,若非吕县丞出面,调解对方,平息事端,只怕咱们青狼帮大祸临头……再说去年,有少年不堪受辱,跳河自尽了,其父母上门寻仇,好在只是后天四层的境界,被我割下了头颅,挂在门外,足有十天,震慑附近的帮派。” 闻言。 少年不乐意,生气道:“我只不过让他喝自己的尿……爹,我后来收敛很多了啊!” 中年人叹息,指了指儿子:“你真是惹事生非的性子,再不改,迟早触怒贵人。” “嘿嘿,我这么大了,想改也改不了了。” 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少年撒娇一般地拽着他衣角。 伸出手,索要零花钱,彷如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唉。” “我的儿,太不省心。”中年人面上浮现温柔,抚摸少年脑袋,目光充满溺爱。 “爹,求求了,给我一点碎银子……” “爹您怎么不说话……” “呃啊啊……” 少年来不及反应,嘴里冒血,一脸茫然。 那只温柔抚摸他的手。 摸着摸着就把他的头拧下来了。 咔咔! 少年喉结狂颤,喉骨炸碎,硬生生扭了三圈,血肉模糊,筋皮拉长,像是藕断丝连的残忍画面。 嗤啦! 面色慈爱的中年人把儿子的头硬生生拽了下来。 接着响起嘎嘣嘎嘣的清脆声音。 似在磨牙,咀嚼头骨。 良久。 门外。 一身黑衣的县丞吕子棋,大步走进来,坐在主位上:“你把你儿子吃了?虎毒不食子,妖孽之狠毒凶残比猛虎更甚。” 中年人露出一口血红的牙:“我儿味道不错,大人要不要尝尝?” 吕子棋摆摆手,冷冷道:“苍州府的诛妖司来人了……最近收敛点,别再送餐了。” “是。” 中年人摘了手套……那只左手,宛若猫科动物的利爪。 第二十五章 妖孽 妖气入体,是为妖孽。 妖孽者,或体表滋生毛发,覆盖鳞片,长出爪牙,或五官体型异化,再也不似人。 青狼帮几个帮主都是妖孽,短短两年就踏入后天五层……大帮主青丙更是后天第六层。 …… 月黑。 风大。 帮主青丙捏了捏已经变成锋锐爪子的左手,低声道:“吕大人,咱们今年才抓了十个武人,居然惊动了苍州府的诛妖司?” “哼。” 县丞吕子棋面色阴沉。 还不是那个施高虎做的好事。 施高虎,为人正派,嫉恶如仇,任职掌管治安事宜的县尉,眼里面容不得一点沙子。 芝麻大点的案子,咬着不放…… 稍微一丁点苗头,刨根问底…… 反正,只要有疑点,有什么异常之事,施高虎住在县衙,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哼,跟我们没关系。”县丞吕子棋沉声道:“县西平民失踪的太多了,引起施高虎注意……所谓的十几个武人失踪,非我们所为,定是施高虎故意布置的迷局,以此引起裘县令的重视,甚至惊动了苍州府的诛妖司!” 郡县之中,唯有武人,才算初步有了身份地位。 一日之间,十几个武人失踪,不知生死,不知下落,乃是极为严重的案子。 但…… 吕子棋很精明,有所察觉…… 那些失踪者,统统都是施高虎一手安排,私自设局,制造大案,就是为了有借口,有理由,公然向自己发难。 这就是阳谋。 污蔑一个七品官身的县丞。 除非找到那些下落不明的武人,才能够洗去嫌疑。 “蠢物!为了几个平民,竟敢做出这等事,搭上自身的官途,倘若此事被揭破,施高虎下场将会无比凄惨。”吕子棋捏着座椅的扶手,生生捏碎,怒气难消。 青狼帮帮主青丙惊诧一声:“按照大乾律,施高虎将会被剥夺官身,流放边疆,杀敌立功,才能够被赦免……区区几千个贫民,至于吗?” “近三年。” “凭借县西一片乱象的掩盖,我们总共才抓了五千多人吧?可能还不到。” 郡县之繁华,热闹,喧嚣,远远超过乡镇。 人口百万,车水马龙。 寻常百姓从县城西门走到东门,至少三四个时辰。 客栈,当铺,茶肆,酒楼,乃至于画舫,勾栏之地,鱼市肉市,可谓是应有尽有。 然而。 这些与县城西区没关系。 县西,贫苦,拥挤,脏乱差,彷如一座贫民窟,难民营,大量民宅好似一个个小格子,参差不齐,层层堆砌……这些是县丞吕子棋故意纵容。 “不对。” “这些贫民,命如草芥,死几个算不了什么事情。”青丙搓了搓满嘴鲜血的牙龈,无法理解:“县尉施高虎怎么会为了此事,大费周章的设局,就不怕到头来坑了自己?” 对此。 县丞吕子棋也有些费解。 “或许……” “他出身洛河村,本是农户……所以要为民做主?” 两人对视,摇了摇头,百思不得其解。 —— 翌日。 晨曦如雾。 方鸿走向养生斋,随口吃个瓜。 街道上的行人们熙熙攘攘,路边的小商小贩卖力吆喝,两侧商铺也都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时而有马蹄声落地的声音。 往左一拐,街道变宽,约有六丈左右的宽度……小摊小贩,汇聚在最边儿上……路上行人匆匆,尽量贴着街边的地摊行走,不敢太过接近路中间。 街道中间,乃是车马通行路。 “好落后。” 方鸿随着人流往前走,瞥了眼路中间的车马大道:“不划线,不设置护栏,也没有交警指挥……真就全凭自觉啊?该怎么说呢,大乾王朝的郡县百姓人均素质更高?” 偶尔。 有武人骑着大马,飞驰而过。 路人避让,生怕擦边,被撞飞撞伤。 孩童们追逐打闹,也都谨记家里长辈的叮嘱,从不靠近街道中间的车马大道。 方鸿摇摇头。 这一条车马行道,如此平坦,畅通无阻。 甚至……他向前张望,可以看到这条街的尽头,两侧人来人往,中间好似一马平川的禁区,堪称新手司机的梦想之地。 “没有红绿灯。” “没有斑马线。” “行人过路,全凭自觉,眼盲的要么死了,要么残了。耳聋耳背的老人倒是机智,每逢路口,必先停步,左右观望,方才敢颤颤巍巍的通过。” 方鸿将一切收在眼底,忍不住有些感慨。 …… 路边碰瓷? 这样的稀有人士已经死光了。 …… 交通事故追责难? 最好祈祷撞到你的是心地仁善讲道理的武人,扔点赔偿款……若碰到嚣张跋扈的就惨了。 …… 方鸿摇摇头,跟着路边的人群,继续走向养生斋:“古代王朝,生产力落后,时代决定了一切。” 若要改变底层民众的现状,必须提高生产力,开民智,发展民生,彻底推翻封建腐朽的根子。 然而。 读书入魔。 完完全全封死了这种可能。 再过一百年,一千年,大乾王朝仍然是一滩死水……比起工业革命,人人练武强身,更适合此方世界。 “难,难。” 方鸿捏了捏下巴。 自从有了两个小丫头陪伴,有了挂念,有了责任,有了港湾一般的温馨小家,他不再漠然旁观,真真切切融入了大乾王朝。 “穷则独善其身。” “还得继续抄书。” 方鸿穿过拥挤喧嚣的人群,瞥了眼路边的家具作坊……光着上身的汉子,敲打铁钉子,制造简易的衣柜。 有客人讲价,嚷着太贵了。 汉子甩着汗水,大嗓门:“不买就出去!” 方鸿继续往前走。 路过胡同,传来粗重喘息声,两个武人近身缠斗,招招致命,好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后天第五层?” “太弱了。” 方鸿随意瞧了眼,兴趣缺缺,没有当吃瓜群众,加快了脚步,来到书肆养生斋。 …… 后堂。 长桌侧边。 方鸿脸上无表情,看着面前摆放的几本书册:“经过我朝十晚三的努力工作,目前的灵性数值,已是根骨的两倍。” “这么高的灵性……” “应该能媲美先天境界的高人吧。” 对此,方鸿也只是猜测,飞云县没有测量先天境界灵性的玉椎。 他拿起墨笔。 翻开书册的封皮。 “咦?” “武道丹药……炼丹笔记?”方鸿眼前一亮,早就对此好奇,武道丹药到底是怎么来的。 …… 同一时刻。 养生斋。 阅书室。 侍女抚琴。 香炉缭绕青烟。 周家姑爷孙恩瑞看着吕安乔:“你还有心思看书?据我所知,来自苍州府诛妖司的左卿大人,裘县令,施县尉,怀疑你那叔父吕子棋与妖族勾结,要将其生擒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