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经病(“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盛夏八月,夜风都带着燥热,正是空调wifi配西瓜的好时节。 夜里一点整,顾小文鬼鬼祟祟地骑在墙头上,盯着隔壁院子里面的灯光,嘴里叼着手指头粗细的手电筒,朝着墙根底下寻摸着落脚的地儿。 她本来惬意地趴着吃西瓜刷小说,这会是被系统活活逼着出来的。 今晚她无论用什么办法,必须要给这本书男主角白康城留下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呸,印象。 她抓着树藤,顺着墙边出溜下来,脚落在地上的时候,身体里那种电击一样又麻又疼的感觉消失了。这预示着她开始走剧情,所以系统的惩罚结束了。 在车祸后穿书概率百分之九十五的时代,顾小文也赶时髦撞了,穿了。 穿过来一个月,她从不信邪,用各种办法想要摆脱剧情,到现在被抽一鞭子拉一下磨,实在也是被逼无奈。 好在系统虽然会逼她走剧情,却没有很多的限制,她作为这本书中痴恋男主角的女配,自身标签只有一个恋爱脑,除了看见男主白康城宛如看见肉骨头的野狗,两眼冒绿光之外,其他的她都可以自由发挥,反正爹不疼娘不爱,没人关注她性情变不变。 顾小文从墙上落地,叼着手电筒冷笑一声,心里骂了不知道第几千遍系统,然后顺着墙根朝着亮灯的窗户底下摸。 这一片儿都是别墅区,建在城郊,夜里万籁俱静,顾小文身上不疼不麻了,就有些消极怠工,磨磨蹭蹭的到了一楼窗户边上,探出一点头朝着里面看。 这栋别墅的格局和她家的一样,上下两层,下面一层是客厅餐厅影音室健身室什么的,上面一层是卧房。 这个点不睡觉也不睡女人还在工作的霸道总裁,算是小说中普遍不工作专门搞女人的霸道总裁里面的奇葩。连狗都睡了,白康城卧房和书房的灯还亮着。 顾小文把小手电揣兜里,深吸两口气,顺着别墅后面的阳台楼梯走上去,翻过小矮门,壁虎一样贴上了白康城卧房的落地窗旁边,对着夜色幽幽叹了口气。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她长这么大,除了开始琢磨赚钱的的时候跟男生干群架之外,还没对着哪个男的流过哈喇子,一般她想上的勾搭勾搭也就上了,不存在什么求而不得,要她去演痴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顾小文小声嘟囔一声,伸手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又把自己专门画的血红大口,口红给朝着两边抹到耳根,然后顶着这一张死鬼索命的脸,贴上了亮着灯的白康城的卧室窗户。 别管方法损不损,能够达到目的就行,她保证白康城今晚之后,肯定对她魂牵梦萦终身难忘—— 然而顾小文把脸贴上去的时候,还没等寻摸到白康城的影子,她先被吓得倒抽了一口气,活生生抽出了尖叫鸡的动静。 接着她双腿一软,没抗住“噗通”跪在窗户边上。 玻璃上有一张惨白的人脸正贴在顾小文刚才贴的那个地方,一双黑幽的眼睛,直勾勾地顺着玻璃看着外面。 顾小文反应还算快,扶着墙站起来就准备撒腿跑,里面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反正不是白康城! 可就在她站起来准备开溜的时候,阳台的门突然开了——挡住了她的去路! 刚才隔着玻璃,比顾小文死鬼索命看上去还要夸张的吊死鬼脸,从灯火通明里面走出来。 这人浑身湿漉,头发都湿贴在脸上,鼻尖甚至还在滴水。 他赤着脚,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质睡衣,呼吸十分的急促,看着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他开门走出来,下半身纯白的内裤和纤瘦却看着线条流畅的长腿,就停在顾小文的眼前。 顾小文被抓现行,迅速用袖子抹了自己的死鬼装扮,弱小无助又可怜地把自己贴在墙边上。她的模样和她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生着一双微微下垂的眼,最好装可怜。 她十分满意自己的相貌也擅长利用自己的相貌,扮猪吃虎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多时候事半功倍的利器。 顾小文摆好了无辜的姿态,顺着他的长腿慢慢抬头,视线扫过他的腿和腰,在某处不经意地一顿,忍不住挑了下眉。 人在惊讶的时候会下意识屏息,顾小文呼吸顿了片刻,然后欲盖弥彰地挪开视线,悄悄地咽了口口水压惊。 嚯,这人看着岁数可不大,男人都算不上,体毛稀疏,骨架子也没完全长开,顶多算个大男孩,这发育的未免太好了吧…… 但是等到顾小文的视线慢慢向上,和这个人的眼睛对上,被摄住魂了一般愣怔了片刻。 他的眼睛太冷了,像是夜里迎风泼来的冰水,和他这一副才跟谁奋战途中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完全不同,他眼睛黑幽幽的没半点波动,像两湾静如死水的湖。 顾小文心肝一颤,还没忘了自己的可怜人设,连忙掐着嗓子出声解释,“你听我说,我是那个隔壁顾家的,我散步不小心……” “你看见艾尔了吗。”这人开口,声音清越好听,但因为语调很慢,简直像是在耳边对着人耳语一样,卷着夏日的潮热,钻得她耳朵直痒。 且一字一句咬音很重,音调又毫无感情波动……有点像机械音。 “啊?”顾小文疑惑地看向他,她不确定这男孩是在跟她说话,他的眼睛根本没看着她。 他很奇怪,不问顾小文半夜三更的为什么在这里,不问她是谁,问出那样一句话之后,似乎也根本不需要顾小文的回答,彻底忽略了她,弯腰开始在阳台上找起了什么。 “艾尔。” “艾尔。” “艾尔!” 他在阳台一圈圈地转,嘴里音调不变地喊着这个名字,仔细地找过每一个盆栽。 所有的花盆都被他掀翻在地,修长的手指上全都是泥土,他几乎贴着每一块地皮摸过去,顾小文蹲坐在墙边上,看着他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不对劲儿……这人似乎脑子不太好啊。 半夜三更的出现在男主角房间的半\\裸男孩,精神状态还不好,根据顾小文海一般宽广的社会经验和小说阅读经验来看,保不齐男主角是个有什么隐蔽癖好的双插头。 这事儿还是不要掺和的好,这世界剧情多乱跟她都没有关系,她只管走自己那一部分就好。 顾小文迅速关上阳台门朝着台阶下面溜,走两步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那脑子不好的男孩扒着阳台的边上,朝着下面看。他的动作幅度实在是太大了,夜风灌进他的睡衣,看上去简直要翻下去! 顾小文顿时头皮一炸,本能的反应驱使她脚腕一转便灵活且迅速地跑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了台阶,伸手去拽住男孩的手臂,用全身的力气坠着,才把已经登上阳台要翻栏杆去摸索阳台下爬藤的他给扯了回来。 “嗷!” 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顾小文垫底儿,给他一屁股直接坐小腿上,疼得嗷嗷直叫,嘴里忍不住惊魂不定地低吼:“你疯了吗?这底下都是石头地,大头朝下翻下去,脑浆给你磕出来!” 顾小文吼完,这人倒是起身了,也安静了。只不过等顾小文揉了两下脚踝,确认没有被坐断,再看向那个刚刚被她救了,应该感恩戴德地对她道谢的人,却发现他正窝在墙角哭。 顾小文:“……”这辈子没有遇见过这样的铁血硬汉。 不过很快她就没有心情当成玩笑去想,因为那个人缩在刚才她装可怜的那个角落,蜷缩着膝盖,双手抱着自己的头,不断地用力在敲打,嘴里含糊地在说着什么,颤抖的幅度堪比踩电门,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有的颤抖幅度。 他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某处虚空,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双手砸头还觉得不够,他在“哐哐”地将自己的后脑朝着墙上撞。 阳台的灯并没有开,屋子里的灯光顺着落地窗照出来,他的侧脸上全都是汗水,半长的头发勾勾缠缠地贴在脸上,脸白得和真的吊死鬼一样,看上去脆弱又绝望。 顾小文满心荒谬地站起来,趋利避害的本能驱使着她朝下跑,回到自己家的院子去。这个人不是她的目标白康城,她向来不是个喜欢节外生枝的人,她讨厌一切的麻烦。 可她看着他发疯地伤害自己,双手无助地乱抓乱挠,捕捉到他空洞的视线,恍然间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出了故障的机器玩偶。 这画面离奇地触动了顾小文记忆深处某些不太好的回忆。 因此她腿不太听使唤的没有动,看着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臂,正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很快顾小文在他的手臂上看到了血迹,她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微微拧起眉头,怀疑他会活活把自己的肉给咬下来。 “你怎么了?”顾小文叹口气,尝试着去抓住他的手臂,捏他的下颚,可是他的力气用得太大了,顾小文弄不开。 “你快松开,肉咬掉了!”顾小文捏不开他紧咬的下颚,也掰不开他的手臂,他整个人都在抽搐一样僵直,摸上去汗津津的,却体温冰凉。 眼见着他手臂上的血越来越多,顾小文只好说了一句“冒犯”,然后使出无论是玩闹和干架都大概率能够一招致胜的绝技——手伸到他的咯吱窝和腰侧,开始搔他的痒痒。 他总算是有点反应了,松开了血淋淋的手臂,躲避顾小文的手,但整个人还是抽搐着,胡乱挥动手臂,嘴里发出不成语句的“啊啊”声,然后“啪”的一声,顾小文的下颚被他挥动的手臂抽到了。 “啊!”她半跪在地上,捧着自己的下巴,疼得脑瓜子嗡嗡的,觉得自己的下颚骨都被他抽碎了。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了,不由得有些恼火。 这人她搞不定,顾小文起身准备喊人,但她没等进屋,就发现他又把自己的手臂给咬住了,咬的还是刚才那一块肉,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块肉那么执着,眼见着要吃了自己。 顾小文没有办法,扯着嗓子对屋子里喊:“来人啊!杀人啦——” 没毛病,这小神经病要自己杀自己。 她再度去拉地上的人,十八般武艺全都用上,把自己和自家巷子里劫道儿的疯狗较劲的能耐都使上了,总算没有让他再咬自己的手臂,还把他的衬衣掀起来,团了团塞在他嘴里,然后骑着他的腰压着不让他起身。 他要是再去朝着阳台下面翻,顾小文可没那个能耐和力气再把他拉回来了,毕竟她现在这身体就是个身娇体软的小妹妹,动一动喘三喘的。 他脸上也被他自己抓了一下,抓出了血道子,顾小文强势地掐住他手腕按在地上,十分霸气地给他来了个霸道总裁式床咚造型。 只是她搞得很辛苦,几下差点被这人给颠下来,感叹他腰可真他妈好真他妈有力的同时,顾小文双腿绞紧,用脑门抵住了他的脑门,制止他撞自己的后脑,再把自己撞得脑浆涂地。 她嘴上也没闲着,这会对着这明显脑子不好的弟弟也不装什么可怜,哪怕她正在制服一条不断打挺的“人鱼”,声音也有些散漫,“你冷静冷静,啊对了,艾尔,你不是找艾尔吗?我帮你找,艾尔是谁?是个什么玩意啊?” “艾尔……艾尔……艾尔……”男孩总算是找回点神志,一遍一遍地重复,开始放松挣扎的力度。 顾小文这一会儿的功夫也累了个满身大汗,抬起头,但还抓着他手腕不敢放松,他手腕上面那块肉看着真的被咬烂了,似乎还有别的伤疤。 她见说艾尔有用,开始用艾尔安慰他,“对,别管艾尔是什么,肯定跑不了的,我们一起找,好不好?” “艾尔……”他完全不挣扎了,那双黑沉沉的不聚焦的眼睛,也终于聚焦在顾小文的脸上,眼圈有些泛红,刘海湿漉且凌乱的挡在脸上,嘴唇都在颤,明明发疯的是他,却像是被狠狠欺负了。 顾小文精疲力竭地和他对上视线,两个人都一身汗,他嘴唇动了一下,似乎说了句什么。 顾小文听不见,她“嗯?”了一声,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凑近,问:“什么?” 正这时候,阳台里面冲出了好几个人,为首的男人看清两个人的姿势之后,瞠目欲裂地厉声喊道:“你在干什么!” 康城哥……(她痴情只是个人设...) 顾小文是被冲出来的男人从她压着的男孩身上给拎起来的。 就像拎小猫小狗后颈皮的那种拎法,小猫小狗被这样拎着是很老实的,因为出生起母亲就会这么叼着它们。但是顾小文不是小猫也不是小狗,非要归类为动物,她大概能算鬣狗那一类,比较倾向猥琐发育。 感觉到自己脖领子被扯得勒住了脖子,顾小文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回手掏人。 她会很多阴损的招式,大多都是四两拨千斤,专门对付狗男人脆弱的地方,学起来的过程不太光彩,却好用。 她回手攥拳,朝着扯她后脖领的男人喉骨砸去,却借着阳台照射进来的光线,被这男人的眼睛上架着的银丝边眼镜给晃了下。 下一瞬她凶狠地砸过去的手绵软无力地落在男人抓着自己后颈的手背上,老老实实地被他拉着甩到了一边。 顾小文踉跄两步,本来能够站稳,却故意跌坐在地上,还顺势用自己的手垫着自己的后脑,在阳台的水泥墙上“磕”了下头。 接着嘴里发出了一声猫儿一样很软很细的“嗯”,委委屈屈的,还带着颤音。 如此迅疾而毫无衔接痕迹的示弱,不为别的,只因为她认出了这个拎她后脖领子的男人是男主角白康城。 白康城要不是有眼镜片拦着,估计这会儿眼珠子都顺着眼眶里面飞出来了,他今晚本来又准备在办公室住了,可是十分钟前接到了家里保姆的电话,说江容的宠物艾尔从恒温箱里面跑了,他已经找了两个多小时了。 这种情况下是很容易发病的,江容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白康城叮嘱保姆不能去靠近他,尽量也不要发出声音,灯也关掉一些,因为江容发病的时候越是有人靠近越是严重,灯光越是明亮他越是崩溃。 保姆当然对他这一家之主的话唯命是从,不敢靠近江容,但也不敢完全把江容进的屋子里面的灯都给关了,怕他磕着碰着,只好通过监控紧张地看着江容挨着个的屋子找,焦灼地等着白康城赶回来。 白康城挂下电话就叫已经睡下的司机开着车朝回赶,路上联系了家庭医生和护工们也朝着白家别墅赶去,准备好应对江容发病。 结果一进门听保姆说江容不光发病了,似乎还和人厮打了起来,于是家庭医生保安护工还有保姆外加上白康城,一起从阳台里面白康城的屋子冲出来了。 白康城看到有个人骑着他弟弟,压制着他弟弟,似乎还在占他便宜,顿时整个人都炸了,要不是看出了顾小文是个女的,他就不是拎,而是直接不问青红皂白,一拳头就抡上去了—— 这会他把顾小文甩开,保安马上制住了自我蜷缩的顾小文,白康城连忙冲到他弟弟江容的面前,他伸出手,却又在碰到江容之前收回来。 白康城将手撑着放在膝盖上,半跪着低头看向江容,清了清嗓子,声音没了冲进阳台之前的凶,凑近他放低声音道:“江容,我是哥哥,你怎么样,自己起得来吗?” 江容躺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大面积的撩起来,整个人汗津津的,细细地颤着,下面只穿了一个纯白的四角裤,尤其是他皮肤本来就白得有些过火,双膝微屈,还赤着脚,上面都是刚才发病的时候,被顾小文压制的各种磕磕碰碰的印子,当然还有他自己刚才找艾尔的时候撞的。 按理说男人光个膀子穿个短裤,是不算什么过于暴露,尤其江容身上好歹还有一件抽抽巴巴的衣服呢,可这人也是离奇,就这么躺着,明明是发病,却莫名的给人一种色到不行的视觉冲击。 白康城拧眉,伸手把江容上翻的睡衣拉下来,盖住腰身,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冲进来的人早就十分识相地转开了视线,连五十几的保姆都转身小跑着去给江容找睡袍了。 只有顾小文弱小无助地靠着阳台边上坐着,被两个保安挡在身前算是制服,但视线一错不错地顺着两个保安的缝隙,看向江容。 她靠着水泥墙,冰凉的触感从后背蔓延,凉快得她一阵阵起鸡皮疙瘩,算是给她刚才忙活的燥热降温。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地上还躺着的人,也在打量着这本书的男主角白康城。 这其实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白康城,穿越过来一个多月,她都在试图抵抗什么系统,从没仔细看过这个世界的剧情。 但她的观察力一向自认还不错,现在她倒是看出了地上躺着这小神经看样子不是白康城养的小雀儿,听白康城叫他江容,姓江分明和姓康不是一家,但他的态度又十分紧张这个江容,这就很奇怪。 顾小文这会倒是真的有些好奇起来,视线肆无忌惮地在白康城和江容之间流转,结果被正好回头的白康城给逮了个正着。 “是你。”白康城的神色很冷,银丝眼镜下面狭长的眉眼微微一拧,头发纵使这么焦急的状态下,也分毫不乱,模样十分的有那股子衣冠禽兽的味道,眼神锋利带着审视。 顾小文被捕捉视线丝毫不慌,稳如老狗地咬了下舌尖,眼中弥漫上水光,然后装着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 “许医生,我弟弟手伤了,”白康城视线从顾小文身上锋利地刮过,落在家庭医生许双的身上,对着他袖口里面的镇定针剂微微晃了下头,声线恢复他寻常的低沉,“麻烦你帮着他包扎下。” 许双和白康城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江容发病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都得靠镇定针剂才能安静下来,否则会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如果一直放任他不管,他甚至是会自杀的。 这一次他明显也伤害自己了,可是这会居然离奇的冷静下来了。 许双很快代替白康城,走到正在试图起身的江容身边,也没有直接伸手扶他,而是将手递到江容的面前,笑了一下,一双眼睛弯弯的,看上去温润极了,他柔声说:“江容,要我拉你起来吗?” 许双是白家几年前找了数十个家庭医生,最终留下的,也是江容唯一一个让接近的医师。 不过江容颤着手臂撑着身体,看了一眼许双的手,却没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而是向后小幅度地缩了下,接着垂眸哑声低喃:“艾尔……不见了。” “放心,我们会找到它的,”许双果然很擅长和江容相处,指着江容还在缓慢渗血的手臂说,“但现在你需要先包扎,否则就算找到了艾尔,你也没法亲自照顾它了。” 江容果然给了反应,缓慢地站起来,不用任何人扶一把,有些费力地迈着腿朝着屋子里进。 这期间其他人似乎怕惊飞一个落在指尖的蝴蝶一样,没有任何人出声,包括白康城,两个帮不上忙的护工甚至向后没入灯光照不进的黑暗中,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显然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了。 江容慢慢地迈步走进屋,期间一次也没有回头,等到他进屋了,阳台的门一关上,白康城隔着玻璃看着他老实坐在床边,让半跪在他身前的许双碰手臂冲洗伤口了,这才慢慢地把视线转回了顾小文的身上。 顾小文这一会的功夫已经“哭”成个泪人了,她当然不是真的哭,眼泪只是她的武器,任何时间地点场合,只要有用,她都不吝汹涌。 现在她被发现刚才“看上去”搞犯病了人家弟弟,正是装可怜博取同情的最好时机,男人对女人的印象,怜惜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只是白康城好似不为所动,他视线很冷,不是江容那种什么也没有的空,是带着敌意和攻击性的冷。 “顾安娜,”他很快开口,声音也和他的眼神一样,冷硬且锐利。 “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会在我家。” 顾小文还不熟悉穿越后的这个名字,主要是这些天也没人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的眼泪难得的停顿了一下,就立刻想到了应对的说辞。 “我夜里睡不着在院子里面逛,然后看到你弟弟在阳台上朝下看,太危险了……嗝。” 顾小文说到这里,还适时的打了个哭嗝,抹了把眼泪,继续说:“我就跳墙过来想要劝他进去……” 这里可是有监控的,这显而易见的谎言看个监控就能被戳穿,但顾小文目的就是这个,看了监控至少白康城就知道,她确实救了他弟弟,那这点小谎言,就会变成一点点可以原谅的过错。 如果到那时候这个过错再加上一个旖旎的理由,例如“我看你卧室的灯开着,太想你了想见你才来的,就只是想看你一眼而已”,就算白康城心是实心儿秤砣刻的,也不可能怪她。 会哭胆小,连喜欢一个人都只敢偷偷看一眼的小姑娘,却那么勇敢地救了他弟弟,还“受伤”了,这可比打扮得美丽动人,只靠视觉冲击去猎艳男人要鲜活多了。 那么今夜的目的就达到了,而且显然这是个好印象,至少比装鬼吓唬他要更深刻。 顾小文保证以后每一次白康城站在这个阳台上,都会想起她。 白康城果然听了她的说法之后,面上的冷色稍稍缓解,他没有让顾小文走,转身进屋当真去看了监控。 江容这时候已经包扎好了,坐在床上,许双正在温声询问艾尔走失的过程。 白康城很快看了监控回来,面上的冷色彻底没了,神色还有些怪异,他缓步朝外走,透过窗户看向坐在阳台边上,被两个保安困在那里不能动,正抱着自己膝盖,肩膀轻微耸动,似乎正在哭的人。 而装着可怜的顾小文一直在自己胳膊缝里面看着江容,见他弓着身子微微垂头,许双说十句他也不回一句,身上披着保姆找来的浴袍,却没穿哪也遮不住。手指搅着,弓着脊背,清瘦的腰线红印未散,长腿陷在柔软的床铺,脚趾弯曲抓着地毯,整个人都在抗拒那个医生…… 他看样子不是精神病,是其他的毛病,能是什么?应激障碍?智力发育不全?抑郁?自闭? 顾小文正在琢磨的时候,白康城从屋子里走出来了,顾小文马上进入状态,泪眼朦胧又满面羞红地抬头,对上白康城的视线,吓得要原地钻入地缝一样,但是咬了咬嘴唇还是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骗你了,我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你,你又不接我的电话不回我的消息,我看你卧室灯亮着,就想来看你一眼,我就只是想看看,康城哥……” 顾小文看了一下两面站着的保安,用羞愤欲死的哭腔道:“呜,我再也不来了。” 说着成功看到白康城的惊讶神色,然后撞开两个保安就朝着楼下跑。 但是按照计划她得“受伤”才好博取同情,于是她故意一瘸一拐,接着在距离地面安全距离的台阶上,护住自己的要害摔下去了。 “啊!”顾小文抱住自己的左脚脚踝,那里没有扭伤,只有故意在阳台上的擦伤,破了点皮,她抱着默默流泪,看到白康城急忙带着两个护工下来,微微翘了下嘴角。 “你没事吧?”白康城蹲下来查看她的脚踝,顾小文要是真的想要勾引他,这时候梨花带雨的又羞怯又大胆地抱住他的脖子,趁着他没有反应过来推开自己,对着他耳边说上两句话,效果更好。 可她不想,她不喜欢白康城这个类型,她痴情只是个人设。 于是她只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委屈地大声哭起来,实则顺便把自己脸上之前抹花的口红再擦擦,还顺手整理了下头发。 可以哭,但不能哭得丑,她自认模样还算能入眼,尤其招人怜,她雷声大雨点小,哭出鼻涕泡这种事情根本不存在,等到再抬头,自然是楚楚可怜。 “你别管我了,”她把一个被心上人发现自己干出半夜爬窗户那种痴女行径的羞涩演绎得淋漓尽致。 要她真爱上白康城确实不太可能,但她其实之前自谦了,演戏不算强人所难,她最擅长逢场作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哪里受伤了,包扎一下再走吧。”白康城看了监控之后,又被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了一番,自然不跟她计较,态度也温和下来,见她羞耻地抱着自己的膝盖不动,白康城居然觉得有点好笑。 顾家的顾安娜,是顾城两年前才从乡下找回来的,是当初荒谬地抱错了,养了个没血缘的孩子养了半辈子,但是找回来亲女儿之后,也没见顾家多疼,加上这个乡下姑娘不淳朴还有点蠢,圈子里都当笑话谈论。 她之前也纠缠自己,白康城不胜其烦,顾家放任两个女儿都这样,白康城自然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外乎是生意上出了问题,想要靠联姻来拯救。 别说白家不需要什么商业联姻,就算真的需要,也不扶贫。 这个乡下姑娘顾安娜就算了,连顾城那个和孙家有婚约的女儿也惦记嫁到康家,谁听了不说一句不要脸。 白康城要不是不方便,都考虑搬家了,离得太近不好弄太僵,一直都是躲着。 可之前顾安娜往上凑,白康城眼皮都没掀过一下,此刻见她一截细白的脖子低着,头扎自己腿中间,耳尖羞红,不好意思抬头的样子,又想起她在监控里面救江容,被误伤了也没有退缩,可见胆子也不小,在自己面前像个小鹌鹑,倒让他忍不住勾了下嘴唇。 “你这样还想翻墙回去?”白康城见她鸵鸟一样,又说了一句。 顾小文听他带着笑意的声儿就知道这一波已经稳了。 你撒谎!(别惹我,听懂了吗?...) 到最后顾小文不仅博得了白康城的好感,给他留下了印象,甚至白康城在让许医生给她包扎之后,还亲自从白家的正门把顾小文给送到了顾家的大门口。 对于霸道总裁这个物种来说,哪怕是算上现实当中顾小文接触的那些,白康城都已经算是其中凤毛麟角的有绅士风度了。 顾小文和他缠缠绵绵地分别,当然了表现出缠绵的是她自己而已,白康城站得像一棵笔直的松,衣冠楚楚,镜片和眼睛一如夜色冰凉,面带微笑,“进去吧。” 顾小文扶着门口的铁栏杆乖巧地点头,进去后又钻出来,叫住了白康城,“哎,康城哥。” 白康城才转过身,闻言微微吁了口气,又转过了头,心里其实开始不耐烦了,只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琢磨着她到底还是要蹬鼻子上脸。 白康城是个生意人,白家生意做得大,各行各业都有涉猎,对他来说,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能够用钱解决的。这个顾安娜救了江容,还阴差阳错的阻止了他发病自残,白康城连怎么用钱,用多少钱解决都想好了。 他转头等着人说话,顾小文却露出半个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问道:“艾尔……是个什么?宠物吗?” 白康城一愣,伸手用食指的指尖推了下眼镜,薄唇微动,“一只爬宠蜥蜴。” 顾小文闻言张了张嘴,笑了笑,“哦,你弟弟一定很喜欢艾尔,能找到吗?” 白康城摇了摇头,“不知道。” 顾小文点着头关上了铁门,但是关了一半,又顿住。 白康城微微吸气,是真的不耐烦了,连带着眉头都蹙起,顾小文最会踩着人的底线跳舞,在白康城的耐心彻底消失之前,快速说:“康城哥,我不叫顾安娜,我叫顾小文,大小的小,文化的文。” 说完之后,她就“一瘸一拐”地进了屋子,再也没有回头。 白康城微微挑了下眉,他当然知道顾安娜是长在乡下的真顾家千金被接回来之后取了名字,圈子里没有什么是秘密,不过他还真不知道她原来叫顾小文。 土了点,但比安娜好多了,他朋友家的贵宾犬就叫安娜。 顾小文进屋之后透过窗户看着白康城走了,这才不装了准备上楼,结果这还差几天到鬼节,今晚就开始频繁地闹鬼。 她一转头,一个披头散发穿着白裙子的“女鬼”正站在她身边死死盯着白康城离开的方向,然后又转头对着她,表情扭曲。 她嘴唇动了动,顾小文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她自我保护机制触发,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就抽上去了。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女人凄厉的尖叫“啊”的响起。 “女鬼”被她抽得原地转了个圈趴在了地上。 顾小文手都是麻的,还想借黑装疯往上冲再补两脚,结果这大半夜的,两点出头了,家里都不睡觉似的,客厅的灯突然大亮。 “你疯了,你竟然敢打我!”地上被抽得脑子还嗡嗡的喊起来都有点漏风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穿越过来之后的那个孽障妹妹顾丝丝。 开灯的是从小照顾顾丝丝的保姆,一个肥粗大扁胖的彪悍中年妇女,名叫谢萍,在顾家也不少年了,很是把自己当块肉,和主人同仇敌忾得宛如应声虫,在看出顾家夫妻对亲女儿的热情度不高之后,致力于和顾丝丝合伙给顾小文穿小鞋。 顾小文穿越过来这一个,吃穿用度没有几样合适的,总是差了那一一点点,不是大事儿,但也很恼人。 顾小文没搞清楚这世界怎么回事,没决定去按照剧情走的时候,藏拙藏的十分严实,和剧情里原本描写的又土又包子的千金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但其实顾小文收拾顾丝丝这样的小孽障跟玩似的,她的手段连真男人都能玩的哭爹喊娘,像这样心眼子和□□通着的傻缺,只是懒得去收拾。 她走一个痴情剧本就已经很心力交瘁,顾家这真假千金的剧本,爱谁走谁走。 但是她不走,架不住谢萍邪乎得厉害,生怕事儿小似的,已经开始吱哇乱叫着朝着楼上跑,去召唤已经睡下的顾家夫妻,“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大小姐打了二小姐!” 其他的佣人都在佣人房,离这栋主别墅还有段距离,因此没有第一时间过来,顾丝丝看上去确实被抽得有点狠,这一会的功夫嘴角肿起来了,还有点血迹。 她就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平时被宠得上天入地的,连个指头尖都没被人人碰过,什么时候被这么结实地抡过大耳瓜子。 所以顾丝丝这会儿还是脑子嗡嗡的,眼睛冒星星,羞愤地指着顾小文,手直哆嗦,“你你你,你敢,你打我……”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一巴掌抽没了脑浆似的,连骂人的语言都组织不出来。 她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想要冲上来还手。 顾小文站在客厅里面,冷眼看着她,把自己擦破皮儿的脚腕儿裤腿弄下来,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毫不费力地接住了顾丝丝挥过来的巴掌。 她朝着楼上看了一眼,那俩老家伙没这么快下来,而后这些天伪装的懦弱皮囊撕开,笑得阴森森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凑近顾丝丝,压低声音道:“我跟你说,我才是亲的,爸妈对你再亲,你也是个西贝货,再在我跟前瞎晃悠,我有的是办法悄无声息地弄死你。” 顾小文狠话放完,还没等顾丝丝有什么反应,见楼上顾家夫妻房门开了,面色不好的朝着楼梯下走过来,立刻在他们看不到的角落里面抓着顾丝丝的手朝着自己脸上抽了下。 当然没有抽着自己的脸,抽的是她挡着自己脸的手背,声音很清脆,“啪”的一声。 然后顾小文就学着顾丝丝刚才一样,优美娇弱地转了个身,跌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脸,要不是身后是沙发阻止发挥,她还想表演个向后翻腾两周半抱膝。 时间把握刚刚好,这一幕刚刚好被下楼的顾家夫妻看到了,顾小文眼泪兜里揣着一样方便,“唰”的流下来,捂着脸难得在顾家夫妻面前大声喊道:“康城哥哥送我回来而已,丝丝你何必装鬼吓我,还说那些……脏话羞辱我,我配不上康城哥哥,你就配得上么,你明明都有未婚夫了。” 顾丝丝也算是在圈里面混的时间挺久了,上流社会这个圈子,可比娱乐圈要精彩多了,也考验演技多了。 毕竟娱乐圈的演技再真,顶天了拿个奖。他们这个圈子里面,演技好的比比皆是,有的能演一辈子,胜负身家甚至健康自由,都是要跟着共沉沦的。 而且娱乐圈爆出的那些所谓丑闻,和这个圈子里面的某些事情一比,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但纵使生长在顾家,打小混迹这圈子,见过的人实在不少,也没有遇见像顾小文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更可恨的是翻得如此自然流畅不做作,又掐住了她不是亲生和有未婚夫的这个七寸。 顾丝丝不害怕,是愤怒,是被一个她看不起的之前那一年多只会学她,绕着她身边走的土狗给反咬一口的愤怒! 所以顾丝丝甚至连在父母面前装可怜、装贴心、装懂事都被上头的热血一冲给冲忘了,她声音尖利地喊道:“你撒谎!你这个不要脸的乡下土狗!我打死你!” 殊不知一句话,就让顾城皱了眉。顾小文再是不堪,在这里那也是顾城的种,骂顾小文是狗,那顾城是什么?老公狗吗? 顾小文强压住自己的嘴角,险些没当场笑喷。 顾丝丝浑不知自己惹了她的衣食父母不悦,说着冲到顾小文的身边,抓起了桌上的烟灰缸,竟然就要朝着顾小文砸。 那烟灰缸可是个大家伙,相比于弹烟灰,说它是个摆件更贴切,通体透明,看上去像是水晶,得有五六斤,要是砸头上能把人活活砸死。 “丝丝!”正下楼梯的顾城看到,厉声呵斥。 “丝丝……”顾城的妻子,也就是顾小文这世界的亲妈汤颜丽,也弱弱地开口惊呼一声。 “妈呀二小姐!”这粗噶宛如门轴转动的声音,是吓得快要没魂儿的保姆谢萍。 不过他们都喊晚了,因为被气昏头,也骄纵过头的顾丝丝,已经举起烟灰缸朝着顾小文的肩膀上砸下来了。 没错,是肩膀。 顾小文一看她那架势就跟自己装哭一样,雷声大雨点小,且烟灰缸单臂抡起来那么重,她那鸡肠子似的小胳膊也实在不够看,慢得很,她要是真有一怒之下要自己命的彪悍,顾小文也敬她是个真汉子。 结果就敢砸肩膀,闹着玩似的,顾小文冷眼看她手落下来,自然是肩膀也不能让她砸着,既然今儿个脸皮都撕破了,那就一把解决,一劳永逸吧。 于是趴在地上的顾小文在千钧一发之际尖叫一声,装着慌张脚下一蹬,一脚蹬在顾丝丝的脚踝上。 她用的劲儿很巧,速度很快,角度也刁钻,除她和顾丝丝没人能看到,收脚之后朝着旁边一滚—— “啪!砰!”的一声巨响。 两声巨响同时传来,很快身边炸开一声凄厉如真女鬼索命的哭叫。 顾丝丝抓着烟缸摔在地上,烟缸炸得四分五裂,顾丝丝右手鲜血窜出来。 正下楼的三人很快加入了吱哇乱叫的团队,顾小文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看着一块摔到她不远处的烟灰缸碎片,心里啧啧道,惨啊,假水晶,真玻璃啊。 最后还是爬起来的顾小文脱了自己的外套,把顾丝丝手上的玻璃不顾她哀嚎地大块□□,包住出血的地方。 “谢姨你别叫唤了,赶紧让你那老相好起来开车送我们上医院!”顾小文毫不留情地出卖对她不怀好意的谢萍和家里司机常国秋的奸情。 谢萍猛地瞪眼,慌张地看向顾城,那样子好像顾城是她真丈夫,常国秋只是她的情儿一样,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总背着人在外吹的“顾夫人”了。 她正要尖声狡辩,发现顾城面色青黑,谢萍伺候他这么多年,顾城这人没有别的优点,年轻时好歹占着皮囊好看,现在人老皮肤松,褶子多,像个常年阴郁的沙皮狗,就剩下乱咬人一个能耐了,脾气大,惹不得,要不然要掉块肉。 谢萍不敢吱声,麻溜的跑去保姆房叫司机常国秋。 顾小文既然都撕破伪装了,装可怜行,就没必要装蠢了,毕竟顾城好歹在商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就算看女人的眼光喜欢软绵绵的依附他的菟丝花,可这些年没能折腾出来个儿子继承自己这点岌岌可危的家业,自己的女儿他肯定不希望是个漂亮的蠢货。 所以顾小文此时此刻边按着顾丝丝的伤口,边表现出的沉着和冷静就十分的招人稀罕了。 “爸爸妈妈,丝丝受伤了,我带她去医院包扎,你们休息就好。” 顾小文视线看向汤颜丽,她泪痕遍布整张保养良好的小脸,却始终站在顾城身后,不曾来扶一把她养了多年的女儿,也不肯来碰一下她被抱错才找回来不久的亲骨肉,只是像一朵成了精的菟丝花,半步不肯离开顾城。 顾小文一个多月前刚过来的时候,一度怀疑这世界是本书的真实性,但每每看见汤颜丽,就感叹她还真是个脸谱化的工具人,活得这么毫无灵魂,还能喘气那也是不容易。 顾小文最终和顾城对视,眼中再没了这些天伪装的软弱和躲避,说道:“我在津庄生活的时候,曾经跌下过山崖……同伴的手上也这样划伤了,和现在的出血量差不多。丝丝没有伤到致命的动脉,缝针就好了,爸你放心吧。很晚了,你和妈休息吧,我今晚照顾丝丝。” 顾城微眯了下眼,顾小文这话说得聪明极了,表现也是和寻常截然不同。 她甚至还打了感情牌,明摆着告诉顾城,你亲闺女山崖都掉下去过,却偏偏不提自己伤成什么样,只是要告诉他,这假闺女的伤不致命,不用管。 顾城好歹也是个老油条,纵使脑子因为年纪大了上锈,商场上那一套开始跟不上年轻一辈后起之秀的潮流,却也是个真人精。他定定看了顾小文片刻,看着她清澈的好像丝毫也没有耍什么心机,明明顾丝丝伤害她,她却还淳朴善良的在以德报怨的双眼,沉吟了片刻,惜字如金的“嗯”了一声。 顾丝丝满脸是泪,疼得冷汗都出来了本来以为自己不用说话,这自小疼她的父母就会为她出头,像之前一样。 可这会儿见到父母轻易被骗过去,正要开口说什么,顾小文却正好架着她把她拉起来,顺势扯着她的伤口,疼得她“啊”的一声,什么话都忘到了脑子后,差点昏过去。 然后顾小文就这么半托半抱着顾丝丝上了自家的车,连夜送医院去了。 汤颜丽没有跟着,吓得一整夜没睡在默默流泪,她把同样没有跟着的顾城给哭得烦了,又被发作一通,哭得更厉害了,只是依然不敢出声。 而顾小文把顾丝丝弄上车之后,顾丝丝想要挣扎,她就冷冷地看着她,“我松手你自己按伤口吗?伤到动脉了哦,你会按吗,不怕流血致死吗?” 顾丝丝顿时不敢挣扎了,前排的司机常国秋也不知道听了谢萍说了什么,似乎对顾小文也有了忌惮,没了平时的倚老卖老,忙道:“二小姐不要任性了,快别乱动!” 顾丝丝确实不敢动,可随着车子开始朝着市区的医院飞驰,她和顾小文离得这么近,几乎是靠着她的,后知后觉的开始后脊汗毛炸立。 她总算知道怂了,这会儿都不敢说什么难听的话和她对峙了。 她知道她手被扎成这样是因为顾小文拌了她的脚摔倒! 可她不敢说。 她想要尽力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但是脑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血的同时摔那一下把脑浆也晃成了浆糊,混沌沌的,什么也想不起,下意识的只想摸出手机,给她的好闺蜜谭月发消息商量。 可低头一看,自己穿的还是睡裙,沾的满身是血,身上哪有什么手机,连鞋子都是拖鞋。 顾小文感觉到了她的僵硬和紧张,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口音调居然带着一点笑意,换成右手给她压着伤口,左手从她的后脑穿过,把她的头硬压着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压在了自己胸前。 顾小文用胳膊肘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夜风和噪音一起顺着车窗缝隙灌进来,阻隔了前座司机的窥听。 顾丝丝感觉顾小文低下头,将嘴唇凑到了她耳边,听着顾小文带着笑意懒洋洋的声音和带着潮气和土腥血腥的夜风一起朝着她耳朵里灌,“怕了吗?好妹妹,我不是说了,我有的是办法治你,你看爸爸妈妈不也根本不管你吗?” 顾小文说:“你觉得他们爱你,就因为养了你这么多年?哈,亲生女儿都不爱,血缘羁绊不能让他们偏心,你想想又算什么东西,他们只爱他们自己啊,傻妹妹。” “所以以后别跟我玩你那没长眼的心,别惹我,听懂了吗?” 顾小文态度亲昵语调调皮,吓唬傻子似的。 顾丝丝如坠冰窟。 我可以过去吗(扮个嫩倒是也新鲜。...) 顾小文把顾丝丝彻底给吓傻了,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到医院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顾小文搂着挂号然后急诊。 手上挑玻璃碴子缝针的时候,平时连被蚊子咬了都要叽叽歪歪的顾丝丝,愣是咬着牙没敢哭,头皮和被顾小文捏住的后颈皮一样的麻了,一路麻到心脏。 她心想我完了,我遇见对手了,我得赶紧找谭月商量。 然后就浑身哆嗦地听顾小文轻飘飘跟医生说了一句,“我妹妹麻药过敏。” 然后被按着生缝了手心。 结束之后她瘫软在顾小文的怀里,满脑袋都是汗,顾小文给她别一下头发,她都一哆嗦的地步。 顾小文一开始还觉得好玩,但是时间实在是太晚了,吓顾丝丝也吓够了,索性就不再理她了。 顾丝丝彻底被顾小文吓病了。 当晚上顾丝丝就发起了高烧,顾小文却睡得很香,把司机常国秋扣在医院给顾丝丝看着吊针,自己在隔壁床睡得昏天暗地。 第二天八点多了,顾小文醒了之后神清气爽地起床,洗漱过后随便用手梳理了头发,然后走到顾丝丝的床边上看了她一眼,顾丝丝醒了,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说话呢,她还没有退烧,烧得满脸通红。 昨晚上顾小文就看她是不是下意识在身上乱摸来着,想来是找手机,现在有手机,明显家里来过人了。 顾小文本来想要把手放顾丝丝脑袋上冰她一下,结果顾丝丝慌张地想把手机放下,却不小心把手机弄掉了,正好翻面正面掉在了床边,顾小文一低头,就看到上面的对话框。 月月月月:她可真是个恶毒的土狗! 丝丝缕缕:是啊是啊…… 顾丝丝僵在那里快哭了,顾小文把手机拿起来,细长的指尖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就看到了两个人车轱辘一样骂她的话。 顾小文这辈子多恶毒恶意的话都是听过的,对着两个骂不出新花样的蠢货,实在是触不到什么怒意,反倒是觉得好笑。 “这谁啊?”顾小文拿着手机指着上面“月月月月”的名字问,脸上甚至是带着懒散笑意的。 然后顾丝丝就哭了,贼委屈地哭了,好大声,鼻涕泡都哭出来了,手上攥着被子使劲儿太猛,连吊针都哭得回血了。 顾小文魔鬼似的站在她床头上不依不饶地问,顾丝丝最后没能抗住,招了,哭鸡尿腚地说:“谭月……” 顾小文哪知道这和孽障妹妹编排她的狗谭月是谁,她就是想要验收下她昨个吓唬顾丝丝的成果,果然效果显著。 她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会绕着自己走,不敢跟自己扯犊子了。 这样好,这样清净,她最讨厌雌竟。 于是顾小文笑着把手机还给顾丝丝,顾丝丝不敢接,只是一个劲儿地拧着被子,哭得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正这时候,昨晚上后半夜就赶过来送饭送日用品的谢萍洗好了水果进来了,一见顾丝丝又哭了,立马冲过来了。 她本来是想要对着顾小文发作的,可惜她一对上顾小文明明平静无害的眼神,甚至比她块头不止小了一个型号的顾小文正脸,到嘴边的尖酸刻薄话,没敢像平时一样顺嘴秃噜。 顾小文既然决定走剧情了,那不必要的麻烦就要一次性解决,于是她仔细看了看谢萍敢怒不敢言得嘴唇狂颤的不忿模样,先发制人道:“我妈的珍珠项链,我爸醉酒之后莫名消失的袖扣,我妹妹的白金耳钉……” 她才说了一半,谢萍顿时“妈呀”一声,面红耳赤地朝着顾小文冲上来,吱哇乱叫地拉着她出门了。 顾丝丝没听懂怎么回事儿,只顾着吹鼻涕泡儿,但是做贼心虚的谢萍到了外面还试图狡辩。 顾小文眼睛比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也差不离了,不同的是大圣爷是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面练出来的,顾小文是纯粹用上辈子无数次看人、吃亏、栽跟头再爬起来,甚至是几次鬼门关打转儿练出来的。 看这些个妖魔鬼怪眼皮儿一搭的事儿,心术不正的,不正在哪里,她都如数家珍,她甚至不用去刻意地查,那些个污汤秽水东西的销路,没人比她更清楚了。 所以顾小文没空听谢萍狡辩,直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没少折腾家里的东西,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什么年代了你还觉得能神不知鬼不觉?” 谢萍比顾小文猛了一个头,比她宽了一倍,在她跟前儿站得像个大型垃圾堆。顾小文靠着医院楼道里面,抱着手臂用眼角儿瞅谢萍,“别的就不说了,我就问你,客厅那烟灰缸,不至于买之前就是玻璃的吧,以假乱真的前提,是不碎。” 谢萍一张脸青了红,红了白,白了紫,跟个变色龙似的。 吭哧瘪肚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顾小文看着她,莫名其妙地笑了笑,她想到昨晚上白康城说,江容找的艾尔是一只爬宠。 什么品种?她不太了解这个,好奇是不是也会这样变色?那还挺好玩的。 最后谢萍就差给顾小文跪下了,连以后为她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这样的话都说了。 顾小文不是人间正义之师,顾家顶多算她现在的栖息地,谁也别指望她有什么家的归属感,对于顾城那个老公狗和他身上缠着的那个菟丝花汤颜丽,顾小文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亲情。 所以她不揭穿谢萍这个蛀虫,只是图自己过得舒坦。 并且这世界上有句话,叫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谢萍这样的小人,谁知道脑子一抽能干出什么蠢事儿,顾小文不喜欢任何形式的节外生枝。 解决了这点事,她没有再在医院呆着,中午悠哉悠哉地吃过东西之后,就坐车回家了。 她倒也不必要装什么姐妹情深,顾城根本不在乎。汤颜丽?她怕是根本看不到两个女儿的存在。 果然她回到顾家,顾城去公司了,他每天都在焦头烂额,连带着对汤颜丽也没有好气儿,汤颜丽像一朵被狂风暴雨抽过的花儿,半死不活地坐在客厅里,面前放着一杯冷掉的茶。 顾小文和她打个照面,敷衍一句就准备上楼,结果这个说话声音没有狗放屁大的女人,居然叫住了她,说道:“丝丝没有坏心的。” 顾小文站定在楼梯上,琢磨着她下一句要是敢说让她让着丝丝,她不介意让这女人也知道知道什么才是有坏心。 结果汤颜丽用那张干花一样一夜间失去水分的脸,对顾小文声如蚊蝇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小文转头看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原来这个女人不是个纯种傻逼,她什么都能看得到,也能看得懂,只是不作为,冷眼旁观。 她甚至觉得荒谬地笑了起来,心想着要是她穿越来之前,剧情里面原本的傻妞听了这一句,说不定会跟她相拥而泣母女情深了。 毕竟这女人也没什么大错,不过就是无能窝囊,见着假女儿欺负真女儿,装着不知道不去作为,不敢去忤逆依附的男人。 但现实是此顾小文非彼顾小文,在她看来,不能保护自己爱的、在乎的人,就是错。 世界的本质这么冷漠,窝囊无能还不肯改变,不作为难道不是原罪吗? 于是顾小文转头继续上楼梯,感觉到身后汤颜丽的视线一直追逐着她,也没有再回头。 不过站在二楼走廊的时候,她倒是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放心吧,我也就是吓唬她而已。”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原身,对汤颜丽没有爱和期待,自然也就没有恨。 顾小文回到自己的屋子,吁出一口气鼓捣了一会手机,给白康城发了个信息。 ——康城哥,不好意思打扰了,在忙吧,不知道艾尔找到了没有? 这个点白康城确实应该是在忙的,毕竟他是个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干得比驴多的那种霸道总裁。 不过她没想到,白康城居然回复了。 ——没找到。 顾小文从床上坐起来,走到窗边朝着白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片的别墅院墙都不算高,隐私性不行,从隔壁家的二楼是能看到些许对面院子的情况的,顾小文在这顾家不受待见,住的地方比顾丝丝小了一倍不止,只比保姆房大了点,是之前二楼放杂物的地方,不过正好对着白家的院子有一扇玻璃。 顾小文朝着窗外一看,越过隔壁的墙头,正好看到一群人在大太阳底下毛驴儿拉磨一样转悠。 白康城看上去暴躁极了,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都西装革履的眼生,还有他们家的保姆,而他们无一例外,都在围着院子中心不停到处转悠的江容。 昨晚上那个发疯的小可爱。 “这是又发病了?”顾小文趴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心里琢磨了片刻,给白康城又发过去消息。 这一次发的是语音。 “——康城哥,我看到你了,你没上班,是不是你弟弟还在找艾尔?我在家里待着没事,不如我帮他找吧,昨天我答应了帮他找他才冷静下来的。” 顾小文发过去这样一条语音之后,等了几秒钟,眼看着白康城把消息看完了,又装着少女的含羞和忐忑,发了一句文字。 ——我可以过去吗,方便吗康城哥? 白康城本来听了语音确实在皱眉,但是看到最后一句,想起昨晚上顾小文羞愤欲死地发誓再也不来自己家了,今天还来献殷勤,这么小心翼翼的倒是不招人烦。 他的助理都在等着他,他今天的飞机要飞国外,现在时间确实要到了,可是江容没有找到艾尔,今早吃过了镇定药物,却也还是不肯停下。 他陪着转得满身大汗,怕他发病,怕他在这大太阳底下晒坏了。 又不敢总是给他加用镇定药物,这家里也就他能和江容说上几句话,连伺候了十几年的保姆汪姨,都得不到江容的回应。 许双倒是勉强可以跟江容沟通,可许双是本市公立医院的外科医生,做他的家庭医生完全是他靠钱砸出来的,而且许双热爱手术台,最近更在竞争外科主任,不可能放下本职工作来陪江容。 白康城其实正在焦头烂额,他又不能放弃今天的计划,今天的会议很重要,他的助理跟着他转,比他还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江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顾小文这信息发完,眼见着白康城朝着他们家这边看了一眼,他当然不知道顾小文住在哪里,可是顾小文哪怕隔着这么远看不清他的眉眼,也能看出他的动摇。 他在犹豫,他从来没有把江容交到过陌生人的手上。 顾小文开始换衣服,打扮起来,她胸有成竹,白康城昨天看过视频中她对付江容发病的样子,他现在急得点个引信就能变成窜天猴上天,他有什么选择? 顾小文迅速收拾好了自己,穿了柔软舒适的运动衣,干干净净的扎了马尾,脸上带了一点点看不出的淡妆,双眼下垂,笑起来清纯又干净。 照了照镜子,自觉完美。 顾小文拿起手机,没看到回复,就下楼去了厨房,她打开冰箱,随便找了点吃的,是谢萍做的甜点。谢萍虽然人品不行,但是她做东西的手艺确实是一绝的。 顾小文把小点心装好,又拿了盒牛奶,找了一个塑料袋放里面,手机“叮”的一声响了。 是白康城。 顾小文消息都没有看,她秒回——我过去了。 这才开始看消息。 白康城——这真的太不好意思了,你的脚腕好些了吗?我现在有个会要开,你要是有时间……那就麻烦你了。 顾小文嘴角翘起来,这一看就是纠结了好久,无可奈何的选择。 白康城看着屏幕上几乎是和他消息同时发过来的消息,微微愣了下,伸手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然后呼出一口气,把发出消息的那点后悔给收了回来。 他也实在是顾不得后续顾小文可能会纠缠他的麻烦了,他现在剩的时间不多了。 顾小文边看消息边出门,在门口顺手提了把伞,然后才出了大门,朝着白家的大门口走去。 她在半途开始一瘸一拐,全程拿着伞没有打开遮挡太阳,穿着长裤看不出里面的脚腕昨晚上没有包扎,装的很像强忍着脚腕的疼走路。就算此刻没有观众,也依旧演给监视器看。 因为下午太阳最烈,空气都蒸得慌,她长衣长裤,几步鼻尖都出了汗。 到了白家的门口,她按响门铃,马上有保安给她开门,带着她进去。 顾小文走得不快不慢,汗津津的,脸上不用腮红,就透着自然的薄红。 看上去像一个熟透洗干净的苹果,诱着人想要一口咬上去似的。 她模样生得很好,也好多年没有做过这样扮嫩的装扮了,撞车死的时候她都二十六了,虽然没有生出什么细纹,可她因为工作和交际的原因,总是打扮得成熟,整天阴沉着脸,才能压得住底下的人。 但是到这个世界,她那种紧绷的沉郁的状态一下子被车子撞散了似的。她在这个世界的年岁只有二十二,甚至不是她在现实世界正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二十二,她现在做的是千金小姐,轻松惬意。 所以连带着心态也跟着年轻,扮个嫩倒是也新鲜。 顾小文跟着门卫走进去,视线迅速扫过白家的院子,格局也和自家差不多,不过绿植多了不止一倍。 这样的环境下,丢了个爬宠蜥蜴还想找?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要是恰好还是绿的,那就是真的日了狗了。 顾小文撇了撇嘴,对着屋子里迎上来的佣人笑了笑,又由长得慈眉善目的保姆带着进了正厅,穿过客厅到了后院。 然后看到了白康城正在不远处打视频电话,他的助理和看样子是保镖的几个身着深色西服的人,在跟着江容在院子里各个草丛转。 顾小文没有没眼色地去白康城身边,而是撑开了伞,慢慢地朝着江容的方向走去。 你应该死了(顾小文是个花心儿的...) 江容今个穿了个白衬衫,下面是居家休闲裤,正弯腰在花池丛里面扒拉什么,屁股对着顾小文的方向撅着,顾小文瞅了一眼眼中就弥漫上笑意,这小可爱前面发育的好,后面也不赖,翘得很。 不过顾小文很快收敛视线,看向站在江容身边的一个人。 看得没错的话他应该是白康城的助理,因为就只有他穿着条纹西装,和其他那些婚礼司仪聚会如出一辙的深色西装的壮汉不同,模样也生得好,更精神些。 顾小文走到近前,低了下头酝酿,接着有些羞涩地抬头对着他笑了笑,知道他是白康城助理却不知道他叫什么,这哥们正烦躁着,神色有些冷地看了她一眼。 顾小文又对着他笑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白康城的方向,又看了看江容,心说你跟着我笑什么劲儿,献殷勤献错人了。 顾小文把手里装着点心和牛奶的塑料袋递给他,“你好,你是康城哥的助理吧,这个是我做的一点点心,有两份,你和康城哥还没吃东西吧。” 顾小文说着看了看旁边其他穿着深色西装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想到这么多人,康城哥只说和他的助理在的,早知道就多拿一些了。” 折腾到现在,白康城必然没吃东西,顾小文态度良好,笑得甜美清爽,不施粉黛,举动不带扭捏和暧昧,虽然没有燥热之下清风拂面的效果,至少不腻人。 助理也是个人物跟着白康城好几年了,毕业就跟着他了,名叫孙建波。 能耐大着呢,长一颗七巧玲珑心,原本家里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但是这圈子里面沉沉浮浮,一夕之间变成穷光蛋的太多了,他家就不幸是这样。 所以他原本一个少爷出来跟着人当助理,虽然任劳任怨,到底也是不好巴结的。 只是朝着白康城身边凑的女人见得多了,他也知道这顾小文是顾家接回来的乡下土妞,都能想象到她怎么献殷勤,却没成想这小姑娘倒是懂得讨好白康城身边的人,连他都巴结进去了,态度不算膈应人,还有点意思。 “你好,我叫孙建波。”他笑了笑,接过顾小文手里精致的袋子。 孙建波一笑特别和善,生了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其实业界人送外号笑面虎,和白康城外号白无常,凑成一对儿不是人的东西。 顾小文见他接了也笑笑,“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 孙建波可知道她改名叫顾安娜了,消息灵通是他混到现在的杀手锏。 正想说句什么,夸夸她,顾小文已经撑开伞,不再多说一句,不谄媚也不问白康城什么,径直朝着皮肤已经晒得发红,满头半长的发都汗湿在头顶的江容走去了。 黑伞无声地在江容头顶撑开,遮蔽住了毒辣的太阳,孙建波挑着眉眯着一双桃花眼看向顾小文,见她也不试图像所有第一次接触江容的人那样,堆着笑和善意跟江容说话,而是避开和江容的身体触碰,保持着距离,只是将伞朝着他倾斜,自己半边身子晒在太阳底下。 孙建波顿时看了一眼已经挂掉电话走过来的白康城,嘴角勾了勾,心说不得了,这土妞不是个真实心儿的,就是空心儿的。 孙建波两种可能都猜错了,顾小文是个花心儿的。 她今儿个没有剧情可走,她在短信里面请求白康城来照顾江容,也不是为了对他献殷勤刷好感。 她的角色是个痴情女配,但她没打算真搞白康城,白康城身为男主确实够看,模样好能力强,身量高腿也长。 但是这种款型的男人顾小文别说看,睡也睡好几个了,没什么劲,事业心确实强,一脑门子都是工作,唯一一点情趣就是床上活还算不错,属于假禁欲真闷骚的,不过大多数爱好掌控,说白了就是大男子主义,和顾小文本身的本性有点犯冲。 她是因为对江容好奇才来的。 白康城起飞的时间快到了,并不知道自己让顾小文来这件事儿,严格意义上来说,算“引狼入室”。 他还真情实感地走到顾小文身边儿,对着她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她到一边儿说话。 孙建波接过雨伞给江容撑着,实则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顾小文和白康城。 白康城从兜里掏出个手帕擦了两下自己额头冒出的汗,顾小文和他站在院子里面一棵树荫下,没有先开口,只是乖巧地站着等着他说话。 白康城也在观察她,见她穿得清清爽爽的,心里的好感顿时增长了一些,他以为她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毕竟连半夜三更扒自己窗户的事情都干出来了,想要勾搭他这件事实在太显而易见。 白康城要不是没有什么办法,又不放心江容,恰好江容又离奇的因为她平静了一回,他不会让顾小文来的。 可现在看着她没有借机对他调情的意思,白康城心里很满意,说话的语气也软下来。 白康城什么人啊,他不温柔女人都前赴后继,温柔起来确确实实是个杀器,生意低沉,大提琴一样悦耳,“真是麻烦你了,我实在有急事要出趟国。” 白康城纵使语调温柔,也是单刀直入,“我弟弟你可能不太了解,他患有自闭症,所以昨天晚上才会那样,对了,你脚腕伤怎么样了?” 顾小文见他这态度其实有点想笑,昨晚上还不耐烦呢,她对白康城的大提琴嗓音也不感冒。 不过白康城演温柔,她难道不会么。 于是她开口,语调也很轻,但是不扭捏也不紧绷,很自然道:“睡了一夜已经没事了。” “康城哥要是着急就先先走吧,”顾小文说,“我其实对于你弟弟的症状是有查过资料的。” 她用一种爱屋及乌的眼神扫过白康城,看向江容,“我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其实顾小文心里还挺惊讶,原来是自闭症,怪不得。 但是按照她的痴情人设来说,她喜欢白康城,必然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他弟弟,所以她“坦诚”相告。 白康城顿了片刻,轻笑出声,将手帕装进兜里,看着顾小文片刻说: “那既然这样,就拜托了,等我空下来,可以一起吃个饭。” 和女配吃饭,算是男主的恩赐了,原剧情顾小文没怎么细看,也知道白康城向来对她不假辞色。 白康城确实也说的有居高临下那味儿,毕竟男女之间,谁先动情谁先输。 顾小文心里好笑地骂一声吃你妈个头,你有空我还没空呢,剧情之外不约。 但是她面上露出羞涩笑意,“好,康城哥一路顺风。” 顾小文说完就朝着江容走过去,接过了孙建波手里的伞,孙建波顺风耳还挺好使,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对着顾小文笑了笑。 顾小文对着他点了个头,“一路顺风孙哥。” 孙建波哈哈笑着走到白康城身边,但是他们却没有马上走,毕竟“小朋友”交给别人,总还是不放心的,哪怕是进了里屋,顾小文也能感觉到很多人的视线在她后背上乱划。 她一直打着伞跟着江容,期间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也没有看他一眼,只是满脸耐心地跟着,随他怎么样。 屋子里孙建波抱着手臂透过窗子看着顾小文,“传言不实,这土妞不傻,还知道怎么套男人。” 他把手里装着牛奶和点心的塑料袋递给白康城看,“给你准备的吃的,啧,还有我的份儿呢。” 白康城收回看着顾小文的视线,挑眉看着点心袋,轻笑一声伸手搓了下眉心,“走吧,她看样子确实查了资料怎么跟江容相处。” 心眼多的女孩白康城不烦,只要不用偏了就好。 一行人走了,白康城家的保姆走过来,对着顾小文说:“顾小姐,屋子里切了水果,要是饿了累了跟我说哈。” 她保养得很好,眉目也很温和,相比于自家那个明明一身杀猪气质还妄想自称顾夫人的谢萍来说,白家的这个保姆才有点像是白夫人。 看看人家这保姆,再看看自家的糟心玩意。 顾小文对她笑得温和,自我介绍道:“不要叫小姐啦,我不是什么小姐,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阿姨叫我小文就好。” 白康城家的阿姨名叫江莲华,在白家待了一辈子了,年轻的时候是白老爷子在一个山村的少数民族献祭恶习里面救下来的,最开始连普通话都不会说。 她在白家兢兢业业,伺候走了白夫人,伺候大了白康城,又迎来了江容,从来不越矩,但其实她和白老爷子之间关系很特殊,不是情人,又胜似情人。 白康城都要将她当亲妈敬重了,在这白家,她就是隐形女主人。 顾小文眼尖着呢,早看出白康城对她的态度,也愿意在她面前装一装。 江莲华笑着说:“那小文,累了饿了跟阿姨说。” 顾小文应声,跟着江容又去远处墙角了,江莲华一辈子在这家里,见过的人自然也少不了,瞧着顾小文有礼貌又态度自然,心里也对她很有好感。 她看了一会就去忙活其他的了,显然是对顾小文也放心下来,顾小文终于把这些人肉监视器都混过去,跟着江容走到一个比较偏的墙角了,这才慢慢转头,看向站在她身边朝着墙上的杂草里面乱扒的江容。 昨个是晚上,他又发疯,顾小文离得近,但是看的也不够仔细,只记得他长得好,气质也有点特殊,发育相当好,腰又滑腻又带劲儿。 但是这会儿她把伞上阴影挪开,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容被晒得微微发红的侧脸,细碎且发潮的短发贴在他白皙侧脸上,无论是下巴的弧度还是微抿的唇,都……算极品。 顾小文视线从他的下颚滑到喉结,又慢慢向下,仔仔细细地将他整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眉梢高高挑起来,心里算是了然为什么自己见他第一面,就怀疑他是白康城的情儿了。 她是不会凭借一面乱下定论的人,就江容这模样不是一顶一的好看,或者英俊。但他长的太白,气质太特殊,随便受点伤出个汗,像开到糜烂的花,引人践踏又惋惜。 无论站在男人玩男人的角度还是女人玩男人的角度上来说,都算是极品。 顾小文视线在他被纱布包裹着的手腕上划过,那是昨晚上他自残的伤。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骑着他制止他的那时候,顾小文闭上眼,当时他的睡衣和手腕上,甚至是嘴唇上都带着血迹,真是……给人一种凌\虐的欲望。 难得有人长成这样,看着就像个养在笼子里面的金丝雀,发个疯也看着像是勾引人。 怪不得她昨个看了印象深刻,今儿个好奇得大热天不躲家里吹空调,还惦记来看一眼。 这模样加上招人欺负的气质,白康城要是不把他关家里藏着,怕是有点危险,而且换一个普通家庭,只要不是白康城这样有权有势的,也很难能把人护住。 啧。 顾小文肆无忌惮地盯着江容看,大概是眼神比太阳还刺人,江容停下了在草丛里面乱扒拉的手,侧头对上顾小文的视线。 还是那双眼,相比于昨晚发病时候的空洞冷漠,这会看人就正常多了,只是这双眼睛太干净了,黑白分明得像是假的。 顾小文看着他这双眼,心头不轻不重地跳了下,神思一晃。 他眼神里带着疑惑,顾小文对着他笑了下,“是我啊,昨晚你一巴掌差点把我下巴抽碎了。” 她没有用问句,因为她知道自闭症通常不喜欢回答问题。 她确实没有查白康城弟弟的资料,在白康城亲口说之前,她也不知道江容是自闭症患者,但是她确实知道怎么跟自闭症相处。 因为她……应该算是上辈子了?反正就是没死的时候,还没从那条噩梦一样的下九流聚集地巷子里面爬出来的时候,隔壁住着一对儿死了爹妈的兄弟,那哥哥被人打得破了相,为的就是护着他有毛病的弟弟,和一个恋\童癖玩命弄的。 那家弟弟也是自闭症,常年戴着个帽子,破破烂烂的口罩遮着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顾小文管他叫小骷髅。 他一句话也不会说似的,整天从早上他哥出去打工开始,就坐院门口小马扎上等着,家里有吃的,但是他哥顶着那张恶鬼索命的丑脸,能找着什么好工作?工地都不爱要,因为打工的人太多了。 给人干黑活,危险高,工资少,勉强糊口,加上给小骷髅买药吃,活得苟延残喘,能买得起什么好吃的。 干巴巴的大饼子咸菜,有时候是低价临期的方便面,超市打折的一两块钱一大包的烂水果。 顾小文记得自己当时二十二,正是最开始混出头的时候,为了往上爬为了挣钱,她什么事儿都敢干。 但是那个燥热得离奇的夏天里,她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儿,就是隔着院墙把吃剩的大肉馅包子,还有出去应酬带回来的剩菜,用塑料袋给裹了,朝着那小骷髅的脚边上扔。 小骷髅一开始不吃,只是仰着头通过墙头和把他当狗喂的顾小文对视,那双眼睛也和江容的眼睛一样,黑白分明得过分,像假的。 顾小文用一夏天把他喂胖了一点,但是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或者说那个小骷髅一句话也没有跟她说过。只是到最后她不用再扔了,朝他勾手指,叫他小骷髅,他就会慢吞吞地走过来,避开顾小文勾着塑料袋的指尖儿,接过去默默地吃,也不怕被药死。 顾小文看着面前被养得油光水滑,皮肤比女孩儿还细的江容,深深感叹了一句何为同病不同命。 江容果然没有跟她说话,又把视线转到另一边的草地上,蹲下仔仔细细地找。 白康城说了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就是找不到,但凡能找到,他也不至于让顾小文来这里陪着他弟弟。 顾小文既然都来了,倒是也不着急,江容不跟她说话,她也不觉得怎样,有毛病的人不就是这样么。 “艾尔是绿的。”顾小文撑着伞,对着江容的后背说,依旧不是问句。 江容不应声,顾小文就继续说:“那艾尔是黄的。” 江容依旧不说话。 顾小文就隔一会说一句。 “黑的。” “紫的。” “粉红色的。” “是灰色。”江容从一片草地上抬起头,看向顾小文,纠正道,“灰色。” 顾小文点了点头,“哦,灰色。” 江容低下头继续找,顾小文继续跟着他,看着他热得汗水顺着脸颊朝下流,继续试图跟他说话,“艾尔有砖头大。” “鞋子那么大。” “门那么大。” “只有手掌大。”江容从地上站起来,对着顾小文眨了眨眼,竟然主动说,“你是隔壁的。” 他说话的时候,还朝着胳膊看了一眼,然后转过来,神色十分认真地仰头看了一眼太阳,后又看向顾小文,说:“不对……你应该死了。” 她喜欢江容(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什么叫她应该死了? 顾小文愣了下,江容转身继续去找艾尔。 顾小文跟在他身后,追着问道:“为什么我应该死了。” 江容不回答,自顾自地换了一片草地,继续找。 顾小文也不急,像刚才一样继续说:“可我还能呼吸。” “还会说话。” “我还能阻止你不伤害自己,你哥哥今天就是让我来看着你的。” “四十五天前,”江容站起来转身和顾小文对视,指着顾家的方向说, “那天你哭,喝酒……然后跳了游泳池。” 顾小文歪头,江容伸手捏着自己的裤子两侧,手上脏,弄的裤子也脏兮兮的,他眼睫快速颤动,而后错开视线,视线到处乱飘,好一会他才说:“你不会游泳。” “我会。”顾小文心惊地想起,她一个半月之前穿越过来,醒过来就是被顾家院子里那个独立游泳池里面的水呛醒的,感情之前的原身是自杀。 当时被江容看见了? 江容重复道:“你不会游泳。” 顾小文:“我只是在水里飘着,你知道仰泳么。” “你不会游泳。”江容乱飘的视线转回来,定在顾小文脸上,肯定地说。 顾小文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自己的脸,微微吁出一口气,“你看见了?” 江容点头,而后转身又走了,他动作很快,这一快,就看出了腿脚跑起来有些不协调。 有点像一只瘸了腿的鸭子,两只手臂都不摆动,就在身侧张开伸直着,顾小文忍不住笑起来,江容很快又开始找一个花池。 顾小文撑着伞跟着他走过去,给他遮住太阳,和他保持着一些距离,继续说:“我真的会游泳。” “我要不要一会脱衣服游给你看看?我还能潜进水底去呢。” “那天晚上十点二十五分,”江容皱着眉,停下动作举起手比划, “二十五分……你跳下游泳池。” 他似乎有些激动,嘴唇在发颤,手臂乱挥,瞪着眼睛,像个被野狼咬住要害的瞪羚羊,不断的蹬动小蹄子瞪着大眼睛,他说,“你跳下去,挣扎……挣扎……” 他一边说,一边点头,视线散乱,眼睛眨得很快,最后指着顾小文,一字一句说,“你在池底,三个小时零六分,你……” “人不可能,不,”他摇头,手臂又开始摆动,呼吸也急促起来,“不可能闭气三小时零六分。” 还真的看见了。 顾小文看着江容异于常人的激动模样,站着等着他不乱比划了,这才说:“你看着我死了。” 江容视线看向侧面,眼睫还是颤得飞快,像蝴蝶的翅膀。 “嗯。”他应声。 “你怎么不救我,我昨天都救你了呢。”顾小文故意这么说,她知道自闭症根本不可能对着她施救,他明显有沟通障碍和相对严重的肢体障碍,他估计连白家大门都无法独自迈出去。 当年那个小骷髅,就是一整个夏天,没有出门一步,他做不到的。 可是江容却又再度激动起来,他嘴唇疯狂颤动,双手绞在一起,呼吸乱糟糟的,看着顾小文的视线都散了,鉴于昨晚上他的表现,这显然是发病的前兆。 顾小文连忙抓住他的手,“没有怪你。” 江容动作幅度很大地甩开了顾小文,后退了好几步,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开始敲打。 顾小文琢磨着他要是继续这样,发病了可就不好办了,她上前一步,江容就又后退了好几步。 他嗓子里发出“嗯嗯”的声音,砸了几下自己的头,呼吸气喘如牛,但是艰难地说:“我去了……” “我去了。” “去了。” “去过了,去过了。” 顾小文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走到江容的身边,这次没有试图去碰他,而是低声道:“你去了。” 她脑中一转,就说:“你去敲了顾家大门。” 他肢体不协调,很难□□,这两栋别墅之间的墙不算高,但是对于江容来说,还是很难翻越的,再说他也不可能会游泳,自然也救不了人。 所以他只能去敲了顾家的大门。 顾小文很确定她穿越过来之后还在池子里泡着呢,根本没有人救她,但那一天正是顾丝丝的生日派对,她记得也很清楚,六月二十四日,农历五月十五,和她现实世界车祸出事的那天是同一天。 顾小文想到那天她湿漉漉得像个水鬼一样穿着长裙子从泳池爬出来的时候,顾丝丝的生日趴才刚刚要散,顾小文其实也是那一天的生日,她是参加完生日宴会,开车回家的时候出的事儿。 由于穿越这件事太过荒谬了,因此她和原身同名同姓,甚至一样悲惨的死在同一天这件事,她从来没有仔细去想过,就像你如果和一个陌生人长的一模一样,你震惊的点自然不在和她穿了同款衣服,用了同样的香水上面。 因此她面色微冷,沉默了片刻,继续说,“你去敲门,有人给你开了门。” “对!”江容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点头,“对!” “你跟他说了有人自杀,但是他……没有理你。”顾小文勾着唇,但是满脸都是冷笑,她几乎能想到当时的情况。 一大波人在屋子里醉生梦死,江容去敲门的时候party正进行到高潮,进出的人很多,保安或许会误以为江容是参加派对的,不阻止他进去,可无论屋子里谁开门,都不会有人有耐心听他一个连话也说不利索的人说什么。 白康城把江容藏的太好,连顾小文在随意浏览的剧情介绍里面都没有找到过他,没人会知道他是白康城的弟弟,他不是白康城的弟弟,就只能是个说话都说不利索的,看上去精神不好的人。 顾小文也蹲下,蹲在江容的身边,“那个人赶走了你,还是让你别多管闲事?” 江容好久才吭声,“他说……不要多管闲事。” “他说……不要多管闲事。”江容的激动似乎平复了一些,一头汗地侧头看向顾小文,“所以……你应该死了。” 顾小文蹲在那里,沉默了片刻,微微摇头。 不太对。 赶走江容的话,应该说的不是不要多管闲事,而是请你离开,难听一点甚至是“神经病死远点。” 会说不要多管闲事……那看来,原身不是因为自杀死的。 顾小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隐藏剧情,她就说原身再受排挤,也从乡下到了这样的好地方生活了,如果是顾小文,必定想尽办法抓住一切利用一切让自己过的好,何必想不开? 因此顾小文开始回忆,当天她从泳池爬出来,穿过party收获或大声或小声的嘲笑之后,因为懒得理他们而根据系统指示回自己的房间,谁的表情不对劲? 见到要弄死的人没死,应该很震惊吧。 但因为实在是太不上心,她没记住什么异常的人,便又把视线落在江容的身上。 她笑起来,接上两个人之前的对话,“我是死了,但是我又活了,阎王让我暂时回来。” 她轻声说:“我想知道,是谁想要我的命,我要报仇。” 她对江容说:“那天晚上,给你开门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长什么样子,我很好奇。” 江容抱着自己的膝盖,蹲在那里把自己的头埋在膝盖里面,轻轻地晃,这是个自我沉浸和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一个交流障碍,谁知道那天晚上看到有人溺水,他是怎么鼓起勇气,怎么逼自己,才去敲了顾家的门? 顾小文耐心十足地看着他,初见他觉得惊艳,只因为皮相好,就像所有的一见钟情,实际上都是见色起意。 她连一见钟情都算不上,就是觉得有点好奇,但现在她看着江容湿漉漉的脑瓜,和晒得红红的一截后颈,又见他这样自我封闭自我安慰的姿势,心里有点软。 还是个善良的小东西,那天晚上那三个小时,走出去,鼓起勇气按门铃,和人交流,肯定很艰难,那之后呢?被赶回来的那之后,他在一直盯着自己救不了的尸体么? 那他有没有看着那尸体泡了三个小时又挣扎着爬起来,肯定吓坏了吧? 两个人像这大晴天里面凭空长出来的蘑菇似的,在院子里蹲成两朵,头上撑着黑伞,江容轻晃,顾小文看了一会儿,也跟着晃起来。 在她腿都要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江容才闷声开口,“真的……有,阎王吗?” 顾小文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和江容这样脑回路离奇的人说话,还挺好玩,她顿了顿,想起了什么,才说:“有啊,人死之后,要是死得不甘心,他会给你发布任务,让你回来完成,完成得好,就有机会给自己报仇。” 她真假参半骗小傻子不眨眼,也不怕江容跟谁说她的事情,他没那个能耐。 江容听了又沉默了好久,慢吞吞地用自己的手指搓下自己的鼻尖,才说:“我能……画下来。” 顾小文挑眉,“哇,你还会画画,你好棒啊。” 这可好办了,这就直接定位了凶手了。 不过江容起身捶了捶他自己发麻的腿,正准备朝着屋子里走,却又停住,“可艾尔,还要找艾尔。” 他又想起找艾尔的事情,并且说着就要去翻草丛,顾小文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不急这一朝一夕,这个人肯定是要找到,也要弄清楚怎么回事儿。 顾小文不是个急性子,或者说,她不是个会在毫无准备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妄下决断的人,就算拿到那张画像,她也不会轻举妄动。 因此她继续一门心思陪江容,随意说,“那你不找艾尔的时候,画下来给我吧。” 顾小文跟着江容,江容隔了好久才应声。 而江容确确实实好玩,他不知道是真的相信了顾小文的那死而复活的说法,还是脑回路太过离奇,对于她这个“已死之人”没有任何的排斥和畏惧现象。 两个人一直找到太阳西斜,顾小文无所事事地撑伞,太阳不烈了之后,她索性连伞也不撑了,眯着眼看夕阳下园中美景。 顾小文心里难得的安逸,身边的江容除了在各种绿植里面窸窸窣窣地扒,一声也不吭。 他汗湿了整片后背,质地良好的衬衫贴在后脊上,顾小文提着一点边角给他提起来,让风吹这块布料。 江容挣扎了两次,但是后来见顾小文只是抓他衣服,不碰他,就不再挣扎了。 顾小文手机上有两条信息,是白康城发的,自然是询问江容,顾小文没有回复。 她中途进屋吃了水果,还在白家的保姆江莲华的好心下,补了防晒。她再出来的时候捏着一瓶功能饮料,拨了两下爬在地上扒拉一处树后的江容头上的呆毛,“喝点水,你出太多汗了,要脱水。” 江容头躲避了下,转头看着顾小文,顾小文居高临下的又扒拉了下他的头发,不碰到他的头皮,踩着他能忍受的底线对着他温声说:“喝水。” 语气带着些许命令,江容实在是累得厉害,不然也不至于蹲不住,要爬了。 他的裤子和白衬衫都脏了,脸也晒得通红,但这么狼狈,看着也还是赏心悦目,衬着这夕阳的昏黄,美得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他似乎对于带着命令的语气比哄着要听,又或许是这一个下午,他算是和顾小文熟了一点,他听话地原地坐在地上,长腿微屈地晃了晃,才伸手接过了饮料。 他累坏了,手上都是绿植的汁液加上泥土的混合,糊住了他所有手指尖,但没有脏的那上半截,依旧白皙细腻得像温室里面的花瓣。 “你哥把你护得真好。”顾小文坐在他身边,保持着一点距离叹道。 “你哥问了我两次你怎么样,我们照个相给他发过去吧。”顾小文拿起手机,打开照相机,然后征求江容的意见,“要给你加滤镜吗,你的脸看上去晒伤了。” 江容低头在拧瓶盖,瓶子是冰的,外面有水汽,他接过了之后,手上就和泥了,滑不溜丢的,根本拧不开。 顾小文早知道他拧不开,故意看着他自己较劲儿了半天,才笑眯眯地说:“我帮你拧开,你手上都是泥。” 江容将瓶子递给她,顾小文拿着瓶子,撩起自己的衣服擦了擦,拧开了之后没有递给江容,而是说:“你张嘴,我喂给你。” 说着把瓶子朝着他嘴的方向倾斜。 江容满眼都是抗拒,但伸手接瓶子顾小文也不给,她声音懒洋洋地说:“快点,你手上很脏,我不碰你,只朝着你嘴里倒。” 江容垂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确实很脏,然后竟然真的被哄得微微仰头,张开了嘴。 顾小文笑了笑,一手拿着瓶子,慢慢地朝着他嘴里倒,一手拿着手机,举高,微笑,“咔嚓”。 夕阳如金黄的绸带洒满这一片院子,把两个人笼在一处暖黄又无限温柔的光线下,顾小文没有看镜头,而是看向江容,手里举着一瓶水,在给他朝着嘴里慢慢地倒。 江容老老实实地仰着头,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顾小文的面前,双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并没有绞在一起,那是个十分放松的姿势。 而顾小文在这一幕里面只露了半张侧脸,离镜头很近,脸蛋红红的,嘴唇嘟嘟的,简直像是在亲吻镜头,带着笑意,和一点点不讨厌的小得意。 这让才散了会,正在卫生间里面打开手机点开的白康城,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而后仔细盯着图片看了会,先是微微皱眉,而后惊讶地挑眉,最后竟然轻笑出声。 这张照片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你看,我真的和他相处得不错。 顾小文的消息也接着来了——康城哥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在打伞,没有看见你的消息,手机静音了,报告进度:艾尔还是没有找到,但是你弟弟和我都很累(吐血.jpg两个小人躺在血泊里面翻白眼的表情) 白康城站在洗手台前,笑容越来越大,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已经多久没有这样笑了。 这可把跟着白康城进来,放完水来洗手看到这一幕的孙建波给惊到了。 “怎么,刚才谈判桌上那老东西给你发消息答应合同条件了?”他不见外地凑近了白康城,看到了他手机上来自顾小文的消息,还有那张跟江容相处的图片,表情一顿。 孙建波没有笑,反倒是有些警惕地说:“这姑娘不太对劲儿吧,江容居然跟她这么亲近?” 江容跟白康城都鲜少有这么亲近放松的时候,他只要有人在身边,就崩得像一根随时要断的弦。 白康城闻言抬头,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孙建波,“飞机上你吃人家准备的小点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建波一噎,甩了下手上的水,还是说:“她怎么搞定江容的?” 那谁能知道?白康城也觉得很离奇。 他快速回了消息——才开完会,真是辛苦你了,等回去一起吃饭。 这一次是肯定句,不像白天还在耍嘴炮,只是有空请你吃饭。 顾小文“嗤”了一声,没有再回复而是关了手机收起来。 江容喝第三口,仰着头喉结滚动,也算是一个喝水的技能,他不知道这个姿势,其实不太适合对着人做。 他微微摇头示意不喝了,顾小文却没有停手,而是装着不小心一下子倾斜倒了很多。 饮料一下子顺着江容的嘴角溢出来,迅速顺着脖子滑下来,流进了衣领,顾小文连忙道歉,“哎呦抱歉!劲儿用大了。”然后伸手来给江容擦脖子上的水渍。 顺手在他的喉结上勾了下,江容一口饮料都喷出来了,反应十分激烈地撑着手臂蹬着腿朝着后面退了好远,受惊的小鹿一样慌张地盯着顾小文。 顾小文手痒极了,笑意都压不住了,但是手上举着在江容脖子上蹭下来的饮料,对他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别怕,我只是一着急,给你擦擦。” 江容用那双过于清澈到不谙世事的眼睛只是看着她,顾小文却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腰都弯了。 她喜欢江容。 不是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 说话算话(这个…真的是顾老狗从乡下...) 她和江容一起泡了整整一天,后来没有再逗他了,他很显然不喜欢人的触碰,也不喜欢和人离得近,顾小文踩着他能接受的底线,绝不越线引起他的警惕心。 白康城飞回顺宁市,处理好了公司的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回家中,就看到顾小文和江容正坐在客厅的茶几前面玩乐高。 整个大茶几都被白家的保姆汪莲华给清出来,上面铺着一块布,布上摆着的全都是乐高的碎块,大的一指宽,小的指甲盖大小,足足几千块。 江容正在按图拼战舰,顾小文正在拼小汽车,相比江容来说,她实在不擅长这东西,摆弄着两个车轱辘,对了半天也按不进去。 她和江容楚河汉界地坐在沙发边上,谁也不干涉谁,客厅的水晶灯照在他们的身上,和谐得不得了。 很难有成年人有这种耐心去玩这玩意,不过顾小文这辈子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因为无论是现在这个世界,还是她曾经生活的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她对事情有她自己的规划,人生也是,因此哪怕忙到睡觉时间不充裕,至少表面从来不会看起来多匆忙焦灼。 汪莲华简直要稀罕死了顾小文的性子,她年纪大了,膝下没有子女也不可能有,对于白康城那样自立自强的工作狂她的关心无处安放,江容又不太能接受旁人的好意,倒是难得这么喜欢一个人。 顾小文不客气,但又懂礼貌,不去假亲近,但有耐心又爱笑,汪莲华眼看着这才一天,江容就完全不抗拒她了,否则他那些乐高的碎块,平时那是连白康城拿起来一块,他的眼珠子都要一个劲儿地转悠的。 此刻顾小文就在他的不远处拼小汽车,江容视线几次淡淡地看过去,没有属于他的玩具被动了的激动和紧张的样子。 白康城回到家,看到的就是这比顾小文发给他的消息还要和谐的一幕。 他没有开门进来,只站在门外,透过落地窗看着屋子里。因为晚上还有一个视频会议,因此孙建波也跟在他身后。 两个大男人风尘仆仆脚步匆匆地停在了门口处,一起朝着客厅里面看,眼睁睁看着江容缺了拼船的零件,看了一眼顾小文才拼了一半的小汽车,然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在她的小汽车上抠下来了一块他缺的。 小汽车瞬间散架了。 顾小文表面上好像沉浸进去了,其实余光早就看到了两个狗东西在偷看。被毁了小汽车,她正在组装车轱辘的手指一顿。 她倒是没咋样,明里暗里的其他三个人,尤其是汪莲华,呼吸都窒住了,这可是她第八次看着江容把顾小文即将成型的小汽车给抠碎了。 泥人儿捏的也要有脾气了,可是顾小文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拿过被抠散架的小汽车车身,又去找别的碎块补救。 白康城孙建波对视一眼,汪莲华缓缓地吁出一口气,生怕顾小文下一秒就和江容吵起来。 不过顾小文重新开始弄车身的时候,江容突然停住动作伸手,拿过顾小文一直没安上的车轱辘,压在桌子上“咔”的一声,就安上了。 这“咔”的一声,打破了寂静。 白康城开门进来,汪莲华迎上去给他和他身后的孙建波拿外套,顾小文和江容也同时抬起头,看向了门口。 白康城看向了江容放松的姿态,和明亮的眼睛,很轻易的能读懂他的情绪,他在开心,这很明显。 白康城比较稀奇的是他看向顾小文,顾小文的眼里也是和江容一样的明亮,没有看到他回来后如释重负的神情,甚至并不激动似的。 “康城哥,你回来了。” “哥。”江容简短地叫了白康城一声,而后继续拼他的战舰。 孙建波从白康城的身后走出来,顾小文对着他也轻声道:“孙哥。” 孙建波眉梢一跳,然后看着顾小文和江容一起低下头,继续拼小汽车。 屋子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奇异,汪莲华打破了沉默,带着笑意说:“小文和容容一起吃过了,你们也饿了吧,饭菜都做好了,去洗个手,我去端。” 白康城“嗯”了一声,视线在顾小文和江容的身上有点挪不动,心里感觉怪怪的,她怎么可能和江容相处得这么融洽,江容甚至还给她拼汽车的轱辘。 孙建波用手臂撞了他一下,两个人一起去洗手,汪莲华把饭菜端上桌子,屋子里飘散出了饭菜的香味儿。 “我说了吧,这女的不对劲儿,”孙建波洗手的时候,小声对白康城说,“别的朝着你扑的女的就算了,这个你可得小心了,太沉得住气了,这个……真的是顾老狗从乡下接回来的土妞?” 孙建波吐槽着一抬头,看向白康城,“你那是什么表情?” 白康城抬眼看了一眼自己,他的表情自己都无法解读,心情也很奇怪,索性就没有说话,看着顾小文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孙建波和白康城吃饭,顾小文依旧和江容安安静静地拼乐高。 一直到一顿饭结束,孙建波余光观察着,顾小文一眼都没有偷看过白康城,全身心地在拼汽车。 等到他们上楼去开视频会议,顾小文要拼好的汽车,又被江容给捏碎了。 孙建波都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跟着白康城一进楼上的书房,忍不住道:“你弟弟还会欺负人?” 白康城:“……我也没见过他这样。” 两个人没有谈论几句,就开始开视频会议,等到他们开完了视频会议,孙建波要下楼准备走了,结果顾小文和江容还在拼。 江容战舰已经要拼成了,顾小文那个汽车也不知道又被江容捏碎了几次,还没拼成。 不过孙建波看了一眼白家客厅的时钟,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下楼的白康城,眼神意味深长。 这可还差几分钟就到晚上十点了,这姑娘不会是想要拖得晚了,好顺势住在这里,再勾搭白康城? 这就有点低级了。 白康城也看了一眼时间,然后不着痕迹地皱眉。 孙建波下楼站在顾小文和江容面前,作为助理,为老板分忧理所当然,因此他说:“顾小姐,我要走了,顺路送你回去?” 顾小文心中冷笑,抬起眼皮撩了一眼时间,抬起头看孙建波,笑着说:“谢谢孙哥,不过我还不能走。” 孙建波差点嗤笑出声,白康城伸手捏了下眉心,果然她还是开始朝上贴了。 “那好吧,”孙建波朝着门口走,穿鞋出去,白康城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挤眉弄眼,白康城更闹心了。 白康城不想把事情弄得太难看了,可是顾小文等会如果蹬鼻子上脸,他也没耐心跟她扯淡。 今天一天累得慌,他送走孙建波,也不好直接开口下逐客令,就坐在沙发上,冷着脸看着顾小文和江容拼乐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康城的耐心一分一秒地流失,客厅的时钟完完全全指在十点,江容拼好了战舰最后一块,打开了战舰上的夹板仓。 顾小文小汽车的最后一块也按进去,“咔”的一声轻响。 白康城的耐心告罄,他捏了下眉心正要下逐客令。 顾小文把拼好的小汽车递给江容,江容接了,正正好好放进了战舰的夹板仓,严丝合缝地关上舱门。 白康城还未开口,顾小文率先起身,对白康城说:“康城哥,时间到了,我要回家了。” 白康城愣住,顾小文起身后又对江容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说话算话。” 然后江容停下收拾剩下的乐高的动作,点了点头,起身道:“走吧。” 走去哪? 白康城一张俊脸倦容深重,镜片遮住眼中瞬间的错愕,跟着两个人起身,问江容,“你去哪?” 江容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到玄关穿鞋,顾小文转身跟白康城解释,“他答应我,我陪他玩到十点,拼好了战舰,就送我回家。” “啊?”白康城这一次是真的震惊,他下意识道,“可他除了必须去上的课,是不出门的……” 江容推开门迈了出去。 白康城愣在屋子里。 顾小文走到玄关换上自己的鞋子,说了声“康城哥晚安”,就也走了出去。 白康城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端着牛奶出来的汪莲华,汪莲华笑着说,“他们……相处的很好。” 白康城顿了片刻,很快也穿鞋跟着两个人。 白家和顾家比邻而居,但是从大门出去,还是要走一段路的。 顾小文和江容走得很慢,顾小文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指头粗细的手电。 两个人一前一后,江容在前。谁也不说话,没交流,更没人回头看看跟在身后的白康城,很快走到了顾家大门口。 “你到……家了。”江容站在顾家大门口,双手交握在一起,微微歪头看向顾小文。 顾小文笑起来,要不是白康城跟着,她真想揉揉江容的呆毛。 白康城太碍眼了。 顾小文心里叹息,对着江容点头,“你很棒,说话算话,战舰也很帅。” 然后白康城就差点平底崴脚地看着江容居然勾了下唇。 不算笑,他很少真心地笑出来,只是这也表达了他的开心。 “你说得对。”江容说完,转身就走。 顾小文装着没有看见白康城,掏出钥匙开角门,白康城看着快跑回家的江容,又看了看快进门的顾小文,开口道:“等等。” 顾小文马上进屋了,她并不想跟白康城交流,心里骂了一句,等你的秃孙子。 但她表面上还是装作惊讶地转头,“康城哥” “呃……”白康城有点后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这个口,但是既然都开了,他就站得笔直,清了下嗓子说,“一起……吃个宵夜?” 顾小文着急回去,不想和他多说话,系统大部分时间不在,系统不在剧情就不存在,因此她也不在营业的状态,顺嘴道:“你不是才吃完吗?” “康城哥,你这么能吃啊。” 白康城:…… 出去见面来说,吃饭从来都是个借口,宴会酒会什么的,谁会真的吃? 白康城还真没遇见过这么被下面子的情况,一时间竟然露出点无措来。 这可太稀奇了,他很快掩盖过去了。 顾小文嘴损道:“宵夜还是少吃吧,对身体不好,还容易长胖,康城哥……你确实得注意点身材啊。” “我回屋了,康城哥快回去吧,晚安哦。”顾小文十分顺嘴地打击完人,便不再理会白康城,径自进门去了。 白康城站在空无一人的别墅区大道上,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盯着影子看了好一会。 然后轻笑出声,他摸出手机想要跟孙建波说一下他被嫌弃胖和约人吃宵夜拒绝的事情,但最后只是把手机拿出来转了几圈,又塞回去了。 作为男人来讲,他真的胖吗? 他洗澡的时候忍不住照了半天的镜子,还捏了又捏自己的不太明显的腹肌。 啧,香啊(他觉得被顾小文算计了...) 顾小文不知道自己敷衍人的一句话,让白康城下了清晨抽时间出去晨跑的决心。 他对身材一直不太关注,这些年也没见走形,根本原因是他吃东西不规律,现在酒桌上敢拼他的人也不多,胖不起来。 偶尔他也运动,和生意伙伴打打羽毛球高尔夫,可说实在的,太忙了,恨不得把自己一天掰成八瓣儿用,没太注意身材管理。 被顾小文无心地一嘴,白康城自我怀疑起来,做梦梦到自己变成了合作伙伴那种秃头油腻将军肚的中年男人,吓得他半夜惊坐起,蹲在床边蛙跳二百来个。 他折腾大半夜没睡好,顾小文也没睡好,她住的小屋子距离顾城和汤颜丽的屋子不算近了,但是顾家的隔音什么时候这么不好了? 那两口子在顾小文回家的时候,就开始折腾,夜深人静顾小文耳朵也是尖,蒙被子蒙一脑袋汗都恍惚能听见,烦躁地坐起来搓指尖儿,想抽烟。 她其实没有烟瘾,穿越过来就更没有,但是从前应酬的时候叼习惯了,烟草的香味能掩盖她的某些情绪,甚至是让她专心地思考。 她穿过来的这一个多月,本来是放空脑子,决定做一朵豪门娇花的,难得起点这么高,随便耍点心眼就能拿钱吃香喝辣,不必努力的滋味可太好了。 可是偏偏她今儿个和真“娇花”待了大半天,知道了点不得了的东西,这夜深人静的本可以边想事儿边睡,偏偏顾城这老公狗发情,扰人清梦。 她还没把谁要弄死原身给琢磨清楚,顾城和汤颜丽就在这没完没了上了。 顾小文夜里一点多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漆黑的没有开灯的屋子,像一只巨兽的大嘴,她感觉自己被无声地吞没,顾城和汤颜丽的疯狂,就是这巨兽吞吃她的呜咽。 她向来危机意识高到离谱,越来越坐不下去,要是那心怀不轨的人,给原身下药让她跌进游泳池,会不会也给自己下药? 她心眼多了点,但到底是个普通人,没有分辨药物的能力,更没有百毒不侵的身体,带着的系统简直像是个自闭症患统,不发任务不出现,没有任何附加功能,全靠她自己莽。 顾小文自己把自己吓一身冷汗,脑中闪过汤颜丽的冷漠麻木和谢萍满肚子坏水乱晃荡的样子,索性掀开被子,半夜三更的把司机常国秋弄起来,开车送她去了医院。 她不能在顾家住,至少没有搞清楚原身是怎么死的时候,她不能拿自己冒险。 顾小文连夜进了医院,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顾丝丝的病房,这个点儿,顾丝丝已经睡了,医院夜里只许留下一个陪床,顾小文把睡得正打鼾的谢萍弄起来。 “你回家去,或者找个旅店去睡,我睡这儿。” 顾小文半夜三更的冷着脸站床头儿,本来够吓人了,谢萍还被她捏着把柄,做贼心虚地爬起来抹了把口水,敢怒不敢言地挪动肥胖的身体给顾小文让了地儿。 顾小文皱眉看了眼陪床的枕头上莫名的水渍,抓着枕头翻了个面儿,指使谢萍,“给我换套干净的。” 谢萍又憋屈地扒拉着打开储物柜,开始给顾小文换被套。 这是给顾丝丝这病患准备的,可她不敢说。 换完之后,谢萍被撵走了,这么一大通折腾,顾丝丝也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到了顾小文,惊魂不定的瞪着眼睛看着她。 顾小文对着她漏齿一笑,差点把顾丝丝原地送走。 谢萍坐司机的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顾小文和顾丝丝。 “睡觉,你看着我干什么,我保证半夜不捂死你。” 顾小文说着走到窗户边儿,顺着窗户朝下看,住院楼的后面有一条还算繁华的巷子,卖什么的都有,但是大部分都关门了,实在是太晚,哪怕牌匾还亮着。 不过住院区有二十四小时不关门的便利店,顾小文不顾顾丝丝的心理阴影在无限地扩大,就要覆盖整个病房,开门出去买东西了。 夜里这住院区倒也有人来往,可见生病病痛这玩意,和贫穷与热爱都一样,不会因为夜幕降临或者任何“该”停止,而停下。 顾小文坐电梯去了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东西没别的毛病,就是贵,她习惯性地看价格,一盒没有听过牌子的细杆儿烟,将近六十。 加个一次性不防风的打火机,一包口香糖,正好六十。 她付账的时候心里还在感叹,可幸亏她现在算是个富二代,顾家再不待见她,她的卡里也有个小十万能动。 顾小文从便利店出来,没朝着住院楼去,而是循着一处白天开着夜里关闭的喷泉走到了一处漆黑的侧楼。 这里是两个楼的夹角,风很大,虽然是热风,倒也吹得蛮舒服。 她不怕黑,不怕鬼,只怕人。 怕她揣测不出来的人心,或者是敌不过的人。 不过暂时来说,没有比医院更安全的地方,顾小文看着不远处烟头儿一样夜里泛着红光的监控,缓缓地吸了一口,并不真的像烟民一样咽进去,而是过堂烟,吸了就吐出来。 辛辣的烟雾缭绕过舌尖,顾小文缓缓吐出,靠着墙壁琢磨她要从哪里入手开始了解真相。 谢萍或许能逼出点东西,但谢萍那点胆子,绝不可能是始作俑者,顾丝丝那废物更不可能,那就只有汤颜丽和顾城。 或者是那天派对上的人,但那个可能性不大,多大仇多大胆才敢撵家里杀人? 希望江容真的会画画,能给她个精准定位,剩下的就好办了。 顾小文吸了两口,就掐了烟,人已经松弛下来,正准备慢吞吞地去住院楼,结果烟头刚落地,她就听见有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她不远处说话。 “刘主任,刘主任你行行好,我妈的病不好再拖了,她年纪越来越大,受不住透析,我想赌一把,换了肾说不定还能活几年。” 顾小文没有马上出去,眯着眼看向不远处监控底下,那里看样子应该是个监控死角。 她看不清人,顿了顿,拿出了手机,静音之后点开了摄像。 很快对方的身形显露,一个粗犷的中年地中海,手里正拿着一个档案袋包裹的东西,朝着另一个相对来说年轻一些,至少头上还有头发的人手里塞。 “刘主任,这你拿着,我知道你在医院里面手眼通天,要是能帮我妈找到□□,这只是小意思,肯定有更大的谢礼!” 顾小文挑眉,心里“啧”了一声,她哪怕不了解,也知道□□要入院后根据轻重缓急来排队,这一看就是要走后门啊。 她本来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但给她撞见了那肯定要偷偷录了揭发啊。 医院这么神圣的还能提供给她人身安全的地方,怎么能容得下这么乌七八糟的事情呢。 顾小文损得冒油,边录边看着那个被叫刘主任的男人逼装得实在有点紧,“别叫刘主任,我还没选上主任呢,□□是要排队的,你妈也没有入院,症状也不够排在前面的严重,这件事怕是很难操作啊。” 这是嫌少啊。 顾小文举着手机,两只手指一划,放大两个人的脸。 地中海先生顿时面露苦相,腰背都弯下去,连忙把夹在自己咯吱窝下面的黑包给拉开,又拿出两沓子红票,塞进档案袋,重新卷好递给刘主任,眼见着要给装逼男跪下了。 “刘主任,刘主任别这么说,主任肯定是你,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那个许双毛都没长齐,入院才几年啊,怎么能跟你争,你的资历技术那样不比他高……” 顾小文听到许双的名字,是真的惊讶了,那不是白家的家庭医生?总不至于这世界叫许双的医生满地跑吧。 她悄悄地靠着墙边,看着两个老男人推推搡搡拉拉扯扯,最后装逼刘主任,“勉为其难”地收下了那档案袋包着的钱,看薄厚粗略估计小几万。 刘主任收下之后,竟然也没有给地中海男准话,只是说“我尽力活动着”,然后匆匆夹着档案袋袋走了。 忒不是人! 地中海在他身后面色阴沉,但也很快收敛情绪狗腿地跟上去,揽着他的肩膀要约他吃宵夜。 两个人走远,顾小文把手机记录下了全程罪恶交易的视频保存,心情不错地回了住院部。 一夜好梦,第二天一大早,她又坐车回了顾家,假模假样地对汤颜丽和顾城说明了顾丝丝的情况,言明自己太担心她了,所以这几天都会去医院陪床。 真情假意的顾城和汤颜丽也不在乎,没说好不好的,算是默认。 顾小文早上没有吃饭,只借口自己在外吃完了,和顾城汤颜丽说完话,回屋子换了运动衣,就出了顾家大门。 她准备去跑步,这身体素质先要搞起来,跑完了再去医院附近弄点吃的,白天没事儿也打算在那里过,顺便看看昨晚上那两个人嘴里的许双,是不是白家的家庭医生许双。 早上的阳光不强,洒在这条人迹罕至的别墅区小路上,顾小文耳朵里面塞着耳机,放缓呼吸慢慢地跑。 清晨的空气还算不错,她见着一条小路就钻,看上去也是有人清早锻炼的,结果没料到在一片健身器材的地方,撞见了江容。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脸蛋通红,气息很乱,正把长腿搭在健身器材上压腿,耳朵里也塞着耳机。 晨光照在他身上,让他不似昨天的晚霞那样秾丽多情,而是更鲜活动感,运动服的领子直接拉到脖子下面,和他穿衬衫都扣到脖子下一样,分明半点不露,偏偏引人想拉开拽开。 顾小文脚步一顿,绕着圈地过去,江容看到她似乎也很惊讶,但他只是看着,没有摘下耳机,也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压腿。 顾小文一句话也没说,走到江容的身边也学着他压腿,她还没跑呢,但见着江容有点迈不动步子了。 她清早上还饿着,看见江容更饿,他脸蛋像俩熟透的水蜜桃,一碰破皮儿就会黏腻甜美到汁水横流的那种。 她不打算跑了,拉伸一会也挺好的。 反正锻炼身体也是要循序渐进。 两个人不交流,但是如昨天一样离奇的和谐,直到跑完了好几圈,满脸是汗地过来喊江容回家的白康城过来,看到了抬着腿拉伸,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个人。 “顾小姐?”白康城有些惊讶,但随即又了然,这是看着他跑步了? 还是昨晚上说那样的话刺激他,就是为了和他一起跑步? 白康城向来不算很自恋,但这巧合未免有点太巧。 顾小文对着白康城笑笑,“不是说了,康城哥叫我小文就好。” 她说着,故意踉跄了一下,撤脚换腿的时候装着一只腿没站稳栽到江容身上。 江容伸手扶住了她,把腿从健身器材上拿下来,他松开顾小文后退。 顾小文酝酿了这么半天了,就是想要栽这一下,也借机闻了江容身上,不得了,一身汗他也不臭,身上还有洗衣液的味道。 啧,香啊。 顾小文见江容后退,自己扶住站好,见好就收。也把脚拿下来,对着白康城说: “康城哥,你们吃早饭了吗?” 白康城摇头,顾小文大方笑笑,“那……我能去你家蹭个早饭吗?” 白康城不想同意,他不高兴,顾小文拒绝他宵夜的邀请,还说他身材不好,他就算是个大男人,也不可能高兴,他觉得被顾小文算计了,包括今早上的偶遇也是。 白康城没有马上回答,顾小文笑得纯良。 不过就在气氛即将僵持的时候,江容突然开口,“去……可以,但你要,陪我找艾尔。” 白康城堪称震惊地看向江容,江容却没看他,而是盯着顾小文的后脑勺,“你答应的,说话算话。” 顾小文转头对着他笑,“当然,说话算话。” 白康城不想让顾小文去,但他不可能去反驳江容的邀请,江容从没有邀请过别人,他能够自主地隔一段时间去学校,学习他无法自学的东西,但是他从来没有朋友,至少没有在家里提过朋友,也没有带回来过。 也没有人自称是他的朋友找过他,无论白康城多么鼓励他去交朋友,所以最终……顾小文还是去他们家吃饭了。 然后白康城更加不高兴了。 “不讨厌。”(“你讨厌我吗,江容?”...) 顾小文蹭饭成功,汪莲华的手艺也很不错,清早的小包子小饺子还有三明治什么的很齐全,哪怕事先没准备,也足够三个人吃。 顾小文不扭捏不客气,和被他哥哥拉着运动消耗比平时大的江容一起,吃得头也不抬。 反倒是白康城,一大早的开始吃草,面前都是低脂食物,连牛奶都是脱脂的,吃得嘴里要淡出鸟儿来,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沉着,尤其害得他这样的始作俑者,就在他面前吃得唏哩呼噜。 白康城他不高兴,不想让自家弟弟跟顾小文接触了,既然约她吃宵夜不吃,那他想要过河拆桥。 于是他说话就十分尖锐疏离,“顾小姐,你每天没有事情做吗,今天就不麻烦你陪江容了,待会许医生会过来的。” 顾小文正在喝汤的动作一顿,慢慢抬头看向白康城,她的双眼太清澈,也太锐利,白康城毫不怀疑,顾小文看出了他卸磨杀驴的意图。 顾小文确实也把白康城那几根儿拧劲儿的花花肠子给看穿了。 江容听了白康城这么说,和顾小文一起看白康城,白康城就对江容说:“别老缠着顾小姐,她也很忙的。” 江容坐在那里,没有再吃,顿了半晌,眼睫下垂,“哦”了一声,就起身朝着自己的屋子走,顾小文侧头看他离开,江容走到楼梯口顿住,手扶着栏杆,指尖捏得青青红红,眼睫快速抖动。 而后他转头看着顾小文,开口说:“画晚上的时候……给你,白天我很忙。” 顾小文点头,“可以,你什么时候有空都好,我不着急。” 江容在楼梯口点了点头,然后快速迈上了楼,关门的动静可不小,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表达不满。 白康城捏了捏眉心,看向居然还觍着脸在吃,没有提出离开的顾小文,简直被她的厚脸皮震惊。 餐桌上除了汤匙碰碗边儿的声音,就是顾小文的咀嚼声,白康城等了一会见她还不说走,瞄了一眼时间已经八点多,忍无可忍道:“昨天你陪江容我很感激,但是他不是正常人,你也看到了,我不知道你怎么和他相处得好,但他不该是你利用的对象。” “和他相处好很简单,”顾小文喝完最后一口,用手绢擦了嘴,双手撑在下巴上,一副主人的姿态,喧宾夺主地对着白康城说,“关掉手机,放空脑子,只看着他,专心地陪着他,他会感觉到的,很容易。”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顾小文眼睛里带着一点笑意,“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注(1) 我惦记你弟弟,不是利用他。 不过白康城显然听不懂顾小文的意思,只是皱眉看着她,问:“他给你什么画?” “哦,”顾小文说,“昨天我陪他找艾尔的时候,我不知道艾尔的样子,他说画下来给我看。” “没必要了,”白康城说,“找不着了,这么大的院子,谁知道钻到哪里去了,我会重新给他买一只一样的,不用麻烦了。” 顾小文好笑地抿唇,“康城哥,你确定吗?” “他会要一只新的?”顾小文说,“据我所知,自闭症患者最典型的特点之一,是恋物执拗,他不太可能要替代品。” “那跟你也没什么关系,”白康城终于忍无可忍,顾小文态度实在太烦人了,他本来就一肚子气,他弄不清顾小文的意思,弄不清楚的东西,超出预估的东西,对于一个商人来说是危险的。 白康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下意识地规避“危险”,只是用打发所有朝着他贴上来的女人一样的方式,简单粗暴地对顾小文说:“无论你打什么主意,死心吧。” 白康城说:“我要去上班了。” 他说着看着顾小文,顾小文不恼,也并没有觉得羞耻脸红,反倒是白康城疾言厉色之后,脸烧起来,毕竟他驱赶别的朝上贴的女人,得心应手的原因,是没卸磨杀驴。 顾小文的镇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白康城可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因此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顾小文慢条斯理地起身,甚至还说了一声,“好吧,我也回去了。” 说着她率先走在前面,穿鞋出屋。 白康城深吸一口气,汪莲华拿着他的外套走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让白康城觉得难堪。 他快速出门,等到顾小文从白家大门出来,慢吞吞地朝着自己家走的时候,白康城的车子正好缓慢地从白家大门驶出来。 顾小文懒得去理他这个炸毛的公鸡,大不了从自己家的大门进去,再跳墙去找江容,许双今个要去白家,正好省得她去医院晃了,直接问就好。 不过就在一人一车要错开的时候,顾小文脑子里神出鬼没的系统,突然开口,一字一句,缓慢机械毫无感情波动,“今天他会遇见女主角夏游青,你必须让他今天一整天,都不断地想起你。” 顾小文反应极快地反问:“他遇见女主角,那不是应该对女主角印象深刻才对,记住我算怎么回事儿?” 系统却依旧不听她的话,和每一次一样,重复:“你必须让他一整天,都记得你。” 顾小文才升起逆反心理,突然间按住自己的心口,完全喘不上气,闷得几乎窒息。 她迅速躺在地上四肢抽搐起来,好像有人在电击她,她耳朵嗡鸣不止,杂乱的声音伴着嗡嗡的长鸣,让她的脑子都裂开了一样! 顾小文蜷缩在路边,大汗淋漓浑身颤栗,她心说我他妈的走剧情还不行吗,走! 可是系统执着地惩罚,直到白康城的车子倒回来,顾小文抽搐减轻,耳边的嗡鸣声变成很有韵律的“滴——滴——滴——”,她才感觉到这一波惩罚结束。 她像死过一次似的,在地上苟延残喘,白康城慌忙从车上下来,伸手去扶顾小文,“你怎么了!” 看到顾小文面色苍白冷汗津津,白康城吓得够呛,抱起顾小文就往车上送,“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车子里开着温度适宜的空调,司机关好车门之后启动了车子,顾小文已经缓过来了,半靠着后座,白康城正在往医院里打电话。 剧情得走,但是怎么让白康城一整天都不断地琢磨她,连女主角都忽视的地步? 顾小文很快有了想法,虽然她不想这么干。 但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出更好的了。 于是她装着呼吸不畅,其实身体里面的力气都已经回归,只有还没完全散掉的汗。 白康城果然紧张地凑近,还引导她,“深呼吸,深呼吸——” 顾小文按照他的说法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假装胡乱挥舞的双手精准地抓住了白康城的后脑勺,五指迅速没入他的头发,然后在白康城的痛呼之中,揪着他的头发拽近,然后堵住了他痛呼的声音。 这不能算个吻,因为顾小文也带着怒意,任谁刚被惩罚完了,还不喜欢那个人,也很难给他个温情脉脉的吻。 她把白康城咬了,咬了嘴唇,也咬了舌尖,咬得很凶狠,血腥味儿迅速弥漫。 白康城被揪住后脑勺的头发,没能马上挣开,又不可能挥拳打女人,于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亏,司机顺着后视镜看到了,在地上画起了龙,最后车子一个急刹,白康城扯着顾小文甩出车。 他满嘴是血,后脑勺头皮差点给顾小文扯掉了,哆嗦着手指着她,疼得嘶嘶哈哈说不出话。 “走!”他最后怒火中烧地“砰”地砸了下车座,狠狠关上了车门,车子开走了。 顾小文跌坐在路边儿,伸手抹了下自己嘴上的血腥,“呸呸”地朝着草地上吐了两口,然后拍拍屁股起身,慢吞吞地朝回走。 白康城这下别说一天,估计一周之内,每次说话喝水吃饭都会想起她了。 至于想起来是心里发颤还是牙痒痒,关她屁事儿。 顾小文回到了顾家,换了身衣服,然后轻车熟路地顺着墙上翻过去,江容在院子里看见她,顿了片刻,继续扒拉已经找了好几十遍的草地。 “我觉得你得把艾尔也画给我看看,”顾小文说,“不然我就算看见了也得当成癞蛤\\蟆。” 江容没吭声,找完一片草地,他在一片才散去露水的草地里抬头,对顾小文说:“你嘴角,有血。” 顾小文伸手蹭了蹭,弯腰凑近他的脸,视线在他色泽鲜亮的唇上慢慢滑过,然后说:“你哥哥不让我跟你接触,他刚才把我撵走,我把他咬了,他说艾尔找不到了,要给你重新买一只一样的骗你呢。” 顾小文毫无人性地出卖白康城,江容听了眼睫一颤,果然激动地站起来,绕着草地来回走了两圈,气得呼吸都急了,“只要艾尔!” “只要,我只要艾尔。” “我不要……新的。” “艾尔,”江容双手开始抱着头乱敲的时候,顾小文走近,抓住他的手腕。 “你别激动,当然只要艾尔,每一个生命,都是不可替代的。” 顾小文说:“我会帮你找的,你哥哥不让我来,我就偷偷地来。” “这是我们的秘密,你不要告诉他,好吗?” 江容额前的发被风拂过,露出白皙的额头,让他整个人显得迷茫无辜,但执拗又疯狂。 “没有什么能……能替代艾尔!”江容说。 顾小文点头,“我知道。” 她抓着江容的手腕,和他站在晨光中对视,她和江容想得一模一样,有些东西,喜欢的东西,都是不可替代的。 不过在她慢慢地,借着江容的混乱和不察,抓着他手腕还不满足,用拇指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的手腕儿的时候,江容猛地抽开了自己的手。 顾小文数着,他一共退了三步,还把自己的手背到了身后,侧着肩膀眼睫闪得像是蜻蜓的翅膀,眼睛到处乱看,就是不看她,像捉不住的恼人小虫。 他不喜欢人碰,顾小文抬起手,“别紧张,我只是怕你打自己,我不碰你了。” “那我们开始找吧?”顾小文说着,凑近他一步,他又退了一步。 顾小文指着他的肩膀说:“一只小绿虫,要钻进你的衣服里了。” 江容扒了几下,原地蹦了几下,顾小文骗人不眨眼,“还是有。” “我帮你拿出来?”她慢慢地,小时候抓蜻蜓一样地凑近,翻开江容的领子。 江容一直在向后躲,呼吸很急,连脸和脖子都红透了,这可不是害羞,只是他无法接受触碰而已。 顾小文在他快要窒息之前,把事先藏到手心的一点草叶展示给江容看,“不是小虫,是草叶。” 江容狠狠松了口气,看着草叶快速地勾了下唇,然后还是要后退。 顾小文跟着他的幅度,上前一点点,歪头看着他,问:“你讨厌我吗,江容?” 这算是她第一次正式问江容问题。 江容双手绞在一起,身体前后轻晃,视线很散,额头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你哥哥不喜欢我跟你接触,我想知道你的想法,”顾小文步步紧逼,“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现在跳墙回去。” 江容一直退到墙边上,后背靠着墙,再也无路可退,顾小文就保持着他不舒服,却又没有碰到他的距离,“我想跟你做朋友。” “我觉得你很特别,很安静,跟你在一起玩也很愉快。”顾小文说得真心实意,跟江容在一起,确实很放松。 “你觉得呢?” 微风吹过两个人,带起顾小文半扎的头发,卷起江容额前没有湿漉的碎发。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江容的冷汗都快把他整个人浸湿了,他才艰难地回答了顾小文的第一个问题。 “不。” 他拨浪鼓一样的摇头,“不讨厌。” 片刻后在顾小文的笑意里面,他停下了,又说, “我不会,不会交朋友。” 说完之后,他脱力一样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把头埋进去。 别动他!(他慌张地起身,猛地推开了...) “交朋友不需要你会什么,”顾小文说,“你只需要放轻松就好。” 她站在原地,等着江容缓过劲儿,然后两个人继续不厌其烦地在这已经找过了好多遍的院子里,找个不知道还存在不存在的爬宠蜥蜴。 他们相处得很融洽,站在一起的时候距离也逐步缩进,顾小文几次三番地超出了人与人接触的安全距离,江容虽然也表现出了紧张,却没有很大反应地躲避。 中途顾小文哄着江容进屋去喝水补防晒,找汪莲华拿伞。 汪莲华对于顾小文去而复返的事情,丝毫也不意外,不过把伞拿给顾小文的时候,忍不住说:“康城只是不太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好意,他从小被他爸爸要求得太严苛,哎,你别介意。” 顾小文笑着说:“没关系,我知道康城哥刀子嘴豆腐心。” 然后一转头,心说他豆腐心不知道碎成什么样了,但是刀子嘴已经卷刃了。 卷刃的白康城一整个上午都暴躁得像一条霸王龙,恨不得把目之所及的活物都撕碎了,奈何连骂人都张不太开嘴,因此说话就有些含糊,简直像个智障霸王龙。 恰巧能顺毛的孙建波去临市跑项目,白康城身边的秘书好死不死地又弄错了文件,他一冲动直接把人重新给塞人事部去了,那小秘书不太服气,白康城咆哮着:“交给你的那点工作是个人就能做好!” 然后随便点了一个应聘还没通过的小姑娘做了秘书。 夏游青就这么从底层勤奋优秀步步爬到白康城面前受到赏识的励志型女主角,坐窜天猴一样瞬间到了三十二层的总裁办公室,成了她到虐恋末期才坐到的位置上——总裁小秘。 蝴蝶的翅膀因为白康城卷刃的刀子嘴,毫无预兆地带起了飓风,剧情一下子偏到了胯骨轴上,等到下午得知消息的孙建波马不停蹄地赶回来,白康城已经气得跟老王八一样,快翻背了。 夏游青确实勤勉仔细,但她到底是个刚毕业毫无工作经验的小菜鸟,又没有人带着,被白康城支使得像个陀螺转了一上午,不小心把给白康城的咖啡弄得热了点,白康城过了嘴那关,没过得去舌尖上的伤那关,烫得把咖啡杯扔了,然后弄湿了一个比较麻烦的他还没签字盖章的合同。 夏游青给白康城骂得差点钻地缝儿里面去,孙建波进总裁办公室的时候,白康城正在到处“喷火”。 不过好在“消防员”孙建波带回来的是好消息,“白总,临市合作意向初步敲定了,度假城那个项目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了。” “你新来的?”孙建波见白康城看资料,面色有所缓和,赶紧对弯腰低头得要把脑袋伸自己裙底下的夏游青说,“出去吧,找李姐教你熟悉熟悉。” 等到办公室就剩下孙建波和白康城,孙建波才叹口气,收拾了湿掉的合同说:“我明天再飞一次国外,重新做一版合同,左右有两个附加条件,正好加上去。” 白康城视线还在孙建波带回来的资料上,闻言“嗯”了一声,撅着嘴。 哦,不是撅着嘴,是嘴肿了。 孙建波看着他半晌,问道:“康城,你嘴怎么了?” 白康城合上资料,看了孙建波一眼,把眼镜摘下来,然后捏着眉心走到窗边,不说话。 孙建波挑眉,也识相地没有再问,不过顿了一会,他玩笑道:“不会是狗咬的吧?” 白康城冷哼一声,“叫顾安娜的狗咬的。” “操?”孙建波都没忍住爆了粗,“她?她不是走的怀柔和欲擒故纵的路子么?怎么改生扑了?” “我今早撵她,她恼羞成怒。”白康城压着怒火说。 然后孙建波笑得不可抑制,白康城被笑得又火了。 “我还真佩服这土妞儿,这么狂野,胆子真大哈哈哈哈哈——” 而孙建波和白康城现在讨论的狂野正主,正陪着江容在屋子里画画。 江容有一个画室,分为好几个区域,顾小文看着他确实画得不错,至少以她不专业的眼光来看,江容拿着画笔的样子,有文艺小青年那味儿。 “你还上学……专业是画画吧。”顾小文边猜边参观,江容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弄坏了自己的什么东西,或者是打乱了他的某些摆设。 不过顾小文十分谨慎,看什么都不伸手,江容渐渐的放松下来,开始拿着铅笔慢慢地在纸上描绘人脸的轮廓。 “不是。”江容隔了好半天,回应顾小文的疑问。 “不是画画专业,那就是爱好,”顾小文说,“很不错啊。” 顾小文看着角落里堆着一堆手稿,密密麻麻的字迹娟秀,一撇一捺都活像是模板印出来的,内容她只扫了一眼——夜深人静,他忍不住在寂静的病房中睁开眼,拉开阻隔两个病床的帘子,她闭着眼安静得宛如死去,他痴痴看着她,最终忍不住弯腰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话。 “你还写东西。”顾小文见江容紧张,就没有再往下看,而是转头笑眯眯的说, “写的是小说啊。” 江容画得不太专心,余光一直在瞄着她,这是他第一让除了帮着他收拾的汪莲华之外,其他的人进入他的小领地。 连白康城都只是站在门口看看。 顾小文显然很懂得站在别人的领地,不乱动不乱走的规矩,尤其是面对江容这么敏感的,她更是格外的小心。 半个多小时后,江容见顾小文没有伸手去碰任何的东西,才回答,“是小说,乱写的……” 他看着顾小文,躲过一只挡了她路的乱放的笔,他终于收回了乱飘的视线,安心地描绘那天晚上,他去顾家敲门告知有人溺水的时候,那个让他不要多管闲事的人脸。 顾小文慢慢走到他身后站定,在看着江容画出大概轮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是谁。 毕竟顾家被她筛选之后,有嫌疑的就那么两个人,只是直到那张人脸跃然纸上,顾小文也并不激动,只是风马牛不相及地想,畜生尚且知道护犊子,为什么人有时候,就能连畜生都不如呢? 还真是无论在现世世界,还是这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假的小说世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永远用这么荒谬的姿态,精彩绝伦地存在着。 在江容即将完成画作的时候,顾小文一只手轻轻按住他的肩膀,“不用画了,我已经知道了。” 江容的笔尖一顿,肩膀缩了下,顾小文就抬起了手。 “你……”江容并没有共情的能力,但是他知道这世界很多显而易见的规则,比如太阳升起和落下,比如鲜奶加多了糖会过甜,比如父母应该疼爱自己的孩子。 因此他哪怕不能理解顾小文的想法,也笨拙地问:“伤心吗?” 顾小文轻笑了一声,“你还知道什么叫伤心吗?” 她在江容的肩膀后慢慢朝着他俯下身,像悄无声息地靠近猎物的花豹。 “你知道伤心的滋味吗?” 因为顾小文没有碰到江容,江容想要躲,但最后也只是按断了没有完成画作的铅笔铅,没有动。 他慢慢摇头,“我不知道。” 顾小文笑着说,“你知道的,嗯……有些像艾尔消失的那种滋味。不过我不伤心,”她的手指在画上点了点,“我会让这个人,包括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顿了顿她又说:“或早或晚。” “别画这个了,”顾小文说,“把艾尔画下来给我看看,我闲着没事,在我家院子也找找,说不定它跑到那里去了。” 江容收起笔,身体在椅子上轻晃,双手绞在一起,呼吸又开始急促,他摇头,“艾尔……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他似乎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或者终于意识到这个事实,他把笔扔了,砸在画板上,豁然起身,椅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不断地敲打,“找不到……” “它可能死了。” “跑了。” “它不要,不要我了!” 顾小文看着他抱着自己的头在屋子里乱转,踩断了什么,又把一幅画好的画推倒了。 她上前试图去碰他,他躲避的幅度十分大,鼻尖这么片刻的功夫,就生出了细密的汗,这个人激动得不行。 他冲着顾小文咆哮,“它!它!跑了!我不过……不过在给他拿吃的!” 他说着快步走到这间屋子的里屋,拿出一个小盒子,抖着手打开,里面全都是扭动的虫子,一只有半个手指大小。 “我要喂它!” “我本来……我新给它买的零食,它为什么跑了!” 他说着太激动了,把那些面包虫都抖出了盒子,抖在了顾小文的身上。 这时候汪莲华带着家庭医生许双也听到声音走过来了,一看江容正在干什么,顿时惊呼一声。 顾小文领子里面,还有衣服外面,都挂着扭动的虫子,她却一动没动,甚至没有伸手去拍一下。 许双在门口看到江容开始抱着自己的头朝着墙上撞,连忙打开箱子去拿镇定剂。 顾小文余光中看到他拿出的针筒,又看向江容崩溃的样子,快步走到了门边,“碰”地把门关上从里面反锁了。 “小文!” “顾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顾小文关上门之后,快步走到江容的身边,伸手垫住了他朝着墙上撞的脑袋,在他要去拉扯纱布咬自己手腕的时候,把自己纤细白嫩的手腕,伸到他的嘴边。 江容咬下来,顾小文狠狠皱眉,却只是闷哼,同时用另一只手给他揉着撞出了包的后脑。 江容慢慢地蹲下,他嘴里还叼着顾小文已经渗血的手臂,顾小文不得不跟着他的动作一起蹲下,免得自己真的被他给扯下一块肉。 她另一只手不断地揉着江容的头顶,带着点安抚的味道,内衣里扭动的面包虫都来不及去弄出来,咬着牙用手臂挤死,然后才吁了口气,对失控得浑身发颤的江容说:“你不能明白我的伤心。” “就像艾尔也不能明白你的。” 顾小文声音很低,引导着江容的情绪,“你了解过艾尔吗?它是冷血动物。” “冷血动物是养不熟的,它并不爱你。” 顾小文说着残忍的话,也确实是事实,她手臂上的肉叼在江容的嘴里,手掌一下下抚摸江容的头顶。 “它不知道什么是爱,不知道什么是依赖,它只是遵循本性,饿极了,出去找吃的,又或者对外面好奇。” 外面汪莲华和许双不停敲着门,顾小文充耳不闻,只是确保自己的话,一字一句,都能让江容听清楚,“它在恒温箱里面,没有自由,也不认识你,它走或者留下,都并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你养错了宠物,”顾小文说,“你该养和你,和我都一样的,有体温的,有智力的,甚至有毛发的动物。” “像我们一样会流血的,血是热的,才能依赖你,不突然离开你。” 江容的呼吸还是很急,但是咬着顾小文的力道却放松了,这时候门外响起了钥匙的声音,汪莲华拿来了备用钥匙,要开门了。 顾小文捏开没有什么力度的江容的嘴,用手指把他嘴唇粘上的血迹给抹掉,江容眼中没有聚焦,散乱的视线快速眨动。 顾小文手指伸到他嘴里,解救了他自己咬住的舌头,然后半跪着,有些强硬的把他头压着抱进怀里。 他很僵硬,这不能算作一个拥抱,江容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顾小文不断地摩挲他后背。 “艾尔不知道你的伤心,”顾小文低头亲了下他的头顶,“我知道。” “别找它了。”顾小文说。 江容一直颤抖着,双拳紧攥,一直在朝后躲,但后面是墙壁,他躲不开顾小文带着体温的拥抱。 但纵使这样满心的抗拒,他的激动也在顾小文陌生的抚慰中逐渐平复,备用钥匙很多,通常用不上也就没有标注。 等到外面两个人终于把门打开之后,江容的视线重新聚焦。 他看到了顾小文还在缓慢流血的手臂,上面有清晰无比的牙印,那是他咬的。 门开的瞬间,他慌张地起身,猛地推开了顾小文,然后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了墙边,满眼惊恐。 顾小文被他推倒,许双和汪莲华闯进来,江容又抱住了自己头,他看着许双拿着的针筒,眼泪顺着眼眶大颗大颗地滚下来。 “别动他!”顾小文起身,用袖口盖住了被咬的手腕,“他没事了,不用打针。” 许双看向江容,江容躲着他的视线,眼泪疯狂地砸在地板上,蜷缩着脊背,浑身颤栗,那是一个躲避的姿势。 躲在顾小文身后的姿势。 不疼吗?(顾小文才抛出一点饵料,就...) 许双每朝着屋子里走近一步,江容就凑近顾小文的身边一些,等到许双收起了镇定针剂,和汪莲华彻底进屋之后,双双惊讶地看着江容彻底躲在了顾小文的身后。 甚至伸手揪住了顾小文的一点衣角。 顾小文站在他面前,其实和江容的身高来比,她的肩膀实在太过细瘦,江容虽然也不胖,但好歹是个男孩子,比顾小文高了大半个头。 此刻他缩着,躲在顾小文的身后,头发都蹭到了顾小文的后颈,这是一个十分依赖的姿势,而显然,陷入错愕的汪莲华和许双,都从来没有见过江容这样。 “他没事了,”顾小文说,“许医生,你先出去下吧,他很害怕。” 江容揪着她衣服后面,没有碰到她的身上,顾小文都能感觉到他在抖,可见幅度之大。 而且她后颈上贴着江容的头发,在随着他的抖动来回扫,弄得顾小文身上痒得厉害,比刚刚她衣服里挤死的面包虫扭动还要痒。她咬了下自己的唇,强忍着没有动。 许双看了眼江容,见他确实镇定下来了,暂时退了出去,汪莲华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进还是退,江容从来也不亲近她,但是把江容就这么留给顾小文,好像也不行。 顾小文对着她笑了下,“汪阿姨,劳烦你帮我准备一件能换的衣服,谁的都行,我衣服里死了虫子。” 汪莲华愣愣点头,顾小文又说:“汪阿姨你放心吧,江容只是想起艾尔有点激动,已经好了。” 汪莲华最后关上了门,收起了备用钥匙,给许双倒了饮品之后,就要去给顾小文找衣服,不过脚步又站定,对着正在收拾药箱,看样子是要走的许双说: “许医生,你先别走,江容稳定了,但是小文那孩子手臂被他给咬了。” 汪莲华想到顾小文手背上流下的血,心惊地按着自己的心脏。 许双当然看到了,闻言点头道:“我看到了,我不走,等会她换好衣服了,我来给她包扎。” 他想起顾小文那一副护犊子的样子,嘴角意味不明地勾了下。 顾小文在哄江容去睡觉,江容身上出了点汗,但是没有伤也没蹭上血,顾小文哄着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第一次进了江容比画室还要私密的卧房,里面简洁干净,以白色为主,是冷淡的调调,和江容画室里面那些浓墨重彩的暖色画作完全不同。 “你睡一会。”顾小文不提任何人也不提艾尔,只是把江容弄上床去睡觉,江容的视线一直看着她,抗拒依旧在,但很显然少了许多。 顾小文没有再碰他加重他的不适,只在他盖上被子之后,拉上了窗帘,遮挡住明亮的阳光,然后隔着被子轻拍了下他,“睡一会儿吧,晚上起来你哥哥就回来了。” 江容还有点没过劲儿轻轻颤着,但定定看了顾小文一会儿,听话闭上了眼睛。 顾小文看他额头湿漉的刘海,捻了捻指尖,伸手拨了下,江容“嗖”地钻进了被子里面。 她轻轻笑了下,然后转身出了江容的卧室。 江容在门关上之后,又顶着一头乱糟糟潮乎乎的头发,从被子里钻出来,看着顾小文离开的方向,好久才闭上眼睛。 顾小文简单在汪莲华的房间浴室冲洗了下,换好了江莲华的衣服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许双坐在客厅的落地窗沙发上,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笑眯眯地对上顾小文的视线。 “顾小姐,我帮你包扎吧。” 他笑起来实在温柔极了,天生这一副温润好相貌,又是做医生的,顾小文毫不怀疑,他连医患纠纷都会比别人少很多。 她看着许双面前摆放的冲洗药水和纱布,显然等了她好半晌了。 顾小文在他的身边坐下,淡淡说了句“谢谢”。 她看着许双的医药箱,不由得想起了她在浴室冲洗的时候,就想到的事情。 江容说,看到“她”喝了东西,之后才跌进泳池淹死,她喝的东西里面,肯定是有料的。 原身真的不会游泳吗? 津庄的资料顾小文专门看过几眼,不太稀奇,不风景秀丽,也没什么盛产的东西。但津庄那里有很多天然湖,村里也种水稻自产自用,捕鱼钓鱼添点荤菜很寻常,个人家有鱼库的也不少,这样的地方生活的农家姑娘,不会水? 不会水怎么生活在水边村庄,顾小文不由得想,会不会是她会水,确实想要游泳,但是她喝的东西,致使她淹死? 那么……什么东西,比较常见,且好得到? 顾小文再度看向许双敞开的医药箱,里面放着一支针剂,那是给发病自残的江容用的镇定药物。 “顾小姐?”许双有些惊讶地又叫了顾小文一声,“你……不疼吗?” 顾小文视线转到许双脸上,低头看了眼自己重新冒出些许血迹的手臂,轻轻“嘶”了一声,笑起来,“许大夫轻一点,我能忍,但是不代表我不疼啊。” 许双也笑起来,“我真没见过像你这么大胆子的小姑娘,”他开始给顾小文缠纱布,“你让江容冷静下来两次了,你似乎对怎么和自闭症患者相处有了解?” 顾小文看着他,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上次戴眼镜了,这次为什么没带,近视也看脸吗,帅哥就随心所欲?” 许双顿了下,笑容扩大一些,“我上次戴的是抗蓝光镜,用手机看资料多才戴。” 顾小文“哦”了声,许双又问:“你查自闭症的资料,是因为白总吗?” “白总?”顾小文还懵了下,才想起许双嘴里的白总,是白康城。 她没有马上回答,许双善意地劝道:“没必要为了接近他这么自我伤害。” 他包扎完,手指点了点顾小文的纱布,“虽然不严重,但有可能会落疤。” 他还想说女孩子,自爱一些更好。 但是顾小文的神情实在和他想的被他点破了心思的羞恼不一样,他竟然也看不懂。 “不好意思,”许双说,“我只是作为一个医生,不能看人这么……”他顿了顿,挑了下眉,捡了句顾小文的话说,“随心所欲。” 顾小文没承认也没否认,主要是跟许双也说不着,她只说:“但是有些事情,想要的话,就总要付出代价的。” 比如她图江容模样好,图他连个爬宠丢了也不肯用其他的东西取代,图他一旦搞到手,必然情真至死。 有所企图,就要有所付出,江容发病和他的自残甚至是攻击性,就是这贪图背后的代价,不可剥离。 她得容忍,甚至找到平衡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顾小文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就像吃果子要剥皮吐核都是理所当然,江容的病症,对顾小文来说,不过是比较难处理的坚硬甚至扎手的水果外皮罢了。 但许双很显然误会了她贪图的对象,顾小文也不可能解释给他听。 许双收拾医药箱,听了顾小文这番执迷不悟的说法,也只是挑眉撇了下嘴,“看来我多管闲事了。” 顾小文笑了笑,转了转手臂上的纱布,按住了许双要关起来的医药箱,“许大夫,和你竞争科室主任的那个对手,是不是姓刘?” 许双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顾小姐还关心我的事儿?” 顾小文听许双叫顾小姐,听得比虫子爬身上还要骨头缝难受,“我叫顾小文,大小小,文化文,许大夫叫我小文就行。” 顾小文说:“并不是刻意关心,我妹妹前天晚上手扎了,住院了,我昨晚上去探病的时候,半夜三更的,在住院楼前面,碰巧碰见了点有意思的东西。” 顾小文说:“关于那个刘主任的。” “刘主任?”许双的面色微变,压不住的轻蔑。 顾小文仔细看着他,心说果然,这姓许的也不如表面见到那么纯良。 “可我听他们说,你资历不够,入院时间短,主任肯定是他啊,”顾小文说,“许大夫确实年轻,不然怎么没人给你送那么厚的档案袋啊。” 顾小文说着还比划了下昨晚上装钱那袋子的厚度,然后看着许双的头顶说:“你头发也比那俩人都茂盛。” 科室主任算是许双的七寸,他做梦都想当上心外一把手。 因此他顾不得什么,顾小文才抛出一点饵料,就急忙咬钩。 “他们都是谁?”许双笑了笑,“我是说,你还记得他们的样子么?在哪里?我倒是好奇得很。” 顾小文和许双对坐,在白家的客厅,她就这么看着许双,吊足了他胃口,才说:“记不太清楚,需要仔细想。” “但是我想知道一件其他的事儿,”顾小文说,“许大夫能给我答疑有助于我想起来。” 许双面色微变,眼睛眯了下,顾小文说:“许大夫做白家的家庭医生,还做其他家的吗?比如我家的。” 许双笑了下,“不好意思,我暂时没有做其他人家庭医生的打算,我和白总是……” 顾小文没有心情听他扯别的,打断道:“那我就直接问,你药箱里面带着的药,给过别人么,镇定剂或者其他能够让人吃了之后行为失控的。” 许双顿住,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镇定药物是处方……” 他说到一半,皱了下眉,然后看了一眼顾小文,说道:“我给过你们家司机一□□天我从白总家出去,在顾家的大门口被他拦住,他说你们家的狗受伤了不让包扎,狗流血太多了,来不及找卖兽用麻药的地方,问我有没有麻药,说顾总让他问我买。” 当时许双身上也没有麻药,正好包里有镇定剂,就给了顾家的司机一支。 “我家没有狗。” 顾小文慢慢笑了,她豁然开朗地站起来,拍了拍许双的肩膀,拉着调子慢悠悠地说,“许大夫,你胆子真大,处方药也敢随便给人……哦,不对,是给狗。” 她说完就快步朝着门口走,心里还不由得“啧”了一声,真有心眼儿啊,原身死了可她活了,但她即便是不活,许双这儿拿的东西,连购买记录都没有,谁能想到扎一下不过睡一觉的玩意,还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大用处呢。 原身真的溺水死后也没人会调查,毕竟这家庭背景复杂,顾城不算手眼通天,但让人信服成自杀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顾小文深切的体会过金钱的能力,没人比她更知道金钱能掩盖什么,更改什么。 至于镇定药物,顾家大可以说原身本来就有毛病,服用这类药物。 “你们家没有狗?”许双站起来,问顾小文,“那你们家司机要麻药干什么?” 顾小文已经走到门口,换鞋的间隙抬起头,语气冷淡地说:“那玩意能干什么,杀人用呗。” “刺啦——”一声(八万块的礼服,瞬间成了开...) 本章节做了文字替换,_读_未_修_改_内_容_请_到_醋###溜###儿###文###学 “开什么玩笑?”许双让顾小文说笑了。 顾小文站在门边,也笑眯眯地看着许双,然后说:“不,我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许大夫等一等,我昨天晚上,确实录到一点对你有用的东西,但是我还需要确认点其他的事情,然后一起交给你看看。” 顾小文见许双还想说什么,抬手在嘴边嘘了声,说:“别急,好事多磨。” 她说完就开门走了,许双让她给搅合得心神不宁,回到医院之后,借机把监控都调了一遍,确实看到了半夜三更有个人和刘成立往住院区的监控死角跑来着。 只可惜监控能拍到的,证明不了什么。 许双坐立难安,甚至冒昧地打电话给白康城,跟他要了顾小文的微信。 白康城气得把顾小文给拉黑了,自然没有给许双,他问许双为什么要,许双也没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卡着。 卡得许双睡不好吃不香,顾小文却淡定得要死,哪怕她已经把原身怎么死在泳池里面琢磨的差不多,但在没有拿到确切证据之前,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她不可能报警,她不可能和警察说她死了三小时复活,就算说了,江容那毛病,也不足以给她作证。 再者说,隔了这么久,什么证据都没了,她还好好活着这件事,就是对方的免死金牌。 顾小文按捺着性子,一点点地通过威胁顾丝丝,获知那天参加派对的人,吓唬她不让她出院,然后拿到了那天参加派对的名单。 一长串,接触起来有些困难,但是这世界上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不可能毫无痕迹。 她不心急,做好的计划,哪怕这世界的原身,可能只是个存在于设定中的纸片人,顾小文也得把事情搞清楚。 她一直住在医院里,不再碰顾家的任何食物,顾丝丝被她吓得失眠多梦掉头发,但是出奇地配合她,连谢萍都格外的老实。 顾家完美地维持着表面和平,而在顾小文准备接触名单上最好接触的人,谭月。 不过八月十二日,一张定于七夕的海上订婚宴邀请,给正在打瞌睡的她送了枕头。 请柬做得十分文雅,订婚的人名字,分别是林一楠、苗伊。 顾小文和顾丝丝都在受邀之列,顾小文估计,连她这个在圈子里出名的土妞儿都能受邀,整个圈子里面的人应该都接到了请柬。 她得去,因为名单上的人大部分都会去。 海上订婚宴在两天后,顾小文这几天都没有去招惹白康城,也没有从窗户看到江容再找艾尔,她回家翻了翻原身的衣柜,衣服不少,没什么正经好东西,华而不实。 定制来不及,她也不太知道这个世界都有哪些名牌,就只好找了个卖礼服的地方,斥巨资买了一身。 确实对她来说是巨资了,因为她卡里能动的十万左右,买衣服就花了八万多。 又在顾丝丝那里坑了首饰,她要确保足够亮眼,才能吸引名单上的人的注意,让他们主动接触她。 而系统也恰巧在这时候发布任务,白康城会带着女主角去订婚宴,而她要负责让嘴快要好了,把她忘得差不多的白康城继续对她印象深刻。 “我还是不懂,”顾小文试图和她的系统交流,“我只是个女配,我要让白康城真的对我念念不忘了的话,女主角怎么办?他真的爱上我,我能睡他吗?” 系统果然是个自闭统,或者自说自话统,发布完任务就没影了。 顾小文索性也要去订婚宴,顺便把剧情走了,反正男女主角以后怎么样,跟她没半点狗鸡的关系。 订婚宴当天,七点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来宾上船,八点开船。 顾小文去得不早不晚,妆发都是自己搞的,手腕上蜿蜒而上的蛇形手镯,正好挡住她之前被江容咬出的牙印伤,头发弄了点卷松散的挽起来,唇色和她平时娇嫩无辜的模样反差极大,不是娇嫩的红,而是气场更冷硬黑加仑色,美艳大方,气场全开。 她比较擅长这个,这种派对上辈子她参加得快吐了。 订婚宴开始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半,顾小文提着手包,大步流星地把被她允许出院,也打扮得美美的顾丝丝甩在身后,八厘米的高跟鞋踩上缓慢晃动的夹板,顾小文走得如履平地。 入口处站着几个人,顾小文眼尖地在里面看到了白康城,还有跟白康城说话的一个和他乍一看上去,简直一对儿孪生兄弟一样的男人。 这个孪生的不是相貌,是斯文败类禽兽内敛的气质,白康城银丝边儿眼镜,那个男人金丝边眼镜,一对的不像人。 “你好女士,请问有男伴吗?”船上的服务生接过顾小文的请柬,柔声问。 “没有,”顾小文说,“必须有吗?” “不是的。”服务生被她的笑容晃得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只是做个记录。” 顾小文一身修身礼服,站在暗处只是素淡的纯白,但是霓虹灯晃到的地方,就流光溢彩,她今天妆容除了唇色也并不浓艳,但是只要有灯光晃过,她就像块行走的钻石,妆容和她的礼服一样心机。 项链是顾丝丝最好的一条,不夸张,足够低调奢华,她额前鬓角几缕看似凌乱实则慵懒随意的头发,在海风的浮动间撩人至极。顾小文抿着红唇对着服务生笑了笑,“我还在想,要是必须有约的话,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做我的男伴。” 服务员脸“唰”的红透了,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工作,不,不能。” 顾小文上了船,并没有上去派对现场,她没有认识的人,不需要去和谁打招呼。 靠在游轮二层的栏杆边上,白康城盯着她皱眉,最开始甚至没敢认顾小文,直到顾丝丝走到她身边有点怯生生地把谭月介绍给她的时候,白康城才确认是她。 “看什么呢?”白康城身边的金丝眼镜男,也就是今晚订婚宴的主角之一,江一楠撞了一下白康城,“看什么呢,魂儿丢了?” “狗屁。”白康城凉凉道,“那个就是咬我的狗安娜。” “噗,”江一楠搂了下身边打扮精致却挂着一脸僵笑的,今晚订婚宴的另一位主角苗伊,眯眼看向靠着栏杆边身体放松姿态惬意的顾小文,说,“传闻和事实不符啊,她可不像个土妞,倒像是道行不浅的狐狸精。” 毕竟打扮得多么漂亮,是能够靠别人的,越是华美的衣服,越是要足够气场的才能撑住,否则就是衣服穿人,而不是人穿衣服。 且身处于陌生的环境,笑容能装,肢体语言装不了,顾小文神色百无聊赖地扫过游轮上华丽的布置,肢体不是放松,简直就是惬意,在顾丝丝的介绍下,加了谭月的微信。 谭月就是顾丝丝手扎的时候,和她发消息骂顾小文的那个微信名字叫月月月月的小姑娘,一看心眼就和顾丝丝一样,直线通往下边,她大概是听了顾丝丝形容顾小文多么可怕,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 所以她杏眼下意识瞪溜圆儿,和顾丝丝一个瞪羚一个跳羚,都没跑出去小绵羊的范畴,装都装不出和善,僵硬着带着敌意地看顾小文,发现自己今天的打扮完败之后,更是转身就走。 顾小文还觉得这俩叽叽咕咕走远的小姑娘挺好玩,因为坏也坏,但是在一个线之内,就算不上什么,尤其是谭月老老实实地给她发了顾丝丝生日派对那天,她录的好几段视频之后。 顾小文接下来的时间,都靠在栏杆边上看视频,连船开了都只是稍稍侧目,她站着这里没什么人,大部分都在顶层寒暄。 顾小文专心致志地,一分一秒地看着视频,有泳池那边的画面,甚至暂停放大,但是几个视频都看过了,她依旧一无所获。 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凶手在干坏事的时候,都会找绝佳的视角围观全程,后续也会一直回味,并且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谭月录的都是些没用的闪闪亮亮的东西,但顾小文可是在顾家走遍了能够看清楚泳池溺水的方位,希望这几天,顾家她新放置的隐蔽监控会记录下有用的东西。 订婚宴开始,有人来提醒顾小文上顶层。 船只已经驶离了海边,顾小文慢悠悠地上去,正好见之前和白康城说话的那个金丝边儿,怀里搂着个比空姐还八颗标准微笑的美人儿,拿着话筒在说:“感谢诸位白忙之中抽空来看我走进坟墓。” 众人哄笑,顾小文也跟着勾了勾唇,视线在这个请柬上的主角,江一楠的身上扫了片刻,心里“啧”了一声。 他身边的姑娘怕是这辈子完蛋了,这男的和她一样,瞅着是个花心儿,说不定还带螺纹儿凸点什么的。 顾小文站在人群中,不认识谁,就算有人看她,也暂时没有人跟她搭话,估计都没几个认出她是谁。 甲板上江一楠的话和海风一样从顾小文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江一楠放下了话筒,人群突然开始出现了哄闹,并且走到了栏杆的边缘,开始朝着下面看。 顾小文本来没有兴趣,可是她听见了白康城的低吼,“让开!” 然后混着一股腥咸的海风,一声“江容”钻进她耳朵,这一次没顺着另一只耳朵钻出去,顾小文站直身体,放下手里的香槟酒杯。 在人群的骚动聚集中走上前,从游轮的三层俯瞰下面,她看到了白康城在船尾,正在拉着要朝着海里跳的人低吼,“江容!你冷静!掉就掉了,危险,快跟我进船舱!” 江容? 顾小文连忙拨开人群,下了底层,快速朝着船尾的方向走,江容怎么也来了。 江容今天穿得帅极了,贴身的西装和俏皮的领结,他本来模样就很扎眼,站在船尾,简直像个海上人鱼小王子。 只可惜他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正在死命地敲,这是犯病的前兆。 顾小文快速走向前,被船上的服务人员拦住,“小姐,不要上前,很危险……” 顾小文看了一眼,拦她的正是之前门口的那个服务生,顾小文对他说:“让我过去,那是我的男伴。” 服务生一愣,顾小文冲过去,凑到江容的身边问白康城,“怎么回事!” 白康城看她一眼,本来不想理她,她这个人真的是莫名其妙,前后反差太大了,但白康城他尽全力制止江容,可江容扒着船尾的栏杆,就是要朝着海里跳,白康城想到了前几天,汪姨说了顾小文有制止住了江容失控的事情,压下了自己心里的那点不适。 “他的本子掉到海里了,他要跳下去,他根本不会游泳!” 再说船只再行驶中,这太危险了,整个海面上又不止他们一条船,后面还跟着好几条出海的船只。 白康城对顾小文说, “你能再让他冷静下来吗?”。 他说着让家一点空隙要让顾小文接触江容,但江容趁着这个机会差点挣开白康城,白康城只得暴力去拉江容,他必须快点回到船舱没有人的地方,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他今天不应该带江容来的! 顾小文深吸一口气,并没有凑近江容试图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是白费。 顾小文看向船尾的海面,幸好游轮才离港不久,正在缓慢行驶,又得益于今晚订婚的林一楠足够骚包,整个游轮上面布置的全都是灯,附近的海面都能照亮好远。 顾小文眯眼,还真的看到了正越飘越远的一个白白方方的东西。 “是那个?”她看向白康城,指着不远处那玩意问。 “是……”吧。 白康城话音一落,就愕然地看着顾小文迅速踢掉了高跟鞋。 接着她在脖子上使劲一扯,钻石项链落在甲板上,然后蹲下,抓住自己礼服的侧面,猛地一用力。 “刺啦——”一声。 八万块的礼服,瞬间成了开叉儿旗袍,顾小文在众人的抽气和尖叫中,助跑两步,一猛子扎进了海里—— 四更合一(这个女人不是黑心莲,这他...) 众人再度骚动起来, 不过也有那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直接对着海里朝着漂浮的笔记本游去的顾小文吹起了口哨。 后面的船只离得其实还很远,但顾小文要是不能快点上来, 结局就两个,要么笔记本搅进船底, 要么她和笔记本一起搅进船底, 毕竟后面的船只可没有那么多的灯,看不见海里怎么回事。 顾小文跳进去太猛呛了口水, 海水又苦又咸,但是她很快迅速游动起来,朝着那个随着海浪起伏的笔记本游去。 灯光照亮她在海水中舒展的四肢,长发散落, 她简直像一条人鱼。 顾小文这辈子的劲儿都用上了, 最终有惊无险,用最快的速度拿到了笔记本游回来。 江一楠在第一时间就停船对着后面的船只开了预警灯, 又为了防止意外,让水手噼哩噗通的下饺子一样跳了一大堆。 顾小文没有用救生员和游泳圈,很快顺着船后放下的□□爬上来。 三层上面的人都在看着下面的顾小文,还有跑下来的人都满脸兴味地盯着她,真正担心的在少数,但都移不开视线。 顾小文此刻长发海藻般地披散,卷曲地湿缠在脖颈, 礼服本就修身,湿水后彻底湿贴在身上,被林一楠调过来的大灯一晃, 粼粼地反起了光,不是水光, 而是礼服本身做的隐藏银线光。 这让这礼服看上去简直像是生长在顾小文身上的鳞片一般,贴合着她的身体,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起伏闪烁,半露的白嫩前胸不断有乱发的水流滑进去,这一幕简直不是人类意义上的好看。 是带着一点神秘又妖异的美,她因为扯开的礼服露出一条白皙修长的腿,赤着脚跪坐在木制暗色的船板上,腿上被船底附着的尖锐石块刮破了一些,正在细细地流着血。 顾小文怀里抱着那个笔记本迅速喘气,像因为害怕在抱紧自己,被过于明亮的灯光晃得微微不适地侧头躲避,她看上去脆弱得像是一条被渔民捕捞上来,化人到一半的人鱼。 之前顾小文觉得今夜的江容像一个小王子,却不知道她此刻让人有种锁在家里,养在浴缸里面的冲动。 不过顾小文她现在不似表面那么慌乱无措,被吓坏了似的,而是满心的暴躁,嘴里J得难受,她朝着还在和江容较劲儿的白康城看去,想要自己过去,但是游得太猛了有点脱力,再者说她现在不能动,一动走光。 所以她只是对着白康城喊了声“康城哥”,就把那个笔记本扔了过去。 笔记本湿水已经不成样子,滚到了江容的脚下,他抱着头敲打的动作微微顿住,慢慢跪下抓住了笔记本。 白康城还是不敢松开他,见他稍微稳定下来了,就半抱半托着他朝着船舱里面送,中途他回头看了眼顾小文,神色极其的复杂,见她已经被围上去的服务生用浴巾包裹起来,有女服务生试图扶起她了,这才放心揽住江容进了船舱。 顾小文一直看着白康城怀里的江容,在进入船舱,即将拐弯的时候,她看到江容回头,视线越过众人和她对上。 顾小文对着他快速笑了下,江容的视线她看不真切,但是江容对着她晃了下笔记本。 然后顾小文就真的笑了,笑得唇红齿白,一下冲淡了她之前那种迷离又脆弱的神秘感,从妖变回人,她开口,对服务人员耐心且温柔,“不用扶我,我没受伤,只是有点脱力。” 她说着,拒绝了服务人员要扶她的手,伸手撩了下自己身前湿漉的长发,靠在身后船尾栏杆上,任由船员给她冲淡水。 “姐……”顾丝丝和谭月躲在人群里,俩小绵羊看上去吓坏了,抓着彼此的手看向顾小文,却没上前。 顾小文不在意,毕竟她们没什么姐妹之情。 “你胆子真大,居然还能笑出来,”林一楠站在她身边好一会儿了,今天是他的订婚宴,带着这一船的少爷公主出海,出了事儿他可难交代。 林一楠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桃花眼兴味盎然,他见过很多喜欢极限运动,或者找死的人,各种各样,但他没见过这么疯的女孩子。 他能看出她跳进去不是全无把握,因为她在海里来去很快,但打扮得这么美美的,穿着礼服就敢跳进去,不光是林一楠,今天这船上的所有人,都很难不侧目。 “不过太危险了,顾小姐,”林一楠松开身边的未婚妻,微微弯腰对着顾小文说,“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怎么跟顾总交代啊。” 他后面这话说的,语气淡淡,但其实有些不太高兴的,毕竟真的出事儿,会很麻烦。 顾小文满脑袋淌水,给她冲淡水的小哥就逮着她脑袋冲,她睁不开眼。 顾小文回手扒拉了他一把,这哥们儿才换地儿冲她后背。 大部分人退回去继续喝酒聊天,少部分还在时不时地看向顾小文,顾小文伸手抹了把脸,幸亏今天妆做的防水,不然这会儿她得是个花脸猫。 “不用交代,”顾小文抬头和林一楠镜片之后的眼睛对上,笑了下,“说不定顾总还会给你封个大红包,省的他自己动手了。” “哈哈哈哈哈哈……”林一楠直起腰,搂过自己的未婚妻,“顾小姐真会开玩笑,冲好了淡水就赶快进船舱换衣服,我让人给顾小姐重新准备了一套礼服。” 顾小文笑着道谢,这会儿的心情不错。 她这惊心一跳,不光哄了小王子,还让今天她想吸引注意力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也不亏她顶着海风在甲板上凹受伤人鱼的造型了。 说真的,海里把盘好头发扯开真疼,皮筋儿扎得太紧了。 顾小文冲好了淡水,很快被服务人员扶进了船舱,她拒绝了别人的帮忙,洗漱了下,看到了林一楠给她准备的礼服,还有一些首饰,里面居然还有她跳海之前扯掉的钻石项链。 真是个仔细的人儿,顾小文眉梢挑高。 不愧是花心螺纹带凸点的男人,就是够骚,他居然把自己订婚对象的礼服给她送来了。 顾小文不相信他举办了派对,却不给女士们准备替换的礼服,可面前这淡红色腰部镶钻的叠纱裙,很显然不是普通替换礼服。 这上面的钻都是真的。 顾小文是个识货的,她以前也挺爱买的,就冲这些钻,这件礼服保守估计百万起步。 手笔真大,顾小文不自恋,但也不傻,这花心儿螺纹凸点的林少,在自己的订婚宴上想要勾搭她。 顾小文坐在船舱的床上,笑了笑,然后不客气地穿了礼服,既然人家都送来了,她索性就装傻充楞吧,毕竟她也不能裸奔出去。 顾小文把自己扯碎的礼服扔垃圾桶,然后穿上了林一楠送来的订婚礼服,在心里同情了一下他身边全程表现得像个木偶般的“僵尸新娘”,接着把头发吹干,半扎,卸掉大部分妆没有重新画,只涂了点淡色的唇彩就出去了。 衣裳太艳,画浓妆就像个唱戏的,反倒是她长发半干,眉目素净,在灯光和艳色礼服的映衬下,看上去纯净又透着一点点含蓄的妩媚。 再出去,顾小文无疑成了全场焦点,一半因为她那惊心一跳,一半因为眼不瞎的都看到了她穿着的礼服,心照不宣地明白了林一楠的意图,看笑话。 不过对于顾小文来说,这是好事儿,她不介意别人怎么看她,至少一个接着一个上来搭话的人,有些正是她要接触的名单中的,她不费力气就加了微信,方便套话。 一轮香槟撞过去,顾小文成功得到了十来个人的联系方式,其中不乏对她企图不良的。 她来者不拒,在场中几乎变成了笑话,之前是因为又土又没有眼力在圈子里出名,这一次是因为太过肤浅放\\荡,惹人异样眼神,男的暗自期待和她胡混的滋味儿,女的投来的大部分是鄙夷轻蔑的眼神。 顾小文不在乎,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必要的时候,别说是利用性别,连自己的命都能当成赌注,她从前就这么闯出去的。 不过就在她收获颇丰,面色因为酒精浅红一片,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拿起一块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小蛋糕送进嘴里的时候,有个听上去很冷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语调很熟悉:“你跟我过来一下。” 白康城微微皱眉看着顾小文,她身边围着的几个都是圈子里玩得很疯的富二代,还都是小崽子。 白康城这样真的有能耐的,和他们不是一个等级,这个圈子比任何的地方鄙视链都严重,等级也很分明,出圈可以,但圈子里面的人不能惹的就是不能惹,几个小崽子对于白康城很忌惮,连忙打哈哈地走了。 订婚宴进行到高\\潮,因为顾小文身上穿着的衣服,她和本该是今晚主角的苗伊,都成了嘲讽对象。 白康城本来不想管的,这种事情他从来不会管,毕竟他和林一楠是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他爱玩,但是从来没有玩脱过。 可顾小文到底是不太一样的,白康城纵使是抗拒她,想不通她怎么回事,也不想和她接触,但她对江容很好,这一次江容没有失控,也多亏了她。 他不想看她变成笑话,白康城把微微熏然的顾小文带到二层船侧面没有人的地方,对她说:“你去找一件衣服把这件换下来。” 顾小文靠在栏杆上,歪头看着白康城,不醉装醉地问:“为什么?” 她对于现在这身体的体力、耐力,包括酒力和其他的承受能力,都专门地测试过,不会干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和让自己失去控制的事情。 因此她继续不醉装醉地问:“康城哥啊,为什么?江容……” 她笑得好看,因为想起了今晚还他妈的有剧情,要让白康城抽不出心思和女主角夏游青浪漫共舞。 真是操了他八辈子祖宗了。 “江容还好吗?”顾小文情真意切关心地问。 白康城点头,被她带歪,“他睡着了,睡一会就好,笔记本的事情谢谢你,但是太危险了。” “而且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白康城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海风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发,这一瞬间他看上去居然很显小,至少小了好几岁,他不戴眼镜,眉眼的凌厉因为眼睫下垂而收敛,看上去居然也很纯良。 他说,“我带他来,希望他多接触人,我也希望他能够学会去接受得失,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一味的满足就是对他好。” 白康城说完之后,有些自嘲地笑了下,他怎么能奢望别人听得懂他什么意思。对于江容,白康城是真的希望他得到认可的,否则他不会把他带来这样的地方。 带他进入这个圈子,让所有人都知道,哪怕江容来历不光彩,不姓白,也是白家的一份子。 白康城没自信自己能罩着他一辈子,商场沉浮从来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江容总要有自己的生活,虽然接受和改变对他来说很难,但江容现在至少能够自己去上学了,这就是很大的进步。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发红的脸,叹了口气,正要把话题转回她身上的礼服,顾小文却说:“我知道,康城哥是为他好。” “确实学会接受失去,对他来说很难,也是必须的经历的一步,”顾小文说着,凑近白康城一些,抬手拍了拍他的心口,“你的苦心,我懂,江容也懂。” 白康城无论怎样,对于江容的好不是假的,顾小文并不了解江容的来历,不了解他们为什么异姓。也不了解那些白康城一辈子都不想回忆的过往,但她不瞎,江容这个异姓的弟弟,在白家的吃穿用度,包括他那一整个足够三间卧室大的娱乐室,都是纵容的产物。 会带江容这样一个,因为环境,甚至是灯光和人声就发病的定时炸\\弹,出席这种场合,不可能有除了让别人接受他在白家地位之外的另一种解释。 因此顾小文难得对白康城真的温言软语,“康城哥你别担心,他会慢慢接受的。” 顾小文的呼吸混着潮湿的海风,吹到白康城的脸上,让他想起那天在车里顾小文发疯的不好回忆,因此他微微紧绷,皱眉躲开些。 “你去把衣服换下来,”白康城转移话题,但还是忍不住说,“今天真的太危险了。” 顾小文半眯着眼,看着船下流动的海水,听到了有脚步声停在两人身后的门后。 她轻笑一声,然后突然对白康城说:“不危险,康城哥,你大概不了解我。” 顾小文露出一种在灯光下缱绻又深情的眼神,为了完成系统交代的剧情毫无下限地注视着白康城说:“我为了喜欢的人,为了喜欢的东西,能豁出命去。” 她故意说得语焉不详,引人误会深重,她当然不可能解释给白康城听,这些话是说给现在躺着睡觉的海上小王子听的,毕竟她在这书中世界的人设,是个苦恋白康城的痴情女配。 她又凑近了白康城,把他逼得退后靠在栏杆上,身后是暗潮汹涌的大海,面前是顾小文劈头盖脸撒过来的情网。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喜欢不容易改变的东西,”顾小文说,“但是这世上一成不变的东西太少了……” 她双眸醉意朦胧地盯住白康城,笑意带着熏然,还有白康城捕捉不到的狂妄,“我喜欢一个人,我能为了得到他做很多事,” 她轻笑,“跳个海算什么?” 顾小文盯着白康城一字一句地说:“我会的手段可多着呢,康城哥你就等着看吧。” 白康城手背在身后,抓紧了栏杆,想到她之前还发疯咬人,呼吸微顿,被她这醉醺醺的疯癫样子有点吓到。 这番话任谁听了都像是对着白康城说的,就连无意间路过,站在门口正在偷听的林一楠也以为是对白康城。 但其实从头到尾,她没有提一句准确的谁。 “你……”白康城鲜少有对什么东西束手无策过。 他遇见的追求者千篇一律的示好方式,纵使有那么一两个直白热辣,也没有顾小文这样疯狂的。 白康城怕不可预知的,不能带给他利益的麻烦东西和人,但是他也克制不住男人骨子里爱疯狂刺激,还有喜欢被追捧的天性,尤其是引别人惦记,却只为自己疯狂的美人。 此刻他悄悄地挪得离她远了点,却没有走,看着顾小文被海风吹乱的长发,无奈地说:“你别发疯了,你喝醉了,快去把衣服换下来。” 顾小文提着裙子转了一圈,其实已经看到了门口那个人的皮鞋。 她脑中稍微转了转,故意说:“为什么啊,你一直要我换衣服,可是我很喜欢这件礼服。” 顾小文转得踉跄,故意栽向白康城,“不好看吗?” 白康城想躲,可想到她在海里上岸时候腿都刮破了,又连忙伸手扶住了她,顾小文顺势埋进他怀里。 搂住了他的腰,“康城哥,我好晕啊,送我进去吧。” 她已经通过鞋子猜出了门口是谁,她故意抱白康城,就是要让那个偷听的识相滚远点。 可惜她错估了花心螺旋凸点的不要脸程度,白康城见她真的“醉”了,便把她送回船舱,没再提礼服的事情,只是让她休息。 然后他唉声叹气地去了派对,海上舞会就要开始了。 他和几个有合作的人,很快投入去聊工作。工作狂不是说说而已,他聊起工作,就没有注意别人的动向,没看到林一楠这个宴会主角,什么时候把他的“僵尸新娘”给单独扔下,去了船舱,敲响了顾小文的门。 门打开之后,顾小文看清了来人。金丝边的眼镜,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不得不说,衣冠禽兽这个品种,首先要有一副冒充人类的好皮囊。 顾小文挺意外他会来的。 毕竟有句话叫朋友妻不可欺,她都当着他的面抱白康城了,这林一楠是白康城发小,他居然还想着暗地里下手。 果然没一个好玩意。 顾小文故作惊讶地笑,“林先生,你……有事吗?” 林一楠有点微醺,他本来从来不会这么冲动,或者说迫不及待地私下找女人,尤其是在自己的订婚宴上。 或许是今夜的香槟度数有点大,再或者他把顾小文来者不拒的那种想要急切上位的举动都看在眼里。 他见过很多种女人,比顾小文还要急着表现出上位欲望的,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女人通常很好拿下,钱到位就行。 但是顾小文又有点不同,因为这种事情旁人都是藏着掖着的,只有她居然做得明目张胆,表现得习以为常,好像……好像那些企图不良的示好,都只是她蓄意放纵的结果。 林一楠已经很久没有被女人勾得如此躁动,尤其听了她对白康城说的那番话,纯粹是扯淡。 全程一句指名道姓的都没有,随便理解成谁都行,完全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开口,也就白康城那个没沾过情爱没碰过女人的老处男能被她骗得唉声叹气,还以为人家为他痴狂。 为了防止自己的好哥们让人骗得裤\衩都不剩,林一楠准备试探下这狐狸精的道行。 多少钱能让她动摇? 这不是很有趣么,一匹不认主的野马,谁不想给她套上绳子呢。 林一楠心思稍微转了转,轻笑出声,看着顾小文装傻充愣的样子,懒得多说什么,直接推门。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林一楠差点被拍脸上,他皱了下眉,下一刻,门又打开了。 顾小文扶着门看着他,眼中带上魅色,面上露出暧昧笑意,再不复之前的装傻。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顾小文是欲拒还迎,宴会上对小虾米都来者不拒,更不可能拒绝他。 他手掌直接落在顾小文的肩头,以为她还会装模作样地玩一玩欲拒还迎。 但是顾小文站在门口一动未动,甚至近距离地抬起手,勾松了林一楠的眼镜。 “你叫什么名字?”林一楠扶住顾小文的腰,“我问的是来顾家之前的名字。” 顾小文几乎缠绵地伸手,慢慢地抚开林一楠额前的碎发,十分专注地和他滑下了眼镜范围,下意识微眯的眼睛对视。 顾小文仔仔细细地把他看清楚,并不回答他的问话,而是出声慢慢说:“你长的还不错。” “嗤,”林一楠笑了声,夸赞道,“你也很……特别。”不是很普通的美,但是很特别。 顾小文一只手臂搁在林一楠的肩膀上,回手像勾住他脖子一样,手掌抚上他的后颈。 她另一只手拨着他的刘海,因为身高的差距,微微踮着脚,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的高跟鞋,尖锐的后跟在地上轻磕着,哒哒作响。 “模样只是表象而已,”她的指尖从林一楠的额头,滑到了他的嘴唇,点了下,“你又不了解我特别在哪里。” “那我们现在来了解下。”林一楠说,“你喜欢白康城?” 顾小文闻言却笑起来,避而不谈白康城,而是风马牛不相及地说:“我很喜欢你给我准备的这件礼服。” “喜欢就送你。”林一楠说。 顾小文点头,看着他,“是送这件礼服,还是礼服代表的意义?” 林一楠一顿,很好笑地问:“……你不会想嫁给我吧?” “那怕是不行,”他有些苦恼地说,“我的未婚妻目前对我来说,是最有利的商业合作,顾家的生意……和我家里的企业相去甚远啊。” 林一楠说:“除非……你等我……啊!” 顾小文扳着林一楠的脖子,压低一下,看上去像是要吻他,膝盖挤到站立的双膝间,接着猴急似的转身要把他往床上推,结果因为自己“醉酒”,高跟鞋又崴了脚腕,只扳着林一楠转了半圈,两个人就狠狠砸在地上―― “噢!” 顾小文额头狠狠磕上了林一楠的鼻子,在摔倒的途中还正好因为之前的动作,毫无障碍地撞到了他要命的地方。 林一楠后脑、鼻子,外加命根子,全部迎来人生最猛烈的撞击,疼得他瞬间蜷缩起来,几乎失声。 他眩晕得险些昏厥,侧身一双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捂住自己哪里好,脑袋嗡嗡,鼻血窜出来,简直跟他妈水龙头似的,眼镜也摔飞了。 “呃……” 他疼得又急又怒,但是说不出话,顾小文“啊呀”一声,装着慌张地跪坐在林一楠的身边,手忙脚乱的途中甚至还在他遭受重创的鼻子上狠摁了下,“你没事吧,林少?!” 顾小文说:“我扶你起来!” 她说:“啊对了,你的眼镜摔掉了,我给你捡起来。” 然后又起身,那么巧合且精准地一脚踩在了林一楠撑着地面要起身的手背上。 尖锐的鞋跟,险些戳穿林一楠的手背。 “啊――” 顾小文连忙慌张喊道:“啊呀林少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没看到,你快擦擦……” 她递给了林一楠一块毛巾,给他擦鼻血,结果林一楠擦了一下,就看到了这不是毛巾是抹布。 他眯着眼,半瞎的也能看到屋子里卫生间的门开着,这他妈的是从那里面拿出来的,干什么的抹布不言而喻。 林一楠佝偻着身子狗一样趴在地板上喘粗气,简直要被满脸无辜的顾小文气笑了。 额角的青筋暴起,他疼得连生气都没劲儿,半晌之后居然轻笑了一声,“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他把毛巾扔在了还要朝着他冲过来的顾小文脚下,抬手制止她的靠近。他毫不怀疑,顾小文在“扶他”的时候,说不定又会“不小心”在他的鼻子或者要命那儿来一下。 这他妈不是个狐狸精,是一朵黑心莲! 林一楠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大的哑巴亏,可顾小文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看上去像极了做错事情的笨蛋美人,还要冲出门去找人。 “对不起林少实在对不起,是我受不住你的美□□惑,太着急了,”顾小文说,“我去找人救你,这船上有医生吧!” 救个鬼!林一楠信她个鬼! 别以为他没看见她把自己的衣领都拉下来了! 他这德行被发现在顾小文休息的船舱里面,顾小文还哭哭啼啼地跑出去,衣服凌乱口红弄花,林一楠原地跳海里也洗不干净。 他会变成一个天那么大的笑柄,一辈子背着强\奸未遂的名声。 这事儿传到他父亲耳朵里,能他脊梁骨抽出来。 操他妈的,栽一个土妞儿手里了! 林一楠咬牙忍着痛,想爬起来去阻止顾小文,但是顾小文竟然灵活得像小时候跳马一样,在他后背上一按,就跳过了他,已经把门打开了。 妈的这是会轻功吗! 千钧一发,林一楠连被迫钻了一把人裆\下的屈辱都顾不得,急中生智咬牙切齿地喊,“礼服给你,桌上首饰都给你!别找人!” 顾小文开门的动作一顿,抽泣的肩膀大幅度地抖动起来,片刻后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笑出了眼泪,关上了房门,转身走到了桌边,把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搁在那里打开录像模式,记录了一切的手机拿了起来,对准了林一楠。 “林少,我说了你不了解我,现在你知道我哪里特别了吧?不过我没有那么好打发,”顾小文无耻地说, “不用想着抢手机,或者对我动手,我这都是直接上传私人网盘,你今天就算是把我弄死扔海里,我也不会删除。” 她脸上笑意简直让人}得慌,林一楠也不可能对女人动粗,只能摸了把脸上的血,扶着桌子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叉着腿弓着背,再说他没劲儿抢,他疼劲儿还没过。 他想错了,这个女人不是黑心莲,这他妈是食人花,果然够特别。 “你想怎么样?”林一楠问。 顾小文录下来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但是足够让林一楠面子里子丢得干干净净,现在这个社会,混的不是就是一张脸么。 哪怕是为了不让他爸知道他在女人手里翻船,林一楠也不能让顾小文把视频放出去。 妈的妈的妈的! 林一楠面皮儿紧绷,心里反复把顾小文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透。 “心里骂我祖宗十八代?”顾小文简直像是听到了一样,笑着说。 顾小文收起手机,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认真地对着林一楠说:“顾家祖宗十八代弄出来给你有点费劲,但顾老狗你要想操,我可以给你绝对可行性的建议。” 林一楠一噎,瞪着顾小文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美的一张脸,说这么混账的话嘣豆一样容易,简直割裂。 好一会他疼也缓过来,鼻血也止住了,这才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小文又笑起来,捡起了林一楠的眼镜,递给他,“暂时没想好,林少手眼通天,我可不能轻易许愿,先留着。” “你别想得太美了。”林一楠冷哼道,“你也该知道我也不是软柿子。” “你听说过一句话么?”顾小文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顾小文转身进了卫生间,拧了个干净的毛巾给林一楠,“我不光没穿鞋,我在林少面前,连腿都没有,站不直啊。” 林一楠没接毛巾,顾小文又笑起来,“你怕什么,怕我让你杀人放火?还是让你娶我?” “你小说看多了吧,你这种款我都吃腻歪了,也不是什么适合过日子的人,”顾小文把毛巾扔给他,“放心把林少,我这只小虾米,还能跟你要一片海啊。” 你有那能耐吗? 顾小文后一句没说,但是眼神几乎是明示了。 林一楠憋屈地把毛巾接过来,边擦边笑,气笑的。 顾小文最后甚至帮他整理了乱了的领子,还拿小刷子把他西装上的血点给刷掉了。 林一楠被顾小文妥妥帖帖送出门的时候,除了鼻子有点红之外,看上去人皮依旧披得毫无瑕疵。 但是他在心里,彻底把这个顾家人人都看不起的土妞,划入了需要谨慎对待的稀少对手范畴,甚至凌驾于大多数的少爷千金之上。 林一楠稍稍回想,就很清晰地理顺,他敲门被拒之门外,到顾小文重新开门,他进屋开始,虽然只是短暂的肢体接触,但顾小文几乎把她能够利用的所有东西全部都利用上了,男女本该有生理力量差距的,尤其是这船是他的地盘。 可她却让他在没有还手之力的情况下一而再地妥协。 这世上,含着金汤匙出身固然从最开始就赢在起跑线,无论是教育还是家族带来的便利,都是有些人一生无法企及的。 可有一种人,就像是草原上看上去又秃又丑的杂花鬣狗,什么动物都敢咬一口,咬的位置令人不齿且憎恨,但会致死。 这样的人,是无论扔在荒野还是沙漠,都是能吃饱甚至满嘴流油的人。 林一楠神色阴沉地回到宴会,顾小文找了个塑料袋子开始装首饰,都是好东西,她现在正好缺钱得紧。 弄好之后,她心情愉悦地吹着口哨,从手包里面摸出了一盒烟,抽出了细细的一根,夹在手里点燃,走出船舱靠着栏杆,轻轻吸了一口,混着海风吐出去。 顾小文还是只抽两口,就碾灭,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她通常靠这种方式来平复激动或者纾解苦恼,但很克制不沉迷。 她重新回到小屋之后,开始对着从顾丝丝那里得到的名单,一个个地查看她在派对上加的那些男男女女。 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顾小文的目的很明确,她要设法打听出那天原身跳下游泳池,有没有人发现,甚至是无意间记录。 顾小文已经找到了那天承办派对的负责人,但是为免打草惊蛇没有贸然去问,她还是先从这些人身上了解,最后再去负责人那里。 大部分名单上的人都有了联系方式,剩下的几个顾小文很快返回宴会,根据顾丝丝的描述也很快定位,准备挨个去要联系方式。 有两个女孩子不在今天的受邀行列,可能是地位不太够,在这个圈子的边缘游离状态。 顾小文准备明天下船之后去接触下。 她看到林一楠收拾过了,又换了副黑框眼镜,回到了派对,红着鼻尖和人谈笑风生,丝毫看不出之前的狼狈,不愧是衣冠禽兽。 林一楠的视线也时不时看向顾小文,见她花蝴蝶一样的到处要人联系方式,嘴角抽搐地想,之前还以为她是想要上位,现在看出来了,她是在他的地盘上狩猎。 最最糟心的就是他现在还不能管。 林一楠坐到白康城身边,看他一直盯着顾小文,好心提醒他,“那个顾家的野狗,你还是离远点,你玩不过她。” 字面意义上的玩不过。 当然这句话林一楠没说,他们这些虽然玩,但是真的在为家族企业鞠躬尽瘁的,谁也不想沾上这种疯子。 “你又不认识她,”白康城还奇怪道,“怎么就惹你烦了?” 要知道林一楠可是连他公司的清洁工都张口闭口美女阿姨,他向来不和任何人交恶,虽然花得很,但骨子里刻着绅士风度。 但他居然叫顾小文野狗。 “她……不是咬过你吗?还不是野狗?”林一楠搂着自己的“僵尸新娘”说,“反正你离她远点。” 白康城喝酒不理他,他还想找机会数落林一楠把苗伊的订婚礼服给顾小文穿的事情,但是那得私下说,不好在这人多的地方下林一楠的面子。 白康城还想管顾小文,看着她满场地和根本不熟的人说话,看到有些人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打量,眉头越皱越深。 顾小文搞定一切,就开始百无聊赖地坐在船头吹风,夜里十一点,舞会刚刚开始,有人来邀请顾小文,都被她以“我不会,也不想学,喝多了,很晕”给拒绝了。 今个儿这船上来的可都是真千金们,不像平时酒会上有外围混进来,真千金不屑搞乱七八糟的雌竞,所以没有傻逼女人上来找茬泼红酒说风凉话扯头花。 顾小文不得不承认,林一楠除了长得好看之外,请人这一块也很明智。 舞会开始,很多男男女女都携着舞伴随意找了或隐秘或空旷的地方随着音乐轻轻晃动,顾小文看着白康城和夏游青也开始跳舞。 夏游青是真的不会,她这个时间点还没学会,纵使打扮得很好看,但就像林一楠说的,并没有游刃有余的那种感觉,一直踩白康城的脚。 这踩脚的情节,在看小说时是很浪漫可爱的,但现实中却并不是,顾小文眼看着白康城被踩了几脚后,脸拉得比生产队的驴脸还长,跳了一曲就放开了夏游青。 夏游青今天穿了一身水绿色的短礼服,满脸臊红地躲远了去喝香槟,眼珠子提溜转,对一切又觉得新奇又不好意思直直盯着的模样,倒是真的挺可爱的。 顾小文手里拿着香槟,单手拄在桌子上,视线穿过人群,和白康城对上了,白康城一仰头喝干了手里的,回视顾小文,眼中带着警告。 这个警告的意味很明显,让她不要心血来潮地去请他跳舞。 顾小文偏偏起身,做一副要过去的样子,白康城连忙转开了视线,又拿了一杯香槟,又朝嘴里灌,满脸的不耐烦。 “别怕了,她吓唬你呢,没过来。”林一楠皱眉看着白康城,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还真没怎么看过他这样的时候。 “你别让她骗了,”林一楠揉了下自己的鼻子,还疼得很,“她可不是个小白兔,不适合你。” 白康城只当林一楠放屁,还记着他给顾小文穿订婚礼服的事情,看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苗伊,反嘴道:“也不适合你。” 苗伊和林一楠是纯粹的商业联姻,没有结婚意图的那种,只是因为生意和合作,短暂地订婚,然后合作结束就取消婚约。 苗伊是自愿为钱来演戏的,这种事圈子里屡见不鲜,没人会真的把她当林一楠的结婚对象。真的两家联姻要走到最后那种,双方父母不可能不到场,整个商圈的大人物都会到,这场订婚宴也不可能像这样只请了年轻一辈这么儿戏。 既然是生意,白康城对于林一楠就没有道德上的谴责,他无视苗伊,直接对林一楠说:“她救了我弟弟,你别招惹她。” 已经招惹了,还吃了亏,但林一楠吃了亏不能说,说了更丢人,他难得也没杠,同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了眼白康城,搂着苗伊跟别人说话去了。 而两个人的谈话中心顾小文,却在吓唬完白康城之后,悄悄顺着船舱下了三层,去找她的小可爱了。 跟一个服务人员打听了下,她就找到了江容睡觉的地方。 门没锁。 顾小文悄悄地推门进去,以为会看到熟睡的江容,好趁机偷个吻什么的。 结果浴室里面嗡嗡嗡,是吹风机的动静。 顾小文站在门口苍蝇式搓了搓手,悄悄地溜进去,想要打开明显虚掩的浴室门,好窥探一番好风景,但是怕吓着江容。 心急吃不了这块热豆腐。 于是她就在外面等,这间屋子浴室是磨砂格挡,看不真切,但能看到江容人影在里面晃动。 她的心情慢慢呈直线上升,有的人长得人模人样也烦人得很,但是有些人……就只是在灯光下晃一晃,就让人心情愉悦。 顾小文看得津津有味,嘴角笑意压不住地上扬。 他看到自己肯定也会吓一跳,然后眼睛瞪圆,还会磕磕巴巴地感谢她去给他找笔记本吧。 浴巾会不会掉? 啧。 不喜欢被挤(我不跟别人……一起睡...) 顾小文美滋滋地想着, 听着吹风机关了,心跳无声地加快,难得的紧张。 浴室门慢慢地开了――江容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走出来, 幻想中湿漉漉衣不蔽体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还穿着那一身西装, 连领结都好好地戴着, 一丝不露。 啊。 顾小文心里叹息,不过看着江容脚步站定看着自己, 很快对着他扯出一个笑,“吓到你了吧。” 顾小文视线在他身上扫过。西装有一点点皱,可见之前睡觉压着了,但是真的很帅, 不是白康城和林一楠那种成熟性感的帅, 是礼盒里面那种精心装扮的小人偶那样的帅。 “你今天……”顾小文抬手指了下他身上的衣服,“很帅。” 让人想要摆弄四肢给换衣服的那种帅。 江容还是看着她, 惊讶的神情消失,手里捏着笔记本微微紧了紧,对于顾小文的突然出现,他有些无措。 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感谢她。 江容虽然在发病的边缘,可是他也看到了笔记本是顾小文给他找回来的。 很危险。 哥哥说很危险,要找机会感谢她。 江容看着顾小文,他还没准备好感谢的说辞, 他从来不擅长沟通。 因此江容一着急,开口就是,“你……出去。” 顾小文惊讶地“嗯?”了一声。 江容抓着笔记本, 身体轻晃,视线乱飘, “出去。” 他不知道怎么说感谢,只好让她先出去。 换个人肯定要骂狗咬吕洞宾了,不谢谢还撵人,要生气的。 江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撵她不妥,张了张嘴,没有再说话,可是呼吸明显变得急了,抬手几次三番地展示手里的笔记本,但是感谢的话到嘴边,他就是说不出。 “这个……” “我……” “你……” “不用谢。”顾小文关上房门走近江容,站在江容能够接受,又相对来说亲密的距离,对着江容笑,“我游泳很快的。” “对。”江容很高兴不需要说,顾小文居然都能理解他的意思,他快速地勾了勾嘴唇,然后点头如捣蒜,“对!” 他连着说了两个对,表示赞同,第一个是回应顾小文猜到他要道谢,第二个回应顾小文说自己游泳快。 “你哥哥说你不会游泳。”顾小文说。 “嗯。”他又点头,身体轻晃着,手上的笔记本不断地敲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 “我可以教你。”顾小文想象了一下江容穿着泳衣的样子。 她笑着说:“游泳很简单的。” 江容看着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深幽,在这光线不算明亮的船舱房间里,显得格外的专注。 “你自己都淹死了。” 江容快速说。 顾小文被噎得一愣,接着笑得见牙不见眼。江容真的太好玩了,明明看到了她淹死,现在也敢跟她正常来往。 “我都淹死了,你也敢跟我来往,不怕我抓你当替身么。”顾小文故意说,“淹死的都是水鬼,把你弄死了,我就能投胎了。” 江容居然又勾了下唇,他的笑容都很短暂,有些时候简直像是错觉,但是顾小文精准捕捉。 “你笑什么?” “你说……”江容转身,把笔记本放在床边,然后空着双手转头,指尖在自己的西装裤上搓了几下。 “你说……” 顾小文等着他说话,江容说了好几次你说,中间隔了有两分钟,也没有说出下一句。 他几次吸气,急得脸都有些红。 顾小文只是看着他笑,耐心无比地等着,然后在江容放弃地说了句“算了”的时候,摇头道:“别这样,勾起了我的好奇。” “你慢慢说,”顾小文索性拉个床边的椅子,坐在江容的面前,“长夜漫漫,我有的是时间,我们是朋友。” 江容静静地注视着顾小文,专注又认真,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他显而易见地吁出一口气,然后没有再说之前的话,而是问:“朋友?” “对,”顾小文说,“那天我们不是说好了?” “为,为什么?”江容看着顾小文摘下了遮挡牙印的蛇形手镯,那上面还没好的伤处露出来,很显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移开了视线,然后双手绞在一起,俊秀的眉目微微蹙起。 他对着顾小文摇头,“不。” 顾小文不说话,等着他解释这个“不”的意思。 “为什么。”江容乱飘的视线,足足十分钟才重新聚焦到顾小文的手上,“为什么……” 他艰难无比地问出,“要跟我做朋友?” 顾小文搓了搓自己的眉心,顺着江容的视线看了下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另一手盖住了那儿。 “这没关系的,朋友之间,不是互相帮助么。”顾小文说,“你说的不讨厌我啊。” “可我……” 江容嘴唇抿得紧紧的,手指都搅得泛青了,才狠狠呼出一口气,说:“有病。” 顾小文舔了下嘴唇,挑眉淡淡道:“这不是……显而易见?” 江容又回到了那个问题,他伸手抓乱了自己被理发师精心打理定型的头发,问:“为什么。” “因为……”顾小文看着江容,思考了一下。 她总不能说她见色起意?江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撵出去,而且江容大概根本不懂男女怎么搞对象这事儿,他很闭塞,自我封闭,就算发育得好,他也才十九,白纸一张。 往白纸上作画这件事,没人不爱干。 但江容看上去很柔软,其实很锋利,很执拗,他很难接受改变。 不知道怎么道歉就让她出去,必然会因为她突然说出真正目的,拒绝和她接触。 他连个朋友都没有,连白康城都不太亲近,他们家的保姆,那么温柔的汪莲华都不肯理,可见跟他接触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要循序渐进,急不得。 再说顾小文真的也不急,她做什么都有计划。 “因为和你在一起很开心,”顾小文说,“你不是吗?” 她说:“我们很多的想法都一样。” “不喜欢改变,”顾小文说,“喜欢安静,专注,我们相处得很融洽不是吗?” 江容没轻易被她骗过去,即便她说得如此真诚。顾小文无奈地笑笑,江容应该是她遇见过最难骗的人。 “不。”江容摇头。 他连着说了好几个不,顾小文问他,“不愿意啊。” “不,不开心。”江容看着顾小文,指着她的手腕,“我咬你。” “你不……开心。”江容说,“没人会喜欢,喜欢被咬,很疼。” 他自己也不喜欢。 说完这些话,他狠狠松了口气。 他的面色又因为激动红起来,这一次连眼圈都红了。 “你出去。” 他又说。 任谁吃了这么多的闭门羹,也要灰心丧气了,顾小文也有点无奈,她现在对江容的兴致很大,具体为什么这么大,她其实也有些惊讶。 男人见的很多了,睡也睡过很多了,江容这样的确实很招人,但也不至于到能把人给迷到神魂颠倒的地步。 他连沟通都成问题,顾小文骨子里也并没有圣母救赎世人的基因。 这件事她还真的没认真想过,此时此刻认真想了下,顾小文脑中闪过了一个骨瘦嶙峋的,却每天在她下班之后,都会在他家的门口等着她的男孩。 那时候是她最艰难的时候,刚刚混出头,还是个女人,她每一天的酒局,都要到深夜一两点。 而因为几个包子和剩菜,那个住在她隔壁的小骷髅,从每天等他哥哥回家,变成了等完他哥哥,还要等她也回来,才会离开门口。即便是顾小文后来发现之后,根本不再给他吃的,他也依旧会等在那个老旧得裂纹掉漆的大门后面,听到她高跟鞋得声音,就趴在门缝上确认她的回来。 顾小文定定的看着江容,他和那个后来不知所踪的小骷髅其实一丁点也不像,她根本没有看过那孩子长什么样,唯一相同的,是他们都患有自闭症。 顾小文有些荒谬的嗤笑一声,残忍又无情的把自己的心脏刨开,翻找里面的真实原因――她不是把江容当成了谁,当时对于那个瘦的骷髅一样的,比她小了近十岁的小孩儿,也没有什么当狗投喂之外的其他变态想法。 她大概是……想在江容这样的,病态不可逆的人身上,寻找一份得到了就会恒久不变的温暖。 自闭症是一生无法治愈的疾病,而他一旦形成了对一个人的依赖,过程很难,却将不可逆转。 顾小文骂了一句自己变态,但同时她太了解自己,她无法去和一个正常的人建立任何形势的长久关系,她多疑到近病态,一度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戒备和敌意,她根本无法给与任何人信任。 除非他患有不可逆的病症,从生理病例心理上就不可能背弃。 顾小文恍然大悟,原来她竟不是见色起意,大概因为死了一遭,孤单的久了,想给自己找个伴儿。 她看着江容笑起来,脑中闪过万千思绪,但也仅仅只是愣怔片刻,剖析完了自己的心理,她再看江容,就更温柔如水。 她声调清缓的开口,“我确实不喜欢被咬,很疼。” 江容点了点头,呼吸很急,眼圈更红了。 他身体不太协调地跑到了门边,把门打开,看着顾小文,“出去。” “但是,”顾小文走到门边,没有出去,而是抬起了手。 “你看,”顾小文把手腕上的伤展示给将江容看,说,“它已经快要好了。” 江容看了一眼,就迅速地撇过头。 顾小文说:“你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我不怪你,”她说,“而且和这点伤比起来,你带给我的快乐更多。” “你还帮我画了画,不怕我死了又活过来,相信我说的所有话,”顾小文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些证据,这都是因为你那天对我说了你看到的,我才知道怎么去查。” “这都亏了你,我们很合拍。”顾小文说,“那天拼乐高,你也帮我纠正过很多次,没人对我这么耐心过。” 顾小文那天是故意拼错,那段时间里,有耐心的不只是她,江容也在一遍一遍地,极具耐心地纠正她。 他很善良,温暖,帅气,干净,年轻,还绝对专一,顾小文要找伴儿,确实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好骗,不好搞。 江容抓着门把手,想起顾小文说的这些,他抿紧嘴唇,额角已经开始 出汗了。 他几乎从没有和一个人一次性说过这么多的话,他们在交流。 不是单方面的,顾小文能听懂他说的,语不成句的话。 江容垂头,汗津津地和顾小文对视,顾小文继续说:“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就是朋友。” “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顾小文说,“不需要特别去说谢谢,你不用反复地去苦恼怎么面对我,对我说什么话。” “你不用面对我,”她笑着走进江容一些,“你甚至可以当我不存在。” 江容喉结滚动了一下,半晌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深深地吸了气,又吐了出来。 他点头说:“好。” 他把门郑重其事的关上,关上之后,江容真的把顾小文自己扔在门边,自顾自地坐到床边去翻看他的笔记本。 纸张都被他吹干了,但是上面字迹也因此模糊了很多,江容用手捋顺,一页一页。 顾小文又走回来,站在江容不远处,顿了顿又坐在了江容的身边。 江容侧头看了她一眼,挪着屁股离她远了一些,顾小文就又凑近了一些,装着看他手里的日记。 江容又挪,最后挪到了床头柜,膝盖都抵在床头柜上了,没有地方挪了,他才转头,对着顾小文说:“你挤到我了。” 顾小文把嘴撇得像鸭子,夸张道:“可我都没碰到你哎。” “你挤……” 江容豁然站起来,“我不,不喜欢被挤。” 顾小文无辜地抿唇,还是在说:“我都没有碰到你。” 江容:…… “朋友都会有肢体接触的,”顾小文说,“你看到过吧,牵手啊,挨着肩膀啊,勾肩搭背,甚至是……睡在一起。” “不!” 江容抓着笔记本捏得纸张都皱了,快速说:“我不喜欢。” 顾小文挠了挠眉心,“别紧张,我又没逼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碰,”她说,“可我不是没碰到你嘛。” 江容捏得笔记本都要散架了,手心里面全都是汗。 他的呼吸乱得宛如跑了八百里的野狗,然后在顾小文的视线中,晃动着身体站了足有五分钟。 然后他又坐回了床头柜的旁边。 和顾小文离了不足一臂的距离,只要一抬胳膊,就能碰到。 顾小文心里胜利的小人儿跳起了辣舞,江容却一直在冒汗。 他能够明显感觉到顾小文的存在,这感觉太鲜明,太奇怪了。 哪怕顾小文没有碰到他,他也觉得她像是在压着他一样。 顾小文看着他把笔记本要捏成废纸,也没有躲开,江容呼吸越来越急,最后身体都开始轻颤起来,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顾小文豁然站起来。 “这次就到这里,”顾小文说,“我不靠近你了。” 江容狠狠松了口气,嗓子里发出如释重负的哈气声。 顾小文在他喘得差不多的时候,又说:“但是下次我还会靠近你。” “你总要适应的。”顾小文说,“或许有一天,我们一起睡,你也不会难受了。” “不,”江容满脸是汗地疯狂摇头,“我不跟别人睡!” 顾小文眯着眼睛笑出声,江容看了她一会,又强调道:“我不跟别人……一起睡。” “睡有很多种,”顾小文想给他科普下,但是看到他清澈的双眼,又把话憋回去了。 “行吧,”别激动,“我又没说现在跟你睡。” 江容又开始低头捋顺笔记本,顾小文这次离他不过近,没有引起他的不适,然后跟着他的视线,看向了笔记本上模糊的字体。 这是江容写的手稿,他写的还真不少,顾小文一直以为他只是在家里胡乱写写画画,没想到来参加宴会居然也带着。 那他手稿掉水里确实有理由发疯,毕竟写字的人丢了稿子,很难不疯啊。 顾小文笑着看了几眼,江容本来不喜欢被人看到他写的,但是他想到顾小文说,可以当她不存在。 他们是……朋友。 江容就把捋顺书页挡住字迹的手指,慢慢挪开一些,让顾小文看。 顾小文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她的笑意,在看到一行字的时候,猛地凝滞。 我好不好看(她突然得逞地笑起来。...) ――川吉市多雨, 今天又是个阴天,他趁着护士们都不在,又偷偷拔了吊针, 打开了窗户。 最后“窗户”两个字都被水迹模糊,底下的字迹也看不清楚, 但是顾小文视线紧盯着“川吉市”这三个字, 心中震惊难言。 她猛地看向江容,指尖带着点颤栗地指着“川吉市”这三个字, 问江容,“这是……你写的?” 江容慢慢点头,顾小文微微吸了一口气,后又问, “你写的是什么?” 有些像小说, 但是很零碎并不连贯,顾小文看了好几次, 都是乱七八糟的,他好像只是随便写写,随便写在什么纸张上。 江容顿了片刻,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的算什么,大多数都是梦,有时候是想写,就写了。 很凌乱, 没人能理解,他自己也不太理解。 “那这个地名,是你取的?”顾小文看着他迷茫的神色, 最开始那震惊的心情已经彻底消失,她不由得笑自己太敏感了。 江容点了点头, 似乎很乐意和顾小文分享他写的,毕竟除了顾小文,也没人要看这些东西。 他把自己取名字的那一页翻开,然后顾小文看到了数不清的带吉的地名,成排的,都被水给模糊了。 她彻底笑出来,“所以川吉市,这个地名,是你从这里一大堆名字里选出来的。” 江容重重点头。 居然问道:“不好……听吗?” 顾小文神色复杂地摇头,“那倒不是。”只是她曾经在川吉市生活了二十多年而已。 不过顾小文已经把这件事完全归结为巧合,毕竟这个名字也没像地名长到十几个字的地区一样,那么稀奇罕见。 像江容本子上写的那样,随便组合就出来了。 “挺好听的,”顾小文坐在江容身边,逗他,“不过川吉市确实多雨,常常下起来就没完。” 顾小文说:“有一片贫民区,地面砖石渗水,雨下多了,表面上看上去干了,你一走……噗呲!” 顾小文笑,“喷一身。” 江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很认真地在看着她,听着她说话。 顾小文对江容什么都敢说,因为他不可能理解,更不可能对任何人说。 “路上的大柳树特别多,人家其他的城市绿化都是些其他的观赏树,但川吉市全是大柳树,一到四月左右,整个街道上全都是柳絮,下雪一样,走哪沾哪,烦得要死!” 顾小文看着江容一脸专注,伸手挠了下自己的鼻尖,“你傻么,听得懂我在说什么么?” 江容眨巴了一下眼,还在看着她,没有说话。 顾小文在他这样清澈又纯真的注视里,觉得自己像个自说自话的疯子。 于是她转移话题道:“上面舞会开始了,我们跳舞吧!” 江容摇头,渐渐把自己摇成了拨浪鼓。 “我不,不会。”江容合上笔记本,在顾小文试图拉他的时候,把两只手都背到身后,很坚定地说,“我不!” 顾小文要碰到他的手缩回来,歪着头看他,“你没跳过舞吧,挺好玩的。” 江容不上当,坚定得连说话都顺畅了,“我不想跳!” 他的肢体不协调,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跑起来都很吃力,何况他不喜欢被人碰。 顾小文完全能想象出他这么抗拒的原因,在屋子里寻摸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了江容手上的笔记本上。 “我们肢体不接触,也能跳舞,”顾小文说,“就用那个笔记本,我抓一半,你抓一半。” 她说:“你确定不试试?” 顾小文走到门边,把门打开,外面的音乐就顺着走廊飘了进来。 声音不大,但悠扬好听。 顾小文说:“拿着笔记本过来,我知道二层侧面的夹板没有人,那里音乐声音会大一些。” “江容?” 江容坐在床上摇头,手脚全是汗。 “你不来,我可去抓你了。” 顾小文站在门口看他说:“我不光抓你,我要……嗯,扑到你身上,抱紧你,你甩也甩不开那种。” 江容没想过还能这样,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被顾小文的形容给吓到了。 他不喜欢被人碰,会很难受,呼吸不畅。 “你来不来?”顾小文作势要朝着他那边跑,甚至把裙子提起来一点,那是即将助跑的动作。 江容吓得要死,向后仰缩着肩膀,快速地眨动眼睛向四外看,像个在野地里碰见野猪追赶,无处可逃的小孩。 “我过去了!” 顾小文故意吓唬他,甚至还模仿牛一样,脚在地板上刨了两下,然后作势弯腰要冲。 江容被她吓得站起来,对上顾小文带着笑意的视线,呼吸急促地把笔记本又赶紧拿起来。 顾小文这才笑着说:“快过来,我们去二层的夹板。” 江容猛咽口水,慢吞吞地朝着顾小文走去,甚至有点想要喊他哥来救他。 几乎没人能勉强他做什么,白康城平时对他恨不能百依百顺,生怕他发病。 江容是第一次被人强迫着去做个他不想做的尝试,他抗拒一切没有尝试过的事情。 但他不敢不去,他怕顾小文真的抱他。 这算是江容的七寸,顾小文在艾尔丢的那天,在阳台上把他骑住按住的那天,是江容的噩梦。 她为什么老是想要碰他,江容有些崩溃地跟着顾小文的身后。 顾小文心情很好,带着江容从船侧面的栏杆处慢慢地走,提着裙子让海风吹起来,裙摆就老是颤在身后江容的脚踝上。 江容走得胆战心惊,走走停停地躲避,顾小文的坏心眼被他发现之后,他居然重重叹了口气,那是无奈。 他鲜少有这么浓重的情绪,通常浓烈的情绪会让他失控。 这一次他不敢失控,他怕顾小文抱他。 交朋友真的好难啊。 江容和顾小文站在二层的甲板上,由衷地心中感叹。 游轮上三层的平台很大,大得突出很多,正好像一把大伞,遮盖住了二层这一块小天地。 音乐悠扬地响起,他们头顶上就是舞会上正在跳舞的众人,顾小文站在江容的对面,和他同时抓住了笔记本的一面,指尖相对,却没碰到。 她把高跟鞋脱了,江容的鞋也被她指挥着脱了,两个人赤着脚,在明亮闪烁的灯光中对视,等着一曲终结,下一曲开始。 顾小文听着这些音乐都很熟悉,但她不太关注这个,所以记不住名字。这个世界其实除了她脑中时常冒出的系统让她产生割裂感,实际上很多地方,都和她曾经生活的川吉市没有很大区别。 顾小文对江容笑了下,说:“你今天这身真的很帅,像个海上小王子。” 江容紧张得恨不得裤\\衩里面都是汗,被夸奖了也只是抿着唇,没有反应,紧绷着身体。 “作为朋友,你也应该夸赞我。”顾小文说,“我今天不美吗?宴会上很多人都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说我漂亮呢。” 江容乱扫的视线看向顾小文,胡乱地点头。 “你太敷衍了,这样不行,”顾小文说,“你要说出来,我好不好看?” “好,”江容深吸一口气,听着曲子马上结束了,声音都有些走调地说,“看。” “什么呀,不算,再说一遍。” “好,好看。”江容被逼得满脑袋冒汗。 “快结束了。”江容说,“曲子。” 说好了下一曲开始,他们就开始跳舞。 顾小文不再说什么,再下一曲开始,江容又快速道:“我不会!” 怎么办! 他缩着肩膀,抓着笔记本的指尖都捏得快青了。 顾小文却笑起来,“相信我,你会。” 音乐一换,她立刻朝着江容迈了一大步。 一脚踩在了江容的脚上。 但因为两个人都没有穿鞋,疼是不疼,但肢体的接触,却让江容险些蹦起来。 他急忙后退,顾小文就随着音乐再上前。 踩了十几下,一曲即将终结的时候,他们居然真的踩上了点,顾小文跟着音乐前进,江容从手忙脚乱的后退,也变成有节奏的后退。 海风卷起两个人的头发,江容渐渐瞪大眼睛,也发现自己居然称得上是在跳舞了。 他嗓子里发出愉悦的哼声,嘴角频繁地勾起,顾小文也笑,音调重复第二遍,是快要停止的预兆。 顾小文又问江容,“回答我,我好不好看。” 江容看向顾小文,他眼中带着温暖笑意,揉碎了整船的灯光般的明亮。 这时顾小文朝着他凑近,海风卷起了她半扎的长发和不断飞起的红色宽大裙摆,一起朝着他倾泻而来,像一把火一样,令他连呼吸都微微顿了片刻。 只可惜江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于是他只是重重点头,夸赞道:“好看的。” 一曲临终,顾小文突然从前进带着江容节奏,变成了后仰。 她“啊”的一声,装着自己要向后摔倒。 江容神色一变,连忙上前去抓她手腕,但顾小文松开了笔记本没让他抓到。 江容下意识的又朝着顾小文捞了一把,正好勾住了她的腰。 曲终。 顾小文借着江容的一点力气撑住下坠的身体,双手抓住了江容肩头。 “end!”她突然得逞地笑起来。 她说话不算话!(你和他真的相处得很好...) 江容垂头看着顾小文, 一时间没能给出反应,两个人在曲终的余韵里面对视,彼此眼中都是未散的笑意。 直到有人在他们不远处开口, “你们在……” 江容突然触电般地松手,顾小文“哎!”了一声, 结结实实的屁股遭殃, 墩在了甲板上。 顾小文和江容一起循着声音看过去,就见白康城神色奇异地看着两个人。 “你们刚才……在跳舞?”白康城看上去十分的不可思议。 江容神色慌张, 像是做错事被抓住的孩子,顾小文神色带着点恼怒,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站起来,“是啊, 我见他闷在屋子里没趣儿, 就带着他出来玩。” “康城哥在找江容?”顾小文走到江容的身边,用手臂很轻地碰了碰江容手臂, 带着安抚的意味。 江容侧头看了顾小文一眼,倒是真的放松下来一些,白康城看到两个人的互动,神色更诧异。 “是,我找江容,”白康城说,“在屋子里没有见到他……” “舞会快要结束了, 江容要弹一首钢琴曲,我来带他过去。”白康城看向江容,“你答应的, 现在跟我过去?” 他的态度很温和,江容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确实是答应了,要在舞会结束之后,弹一首曲子。 他抬手晃了下手里的笔记本,说:“我先,放回去。” 顾小文直接接过来,“给我,你去弹,我帮你拿着,等你结束了问我要就行了。” 顾小文兴味盎然,“你还会弹钢琴啊,我也要去听一听!” 她说着拽过江容手中的笔记本夹在自己的腋下,然后赤着脚跑去不远的地方,把两个人的鞋子都拿过来。 “先把鞋子穿上。” 顾小文说着自己很快蹬上了鞋子,江容双手搅合在一起,看向白康城,两只脚也叠在一起,眼睛看向他,抿着唇。 白康城对着他笑了笑,“不着急,你慢慢来,头发也有些乱,进屋去梳理下,我先上去等你。” 江容点了点头,白康城又看了顾小文一眼,然后率先去了上层。 江容也穿上鞋子,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之前江容睡觉的屋子。 “我帮你整理?”顾小文见江容进去卫生间好一会也没出来,他不是在上厕所,因为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通过磨砂玻璃,能看出他一直在对着镜子拨弄头发。 顾小文扒在门口对他说:“我比较擅长这个。” 江容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但是没有说话。 顾小文简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说了一句,“我不碰你,只碰头发。” 江容这才把自己扒拉的像是鸡窝一样的头发,交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果然很规矩,全程哪怕是碰,也只用木梳碰他头皮,甚至还会提前预告要碰哪里。 江容很快放松下来,他甚至在想,交朋友好像也不是很难。 然后就在顾小文弄完了头发,甚至用梳子给他拨好了歪掉的领结之后,在江容完全放松的状态下,突然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垂。 江容一下子站起来,顾小文迅速跑出老远,抬起手对着江容说:“冷静冷静,我是看到那里有头发!” 江容红着一张脸摸着自己的耳垂,气得不行,她说话不算话! 顾小文表情真挚地说:“好吧,我是看你耳垂白嫩嫩的很好捏,才捏的。” 她说:“对不起。” 江容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看着顾小文,在顾小文还要说点什么要安抚他的时候,他才说:“没关系。” 顾小文笑起来,迅速说:“都弄好了,咱们走吧,你都会弹什么曲子?我想点播,我没在你的娱乐室看到钢琴哎……” “我会的,不多,”江容边朝着门口走,边伸手又在自己耳边碰了下,那里烫得厉害,他用手掌带风扇了扇,有些气闷道:“你不要再,突然!” 他指了指自己泛红的耳垂,顾小文强忍再捏一下的恶劣欲望,点头,“好好好,我不会再突然捏你,那告诉你之后捏行吗?” “不行!”江容关上门,难得语气居然带上点严厉,“点播也……不行。” 说完他就率先迈步走了,顾小文跟在他身后,嘟嘟囔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人家朋友有的还亲嘴呢。” 她当然在扯淡,谁家朋友没事也不亲嘴。 江容不是智障,他只是自闭,他无法共情,甚至无法理解很多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但是他也会学很多东西,会独自去上学,他接受的人不多,但接触的不算少,没交过朋友,但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和他交流。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说就算是个真智障,也知道嘴不能乱亲。 江容用理智来分析了一下,得出顾小文这么说的原因,应该是在逗他。 所以他没有回应,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就继续走了。 “啧。” 顾小文撇嘴,心想他还真难骗。 两个人很快上了三层,三层的甲板上聚集了很多人,宴会接近尾声,林一楠正在像最开始那样,用话筒诙谐地说些话,算作今晚的宴会谢幕词。 看到江容走过来,他对着话筒吹了声口哨,然后很郑重地介绍,“向我们走来的这位小王子,是我最好的哥们最疼的弟弟,白家二少爷。” “好容易说动他给我弹婚宴结束曲,”林一楠玩笑道,“他等会弹的就算是拉锯一样难听,你们也得帮我鼓掌!不然我哥们康城会跟我取消合作合同的。” 众人哄笑,视线聚集到江容身上,其实对于圈子里的人他的来历不是秘密,江容的来历当时在圈子里是个不小的笑话,只是现在没有人提起了,毕竟白康城对他的重视,比什么出身重要多了。 但是众人对于白康城这么重视江容的原因就不大清楚了,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白康城是不行,为了白家的种才会对江容格外看重。 毕竟白家除了这两兄弟都死绝了,要不是白康城不行,他为什么不结婚,为什么不生育,甚至身边这么多年了,连个女的都没有。 关于这些除了白康城的发小林一楠之外,也没人知道,白康城本人听到了什么传闻,也都懒得去解释澄清,对于白康城来说,没有什么比工作更重要,人到了一定高度,是根本不在乎其他人对他的看法的。 江容在众人的视线中慢慢走到钢琴的边上,他并不怯场,嘈杂和人声确实让他难受,灯光也让他不舒服,但他有一套自己反复练习的方法,能够短时间地屏蔽掉这些,让自己沉浸下来。 顾小文本来也担心,站在不远处的栏杆边上,紧紧盯着江容。 江容没看任何人,他坐在钢琴的边上,手放在琴键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按响了第一个音。 这一刻海风撩动他的鬓发,他真的像一国最尊贵的小王子,不为外物所动,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统领属于他的国度。 几个音调出来,场中稍稍静下来,顾小文也很快听出了,他弹奏的是――《梦中的婚礼》。 这曲子现实世界也有,这个顾小文是知道的,因为曾经被人约去听过大师音乐会,她对这首曲子记忆深刻,因为演奏之前,那个大师还讲了这曲子背后的故事。 悲哀却美丽。 顾小文有瞬间的恍惚,她靠在栏杆上,听着音调从江容指尖流出,并没有她当年听得那么流畅,连她这外行都能听出还很生涩。 但她听得入迷,看着江容也看得入迷。 江容开始弹奏,就自动屏蔽了周遭的嘈杂,他睁开了眼睛,在曲子进入高潮的时候,眼睫快速抖动,手指也在琴键上极速跳动,他的视线乱飘,正和站在他不远处的顾小文对上。 顾小文由衷地对他笑起来,江容迅速挪开了视线,很快又转回来,也很快地对她勾了下唇。 “你和他真的相处得很好。”白康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顾小文的身边,将两个人刚才的互动尽收眼底。 侧头对她说,“他其实对陌生人的接受度很低,对你是个例外。” 顾小文心情很好,看着她的小王子没有挪开视线,和白康城说话的声音都跟着柔和,“是吗,我觉得他还算好相处。” 白康城看了眼顾小文手上被江容咬的伤,又想起她之前跳进海里给他捡笔记本的事情,把手里的香槟一饮而尽。 然后说了他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很后悔的话。 他说:“江容没有朋友,他能独自去上学,能和人进行基本沟通,但他不肯交朋友。” 白康城说:“我平时没什么时间陪他,他又不喜欢汪阿姨,我爸更是……不在家。” “你要是,”白康城看着顾小文转过头看他,抿了抿唇说,“你要是愿意,也有时间,可以来找他玩。” 顾小文眉梢挑起来,白康城快速找补,“我看你和他玩得挺好的,你们年纪都差不多……” 顾小文被白康城逗笑了,“康城哥,我和你的年纪才是差不多。” 白康城一噎,神色微微一顿,他其实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或许是别有用心,但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江容相处,这么多年做的都很失败。 他无法在江容发病的时候安抚他,只能用镇定药剂阻止他伤害自己。 白康城正要把话收回来。 顾小文却笑得唇红齿白,朝着他凑近一点,用自己的杯子撞了下白康城的空杯,“我当然会找他玩,康城哥愿意我去最好啦,不然总是偷偷跳墙,也很麻烦的。” 顾小文说:“康城哥以后……不要撵我就好。” 白康城表情放松地笑了下,顾小文和他接触得多一点,倒是不烦他了。 他有成功人士大部分都有的骄傲自大,独断专行,但骨子里是个好人。 一曲结束。 江容起身快速起身,朝着顾小文和白康城的方向跑来。 顾小文看着江容肢体不协调地跨过障碍,被逗得直笑,心里却忍不住想。 白康城要是知道她一面明着追他,一面暗地里打江容什么主意,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守承诺不撵她。 我可没碰你(“离他远点。”白康城说。...) 船上一夜宴会,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下船,顾小文收获不可谓不大,她最后没有跟顾丝丝一起走, 而是跟白康城的车回去。 顾丝丝本来也想蹭白康城的车,但是顾小文坐在后座上, 含笑盯着顾丝丝看了一会儿, 她就“闹肚子”一样捂着自己的肚子,老老实实坐回了自家司机开的车。 谭月也跟着顾丝丝上了车准备去顾家, 她和顾丝丝同仇敌忾,上车之前还在瞪顾小文。 顾小文坐上车,拍了拍副驾驶的江容,“来后面坐。” 江容不动, 捏着个小包, 里面装的是他昨晚上带上船的一些日用品和被海水模糊的笔记本。 白康城今天没有用司机,自己开车, 送了江容和顾小文,他还要去公司。 昨晚上没怎么睡好,他眼下有点青,听到顾小文这么说,侧头看了眼江容,“要坐在副驾驶要系安全带的哦。” 江容不喜欢被挤压束缚,通常不坐前面, 但是顾小文坐在后面,他不想动。 他怕顾小文又要趁机碰他。 “快点过来,”顾小文说, “回去我帮你找艾尔。” “不找了。”江容不动,抱着自己的小包, “艾尔,找不到了。” 白康城挑眉转头看了眼顾小文,然后说,“那好,把安全带系上。” 江容慢慢吞吞地系安全带,他转头的时候,顾小文看着他的眼下比白康城还青。 昨晚白康城没睡好是因为和江容一起住,江容换地方根本睡不着,环境和床他都认,翻来覆去烙了一夜的人形饼。 顾小文没有再劝江容,看着他把安全带系好了,然后就抱着手臂靠在了后车座上。 车子启动,没多久江容就开始坐立难安,他呼吸越来越重,额头也开始出汗,动静都快比引擎的声音还大了。 没多久车子停在了路边,江容抖着手解开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车,手扶在车门上深呼吸。 白康城和顾小文都平静地看着他,全都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样子,江容平复了一会儿,说道,“我还是……去后面。” 白康城耸了下肩,顾小文靠着车座闭着眼。 江容一拉开后面的车座,看顾小文闭着眼,稍稍松口气,下什么决心一样坐进来。 顾小文突然睁眼,凑近江容,吓得江容差点开门跑了。 “啊!”他喊了一声,缩成一团。 白康城正想说什么,怕顾小文把他吓得发病,就见江容拿着怀里的小包,朝着顾小文肩膀上砸了两下。 他们有自己的相处模式,白康城安心开车。 车子重新启动,他时不时朝后看,江容之前抗拒和顾小文坐在一起很没道理,因为他和顾小文交流得很好,甚至还会笑。 不过过了一会,白康城从高速上下来,开始朝着别墅区开的时候,分出精力朝后看了一眼,就见江容闭着眼脑袋晃来晃去,明显是快要睡着,顾小文则是点开了手机,正对着她和江容。 “你在干什么?”他纯粹好奇地问。 “他昨晚上没睡觉吧,”顾小文说,“你看他困的,我得记录下来,好让他看到是他自己躺在我肩膀上的。” 顾小文话音一落,江容摇摇晃晃困的立不直的脑袋,就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顾小文收起了手机,调整了一下坐姿,后视镜对上白康城疑惑的视线。 “为什么要录?”白康城问。 “他不喜欢人碰,但是主动碰人的话,就不会怪别人,”顾小文说,“免得待会下车闹别扭。” 白康城点了下头,微微呼了口气,后视镜里面脑袋靠在一起的两个人,看上去无比和谐和亲密。 但是白康城一丝一毫也没有往奇怪的方向去想,江容根本不能理解很多情绪,更遑论是复杂的感情,他在白康城的眼里,还是七年前最开始把他找回来那时候一样,是个小孩儿。 “你很会跟他相处。”白康城说。 “你说过好几次了。”顾小文笑了下,免得白康城看出什么,岔开话题说,“康城哥,你要是想跟我说话,可以夸夸我看上去气色好,或者今天妆容漂亮什么的。” “你……还穿着这件礼服?”白康城这才注意到,顾小文居然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本来不应该是她穿着的订婚礼服,微微皱眉。 “是啊,”顾小文说,“我斥巨资买的礼服毁了,林少心地善良,说这件送给我了。” “离他远点。”白康城说。 顾小文装着天真地问,“为什么?林少人很好啊。” “他跟康城哥不是最好的朋友么?”顾小文说,“而且我还挺喜欢这件礼服的。” 多好啊,钻抠下来能卖好多钱。 白康城微微拧着眉,没再说什么,作为朋友,林一楠确实是很好,但在顾小文的立场来说,林一楠明显是没安好心。 他几乎不对女人认真,和白康城一样心里只有家族企业,女人对他来说是消遣罢了。 尤其是林一楠的父亲严厉得很,未来的媳妇儿林一楠根本做不了主。 白康城要是不认识顾小文就算了,要不是因为她对江容很好,因此也让他对她的印象好起来,他不可能管。 但现在他忍不住说,“反正昨晚上你接触的那些人,要是约你,最好不要私自去赴约。” 白康城觉得自己实在有些交浅言深,但他还是说,“没几个好玩意。” 顾小文从后视镜看他一脸老父亲一样的操心样子,心说谁不是好玩意还不一定。 但好意她总是愿意领的,便乖巧地点头道,“好的,我都听康城哥的。” 一直到白康城把顾小文和江容送回去,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下车的时候果然江容发现自己枕着顾小文肩膀,激灵一下弹起来,差点撞着车门。 顾小文点开了视频给他看了,“看到没,你睡着靠着我,我可没碰你。” 江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揉了揉自己的脸,但也不解释道歉,转身就回了白家。 “他不知道怎么道歉,才会这样,”白康城在顾小文身后说。 顾小文转头,“我知道,他昨天要跟我道谢,结果直接赶我走。” 她转移话题,急着回去顾家拿监控,“你昨晚上没睡好,慢点开车康城哥。” 白康城点了点头,钻进车里,顾小文也进了顾家大门。 但是白康城看到了她拎着的一个手包里面装得鼓鼓的,又看到她身上的礼服,没有马上启动车子,而是一个电话把正开会的林一楠给惊到了。 林一楠一接通,就压低声音,“老爷子正开会讲得慷慨激昂,你找我要是低于五千万的生意,都对不起我偷偷跑出来。” “没生意,”白康城说,“我就想说,你别惦记顾小文,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玩不过你。” “谁顾小文?”林一楠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抬高了一点,“哦,顾家那个野狗?” “不是哥们儿,你什么时候管这事儿了?”林一楠说,“再说了,我没那么口重,我可玩不起她。” “那你是不是送了她衣服和其他的东西?你可向来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白康城说,“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 林一楠有点不高兴,但跟白康城是从小光屁股长大,因此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说, “你去问她,问她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说完之后电话就挂了,白康城皱眉,把手机放起来,然后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 他是真觉得,顾小文心眼儿可能多,但是本质上傻,有点贪好东西,大概就是以前没见过。这都不是大毛病,毕竟能和江容真的相处好,不太可能心术不正。 他准备空出手找林一楠谈一次,不让他招惹顾小文,这当然不是他对顾小文有什么兴趣,以为昨晚上江容跟他说,他和顾小文是朋友。 白康城驱车走了,并不知道顾小文和他想象没见过世面的土妞儿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回到顾家,顾城不在,汤颜丽恰巧也出门和姐妹出去,顾小文开始挨着个的联系她昨晚上接触到的那些名单上的人,顺带着查看了一下监控,暂时没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倒是有顾城和汤颜丽的客厅play。 嚯。 还挺激烈。 顾小文撇了几眼,就搁下了,但是她也发现了一个疑点。 汤颜丽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抹黑在客厅坐着干什么? 她又找出了很多汤颜丽半夜三更游荡的画面,每一次顾城都会下来找她,监控里顾城自己吃了什么东西,喂给汤颜丽,然后隔好久,她才会乖乖地回去。 顾小文是很有耐心的猎手,她把几个监控的位置又稍稍调整了下。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在忙着去赴白康城不让她赴的那种约。 什么人都有,什么人都见,但是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对她抱着什么样主意的公子哥们,无一例外,最后都是吃亏收尾。 顾小文短时间内搜刮出来的“民脂民膏”十分可观,但这点小钱,她也就是拿来用用,根本瞧不上。 终于在她排出长达半个月的名单上,在一个对她有敌意,巴结顾丝丝企图给她好看的小妹妹手上,她终于弄到了顾丝丝派对上那天拍到的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造孽啊(许医生,我们互相帮忙...) 这小姑娘家里是个土大款, 姓李,叫李婷婷,圈子里不太能看得上这种投机的暴发户, 一夜之前挤进这个圈子,看点什么都眼花缭乱地想要记录下来。 和顾小文的记录大多是准备留着坑人的不一样, 她纯粹是好奇和想要跟朋友炫耀。 “这视频你发过朋友圈?”顾小文问。 “是……”她被顾小文不知道在哪里找到的那些她和男生出入酒吧的照片吓到了, 要是告诉她爸爸,她爸爸会打死她的。 因此李婷婷被顾小文吓得说话都磕巴了, “我,我我,我这就去删除了!” 这里是个隐秘的咖啡馆,顾小文点开视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 指尖夹着一根细细的烟, 冒着烟,却没有抽。 “不许删除, ”顾小文说,“留到我让你删除为止。” “好,好好!”李婷婷点头如捣蒜,顾小文把一口没有抽的烟掐灭,扔在她的咖啡杯里面。 “刺啦”一声,李婷婷小脸被顾小文拍了拍,她长得还挺好看, 手感也好,像个小白兔。 顾小文好心道,“跟你一起耍的男生里面, 那个脖子上有文身的男生有艾滋病,你要是跟他接触比较多, 去做个检查吧。” 李婷婷小脸顿时瞪的提溜圆,吓得眼泪唰一下就涌出来了。 顾小文起身不再看李婷婷被吓得瘫软的样子。 她拿到了一个视频,存起来,挑着洗了几张照片,没有急着去撕破脸,而是挑了个日子,先去找了许双。 “许大夫,这就是你那天给狗的那一只镇定剂的去向,”顾小文指着照片说,“不幸这杯饮料,是那天同样生日,却被排挤的我的饮料杯。” “我那天晚上差点淹死,”顾小文说,“这应该算是杀人未遂吧。” 许双今晚值班,是帮一个比较好的同事替班,顾小文不请自来,上来就给他扔了这么劲爆的炸\弹,他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能。 “你……开玩笑吧。”许双今天又戴了平光镜,看了照片之后,笑容有点僵。 “她是你亲生母亲,”许双说,“这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可能她只是看你被孤立心疼,给你添饮料呢。” 顾小文笑了起来,她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裙子,画了淡妆,凸显出她那双下垂眼的无辜和清丽,灯光下皮肤莹白,看上去温柔邻家,无害极了。 “许医生,”顾小文凑近他,把他的眼镜给勾下来,放在桌子上,抓着他椅子的两个扶手,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证据,不会无的放矢,”顾小文说,“我连目击证人都有,她是出于什么心理我们先不谈论。许医生你说,要是这件事捅漏了,你把处方药给凶手助纣为虐的事情,够不够取消你心外主任的竞选资格?” 许双表情猛地一变,顾小文离他离得很近,因此将他眼中的惊怒都看在眼里。 这世上所有人,只要存在,只要有社会关系,就都是有软肋,有七寸的。 顾小文最擅长的,就是捏住这些七寸,达到她想达到的目的。 许双是个很好的人,从学生开始,成绩就一直很优异,长的温润如玉,性格也十分的美玉无瑕。 但是这样的性格,源自他家中的教育,他爸爸妈妈全都是医学界比较著名的人物,虽然现在退下来了,但是底蕴在那里,对于许双的期望也在那里。 许双孝顺得很,从来不忤逆长辈,自己也喜欢医学,可以说整个人没有污点。 顾小文了解到了这些,甚至都打算放过他那点“无心之失”了。 她完全相信许双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他在大学没毕业,就在路边救过人,这些年耗在手术台上的青春,无不证实了他的品行。 就连答应做白康城的家庭医生,也不全是为了钱,而是他对于自闭症患者的后天成因和临床表现,发表过相关领域的医学专题。 那支镇定剂,他也绝对想不到顾家那样的人家,会拿去做坏事。 不过很可惜,顾小文现在急需帮助。 她找不到比许双更合适的人选了。 “我不知道,”许双皱眉,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拿眼镜,但是想起自己并不近视,就只是碰了下眼镜。 接着皱眉看向顾小文,“你要去报警吗?” 顾小文堪称乖巧地坐回自己椅子里,用着这种人畜无害的打扮,从包里摸出了烟盒,拿出一只夹在手里,却不点燃。 “现在还没这个打算,”顾小文说,“我想请许医生帮我一个忙。” 她说得很温和甚至带着点恳切,和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大相径庭,许双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你想做什么?我不……” “我不会让你干什么违背道德和法纪的事情,”顾小文说,“你别紧张许医生,我一个弱女子能干什么?” “你先看看这个。” 顾小文想达成什么目的,自然也不是只靠捏人七寸,毕竟威逼利诱这四个字,里面重中之重是利诱。 许双家庭条件不可能差,从小堪称锦衣玉食长大,钱是肯定不缺的,顾小文想来想去,也就现在的心外主任位置,能让他稍微动动心了。 毕竟他不想辜负父母对他的期望,和他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 顾小文给他放了一小段,那天晚上她在住院楼的前面录下的关于“刘主任”的受\贿过程。 “这个是你的竞争对手,”顾小文说,“老医生了资质比你高,在心外快要十五年,最近家里儿子要出国留学,他应该是很急用钱。” 顾小文笑着说,“在我心里,这样的医生不如许医生适合当主任。” “许医生,我们互相帮忙,”顾小文说, “然后这个刘主任,交给你处置,我想你一定会让他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他应该付的代价。” 许双紧紧盯着顾小文,看着她全程云淡风轻却咄咄逼人,不由心惊。 但是她手里抓着自己的把柄,那件事真的漏了,影响不会很大,他科室主任肯定没戏了。 可她后来给他看的视频…… 许双早就知道姓刘的手脚不干净,但是苦于没有证据。 他几乎没有纠结很久,本来他都做好了不能成功的准备,可现在胜利的大门毫无预兆地向他敞开,至于代价……总要先听听。 顾小文耐心十足地摆弄手里的烟,时不时放在鼻子下闻闻。 值班医生屋子里的白炽灯让两个相对而坐的都微微眯眼,许久,许双才在一个夜里睡不着出来上厕所的病患回房之后,出声问顾小文,“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顾小文在许双的注视下慢慢地勾起嘴唇,毫不掩饰得逞的笑意,让许双莫名的牙痒痒。 也让他有些微微兴奋。 她手里确实有他想要的东西,错过了一蹉跎不知道又要多少年,人一辈子,其实没有几个多少年,尤其他现在正是全盛时期。 顾小文把烟塞回去,然后正了正坐姿,点了点桌子上放着的汤颜丽端着饮料去泳池边的照片。 “帮我查查关于她的医疗档案,”顾小文说,“在五院那边,我伸不上手。” “五院?”许双皱眉,五院是精神病医院。 “你怀疑她有精神病?”许双问,接着他又说,“可是我在这市医院,也干涉不到五院。” “你有个叔叔在五院,”顾小文说,“你爸爸妈妈那么多的人脉,差一个档案而已,许医生,别逗我玩。” 许双脸色微沉,“你调查我?” 顾小文无语,“你这么鼎鼎大名,我随便跟谁说句话,都能知道这些。” 许双面色不好,又说, “你就算查出来又怎么样?” 他问,“你到底什么目的?” 顾小文说,“许医生,你也说她是我亲妈我不该怀疑,我只是好奇,我亲妈,失散了这么多年,终于把我找回来了却想弄死我,为什么?” 顾小文低了下头,再抬头眼中蒙上水雾,“如果她真的有精神类的疾病,我至少能劝自己,她只是……” 顾小文眼泪毫无预兆啪嗒地砸在自己的裙子上,湿了一小块,许双愣了下,不太知道怎么哄女人,顿时紧张地捏了下手。 “你……” “她或许只是有病,不是不爱我。”顾小文笑了笑,表情悲切。 许双顿时心软,递给了她一张纸巾。 “我试试,不保证能成功,”他说。 顾小文把那晚在住院楼前面拍到的视频转给他,充满信任地抓着他的手,像那些入院之后,希望许双能够还给他们健康的病人一样,带着哀求,“许大夫,谢谢你,拜托了。” 顾小文哭哭哭啼啼地走了,许双神色复杂地琢磨事儿,后半夜替班的睡觉都没睡着。 而顾小文出了医院大门,就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马上哪有一丝一毫的悲伤,哼着小曲儿打了个车,直奔顾家。 她进入顾家之后,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从后院跳墙去了白家。 现在是夜里一点半,她心情太好了,想去找江容。 她看到江容的娱乐室灯光还亮着,应该还没睡,顾小文从后院过去,江容的房间没有阳台台阶,她犹豫了一下,准备顺着白康城的屋子过去。 他卧室的灯是黑的,他这个工作狂肯定还没回来。 顾小文不是第一次从他卧室穿过去找江容了,抹黑走阳台台阶也轻车熟路。 从台阶上去,拽了下拉门……没有拽开。 这里一般不锁的,怎么锁了? 难道是白康城回来了?不能吧。 顾小文朝着卧室那边走了走,把脸贴在白康城的卧室玻璃上朝里面看。 结果才贴上去,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下一秒阳台和卧室的灯大亮,顾小文被照得无所遁形,她和白康城玻璃内外大眼瞪小眼,白康城的是大眼,吓得。 顾小文的是小眼,被灯光晃得眯起来。 “谁!” 白康城没戴眼镜,气壮山河的又喊了一声。 顾小文原地蹲下,弯腰转头掉屁股朝台阶下跑,但是不料白康城速度太快,冲过来打开了阳台门,还戴上了眼镜。 顾小文正弯着腰跑下了两阶台阶,被白康城精准的拎住了后脖领给逮住了。 引人犯罪(江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做...) 顾小文被扯着后领子, 拎回了阳台上,白康城穿着一身丝质睡衣,眉眼疲倦中带着惊魂未定。 惊魂未定又在看清了顾小文之后, 掺杂上了更加复杂的神色。 “你在这干什么?”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几点了你没看看?” 顾小文要怂的时候绝对不刚, 她缩着脖子, 像一朵无害的小白花,任由白康城向她询问了半天, 才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 “你干嘛来了?”白康城问,“半夜三更地贴在玻璃上,你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他按了下自己刚才被吓得乱蹦的心脏,瞪着顾小文。 顾小文本来没有想说话, 准备将装可怜进行到底。但是白康城问她是不是有精神类的疾病, 顾小文顿时想起了汤颜丽,冷笑一声说, “应该吧。” 白康城“……什么?” 顾小文抬眼又对着他讨好地笑起来,她肯定不能说着半夜三更的是来找江容,她又不是第一次干这事儿,随便查下监控就知道。 她就算和江容相处得再好,这个点儿找人,猪都能看出不对劲儿。 所以她只能往反方向说,反正这里是白康城的卧室, 反正她的人设就是个痴情女配,她索性说,“康城哥, 你别骂我了,再骂就骂傻了……” 顾小文装起来真是把含羞带怯四个字刻到骨子里, 怯怯地看了白康城一眼,说道,“我是太多天没见到你了,想你想出了精神病,睡不着觉想来看看。” 白康城:…… 他被吓得一肚子火,任谁正要睡着,听着有人拽门,结果一起来看着二楼窗外贴着一张脸,披头散发地不被吓死也吓疯了。 要不是他本身这些天累得要死,没什么力气发火,也不会是这个态度,那肯定和在公司开会骂人一样的霸王龙模式了。 顾小文到底为什么这个点儿趴他窗户上,他想不通,但也……没想过是这个理由。 白康城一时无语。 顾小文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透过白康城的身后,看到了听到声音,正趴在白康城门口,朝着阳台上看的江容。 顾小文:…… 阳台的门开着,白康城的卧室门正好和阳台形成过堂风,他们说什么话屋子里都能听见的。 宝贝儿你可别误会啊! 操蛋就操蛋在她不能马上解释,顾小文是真的欲哭无泪。 白康城看着她的发旋和越来越低的脖子,想到上一次她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在阳台上救了江容被他误会,然后面红耳赤地诅咒发誓自己再也不来了。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又涨红的双颊和耳朵,不知道她是因为看到江容走了,心里急着要去哄小宝贝。 竟然还觉得她这样有点……可爱。 白康城喜欢小白兔一样羞涩无害懂事又温柔的女孩,顾小文此时此刻,算是正巧戳到了他的点上。 于是他语气放软一些,居然解释道,“我这几天出国了,昨天下午才回来。” 顾小文:“……啊。”你也回来得忒不是时候了! 白康城和顾小文两个人相顾无言,白康城说,“回去睡觉吧,我也要休息了,以后你不能这个时间过来,太吓人了。” 顾小文乖乖点头,江容已经回屋了,她看到江容卧室的灯关了,她的小可爱睡觉了。 “那我走了,对不起康城哥!”我下次你不在的时候再来! 她说着噔噔朝着台阶下跑,被鬼撵一样快,白康城看着她灵活无比的双手撑着挺高的院墙,飞速地消失在夜色里,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 但是随后又进屋,锁死了阳台门之后,特意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还觉得有阴影,最后索性调低了空调的温度,抓着被子把脑袋蒙上睡了。 顾小文夜会情郎铩羽而归,第二天早上再接再厉,大清早地就去白家找江容跑步。 几天天色有点阴沉沉的,空气中水汽很重,顾小文睡得太少起得太早,真个人蔫蔫的,这都六点了白康城作为一个工作狂居然还不上班! 顾小文在白家的客厅碰见他,笑得有些僵硬,恨不得亲自打包把他扔出门,免得妨碍她和江容贴贴。 白康城正吃早餐,手边放着一份资料,反倒是一向早起的江容还没起。 顾小文一进门,白康城还挺惊讶的,他就是再不想误会,顾小文昨晚上趴他的窗户,今天早上又起大早来白家,怎么看怎么像是堵他。 白康城还真没遇见积极到这种程度的追求者,他一时间也有些无所适从,偏偏他还不讨厌顾小文,也愿意让江容和她多接触,近些日子江容就开朗多了。 汪阿姨说,江容昨天甚至还跟她主动说要吃蛋羹。 因此白康城看了看顾小文,开口没有再煞风景地问你怎么来了,而是问,“你吃了吗?一块儿吃?” 顾小文摇头如拨浪鼓,“你吃你吃,你快点吃吧康城哥,我知道你忙,我是来找江容一起去跑步的。” 吃完快点滚蛋啊!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左顾右盼,又欲盖弥彰地说这些,好笑的抿了抿唇。 “江容还没起来,”白康城说,“他很少赖床的,我让汪阿姨去看看。” “我去吧!”顾小文顿了下,琢磨着再怎么江容也是个男的,直接说进去不合适,笑笑找补道,“我和他约好了去跑步,我不进去,就在门口叫。” “嗯,可以啊,”白康城点头,顾小文就快速跑向二楼,白康城把资料给合上,迅速把剩下的几口东西吃了。 他虽然不反感顾小文,但是也没有打算和谁交往,这两天她朝上凑的又太积极了,他得躲躲。 顾家现在明显被城北的地产给托住了,无底洞似的朝里面填钱,顾城怂恿顾小文这么勤快地来他们家,打的是什么主意白康城不傻。 这个节骨眼上,不撤掉城北的项目到最后必然竹篮打水,企图用联姻来化解资金链断层,也就只有孙家那种和顾家一样岌岌可危摇摇欲坠的企业,才会想着在倾倒之前,借着彼此的肩膀多撑一时片刻。 不过孙家的婚约是跟顾家二小姐顾丝丝的,之前那小姑娘和顾小文一起朝着他跟前儿凑来着,这段时间倒是消停了,就只剩顾小文一个人锲而不舍。 白康城叹口气上了车,司机迅速启动了车子,别说他对顾小文还没有那个意思,即便是有,他是个生意人,是不会为了个女人做冤大头,朝着显而易见的火坑里面跳的。 顾小文自然不知道白康城脑补误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她就算知道也不在乎,她根本没像说的那样在外面叫,而是毫不犹豫地拧开了江容的卧室门。 “江容?”她打开门,屋子里黑漆漆的,江容的卧室门没有关,他还在安静地睡着。 顾小文走到江容卧室,把遮阳帘给打开,阳光骤然照射进来,顾小文说,“江容,起来了,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跑步,快点起来,是你喜欢的阴天,趁着没下雨咱们可以去后山那的小公园儿。” 屋子里光线亮起来,江容微微皱眉,顾小文的声音把他从梦境里面狠狠拉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坐起来,气喘吁吁的眼中满是不知状况的迷茫,他看着站在床边的顾小文,恍惚间还以为在梦中没有醒来。 “江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顾小文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扎着俏皮的马尾,她朝着江容走过来。江容晃了晃头,在她凑近之后彻底清醒过来,然后躲避她朝着自己额头碰过来的手。 “应该不是高烧,高烧不流汗,”顾小文说,“你这年纪也不至于盗汗吧,你做什么噩梦了吓成这样。” 江容慢慢摇头,呆呆地看了顾小文半晌,在顾小文的催促中,掀开被子直接下地。 他在外面,是个连衣裳的扣子都必须扣到嗓子眼的,顾小文猜测衣服的包裹大概让他有安全感。 但是在家里,这个安全感本身就很浓重的环境中,江容也接受顾小文闯入他私人的领地,因此他根本不注重自身的隐私,也没有这个意识。 一大早少年人端着枪实在是正常不过,顾小文不是第一次看到,但还是心里操了一声。 江容上衣和白康城一样的丝质,睡一晚扣子蹭开了好几颗,起身后松垮的半挂在肩膀上,他半长的头发乱糟糟的盖着睡意未散的眼睛,慢吞吞地边走边拍着自己的脸,端着枪走过顾小文的身边。 江容长的本身就容易让人有不太好的联想,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简直就是勾引人犯罪,天知道多大的意志力,让顾小文没有飞扑把他摁回床上揉一揉。 “你快点,外面看样子要下雨。”顾小文催促江容,他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但是站在马桶面前皱着眉,干等着枪杆子自我软化。 足足快四十分钟,他才一身水汽地出来,穿着浴袍走到换衣间去换衣服了。 顾小文坐在沙发上挠沙发皮子,留下一道道白白的指甲印,哎哟不能动色心,这一大早的东西也没吃低血压,昨晚上还没睡好,她要是琢磨得太过火了一激动昏过去可怎么好。 顾小文想着想着,汪阿姨来叫两个人吃早饭。 顾小文出声应道,“哎,就来!”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自己家。 江容换上了浅黄色的运动衣出来,眼神彻底清醒过来了,但是头发没有擦,还滴着水。 顾小文转头看了一眼,浅黄色是很扎眼的颜色,一般人穿上容易喧宾夺主。 但是江容长得干净,这种颜色在他身上不突兀,反倒衬他像个成了精的可口水果。 顾小文看了眼他还在滴水的头发,不由地感叹。 这年轻的小男孩,真是鲜嫩多汁啊。 却见他在笑(顾小文也笑起来,她感叹脑...) “头发还湿着, ”顾小文见江容就要朝外走了,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吹一下, 外面有风,会感冒的。” 江容抬手看了眼手上的表, “时间到了。” “不差这两分钟, ”顾小文说,“你要是不爱吹, 我帮你啊,不碰你头皮,只碰头发。” “时间,到了。”江容神情执拗地站在门口, 重复道, “吃饭的……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好,吃饭。”顾小文无奈抬手做了投降的姿势, “我们去吃早饭。” 江容点头,率先打开门出去。 顾小文耸了下肩跟在他后面,汪莲华已经把所有的吃得都摆好了,江容在桌边坐下,开始喝蛋羹,顾小文坐在他的对面,吃三明治。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都不说话, 很快吃完,江容一直看着时间,在早上七点四十, 两个人准时出门。 天边的云黑漆漆的压下来,明显是大雨前兆, 迎面的风也是很凉,夹杂着土腥味。 顾小文看了眼江容还没干的头发,怕他被吹着或者淋到生病,建议道,“今天要下雨了,不然我们回去玩乐高?” 江容侧头看了顾小文一眼,手脚不太协调的慢慢跑着,“你说,去后山的小公园。” 顾小文:“我们可以等晴天的时候再去,你头发还湿着,风很凉,要下雨了。” 顾小文说了这一句,突然有不小的雨点砸在她的脑门上,她见江容也缩了下脖子,明显被雨点打到,又说,“你看,下雨了,我们快回去,不然要被浇湿了。” 江容却没听到一样,还在继续向前跑,顾小文只得又追上,继续劝他,“下雨了,我们……” “不!” 江容突然有些激动地站住,双手抬起来作势去敲打头,“不!” “不!” “不回去!” “计划,”他用力地点着自己的手表,“计划好了!” 他瞪着顾小文,“我们说好了!” “去小公园!” 每一个字都很用力地低吼,顾小文看他抱住自己的脑袋开始敲,毛驴拉磨一样围着她转圈儿,即将失控。 抬头看了眼即将大雨倾盆的天,顾小文第二次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说道,“你也太不知变通了。” “不过我们确实说好了。”顾小文说,“走吧,好多年没有干出这种傻\\逼事儿了,体验一下也不错。” “别转了!”顾小文拍了下江容的肩膀,闷雷阵阵从天边传来,“跑吧,小公园有个能躲雨的凉亭!” 江容本来濒临崩溃,他不能接受计划好的事情被打乱,见顾小文又重新开始跑了,也很快冷静下来,跟在她身后跑起来。 空气中的水汽越来越重,风也大了起来,乌云堆叠天色暗得像是要黑天了,闷雷滚滚,有闪电划过天际。 顾小文看了眼道路两边儿的大树,自言自语地说,“我今天要是被雷劈死,肯定是老天爷惩罚我色胆包天,这天气也敢跟你出来N瑟。” 江容跑得很专心,没听顾小文说什么,顾小文居然笑起来,撵上他,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能不能理解,就说,“你知道吗,我这样的人打雷的时候,出门等同于用命挑战天儿爷,可见我对你是真爱啊。” 顾小文话音刚落,“咔”的一声巨响,雷好像就劈在两个人的头顶一样,顾小文顿时吓得一缩脖子,朝着江容的身边凑了下。 雷声一直都很远,这冷不丁的一下江容也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朝着顾小文身边凑,两个人手臂脑袋都撞在一起,活像一对儿在天道面前无所遁形的妖孽。 “快跑!”顾小文隔着衣服抓住了江容的手腕,“老天爷来劈我了!” 江容被顾小文扯着突然加速,大雨宛如天漏一般,哗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江容气喘吁吁地跟着顾小文跑了一段儿,然后在满脑袋淌水身上湿了大半的时候笑起来。 雨太大了,把顾小文的色心都浇灭了,她连眼睛都睁不太开,更没有工夫回头去看江容,只想赶紧到小公园的小亭子里面,好歹那里有个顶,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和江容成为一对展翅狂奔的落汤鸡。 再说有顶的地方,顾小文有安全感,她是真得有点怕自己被雷劈死让天收了。 不过再怎么狂奔,江容也因为肢体的不协调很拖后腿,顾小文又不可能扔下他自己跑,雨下得越来越大,顾小文连裤衩都湿透之后,就不再找急忙慌地跑了。 雷声也随着骤雨隆隆走远,连风都停了,直上直下的雨点砸得脑壳疼。 顾小文抹了一把脸,侧头看向江容,却见他在笑。 不是前几次勾勾嘴唇那样一闪而逝的笑,而是嘴角一直维持着弧度,对于他这样情绪理解障碍和情绪匮乏的人来说,足可见这笑容有多么真心实意。 脑袋浇的像牛犊子舔过似的,但是他长得是真好,这种贴头皮的发型都能撑住,在雨幕笑起来格外的……显得脑子不好。 顾小文也笑起来,她感叹脑子不好怕是会传染,但是她有点控制不住,除了远山和街道,这条路上,只有静静接受天地洗礼的他们,耳边都是唰啦啦的雨落,顾小文居然体会到许久未有的畅快和放纵。 顾小文不跑了,也跑不动了,大雨把两个人的体温都迅速地降低,顾小文有些冷,走路衣服贴在身上激起一阵阵鸡皮疙瘩,唯一的热源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江容交握的手。 他们在暴雨里拉手漫步,顾小文从来不是个浪漫的人,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可真是浪漫至死。 “这比你家淋浴喷头水流还大,早知道就带块香皂了!”顾小文冲着江容喊,抓着他的手掌用力,让他也察觉到他们在牵手。 江容一直笑,仰头大睁着眼睛朝着天上看,雨水砸进眼里,他眼睫就微微地颤动,但还是执着地睁着眼。 “渴不渴!”顾小文说,“喝一点,张开嘴!” 江容没有挣开和顾小文牵着的手,他向来不喜欢和别人亲近和碰触,因为陌生的气味和体温,会让他紧张。 但是此刻不一样,这里平时就没有什么人,生活在别墅区的人,谁家不是有一整层的健身室,没人喜欢朝着山上跑。小公园也是年久失修,很多健身器材都上锈了,又没有自家园景那样好的风景。 所以这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路上,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天地,在这样大雨倾盆的时刻,只有他们而已。 无人让江容放松,又因为顾小文被大雨淋湿的手掌和他的一样冰凉,抓着也不觉得抗拒,他们身上都是湿漉漉的水和山间的青草泥土气味,一模一样,不分彼此。 顾小文察觉到江容的放松和惬意,她索性就完全不急了,反正已经下了“汤锅”了,湿透了没什么可挣扎的。 她看着江容被她怂恿的张嘴接雨喝得来劲儿,自己也张开嘴去接。 雨点砸在喉咙上很痒,顾小文咯咯笑起来,感觉自己的脑子大概也进水了。 两个人慢吞吞地走,好一阵子才到小公园,雨稍稍小了一些,顾小文拉着江容朝着小亭子走。 到这时候已经不是躲雨了,就是想要去。 江容任由她拉着,很放松,像个断了翅膀腿脚也不太利索的伤鸟,他根本不必在顾小文面前刻意去注意自己的走路姿势,因为从一开始,顾小文就从来没有用其他人看他那种眼神看过他走路。 就算有时候会笑,但江容知道那不是嘲笑。 他们是朋友。 顾小文扯着他,进小亭子准备休息下,把外套脱了拧一拧,再好歹擦擦头发。 结果两个人才迈步进去,就听到一声压低的呜呜声。 这声音是某种动物在感受到威胁即将发起攻击的声音! 顾小文十分敏锐,甚至没看清是什么,就一把甩开江容的手,回手照着他胸口推了一把,把他给推出了小亭子。 然后自己原地一跳,躲过了凳子下面窜出来的浑身血糊糊的东西凶猛的尖牙。 顾小文单脚站在小亭子的凳子上还没站稳,就一脚踹在了那玩意的脑袋上。 “嗷呜呜……”一声。 顾小文这次看清了,是一条狗。 浑身是血的狗。 被她踹了之后,那狗呜呜地叫唤着重新钻到了凳子底下的缝隙里面,地上湿漉漉的托着血痕,是被它断掉的狗腿拖出来的。 顾小文皱起眉,被她踹了一脚那狗怕了她,挤进狭窄的缝隙无法转身,也无法藏住全部身体,露在外面的尾巴都在颤,一时半会儿得不敢出来了。 顾小文转头看向亭子外,江容之前被她推得太急,不慎摔在地上了,现在还双手拄着地面坐在地上,他在看那条狗。 顾小文跳下来走到江容的身边,朝着他伸出手,“快起来,等会它又发疯出来咬人了。” 江容愣愣的,看上去像是被吓傻了,雨来得快去得快,转眼工夫彻底变成了毛毛雨,乌云开始逐渐地稀薄,天色越来越亮。 顾小文叫了江容好几声,江容才回过神,把视线从那条狗的身上挪到顾小文的身上,又落在她的手上,最后抬起手,慢慢地把手放在了顾小文手上。 顾小文不敢呼吸,怕雨一停江容那点放纵又缩回去,但是江容把手在她的掌心落实了,顾小文总算吁出了那口气。 江容借助顾小文的力气起身。 “走吧,这狗在这里,我们不能在这儿待着,免得被它给咬了,”顾小文说,“我先送你回家换衣服洗澡,你得让汪阿姨给你熬姜汤喝,淋雨之后得驱寒。” 江容却不走,被顾小文拉着也不走,顾小文看着他还在朝着那凳子底下看。 “它……耳朵,”江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嘴唇动了半晌也没有说出来,憋得脸通红。 “耳朵被剪掉了,”顾小文说。 你说能就能(那我们俩一起抱着吧...) 江容猛点头, 松开了顾小文的手,改为抓住了她的手臂。 看着她。 顾小文:“……” “我先送你回家?”她商量着,“你不怕它咬你么。” 江容还是看着她。 那双黑白分明格外清亮的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洗过,简直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晃动得人心烦意乱。 顾小文摸了把脸, “我知道它被虐待了,状况很差, 但是我得先把你送回去,再找点专业的东西来抓,我会处理的,你放心。” “走吧?”她拉江容。 江容还是不动。 “祖宗, ”顾小文微微抬头看着他, 半晌叹口气,“你真是我活祖宗。” 她把自己的运动衣外套脱下来拧了拧水。 然后又把小背心给脱下来了, 缓慢散去的乌云中乍泄的天光,照在她的运动内衣和后背大片裸\\露的莹白皮肉上。 “我抓他,你躲远点,”顾小文说,“你不能在这里看着,要是我让你被狗咬了,你哥哥以后不会再让我找你, 或者带你出来了。” “江容?”顾小文把小背心在左手手腕上缠好。 抓着运动外衣说,“江宝贝?你躲远点,去那边那棵树下站着。” “容容, ”顾小文说,“你要是不听话, 我可不管了。” “你想养?我问过,你哥根本不让你养狗,不然我早就送你了。” 顾小文说,“你不能养,这狗我要送宠物医院。” 江容执拗起来,能把人搞疯,他瞪着眼睛看着顾小文,油盐不进的,也不会说一句软话,更不会求人哄人。 但他不断闪烁的眼睫,暴露了他焦灼又无助的内心。 “它……”江容好一会才问出声,“还能活,吗?” 顾小文想到刚才看到的狗的样子,顿了顿,说,“看上去没有致命伤,但是有没有内伤不知道,要送宠物医院才能知道能不能活。” 江容还想说什么,可是半天都没说出来。 最后松开了顾小文的手臂,默默地走到了顾小文说的那棵树下,等在那里。 顾小文微微吸了口气,转头进了小亭子。 他妈的,那么大一条狗,被虐待了正在应激,凑近都咬人,等她回去找人找家伙都不行,就逼着她硬抓。 她的小宝贝儿还真会折磨人。 顾小文手里提着自己的运动上衣,慢慢走进小亭子,并没有急着去抓狗,而是蹲下来观察。 这小亭子的椅子,是那种木制连片的,围绕着整个亭子呈现一个圆弧,中间站人,四圈都能坐。 那狗就在这椅子下面转角的地方,上半身都钻进了缝隙,就留个血糊糊的屁股一条扭曲的短腿,还有不断发抖也不知道是冷是疼还是害怕的尾巴在外面。 这还真的不好抓,无从下手,这狗瘦得刀鱼似的,可见这种折磨不是一两天,对人类这个品种肯定是伤透了心加上戒备满格。 她但凡是敢伸手,必然要被咬,顾小文从来不是个逞能的,她一般遇见干不过对手,或者是处于下风的状态,都会悄悄记在小本子上,然后谋定后动。 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往上莽,对于危险的事情充满激情,却不会拿自己去冒险,但是此时此刻,她转头看了眼。 江容瞪着两只眼,乖巧地站在她说的那棵树下,虽然一句话也表达不出来,但是他整个人,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期待。 期待她把狗给抓住。 妈的。 顾小文只能豁出去了,毕竟人类有一个通病,那就是爱在喜欢的对象面前显摆自己多能耐。 况且她真怕不答应,江容又要犯病,或者自己抓狗再被咬了。 顾小文脚步又轻又缓的凑近,但没有什么用,那狗的脑袋钻在缝隙,但是能看到也能感觉到有人凑近。 “呜呜……”的警告声伴着一阵清风,吹得顾小文湿漉的上身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一见悄默声地靠近行不通,索性抖开了衣服,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骤然发起了攻击―― 抓住狗的尾巴把它使劲朝外一扯! “嗷――”的一声,那只狗如她所料转头就咬,也如她观察的,是从比较宽敞的左面回头。 顾小文就没躲,她把缠着背心的左手手腕直接向前塞在它嘴里,然后扯着衣服把它脑袋一蒙,接着隔着衣服掰开狗嘴挣开手腕,抱着被衣服蒙住的狗脑袋直接趴在了它身上。 “嗷嗷汪汪汪!” 顾小文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滚地驴一样地抱着狗头在地上按表走那样转圈。 这条狗的体形躺平都快赶上顾小文上半身那么长,一人一狗在地上较劲,顾小文半点不敢松手,一手搂着狗脖子,一手隔着衣服抓住了狗嘴,免得它再咬人。 江容迅速跑了过来,要上前帮忙。 顾小文连忙喊道,“走远点!” 然后继续尽全力地压着狗,甚至连腿都盘上去了。 匆匆两眼,看不出这条狗的品种,但是它体型实在不小,要是不受这么严重的伤,顾小文也没有指望能治得住它。毕竟它是个畜生,长着尖牙,而顾小文只是个体型不算娇小,但也实在不强壮,顶多算身材高挑的女孩子。 不过这狗遭受了非人虐待,又瘦成这德行,还断了一条腿,顾小文和它的劲儿一时间不相上下。 勉强压住它消停了一时片刻,大概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和对人类的绝望致使它又剧烈地挣扎起来。 顾小文一口气没等喘匀乎,差点脱手,连忙勒住它的脖子,甚至伸手掐住了它断了后腿。 “嗷嗷嗷――” 狗一直凄厉疯狂地叫。 顾小文一身被雨淋湿还躺在地上,活活累出了一身的汗。 一人一狗僵持着。 小说里那些天生带亲近动物体质,贴着马耳朵说话就能让马听话的技能,她是一样没有。 穿个书系统大部分时间是死的,连剧情也是要她的时候,才会说一点,顾小文别说金手指,她连个指甲盖都没有现成的。 抓狗还是抓顾家的妖魔鬼怪们,都要靠自己! “操!” 她忍不住爆了粗。 被虐待后的狗,不可能在人接近的时候,感觉到狗屁的善意,那都是故事。 她必须先制服它,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再想办法救它。 顾小文狠了狠心,反正抓狗的来了也不是麻醉就是电击,哪个都对狗不好,她勒住狗脖子用了点劲儿,它逐渐绵软下来,窒息所至。 心里数着数,贴着狗脑袋听着,也顾不得狗身上散发出的腥臭了。 这个办法好用,很快它就四肢脱力。 这一点倒是和人一样,只要开始窒息,所有的肢体供给都会自动被切断去供应大脑。 狗昏过去了。 顾小文连忙爬起来把自己的衣服死死地系在狗头上,然后对江容说,“外衣脱下来,把他狗腿也绑住。” 江容脱的很快,扬手就都扯下来了,连里面小背心都没有留,光着在晨曦里面分外扎眼的上身,把衣服一股脑都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抬起头来看着他,忍不住笑了,她的裤子蹭的都是血,看起来很吓人。 她指着江容的背心,“你把这个穿上。” 顾小文给他抓狗,他现在听话的要死,乖乖地拿过背心迅速穿上。 然后打了个激灵,抱住了自己的手臂,冷。 顾小文不知道狗什么时候醒,手上不敢耽搁,迅速把狗整个打包起来,避开了它的断腿,把其他的都捆住。 然后起身把自己手腕上缠着的背心解下来,看了眼左手手腕,没有侥幸,背心被咬透了,她手腕上两个尖牙牙印,出血量不多,但是扎针是难以避免的了。 她把小背心穿上,还有心情逗江容,“你看,你和狗咬的。” 她把自己两手手腕都展示给江容看,江容垂眸看了眼,然后抓住自己的手,身体轻晃地开始看向别处。 在羞愧,但是不知道怎么办。 顾小文笑了笑,指着狗说,“虽然它很瘦,但是我自己整不回去,咱们最好是回家再开车来。” 江容不说话抿着唇。 那就是不同意。 顾小文只好说,“那我们俩一起抱着吧,我抱脑袋你抱屁股,动作快点,在它醒来之前。” 江容这次点头,顾小文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你就是个事儿精。” 江容居然没躲,老老实实地让顾小文弹了下,隔了一会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微微凑近看着顾小文。 那意思很明显――你可以再弹一下。 顾小文轻笑,“赶紧吧,一会狗醒了。” 雨后的太阳很暖和,但是架不住冷风一吹一哆嗦,顾小文和江容顶着大雨上山,又披着阳光下山。 只不过上去的时候好歹像个人样,但是下来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狼狈。 身上蹭得脏兮兮的全都是血,顾小文抱着狗头,谨防它随时醒过来,还托着它下巴,它醒了肯定要咬人。 江容抱着狗屁股,端着一盘子不能歪斜半点的汤碗似的,拿出了上供的架势。 但好在两个人分担重量还不算艰难。 风一吹树上就往下落水滴,两个人都穿着小背心,胳膊挨着胳膊,时不时地蹭过皮肉。 江容一开始还会躲,但是他又不能把狗扯两半,渐渐地就和顾小文贴着走了。 顾小文发现之后,见他没有什么抵触的表情,故意撞了他两下。 江容反应过来后,走着走着也撞了顾小文一下。 顾小文噗哧笑起来,江容也笑了。 下过雨阳光灿烂的有点过火,和江容跟顾小文的笑一样。 狗很快醒了,它挣扎了一下,顾小文马上捏住了它的嘴,和江容两个如临大敌地站住,但是等了一会,它没再挣扎了。 不知道它是彻底放弃了生存的希望,还是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后,发现了顾小文和江容的目的不是弄死它所以消停了。 “它……能活。” 江容看着顾小文,眉眼带笑地说。 “你说能就能。”顾小文看着他冷的有些泛白的面色,还有跟他面色不太符合的艳红的唇色说,“谁敢不听你的话?” 已经查到了(不过比你想得要劲爆一点。...) 生活中有很多浪漫的时刻, 一顿可口的早饭,来自上班路上陌生人的善意。 甚至是工作一天后,推开窗子拂面的清风。 对于顾小文之前来说, 曾经最浪漫的是她一步一步爬到了她连想也不敢想的位置,虽然站在巅峰之上的她不幸撞了, 穿了, 但她最爱的,是那个朝上爬的过程。 而来到这个世界, 顾小文觉得,比较浪漫的事情是遇见了江容,他不可估计,无法确切地用某种性格的形容词去形容他。 他很安静, 但也是最不安静。 顾小文从前没有想过, 自己也有一天,会像这样, 浑身狼狈的沾满了血污,抱着一条半死的狗在路上走,甚至还觉得有些浪漫。 像在某个特定的场合,会记住一首歌,她觉得自己毕生都会在下雨天想起今天的一切。 无论是淋雨的冷,是被狗咬的疼,或是江容终于愿意跟她拉手的事情。 顾小文有点想抽烟, 哪怕不抽,拿在手里转一转闻一闻也好。 可惜没带。 她就开始吹口哨。 她吹口哨很响的,也会很多小调, 好多人都觉得女孩子吹口哨不正经,固有的思想中这种行为莫名其妙和文身, 还有吸烟都划在一个等级,统称为――流氓行为。 顾小文觉得这样以为的人才是莫名其妙,只要不干扰损害他人的前提下,自己怎么折腾关别人屁事儿? 所以她从不为别人的言论去改变自己。 她一开始吹得很低,江容也没有在意,但是等到她吹得越来越响,甚至婉转曲折的变化,节奏越来越快的时候,江容忍不住对着她侧目。 顾小文看了他一眼,笑着继续,她吹的是之前在海上弹奏的那一曲――梦中的婚礼。 江容走路都不看路了,只看顾小文,盯着她微撅的嘴,那种眼神是纯粹的对新鲜事物的好奇,并不是和这世上其他人一样,看到女孩子吹口哨就露出莫名异样的眼神。 这就是顾小文喜欢江容的原因,他接触社会,却自我封闭,在他封闭的世界里面,并没什么世俗固定思维可言。 所有一切全凭喜好,她也可以把他的世界引导塑造成任何模样。 顾小文和江容抱着狗,一路走回了白家,并没回顾家,白康城只要不在家,汪莲华是十分好说话的。 但是由于顾小文和江容实在弄得太狼狈了,还浑身是血,汪莲华乍一看到两个人,还以为他们摔了吓得半死。 听顾小文说了都是狗身上的血,这才按着心口深呼吸道,“快把它先放这里,上楼去洗洗。” “小文还被狗咬了,哎哟,你们为什么要去惹它嘛,打个电话捉狗的就来了。”汪莲华看了眼顾小文手腕上的伤,“快去用肥皂搓了冲洗,我去打电话给许医生问他有没有时间过来,这是要打狂犬疫苗的啊……” 江容从汪莲华说他们不该去管狗的时候,神色就微微变了,在汪莲华说要给许双打电话,并且说打针的时候,表情彻底变了。 他呼吸也急促起来,顾小文连忙拉着他的手朝着楼上拽,“走,去楼上洗洗,汪阿姨不用麻烦,等会儿我送狗去市里的宠物医院,顺便去打狂犬疫苗就好,许大夫最近医院肯定很忙的,就不麻烦他了。” 汪莲华问,“你还要亲自送狗去宠物医院啊,门口保安……” “汪阿姨,”顾小文拉着已经浑身僵硬的江容站在二楼的转角处,看着她,面色带笑,但很严肃,“我来处理就行了,我很快下来,它挣不开的,你不要动它。” 汪莲华一向见顾小文温柔懂事的样子,还是头回见她这么正儿八经的严肃样子,都已经拿起电话拨通了,闻言愣愣地点头,挂掉说,“哦,好,好吧。” 顾小文迅速拉着身体越发僵硬的江容钻进了江容的卧室,关上门之后把江容按在门边,凑近看了看他,说道,“深呼吸。” 江容听话的深呼吸。 顾小文接连重复了好几次,江容跟着她的话深呼吸了几次,才总算是好一些,但是额头也冒出了汗。 “汪阿姨刚才说的话,一句过分的都没有,”顾小文尝试着去碰江容的手。 在碰到江容指尖的时候,他迅速缩了一下,但是顾小文尝试第二次,他就没有躲,甚至迅速回握住了顾小文,抬眼看向她,表情发白。 “我会把狗送去宠物医院,你不用担心,”顾小文问江容,“平时你哥哥不在家的时候,汪阿姨会凶你吗?” 江容视线乱扫,是焦灼和不安很明显,顾小文微微皱眉,江容却最终摇头。 “没有就好。”顾小文松口气,她对汪莲华的印象很好,她也觉得汪莲华不会区别对待江容,她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信心的。 但凡事都是有原因的,不可能无缘无故,顾小文搓着江容冰凉的指尖,江容的视线垂落在她手腕上被狗咬的地方。 顾小文心头一跳,“你讨厌打针,害怕打针。” 她是肯定句,江容伸手摸了下顾小文被狗咬的地方,眼睫眨动得更快,面上却越发的白,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表达他的担忧,顾小文却能明白。 顾小文想起了方才汪莲华说话,而江容一步步的表情变化,心里逐渐也懂了,为什么汪莲华那么温柔关心他,江容却跟她不亲近,怕是平时江容发病的时候,打电话给许医生的都是汪莲华。 她打电话叫许医生的事情,让江容不舒服,顾小文连忙安慰,“你别怕,不是给你打针,是给我。” 顾小文说,“许医生不会来,我去市里,顺便送狗去救治。” 江容还是那副低落的样子,顾小文说,“你快点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我现在回家换个衣服,就马上去送狗。” 她说完了江容还是不动,顾小文就直接把他拉着带到了浴室门口,然后把人推了进去。 顾小文站在门口一分钟,听到淋浴打开的声音,这才放心地出门。 她下楼对站在客厅里无所适从的汪莲华柔下声音,“汪阿姨,我们淋雨了,你给江容熬点姜汤,我先回去换衣服,等下来取狗。” 汪莲华哎了一声,连忙就去厨房了。 顾小文得亏是早上跑步没有带手机,就放在了白家,不然也得和她一起泡汤,她在茶几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边朝外走,边点开了和白康城的消息框,难得主动私下给他发消息。 ――康城哥,我和江容聊了聊,也观察了他一些行为,我觉得你得查一查,当年把江容带回来的时候那家孤儿院还在吗,那里面应该有人虐待过江容,用针或者注射器一类的东西。 白康城才散了个会,看到了顾小文的消息,顿时眉头紧紧拧起来,带江容回来是七年前了,那家孤儿院还在不在,他也没有关注过。 他回复消息――是江容说的?他都说了什么,具体吗? 但是顾小文却没有再回复,她回了顾家,去换衣服,顾城不在家,只有汤颜丽像个没有人气儿的活死人一样,坐在客厅里喝茶,顾小文觉得她手里的冒气儿的茶杯都比她有活力。 顾小文从很多天前私下里就算是见到了汤颜丽,也根本懒得说话了,汤颜丽也很习惯这样,不怎么主动找顾小文说话。 这一次顾小文一身是血地回来,汤颜丽看到了,那双毫无生气的美目,总算是动了动,对着正上楼的顾小文后背说,“你怎么了?” 顾小文稀奇地站住,转头居高临下地看她,在许双那边没有彻底出结果之前,她还是要维持表面和平,于是顾小文说,“我救了个狗,弄一身血,现在去换衣服送它去医院。” 顾小文说完就上楼,汤颜丽居然破天荒地又说了一句,“家里不能养狗,丝丝过敏。” 顾小文脚步一顿,心想着去他妈的表面和平,直接头也不回冷冷道,“那就让她从家里滚蛋!” 她说完回去换衣服,汤颜丽表情比死人还僵的在沙发上坐着,保持着手里端着茶杯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顾小文随便洗了洗自己,很快换好了衣服,就打电话给顾家的司机常国秋,要他来接送。 常国秋和保姆谢萍,都有把柄在顾小文手里,因此格外的积极。 很快就等在了顾家的大门口,顾小文让他跟着自己去白家取了狗,常国秋抱着狗,顾小文跟在他后面,要出白家大门的时候,顾小文回头在二楼的窗口,看到洗过澡的江容站在那里看她。 她对江容笑了下,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让江容放心。 常国秋路上试图和顾小文攀谈,被顾小文冷脸给冻得不敢吱声,等到了宠物医院,顾小文就把常国秋打发走了。 她做了说明,医生要她再三保证,甚至还签了一个保证不是她虐待狗的协议,这才接受狗开始治疗。 “我们这边和警察可是有专线的啊。”宠物店的小妹妹看着很软很小只,但是一直在说话威胁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顾小文。 顾小文嗯嗯啊啊地答应,给了双倍的钱,又展示了自己被狗咬的伤,这才被放过,从宠物医院出来。 正准备去医院的时候,许双反倒先给她打了电话。 “我听汪阿姨说你被狗咬了?”许双接通就问。 “你怎么知道的?”顾小文问。 “汪阿姨打了我的电话,又挂了,是我打回去问的。”许双解释。 “嗯,正要去医院打狂犬疫苗。”顾小文说,“怎么许主任要亲自给我打针吗?能走后门吗,不用挂号那种?” “不能,”许双站在自己办公室的床边,看着大楼外面,“想让动手,你得先得个心脏病之类的,狂犬病不归我管。” 顾小文在路边打了个车,已经上车,闻言嗤笑一声,“许主任不会专门打个电话关心我吧?” 顾小文觉得不太可能,许双天之骄子长这么大,估计第一次尝试被打巴掌给甜枣的路子,反感她还差不多,不可能关心她。 果然许双说,“当然不是,你让狗咬了我觉得都不用打狂犬疫苗,毕竟狗和狗之间能有什么可传染的。” 这句话居然带着点玩笑的意思,顾小文配合地笑了声,耐心听着,果然许双收了笑意,很快说,“你要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 许双顿了顿,说道,“不过比你想得要劲爆一点。” 她理解他(在黎明之前...) 顾小文到医院里面挂号缴费打针, 弄好了之后已经中午,她没有去许双的办公室,而是和午休的许双约着去了饭店。 包间里面许双和服务员商量着点菜, 顾小文查看他带过来的资料,眉梢从看到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扬着, 根本没有落下来过。 等到服务人员出去, 许双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顾小文,顾小文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最后合上资料的时候表情趋于平静,丝毫不见震惊。 放在手边,顾小文从身上摸出了她来饭店之前新买的烟,撩起眼皮看了眼许双, 没有抽, 只是转了转,闻了闻。 “你手腕上可真是多灾多难, ”许双率先开口,憋不住笑似的,“你是怎么想到徒手抓疯狗的哈哈哈哈哈。” 顾小文看着许双笑弯了眼睛,也露出点笑意,但她没有解释,她不想把和江容之间的事情说给别人听。 “狂犬疫苗打了?”许双收了笑意又问。 “打了,”顾小文说着, 端起服务员送进来的茶壶,给许双先倒了一杯,用转盘转到他面前, 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喝了一口,不是很好的茶叶, 又苦又涩,“这些谢谢许主任,”顾小文点了点她右手手臂边放着的资料,“你肯定能当上主任。” “嗤,”许双嗤了声,忍不住好奇地问,“内容你不觉得很惊讶吗?” 顾小文后仰在椅子上,嘴里叼着没有点燃的烟,片刻后笑了笑,“有点惊讶,但这点程度也不算什么。” 顾小文说,“要是我跟你说,我是死了又活过来的,许主任你惊讶吗?” 许双被她逗得咯咯笑,大概是他们都对目前的合作关系很满意,所以许双一直在咯咯笑,顾小文吃饭让鱼刺给卡了他也咯咯笑。 一顿饭结束之后,顾小文在心里给许双下了定论,这哥们儿怕是个连蛋的老母鸡转世。 顾小文吃过饭一直跟着许双的身后,走到医院门口了,许双忍不住说,“你是专门送我回来的?我怎么觉得我像个夜里被护送回家的女孩子?” 顾小文:……? 她是一顿饭被许双笑的吃啥都是鸡蛋味儿,没吃饱,想来这里买个卷饼吃,之前顾丝丝住院的时候,这里有个大娘卖的卷饼可好吃,她还想给江容带回去一个。 但是许双这么说,顾小文就只是笑笑,没有解释。她从拿完资料之后,就一直对许双堪称柔情似水,顾小文不是对他有了什么好印象,是怕以后还要用到他,那时候就纯粹的是求人办事儿了,许双当上主任内部消息已经放出来了,她手里没有能拿捏住许双的把柄了。 “你回去吧许主任,”顾小文说,“我也回去了。” 许双笑得也温润无比,“我发现你不喜欢开玩笑。” 我只是不喜欢跟你开玩笑。顾小文心里回道。 “那成,我进去了,你可别再送了,”许双又凑近她一些,压低声音,“别叫许主任,还没对外公布,还有那个‘刘主任’已经快要吊销执照了。” 顾小文对这种事情就不感兴趣了,不过耐心地听完了,含笑点头,“许医生未来可期。” 许双被她哄得脚步雀跃地走进医院大楼,顾小文转头撇嘴嘟囔,“象牙塔长大的,到底是单纯……” 顾小文当然不是看不起象牙塔长大的,她只是有点自己不想承认的羡慕。 这世上就是这样,如果有人护着,甚至是有人一辈子都护着,是很值得羡慕的事情。 家里有底子的,哪怕是护着的那个人没有亲自伸手,之前展开翅膀留下的余荫也足以让后辈顺风顺水,谁会不想成为被庇护的人? 只不过这世上也就是这样,很多先天的东西无法改变,上帝的宠儿就那么几个,她作为前世今生都被上帝忽视的那个孩子,想要什么,自然就只能靠着自己。 顾小文转到医院大楼的侧面,找到了那个大娘,买了两个卷饼,又打车去宠物医院看了眼,但是被挡回来了,狗子正在手术,不能见,说是肚子里还有铁牌子…… 顾小文只好几口吃了卷饼,又打车回了顾家。 这一次她把之前的监控都给收起来了,汤颜丽在午睡,顾小文的动作很快,拿上所有东西,包括换洗的衣服,然后才背着不算大的包包,带着冷掉的卷饼去找江容。 快要下午,江容没有喝汪莲华给他送上楼的姜汤,顾小文早就猜到了,她把姜汤和卷饼一起热了,叫江容起来吃。 江容有点鼻塞,躺在被子里也没有睡,顾小文一回来他就醒了,被她叫了几声就起来,乖乖地皱眉喝了姜汤,吃卷饼的时候还忍不住说,“这个我之前……吃过。” “哦?” “你还吃过这个?”顾小文倒是真有些惊讶。 江容的事情顾小文了解得不多,但听说过得也不少了,圈子里哪来的秘密,顾小文为了查原身溺水的事情,把半个圈子都接触遍了,自然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一些。 江容是被白康城接回白家的,他是白家老爷子白东卓的私生子,不过江容又有差别,因为他连私生子也不如,他是白东卓不承认的孩子。 白东卓当年因为一个项目,被对家算计和一个患有自闭症的女孩有了那么一夜,之后就有了江容。 对家打算用这个威胁白东卓,但是白东卓根本不吃这一套,然后江容和那个女孩就一起失去了利用作用,生下江容的时候女孩死了,江容被送进孤儿院。 之后有一年,白康城和江容一起被绑架,白东卓年纪大了,两个儿子都被捏在对方手里,到底是就范了一次。 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当时的白家爷们三个,还有那绑架犯和被白东卓弄进监狱的对家知道,反正那之后,白东卓的身体每况愈下,白康城开始一点点接手家族企业,并且把江容接了回来。 因此江容从出生开始,不是在孤儿院就是在白家养着,倒是很难吃到这种普通人会钟爱的小吃。 之前没人给买,之后也没机会吃这街边摊。 “就是……一个人给我买过。” “谁啊?”顾小文刨根问底,并且猜得八\\九不离十,“上学的时候同学?” 江容点头,吃得两腮鼓鼓。 顾小文肯定道,“女孩子给你买的。” 江容又点头。 顾小文:…… 她看江容不像是懂这事儿的,她也不打算告诉江容那给他买饼的女孩估计是对他有意思。 有意思也没有用,顾小文不吃这种飞醋,因为江容这样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养得起的。 想要他,需要的钱,很多很多钱。 没人比她能搞钱,顾小文伸手拨了下江容的头发。 江容躲了下,偏头看着顾小文,顾小文正常来说会再逗逗她,但这一次居然把手放下了。 “不逗你,赶紧吃吧,把你的娱乐室写作的那张小桌子借我用用,我要整理点东西。” 江容现在对她的放松,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他自己的无人到过的领地,已经任由顾小文进出,甚至占用。 两个人一起进娱乐室,江容在旁边吃东西,底下垫着画板,顾小文坐在江容写稿的桌子上整理资料,把她这些天搜集到的东西,加上拍到的视频,都完全地摊开,然后仔细地翻看琢磨。 她在琢磨,这些筹码,能够在顾城那里得到什么,能够让汤颜丽得到什么下场。 她甚至根据现在掌握的片面资料,推断出了当年的一些事,只是当年汤颜丽生原身的那个小医院里面,没有监控这种东西,那里面的医护人员现在也都无迹可寻,找起来的难度太大了。 但有件事,顾小文还是能够追根溯源的,从顾城身边这二十几年的人际交往来下手,常国秋就能给她提供很多。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顾小文甚至上网开始寻找合适的律师。 和顾城摊牌只差最后一步,顾小文神清气爽地抬起头,看着江容正在封一幅画。 他手上都是黑灰的油彩,顾小文粗略看去,好多封着的画都在墙边上立着。 “你上午没有睡觉,还画画了?”顾小文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被她的资料压在底下的稿子。 “你也写了,写了什么?”顾小文低头,挪开一点资料,看到一行字―― 雨下得很大,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夜里三点半,她居然还没有回来。 他一直在等着,等到浑身冰冷四肢麻木,但他知道不止他一个人在等,隔壁的狗也没有睡。 等到那只狗开始狂吠的时候,已经是四点整,他知道,她回来了。 在黎明之前。 顾小文总觉得有什么熟悉的画面闪过脑子,正想要往下看,就听到汪莲华正在跟谁说话,就在这娱乐室的门外。 顾小文一耳朵就听出这声音是白康城,他居然这个时间就回来了?! 她连忙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桌子上的资料,她能把这一切都毫不顾及地摊开在江容面前,因为江容理解不了,就算理解了,也想象不出她要做什么。 但白康城不一样,那是个人精,一搭眼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不过顾小文到底还是多虑了,白康城甚至没有进来,只是在外面敲了敲门。 顾小文狠狠松了口气,她都忘了江容的私人领地就像个绝对安全的结界,目前来说除她之外,没有人能够随意踏足。 “江容,”白康城轻轻敲门,“你在吗?我有些事想要跟你谈谈。” 白康城正是因为顾小文的那一个信息回来的。 江容正在搬画儿,听到声音动作一顿,把脚给砸了。 “嗯……”他疼得蹲下要去碰。 眼见着画板朝着地上摔去――顾小文连忙起身拿出这辈子最灵活的身姿,把自己抻得比汤姆猫还要柔软,总算越过江容蹲在地上的身体,用一个单脚站立手臂前伸腰部舒展到极致的姿势,在画板倒地之前,扶住了! 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去关心江容,因为她知道,要是这好容易封好的画板倒了,画受到的损耗,甚至是封画的布掉下来,江容搞不好要发病。 顾小文也不是每一次都能阻止他发病,她没有金手指也没特殊技能,有的不过是她在江容身边的时候,让他少一些“意外”。 江容果然连脚疼都顾不上了,见顾小文扶住了,赶紧起身,扶住画板,看向顾小文,嘴唇动了几动,呼吸加重,面色又憋红了也表达不出自己想要说的话。 顾小文扯到了自己的腰胯,见他这样,拍了拍画板,“我知道,不用谢。” “去吧画板摆在墙边儿吧,我去开门。” 江容哈的一声短促地笑了声,但看向顾小文的眼圈甚至红了,他视线乱扫,嘴唇紧抿,这一次不是慌张和不安,而是防止眼泪落下来。 他重重点头,然后抱着画板一瘸一拐地朝着墙边儿挪。 她能听懂他说的话! 不对,是不用说,她也能听见一样。 不止一次。 她理解他。 一箭多雕(两个人像两个上灯台偷油吃...) 江容曾经多么想要有人能够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那些语不成句的话,那些不能出口的,他曾经无比迫切地希望有人能理解。 江容站在墙边, 嗓子里发出低低的嗯啊音节,根本没有实际意义, 他面对着墙壁, 眼泪终究是没忍住在一声声的哼唧里落下来。 他抓着画板的手指紧紧扣到泛青,身体小幅度地晃动着, 头撑在墙壁上,“咚……咚……咚……”的轻轻磕着。 他重重的吸气,然后深深地呼出去,试图平复自己。 这时候, 顾小文按着自己晃到的老腰, 龇牙咧嘴地打开了娱乐室门。 “康城哥?”顾小文笑着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白康城对于顾小文在这里并不意外, 正想问你怎么不回复我的消息,却见她笑得勉强又怪异,顿了顿,然后白康城就听到了江容的哭声。 白康城连忙推开门绕开顾小文,就看到江容在撞墙哭。 白康城:“……他怎么了?” 他知道江容的情绪很不稳定,说不定什么就会引起他发病,最夸张的是有次汪阿姨换洗椅子套, 有个椅子的套因为蹭上了油,就暂时用别的代替,结果那个椅子正好是江容平时坐的, 他就发病了,把一桌子的饭菜都打翻了。 “他没事。”顾小文转头看向江容, 江容发病有个很典型的手势,就是抱头蜷缩。 那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下意识姿势,但现在江容并没有做那个姿势,只是哼哼唧唧地哭和不轻不重的撞墙,显而易见他自己在很努力地平复。 “我觉得他没事。”顾小文又说,“谁都有发泄情绪的时候,这大概算个……渠道?” 白康城要朝着那边走的步子一顿,顾小文拉住他,“康城哥你不让他发泄,他才可能会严重。” 白康城不可能看着江容撞墙还哭不理会,快步走到他身边去拍他的肩膀,“江容,你怎么了?” 然后“啪”地一声,白康城被江容挣扎回手一甩,一个大巴掌给抽懵了。 顾小文紧紧抿住唇才没笑出声,然后她果然笑不出来了,因为江容一回头发现自己打了哥哥,吓得抱住了自己的头蹲下了。 他不能表达很多情绪,不能准确地分辨别人的情绪,无法和人保持正常的亲密关系,但是他也知道对和错。 他知道打人,伤人,都是不对的,是要被针扎的。 江容怕死了,连哭都忘了,抱着自己的头开始敲,开始用手指抓着自己的头发扯。 白康城也意识到了,连忙起身躲得远远的,“江容没事,没事的……” 顾小文扶着自己的腰走过去,在白康城的愕然视线中,抓住了江容正厮打自己的手,从他的脑袋上扯开,按在自己的腿上。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说到,“从你的卧室到浴室,一共十六步。” “浴室的马桶到浴缸,一共九步。” “你卧室有三扇窗户,玻璃一共九块,五小块,四大块,其中有一块能向外开。” 江容浑身颤抖地停止的挣扎,顾小文轻声道,“跟我重复。” “浴室……浴室到马桶一共,九步。” “卧室,卧室到,到浴室,”江容声音带颤,“一共……十四步。” “你的,”江容的思考能力似乎回归了,“你的步子……小,我的,十四步。” 顾小文笑起来,“乐高一共多少块?” “两千四百……四百五十二,丢了一块。” 顾小文回头看白康城,对着他扬头示意,示意他出去。 白康城看着顾小文边问,边把江容紧攥的拳头拉来,将自己的五指嵌入,抚平他的掌心。 他慢慢退出去,在门口汪莲华对视一眼,两个人的眼中都是复杂又挫败的情绪。 娱乐室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顾小文甚至在问,“院子从东到西,再从西到南边那个花房,一共有多少格浅绿色的地砖?” 院子里是红色做底,浅绿色做图案的,白康城屏息,听着江容顿了顿,回答道,“七十……” “确定?”顾小文问。 “七十二……块,半。” “有个,一半的!” 江容讨厌不完整的,不对称的,颜色和规律不一样的东西,带着点咬牙启齿的意味说。 因为这一次江容不算严重,顾小文没用多久就把他安抚下来了。 江容被顾小文推着去卧室休息,顾小文从楼上下来,白康城正在客厅里,看着顾小文的眼神,简直带着些敬佩。 “看样子你是真的查了许多和他相处的资料,”白康城笑了下,“你这样,比很多专业特殊儿童行为矫正专家还专业了。” 顾小文笑了笑,“江容不算难相处。” 白康城尝试和他相处了七年,现在还在摸索,对于顾小文说的不难,持保留意见。 “我接到你的消息了,正好今天下午不算忙,就回来了,”白康城本来是想要找江容谈,但江容现在的状态很显然不适合,所以白康城就问顾小文,“你消息里说,江容以前遭受了虐待?” “是他跟你说的?还是你怎么发现的?”白康城问。 顾小文把她的发现和猜测说了,白康城沉默了好半晌,有些难以置信道,“所以这么多年,我……” 他一直想要做得很好,想要好好地跟江容相处,却一直在江容发病的时候,延续着他的噩梦? 白康城难以接受这件事,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我会找人去查清楚的,但是他发病你也知道,会伤害自己,不用镇定剂的话,要怎么办?” 顾小文见缝插针地说,“康城哥,我想我能帮忙,我可以住在白家,二十四小时待命看着江容。” 她说完之后,白康城抬起头,眼中神色堪称锐利,是他一贯不能理解别人的目的时,充满审视的目光。 顾小文本来也是打算先从顾家搬出一段时间,至少在和顾城摊牌之前,不能再住在顾家。 出去找房子麻烦得很,暂时先住在白家是最好的,又能就近观察顾家,那件事如果顾城也知道,白家就更安全了,顾城就算察觉了什么,想要对她先下手为强,手也伸不到白康城这里来。 所以顾小文自我推荐得很卖力,“康城哥,你也说我和专业的医师差不多了,江容确实对我更亲近了一些。我能在某种程度上稳定他的情绪,在你查出了他之前是不是遭受过针尖或者注射器一类的东西虐待之前,他不需要再在发病的时候打镇定剂。” 顾小文不自觉地肃正起了神色,身板笔直上身小幅度微微前倾,直视着白康城的眼睛,给他最信服的理由,“主要是我这几天跟我妈吵架了,准备离家出走,康城哥,你就收留我几天,一阵子,我吵赢了就回顾家。” “我肯定不麻烦你,”顾小文说,“不半夜三更趴窗户,要是康城哥不愿意见我,我保证在你早上上班之前,晚上回家之后,绝对不让你在家里见到我。” 顾小文说得诚恳无比,诅咒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才要住在这里!” 她说完之后,假装失言捂住了自己的嘴,接着脸和脖子都一起红透了。 她是故意的,根据上两次来看,白康城似乎吃这种套路。 她不挺着脊背了,而是弓腰低头,展示给白康城一截白皙脆弱的颈项,利用他的怜悯心。 白康城果然还真的吃这套,要是顾小文不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最后一句,他会因为她的说法感到不适。白康城喜欢聪明的女孩,但不喜欢聪明用错地方的,拿着他说的话做把柄达到自己的目的,那在白康城看来,是一种要挟。 顾小文最后说的那一句,让白康城一下子放松了戒心,甚至觉得她傻兮兮的可爱。 但是他也没说行还是不行,而是问道,“你为什么和你妈妈吵架?” 顾小文本来能随便编一个理由,但是低着头眼珠子一转,便“实话实说”,把早上她和江容一起救了一条狗的事情说了。 当然把危险的部分弱化,重点突出了江容的情绪变化和对弱小的怜悯,以及对狗的喜欢。 “江容说你不让他养狗,”顾小文说,“我就想着我养着,到时候早上我们可以一起遛狗。” 顾小文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她甚至都不用象征性地拧一把自己的腿,可谓把情绪的收放自如运用到了极致。 她红着眼圈抬头看向白康城,“可是我妈不让养,说我妹妹对狗毛过敏。” 顾小文咬紧了嘴唇,哼哼唧唧声音低落,“凭什么她过敏我就不能养狗啊,到底谁才是亲生的啊……” 顾家抱错孩子,被乡下的那个临死的女人找上门,并且把亲生孩子还回来的事情,在圈子里一度成为津津乐道的笑话。 白康城不是不了解女孩子们之间的争斗,有时会不亚于他们商场上做生意。 不过顾小文这还是第一次对他露出委屈模样,抱怨家里,之前她都是活泼又积极,除了半夜三更趴窗子太吓人那件事,实在不招人烦。 而顾小文和江容相处得那么好,在他的眼皮底下也晃的时间实在不短了,一贯秉承事不关己的白康城,也不可能对她的境遇完全没有动容。 见顾小文这么难过,白康城忍不住说,“确实不应该要你让步。” 顾小文没有打蛇随棍上,再说几句她妹妹或者妈妈的坏话,因为她知道,男人的同情心都是有限的,他们也不爱听女人之间那点事情。 顾小文只是抿着唇,用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白康城,“所以康城哥,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白康城无奈地叹气,“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就我和江容,都是男的,不太方便吧,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顾小文做一个在嘴上拉链的动作,“我保证不说给任何人听,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再者说不是还有汪阿姨吗,我和汪阿姨一起住几天就成!” “好不好啊汪阿姨!” 顾小文对着厨房喊了一声,汪莲华就在那里。 “好啊好啊,”汪莲华居然应声了,按理说佣人是没权利这样的,但她在白家实在是地位卓然,她一开口,就像那太后开口,连白康城这个“皇帝”也只好无奈答应。 顾小文达成目的,绝不黏人,起身就去帮汪莲华忙活晚饭,白康城是在家里吃完晚饭走的,顾小文不谄媚也不会冷淡,在他舒服的范围内拿捏得很好。 如愿以偿地留在了白家,又借机把狗的事情和白康城说了,以后她和江容一起跟狗玩什么的,白康城也很难再出声反对了。 一箭多雕。 吃了晚饭天色暗下来,顾小文又开始和江容玩乐高,汪莲华见外面天色彻底黑下来了,忍不住问,“小文啊,你不回家收拾些换洗的衣服吗?” 顾小文手上不停,她这一次自己不去拼,而是全程辅助江容,拼一个大型坦克。 闻言头也不抬到,“换洗的衣服早收拾好了,我只带了两件,在包里。” 汪莲华一愣,“是我之前给你拿进房间那个?” “对啊。”顾小文答。 “你中午就打算好了?”汪莲华忍不住问,“你……”本来就有把握说服白康城? 顾小文抬起头,看向汪莲华,笑的温柔,“汪阿姨……” 她带着撒娇的意味,汪莲华喜欢她,忍不住也笑起来,“我去给你们两个热点牛奶。” 等到汪莲华去弄牛奶,顾小文盘膝坐在沙发上,边给江容找合适的乐高块,边说,“今天开始我要住在你们家了。” 江容手上力气用的一大,哗啦塌了一小块。 他侧头看向顾小文眼中明亮得很,不用说什么话,顾小文也知道他高兴。 “我们可以一起玩乐高一起吃饭,一起去娱乐室玩到凌晨!”顾小文抓着乐高当花洒了下,哗啦啦的声音里,江容快速勾了下嘴唇。 片刻后又勾了下,然后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 “我还把狗的事情告诉你哥了,我说我养着,但是你很喜欢,我们会一起照顾,他没有反对!” 当时白康城被其他的事情,例如顾小文的可怜相给转移了注意力,当时没有提出异议事后他也没空再专门说什么。 “真的?”江容高兴地抬了下手。 顾小文看准机会,啪的一下拍上去,和他对了个掌。 “真的!” 江容笑起来,激动地把拼好的坦克炮筒都捏碎了。 他身体一直晃动着,眼睫眨的也很快,除此之外,他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兴奋。 汪莲华给两个人端来温度适宜的牛奶,两个人喝完之后,一直拼到快十点,才又一起上楼去了娱乐室。 江容每天都会画点写点,都很凌乱,写得不连贯,画得未必好看,就只是纯粹想弄。 今天顾小文占用了他的写作小桌子,江容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打开了许久没有用的钢琴。 于是顾小文在江容断断续续的钢琴音里面,联系到了一个律师,聊了一些,又和顾丝丝发了消息,让她在家里帮她遮掩,说她住在朋友家,最后联系到了林一楠。 ――林少,过几天有点小事情要请你帮忙。 林一楠正在某酒会上玩,接到了这个消息,顿时烦躁地把身边女伴都给打发走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顾小文本来估算着时间,想等着白康城回来之前,和江容分开,溜回去睡觉。 但是谁料白康城平时半夜三更一点前绝对不回家的工作狂,今天下午吃了饭才去公司,这才夜里十二点多就回来了! 顾小文和江容关了娱乐室的灯出来,正打算去外面再溜一会儿,才吃了宵夜馄饨要消食的。 结果手拉手地一出门,就在走廊上碰到了白康城和他带回家准备连夜开会商量工作的助理孙建波。 顾小文这次是真的猝不及防,吓得倒抽一口凉气,连忙将手背到身后,松开了江容的手。 江容也吓了一跳,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被顾小文的紧张影响,他也倒抽了一口气。 两个人像两个上灯台偷油吃的小老鼠,被“大白猫”当场逮住,入地无门。 一只耳(我先弄得你爸不认你你信不...) 白康城很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点了两个人还没睡, 脚步一顿视线带着些许压迫地看着两个人,“你们干什么呢?” “啊?”顾小文这次是真的有点心慌,因为她刚才牵着江容的手, 虽然他们一前一后,白康城没有看到, 但孙建波在白康城的后左侧方向, 肯定看到了。 虽说牵个手也不算什么,顾小文早就知道在白康城的心里, 江容还是几年前带回白家的小孩。 但…… 顾小文看向孙建波,抿了抿唇,迅速把眼中那点慌乱收起来,表情如常道, “啊, 我们要……” “要去外面,逛逛。”江容突然接话说。 顾小文嘴里的“要睡觉”三个字, 被江容突然地接话噎在嗓子。 她抬起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又装出那副可怜相,“康城哥……” “半夜出去逛?”白康城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硬着头皮说,“江容说,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这句话江容没有说,想要出去逛是顾小文的主意,但是江容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 顾小文顿时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打了个哈欠掩饰,“那康城哥你们忙, 我先带他出去逛一圈,就在院子里。” 说完她就扯着江容的袖子, 迅速和白康城跟孙建波错身下楼。 不过跟孙建波错身的时候,顾小文和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神色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心里骂了声老狐狸。 白康城知道江容有多难搞,想要做什么就要马上做,心里对于这个点儿了他还缠着顾小文去院子里逛,其实有些不好意思。 进到书房,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眉心,对孙建波说,“我对于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不了解,你帮我留意一下新款的……” “包吧,女孩子都喜欢包,”白康城想到顾小文背着的那个没有商标的运动包,就没有见她和别人一样背应季奢侈品。 之前虽然品味土,好歹也用点好东西,但最近真是连白康城也看不下去了。 “订个不太贵的,给顾小文。”白康城说。 孙建波闻言轻笑了一声,“康城,你不光让人住你们家,还给她买礼物?” 白康城戴上眼镜摇了摇头,“她不会误会的,你不知道,她不是那种女孩。” “哪种女孩?”孙建波问,“白总,对于一个人的好感,就是从觉得她特别开始的,你要接手顾家的烂摊子?” “当然不是,”白康城否认道,“她和家里吵架了,还能应付江容发病,我才答应她在这里暂时待几天。” “送包只是作为答谢,”白康城想得也简单,“最近江容的状态很不错,我又不能直接给她钱。” “和家里吵架了住你家?”孙建波笑着感叹,“白总什么时候成了知心邻家哥哥了。” “你哪来那么多的废话,”白康城打开电脑,“那你琢磨送个什么不误会的东西,现在资料给我,准备开视频。” 孙建波把开会资料递给白康城,答应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谈论顾小文。 不过孙建波虽然看到了顾小文和江容拉手,他也没有多想,江容什么样他这些年跟在白康城的身边也很了解,他只是觉得自家老板被顾小文给套路了。 这姑娘也算另辟蹊径,运用的套路其实也不算新鲜,先搞定身边的人,再间接去影响想要得到的人,不得不说套路是老,但见白康城现在居然让她住在家里,就知道多么管用了。 孙建波准备送点有意思的东西,试探下顾小文到底什么道行。 顾小文还不知道孙建波想要试探她,因为白康城回来了,她没敢带着江容在外面转太久,很快就各自回屋,去睡觉了。 第二天大清早,白康城去上班了,顾小文接到了宠物医院的电话,狗是没大事儿了,没有脏器损伤。但是肚子里取出了一块铁牌子,是宠物牌子,上面有地址,宠物医院那边让她过去,商量报案的事情。 江容听说她要去看狗,也想跟着去,但是顾小文今天的事情有点多,还要逼常国秋吐出点东西,又要和林一楠见个面,没有时间照顾江容。 但顾小文肯定不会跟江容说是自己不能带他,而是用现成的冤大头白康城作为挡箭牌。 说,“我才住进来一天,要是今天就带着你往外跑的话,你哥哥肯定对我印象很不好,说不定要把我提前撵走。” 顾小文轻轻抓着江容的手,捏了捏,“我去看狗,宠物医生已经说没事儿了,我肯定给你多拍视频和照片。” 顾小文说,“你放心吧,等到它一好了,我们就把它接回来。” “到时候我们把你家和我家的院墙给打通了。”顾小文说,“你随时都能来找我和狗,我们还跟住在一家没有什么区别。” 她这承诺做得在现在看来可谓是天方夜谭,因为现在她连顾家的东西都不敢吃,汤颜丽那个菟丝花甚至都反对她养狗。 但是顾小文就是敢做这样的承诺,她安抚好了江容,就给常国秋打电话,去了市里面的那个宠物医院。 到了那里,之前威胁顾小文的那个小姑娘无论如何不听顾小文解释,非要报警。 “有人虐待宠物当然要报警了。连地址门牌都有了,别墅区又怎么样,有钱人怎么样了,法律制裁不了吗?你拦住我什么意思,是不是也跟虐狗的是一伙啊!” 顾小文知道小姑娘肯定是心疼狗心疼坏了,拿过那从胃里取出来的,还带着血迹的牌子看了几眼,见小姑娘激动得不行,伸手给她顺了下炸起来的头发。 “妹妹你先冷静点听我说,我要是和虐狗的一伙,何必冒着被咬一口的风险送来宠物医院,我直接勒死它不就得了,埋起来就说死了,谁能知道?” 那小姑娘被顾小文平静地说要杀狗给吓着了,店里还有其他的人,顾小文不得不把她扯出来,在门口不远处的一个饮品店里面找了个座儿,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 “你报警了又怎么样,你知道虐待动物只要不属于保护动物,还没死的情况下,是不犯法的吗,”顾小文问。 “可……”小姑娘干的这行,当然是知道的,闻言气得脸都泛红了,“可……” “只有道德上的谴责,或许会调解,罚款。”顾小文说,“我也不是很具体的知道,但是我只知道,这点程度来说,就算你报警了,对于那个人也不疼不痒。” “那就没有办法了?!”那小姑娘说着都要哭了,“它昨天做了三个小时的手术呢,身上很多旧伤,被虐待不是一天两天了!” 顾小文把服务员送上来的奶茶推到小姑娘面前,“别急,听我说。” “就算我们现在马上报警,那个狗牌子也证明不了什么,这不是刑事案件,狗主人可以说狗挣开绳子丢了,一切他都不知道,是别人干的,是变\\态干的。” 顾小文喝了口柠檬水,越是说,小姑娘的脸色越难看,最爱的奶茶都不喝了。 “那样对狗主人来说,不需要承认任何的法律甚至是道德谴责,什么也影响不到,甚至我们必须把他丢的狗还给他,他在警察面前,外人面前装着痛心疾首,一关门,你能想象他还能干出什么来吗?” 顾小文说,“他会用什么手段对付这个差点给他带来麻烦的狗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绝对不会再让这只狗跑出来,无论是死是活。” 小姑娘被顾小文的阴谋论吓得小脸煞白,磕磕巴巴地说,“那,那兴许真的是狗丢了,主人也在着急地找呢?” 顾小文喝了一口柠檬水,冰凉顺着嘴一路滑下胃里,轻笑一声,“小妹妹,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 “我也住在那片别墅区,这个狗牌子就在我们家那一排别墅其中一个,没有人找狗。” “两天了,我早就让我们家保安留意了,没有丢了狗的主人找急忙慌地找狗。” 顾小文伸手把奶茶递到小姑娘嘴边,“喝点压压惊。” 小姑娘下意识地喝了一口,顾小文继续说,“要是真的很喜欢的狗,丢了肯定要挨家挨户找的,你也知道别墅区在郊区,坐车到市里半小时起步,荒郊野岭要饭的都没有,哪来的变态啊?” “大部分的有钱人,不像你想的那么闲,忙得要死,”顾小文说,“据我所知,忙到夜里一两点能回家不错了。” “而且你想,这么大一只狗,首先排除了女性会动手。”顾小文问她,“你说对不对,它重伤我抓它都被咬了,要真是女孩子,对付它很难的。” “毕竟我们天生在身体素质上有所限制,这也是我们在男性面前吃亏的唯一弊端。” “那怎么办?”小姑娘不自觉已经彻底信服了顾小文的分析,开始问她办法。 “狗先放在医院里,治疗着,不能贸然报警送回去,那跟送入虎口没有区别,”顾小文说,“我会设法去了解下那狗牌地址上的人家是做什么的,然后看他找不找狗,或者看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小动物。” “对付这种人,为了防止他之后再祸害其他的小动物,甚至是凶残成性后害人,”顾小文说,“我们如果能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道德上的谴责,被揭露之后来自身边人的监视,才是能够让他忌讳让他害怕的最佳途径。” “毕竟目前来说,普通动物并不在法律的保护范围。” 而且人活一张脸,只要是个体面人,不可能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指责和看法。 顾小文得先摸索到那个人的七寸,这是她一贯擅长做的事情。 “哦,哦,”小姑娘猛喝奶茶压惊,“那你一定要好好地查清楚虐狗的到底是谁,但也要注意安全!” 顾小文笑了,点头,“放心吧,你好好照顾它,之后我会领养它,你顺便帮忙重新办一下狗证,疫苗看看能打什么。” 半路办狗证其实有点费劲,尤其是这不是什么品种狗,是个狼狗和德牧的串儿,但是她答应得很痛快,“这边我来想办法!” 顾小文再度点头,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起身去结账,小姑娘在她走后摸了摸自己被拍的头发,有点表情奇怪地拿起手机和姐妹们发消息。 我今天遇见个腹黑的大姐姐,被她拍了两下头,感觉像是被拍\\花子了,估计她说要我跟她走,我也会跟她走啊啊啊啊―― 顾小文结账之后和小姑娘一起去了宠物医院,答应江容地给他照相录视频,那狗还躺在笼子里,很安静,不吵不闹。 但是它是醒着的,顾小文拿着手机凑近了它,录好视频之后,点了点自己的手腕上的纱布,对狗说,“你给我这俩眼儿我可记住了,我还为你挨了两针,现在还疼,等你好了,你可能得跟我过了,咱们的恩怨纠葛一时半会儿完不了。” 顾小文看着它被包裹得半个秃秃的脑袋,笑了下,“我看了你之前的名字,汤米,太难听了,不如叫一只耳吧。” 顾小文说,“就剩一只耳朵了,又形象又霸气,一只耳可是立志吃猫的老鼠呢。” 一只耳不动,只用一双黑漆漆里面掺杂着些许淤血的眼睛看着顾小文。 “麻药劲儿还没过?”顾小文转头问小姑娘。 “早过了,它就是这么安静,一点也不挣,不舔伤口,都不用带项圈,吊针也很老实呢……” 顾小文看了它一会,最后跟它说等它好了来接,就走了。 她把视频什么的都保存好,本来拍完了下意识想要发出去的,但她发现她居然没有江容的微信。 江容似乎不用手机,总不见得是没有吧? 顾小文发不了,就暂时自己保存好,然后她带着一直等她的常国秋,去了一家档次还不错,包房隔音也非常好的饭店。 好菜招待过之后,她就开始“严刑逼供”。 “你跟着我爸都快三十年了,常叔,”顾小文手里夹着点着的烟,轻轻吸了口吐出,“你回忆一下,二十多年前,有什么人是和他密切往来过一段时间,然后就不联系的朋友吗?” 常国秋不明所以,他没有喝酒,但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包房太热,还是紧张。 “那可多了,顾总做生意的,接触的人太多了,那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常国秋用餐巾纸擦了下脸上的汗,纸巾掉了一条,粘在脸上,陷入他眼角始终浮现的褶皱里面,他笑得很不情愿,但是不太敢惹顾小文,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心眼儿这么多的人。 顾小文摇了摇头,“不用你回忆生意场上的,就回忆那种带来家里的,一段时间内比较密集的,或者是……出门带上我妈妈一起出去的那种。”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出来之后常国秋哪怕不敏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夏天的包房空调二十二度,他后背上都汗湿透了。 顾小文得到了她想找的人名,还真是容易,毕竟顾城带家里,并且愿意带着汤颜丽见的人,真心不多。 顾小文这一次直接给了常国秋钱封口,数额实在不小,让常国秋拿得胆战心惊,但是他干一辈子司机也见不到那么多钱啊,他不可能不拿。 顾小文把常国秋打发走,就直接打电话找林一楠。 林一楠再见顾小文,是在自己一个经常会过夜的房子,离他公司比较近。 他从来不带女人来这里,鬼混还有另外一套房子,顾小文是第一个。 跟着林一楠上楼,这屋子居然只是个二居室,屋子里摆设不多,但是能看出人生活的痕迹。 “没有拖鞋,你直接进来吧,反正礼拜天有人来打扫。” 林一楠把钥匙扔在储物柜上,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是被顾小文催着提前下班的。 这辈子能催着他提前下班的女人也就这一个! 林一楠表情毫不伪装的难看,这可实在是愧对他的笑面虎称呼。 之前他在游轮上给了顾小文那么多东西,折合起来比他这些年包小情儿的钱总和都多,栽这么大个跟头,居然还没让这女人满足。 林一楠最烦这种咬上就不松口的王八女,不谈钱最烦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林一楠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看向坐在他对面,比他还像回到了自己家,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抽出细细烟卷的顾小文,满心烦躁。 顾小文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于林少再简单不过了。” 顾小文说,“帮我找个人,现在在国外。” 林一楠愣了片刻,嘴唇一抖,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地上,下一刻他站起来,嗤笑道,“你当这是演电影吗?我又不是什么特\\工,我上哪给你找去?” 顾小文见他跳脚也不恼,只是撇嘴,“你们霸道总裁不都这样,见到一个人,看上了,然后对助理说,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这个人全部资料?” “你脑袋进水了吧?”林一楠在顾小文面前实在是维持不住他那副君子画皮,原形毕露禽兽本性,“要不要我帮你甩一甩?” 顾小文收起玩笑的样子,看着林一楠说,“林少,你们家是大家族,林老是上面退下来的,一辈子严于律己,对你要求也格外地严厉。” 林一楠眼神冷下来。 顾小文说,“那么多叔叔伯伯各路系统里退下来没退下来的,整天比谁家儿子出息,你说要是林老发现自己儿子,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强\\奸未遂恼羞成怒的视频,还能认你吗?” 认个屁,肋骨一根根都给你抽出来。 林一楠家里的背景多硬,整个圈子都知道,平时没人敢惹,顾小文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可能惹。老虎嘴上拔毛,她也难免胆战心惊。 但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她就什么都有。再也不是圈子里被当做笑话谈论的土妞,输了,大不了从零开始,顾小文从来不怕从零开始,前世今生,她都是光着脚的那个。 林一楠表情扭曲地看着顾小文,咬牙道,“我先弄得你爸不认你你信不信!” 顾小文收起獠牙,纯良无比地坐在沙发上,碾灭了烟头,淡淡道,“我爸本来也不认我啊,反正我也没爹疼,那我们就一起变成没爹的孩子吧。” 林一楠气得险些从地上跳起来,狠狠踹了一脚沙发,低吼道,“名字!” “叫什么名字!哪国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可爱。”(你想和我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林一楠骂骂咧咧地最终还亲自开车, 把顾小文送到了别墅区,顾小文让他靠边停车,自从林一楠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 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拖着软软的尾音。 林一楠听得受不了, 靠边停车的时候忍不住到, “你给我把你那骚样收收,我不吃你这套!” 顾小文莫名其妙地看他, 她的很多反应,都是从前养成的下意识,就像是你总是习惯性地在哪个角度微笑,下意识地提唇, 就是那个角度, 这像是狙击手反复练习的肌肉记忆,深刻在骨子里。 顾小文会不自觉地在达成某种目的之后, 对那个人温柔一些,像是狗听话地叼回了球之后,给点零食拍拍脑袋,好方便下一次再溜。 吃这套的不少,林一楠却让她给}着了。 顾小文照了下后视镜,把脸上的情绪收敛,用一种上坟的语气问林一楠, “林少,我以后就用这表情跟你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林一楠觉得不怎么样, 他感觉自己是一座坟,顾小文正在他坟前烧纸。 顾小文见他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嗤了声,“林少可真难伺候。” 说完之后她就下车走了,林一楠把车子倒回来,降下车窗对她说,“这件事情结束,我希望我们这辈子不要再有说话的机会。” 顾小文点头,“那我怎么舍得,林少放心,下次我们再说话,肯定是你得利的时候。” 林一楠丝毫不觉得自己能在顾小文这样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利,这就是个黑寡妇,圈子里被坑的那些少爷们的事儿,林一楠不想知道也听了很多风儿,这女人的手段阴损的程度他自叹不如。 冷哼一声林一楠关上车窗飞驰而去,顾小文目送他车子消失,才慢吞吞地走在别墅区的大路上。 她是故意要林一楠只送到这条路上,她手里晃着从一只耳肚子里取出来的狗牌,循着上面的地址,很快找到了那栋别墅。 外面看不出什么稀奇,和顾家还有白家的格局都差不多,顾小文只是很寻常地看了一眼,并没试图进去或者和门口的保安搭话。 她看了看就走回了顾家,她又去找了才收了她很多钱的常国秋。 这个时间顾城上班,汤颜丽在别墅后的花房里,修剪那些比她看起来还像假的的花。 顾小文很轻易在谢萍的屋门口堵住了常国秋,谢萍要被她吓出精神病了,见到顾小文恨不得把自己那日渐横向发展的身体给缩成小小的一团。 “常叔,我有点事拜托你。”顾小文对着常国秋笑了下,常国秋表情一僵,他没上前,谢萍倒是上前了。 她知道了顾小文给常国秋钱的事情,又羡慕又嫉妒,谢萍和常国秋可都是有家的人,尤其是谢萍还有个吃钱厉害的儿子,她一见顾小文又找常国秋有事,顿时也顾不上害怕,削尖脑袋冲上来。 拉着顾小文到一边,压低声音,“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去办,保证给你办好。” 她说着嘿嘿嘿地搓手,顾小文看了一眼常国秋,见他神色躲闪,很显然白天她那一通打听,已经把他给吓着了,这么丁点儿的胆子,确实不适合再干什么。 于是顾小文就把事情交代给了谢萍。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谢萍设法按照顾小文给的地址,去了解那家人家的状况。 “就这里离我们家不远,你和他们家的保姆有来往吗?” 谢萍看了顾小文打在手机上的门牌号,一拍巴掌,“有有有!我和这一条街的保姆们经常一起去买菜的,你想知道谁家我都能给你打听到,你常叔他们司机之间虽然也有来往,但是男人之间你知道的,喝酒吹牛逼而已,不深聊什么的。” “大小姐想要知道什么?”谢萍笑得有点油腻,但是顾小文现在却觉得她可爱极了。 顾小文很多时候,其实是不喜欢和纯粹的好人打交道的,因为那些人通常都代表不好拿捏,且心性高,欲望就少,欲望少,意味着不会削尖脑袋竭尽全力去做什么。 顾小文反倒喜欢谢萍这样的,贪什么图什么都写在脸上,你不需要怎么费心思,就能知道她对你尽忠到什么地步。 林一楠有个观念顾小文是很赞同的,那就是能用钱解决和驱使的人,才最省心。 “你能问出什么,多多益善,”顾小文说完,要谢萍跟着她去楼上,她进了自己屋子,把之前搜刮来的那些“民脂民膏”随便扒拉了一件,给了谢萍。 “这些可都是吃过亏的少爷身上得来的,”顾小文说,“别招摇,要出手找靠谱的正规地方。” 谢萍点头如捣蒜,顾小文给她的是个钻石耳钉,她也算一辈子见着不少好东西了,这玩意她一看就值不少。 谢萍捧着走了,顾小文在屋子里转了圈,没发现哪里有人动过,这才在汤颜丽从花房出来之前,又去了白家。 顾小文进白家的时候,江容竟然就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折腾一天眼见着要黑天了。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顾小文说,“晚饭吃了吗?我还饿着。” “没有吃呢,”顾小文问的是江容,不远处花坛后面汪莲华的声音传来,她一手的泥,刚才弄花坛来着。 “容容一直在这里坐着等你呐。”汪莲华笑着对顾小文说。 顾小文的心头猛地一跳,天色渐沉,她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江容,又错觉自己看到了曾经那个无论多晚都等着她回家的小骷髅。 这种错觉已经不是第一次,顾小文从来不会把一个人和另一个哪怕是相像的人弄混,因为在她看来,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就像这世上不可能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她看着江容眉目清澈的抬头,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和那个小孩儿像,一个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一个是长在阴沟的野草,难道只因为同样的自闭症,就能给她相似的感觉? 她愣怔了片刻,江容率先开口,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顾小文,“视频呢?” 顾小文哦了一声回神,有些荒谬的笑起来,她想什么呢,她虽然上辈子确实迷恋被人等着回家的滋味,但是她可对那个小孩儿可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想法。 顾小文住在那堪称贫民聚集地的老房子的时候,她都二十多了,那小孩儿才十五六,捂得严实,她连他什么爷爷奶奶样都没见过,骷髅似的看着也就十二三,要不是实在没长开像个小崽子,怎么可能招恋\\童癖的惦记。 顾小文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是像江容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一直等她的人,也是像江容这样和她这辈子相仿的年纪,能够跟她组成一个真正的家的人。 她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收拾干净,然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了录制狗的视频,递给江容。 “我给它取名了,”顾小文说,“就叫一只耳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它就剩下一只耳朵了,还挺酷的。” 江容没有对名字有什么异议,他接过了视频,视频里包的满脑袋纱布的狗,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视频,偶尔眨巴眼睛,不叫也不闹,乖的让人心疼。 但是江容很专心,很认真地在看,全程快十分钟的视频,狗子除了眨眼没有变化,他却一眼都没有错过。 见他这么专注,顾小文也忍不住凑近跟着他看,结果自己录制的时候没觉得怎么,这会儿跟着江容一起看,居然发疯地觉得这狗看着好像也有点熟悉。 顾小文挪开视线,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深觉自己这是魔障了,难道是换了地方睡不安稳的原因? 江容看了视频,也等到了顾小文,心满意足地跟着顾小文回到了屋子里,汪莲华端了早早就做好的饭菜,然后他们一起吃完,又一起玩那拼好又打散,打散又拼好的乐高。 顾小文手上拿着一个快拼好的小飞机,时间的指针是夜里十点半,汪莲华已经先睡了,白康城这个时间不可能回家。 顾小文突然对江容说,“我找到我被杀的证据了,但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江容手里拿着的是拼了一半的大飞机,闻言顿住抬头看向顾小文。 “她有病,会因为这个病症逃脱掉法律的制裁,我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还活着这件事是我最大的弱势,她不会因此付出任何的代价。”顾小文对江容说。 江容动了动唇,顾小文等了半晌,他才说,“有病……吗。” “是的,”顾小文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办法,现在只需要等。” 江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小文又说,“还有虐狗的人,我也找到了,但是很遗憾的是一只耳和还活着的我一样,活着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弱势,我们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江容看着顾小文,顿了片刻说,“你们一样。” “一样……”他似乎冥思苦想,想了好一会,大概有五分钟的样子,他才说,“可爱。” 顾小文就笑起来,“你知道夸一个女孩跟狗一样可爱,有多少种解释吗?” 江容睁着大眼睛,总是颜色过于鲜艳的嘴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口气,“什么?” 他的眼神太纯净,但是嘴唇又总是容易引起人朝着情\\色的方向去联想。 顾小文笑着说,“等以后解释给你听,我就是想告诉你,无论是我还是一只耳,很快都能讨回公道。” “我有数不清的办法对付这些恶人,”顾小文对江容堪称温柔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哦。” “跑?” 江容声音带着疑惑,头也不抬,拼好了飞机的两只翅膀,才突兀地说,“你真的,会把院墙打,通吗?” 江容很认真地看着顾小文,甚至把没有拼好的飞机都放下了。 双手绞在一起,这代表他很紧张,忐忑。 “我们,就能像……一,一家人相处,”江容对着顾小文抬了下手,“你说的。” “你说的,”江容眼睫欢快地眨动,像栖了一只调皮的蜻蜓,“算数吗?” 顾小文也放下了手上的小飞机放下,没有马上回答江容的问话。 而是问江容,“你想和我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吗?” 江容几乎没有迟疑地迅速点头。 火候还不到(顾小文就对他勾勾手指,“...) 顾小文笑起来, “你知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吗?” “你知道两个人像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有多少种形式吗?” 江容眨了眨眼睛, 顾小文伸手抓住他捏着飞机的手,江容已经习惯了跟她简单的肢体触碰, 因此没有躲, 只是低头看了一眼两个人交握的手,然后又抬起头, 那双眼里面,还是非黑即白的一片澄明。 火候还不到。 江容是自闭不是智力不全,他可能无法精准地去分辨感情,但是就如同愤怒恐惧还有快乐喜悦一样, 这些感情他不是没有的。 江容现在对她有好感, 但不是顾小文想要的那一种,还得花些时间磨。 顾小文不着急, 她有的是耐心,况且现在她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没必要现在挑明了让江容苦恼。 她习惯于慢慢撒网,再精准捕捞,她要确保在江容彻底离不开她,爱惨了她的时候,才会逼他迈步。 顾小文松开江容的手, 垂下视线继续弄自己的小飞机,催促江容,“快拼吧, 今晚我跟你哥哥助理发消息了,你哥回来得还会早, 在那之前我们要去睡觉,不能让他觉得我们俩在一起,整天都在胡混。” 江容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然后也垂下视线继续去找拼飞机的零件了。 由于汪莲华的纵容,还有孙建波的小报告,顾小文一连几天,都和江容非常精准地卡在白康城回家之前睡觉。 白康城见经常熬夜的江容居然不熬夜了,心里别提多么欣慰,他甚至无论起多早,哪怕晚上刻意回来得早,都见不到顾小文。 她真的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丝毫也不招人烦,不碍人眼。 顾小文每天都跟江容一起早上跑步,跑步之后一起吃早饭,接着在白康城去上班之后,和汪莲华说一声,再带江容去看一只耳。 之后在外逛街吃饭,带江容去尝试他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每一天都在约会,去就近的景点,看电影甚至去街头唱歌。 因为车喇叭和人群的噪音,影院里闭塞的空间,甚至是某个因为年久失修闪烁的霓虹,都会给江容带来崩溃,随意十次计划要有五次被江容的突发状况大乱。 但顾小文在他身边,顾小文根本不在意打乱不打乱,就算是最糟糕的场面,她也能云淡风轻的笑出来,她的自在情绪无时不刻影响着江容,所以江容总能用最快的速度稳定下来,看上去笑容越来越多,只要不开口,不跑起来,简直像个正常人。 “今天之后就不能这么玩了。”顾小文拿着两个甜筒,递给等在路边杆子下面的江容一只,“明天你要去上课,汪阿姨说的,就算你很特殊,很聪明,很多课程自己都能在网上自学,但是不能只上网课,你要去学校一段日子的。” “而且我之后也有段时间要忙,”顾小文说,“等我们都忙完了这一波,院墙就能通开了。” 江容接了甜筒,舔了一口之后,侧头看着顾小文,“一只耳,能接,接回去吗?” “还不到时候,”顾小文和江容索性找了个店铺关门的台阶坐着,慢慢地舔着冰淇淋,“再放些日子,等我把虐狗那个人解决掉。” “怎么……解决?”江容问。 天气很热,秋末也丝毫不见凉,大概是这些天都没有下雨的原因,应该是闷着一场大雨,燥得很。 江容手里的冰淇淋因为没有及时去舔,迅速流下来了,顾小文叼着自己的,呜呜呜指着江容流下来的那条,“快点!” 江容连忙去截住,但还是晚了,流到了手上一滩。 顾小文就对他勾勾手指,“过来。” 江容不明所以的凑近她,手指上就被冰凉的舌尖划过,那滴融化的冰激凌被舌尖卷走。 顾小文神色如常地吃自己的,江容愣在那里,好一会没有反应,顾小文给他留了一点点思考的时间,但又没有留给他足够想明白的时间,就连忙撞了下他的手臂,“快点吃,一会又流下来了。” 江容连忙把快要融化的吸光,但是被顾小文舌尖扫过的那一片儿,干掉之后紧巴巴痒痒的。 他微微侧头看向顾小文,眼睫颤的很快,有话要说,但半晌也没说。 顾小文也不问,两个人穿着同款同颜色的运动装,脖子上甚至带着同款的手机,都是顾小文买的,再拿着同款的冰激凌,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他们是一对儿。 甚至有人指着他们,对身边的伴侣小声抱怨,你看看人家,那不都陪着女朋友穿情侣装么…… 江容听见了会回头看上一眼,就被顾小文拉走了,而他们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是顾小文新买的,江容不是不会用,只是不喜欢用。 不过明天开始江容要去上学,顾小文询问他的意见之后,买了个新的手机,和顾小文的一样,加上了彼此的微信。 这个手机不是顾小文常用手机,里面只有一个江容,江容也是,但他原来那个手机里面,也只有家里的司机和白康城。 “天快黑了,再看一眼一只耳,我们就回家,”顾小文用自己常用的手机,快速回复谢萍的消息,对去扔甜筒纸,纠结在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桶之前的江容说,“我晚上要出去办点事,你得自己玩乐高了,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提前准备下明天上学要用的东西。” 江容很多时候都不会回应顾小文的话,他们之间的相处大部分时间像是顾小文在自说自话。 但其实顾小文说的每一句话,江容都有仔细地听,甚至偶尔会说一句前两天顾小文随口作出的承诺,顾小文自己都忘了的那种。 江容还在纠结,顾小文也不着急,边给谢萍回消息,边站在那里等着。 谢萍实在是有点出乎顾小文的预料,交给她的事情都飞快办好。 小文现在想起她那格外壮实的身体,都觉得实在是可爱。 谢萍不光把那家人什么情况给弄清楚了,她差点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底细都给刨出来,连他们家有个地下室在什么方位,那个男主人时不时地会进去都给顾小文说清楚了。 前提是顾小文根本没跟她说过具体要查人家干什么,谢萍完全是自由发挥,专门挖见不得人的地方。 包括但不限于,这家人的发家史,现在男主人干什么的,在哪里就职,女主人叫什么,什么性格,目前带着两个女儿离家出走闹离婚,男主人不给手续。 顾小文见她这么能干,又鼓励她想办法往深了挖掘一些,这一次给了点方向。 这不又没两天,谢萍和那家的保姆一起去搓了个澡做了个奶浴,这才出浴室门,包括这家监控的位置,室内床具布置朝向,男主人穿什么颜色的袜子,平时几点出门几点回来,条条框框还分门别类地发给顾小文。 实在人不可貌相,这谢萍是个他妈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小文看嘴角的笑意越大,等到江容终于扔完了垃圾回来,顾小文高兴地对他说,“一只耳用不了多久就能接回家里。” 江容闻言也十分高兴,甚至在地上踮了两下脚,要蹦起来似的,回程走过一条路准备打车,江容因为太高兴了不好好走路,本来就肢体不协调一蹦一跳地看着更奇怪了,简直像个张着翅膀的小鸭子。 过路的有人忍不住看他,发出善意或嘲讽的笑,但是江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身边有顾小文这个让他安稳的源头,他不在意别人的眼色,自顾自地蹦了一条街。 两个人去看了一只耳,现在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狗这个生物就是很厉害,头上的纱布还没摘,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但是已经能尝试喝很稀的流食。 它在笼子里,那个笼子对它来说还是有点小了。 隔壁上下左右的还住了好几个生病的邻居,一只耳隐隐有当了老大的趋势,照顾它的小姑娘跟顾小文说,一只耳一叫,其他的都跟着叫,吵得要死。 那个小姑娘时不时地问问顾小文事情进展,甚至有点舍不得一只耳,顾小文跟她说得多了,才知道她不是这医院的正规小护士,是个有相关护理经验,现在在家里闲着没事儿,每周过来好多天的爱狗志愿者。 怪不得之前那副要报警的架势,活像是被虐待的是她家的狗一样。 小姑娘名字叫小昭,就是倚天屠龙记里面那个小昭的小昭,顾小文被她粘着加了微信,答应以一只耳接回家,也给她发狗子的后续。 “被虐待过的狗被救治后,都会格外懂事,但是它太懂事了。” 小昭说,“一只耳是个坚强的小伙子。” 顾小文顿了顿,在江容隔着笼子去摸一只耳那一只耳朵的时候,她拉着小昭到旁边,低声说,“我觉得,他是时候做个坚强的小太监了。” “索性一起都切了吧?”顾小文说。 “你也太残忍了!”小昭翻了顾小文一眼,“还是等它再好点,再说了你也不养其他狗,你不说别墅区是荒郊吗,它见不到母\\狗也不发\\情,不绝育也没事。” 顾小文忍不住想起之前住的老巷子里面,有个狗老是被它家酒鬼主人揍,平均一天几次,叫起来可凄厉了,而且它一叫,巷子里其他的狗也跟着叫,和一只耳这状况差不多。 不过是松开了一次,带着一身的伤,还把那一条街的狗给搞了个遍,四个多月,堵着那家门口骂狗的可不少,都抱着侥幸心理,肯定要乱繁殖。 繁殖了谁来养,顾小文还想坚持,小昭不搭理她了。 这宠物医院的护士当然不止她一个,但是顾小文也只是笑笑没有找别人说。 看完了一只耳和江容打车回到白家,江容去了楼上娱乐室,顾小文换了衣服,回了顾家。 顾城白天基本不在家,汤颜丽正在吃晚饭,顾小文悄无声息地坐在桌边,谢萍给她拿了碗,眉开眼笑地招呼她吃饭。 顾小文对于现在谢萍是信任的,有利益和把柄牵着,谢萍翻不出个天来,再说她的手艺是真的很好。 汤颜丽吃了几口,抬眼冷漠地看向顾小文,“你这些天为什么不回家。” 回家被你弄死? 顾小文还差最后一点资料,让林一楠找的人已经找到,她也抽空见过,还差最后一份鉴定资料,她就能和顾城摊牌,没必要对汤颜丽说什么。 顾小文不屑和神经病逞口舌之快。 因此她没有吭声,把汤颜丽当空气,谢萍见气氛僵硬,连忙又给两个人分别盛汤。 “丝丝进了公司,在帮你爸爸的忙了,”汤颜丽又说,“你爸爸最近公司很忙,你不要到处乱走,也像丝丝一样帮帮你爸爸。” 这是汤颜丽和顾小文说得最多的话,她放下的汤碗,听着顾丝丝只有提起顾城才满脸哀愁心疼的模样,微微皱眉。 她不为原身而悲伤,只是这么多的奇葩,为什么都让她遇见了。 她上辈子,是个被过于年轻,根本承担不起抚养责任的父母给共同遗弃的。匆匆结婚,草草离婚,两个人都出去打工找自己的新人生,她吃百家饭长大,一辈子得到的长辈温暖真的只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姑姑身上,那姑姑还短命,只留给了她一间破房子,外加一大堆脑子不好的亲人。 顾小文收起去回忆那些糟心事的思绪,看向关心完了顾城,又恢复了冷漠状态看向顾小文的汤颜丽。 半晌,顾小文碗里的汤已经冷透了,她完全没了胃口,盯着汤颜丽那张保养过于精致的脸,慢吞吞地说,“我会帮顾城的。” 她没有叫爸爸,而是叫顾城。 “你放心,用不了几天,我就会彻底帮他摆脱困境,”顾小文对着汤颜丽笑了笑,起身就走。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别墅区很难打车,顾小文正好坐着要去接顾城的车去了市里,按着谢萍给她打听到的,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却得不到离婚手续的那个别墅女主人住的地方找过去。 这片住宅区三个字就能形容,老破小。 这里又老又破又小,黑黢黢的巷子里面狭窄纵横地搭着数不清的电线还是晾衣绳,一把火如果烧起来,那可真是火烧连营,谁也跑不了。 谢萍打听到了地址,却并没有具体住在那个楼层,不过这并不难找,顾小文在小巷子口买了一盒烟,然后跟埋头玩游戏的老板打听。 “这片儿最近是不是住进来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那是我表姐,我不知道她们住哪里,老板你知道吗?” 顾小文把烟盒撕开,在盒子底部弹了下,就蹦出来了一支烟,她没有自己抽,而是递到了正拿着手机抬头的老板嘴边。 是个看上去四十多的中年男人,大肚子大眼袋,一看就熬夜喝酒抽烟,眼珠子有些浑浊,长得也有些凶。 烟嘴递到嘴边,他打量着顾小文张嘴叼下来,顾小文随便抽了个桌上的摆着卖的打火机,给他点着。 他吸了一口,开口居然声音格外地温厚,“b楼647。” 说完之后就低头,游戏开始了,顾小文自己在柜台上拿了个塑料袋,然后拿着到里面随便装了一些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 也没有叫老板结账,直接转了五百块过去。 剩下的烟也没有拿就走出了小商店,老板听到了到账的播报音,抬头看了一眼顾小文走远的地方。 哼笑了一声,跟游戏朋友说。“我这儿老鼠窝刚才来了懂行不买货的新面孔,她要不走我差点给她拿货了……” 顾小文顺着狭窄逼仄的巷子慢慢上楼,光线很昏暗,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很多东西,但是顾小文连头也不用低,就能避开,轻车熟路的好像她本来就住在这里。 她一路到了b楼647门口,隔音差到她站在门口,都能听到里面母女的谈话,“今天就吃这个,明早妈妈不做粥,我们一起去巷口吃油条怎么样?” “他们家的豆浆像刷锅水,”一个纤细的女孩声音含糊不清地说。 “那……多加个油饼!”女人声音再度响起。 “好啊好啊!” 这一次两个孩子欢呼的声音一起传来。 女人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出很温柔,顾小文很少被触动,但像这样漆黑的夜里,像这样能够勾起她许多不好回忆的旧楼里,空气中弥漫着她所熟悉的,贫穷和艰难混合着某种东西开始腐臭的味道里,她竟然对女人的声音有点恍惚。 她有点羡慕,羡慕隔着一道一脚就能踹开的门里,那两个有温柔的妈妈呵护还有哄骗的孩子。 她要是有过这样一个妈妈,哪怕她软弱无能,顾小文也一样能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犹豫,抬手敲了门。 我能帮你(伤口不可能因为捂住就痊愈...) 很快有人来开门, 毕竟这种地方的楼全部都是小户型,进客厅就能看到厨房浴室,进卧室就能上床的那种小, 客厅走两步就能到门口。 屋子里点着暖黄的灯光,顾小文对上了一张和声音十分相符的温柔女人脸。 “你好, 请问……你找谁?”女人见顾小文看着她没有说话, 率先开口询问,声音没有陌生人造访的戒备还有晚餐被人打断的不愉快。 两个正围坐在小桌边吃饭的小女孩, 一起朝着顾小文看过来,都不大,看上去八\\九岁上下,扎着一样的小辫子, 手上没停, 但是眼睛里面都透着好奇。 顾小文不可能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只是把带来的零食递给女人, 笑着对她说,“梁老师,我找你,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谈谈。” “啊……”女人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她又轻微近视,没有戴眼镜微微眯眼,努力辨认顾小文, 她很快很确定没有见过。 女人姓梁,叫梁惠,是崇德私立学院的老师。 她略微迟疑了一下, 听顾小文叫她老师,虽然一时猜不出她是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来。但见她笑的纯良,又给孩子拿了小零食,且还是一个女孩儿独自前来,最后那点警惕心也没有了,错开身让顾小文进屋说话。 两个小孩子眼睛盯着零食,梁惠把顾小文让到屋子里的旧沙发上坐下,然后瞪了两个女儿一眼,“快吃!吃完进屋写作业。” 两个小姑娘显然也不怕妈妈,被瞪了还吐舌头,但是依旧很听话地加快了吃东西的动作。 桌子上的菜实在算不上丰盛,一个见不到肉的炒青菜,还有一包吃了一半的榨菜。 顾小文坐在沙发上在屋子里扫了一眼,就确定了梁惠带着两个女儿,过得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拮据。 顾小文有些好笑地笑了下,她现在又觉得她想要梁惠这样一个温柔知性的妈妈想法太天真了。 还是算了,她就孤儿一样长大,野狗抢食一样的生存挺好的,要是给她一个被欺负成这样还忍气吞声的妈妈,她可能会忍不住小小年纪就亲自解决了她的渣爹。 顾小文和梁惠并不认识,梁惠给她倒了一杯水,顾小文接了没有喝,放在了她面前的一个开裂的玻璃茶几上。 “你是从哪里过来的?这么晚了,这一片不太好叫车吧?”梁惠看着顾小文,她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不是住这一片儿的人能穿得起的,于是问,“你是学校里面哪个孩子的……家长吗?” 看着这么年轻,又有些不像家长,但也不是没有孩子的哥哥姐姐找过她,梁惠有些拿不准。 顾小文摇头,“我不是,我只是来找梁老师谈点私事。” 顾小文说完笑笑,她本来是想要找梁惠去外面谈谈,可是她的这两个孩子扔在家里,显然不行,梁惠白天去学校,孩子们也跟她一起上学,回家就一起回家。 梁惠没有时间和她单独出去谈。 好在这时候两个孩子先后吃完了,都乖乖地进屋去写作业,梁惠把卧室的门关上,顾小文这才主动开口,“梁老师先把晚饭吃了吧。” 不然一会谈完了估计她也没有胃口吃饭了。 梁惠笑了笑,两三下就把桌子撤掉了,“没关系,你来找我什么事情,你说吧。” 顾小文一向不喜欢绕弯子,直接说,“我住金盛兰别墅区,九月三号,我在我家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面,捡到了一只被剪掉耳朵打断腿,半死不活的狗。” 顾小文盯着梁惠的脸色,她在听到金盛兰别墅区的时候,面色就已经变了。 顾小文继续道,“我把狗送医,在狗肚子发现了一个狗牌,名字叫汤米。” 梁惠手指下意识地揪住自己的袖子,那些阴暗的记忆随着顾小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像乌云一样笼罩下来,她面色彻底冷下来,声音也没了之前的温柔,“你是谁?是不是他让你来的?!” 她激动得嘴唇都有点抖,但是顾及着孩子,纵使急的额角青筋都鼓起来了,声音还是压得很低。 顾小文抬手对她做了个下压的姿势,“别紧张,我不是你先生派来的,简文先生现在正和他的旧校友在市里的一处饭店吃饭。” 顾小文对梁惠说,“你可以放心,梁老师,你先坐下,孩子在屋子里,这屋子的隔音你比我了解。” 梁惠已经没了之前的放松,纵使顾小文保证不是那个恶魔的人,她也难以再对她放下戒心。 她选了个离顾小文最远的沙发边上坐下了。 顾小文从善如流的侧头侧身,继续跟她说话,一句话差点又把她给说的站起来,“也不是劝你回去继续遭受家暴的说客。” 梁惠那张姣好的脸瞬间煞白,顾小文尽量在语出惊人后让自己显得无害。 “嘘,梁老师太激动了,我来说,你只听就好。”顾小文说,“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你们家的状况,我只说明我的来意。” “我捡到了那只狗,准备养它,给它重新取了个名字叫一只耳, ”顾小文说,“它已经快好了,很听话,但是我不敢在事情解决之前,把它带回家。” “至于理由,梁老师一定知道,因为金盛兰的别墅区住着一个有施\\虐欲的变态。” 梁惠狠狠咽了口口水,“我不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很晚了你既然不是学生家长,我不认识你,你快点走吧!” 梁惠说着要起身送客,顾小文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无论她爱听不爱听,继续说道,“我知道虐狗的是谁,但是我不能报警,因为报警的后果肯定是简先生毫发无伤,我说不定要被他反咬一口,说偷狗虐狗,因为毕竟我在救一只耳的时候,被它咬了一口。” 顾小文把手上的伤痕展示给梁惠看,梁惠却根本不想再听她说任何一句话,居然来拉着她的胳膊,直接要把顾小文赶出门。 顾小文反手一手抓住了她,另一手抓住了沙发,梁惠被她抓的整个人一抖。 顾小文继续说,“是你造成的不是吗?一只耳今年五岁了,你养了它那么多年,跟你的孩子年岁差不多,它替你挨了多少次,承受了多少你先生酒后的暴怒,你却在不堪忍受,有机会逃走的时候,把它丢下给那个变态走了不是吗!” 梁惠整张脸都要扭曲了,眼泪比那天的暴雨还快的还凶的涌出来。 她张了张嘴,却说,“你到底是谁?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汤米……汤米它,不跟我走……”梁惠甩开顾小文,整了下自己狼狈的头发,迅速抹了眼泪。 这时候她的一个女儿打开的房门探出了头,“妈妈,我听到你们说汤米……” “没有的事,快进去写作业!”梁惠凶了一声,但很快又说,“不愿意写,就和妹妹一起看会儿电视吧,妈妈要和朋友说点事。” 一听到可以不写作业,小姑娘瞬间把汤米的事情抛诸脑后,砰地关上门。 梁惠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把自己的狼狈和情绪都抹去了,只留满脸冷漠,对着顾小文说,“我不管你是谁,你为什么来,那个家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我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不去找简文?你既然知道是他虐狗,你为什么……”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满眼通红,“为什么要来找我们母女?” 顾小文盯着她的眼睛看,那里面已经没有了戒备和攻击性,只剩下满眼的无奈甚至是掩藏不住的绝望。 她不想打这种心理战术,但是被虐待过的女人就像是当时的一只耳,不先让她发泄,她怎么能卸下防备,上来就说能帮她把禽兽给推入深渊,她怎么可能信? 现在才是最合适的时机,勾起梁惠对一只耳的同情,勾起她对那个禽兽简文的恨和无法逃脱的绝望,她才能跳出那惯有的懦弱。 顾小文站起来走到她身边,诚恳无比地说,“我能帮你。” “我们可以互相帮忙,”顾小文快速道,“如果虐狗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如果他家暴的事情,被所有人知道了,他这个私立学院的教导主任还坐得住吗?” 梁惠后退,顾小文上前,伸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别怕,我有证据和百分之百的把握才来的,这样的禽兽怎么配教书育人?他的暴力倾向,如果有一天作用在那些无辜的孩子身上,一切就晚了,你什么都不用做,不用冒任何的风险,你只需要做那个站出来,在一切证据和道德舆论把他凌迟的时候,给他最后一刀的人。” 顾小文松开表情堪称扭曲的梁惠,站在她很近的距离说,“我知道你们家有个监控,位置正对着他的地下室,那个监控是你拨歪的吧?你……”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梁惠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顾小文看了眼卧室门的方向,那两个孩子不知道是不是看动画片入迷,都没有出来。 梁惠这么多年被简文已经吓破了胆子,早些年她还有逆反的心理,也尝试过跑。 但是简文不仅仅是崇德学院教导主任,他家底殷实,他爸爸以前是经商的,就算现在在国外定居很少回来,他在那个梁惠到死也够不到的圈子里,有很多熟悉的人,手眼通天毫不夸张,梁惠甚至逃不出顺宁市! “你快走吧,我,我和我女儿要睡觉了,”梁惠把自己耳边的碎发都别到耳后,决绝道,“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顾小文毫不意外她的反应,正因为事先预料到了,她才会先用一只耳勾起她的同情心。 但是很显然还是失败了,但这也不算多稀奇。 跟什么正义甚至是做人的准则都没有关系,她只是怕了。 敌不过,逃不脱,两个孩子舍不下,她能舍下什么? 对于舍不下的孩子和沦落在恶魔的地狱里面,舍下一个不会说话的畜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顾小文根据了解到的这些,其实已经能够想象出她的处境。 她可能确实带不走一只耳,甚至带走了也养不起。 这样的人顾小文也见得很多,梁惠至少没有在如复一日地折磨中湮灭人性和母性,她没有把自己的孩子给简文当作出气筒,也没有像那些被摧残了许多年的理智扭曲的女人一样,为了讨好恶魔给他当伥鬼,帮他找人折磨。 她只是吓破了胆子,以为牺牲了一些什么,这一次终于跑出来了,能够重新开始了。 顾小文被梁惠推了出来,她一点也不怨梁惠不肯合作,她甚至知道梁惠怎么想的,她之前开门的时候对自己那么没有警惕心,是想着简文那样衣冠楚楚的人面画皮,是不会来这样破旧嘈杂的地方的。 她和女儿们很显然都不怕吃苦,她们以为她们能过得好。 以为换了这么一个地方,就不会有藏污纳垢,错把这顺宁市可能最不安全的地方当成了安乐窝,可见之前在简文的手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是怎么可能有重新开始呢? 伤口不可能因为捂住就痊愈,只会更快地腐烂溃脓。 顾小文了解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简文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暂时的放走了梁惠,但是他不会罢手的。 梁惠娘家里没有人了,一个结婚后自顾不暇的妹妹,还想着从姐姐那里寻求点金钱的帮助,一点钱就能解决。 梁惠甚至还和简文有了两个致死都舍不下的孩子,这样一个连跑都跑不掉,打断骨头会自己长好的女人,对一个变态来说多么难得? 就像野兽狩猎总是会消耗猎物的体力,这不是猎物的生机,只是狩猎者的游戏。 梁惠早晚要被他逼回去,两个可爱的女儿是她坚持下去的一切,也是困住她的一切。 顾小文站在门外叹口气,透过这栋老楼家家户户窗户透出来的那点光亮,看向了楼下纵横扭曲的巷子。 很多事情很清楚地摆在那里,但是身在局中的人,就是看不破。 顾小文没有一双看透世俗的眼睛,她有的只是无数次的上当受骗,无数次见识人心丑恶的经历。 梁惠现在不愿意相信她,没关系,她反正也没想到来一次,梁惠就敢拿起屠刀对准曾经经年累月伤害她的人。 顾小文等了一会,等到梁惠的神经稍微放松,才从门缝底下,塞了她早就写好的电话号。 “梁老师,你要是改主意了,可以找我。”顾小文塞完就走,她知道梁惠一定会捡起来,就因为简家别墅的那个被拨歪悄无声息对准简文地下室的监控。 顾小文其实手里已经拿到了能证实简文犯下家暴和虐待动物的证据,但是她不可能亲自挑头去做这样的事情,梁惠是一个最好的人选,也是让简文得到应有惩罚的最佳人选。 如果是她,就连简文的父母亲都不会追究,毕竟这就算家事,他们欠梁惠的,他们当年也是因为受不了简文才定居国外。 操作得当,梁惠能得到所有的好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躲在臭水沟的老鼠,时时刻刻瑟瑟发抖地等着猫找上门。 顾小文知道梁惠终究会动心,但她没有想到这么快。 过两天正好是教师节,作为教导主任的简文,要邀请崇德私立学院全体老师,去他家里举行宴会。 宴会上他当然得拥有完美的家庭,所以他像顾小文想的那样,不再允许他的小老鼠们在外面玩了,用两个女儿的学籍,逼迫梁惠回家跟他扮演一天的模范夫妻。 梁惠也是崇德私立学院的老师,也在受邀行列,她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 她知道简文的一天,绝不仅仅是一天,她的噩梦又开始了,他之前做的绝对不会再打扰她都是谎话! 因此她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打了顾小文塞给她的电话。 要试试吗?(为什么不尝试下抱抱我?...) 教师节前夜, 顾小文和梁惠在顺宁市中心一家私房菜馆见面。 比起上次的朴素和温柔,这一次梁惠穿得很好,但却是不适合她的温柔气质, 也不像她会喜欢的红色纱裙。 她的表情也没了之前和孩子们生活在那个小屋子里面时候的鲜活,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僵, 在某种程度上, 和汤颜丽看上去竟然有点相似。 顾小文一进门,梁惠立刻站起来, 她为了不让服务员中途打扰,早早就把一桌子菜点好了,现在基本上都冷得差不多了。 顾小文进门之后,梁惠直接把包房的门锁上了, 然后坐到顾小文的身边, 压低声音问她,“你真的有办法帮我?!” 顾小文笑了笑, “当然,我难道专门半夜找你开玩笑的?” “我……我能拿到监控。”梁惠猛咽口口水,唇上的口红被她抹花了,她看上去哆嗦的比江容发病还厉害,这是由内而外的恐惧所致。 “我没有看过,不知道都拍了些什么,”梁惠说, “但是这三个月,这三个月肯定会拍到一些东西,我……” 她慌乱无比的看向顾小文, “要怎么做?!” 顾小文早就把一切都拿在手里,但是梁惠来找她提出自己能拿到监控的事情, 还是让顾小文很欣慰。 至少她不算没有脑子,至少她还有抵抗的胆量和意识。 顾小文从自己的随身小包里面,摸出了一盒烟,这小包是孙建波晚上才给她的,说是白康城送的。 顾小文抽出一根细细的烟,从包里摸出打火机点着,然后慢条斯理地把包给合上。 地摊货似的,扣子不太好使,扣了好几下,不过顾小文很喜欢,喜欢这包送给她的时候,里面那张数额不小的支票。 抽了一口烟,缓缓吐出,在缭绕的烟雾中看向梁惠的惊惧模样,顾小文突然间笑出声,“梁老师,你慌什么?” 顾小文说,“多简单点事儿,向众人披露他的真面目,甚至不用你大喊大叫。” 顾小文说,“看过电视剧吗,里面有个很经典也很好用的桥段,什么婚上大屏幕不放婚纱照放出轨视频什么的……” 纤细娇嫩的手指夹着烟,隔空点了点,说道,“教师节是个好日子,宴会是个绝佳布置的好场景啊。” 梁惠脑子都快不会转了,但是也很快明白了顾小文的意思。 “可,可明天就要开始宴会,承办宴会的人是简文找的……”梁惠反复去别自己耳边不存在的碎发。 顾小文伸手按住她的手,“你太激动了,激动恐惧都会做这个姿势,简文肯定很熟悉你这样子,你要克制住,不能让他看出什么。” 顾小文说,“他找的人又怎么样,这世界上钱办不到的事情在少数,他平时控制你花钱吗?” “不……”简文从来不控制梁惠花钱,甚至每次打她之后,还会给她转很多钱作为补偿,梁惠自己有一张卡,从来没有动过,里面应该有很多钱。 “那就自己去尝试下金钱的力量。”顾小文朝着梁惠脸上吹了一口迷\\魂烟,“我想承办派对的人很乐意听你说,你要给你丈夫个惊喜,播放一个关于惊喜的视频,为此还能多收钱,你说对不对?” 梁惠猝不及防吸了一口,呛咳了一声,却嘴角抽搐的勾了起来。 “可宴会那天那么多人,都是跟他很要好的,”梁惠说,“要是他看到的视频,他发疯怎么办?” 梁惠真得怕死了,一想到那个冰冷的地下室,她简直骨头缝都渗透出寒意。 顾小文就吸两口立刻碾灭,侧头手肘撑在桌子上看着梁惠惶恐地去推测各种各样的可能。 最后在梁惠求助地看她的时候,才叹口气开口,“发疯不是更好吗?那不是更加证明了他是个疯子变态吗?” 顾小文说,“你要让他发疯,就算他不发疯你也要刺激他,只要他敢在人前动手,就证实了一切,那是比视频还有力量的佐证。” 梁惠整张脸,不对,连手指都吓得泛白。 顾小文抓住她的手指,果然冰冷。 “梁老师,你想结束噩梦,就要先沉溺进去,会有一些危险,但是你可以事先做好准备,例如找几个服务人员,还能端茶递水,但主要专门保护你和孩子。” “你不用怕他的那些交好的朋友会为他出头,”顾小文说,“你所知道的那个圈子里,虽然相互之间帮忙能够做成很大的事情,例如逼迫你一个弱女子生不如死。” “但是你高估了他们之间的友情,”顾小文哼笑,“或者说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友情,简文不会做生意,他在吃父母留下的老本,他就是个衣冠楚楚的窝囊废,你怕那些所谓的朋友不在他落地的时候找急忙慌的来踩一脚,好让他手上那点苟延残喘的生意彻底被瓜分吗?” 梁惠虽然怕得要死,但是认认真真地听着顾小文的所有分析,她被变态控制,但她从小脑子就聪明。 要不是因为又聪明又漂亮,她也不会被简文盯上。 聪明的人做事情总是不用格外费心,顾小文说了一些,剩下的都是梁惠举一反三,甚至想到了许许多多的细节。 毕竟她在那个家里待了那么久,那里是她的地狱,也将是她必胜的战场。 “你是通过我们家的保姆知道的这些吗?”梁惠说到最后已经镇定下来,虽然还是脸煞白,总算不抖了。 也在克制着她老是想要别头发的动作。 “那个保姆是简文从小就在的,简文跟她比跟亲妈还亲,你是怎么让她说出这些的?”梁惠忘不了那个保姆在她每次受伤崩溃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重复要她忍,要她体谅简文,要她去想简文的好。 顾小文闻言笑起来,“当然不是买通的,那个老太太不稀罕钱,没有子女,把简文那个禽兽当亲儿子的。” “但是我有个比她还厉害的保姆,”顾小文说,“能把人放个屁都吃什么给闻出来的人才。” 梁惠居然被顾小文给逗笑了,不过两个人没有聊很久,因为梁惠今晚是借口和一个同学的家长见面出来的,在规定的时间必须回去。 顾小文在她和门口分手,拍了拍梁惠的肩膀说,“梁老师,再忍一忍。” 忍过这一晚上,明天,你就再也不用担心孩子,还有你自己。 梁惠眼圈红透,但是没有再哭,这么多年,她也确实哭够了。 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今晚回家不会危险,因为简文不会在教师节之前对她动手,那会毁了他的“完美家庭”。 甚至为了防止梁惠不配合,他甚至恢复到了当初追求梁惠那个时候的样子,彬彬有礼,温柔深情。 梁惠回到家,简文高大的身影就站在门口,笑着迎接她。 梁惠控制着自己的手抖和去别耳边碎发的欲望,冷淡地对简文说,“你说好的,就明天一天,之后我还是要带孩子回去的。” 简文站在那里,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压迫感十足,他真的十分人模狗样,梁惠曾经也被他的外表所迷惑过,一度以为自己嫁的是个白马王子。 纵使过去这么多年,简文的模样始终没有变,却在梁惠心里变成了可怖至极的恶魔。 见他走近,梁惠尖叫道,“你说了不打扰我!” 她是真的害怕,但也正是这份害怕和崩溃,让简文打消了最后的疑虑。 “好好好,我不会对你怎样,你别怕。”简文笑得像个绅士。“小慧,我给你买了件礼服,你……” 梁惠迅速跑回了客卧并且锁上了门。 简文站在客厅里,看着客卧的门神色阴沉至极,但是很快他又轻笑起来,一切尽在掌握般地独自喝起了酒。 第二天梁惠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学校,简文知道她一吓着就要闹毛病,丝毫不意外,纵着她待在家里,反正有保姆看着她。 但是不巧的是今天要准备晚上的宴会,保姆被谢萍约着上街了,谢萍使出了浑身解数哄着这老太太到处走,跟她讲哪里的东西更便宜,最后两个人还一起去看了二人转。 等到快天黑了才回来,院子里承办宴会的人已经来了,简文也就快下班,教师们还有简文请的一些圈子里比较要好的朋友,都会跟着一起过来。 梁惠今天格外的美,气色也格外地好,她乖乖地穿上简文给她准备的礼服,这一次居然是十分符合她柔美的外表,显得楚楚动人。 简文带着一些朋友进门的时候,有些担心梁惠要闹别扭,但看到她温柔美丽的样子,恍惚间看到当年她还是个新入职小老师的样子。 活泼美丽,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简文搂过了她的腰,向众人介绍了她是自己的妻子。 梁惠难得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并且用几乎撒娇的语气,告诉简文,“孩子们去同学家写作业了,今晚会晚一些回来。” 简文本来想要介绍孩子,闻言面色微沉,但是梁惠亲了一下他的面颊。 多少年了,从简文婚后第一次忍不住对梁惠动手,她就没有主动亲吻过自己。 简文瞪着眼睛看着她,眼睛里面燃起了让梁惠恐惧的火,但是梁惠这一次没有退缩求饶,而是直视着简文。 简文好容易才忍住了自己的失态。 宴会开始,宾客先后到场,整个场地布置得美轮美奂,只是今天的工作人员似乎格外地多,但是这也只是让简文疑惑了片刻而已。 好戏要上演,梁惠笑的美丽极了,眼中的水光和灯光一样的明亮,一如当初什么也不懂,一脚踏入狼窝的那时,简文简直为她今晚的模样痴迷。 而与此同时,顾小文和江容正在带孩子。 两个孩子都被弄到了白家,很乖很听话地写作业,但是江容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家的小孩子十分不安。 顾小文要一直吸引江容的注意力,才能确保他不会发病,两个小孩似乎看懂了江容的不寻常,也不靠近他,几个人在客厅里楚河汉界的待着,艰难地维持着和平。 没一会,江容暴躁地把拼不成样子的小汽车给打碎了,起身朝着二楼走去,顾小文连忙跟上去,到了江容的娱乐室,好声好气地安抚了他好一阵子,江容才开始画画。 顾小文粗略看了眼轮廓,江容画的好像是一只耳,但是轮廓先画脑袋,分明是两只耳朵。 “忍一下容容,明天我们就把一只耳接回来。”顾小文说,“今天这两个小女孩如果不躲一躲,很容易出事的,她们很乖不是么,都不出声。” “我不,不喜欢。”江容头也不回地说,“不喜欢家里,有别人。” 其实也不是因为这个,白康城经常会带其他人,下属,助理,甚至连汪莲华也会带姐妹来家里坐坐的。 但是江容都没有感觉,但现在他就是暴躁的不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怎么表达。 顾小文继续说,“她们就待一会儿,很快的,”她说,“江容,你……” “不!” “不想!” “不想!不想!” “你……” 江容突然站起来,毫无预兆的抱着头开始尖叫,他很少尖叫,顾小文都被他给吓到了。 连画板都因为他的动作倒地,顾小文上前去抓江容的手,被江容甩开,江容指着门口,居然撵顾小文,“出去。” “你出去!” “出去!” “出去!” “出去不要,不要在这里!” “你出……” 顾小文突然向前抱住了江容,江容整个人一僵,朝后躲,一步步退,一直退到了墙边上。 但是顾小文还是没有松开他。 他无法适应和人这么大面积的肢体亲近,但是顾小文搂着他的腰不放手,江容想要弯腰都做不到。 “别生别气了,”顾小文说着,在他怀中仰起头。 “江容,你抱过人吗?你抱抱试一试。” 江容推开顾小文,抱着自己蹲下,不理顾小文。 顾小文也蹲下,碰了下江容的肩膀,他猛地向后缩了下。 但是没有起身跑掉。 顾小文对江容说,“你可以试试抱抱我。” “张开双臂,抱紧一个人,那种感觉,就是拥有。” “你不喜欢我的注意力在别人的身上,那你可以感受一下,拥有我的感觉。” 顾小文循循善诱,“你抱住我的时候,我肯定没法去注意别人。” “要试试吗?”顾小文凑近江容,抓住他环着自己膝盖的手。 “和别人亲近没有那么糟糕的,我们这样拉着手,就是感受彼此。” “体温,脉搏,”顾小文把江容的手撑起来,五指嵌入他的指缝,“掌纹相合。” 她的语气很慢,很温柔,“这就是和另一个人产生联系,你习惯这个,为什么不尝试下抱抱我?” 江容抬起头,看着顾小文,他的眼神很专注,眼中清澈的如一望见底的池水。 他似乎冷静下来了,他的五指还和顾小文交握。 他靠在墙边,退无可退,前面是对他微笑等着他拥抱的顾小文。 “你不是说,要跟我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吗?”顾小文说,“一家人就是在对方难过的时候,给对方拥抱来安慰,对不对?” 江容挣开顾小文的手,手指重重地抠着自己的手心,顾小文对他张开双臂,等着他。 但是就在江容身体做出前倾姿势的时候,楼下传来汪阿姨的声音,“小文,小文你快来,两个孩子跑了!” 不行吗?容容(却坚定而且带着些微颤抖的...) 顾小文听到声音连忙起身跑下楼, 她没有看到她身后已经前倾准备伸出手的江容,又像被碰了触角的蜗牛一样,缩回了自己的壳子里面。 “院子里找过了吗?”顾小文问汪莲华。 “我让保安去找了……” “院子里没有!” 两个保安这时候打开客厅门, 对着汪莲华说。 顾小文只说了一句“调监控”,就快速朝着大门口跑去。 这两个孩子, 乖巧懂事的出奇, 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算不会很熊, 也会有任性的时候。 但是她们从大别墅被梁惠带到了贫民区去住那种小房子,却一点也不闹,更不吵着要见爸爸,顾小文之前就有所疑惑问过梁惠。 梁惠只说孩子们都不知道简文对她动手的事情, 她每次伤都不伤在显眼的部位, 就算被发现,也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 毕竟简文也不是毫不顾及孩子的。 但是顾小文现在看来,这俩孩子未必什么都不知道。 顾小文迅速朝着梁惠家方向跑,这条街平时除了路灯之外并不热闹,但是此刻不远处梁惠家的大门口,却灯火通明,警笛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和哭喊声传来。 顾小文眼看着那两个小孩在路灯下手拉手的影子。 远远地喊她们,喊人保安去追, 今晚的事情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梁惠只有孩子完全不在身边才能彻底豁出去。 但是谁知道这两个小女孩是怎么在白家保安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简家的大门口,姐姐拉着妹妹的手, 很用力。 几乎就是在掐,“你知道一会怎么做吗?” 妹妹眼泪被掐得哗哗掉, “我知道。” 姐姐点了点头,又问,“你怕爸爸吗?” 妹妹摇头,“不怕,我最怕妈妈被爸爸打。” 两个人拉着手进门,顾小文带着保安追到简家的门口,晚了一步。 顾小文冲进去的时候,看到两个小姑娘正在抱着满头血的梁惠撕心裂肺地哭,边哭边喊,“别打妈妈,你这个坏人不要老是打妈妈!” 简文被两个穿着服务员衣服的壮汉给按住,很快警察也从警车上下来了,用手铐将简文铐住,抢下了简文手里的一截酒瓶子。 院子里人群都有序的被服务人员隔离在这闹剧几米之外,本来放着教师节祝福语的大屏幕上,赫然反复播放的是简文拉着梁惠进地下室,又托着昏死的梁惠出来。 反反复复,显示着近三个月来的很多画面,最后停留在九月三号那天,简文把一只狗给拖进地下室,然后过了很久,狗跑了出来,托着一条断腿,和一脑袋的血,简文没多大一会儿也冲出来,手里拿着大剪刀。 画面定格,后又重新播放起来,人群中来的老师们包括简文的朋友都震惊得无以复加,议论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一把把迟来的刀刃,将场中被狼狈按在地上,满脸凶狠看向梁惠的简文割去,将他的人皮割裂,将他的骨肉分离。 这显然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简文生平最在乎的就是他的人皮,他像个疯子一样在嚎叫,他不敢置信的一直看着梁惠的方向。 被自己养的“小老鼠”咬到的滋味让他疼得发疯。 简文撕心裂肺地喊,“是你!你居然敢!你怎么敢!” 梁惠本来就豁出去半条命,故意站到简文的身边让简文得手,她就是要所有人都看看,简文被扒下人类的外皮底下,是怎样一副禽兽模样。 顾小文说得对,想要得到什么,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她哪怕被伤,也要让简文彻底无所遁形,但是她没想到两个孩子跑回来了,在简文用酒瓶子打了她之后。 梁惠不想让两个孩子看到这些,尖叫的趺坐在地上,却被两个孩子给抱住,然后一左一右地护着她,喊着要简文不许再打她。 原来孩子们都知道啊…… 梁惠傻愣愣地哭得不可抑制,眼泪和脸上的血糊在一起,母子三人抱在一起痛哭,何其的悲惨,在场人无不动容,就算和简文有生意利益往来的,也不敢出来当出头鸟为简文说一句话。 简文被警察带走,连带着那监控录下的一切,包括他们家的保姆一起都被警察带走。 人群开始散去的时候,顾小文看到梁惠抱着孩子又哭又笑,这一场仗她赢了。 赢得十分漂亮。 而一些平时跟她很要好的老师们,自发地留下帮着她处理剩下的残局。 顾小文隔着一整院子的灯火和狼藉跟梁惠对上视线,梁惠流着眼泪对她笑得很灿烂又温柔。 白家的保安和顾小文都回到了白家,顾小文心中百感交集,上楼去找江容,然后被她的江容小可爱拒之门外。 这是第一次顾小文被江容拒之门外,她十分无奈地敲门,和江容解释一切,说了那虐狗人的下场肯定好不了,还有两个孩子跟梁惠。 江容却始终不肯开门,一直到了顾小文手机上收到消息,白康城要回来了,顾小文才不得不回去睡觉。 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稳,结果第二天早上汪莲华黑着眼圈跟顾小文说,江容的娱乐室灯亮了一夜,他一夜没睡。 白康城今天也没有上班,两个人一起敲江容的门,但是能够听到江容在里面时不时发出的声音,画板挪动的声音,他似乎在画画。 但他就是不肯开门,不肯回应。 顾小文和白康城都愁得不行,白康城终于忍不住问顾小文,“你是不是和他闹矛盾了?” 顾小文她总不能说江容只是嫉妒,只是不知道怎么合适的表达嫉妒之心。 为什么嫉妒?这没法跟白康城解释。 于是顾小文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跟他……是吵了两句嘴。” “哎……”白康城没有怪顾小文的意思,江容有多难相处,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一个劲儿地看平板上的资料,连回避顾小文的都给忘了。 拖到了早上九点半,实在是再也等不了了,度假村的项目今天正式和几家联合开会,他不能迟到,于是拍了拍顾小文的肩膀说,“好好哄哄!” 然后接了电话,急急忙忙地走了。 顾小文哄到中午,江容早饭也没吃,中午饭总要吃,自从上一次拿备用钥匙开门,江容发病了,这一次汪莲华根本不敢开门。 顾小文接了午餐,找汪莲华拿了备用钥匙,在再三跟江容说了他不开门要进去之后,把门打开了。 顾小文以为发酵了一夜,迎接自己的是江容的冷漠,排斥,甚至是暴躁的伤害,这都是正常的行为。 但她没想到,看到的是江容躺在一堆画纸的中间,打翻的颜料将他的衣服全都弄脏了,大部分都是黑灰色调,他脸上手臂上蹭的全都是,像是从泥地里滚过一次。 他躺在成堆的废画纸中间。 因为顾小文急忙把吃的放在地上,跑到他身边发现他只是睡着了。 她半跪在地上,让江容吓个半死,无奈地笑了笑,心说看着这么绵软的人,气性可真够大的。 一晚上不睡,都在画什么,这屋子里让他弄成垃圾堆了。 不光是画稿,还有很多扔在地上的手写稿子。 顾小文随便抓起一个展开,正想看看他画的是什么,突然间电话响起来了。 梦中的婚礼高潮部分在这空旷的娱乐室响起格外地突兀,甚至带着回音,惊醒了才睡着的江容。 顾小文接起电话,是来自鉴定中心,通知她下午两点半之后去取结果。 顾小文心脏狂跳,挂了电话对上江容自下而上的视线,江容躺在一堆脏兮兮的废稿子里,顾小文朝着他伸出手。 “醒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起来,吃点东西洗个澡,下午我们去接一只耳回家。” 江容躺在那里不动,说是还在生气也不准确,他并没有表现得很激动,甚至可以说是平静。 “你不想和我一起去接一只耳吗?”顾小文做出保证,“江容,我不会再带其他人来家里,和她们说话不理你,不看你,不顾你。” “人都会犯错的,原谅我这一次,好吗?” 顾小文道歉道得很诚恳,只有这么诚恳地道歉,才能掩盖过她故意要引起江容嫉妒心理的事实。 她告诉过江容了,她不是好人。 顾小文一连重复了好几遍,江容才总算抬起手,把脏兮兮的手指放在顾小文的手心,借着她的力度起身。 “去接……一只耳?” 江容的声音有些哑。 顾小文点头,“对,去接一只耳,还有拿一点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决胜东西。” 她对着江容抿唇笑,“你好脏,快去洗一洗,我其实不该带你去市里,你昨晚都没休息,但是我太兴奋了,必须带着你才行。” 江容被顾小文推着去洗澡,之后又逼着他吃了一些东西,江容的精神看上去不太好,毕竟一晚上没有睡。 吃过饭时间还早,顾小文要江容睡一会儿,但是江容显然比她还急着去接一只耳,不肯去睡,和顾小文一起坐在客厅里面。 他是真的很困,就坐一下而已,慢慢地闭上了眼,慢慢地身体朝着沙发倒去。 顾小文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将他的头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午后的阳光灿烂的能晃瞎人的眼睛,顾小文肩头上撑着江容不算轻的脑袋,浑身也渐渐放松靠在沙发上。 等他睡一会儿,反正鉴定中心上班要下午两点半。 他们这个别扭闹得玩一样,和好也快得离谱,汪莲华每天都午睡的,但是今天因为担心江容没有睡着,结果一出来,就看到沙发的阳光里,两个凑在一起的脑袋。 江容的脑袋枕在顾小文的肩窝,因为他本身个子比较高,因此姿势有些扭曲。 而顾小文是朝着他偏头,头直接压在江容脑袋上的,阳光下她微微带笑的嘴角,带着无限的纵容和一些缱绻意味。 汪莲华看了一会儿,总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看着不太对…… 汪莲华一直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顾小文对江容这么好,这么耐心,是因为喜欢白康城。 但是…… 她一晃神的功夫,顾小文已经睁开了眼睛,她看向汪莲华,叫苦道,“汪阿姨,他睡着了我不敢动,快给我挡挡阳光,我要热死了。” 汪莲华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顿时散了,连忙走到落地窗前,把窗帘给拉上了一边。 “你要么把他放在沙发上,让他枕着靠垫。”汪莲华建议。 顾小文嗯了一声,结果她一动,江容就哼了一声,要醒似的。 顾小文压下笑意,说,“就这样待一会吧,等会我叫他。” 汪莲华叹口气,还夸赞道,“难得有你这么耐心的孩子,容容要是有个你这样的嫂子,那可真是福气了。” 顾小文心说那可不成,我要当他嫂子了,那跟他得算是乱\\伦。 没必要弄那么高难度的玩法,直接跟他好就得了。 汪莲华这一句,显然是刚才看着她和江容的样子,在试探她。 顾小文心里吐槽,不耽搁演戏,她羞涩的娇嗔一声,“汪阿姨,你说什么呢,要是让康城哥听见……” 他听见了估计得膈应够呛,我也是。 汪莲华看她娇羞模样,笑着说,“康城也是个好孩子,能感受到你的用心的。” 顾小文没有再接话,等到两点左右,把江容叫醒了,他们就一起出了门。 要先去取鉴定结果,顾小文虽然心里很有把握,但还是在取到结果之后,坐在走廊里面激动地抓着江容的手搓了好几下,才拆开。 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栏,顾小文手指轻轻点了点。 ――根据DNA分析,支持xx为顾安娜生物学父亲。 顾小文笑了一声,把资料装起来,塞进包里,然后拉着江容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鉴定中心。 万事俱备,东风已到,她准备今晚就去找顾城摊牌。 顾小文用一个下午的时间,边哄着江容约会,边把需要摊牌的东西和人都给准备好了。 晚上两个人一起接了一只耳回家,一只耳还不能剧烈运动,但是很亲人,不乱挣扎也不乱叫。顾小文看着它和江容互动,给个爪爪用鼻尖蹭蹭他,江容都一惊一乍得很开心。 甚至有几次被舔了手掌还哈哈笑出声。 顾小文在夜幕将沉的时候,起身对江容说,“今晚我要回趟家,顺利的话,十点半到十一点半之间,我从你哥的房间去找你,你要记得给我开门,你哥哥最近不在家都开始锁阳台门了。” 江容闻言点头,顾小文壮士挥别一样把狗绳给江容。 “一只耳暂时交给你照顾。” 江容笑了下,郑重地接过链子。 “江容,”顾小文本来都要转身走了。 但她又退回来。 不抱什么希望地说,“今晚很重要的,关于我妈妈想杀我的那件事,我可能还会有一定程度的危险,但是你放心,我会找人保护。” 江容听到她说危险,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昏暗的天色下,顾小文看不清他眼中的担忧。 “抱抱我。”顾小文张开双臂等着他,“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别人肢体接触,就一下。” “很轻的一下,”顾小文商量,“不行吗?容容。” 江容站在那里,手里牵着一只耳的绳子,手指扭啊扭啊,左右摇晃,视线哪都看,就是不看顾小文。 顾小文等了半晌,抬着的手臂都酸了,无奈道,“好吧,不逼你,那我走了。” 顾小文在江容的视线中转身,才迈出一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跟了上来,她顿住正要回头,突然胸口被一双手臂虚虚的环住。 一直手上的还缠着绳子,分明的指节白皙修长。 顾小文屏住呼吸,看着身前的手臂,一点一点地收紧,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那双手臂才在她的身上落实。 她得到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却坚定而且带着些微颤抖的背后拥抱。 你晚了……(像纵身一跃进远离硝烟和血...) 这个拥抱实在是太不容易, 并且十分的短暂,短暂的就像是一个连味儿都来不及散开的屁。 因为好巧不巧的天色黑透,庭院的灯亮了起来。 江容和顾小文身边也好死不死地有一盏射灯, 江容被灯光一晃,顿时手臂一松。 顾小文还没等朝后靠一下, 江容就已经迅速推开了她。 对, 就是推开,力气用的还不小, 把顾小文差点推个大前趴那种。 “你干什么?”顾小文转头看向江容,江容已经迅速牵着一只耳走了,走得很快,本来就肢体不协调, 这会上半身都不动似的走像个丧尸出笼。 顾小文没有去追江容, 愣了片刻之后露出点笑意。 她转身沿着灯光亮起的路走出了白家的大门口,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空繁星闪烁。 一切都比顾小文预计的要顺利且快,她并没有直接回顾家,而是先去了市里,在市里一家私人会所里面,和三个人一直待到了夜里十点多,才又一起回到了顾家。 顾小文带着三个陌生的男人进门,谢萍已经给她发消息报信, 顾城回来了。 汤颜丽正坐在客厅沙发涂艳红的指甲油,顾小文带着陌生人一进来,平时坐在那里像个死物的她, 一见到陌生男人,连忙惊叫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 裹紧了睡衣把涂了一半的脚趾甲塞进拖鞋里。 “这是干什么?” 汤颜丽看着顾小文,“这些都是谁,你带人回家为什么不提前说!” 汤颜丽难得地疾言厉色,顾小文看了她一眼,连个屁都懒得放给她,直接带着人上楼。 顾丝丝正端着牛奶杯子从楼上下来,撞见顾小文和她带着的陌生男人,也是吓了一跳,被顾小文冷冷看了一眼,立马识相的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顾小文带着的三个男人,其中两个是夹着公文包的律师,一个是顾小文花钱在律师推荐的私人会所,雇佣的退伍兵保镖。 她在顾城的门口敲门,汤颜丽蹬蹬跑上楼,正要说什么,被追上来的谢萍拉着走了。 顾城不耐烦的声音很快从里面传来,“我说了不吃宵夜不喝咖啡!” 顾小文也不管什么礼貌了,直接打开了门。 在这个家里,顾城就是天,他不许人打扰没有人敢打扰,包括汤颜丽,因此书房根本没锁门。 顾小文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对上顾城皱的能夹死过路苍蝇的眉心,轻笑了一声,温柔无比地喊道,“爸爸,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说。” “什么事等我处理完文件再说!”顾城并没有看到顾小文身后的人,因此语气半点也没有缓和,而是直接道,“出去。” 顾小文却不仅没有出去,还打开门让身后的三个人一起进来。 “你……” 顾城看着顾小文身后的三个人,表情变了下眯了下眼,他一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纵使现在老了在商场上不再是无往不利,却也到底不像汤颜丽那么一惊一乍。 “你想干什么?”他问的是顾小文。 “咔哒”最后进来的那个人把门上了锁。 顾小文笑着说,“给你看点好玩的东西。” 她说着回过手,身后的跟着的律师就把一个公文包递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走到顾城的桌子前面,伸手进去掏了两下,东西装得有点多,索性直接把公文包翻过来,把顾城开着的电脑给合上,然后把她带来的东西倒了一桌子。 照片散落一桌子,是汤颜丽端着饮料送到泳池边的画面,顾小文紧盯着顾城的表情,他是个老油条了,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眼睛里面的情绪转瞬得再快,也被顾小文捕捉到了。 “看来爸爸一点也不惊讶,既不问我这是什么,也没有对这照片露出惊讶,原来你真的知道。” 顾城抬眸看了顾小文一眼,眼中带着轻蔑的情绪,很冷。 要是换个小姑娘可能会被吓着,毕竟顾城也是有些上位者威严的,他模样生的本身就是那种硬朗十足的,脸上有了些许岁月沉淀的纹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加的像一把锋利的刀。 顾小文啧啧,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男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呢? 还是从二十几岁就已经患上,到现在也无法治愈。 “你拿着这些东西给我看,”顾城哼笑起来,“你小时候在大山里面,没有玩够过家家吗?” 顾城说,“现在给我出去,顾安娜,我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过。” “那怎么行?”顾小文说,“这才刚开始玩,我确实没有玩过过家家,不然爸爸你陪我一次?你再看看这个。” 顾小文从公文包里面又掏出了一份资料,这一次是关于顾城和汤颜丽两个人的,之前拜托许双从五院那边拿到的病历。 顾城垂眸看了片刻,脸色终于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镇定,“我不管你在哪里弄得这些伪造的东西,你觉得这种东西能对我有影响?” “你误会了爸爸,这种东西我当然知道对你没有影响,”顾小文说,“哪怕是董事会知道了你这个总裁一直患有精神疾病,这么多年了,你带领顾氏企业走到今天,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不会介意。哪怕现在顾氏即将遭遇重大资金链断层,你顾总裁不也正在殚精竭力地带领大家找出路和合作吗。” 顾城阴鸷地盯着顾小文,顾小文耸肩,“我这些东西,针对的不是爸爸,是我那个恨不得我从来没有生出来过的妈啊。” “你闭嘴!”提到汤颜丽顾城果然有点绷不住,“她自从知道当时孩子抱错了,把你接回来之后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愧疚得常常偷着哭,你又知道什么,做了什么?!你甚至都不愿意跟她多说两句话!” 顾小文笑容微微收敛,“所以呢?她就要把我弄死回炉重造?” 顾小文的笑意彻底收起来,“她是愧疚得整夜睡不安稳,还是没能把我弄死在生日的那天,焦灼的整夜睡不安稳,爸爸你和她同床共枕,你肯定全都知道!” 顾小文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后就碾灭在顾城的办公桌上,“是,我没死,可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顾小文说,“我找到了视频证据,人证,包括她要弄死我的药物来源,我会起诉她。” “杀人未遂也犯罪啊,”顾小文看着顾城要开口说什么,突然抓着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了下,“你想说什么?!” “你想说她患有精神疾病,很轻松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顾小文拉了个凳子坐在顾城的对面,眼看着顾城为他心爱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狠。 “别这么看着我,我查过所有的资料,了解过相关法律,我知道她会受到怎样的惩罚,”顾小文说,“但是你怎么办呢爸爸?” 顾小文笑得带着些许怜悯,“汤颜丽有精神类的疾病,就算被证实杀人未遂也不会被法律制裁,但精神病就要在精神病的医院呆着啊,可怎么办,她是个极端的依赖型人格,进了精神病院那种地方,你猜猜她离开你几天会寻死?” 顾城突然暴起,抓着他的电脑要砸顾小文,顾小文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身后雇佣的保镖,很快控制住了顾城,顾城趴在办公桌上呼哧呼哧地喘气,一条手臂被扭到后背上按着。 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蹭得乱糟糟的,半点褶皱没有的上衣也扯嘣了扣子,不挣扎之后,顾小文对着那个男人点了点头,顾城才被放开,眼中带着血丝盯着顾小文,终于露出点狼狈姿态。 如果眼神能杀人,顾小文已经被他千刀万剐了。 顾小文看着顾城,“顾城,”顾小文不叫爸爸了,彻底撕开了所有的伪装。 “汤颜丽要杀我不是一两次了吧,我相信你肯定阻拦过,否则我在顾家,活不了这么久。但是最后你还是纵容了她,”顾小文说,“你纵容她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这世界上有句话叫报应不爽。” “我知道,你离不开她,”顾小文说,“我了解的越多,我越是觉得这世界上的一切真的太奇妙了,你们简直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本来能过得很幸福。” “一个极端依赖性人格,和一个因为亲人的虐待丧失了对人性信任的极端不安和多疑人格,多么天造地设?”顾小文看着顾城眼里的血色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一样红,叹息道,“可惜,你们不懂得珍惜。” “汤颜丽离开你会死,”顾小文说,“那你呢顾城,没了汤颜丽这个‘精神抚慰犬’,你能撑多久?吃几倍的药才能维持住正常人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是你亲妈!” 顾城再开口,双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的声音这一会儿的工夫都哑了,嘶哑难听,恨不得对着顾小文喷出一口血来。 “亲妈?” 顾小文摇了摇头,“亲妈不会残杀自己的孩子,也不会故意遗弃孩子,宁可抱别人家的孩子,也不肯抱自己亲生的。” “为什么顾城,你知道吗?”顾小文堪称纯真地歪头问顾城,“为什么她当年故意抱走了其他姓顾的小孩,把我给扔了?” 顾城额头青筋暴起,鼻尖甚至滴下汗来,激动的又要站起来,被他身后那个男人按住了肩膀。 顾小文叹口气,语调从低缓到尖锐,情绪层层递进,“你知道的,因为她爱你,太爱你了。爱到发疯,爱得没有你活不下去,爱得超乎了她自己的灵魂和生命,她怎么能容忍一个跟你没有丝毫血缘的孩子夹在你们中间?!” 顾城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是气也是急,顾小文呼吸也微微有些喘,平复了一下后,叹息一样地说,“我就是侮辱的象征,是一个令她恶心至极的意外,是一个她一辈子只要回想起来,就要不断洗澡的噩梦。” “你闭嘴!”顾城猛地站起来,又狠狠砸了下办公桌,砸的自己指骨上的皮肉都撕开,“你给我闭嘴!” 顾小文坐在椅子上,又点着了一根烟,等着顾城的情绪缓和一些,整理了狼狈,重新坐回了办公桌的后面。 他的情绪在顾小文有意的引导下宣泄得差不多,理智又恢复了,稍稍分析一下,环视了顾小文和她带来的人,就知道她有备而来,必然有所求。 她如果真的要报警,早就报警了。 “你想要什么?说吧,”顾城也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侧头看顾小文的神色阴狠,“你最好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你真觉得我会被你这些小伎俩唬住?” 顾小文不吭声,只是闷头抽烟,和顾城两个人对着吞云吐雾。 “我给你一千万。”半晌顾城问。 顾小文噗嗤笑出声,“我好端端的一条人命哎,一条人命差点没了。” 顾小文说,“生命本无价,我自觉自己尤其的金贵无比,再说我可没有跟你要钱。” 顾城不是第一次上谈判桌,他懂得很多套路,半晌他冷笑一声,“那你就报警吧,我就让你看看,你那一套到底有没有用。” 顾小文早就想到顾城会负隅顽抗,他一辈子哪怕不算是在商场上无往不利,也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还是栽在她这么一个他根本没正眼看过的小丫头手里,他怎么能甘心? 只是他肯付出的代价比顾小文想象的还要少。 她不高兴。 于是她真的拿起电话当着顾城的面报警,并且说,“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帮患有精神疾病的汤颜丽脱罪。” 毕竟顾小文还活着,这是对汤颜丽最有利的。 不过顾小文跟警察报了地址之后,挂掉电话,把她最后的杀手锏拿出来。 摆在顾城面前。 “顾总,你看看这个。” “你或许能帮汤颜丽,就算汤颜丽真的进了精神病院,你也想着还能把她接出来?或者继续在一起?” “我告诉你,不可能,”顾小文说,“我既然能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我就能保证让你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无论是死还是活。” “就算见到了,”顾小文隔着桌子,用冰冷的手拍了拍顾城看了鉴定报告之后,冰冷泛白的侧脸。 恶魔一样用最温柔的低语,说最险恶的话,“她连给陌生男人看一眼脚趾都不愿意,如果知道了那场恶心的意外,那次醉酒,那个让她毕生陷在梦魇里面,甚至夜半梦游的意外……是你故意造成的,是你想要一个遗传精神病概率没有那么大的孩子,来堵住外界传言你不行的传闻,你说……她还会心甘情愿满心依赖地当你的‘精神抚慰犬’吗?” 顾城拿着那张纸,手指都哆嗦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鉴定结果上面,到现在才是真正的遭遇致命一击,全面崩溃。 顾小文凑近顾城说,“我不要钱,那可是敲诈勒索,我的生命尊贵无比。” “你们要杀我,我不能如何,我只能找警察叔叔给我主持公道,然后再用这份亲子鉴定脱离顾家,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是你顾城的孩子,是你顾城找个人跟你老婆生的孩子。”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顾小文说完之后,把手里已经燃尽的烟头给扔在烟灰缸里面。 “走吧。”她对着带来的三个人说。 但是就在她去开门的时候,顾城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他把那张鉴定结果攥成一团,死死瞪着顾小文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想要什么,你他妈的倒是说啊!” 顾小文耸肩,“我当然不能说,说了我就跟你们一样,一脚踩进了污泥里,那我还怎么清清白白地做人?顾总你那么聪明,当年怎么在精神病院里一步步把自己的父亲拉下马,踩在脚下的,你猜啊。” 她站在门口看着顾城,无声的对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警笛的声音响起。 顾家一开始没有人出去,直到配枪的警官进了屋子,把被谢萍松开的杨艳丽吓得昏过去,顾城才连忙下来,把她扶上沙发,然后跟警察交涉。 而顾小文则把那三个人从顾家后门送走了,现在是夜里十二点半,比她预期的时间还要久。 顾城也比她预期的时间要难搞多了,不过一切都很顺利。 顾小文第三次半夜三更提着一个装着几份合同的公文包,在警笛声里面跳墙去了白家。 她从白康城卧室的后阳台上去,推了一把没有推开,又敲了敲玻璃门,很快,里面有人打开了门。 江容站在一片黑暗里,身高腿长,穿着柔软的丝质睡衣,身上还披着被风吹起的半片纱帘,浑身都透着某种沐浴露隐秘的香气。 他果然一直在等她。 “你晚了……一个小时。”他说。 江容话音没落,顾小文不管不顾地扑进他的怀里,像纵身一跃进远离硝烟和血腥的温柔乡。 啊!啊!啊!(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江容没有料到顾小文的动作, 被撞的朝后踉跄了两步,揪着窗帘站定之后,又赶紧去推顾小文。 他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 无法接受和人这么亲密的相拥,顾小文心里实在是开心, 加上江容晚上的时候主动抱她了, 她存了心不松开,两个人跌跌撞撞地撞到白康城房间的门上, 又不知道怎么跌跌撞撞地挣扎着进了白康城的房间,最后一起跌倒在了白康城的床上。 “你,放开!” 江容的声音带着些许恼怒,顾小文却在开心地笑, 她抱着江容, 江容的身下压着她的公文包,里面有各种各样的, 无偿赠与合同,股份转让合同,还有人身伤害或死亡的捐赠,甚至还有遗嘱。 顾小文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不仅逼迫顾城亲自把汤颜丽送进精神病院,还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 顾城和汤颜丽是真爱,扭曲又让人难以理解的真爱。 但正是这份真爱, 成就了顾小文,让汤颜丽去她一辈子也逃不脱的高墙里面待着,这样也算帮原身讨回了公道。 而汤颜丽进去了, 顾城离不开汤颜丽,也必将终生如挣脱不开的狗一样, 被拴在那里面,身心再也不得自由。 顾小文擅长拨弄人心,但也会因为机关算尽感觉到难言的无助和疲惫,越是了解人性,利用人性,她也会像顾城一样,沉沦进一个不再相信任何人的状态。 但像这样的时候,顾小文又觉得老天爷到底是宠爱她的,心想事成不过如此,她怀中至少还有一片属于她的温柔乡可以拥有,她也绝不会像顾城一样做错事。 这一场仗很冒险,如果顾城不肯就范,那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她连顾家大小姐这个身份都会失去,那就真的是重新开始了。 从底下往上爬她是会的,但是她上辈子爬得艰难,这辈子真的不想再试一次,幸好她赌赢了。 顾城本来不可能这么轻易让顾小文威胁,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雷厉风行心机深沉的商人,运筹帷幄孤注一掷,他不光斗倒了他父亲,甚至报复了他的父亲。 这样的人是狼,是疯狼,顾小文本来是不敢惹的,甚至于在和顾城摊牌的那段时间,她都准备了不止一套方案。 无论顾城处于什么状态,她都能最大限度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她没想到顾城直接崩溃了,另一个律师手里的那些合同,根本就没有露面的机会,顾城就已经一败涂地。 他老了。 哪怕是匹狼,也是个掉了牙齿没了狩猎能力,眷恋巢穴和伴侣的老狼。 他不敢冒险了,他不敢赌汤颜丽离开他多少天会寻死,因为汤颜丽也不年轻了,他不敢赌自己离开汤颜丽,到底会不会真的疯掉,他更不敢赌要是汤颜丽知道了当年他一时糊涂犯下的错,会和他走到哪一步。 顾城全部都不敢赌,只能步步退让,不仅让出领地,让出狼群,甚至让出温暖安逸的巢穴。 而顾小文是出其不意挑战狼王成功的新任狼族首领。 她现在恨不得用江容来磨一磨她新生的尖牙利齿。 不过很显然,江容让她吓到了,挣扎开之后从床上爬起来就跑。 顾小文连忙喊,“容容,别跑,我就是太高兴了,不抱你了!” 江容气吁吁地贴在白康城卧室门上,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顾小文,鼻尖和后背上都是汗。 顾小文站起来,平复了一下呼吸,坐在床边上对江容说,“我只是太高兴了,你很高兴的时候,不是也会蹦吗?” “我妈妈要杀我,我爸爸是帮凶,妹妹不是亲妹妹,我只有你一个朋友,”顾小文温柔无比地说,“我不知道我除了你,还能跟谁分享我的快乐……” 顾小文在昏暗的卧室里看着江容慢慢冷静下来,然后对他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江容隔了好一会,才慢慢的走到顾小文身边,顾小文太开心了,连这里是白康城的卧室都给忘了,打开了灯,把顾城签完的合同,都一股脑的拿出来给江容看。 江容当然看不懂很复杂的合同条例,但是顾小文这么开心,他也跟着笑起来,顾小文尝试着去碰他手臂的时候,他也只是缩了一下,就没有再躲。 顾小文笑得更开心,“我明天开始要去上班,当然了你也要去上学,但我很快就会拥有自己的车,下班之后会去接你,以后你上学和放学,我都包了。” 她把合同装起来,抓住江容的手,江容有点想要朝后躲,顾小文用了些力气,不让他挣开。 “我可以把院墙通开了,明天我就找人弄,”顾小文说, “以后我们一起养一只耳,你随时可以去找我。” “没有人会打扰我们,”顾小文说,“江容,你甚至可以来跟我一起住。” 江容听到顾小文说可以一起养一只耳,别提多开心了,坐着床上就颠起来,顾小文被他颠地笑个不停。 然后又开始引诱江容,“容容,我知道你喜欢柔软的装饰,喜欢明亮的颜色,我打算把顾家除我的主卧之外全部都打通,给你做娱乐室,买一整个房间的乐高,给你买各种各样的拼图和玩具,给你摆最好的钢琴,找齐所有的颜料,给你买你看过的那种老式的打字机。” 江容的蹦得更欢了,他开心得几乎要手舞足蹈,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甜蜜的陷阱,而他在一步步沦陷在顾小文的构想中,不能自拔。 “你搬来跟我一起住吧。”顾小文说。 “我们除了必须出门的时间,都可以一起玩各种各样的游戏,”顾小文说道这里,凑近江容一些,“我会教你很多好玩的游戏,我发誓你学会了会很喜欢。” 江容重重的点头,他看不懂顾小文眼中异样的神色,顾小文也被自己的构想美到了,不过她从来不白如做梦,她说的这一切,都是能够真实做到的。 “容容,我……”顾小文正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了皮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从二楼的方向传来,还有汪莲华低声的叮嘱。 这家里面会穿皮鞋的只有一个人! 顾小文从美梦中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已经一点多,而她和江容居然还浑然忘我的在白康城的卧室里面蹦Q! “你哥回来了!”顾小文拉着江容就要往出跑,但是脚步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口,跑是来不及了,顾小文只能先关卧室灯,然后拉着江容原地趴下,先把江容塞进床底,飞快地抻了下被子,而后自己也迅速钻进床底。 顾小文把公文包一角彻底拉近床底,白康城打开了卧室门,啪,灯亮起来,顾小文和江容在床底下捂着彼此的嘴,两个人四只眼,瞪成了两对玻璃球儿。 这件事本来不至于这么遭,怪就怪下意识的反应是不能让白康城发现他们又不睡觉胡混,还是在他的屋子里胡混。 白康城生气了说不定不让他们来往,但是顾小文还要通开两家的墙呢,这时候不能惹白康城生气。 江容也怕,主要是被顾小文的情绪所影响,甚至是觉得有些刺激,他长这么大,还没在别人的床底下躺过。 顾小文本来想要趁着白康城去洗澡的时候带着江容爬出去跑掉,从阳台跑,很近,且快。 但是白康城的浴室在屋子里面,顾小文眼看着白康城一层层往下扒皮,最后连内裤都堆在地上了,才朝着浴室的方向走,然后还不关门。 不关门! 不会溅出来水吗?很潮的! 但现实白康城就是这么不讲究,和他衣冠楚楚的外表一点也不一样,他的内裤还堆在地上,堵住了顾小文这一头的出路。 江容那边直对着浴室的门,太冒险了,爬出去肯定要被发现。 而且白康城现在是裸的,她和江容要是跑出去,场面想象就尴尬的脚趾抓地。 所以只能等,顾小文凑近江容耳边,在白康城哗啦啦冲水的时候,压低声音对江容说, “我们等你哥睡着了再出去。” 然后等啊等,白康城洗个澡用了快二十分钟,上床之后又开始玩手机,又等啊等,顾小文迅速按亮手机又关掉,眼看着时间这都快两点了,白康城居然还看着手机嘿嘿笑,不睡觉? 明早上不上班?这哥们经历未免太旺盛了! 又等了得有半个小时,等的江容都要睡着了,白康城才总算是关了灯。 顾小文心想这回该睡觉了? 结果她低估了白康城的精力的旺盛程度,没两分钟,一阵很轻的女人呻\\吟声响起。 接着就是不堪入耳的法克蜜,卡木昂,白康城在看片,还是外国的。 啪啪啪啪啪。 江容疑惑的瞌睡都没有了,侧耳听,眼神询问顾小文,他哥哥这是什么情况。 啪啪啪啪…… 顾小文有点崩溃的捂住了江容的耳朵,她是想要江容懂点事儿,但是不是这种犹如活驴被杀一样的吼叫。 啪啪啪啪啪啪啪。 江容扒开顾小文的手,好像明白了什么,因为这声音里面掺杂上了白康城低低的哼声。 两个人身侧的床单有频率的轻微抖动,顾小文侧头看向江容,江容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床板。 这种煎熬一直持续了好一阵子,顾小文都不由得感叹白康城真能干的时候,一声舒爽的哼哼,折磨总算结束了。 然后就是白康城下地,又去洗澡,这一次把自己的脏衣服都丢到了脏衣篮里面,然后上了床,关了灯和手机。 屋子里一片漆黑,顾小文和江容凑得很近,都看不清彼此的脸。 夜里两点五十,白大总裁结束了一整天的各种战斗,总算老老实实地睡下了。 顾小文掐着时间,算计着白康城应该睡熟了,他五分钟左右没有翻身了。顾小文才开始撞了一下江容,两个人慢吞吞的朝外爬。 好在这屋子里是地毯,没什么声音,主要是怕开门的时候有声音,顾小文自己爬出来,公文包索性就搁在床底下没有拿,毕竟物件太大了了,皮的怎么抱都有声儿。 顾小文自己爬出来之后,又去拉江容,把江容也弄出来,两个人悄无声息地朝着门口走,弓腰驼背,顺顺利利的到了门口,然后顾小文压着门把手,慢慢慢慢向下。 慢慢慢慢地到了底,没有了声音,然后一拉―― 没拉开,白康城这个神经病大老爷们的在自己家半夜锁门了! 顾小文崩溃的松开压把,正要去拧锁,白康城突然吼了一声,“谁!” 接着就精彩了,估计这一整排的别墅区都能听到白康城和江容此起彼伏的尖叫,像两只比赛谁嗓门大的尖叫鸡。 “啊――”这是白康城。 “啊!啊!啊!”这是江容。 顾小文在自己的耳膜被震裂之前,啪地打开了灯。 白康城靠在床头裹着被子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哆嗦。 江容也被吓得在地上直蹦,手臂抱着自己的头,对着白康城叫唤。 场面十分难以描述,尤其是顾小文在白康城哆嗦的踩电门一样的频率里,发现他是裸着的。 顾小文转身就想拉着江容跑,他也不能光着追出来吧,谁料白康城一声爆喝, “你们俩给我站住!” 然后裹着被子就从床上蹦下来了。 “你们,”他哆嗦着手指,从顾小文的鼻子指到江容的鼻子上,从来没有在江容面前这么疾言厉色过。 “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在我屋子里装神弄鬼!” “什么时候来的,什么目的,你们要干什么啊!吓死人吗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啊!啊!” 顾小文不忍直视白康城,低下头不吭声,江容也不叫了,发现白康城是真生气了,无措低下头,还下意识的朝着顾小文的身后躲了躲。 “顾小文!”白康城见到江容的举动,矛头顿时就对准了顾小文。 毕竟江容从来也没有干过这么恶劣的事情,一看就是顾小文带的! “你说!到底怎么回事!说不清楚你们今晚谁也别想走。” 白康城气的都咳嗽了,双臂夹着被子,明明后面可以想象的露着屁股蛋,但是硬是端出了一副君临天下孔雀开屏的气势。 顾小文把脑汁子搅合出海浪,也狡辩不了现在这种情况。 既然解释不清楚,那就攻心为上。 顾小文说,“我和江容躲猫猫来着,不小心在你床底下睡着了。” 白康城一脸你编你尽管编。 顾小文说,“我们在你回家的时候就醒了,怕你生气才没敢出来,真不是故意听你洗澡听你自己……” 顾小文说了一半,白康城想到自己睡觉之前干了什么,顿时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的气管子要顺着鼻子支出来那么剧烈,那么崩溃。 “你们……” 白康城连吓带臊带被气得眼圈都红了,哆嗦着手指着门口,喊道,“你们俩给我滚蛋!滚啊!” 嗓子都不是好动静了劈叉了,尖叫鸡比赛他第一。 不过顾小文的目的达到了,但凡是长了脸的,被人听着自己撸,都不可能不羞愤欲死,顾不上发火。 顾小文一见白康城让走了,顿时拉着被白康城的怒火吓得傻愣愣的江容开了门锁就跑出去。 白康城在他们后面把门狠狠关上,尤不甘心地咆哮道,“明天再跟你们算账!” 想没想我?(他说,“想。”...) 顾小文拉着江容跑出了白康城的卧室, 两个人直接跑到了江容的屋子里面,关上了门。 黑暗中并排靠在江容的门上喘成一对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个不停。 半晌, 顾小文先笑出声,接着江容也跟着笑起来。 灯打开了, 江容屋子的灯都是偏昏暗些的颜色, 很舒适不刺眼。 两个人对着笑了片刻,顾小文开口道, “我今晚不能回家,我能不能在你屋子睡一晚?” 江容拒绝得很干脆,摇头道,“不, 不行。” 顾小文:…… “你去, ”江容指着顾小文之前睡的屋子方向,“你自己的……” “汪阿姨睡着了, 我白天的时候都告诉她今晚不在白家睡了,她肯定把我的被子都收起来了。” 顾小文商量着,“好容容,可怜可怜我,我总不能这个时间去找汪阿姨给我拿被子。” “万一被你哥哥逮住了怎么办啊,”顾小文说,“他肯定还没睡呢, 他刚才太吓人了,把我吃了怎么办啊。” 江容摇头,“不行。” 他说, “我,我不能, 屋子里有人。” “我睡不着。”他说得十分没有商量的余地。 但顾小文是谁,她是个不要脸的坏东西。 于是过了差不多十分钟,江容让她磨出了一脑袋的汗,勉勉强强地答应她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还连个被子都不给,只有一个毯子,是江容抱着的,被顾小文死活从他的手里拽过来的。 “给我!” “不行,”江容摇头如拨浪鼓,“我要抱着。” “你还是不是个人,说好的一辈子的好朋友呢?让我睡客厅就算了,被子都不给我也算了,连个没用的毯子都不给?!” 顾小文扯着不松手,江容也不松手,“我要,抱着!” 他提高了一些音量,不抱着睡不着。 顾小文见他实在不松手,深吸了一口气,把毯子缠在自己的腰上,跳舞一样转了一个圈,用毯子把自己裹上,转到江容的面前。 自下而上看着他,“现在,要么把毯子给我,要么连我一起抱着睡。” 江容垂头看着她被毯子卷着的样子,动了动嘴唇,这辈子也没有遇见过这么无赖的人,或者说没有遇见过跟他这么无赖的。 呼吸都重了,身体轻晃,眼睫也抖动起来。 抓着毯子用力,面上憋得通红,无措极了。 但是最终在顾小文又朝着他怀里撞了下的时候,江容松开了毯子。 他举着手后退两步,而后手指又绞在一起,好半天才艰难地说,“好。” 他看向别处,居然真的妥协道,“给你盖。” 他说完转身就回了卧室,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闹情绪了。 顾小文才不管,他总是要学会开始妥协的,江容的小毛病很多很多,例如东西必须按照他的方式去放,连顾小文穿衣服不拉到脖子他都要管,吃东西汤匙撞碗超过三次他就会直接指责,甚至发火。 就像今天晚上,他不会把床让给顾小文,不会怜香惜玉,也不会什么温柔体贴,甚至连一个毯子都是顾小文硬抢来的。 他有很多很多的毛病,但是顾小文都觉得无所谓,因为温柔体贴,都是会改变的,爱情只是一种生理反应,对伴侣的好,也都是屈从于生理,一切都是会根据心中爱意的消减去改变的。 但江容不会,他有病。 一旦在他的身边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只冷血蜥蜴,他都会念念难忘,到现在还留着那个箱子,开着恒温敞开盖子,日夜敞开那间屋子的窗户,抱着绝望,等着艾尔回来。 顾小文要的就是这样的一席之地。 在容颜老去,华发丛生,在他们之间早已经没了什么生理上的激情,甚至对彼此龙钟老态开始产生厌烦的时候,江容还是会对她始终如一,她依旧在他那里生死不可替代。 顾小文要不是确切地记得自己曾经的一切,她甚至怀疑她说不定真的是顾城的种,他们有一样的心理疾病,一样的不能对正常人产生信任,一样对于伴侣也有病态的渴求。 顾小文叹息地裹紧了毯子,心想这可真是造孽。 不过在江容那里博得一席之地之前,她还是得苦哈哈的在刚结束一场极其消耗心力的“战斗”之后,无家可归的窝在江容的沙发上,裹着他的小毯子入睡。 江容甚至都不打开卧室门让她去他的浴室简单洗漱下,十分没有绅士风度,还在跟她闹脾气。 不过这些天的高度紧绷和头脑运转,确实很消耗精神,兴奋过后,顾小文卷着带着江容气味的毯子,很快就睡着了。 江容却没有那么舒服,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少了个拥抱的柔软毯子,他根本睡不着觉。 他闭着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好容易睡着了,梦里又凌乱不堪,他从梦中惊醒,像个跑了八百里的死狗,喘得浑身大汗。终于忍无可忍的赤着脚下地,带着满腔愤怒情绪的跑到了顾小文的身边,要去扯毯子。 但是他在沙发边上站定之后,呼吸却在靠近顾小文之后,渐渐地平复了下来,直至最后和呼吸平缓的顾小文同步。 她总是能够很轻易地影响江容,这对常常无法自控的江容,也十分不解。 江容慢慢地在熟睡的顾小文身边坐下,坐在她头对面的茶几上。 垂眸看着她。 手里搓着属于他的毯子,很用力,却始终也没有从顾小文的身上给拽下来。 江容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一直到外面天色都开始亮起,江容始终保持着那种姿势,看着顾小文,手里抓着毯子。 没人知道一整晚江容有多么艰难又纠结,他的世界里面,从来没有第二个人。 哪怕走在人群里,他也始终封闭自己。 他应该把毯子拽走,回去抱着睡觉的,但他看着顾小文缩在他的毯子里,只露出一张无害的小脸,几次抬手,都放下了。 他想到顾小文陪着他找艾尔,陪着他玩乐高,陪他说话,带他去街里看电影,甚至还给他抓了一只耳。 江容知道这有多难,他知道和自己做朋友,有多难,因为这么多年,尝试过的很人,但没有人能像她一样,把他当成正常人去接触,又能在他发病不能自控地伤害人的时候,不用药物让他冷静。 江容什么都知道,他只是时常无法控制自己罢了。 江容深呼吸,不断地深呼吸,他尽量不把顾小文当成一个人,而是当成一只狗,像睡在外面狗窝的一只耳,或者是只暂时栖息在他毯子上的蝴蝶,一只闯进他领地的面包虫。 这样他就能稍稍舒服一点,不那么难受。 他最终没有把她这只“小虫”给抖掉,屋子里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还有指针缓慢走动的声音,而江容终究是任由她盖着自己的毯子酣睡。 天亮的时候,江容起身,松开了毯子,把客厅的遮光帘拉上,屋子里再度黑了下来。 江容一夜没睡,起身去了娱乐室,他坐在晨光微亮的娱乐室窗台前面,拿起笔,铺开了一张纯白的纸,慢慢记下他之前凌乱的梦。 ――他等了她很多年,她再也没有回去过那里,或许从最开始她就没有把他当作一个人,她像偶尔会喂隔壁的狗一样,喂食他,但从没仔细看他一眼,没有问过他和那只狗,都叫什么。 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里面,彼时他已经长大,而她还是那样,但这一次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再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施舍给他吃的。 她身上插了数不清的管子,仪器滴滴的声音让他难以入睡,他会在夜里穿鞋下地,走到她身边蹲下,轻轻对着她耳边说话,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 他甚至觉得,这些仪器和管子,是一只来自异世张牙舞爪的巨兽,要将她从这个世界上夺走。 他不能坐视不管。 最后一个句号和江容的头一起落在纸上,他睡着了。 顾小文醒过来的时候,是被手机的声音吵醒,今天是她正式要跟着顾城,以总裁特别助理的身份去顾氏企业的第一天。 她不能迟到,但是屋子里的光线太暗了,她直接睡过了头,连闹钟的声音都没听见,顾小文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一觉,沉的要陷进沙发里。 电话接通,里面是来自顾城的压着怒火的声音,“你不是说今天要跟我去公司?现在几点了,人呢?!” 顾小文惊坐起来,从沙发上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她没有看到江容,在楼下碰见汪莲华,汪莲华不惊讶她在这里,昨晚上的动静汪莲华也听见了。 “小文,吃点东西再走……” “不了!来不及了,汪阿姨你帮我跟江容说一声,我去上班啦!” 这时候其实不晚,还不到早上七点半,但是作为进公司的第一天,顾小文在没有足够的威望和没有搞定顾氏企业的所有股东之前,只能以总裁助理的身份,让顾城带着她进公司。 即便现在顾城手里百分之九十五的股份都已经在顾小文的名下,她才是顾氏企业最大的股东。 不过她不急着“登基”因为在没有江山稳固党羽虬结之前,贸然登基只会引起朝野动荡,一个威望全无的帝王,是做不得家国决策的。 顾小文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她给顾城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让他继续在总裁的位置上,一是不把顾城逼得狗急跳墙,二是她顶着顾城的名头好办事。 顾小文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要用的一切,跑回顾家之后,在客厅里顾城泛青的脸色和汤颜丽哭肿的双眼注视下,跑回楼上自己的房间,迅速洗漱换衣服。 半个小时,顾小文一身浅色职业装脚上八厘米高跟鞋,搭配一根乱发都没有的低马尾和利落的职场妆容下来,气场全开,这是她以前惯常做的装扮,看上去瞬间显得老了好几岁。 但是这样更能压住人,连顾城看了她的装扮都忍不住眉梢跳了下。 顾丝丝一身套裙,也在等着顾小文,看到顾小文下来之后,眼睛都直了。 顾小文下来之后,对着顾城点头笑了下,“爸爸,我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全程一眼都没有看汤颜丽,但是哭肿了双眼知道了一切的汤颜丽,却在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那样子恨不能当场杀了她。 只可惜,她不敢。 顾小文在顾城那里得到的一切,昨天当场就已经立了遗嘱,她如果受到的重大伤害或者无故死亡,手上的钱和所有,都会捐赠,而顾城和汤颜丽的事情,会飞得满天都是。 顾小文走一步想十步,自然想到了反噬,也因此早早做好了防备措施。 不过汤颜丽还是挣开顾城朝着她飞扑过来要挠她,这是顾小文是完全没有想到的,因此她下意识地抬脚踹了过去,一脚正中汤颜丽的肚子。 顾小文可是穿恨天高如履平地的人,汤颜丽这一下可被踹的不轻。 她捂着肚子后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被惊惶失措的顾城扶起来,顾城看着她的眼神全都是凌厉。 顾小文不想这样,扯了扯裤子,在顾丝丝尖叫着扑向汤颜丽的声音里,对顾城说,“你没给她吃药吗?把她看好了,能不能别再来招惹我?” 顾小文说,“爸爸,我答应给你的期限里,再出现这种事情,期限就提前。” 顾城面色青黑,扶起哭得惨兮兮几乎挂在他身上的汤颜丽,对着顾小文说,“你先去外面等着。” 顾小文叹口气,就去外面等着,她从来不追败兵,不落井下石,这一脚实在是自保反应,谁让这疯子不吃药。 不过说起来顾小文也饿了,她捂住了咕咕叫唤的肚子,想念早上汪莲华摆在桌上的早餐,她来不及吃啊。 顾城和顾丝丝没有一会就出来了,估计是安抚好了汤颜丽,车子发动,顾城坐在副驾驶,顾小文和顾丝丝坐在后排。 顾丝丝也不知道昨天的事情知道了多少,反正全程穿了背背佳一样腰杆笔直地坐着,比上课听讲还要目不斜视。 顾小文懒得管她,从包里拿出顾氏企业目前几个项目的资料看起来。 直到进了公司,三个人都没有交流,顾城带着两个女儿从总裁专用电梯上了二十层,然后一整个上午轮着开了三个会,顾小文饿得前胸贴后背,但是出乎顾城意料的是,他以为顾小文只会用卑鄙手段,没想到的是她无论什么,上手都快得很。 不光是快,顾城甚至有心专门在会上为难她,介绍她是自己的特别助理之后,要她针对现在顾氏企业的其中的一个项目在会上发表看法。 顾小文才进公司半天,根本不了解,但是她居然真的泰然自若地走上前,然后只迅速扫了一眼文件,就根本不需要任何辅助的影像,直接把这个项目的利弊全都说得清楚明白。 没有一丁点新入职的忐忑和对于下面各部门主管意见的妥协,半个小时,不光把这项目透彻地分析了一遍,还初步敲定了下面的运行走向,并且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成票。 中午休息时间,顾城站在二十层的办公室里面,头顶冒虚汗。顾小文就在他一玻璃之隔的小办公室吃外卖,他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特别助理”。 她的观点一针见血,对市场的敏锐度也很高,她根本就是天生的领导者,无论是煽动情绪带动思维,鼓励式询问各部门主管意见,还是以退为进,都做得游刃有余。 顾城到现在才真正地意识到,她有备而来的,不只是昨晚上那场让他一败涂地的豪赌。 顾小文工作起来也是个狂人,但是她不忘了在吃饭的间歇,用专用手机和江容发视频。 视频里只能看到江容的手,一直在鼓捣一只耳的耳朵。 “你有带着它去转转吗?”顾小文问。 江容回答得很简短,“去了。” 顾小文问什么他都回答得很简短,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顾小文说得多,他说的少。 “你今天怎么没有去上学?”顾小文说,“你都接到学校通知好几天了,为什么不去?” 江容这次只说了一个字,“困。” 顾小文笑起来,“你还因为那个毯子跟我生气吗?我睡得倒挺好的,你的小毯子真舒服。” “没有,是吗。”江容说。 “没有还生气就好,你别光拍狗,你把摄像转过来,我想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江容问是这样问,但还是转过来了。 视频里出现江容的下巴,他是真的不会找角度,但是居然把这个角度也撑住了,得亏是长的好。 “好敷衍啊,好歹把手机往上抬一抬,给我看看正脸。” “为……什么?” 江容抬起手机,直视着顾小文问。 正午阳光顺着树缝隙洒下来,在江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让他显得格外的梦幻,开了滤镜一样。 顾小文撑着手臂对着他说,“还能因为什么?我想你了呗。” 她说得很自然,但是也很暧昧。 江容闻言表情没有什么变化,顾小文问他。“那你呢?” “什么?”江容问。 “想没想我?”顾小文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 本来冷了,不太好吃。 但是手机画面一晃,江容的脸没了,一片黑,他的声音还是透过听筒传过来了。 他说,“想。” 顾小文嘴里的冷饭顿时裹上了一层厚厚的蜜,把她J得咳了起来。 我们一起住(没事没事,我觉得问题不大...) 虽然知道江容说的想, 可能跟自己说的想不是一个想,但顾小文还是不耽误心里美,毕竟江容早晚是她的, 她势在必得,那到时候无论什么样的, 都会变成她想要的样子。 顾小文又跟江容聊了一会儿, 没有很久,吃过了饭就把电话挂断了。 她没有去员工食堂, 不去浪费时间跟同事们打好关系,因为她是决策者,将来是发号施令的人,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下属的身上。 午休的时间不算长, 吃个饭和江容聊聊天, 再整理了下资料什么的,很快就到了。 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和顾城跑了两个地方, 顾小文处理事情的能力,包括对工作的认真程度,频频让顾城吃惊。 他甚至有些荒谬的想法一闪而过,如果顾小文真的是他的女儿,没有那个荒唐的过往,没有那些不堪回首的选择,他是真的放心将顾氏企业交到她手上的。 但是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顾城所付出的代价,是用毕生的心血去换了囚禁他自己的囚笼。 顾小文限他用一个月的时间打理好五院的一切,把汤颜丽送进去住, 当然了,汤颜丽不可能和其他的精神病人一起住, 她很快会像失去依靠的藤蔓一样枯萎死去,所以她是住在精神病医院后面的一个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面。 顾城正找人去那边修房子,以后……他也得住在那。 他不是汤颜丽的乔木,他是靠着汤颜丽这藤蔓的支撑才能不倒,他们之间谁也不能离开,犹如罪孽共生体,相生相克注定一生痴缠。 不过对于顾城心中如何悲凉,顾小文根本不去注意理会,她下班后直接开了顾城的另一辆车,回了顾家,中午电话交代谢萍的事情,不知道办得怎么样了,院墙通开之后,也要安个小门。 谢萍完全从汤颜丽的贴心大麻袋,变成了顾小文的,不过趋利避害罢了。 顾小文居然很喜欢她,有上进心,胆子大,做东西好吃,套话一级棒,还会哄人。 顾小文不打算换她,这样的人更好用,谢萍也早早就在昨天晚上控制汤颜丽的时候,站好了队,这一白天在顾家,无论汤颜丽怎样,她连半个眼珠子都不分给她。 汤颜丽这辈子也没受到过这种委屈,气得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早上顾城给她喂多了药,她神智都有点恍惚。 顾小文驱车回到家的时候,工人已经走了,她专门在后院转了一圈,然后看了看那个新门,打开朝着白家走了几步,又回来关上,心里很满意。 这件事还没告诉白康城,不过不管他乐意不乐意,顾小文都已经做完了。 顾小文坐在客厅里,谢萍就殷切地把炖好的老母鸡汤端上来,顾小文本来中午就糊弄一口,连喝了两碗,不吝啬地夸赞了谢萍的手艺。 谢萍被夸了高兴都写在脸上,主动提起了梁惠的事情。 “简家新找了个保姆,是梁惠亲妹妹的婆婆,”谢萍说,“那简文主任撸了,据说离婚协议也签了,给梁惠赔了好多钱,简家二老今个就从国外飞回来了,要把儿子带走,签什么这辈子不入境的协议呢。我也就听了一耳朵。” 谢萍说,“不过这样好,再也霍霍不着梁惠他们母女了。” 顾小文还没来得及去关心下,但是她也没有很上心,毕竟梁惠是个聪明女人,知道怎么选择才是最好的。 简文那种程度很难判刑,就算坚持咬死他不松口,最后只要简家二老伸手,简文也进不去。因为时隔这么久,梁惠身上的伤最严重的不过就是头上一个,还是当晚故意让简文打到的。 在婚姻这把不能称之为□□的□□下,简文多年来对梁惠动手都只能算是家庭纠纷,倒不如实实在在的要些钱,离了婚,简文一辈子不再回来,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结局。 经过这件事,简家二老不可能再放任简文,和父母在一起,他总也不敢太放肆。 顾小文笑着斜眼看谢萍,“人家才请个保姆,你就套出这么多话啊。” “我们就一起出去买了个菜……”谢萍搓着手笑了笑,顾小文也对她笑,“买菜的地方你找的,你家亲戚?吃回扣?” 顾小文眯眼,故作严肃,“这一条街的保姆,你都带着买菜,回扣少吃不了吧,是不是还包送上门?” 谢萍简直傻了,顾小文没有去查过,但是猜的一字不差,她又猛地想起顾小文之前一副窝囊相,结果把她那点见不得人的事情摸得门清儿,还有顾总……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谢萍敏锐地感觉到这顾家变天了。 她又因为顾小文随便几句话局促起来,老大的体格子又缩脖子,顾小文笑意没变,稍微吓唬敲打她一下,就说,“今天弄的那小门挺好,不用锁,我要养只狗,白家的二少爷要是顺着小门来,不要撵,不要让任何人走近,不要说话,无论他去哪,随便他进出。” 谢萍哎哎地答应,顾小文笑着又说,“你那事儿我不管,别害怕,我又不是什么顾扒皮,做生意嘛,回扣不回扣的,菜新鲜就行。” “新鲜!绝对新鲜!” 谢萍嘿嘿地笑,“至少咱家最新鲜!” 顾小文点头后径自朝着楼上走,去换衣服,边走边说,“半个月左右吧,给我寻摸着手艺好的室内装修,我要改改这房子。” 谢萍一迭声地应声,看到站在二楼角落里面,满眼含恨盯着顾小文的汤颜丽,听着顾小文要改房子,居然都没敢吭声。 这个天,真的变了! 顾小文根本都懒得去看汤颜丽,她再多的坏心思都不再敢朝着自己身上用了。 因为顾小文一份遗嘱,把顾城他们三个拴在了一根绳上,她无论遭受到任何损伤,或者死亡,顾城他们都得跟着她一起下地狱去。 顾小文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换下了西装,换成了柔软的运动衣,然后直接从顾家的后院,开新的小角门,去找江容。 江容这个时间正在娱乐室,顾小文进屋的时候,汪莲华在准备晚饭。 见她来了,汪莲华笑起来,“小文啊,你今晚在这吃吧,有蒜蓉排骨。” “好啊,汪阿姨的蒜蓉排骨不吃是损失!” “汪阿姨要我帮忙吗?”顾小文走到厨房问。 “不用,都准备好了,就等下锅。”汪莲华说,“你去找容容吧,他今天除了在房间,就在门口,应该是一直等你。” 顾小文应了一声,汪莲华又说,“别玩乐高,不然还得都拼完才放下,吃饭来不及,你康城哥也马上回来了,他今天专门早下班呢。” 顾小文上楼梯的脚差点扭了,“什么?康城哥这么早就回来?” “是啊,”汪莲华说, “难得这么早呢。” 为什么这么早,他怎么就这么早?! 顾小文可没忘了昨个白康城咆哮今天要收拾他们。 “容容!”顾小文连忙跑上楼,直奔娱乐室,推开门进去的时候,江容正在小桌子面前写什么,一只耳就躺在江容脚边。 这会外面天色已经要黑了,屋子里的光线也暗下来了,一人一狗听到声音同时朝着顾小文的方向转过头,不知道是如血的残阳勾勒出这凌乱的一方小天地太过光影错乱,或者别的什么。 顾小文站在门口,一时连呼吸都窒住了,感觉自己闯进了一副似曾相识又惊心动魄的画卷。 她顿在门口,痴痴地看着,甚至没有和江容对视,只是看着他,看着他静静的坐在天光将落的窗边,脚边只有一条如他的缩影一般残缺又乖巧的狗,要被那一束如勾绘在他身上的巨兽爪牙一般,即将消失的天光给吞没进去。 顾小文下意识地走向前,她伸手按住江容的肩膀。 “你回来了。”江容仰着头对顾小文说话,顾小文的神思才从彻底没入地平线的光亮中回神,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走到了墙边把灯打开了。 江容不喜欢灯光,他能够克制,但是从来都不喜欢。 不过他也只是眯了眯眼睛,看向顾小文,“上班,开心吗?” 他问的不是顺利不顺利,是开心不开心。 顾小文一下就笑出来,“当然,我喜欢上班。” 喜欢把一切抓在手里的滋味,把控的滋味。 “对了!”顾小文说,“汪阿姨说你哥哥要回来了,他今天特意这么早回来,肯定是要收拾咱们两个,因为昨晚上的事情!” 江容顿时瞪眼,从桌边站起来,手上压着的一张纸都跟着飘在地上,顾小文看也不看地捡起来,扔回桌上,“所以跟我跑吧。” 顾小文伸手抓住江容的手,“我们现在跑,从后院,带上一只耳,我把墙壁给通开了,你今天没看到吗?” “通开了!” “通开了!” “啊哈!”江容又蹦起来,不太协调,像个手舞足蹈的小孩,他今天没有去后院,不知道墙壁什么时候通开了。 倒是汪莲华知道,可汪莲华以为顾小文和白康城商量好了,反正顾小文都能在白家住这么多天,汪莲华总以为两家变成一家是迟早的事情。 江容拉着顾小文的手蹦了下,顾小文牵起一只耳,压低声音道,“悄悄的,从你哥哥的卧室阳台走,顺便把我的合同都拿上!” 于是在白康城车子就快到家,心里愤愤不平地琢磨了一大堆教育人的话,准备今晚上好好给顾小文和江容上课的时候,顾小文已经一手拉着江容一手拉着一只耳,顺着新鲜出炉的角门,跑到了顾家去了。 白康城纵使有一肚子骂人的话,也不太可能跑到顾家去找顾小文骂,更不可能单独拎着江容骂,晚饭都没吃进去,肚子气都气得鼓鼓的,坐在书房里面开着电脑也处理不了资料,表情像个煞气逼人的大青蛙。 而顾小文和江容正在她的房间里,两个人头挨着头,手臂挨着手臂,推开了沙发,趴在一张茶几上,对着一张画纸。 顾小文大笔一挥,正在征求江容的意见,怎么改房子,改装修,要学那古代的昏君,给她的容皇后造一座“金屋”,藏他这只娇花。 江容能有什么意见,顾小文说什么他都说好,答应的干脆利落,十分有那魅惑君王的架势,柔软的像个称心如意的毛绒布偶。 和旁边好奇地到处闻闻嗅嗅的一只耳,组成了一对儿听话乖巧的吉祥物。 灯光暖黄,顾城还没回来,在外面应付酒局,也必须他应酬,他在一段时间内,还是顾总,只是关于之前他自己能够一笔挥的重大决策,现在真正一笔挥的是忙着给容妖孽造金屋的顾昏君。 顾小文写写画画,和江容两个有商有量的,甚至查着手机,把窗帘的颜色和地毯的花纹图案,甚至是被子床单儿是不是纯棉质的都选出来了。 每一样都参考了江容了意见,弄得像是新婚小两口选家居。 她的目的自然也就是这个,毕竟以后确确实实是她和江容住。 顾小文记好了一些江容的偏好,然后手撑在茶几上,近距离的看着江容,柔声哄他,“等到这些都弄好了,你就搬来跟我住吧。” 顾小文说,“我家保姆做饭可好吃了。” 江容很显然对于这种亲手选东西也十分新奇,他的东西大多数都是白康城准备的,也有他很喜欢的,但自己选的在少数。 他有一些选择困难,但不是完全没有偏好,按照他选的这些东西换好了,顾小文能想象出,这屋子的梦幻得像个主题酒店。 但没有关系,生活嘛,开心就好,她对物质没有很大的偏好,什么名牌什么色调,她的偏好是床的质量够不够好,床伴儿的身体素质够不够硬。 “好不好啊,”顾小文撞江容的胳膊,“你不是要跟我做一家人吗?” “我们一起住,”顾小文点了点写画了一堆东西的主卧,“住在这里。” 江容看了看纸上,又看向顾小文,半晌才说, “不是这样。” “什么?”顾小文问。 “不是这样的,”江容说,“不是这样的……一家……” “那是什么……” “汪汪汪!”一只耳突然站起来朝着门口汪汪起来,顾小文和江容的说话被打断。 “汪汪汪汪汪!”一只耳仅剩的一只耳朵支的老高还向前,腿上还有没拆的板子和兜兜呢,就凶巴巴知道咬人了。 之前它一只都很安静的,顾小文不知道它怎么回事儿,“一只耳,怎么了,是不是想要尿尿?” 顾小文走到门边,摸了下一只耳的脑袋,正想说我带你去,就悚然一瞪眼。 要不是人类的耳朵看不出支不支的变化,她的耳朵得比一只耳支棱的还直! 她居然听见了白康城和顾城说话的声音! 妈耶,白康城杀过来了! 顾小文转头连忙对江容道,“完了,是你哥!” 江容一下子就从桌边蹿起来,茶几把膝盖给磕了,他疼的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来。 顾小文连忙跑过去给他揉膝盖,“没事没事,我觉得问题不大,我爸还在呢,你哥还能夜叉似的把咱俩拎走吗……” 毫无人性(生产队的驴就像你这么笑!...) 顾小文嘴上说问题不大, 其实她觉得问题很大! 白康城怎么能跑顾家来呢?他不会真的是来抓他们俩的吧? 会不会就不让她和江容来往了…… 顾小文和江容两个,把头贴在了门上,听着客厅的声音, 听不太清楚什么, 废了半天的劲儿,只听到了一句什么宴会。 然后顾城的声音就提高些,吩咐谢萍,“去找小文下来。” 顾小文倒抽一口凉气,很快听到谢萍敲门的声音。 江容吓得也呼吸急促,顾小文快速在他心口处抚了几下, “没事没事,我出去看看情况,你和一只耳在这等着。” 江容点头如捣蒜, 顾小文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打开门要出去之前, 江容突然把手放在顾小文的脑袋上。 “嗯?”顾小文疑惑回头, 江容动了动嘴唇,像摸狗一样, 在她脑袋上揉了下, 甚至还像捏一只耳一样,捏了下顾小文的耳朵。 顾小文:……小少年你最好知道你这是撩火。 顾小文哭笑不得地让他拍完,知道他这是在安慰她, 让她不要怕。只是他这表达的方式实在有些离奇, 顾小文低头看了看一只耳,总觉得自己和它以后可能会成为劲敌。 “摸人和摸狗不能一样, ”顾小文推开门,还是对江容说, “等我回来教你怎么摸人。” 江容牵着一只耳目送她去上“战场”,顾小文整理下被江容摸乱的头发,双手插兜下楼,输什么不能输气势。 其实再见到白康城,她是有点替白康城羞耻的,毕竟看大片\\撸\\管这种事情被人给听了现场版,还一个是自己弟弟,一个是疑似喜欢自己的女孩子,白康城属实是应该换个星球居住。 不过顾小文在台阶上和白康城对上视线,白康城一片坦然,坦然地让顾小文忍不住想起昨晚上他那被床底下爬出俩人,吓得差点尿床上,灯开了后被子都盖不住的半儿拉颤抖的屁股蛋。 顾小文见过的男人多了,但是白康城这样夜生活单调贫乏的总裁还是第一次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男主角,所以他得遵守男德,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顾小文心思百转,走下楼梯后把插兜的双手拿出来,对着白康城笑笑,“康城哥,你怎么来了?” 白康城强忍着当着顾城的面把他女儿掐死的冲动,推了下眼镜笑得风度翩翩,“我是代朋友来给你送请柬。” 白康城把一个看上去骚气得纸签从西装里面掏出来放在桌上,然后对着顾城笑笑,“顾总,很晚了,就不打扰了。” 顾城应了声,颇为深沉地坐着没有动,毕竟白康城在他面前,怎么说都还差着一辈。 白康城站起来,侧头对着顾小文又笑了下,“是一楠要举办单身派对,明晚在沧海大酒店。” “他专门要我给你送来,”白康城说,“想请你务必赏脸。” 顾小文看了眼纸签,眉梢挑得老高,林一楠那孙子不是前段时间才办的订婚宴,这么快恢复单身,办上了单身派对? “哦,麻烦康城哥还亲自跑一趟了。”白康城要跟她装客气,顾小文就配合他也装。 白康城看着她的笑脸,要不是碍于顾城在旁边,说不定就上手扯她头花了。 他终于有点绷不住,对顾小文笑得带上威胁,“汪阿姨说,晚上江容来找你玩了,现在在你这里吗,我正好带着他一起回去吧,很晚了。” 顾小文:“那不行!” 白康城笑容逐渐消失。 顾城都“嗯?”了一声。 顾小文继续说,“我们俩玩游戏,还没结束,你也知道,他不能中途被打断,康城哥你要么先回去吧……要是太晚江容就住这里,哈哈,反正我们家客房有的是。” 白康城:…… 他正要再说什么,江容牵着狗,居然从二楼下来了。 顾小文眼珠子瞪老大,给江容使眼色让他回屋子去,结果江容只是走到白康城身边,乖乖地叫了声,“哥。” 手指紧张地绞着,眼睛到处乱看,很心虚。 顾城看了江容几眼,看到顾小文看着江容的神色,突然眯了下眼睛。 他一眼就看出江容不对劲,而发现了顾小文看江容的神色之后,他琢磨了一会儿,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 顾小文没有注意到顾城,因为江容被白康城带走了,顾小文跟出去,江容在顾家大门口,把狗绳给了顾小文。 顾小文拉着狗绳,看着江容率先回了白家,有种怅然的滋味,哎。 她叹了口气,白康城听了在旁边冷笑。 “你还叹气?你看你把他带成什么样了?”白康城有些愤愤。 顾小文难得被人这么凶了也不回嘴,因为接触的时间越长,对于白康城了解得越多,顾小文越是没法像随便对待别人那样对他。 他是她最讨厌接触的那种……好人。 耍狠不合适,耍心眼又耍不着,图谋不轨的是自己,白康城一直很信任她,也没有用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故意吊着她这个“追求者”,连答谢都是直接送钱,顾小文要是坑白康城这样的人,会有罪恶感。 她难得无计可施,江容也回去了,只能牵着狗低头不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白康城见顾小文又垂头,可怜兮兮地露出一截儿在灯光下格外白皙的脖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露出了笑意。 这一次顾小文不是故意示弱,但白康城反倒更觉得她像个干错事被家长教训的隔壁小孩儿。 她也年纪不小了,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白康城一肚子不好听的话,都堵在她这一低头。然后只能白白挽了袖子,扶了下眼镜,苦口婆心地说教。 “你和容容相处得好,但也别老是半夜三更地闹腾,像什么话!”白康城语气很严肃,但是看着顾小文这垂首听训的样子,表情已经绷不住严肃了。 “哦,对不起,我不该带江容趴你床底……”顾小文咬着嘴唇,心说今个我认栽。 白康城噎了下,半晌没有说话,臊得慌。 不过很快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这就是你们救的那只狗吗?” 顾小文低头看了眼一直朝着白家方向挣扎,似乎要去那里找江容的一只耳,点了点头,“是。” 顾小文想起白康城不让江容养狗,连忙又解释,“康城哥,这只狗是我养着的,容容只是暂时照顾它。” 白康城点了点头,他怕狗,也不喜欢狗,但是江容要是很喜欢,他其实也不是非要管。 “长得还挺精神的。”白康城见一只耳很温顺地蹲在了顾小文的身边,想要再说教几句,又怕把顾小文说哭了,毕竟女孩儿面皮儿薄。 但是不说吧,又有点不甘心,毕竟准备了一肚子话,气坏了。 他甚至昨晚上都决定让江容和顾小文两个人不来往了,可是今天晚上看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又觉得他们难得这么合得来,要是他不让他们来往了,江容肯定很伤心。 毕竟江容都愿意站出来主动跟他走,这是在帮着顾小文抗,太难得了,江容也会考虑别人的难处。 白康城想了想还是不说了,抬手作势去摸狗,嘴上说,“回去早点休息,林一楠邀请你的事儿,你要是不爱去……啊!” 白康城突然迅速从狗脑袋上缩回手,但是虎口还是被含了下。 没有咬破,只是个白点,但是狗确实咬他了! “这狗怎么咬人!” 白康城一连退后好几步,顾小文也吓一跳,连忙说,“不可能,一只耳不咬人。” 然后不咬人的一只耳,突然一挣,顾小文没什么防备没有扯住。 “汪汪汪!”一只耳直接朝着白康城跑去。 白康城本来就怕狗,他从小就和狗不和,小时候去同学家参加生日会,就被那家的小狗扯着裤腿不放,咬了好几口脚踝。 这么多年没有接触了,白康城以为自己的厌狗和狗厌体质已经好了,见这狗温顺才去手欠摸了下,谁想到它居然咬人啊! 白康城一见狗朝着他扑过来了,下意识转身就跑,狗这玩意都是人越跑越追,白家大门关着呢,开的话得些时间,说不定就被狗咬到了,白康城只得直接越过白家大门,朝着前面跑。 顾小文都蒙了,眼见着白康城和狗都跑出挺远了,这才连忙喊道,“一只耳!回来!” 一只耳一只腿还没长好,现在吃东西都吃那种流食,它断掉的那条腿还用个小兜兜勒着呢,打着夹板,跑起来的步伐有些像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江容。 就这样还能凶巴巴撵着白康城眨眼就跑出了老远,顾小文不得不追在身后喊着,“一只耳,回来!” 又喊,“康城哥你站住没事的,它不会咬你的!” 确实不会真的咬,因为顾小文撵了一会儿就发现,一只耳就只是吓唬白康城,撵上了也不咬他肉,而是扯他裤腿子吓唬他。 顾小文被一只耳咬过,重伤下的咬合力还把她手臂上扎很深的两个犬齿窟窿,要是刚才真的咬白康城,不可能只是咬个白点,得把他虎口都撕开。 虽然顾小文不知道白康城和一只耳之间哪来的爱恨情仇,但是它确实就是一瘸一拐地撵着白康城吓唬他。 可怜白康城根本听不进去顾小文喊什么,他被吓疯了,他只顾着跑,边跑边发出很有节奏的啊啊啊叫。 他的裤腿每次被扯一下,他的后背都能呼啦出一身汗,跑得更快些,狗也更快些。 “汪汪汪汪汪!” “啊啊啊啊啊――” 白康城叫的声音劈叉,皮鞋怎么跑也跑不太快,而且他无论加速减速,这狗都紧紧贴着他身后随时能咬到他的屁股! “一只耳!”顾小文一开始跑得飞快,但是发现一只耳不是真的要咬白康城过之后,肚子里那点坏水被晃荡得哗哗响,根本不真的撵了,就装着自己撵不上,在后面“虚弱”地喊。 所谓狗仗人势,一只耳一听顾小文都喊的不是很诚心了,撵白康城撵的更来劲。 两人一狗,夜里九点多在别墅区的大路上狂奔,顾小文穿的反正是运动装,心态很好,就当夜跑了。 一直跑出了老远,白康城边跑边回头看狗,一个不慎崴脚了,堂堂衣冠楚楚平时皮鞋上连个水点儿都没有的白大总裁,狼狈至极地摔了个狗吃屎。 趴在地上后吓得嗷嗷叫,抱住了自己的头谨防狗把他脖子给咬开。 但是一只耳确实趴他身上了,只不过在兴奋地舔他,以为他是在跟着自己玩,尾巴晃得像直升机的螺旋桨似的,抽得白康城后背啪啪响。 “汪汪汪,”它扯白康城的袖子,意思让他起来再跑。 但是白康城被吓得趴在地上不敢动,也动不了了。 他是真的怕,怕得一个老大的男人都哆嗦了。 不过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从他身上任何方向传来,白康城喘得像个脱水的鱼,顾小文总算磨磨蹭蹭地赶到,还顺手看了眼手机,身上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嚯。 好家伙,一口气夜奔二里地。 “康城哥,”顾小文连忙戏精上身,虚弱地“扑”在白康城的身边,要去扶他。 这本来是一件再装装可怜道道歉就能够完美揭过的事儿,结果顾小文一脸担心地去扶白康城的时候,看到他右脚以不正常的姿势扭曲着。 顾小文顿时吓得去查看,结果一看……发现他右脚没事,他右脚的鞋底朝天鞋面朝地。 滚蹄儿了。 顾小文顿时开始憋气,低头咬住了自己的手臂,但是也控制不住肩膀剧烈地颤抖,越来越严重。 白康城也抖,和顾小文抓着他脚腕看着他的鞋抖的是一个频率,却不是一个原因。 最后顾小文实在是没忍住,泄露了一声尖笑。 她压住了,结果还没等扶白康城起来,白康城一转头,鸡窝一样爆炸的发型,还有不知所踪的眼镜,让顾小文再也压不住。 她半跪在地上发出了毫无礼貌但是极其富有节奏的尖笑,“嗝――嗝――嗝――嗝――嗝――”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嗝――嗝――” 毫无人性。 狗还在舔白康城,白康城被顾小文笑得怒火中烧,连害怕都烧得差不多了,毕竟这狗也没真的咬他,更像是在跟他耍贱。 白康城坐起来的时候,顾小文已经笑得瘫在那里了,她看一眼白康城,就笑得更加夸张,寂静的夜里这条路半面靠山,甚至有}人的回音。 “你笑个屁!” 再好的脾气也经不住顾小文这么损。 顾小文肩膀被狠狠推了下,她半趴在地上,笑得像吃了炫迈根本停不下来。 “你,哈哈哈哈滚蹄儿了……” “你刚才跑时候叫的,”顾小文哈哈哈哈哈,按着自己酸疼的肚子,“生产队的驴,都不敢那么叫……哈哈哈哈哈――” 白康城沉着一张脸瞪着顾小文,眼镜没了他视力不行,一头头发破马张飞,但眼睛因为看不清眯起来,又凌厉又凌乱,十分有喜感。 顾小文笑得直接趴地上了。 白康城气得气喘如牛,把自己翻面的皮鞋好容易脱下来,已经彻底不能要了,开胶了。 再好的鞋也经不住鞋面朝地穿。 他哆嗦着拿着鞋,看着顾小文还在笑,气得直接拿磨起皮的鞋抽她的后背。 “啪啪啪!” “笑!笑!让你笑!” “生产队的驴就像你这么笑!” 给你盖个章(“么。”的一声,还挺响。...) 顾小文抱着头被白康城用鞋底子抽了一顿, 两个人一只狗,总算是都筋疲力尽的消停下来。 “康城哥,我扶你吧?”顾小文看了眼被白康城拎在手里的一只已经穿不了的鞋, 吸了口冷空气, 把笑意压下去。 “你脚踝是不是受伤了,这里离家二里地呢,要不然叫司机?”顾小文跟在一瘸一拐的白康城身后,摸了摸鼻子,好容易冒出了一点良心。 这个时间叫司机是能叫司机,但是太狼狈了, 白康城太要脸了,他不想叫。 但是脚踝确实扭到了,是真的疼, 走不快,那个一只耳朵的狗还跑到他旁边走来了。 白康城打算这狗要是再敢扯他裤腿儿吓唬他, 就用鞋底子抽死它。 但是一只耳没有再试图咬他, 好像闹了一会儿,它默认白康城是它的玩伴了, 贴在他身边走着, 还故意蹭他的腿。 白康城被它撵成这德性,必然对它不可能有好感,他走得很慢, 瞪着狗满心戒备地看, 谨防它又要对自己下口。 结果看着看着,白康城发现不对劲儿。 他站定, 转头去看顾小文,指着狗问, “它是不是在学我?” “什么?”顾小文一脸单纯地装傻,她忍笑真的很痛苦,因为她早就看着一只耳这个不正经的狗东西,它一瘸一拐地在学白康城走路。 白康城站定了,一只耳也不走了,等到白康城莫名其妙地转头继续走了,一只耳也跟着他继续走,还是在一瘸一拐。 白康城再度站定,冷笑一声,对顾小文说,“它再敢学我,我明天就让它出现在狗肉城。” 顾小文忍着笑连忙上前解释到,“康城哥,它被救的时候腿就被那个变态残忍地打断了,它不是学你,它也只是瘸啊,你不要跟狗一般见识好不好?” 白康城:“你放屁!他瘸得和我不是一条腿!” 顾小文终于忍不住喷了,白康城作势拿鞋底子再抽她,顾小文双手投降状,凑近他,直接钻进了他抬起的手臂下方,把白康城的胳膊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同时还揽住了他的腰借力。 “不闹了,很晚了康城哥,我们回去吧,你脚不严重,撑着我就不瘸了。” “你不瘸一只耳就不学你了,快走吧。” 顾小文是真的觉得不早了,白康城怎么说也是被她故意给搞成这样,她在肆无忌惮地嘲笑之后,稀薄地生出了良心,打算赶紧把他送回去。 但是她想法单纯,哪怕是这种偏亲近的动作,也自然又坦荡,被钻进腋下并且搂住腰的白康城,就没有那么自然了。 “你……” 顾小文撑着他的大部分力道,拍了拍他的侧腰,“走吧,康城哥,说不定容容还没睡,等着你回去。” “不过你不要骂他,他都是跟着我才会那样,他平时很沉闷,这些天活泼了一些,情绪表达也更顺畅,你要骂就骂我吧。” 顾小文帮江容求情,求得十分的真情实意,但是这话结合顾小文今晚上干的事儿,还有她现在的姿态和语气,可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白康城不擅长自作多情,但顾小文确实让他误会。 “我没力气骂你……”他想说你没被我骂够还是没被抽够? 但只是叹口气,把身体的重量一些移到顾小文身上,有她撑着些,走得确实顺畅。 他脚踝扭得确实不严重,但是要这么硬扭着走个二里地,也够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慢慢地朝着别墅的方向走。 白康城不是没有逢场作戏地近距离拥抱过女伴,但是他没有在这样的夜里,这么狼狈的情况下,把一个女孩当拐棍抱着走过。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顾小文先前还出了汗,一股淡淡的沐浴液味道透过她身上传过来,不是香水味,这味道甚至熟悉得像是他们家的沐浴液。 就是他们家的沐浴液,顾小文猜不到白康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但有注意到白康城正在打量她,不过她现在注意力都被耳边突然出现的系统音给吸引了。 系统好久没有出来了,顾小文以为已经没了,但是它现在突然出现要她走剧情,要她明天在林一楠的恢复单身派对上,挤掉女主角夏游青,做白康城的女伴。 顾小文:…… 她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可是系统发完任务,再度没影了。 无论顾小文怎么意念叫它,它都不再出现。 顾小文糟心得不行,她时常觉得这个世界真实得不像个小说世界,但每一次快要确认的时候,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出现,把她从那种真实感里面拉出来。 顾小文沉默地走着,她现在正春风得意,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和系统对着干,要是系统一个不顺心,惩罚她的身体事小,把她好容易到手的钱给弄没了,那就事儿大了。 于是顾小文在一段时间内,都很沉默,她在脑中快速思索着,权衡着。 系统不告诉她剧情要走到哪一步,从不给她剧透,但也默许她自己从这个世界的人手中弄到她想要的东西。 顾小文想了很多种可能,她是一劳永逸彻底把男女主搞崩,还是再走走看,等到有足够影响力,尝试下其他方法来合理地摆脱人设? 她想得出神的同时,也在撑着白康城慢慢走,白康城脑子也在想事儿,但是想的却是今晚上这些事儿。 他几次三番想算了,最后还是索性直接问,“你今晚是不是故意的。” 顾小文闻言站定,侧头看向白康城,白康城松开她的肩膀站直,他一直都在躲着顾小文,不给她什么遐想。 但是今天他问都问了,就直接问个明白,“就你让狗撵我,你……” “我就是想让你受伤,”顾小文知道他什么意思,本来不可能承认这种子虚乌有的事儿,她最开始是不经意让一只耳挣开,后来是因为被白康城指着鼻子说得不爽,存心看他的笑话。 但是既然系统突然又要她贴白康城,她不妨就测试下她想的那些到底能不能实行。 顾小文说,“康城哥,你老躲着我,我找点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不容易。” 白康城:……他有点被顾小文的眼神给吓着了,突然不想问了。 但顾小文可不给他缩回去的机会,“你和林少是好朋友,明天他的派对你肯定要去,去了就要找女伴。” 顾小文说,“你想找谁?” 顾小文凑近白康城说,“我每天在你眼前晃,你也不多看我一眼,你在派对上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搂着别的女人吗?” 她故意说得很阴沉,她知道自己哪个角度视线下压,看上去最阴森,就用那个角度对着白康城。 “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吸引你的注意,”顾小文捏着嗓子,声音轻得像是女鬼呢喃,“现在你受伤了,你就不能搂着别的女人跳舞了。” 她偏执地抬头,看着白康城,笑出一口森森白牙,“是不是康城哥?” 白康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稍稍后退了一步,四外看了看,这一片儿现在除了幽幽闪烁的路灯在,整条街就只有他和顾小文还有一条损狗。 他皱眉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接着转身就要走,其实有些}得慌,并且打心里觉得这小姑娘可能不太正常,毕竟她也有半夜三更因为想他,就贴他窗户上的先例。 顾小文要的就是这种效果,白康城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正常人遇见变态都会避之不及。 系统非要她往上贴,那她也没有必要抵抗,受罚就没有必要了。 那就贴啊,谁怕谁? 顾小文勾了勾唇,心里说了声对不住。 然后从白康城的身后一把把他抱住。 “康城哥,我想做你明天的女伴。” 白康城一僵,挣开顾小文的手,“我明天不带女伴!” 顾小文“执拗”地瞪着他。 白康城说,“走吧,赶紧回去,一会你爸该担心了。” 顾小文又问,“康城哥,你谈过恋爱吗?” 这句话她问得很认真,她多希望白康城说有啊,这样至少不至于吓出心理阴影。 但是白康城没有回答,可尴尬的表情顾小文已经看出来了。 他没有。什么鬼的假总裁,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魔法师。 真对不住。 顾小文表情露出瞬间的怜悯,然后一把抓住了白康城的腰带就咔嗒嗒给他抽开了。 “昨晚上我听到你自己弄了,那有什么意思?”顾小文都不太忍心看白康城的表情,毕竟她干的不是人事儿。 “康城哥,自己弄有什么意思,我帮你,你比较敏感的是上还是下,转半圈能接受吗?” 她说,“这里没有人,旁边的林子里也没有,你知道什么是野\\战吗?” 白康城让她拽蒙了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按住腰带,然后一连蹦出好几步,跌跌撞撞差点坐个屁股墩。 “你你你你……” “你疯了吗?!” 白康城咆哮之后,扔了破鞋抓了腰带就跑,健步如飞,丝毫不像是崴脚的人,比被狗撵跑得还快,一只耳都愣住了。 顾小文在他跑远之后才抬眼,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神色看着白康城大鹏展翅般的背影。 这回正好,白康城这些天对她误会生出的那点好感,估计一次性清零。 她狡诈地在心中想,要是男主角一看见她跑得比兔子还快,这可就怨不得她,她是痴情人设没错啊。 白康城一溜烟跑回白家,惊魂未定地上楼,跑回自己的卧室之前,在门口果然碰到了江容。 白康城按着自己已经系好但还是觉得不安全的裤腰,对江容说,“你以后离那个顾小文远一点,她不正常!” 白康城说完回了自己屋子,先把阳台门给锁上了,又把窗子都锁了一遍,最后还把窗帘拉得一丝缝隙没有,终于躺床上了,又惊坐起趴在地毯上看了下床底。 他真是被吓得不轻,第二天早上严肃地跟汪莲华说了不让顾小文和江容再来往。 汪莲华想起了后院的那个已经通开的小门,欲言又止,最终白康城急急忙忙地走了,汪莲华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他一走顾小文就来了,汪莲华看着她松口气,也没有舍得撵她,喜欢得紧生怕她真不来了,直接说,“你以后偷偷地来,康城生气就几天,过几天就好了。” 顾小文哎了一声,牵着一只耳上楼去找江容。 江容也早就起来了,听他哥哥说一早上顾小文坏话,一见着她就笑了。 顾小文一身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走到江容身边,把一只耳交给他,“你哥生气了,肯定说我坏话了是不是。” 江容接过一只耳的绳子,给它打开了,让它自由的满屋子乱闻。 点了点头,和汪莲华一样掉屁股就把白康城给卖了。 “是。” “别听他的。”顾小文在江容身边坐下,“听我的就好了,我们这几天先偷偷地,我在你哥哥身边有眼线,他什么时候回家我都知道,我们一样可以来往。” 江容点头,双手扣在一起拍了下,说,“对!” “吃早饭了吗?我特意来跟你一起吃早饭,今天去学校吗?我上班之前,可以送你过去。” 顾小文抓着江容的手,捏了捏他的指节,晨光里眯着眼睛笑得十分甜蜜。 她倒是挺喜欢和江容这样循序渐进,喜欢这个有些类似狩猎的过程。 江容已经很习惯被她拉着手,甚至是被她搓着指尖。 他自己在家也会搓,但不一样。 他低头看着两个人交握的手,不知道哪里不一样。 他也抓着顾小文的手搓了搓,顾小文微微抿了抿唇,手指蹭了蹭他的指缝。 “容容,我看到汪阿姨做的早饭了,都是你爱吃的。”顾小文看着江容随意凌乱散在额前的刘海。 慢慢伸手去给他拨,江容朝后躲了一段距离,但很快停住了,眼睫眨得很快,很不适应,但努力适应着,后腰崩得笔直。 “你……” 江容嘴唇动了动,眼睛看向顾小文,顾小文轻轻地嘘了一声,搞得神神秘秘。 江容被她嘘得屏息,然后顾小文在他飞速颤动的睫毛上面,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 很慢,很轻,然后凑上前。 “有什么……”江容抬手去碰,“东西吗?” 顾小文抓住他的手腕,拨动头发的手指没停,然后在江容的询问里面停顿了片刻,说,“这里……” 她凑近,呼吸都喷在江容的额前,他终于忍不住扭头躲了下,但是很快被顾小文按着头压住了。 然后顾小文不怎么客气地,结结实实把自己的唇印上去。 “么。”的一声,还挺响。 江容完全僵住。 顾小文很快直起腰,按着他的脑袋拨了拨他头顶的发,语调轻松带着笑意,说,“没什么,我就是想给你盖个章。” 拥有的滋味(他想,原来拥有一个人,心...) 顾小文占完便宜, 表情丝毫也不心虚,江容抬头看她,她也坦然地对视, 还说,“我小时候, 妈妈就这样给我盖章, 一家人都是这样的。” 放屁,她连自己的妈妈长什么爷爷奶奶样子都没有见过。 她从有记忆开始, 就是个到处被亲戚轮着撵的流浪儿,谁家能待上几天有饱饭吃不挨揍,就已经是菩萨保佑了。 但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对于妈妈爸爸, 就算曾经期待过, 埋怨过,却那也从来不是她心上的什么伤。 所以她能随口就胡扯, 骗骗江容这样的小可爱。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顾小文见江容神情太好玩了,直愣愣的,忍不住又问,“没有人亲过你吗?” 江容过了好一会,才垂下眼,慢慢地摇头。 他不是爱的结晶,而是阴谋的产物, 他没有被母亲和家人期待出生,没有人爱他,所以没有人会很亲近他, 更没有人亲过他。 江容现在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搅合着, 很痒,很晕,像一根羽毛不断地刮着他被顾小文的唇亲吻的地方,让他眉心都跟着痒起来。 他不说话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 他第一反应是害怕。 没有过的感觉和没有尝试过的事情,都会让他害怕,因为那就代表着做不好,做不好就会受罚。 这是在孤儿院的时候那个院长定下的规矩,即便是到现在过去了这么多年,江容已经彻底摆脱了那种境遇,他也还是害怕。 因此哪怕他一丁点也谈不上讨厌顾小文突然亲他,但他去了娱乐室,早饭都没有吃,把自己反锁在里面,直到顾小文去上班,都没有再跟她说一句话。 好在顾小文能分辨出他的情绪,知道他不是崩溃,甚至不是厌恶,那还能是什么? 无措罢了。 没有人跟他亲近过,拥抱,亲吻,这些孩子天生就该在至亲那里得到的东西,在江容这里是让他慌乱和无措的。 顾小文不怜悯他,只觉得可爱。 一上午的忙碌,顾城没有再刻意为难她,但是她负责的项目是个很难啃下来的项目,或者说,以现在顾氏企业的状态,人家根本不会考虑他们。 顾小文把资料反反复复地看过之后,没有尝试去想办法证明什么她能力,而是直接开了顾城办公室的门,又关好,跟他说,“这个项目不要再继续了。” 顾城顿了顿,从一堆文件里面抬起头,捏了捏眉心,他现在也还是很努力地在为顾氏企业殚精竭力,哪怕他手上只有百分之五的股份,还不如随便一个股东手里的零头多。 但顾氏企业,是他的心血,他没有办法撒手不管。 “你要是不行,我会把项目转到其他人的手上,”顾城看着她说,“我以为你至少会试试。” “试什么?”顾小文说,“这个项目我要是硬上,我有数不清的办法能拿下来。” “那你就去拿啊,你难道只会躲在房间里和一个智障玩什么游戏?” 顾小文愣了一下,接着很快反应过来顾城说的什么。 她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慢慢地笑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精神上我跟你是父女,对伴儿的诉求,都带着点那么……”顾小文耸了下肩,说,“但是你以为这种话能够刺激到我?” 顾小文说,“不,顾总,先不说江容只是自闭,不像汤颜丽一样脑子有问题。” “他就算是个真的智障,我敢要,我就能要得起,”顾小文说,“但我敢要,他也不会成为你能要挟我的什么致命条件。” “我不是你,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比我自己更重,”顾小文啧了一声,看着顾城,“你要是想要用他打什么主意,我劝你还是赶紧放弃,别惹毛我。” 顾城面色微变,顾小文从他办公桌上的烟盒里面抽了一根烟出来,点着了吸了一口,“你要是想用他威胁我,你得等我把人弄上手,然后过个三五十年,等我到了你这个岁数,经不起什么改变的时候,你再想办法用他威胁我,可能有点用。” 顾小文说,“那顾总你得争取多活些年头,至少长命百岁。” 顾城面色难看,顾小文嗤笑,“你也觉得我跟你是一种人,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对男人和你当年对女人的态度一样。” 顾小文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顾城当年是没有那么爱汤颜丽的,至少把她送到别人床上就为了要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时候,汤颜丽在他那里也就是个玩意罢了。 但是年头多了,顾城老了,偏执的情爱在岁月的滋养下长成了他自己撑不住的参天大树,他就离不开看似依赖她,实则帮他撑着大树的汤颜丽了。 所以他会一败涂地。 但顾小文和他某种程度上相似,却又不太一样。 她确实想要江容,但如果江容会让她无法走她要走的路,或者成为别人绊在她脚底的石头,她不会眼见着要摔也不绊上去,她会绕路。 并且她也不会像顾城一样作死,她没有把自己小绵羊往别人嘴里送的爱好,她也不会要孩子,因为她没有过母亲,没有体会过母爱,她也不知道怎么做母亲。 一根烟抽两口,顾城因为她嘲弄的视线额角青筋暴跳。 顾小文掐灭烟,刺激他,“不知道五院那边房子收拾得怎么样了,我已经让人找装修了,要把屋子里改改,急着金屋藏娇呢。” 顾城深吸一口气,片刻后开口,声音再不见刚才的趾高气昂,“她有点不能接受,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顾小文撇嘴,顾城咬牙道,“期限内!不是还没到一个月!” 顾小文点头,“好吧。” 她又说,“这个项目终止,我没有跟你商量,我明天会给你一个完整的分析报告,让你看清楚我不是不能干不会干,是不屑去干到最后,只弄到一点蝇头小利。” “顾总填坑也不是这么填的,”顾小文说,“病急乱投医只会添新伤。” 顾小文说完之后出了办公室,真的开始针对这个项目做分析报告。 顾城被顾小文最后这一句话一刀戳在七寸上,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项目弄到最后虽然回报最快,但也只是仨瓜俩枣。 但顾氏企业现在面临资金链断层,他除了拿这样的短期盈利往里填,撑到城北的政府批文下来,把他正在建的那片别墅区给划出来,别无他法,他们已经撤不起了。 顾小文真的根据资料做起了分析报告,但是在做的时候,她发现了这个项目关注的人不在少数,但很明显顾城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拿到了内部资料,竞争还没正式开始。 或许能拿这个项目换点其他的。 顾小文早就吃透了顾氏企业现在的状态,想要力挽狂澜一朝一夕很难,但是她前段时间,在白康城的手机上扫到过一眼算是机密,白康城当时没有防备她。 顾小文后续也打听了那个项目,要是能够让顾氏企业搭上那个顺风车,起死回生不是梦。 只是现在她要处理得不光是一个顾城,也不能上来就大改革,顾城也不是只手遮天,那么多股东要一个个去啃下来,哪个也不是软骨头。 她得先从边缘一些看似不经意的小事上先入手,还得动用一些其他不上台面儿的办法。 顾小文上辈子是做建筑公司的,这个世界和她的世界大同小异,她只有做起本行才得心应手,在顾小文看来,没有比那个更赚钱的玩意。 况且顾氏企业旗下也有很多这类的项目,她要把这些小珠子用最快的速度穿起来。 顾城不知道顾小文脑子里转着什么,只看到她连午饭都没吃,一个劲儿地到处打电话,没用多久,晚上下班前就把项目分析扔在了他桌上,像一个巴掌不轻不重打在顾城脸上。 “这个项目我要拿来做人情。”顾小文现在和顾城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就算暂时不告诉顾城所有打算,也不打算瞒着他自己的意图。 顾小文又把其他几个文件递给顾城,“你看看这个,我更倾向于把这些拢起来。” 顾城看着看着就皱眉,“可这些小建材城,这些年没有亏,但也没怎么赚。” “况且顾氏企业主要也不是做这个的,”顾城说,“这只是为了……” “为了城北那个别墅区建筑用材我知道,”顾小文说,“但是城北那个项目,迟早要停。” “你放屁!”顾城直接火了,顾小文看他像是看个傻子,没出点什么真东西,她不画大饼。 况且真要跟顾城说了她目的,顾城得打电话让精神病院来抓她。 于是顾小文不再说什么,只说,“反正我会弄,你就管好你自己那摊儿得了。” 顾小文说完就下班,带着资料,顾城皱眉在办公室又待了很久,最后嗤笑,“行吧,我看你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顾小文下班之后,回去就开始挑礼服,挑来挑去的,没什么正经东西,上街随便买了两件,一套女款一套男款。 这一次她可不是奔着让人对她有什么好印象去了派对,她是去跟林一楠换点东西去。 顾小文收拾好自己,把男款礼服拿到白家,给江容。 并且诚挚地邀请他今晚做自己的男伴。 白康城本来是打算带着江容去的,但是他询问江容的意愿,江容说不去。 他想要让圈子里面的人认可江容,但白康城今晚宴会上有两个合作方要借机去接触,而且他腿脚不太利索,没什么时间顾着江容,所以就没有带江容。 顾小文来求江容当男伴,江容一开始也是不肯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我没有男伴哎,”顾小文说,“我才开始进入家族企业工作,要是一个人去他们肯定会笑话我的,我又不认识其他人。” 顾小文撒谎,早就有人在微信上跟她约了,她之前坑了不少圈子里的少爷,但是有的少爷脑袋大不怕坑,还对她这样清纯不做作的格外有兴趣,时常骚扰下,这不林一楠的派对就邀请她一起结个伴。 顾小文连回都没回复,她央求江容。 “你就当是帮帮我吧容容……” 江容坐在沙发上,皱眉看着顾小文,和她身边已经买好的他的礼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他手指绞着,很害怕。 他怕自己像上次一样做不好,怕自己出丑,甚至是……发病。 因此江容冷着脸拒绝。 “不。” “不。” “我不去。” “不能,不能去。” “我……我哥哥,”江容想起白康城也要带他去的,他拒绝了。 顿时坐直,认真地对顾小文说,“我哥哥去。” 江容说,“让他……做你的,男伴。” 他点头,很重,很快。 “对,让他做你的男伴!” 顾小文表情有点维持不住,江容居然已经拿起了电话,说,“我可以,打给他。” 顾小文抓住江容的手,“不要!” “他生我的气了,”顾小文说,“他都不让我跟你来往了……” “而且我都打听了,他有女伴,容容,我不想自取其辱,”顾小文低了下头,再抬头妆容精致的脸上泪水滑下来,她本来就故意蹲在江容面前,低领遮盖不住的那片春光因为她的抽泣格外地波涛汹涌。 但凡正常男人,都能看出勾引,江容却目光坦荡。 但是顾小文哭了。 哭得鼻尖都红了,江容手里拿着电话,突然就愣住了。 他开始紧张得冒汗,开始坐立不安,他根本不会哄人,他不知道要怎么办。 最后他不光答应了顾小文做她的男伴,甚至还伸手给顾小文擦了眼泪。 “像这样,”顾小文说,“安慰我,摸我的脸,不能像摸一只耳一样,要轻轻地,再用指节刮一刮。” 江容浑身僵硬的被顾小文拿着手照做,整个肩膀都缩着,头向后仰着,十分抗拒。 但是很快,他放松下来,轻轻地用指尖碰顾小文的脸蛋,蹭掉她眼角残存的湿漉。 “就是这样,”顾小文轻轻抓住江容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蹭了下。 “再抱抱我。”顾小文说,“抱我的时候,手掌放在我的后脑上。” 江容呼吸一顿一顿的,表情很不自然,眼睛乱扫,但是怕顾小文再哭,就只好按照顾小文说的,张开手臂,慢慢抱住她。 最开始两个人之间还有缝隙,都没有压实,江容拍顾小文后脑的手因为紧张用力很大。 拍得“啪啪”响,顾小文让他抽的脑袋直接砸他肩膀上。 然后闷笑,“你是故意的吧,就想抽我是不是?” 江容急忙摇头,憋得脸通红也没解释,只是拍着她后脑的力度又变得很轻很轻,轻得顾小文几乎都感觉不到。 她向前,也用很轻很轻的力度,抱住了江容的腰。 等到两个人之间的缝隙彻底变为零,江容有些怔地把一只手臂放在顾小文后脑压实。 屋子里除了时钟的声音,安静得很,这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一个拥抱。 没有慌张和勉强,安静又长久,江容甚至把另一只本来垂落的手,也搁在了顾小文的肩膀上。 谁也没有说话,江容越过顾小文看向客厅的白墙,直到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彻底放松下来,他微微偏头,把下巴搁在了顾小文的头顶。 顾小文结结实实地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沐浴液味道,心里宁静又温软。 “容容……”顾小文叫了他一声。 江容没有回应。 “容容……”顾小文又叫了他一声,他还是没有回应。 “容容……” “容容……” …… “嗯。”不知道叫了多少声,江容才总算嗯了一声。 “感觉到了吗?”顾小文闷声问他。 江容居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感觉……到了。” 这就是顾小文教过他的,拥有的滋味。 拥有一个人的滋味。 江容心脏怦怦跳得厉害,他微微皱眉,又舒展。 他想,原来拥有一个人,心跳会失衡。 一点助兴的(他,是你带的男伴?!...) 连哭带求, 连哄带骗,顾小文成功把江容哄得答应了。 亲手给他穿上在街上买的礼服,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地方不是正好。 “很合适, ”顾小文走远些看着浅色西装把江容包裹得更像个小王子。 她对他伸出手,由衷夸赞, “容容, 你可真帅。” 江容这张脸,从来不是耀眼夺目的好看, 不像白康城那种帅得无法忽视,甚至第一眼有可能因为他的无害长相,和他原本就极其安静的性子,很容易忽略。 但只要看到了, 只要仔细看那么一时片刻, 就会越来越惊心,甚至产生不好的联想, 江容长得就适合捂在被窝里。 这种长相的人不多,顾小文以前见过个女的这样,那女孩也算有心计有手腕,过得很好。 江容过得更是差不了,毕竟他顶着白家二少爷的这个名头,白康城那么有能力,长脑袋的都不会对江容产生什么痴心妄想。 不过顾小文希望, 以后江容会是因为她才过得好。 因为江容是她顾小文的配偶,才没人敢把心思动他头上。 江容不太喜欢这样拘谨的衣服,会有束缚感。 平时在家里穿的居家服都是柔软的衣料, 他难受但是又不能伸手扯下来,毕竟他答应了顾小文要做她的男伴。 “走吧, 已经叫我家司机在门口等了。”顾小文催促江容。 江容重重叹出一口气,这才终于把手递到了顾小文的手上。 两个人一起下楼,汪莲华看到他们都打扮得这么好看,顿时笑眯了眼睛,“要去玩吗?玩得开心点。” 顾小文应了一声,说道,“汪阿姨,我把一只耳栓外面了,晚上已经喂完了不能再喂了,它最近吃得有点多。” “哦,好。”汪莲华应了,顾小文和江容一起上了停在白家门口的车。 开车的是常国秋,顾小文提前就已经把地址发给他了,和江容两个人坐好之后,车子就极其平缓地滑了出去。 不得不说常国秋和谢萍一样,在某些事情上让人不齿,可技术是没得说的稳得很,常国秋听了谢萍的话,现在完全当顾小文才是老板,顾城要用车都得在顾小文空出来的时候。 车子行驶在路上,江容衣服不舒服,加上是被顾小文哄骗来的,绷着小脸坐在车上,扭头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好看?”顾小文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礼服,样式也很普遍,只在后背上有些小心机,属于那种从婚礼到葬礼都通用的款式。 她见江容绷着,就抓住他的手搓了搓,江容挣开了一次,就任由她随便搓,手心微微发潮。 “容容,你不用紧张,等会儿到了派对,你自由活动就好了,不用一直跟着我,我给你找好吃的,你吃完就找个舒服的地方待着。”顾小文安慰着。 江容转过头,看着顾小文点了点头,似乎因为她的话松了口气。 顾小文今天提了个大款手包,衣服很低调,不过手包是全亮钻的很华丽,里面装着几份资料,是她今晚的主要目的,要不然她才对林一楠的什么狗屁恢复单身派对没有兴趣。 足足一个小时,才到了沧海大酒店,派对的包厢在顶层,顾小文和江容被门口的迎宾领进去,乘着电梯一路到了顶层。 他们在家里抱抱的时间太长,有些来晚了,派对已经开始,顾小文和江容进去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有一个男的正搂着一个女的在不远处的台子上唱情歌,男的看上去得有四五十,女的也就二十几,顾小文一眼就看出,外围的。 这派对显然和之前的海上订婚宴不同,没有那个正式,因此更加混乱也更加热闹。 顾小文和江容进去,甚至都没有吸引谁的注意力,所有人都在看着台上的人,甚至还有人在起哄。 江容一进这环境顿时在门口缩了下肩膀,顾小文连忙挽起他的手臂,环视了一圈,带着他从派对的侧面走到人比较少,灯光也比较暗的地方。 这里的格局是很典型的分区,刚才那里属于闹腾的,朝里走些,就灯光和音乐都舒缓下来。 三三两两坐在两侧沙发上的人不多,这块应该是正经谈事儿的。 江容稍稍放松些,顾小文带着他到摆放食物的地方,看着一条长桌上全都是各式精致的小点心,顾小文拿起一个递到江容的嘴边,“别紧张,我们就是来玩,先吃点东西。” 江容四外看了看,身体微微轻晃,有些不安。 但是没人注意到他们,顾小文低声温和地跟他说话,他又放松一些。 “张嘴。”顾小文说,“汪阿姨说你晚上都没吃多少东西。” 江容从在车上就开始紧张,现在总算是放松些,确实感觉到饿了。 张嘴就把点心咬了一半,然后含糊地说,“我看到……我哥了。” 顾小文嗯了一声,把江容咬剩下的塞在自己的嘴里。 “没事不用管他……”顾小文也含糊说。 江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了之后,看着顾小文说,“我哥没,没女伴。” 顾小文也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然后抬头对上江容的视线,江容眼里没有谴责,也没有被顾小文骗了的不高兴,他就只是单纯地阐述事实。 顾小文看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在他的嘴角抹掉一块奶油,正要塞到自己的嘴里,身后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吊儿郎当地说话,“呦,这不是顾家大小姐。” 顾小文头也不回,就知道是林一楠那孙子,她转头当着林一楠的面把从江容嘴上蹭下来的奶油塞进自己嘴里,然后笑笑,“我要说一声恭喜恢复单身吗?” 林一楠镜片后的眼睛眯缝了下,“大小姐最近气色不错,起色也不错。” 顾小文知道林一楠肯定听说了她进顾氏企业工作的事儿,只是笑笑,“正好你过来了,给你看点东西,我说了,再见面肯定是你得利,今天我上门给你送好处,专门庆祝你脱离单身。” 林一楠挑了挑眉,回头看了下那边已经开始热舞,音乐飘过来和嘈杂人声一起,十分热闹。 “好,”林一楠其实有点不屑,因此这一声好都没太掩饰得住,他是实在不信顾小文能给他什么好处。 “你先吃,我去那里坐一下,就在那里,你一转头就能看到我,”顾小文对着江容说。 江容一直背对着林一楠,林一楠根本没有看到他正脸,倒是看到了侧脸,但是林一楠和江容见面屈指可数,他和白康城是好哥们儿,江容可不熟,只是看着有点眼熟。 这点眼熟不足以让他分辨和上心去想这是谁,毕竟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都熟。 这会儿江容也是背对着顾小文点头,视线放在点心上移不开,每一块的味道都不一样,他犯了选择困难症。 听到顾小文说话,也只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小文和林一楠走到不远处的沙发,坐下之后她又特意看了眼江容,看到江容专心致志地在挑吃的,顾小文这才收回视线,把手包打开,拿出资料扔在林一楠面前,“看看,这可是好东西。” 本来正想调侃一句顾小文,问她不介绍自己的新小情儿么。 结果低头一看,这头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林一楠家里是珠宝起家,即便是现在也做风投,还有房地产等等很杂。 但是主业也还是珠宝,顾小文给他看的,正是白天她让顾城终止的那个关于本市政府发起的珠宝之乡竞赛和市中心大厦展位的相关项目资料。 这件事目前还没有正式推行,就连林一楠这样的家庭背景,也听接到什么风儿,可见猫有猫道鼠有鼠道,顾城再是现在跟不上潮流陷在城北的项目里,也还是有几分能耐的。 这个项目只要提前操作,哪怕是像顾城这样的外行也能捞一笔,但顾城就不是做这玩意的,临时弄可以,没有雄厚的底子撑着,过了一阵子,这个就得转手,当然了,转手了也能捞到好处。 不过这东西在做珠宝起家的林一楠那里就不一样了,那就是如鱼得水,好处多得数不清。 不过林一楠越看眉头皱得越深,“我们家老爷子都没听到信儿……”这能是真的? “别怀疑你亲爹啊,你也可以按兵不动等着别人把肥肉叼走然后再后悔。” 林一楠瞪着她,这件事儿成了,市中心展厅的事□□小,品牌影响力才是最终最大的利益。 顾小文说,“这个上头才下来不久,文件现在还在路上走着,还没到顺宁市呢,顾城在外省有人。” “当真的?”林一楠不信顾小文,“这么好的事儿你就这么给我送来……你什么目的?” “你进顾氏企业的事情我知道,但是你这么败家,”林一楠弹了下资料,“你爸知道了不得扒你皮啊。” “他当然知道,”顾小文莫名其妙看他,“你想多了,我当然也不是白给你好处。” 她又从包里掏出几份薄薄的资料,然后递给林一楠,“这几个地儿,我想要。” 林一楠又开始低头看,顾小文耐心十足地靠着沙发,这时候江容捏着个咬了一半的小蛋糕走到顾小文身边,递到她嘴边。 “这个,你尝尝。”江容眼睛亮亮的。 林一楠这时候抬头,皱眉正想说一声你这伴儿也没什么眼力啊,聊正事儿不往上凑,这是基本常识。 结果就看到顾小文不仅没半点不高兴,还张开嘴接了那一半儿小蛋糕。 “嗯!”她夸张地瞪眼,“好吃!” 其实妈的有点苦啊还酸唧唧的,别是搁坏了吧…… 江容笑起来,迅速转身又走了,边走边勾唇,他就是故意要给顾小文吃这个又苦又酸的,这是个恶作剧。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和人恶作剧,成功了。 顾小文很快反应过来,但还是咽了,带着笑意侧头和林一楠的对上,林一楠表情离奇,“我还没看出来,你喜欢这样的?” 他朝着江容那边儿努嘴,“就这?”那点比得上白康城? 他没仔细看江容,根本还是没认出他。 顾小文微微眯眼,“你兄弟知道你这么表里不一么。” “什么?”林一楠没听懂。 顾小文摇头,“没事儿,你快看,行不行吱个声。” “我看完了,不成,”林一楠说,“你这么个捕风捉影一样的信儿,真不真都不敢确定,你就敢跟我狮子大开口,要我好几个店,虽然我城北那店没什么前景,” 他撑着手臂玩味地看着顾小文,“万一是顾城故意坑你才让你拿来的呢。” 他根本不相信顾小文能做这么大的主。 顾小文也不意外他的反应,说道,“这样吧,我们约个时间,我让顾城给你谈。” 这下林一楠是真的惊讶了,“你让顾城?” “对,我让顾城。”顾小文说,“怎么着?” “我要不是帮你找了亲爹,我都怀疑顾城是你亲爹了。” “成,”林一楠说,“你要是能约到顾城,我就考虑。” 顾小文笑了笑,端着杯子喝了一口酒,“那你听信儿。” “林少,那边等你开香槟呐!”有个甜美的小妹子跑过来,对着林一楠喊了声儿。 “马上。”林一楠起身把资料卷了卷夹腋下,“等你信儿。” 说完没有去人群,而是朝着楼上一个包房走去,他先把东西放过去。 顾小文也起身,她走到江容身边,见江容手里正拿着一杯花花绿绿的酒,方才顾小文看到有服务员在他身边站了站,他拿下来的。 “你要试试喝酒吗?快二十了我觉得没问题,”顾小文说,“但是你要是一次也没尝试过,这鸡尾酒喝着也有点烈。” 顾小文把自己剩下一个杯底的香槟递给江容,“这个低点,口感像饮料,试试?” 江容看了眼自己的杯子,然后和顾小文交换了杯子。 他先是舔了下嘴唇,有些兴奋地先舔了下杯子口,顾小文看得莫名口干舌燥,那是她喝过的杯子,江容估计根本不知道什么叫间接接吻,况且他那还是舔。 太色了。 顾小文端着江容那里换来的酒杯,喝了一口想解渴,然后没等咽下去,酒一到嘴里脸色就变了。 这他妈的是一杯加料的酒。 顾小文直接拿了一个别的杯子把嘴里这口吐了,肚子里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就被人惦记上了?! 眯着眼环视了一圈,她不知道盯上江容让服务员给他送酒的是谁,但是她记得那个服务员。 顾小文深呼吸一口气,江容还浑然不知,在一点点小狗似的舔顾小文给他的那点香槟底儿。 顾小文环视了一圈,找到那个服务员之后,正想过去,就看到了林一楠放完了资料从楼上下来了。 顾小文让江容在这里等她,快速走到林一楠的面前,然后扬起酒杯,一杯子花花绿绿的酒都泼到了林一楠脸上。 林一楠倒抽一口凉气,头发滴滴答答的淌水狼狈的瞪向顾小文,“顾大小姐,你是不是有点太随心所欲了!” 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 他没喊后一句,但是很快顾小文冷声命令道,“舔一舔,尝一下。” 林一楠下意识地伸出舌尖舔了下,然后表情一变。 “刚才有人给我男伴送的。”顾小文说,“你就是这么招待朋友?” 林一楠顿时气焰全无,心里暗骂一声,今儿个人请的杂,也有为了玩得高兴找来的,什么玩意都有,但是这种事情大家心照不宣,也不是什么烈性的东西。 “就是……一点助兴的。”林一楠笑了下,“你太紧张了,大小姐。” 顾小文要是喝到,可能真的只是挑挑眉不生气,但是喝到的是江容。 她直接看着林一楠,一字一句骂,“助你妈的兴!我自己也能找到是谁,就那个服务员给我男伴送的,她就在那里站着呢,但是因为是你的场子,我没直接去。” “林一楠,”顾小文连名带姓地叫他,“你知道我什么样,你现在不去,还跟我嬉皮笑脸地说助兴,我找到了就没那么好收场了。” “我他妈的有的是方法让你们都尽兴。” 顾小文声音甚至不大,但是字字都咬得重。 周围已经有人惊讶地站起来,因为林一楠脑袋正在滴答着酒,现在像个五彩落汤鸡。 林一楠被顾小文说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正想再说句什么缓和。 江容这时候喝完了酒,有点兴奋地跑到顾小文身边,“我,还能再喝点吗?” 江容脸色有点红,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高兴得很,他双手捧着空杯子,脚跟雀跃地抬了两下,身体轻晃,视线微眯,“好喝。” 他重复道,“好喝。” “我还能再,”他用手臂撞了下背对着她的顾小文,都没察觉到顾小文和林一楠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再喝点……吗。” “操!”林一楠这会儿才终于正脸看清了江容,顿时低骂出声。 瞪着顾小文,指着江容,“他,是你带的男伴?!” 这是帮她的?(江容这只小青蛙到底煮熟了...) 那边的舞曲正好间歇, 这边的动静被听到了,很多人围过来了。 林一楠皱眉看着顾小文,又看向朝着他这边走过来的白康城, 他严肃地对着顾小文说,“你玩得有点大。” 先是追白康城现在又带着他弟弟混, 林一楠虽然在顾小文那里栽了跟头, 也知道她的手段,但是他打心底里就没有看得起顾小文, 因此觉得她是在玩火自焚。 “少说一些个屁话,”顾小文说,“人群过来了,解决事儿。” 林一楠最后看了一眼顾小文, 转身直接朝着人群中一个女孩走过去, 今个这派对是林一楠办的,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有谁会玩这些脏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顾小文没管白康城气冲冲地走过来,而是视线一直追随着林一楠,看着他走到一个女孩儿的面前,那个女孩儿居然还在笑,而且意味不明的视线朝着顾小文这边看过来。 “林田清,收拾东西现在就给我滚蛋。”林一楠冷着脸指着那个还在笑的女孩, 骂道,“别他妈等我把你妈叫来。” 这个女孩儿不是别人,是林一楠姑姑的女儿, 从小跟他一起长大的,但是长到十几岁的时候, 不知道怎么的就长歪了,坑蒙拐骗什么都干,家里面没了爹,就剩一个管不了她的妈妈,整天求着林一楠看着她。 可是林一楠也看不住,要不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随随便便就敢给人下药。 当然圈子里面不只是林田青会这样,这个派对本来也就是玩儿,但是没有几个这样根本不长眼睛的,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就敢下手。 林田清玩儿得再开,林一楠也很清楚,她要是落到顾小文那样的食人花手里头,连个身都不用翻,骨头渣子就能给她融化了。 况且江容是白康城的弟弟,林一楠还得专门跟白康城解释,就为了他这么个糟心的妹妹,林一楠现在真的想打人。 林田清还从来没有这样被指着鼻子骂过,林一楠一直都挺护着她的,两个人从小玩大的,林一楠没少给她兜底儿擦屁股,所以她的胆子越来越大,尤其是在林一楠的派对上,林田清就更加放肆。 她还不知道自己翻船了,有些僵硬地问林一楠,“怎么了呀哥?” “你还有脸问怎么了?”林一楠指着门口,丝毫也不给林田清面子,“赶紧给我滚回家去。” 顾小文抱着手臂朝着她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圈儿,看林一楠的态度,把他们什么关系,这小姑娘什么段位,甚至连她穿什么裤\\衩的花纹儿都快猜出来了。 对付这种毛儿都没有长齐的小崽子,顾小文根本连心思都不用花,就能把她给碾死,林一楠还算有点数,他要是不赶紧把这小姑娘赶走,顾小文可控制不住自己。 “我问你话呢!”顾小文正眯着眼睛看呢,突然肩膀被扒拉了一下,一转头就对上白康城怒火中烧的脸,“你怎么把江容带来了?!” 顾小文被愤怒当中的白康城,扒拉得一个趔趄,刚才还一副琢磨给别人挖坑阴险狡诈的样子,一转头对上白康城,顿时换上了可怜相。 但是表情掩藏不住的,露出了一脸无奈,“康城哥……” “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白康城指着顾小文的脑门儿,手指头恨不得从她的脑袋里扎进去,把她的脑回路抠出来捋一捋。 “你们俩以后,不要再见面。”白康城直接下了最后通牒。 顾小文死猪不怕开水烫,她早就知道到这儿来又碰见白康城,根本没在怕,但是表情却害怕极了,看了一眼江容,发现他拿着刚才自己给的那杯香槟还在喝,脸蛋儿泛着红,明显是有些微醺,身体晃悠得很愉快的样子。 顾小文就抱住白康城的手臂,可怜兮兮的,“我是找不到男伴啊。” “我总不能一个人来吧,那也太丢人了,”顾小文说,“康城哥你又不肯做我的男伴……” “谁让你非得来的?”白康城压着声音低吼,“你不知道江容是什么状态吗,你为什么把他带来,还让他喝酒!” “可是他很开心啊,”顾小文放开白康城,“康成哥你不是想让他被大家接受像正常人一样吗,他表现很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也没有很紧张,吃了好多小蛋糕呢。” “那是因为他喝醉了!”白康城回头看着站在他身后的江容,江容对着他笑起来,“哥!” “这,这个好喝!” “好喝!” “好喝!” 江容在那儿原地蹦Q,明显非常地兴奋,酒精让他的头脑有一些眩晕,但也前所未有地放松,在这么多人聚集在一块儿,这样灯光明亮音乐和人声嘈杂的场合下,他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小文!”江容甚至叫了顾小文的名字。 顾小文惊讶地抬眼去看白康城,简直像是被江容传染了一样,身体也跟着江容一样的频率蹦起来,“他叫我名字了!” “他还是第一次叫我名字!” “哎!” 顾小文把已经发愣的白康城给扒拉到一边儿,“过去抓住江容的一只手,笑着答应。” “这个好喝!” 江容拉着顾小文的手蹦,不断地用加重的语气重复,“好喝!” 白康城一肚子的火,但是他看着顾小文和江容都那么开心,慢慢地也像被拔了气门芯一样,瘪了气。 林田清却已经跟林一楠吵了起来。 “凭什么让我走?我给他酒他可以不喝呀!”林田清说,“哥你到底帮谁出头呢?你到底是帮那个男的,你还是帮那个婊\\子呀!” 林田清喊的声音非常大,而且就指着顾小文,现在音乐已经停了,所有人都朝着顾小文和江容的方向看过去。 白康城有意地挡他们两个面前,沉着一张脸,气势全开,看着十分不好惹。 看热闹的视线顿时有所收敛,毕竟白康城是个他们不太能够惹得起的人物。 但是林田清已经因为丢脸,也因为这么多年跋扈惯了,彻底疯了一样,哪怕林一楠推着她的肩膀,她也不肯收敛,苗头对准了被白康城还有林一楠都护着的正在看着她笑得不怀好意的顾小文,什么难听就骂什么,十分的不堪入耳。 “有种给我出来!”林田清指着顾小文,“你自己带的男伴要喝我的酒,你不服吗,那是他喜欢我!” 顾小文抓着江容的手,丝毫没有被她激怒,看猴戏一样看着她,声音不大,却十分气人道,“他喜欢你?那怎么可能呢,他跟我说过他不喜欢猴儿。” 有些人已经笑出了声儿,林田清气得尖叫,跟林一楠推推搡搡的,头发都已经乱了。 要不是还给她留着一丝的面子,林一楠早就叫保安把她给拉走了,何必亲自上手跟她撕扯,这毕竟是自己姑姑家的妹妹,林一楠是个很顾家很认亲的。 但是林田清到现在还没有觉悟,猛地抓着林一楠的胳膊甩开,就朝着顾小文这边冲过来。 且不说顾小文面前还站着一个白康城,就算是没有,顾小文也根本不怕她,松开了江容的手,随手拿过了一杯酒,抱着手臂微微扬头睥睨着她,这个疯婆子敢到她跟前来撒疯,顾小文就敢把着酒杯在她脑袋上炸一个满堂红。 “林田清!”林一楠被甩开之后怒吼。 林田清却红着眼睛根本就不听,眼见着已经要冲到白康城的面前,谁料看热闹自动排成两排留出个撕逼过道儿的人群里面,突然间冒出了一个轮椅。 轮椅前面的脚蹬,在林田清的脚腕上刮了一下,林田清就毫无防备地朝着地上摔下去。 林田清也穿着高跟鞋和礼服,这种打扮美是美,就是很不方便迈腿,特别是林田清今天穿的还是一步裙,劈不开衩的那种,被绊倒连迈步去缓冲一下都做不到,大前趴摔得笔直,像个人形的肉柱子,直接朝着地上拍下去―― “啊――” 接着尖叫声响起来,林田清用双手的手臂去支撑身体的全部重量,一只手当场扭曲变形,脸也拍在地上,顿时鼻口蹿血。 疼得趴在地上就直接嚎起来。 顾小文微微挑了挑眉,看了一眼趴在地上摔得都爬不起来的林田清,又看向了刚才绊了林田清一下的东西,顺着那脚蹬看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西装革履消瘦苍白,抓着轮椅扶手的手指,不带一丁点儿的血色,面上没有一丁点波动,看着地上翻滚的肉虫子一样的林田清,像是在看一条蛆。 但哪怕是眉头都没皱一下,顾小文也能从他寡淡微抿的嘴唇和眼神上,看出他的厌恶。 林一楠都懒得去扶地上的人了,直接叫服务员把林田清给拖走,他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的怒火,看了一眼阻止这场闹剧的轮椅男,扯了下嘴角,没什么笑意地说,“孙少怎么也爱往人群里面凑热闹了?” 被叫孙少的男人抬起眼,视线淡淡略过顾小文,然后对上林一楠,顾小文以为他要开始装逼了,结果他居然说,“我不知道啊,我是被人给推出来的。” 这孙少眼睛颜色很浅,看上去不像真的像一对儿玻璃球,但是他的行为举止慢条斯理还透着优雅,顾小文又觉得他像是某种悄无声息结网狩猎的蜘蛛。 这是帮她的? 但是这个孙少看顾小文的那一眼,也并没有什么实际情绪。 林一楠一噎,朝着轮椅后面看了一眼,所有人都一脸无辜。 气氛一时僵住了,但是顾小文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孙少,她不知道别人有没有看到,但是她可看到了,根本没有人推那个孙少的轮椅。 “关辰,你怎么在这,”有一个人声音焦急地走到孙少的身边,“刚才去了一趟卫生间,一出来你就不见了……” 来的人还不是别人,顾小文眉梢就没落下去,居然是顾丝丝? 林一楠叫这个男人孙少,顾丝丝叫他关辰。 顾小文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把这件事给想明白了,这个男的是孙关辰,就顾丝丝之前想退的那个婚事,孙家的残疾老二。 啧,那他帮自己干什么?还真想当她妹夫? 顾丝丝推着孙关辰朝别处去了,林一楠也让大家都散了,其实他这里派对再继续下去也没意思,已经有几个人打招呼要走,林一楠朝着顾小文和白康城他们这边看了一眼,顾小文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很明显,让他不要乱说话,白康城并不知道有人给江容下药的事儿。 林一楠狠狠松了口气,这样最好,白康城一直都看不上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要是让他知道了,估计要好久都不搭理自己。 林一楠虽然很讨厌他又有一个把柄捏在了顾小文的手里,但对于她没告状还挺满意,暂时也不打算把顾小文对白康城的弟弟有想法的事情说出来。 他走到白康城他们三个身边,抱歉道,“康城你刚才和那两个已经谈完了吧,没事就带着他们回去吧,派对这边也马上就散,今晚不玩了。” 白康城点了点头本来也是要走,“你去送那帮朋友吧。” 林一楠去送朋友了,白康城把江容手上还剩一点的香槟抢下来,“走吧回家两个祖宗。” 白康城率先迈步朝着门口走,头也不回地说,“等我一会儿跟你们算账!” 江容本来应该害怕的,但是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清醒,他酒量实在是太差了,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直朝着顾小文身上靠。 顾小文撑着江容,跟在白康城的身后朝着门口走,但心里边儿打起了别的算盘,她才不会傻兮兮地跟着白康城上车然后被他给数落。 于是白康城在前面走着,出了酒店的时候还看着顾小文和江容跟着他呢,结果他就转头叫司机过来的工夫,顾小文和江容就从侧面跑了,等看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上了顾家的车。 “你们!” 白康城气得在夜风里跳脚,顾家的车掉头的时候,白康城甚至上前想要拽车门,但是顾小文和江容脑袋挨着脑袋,后车窗并排看着白康城,车门是锁着的,常国秋车速还挺快的,白康城没等到车前面他们就跑了―― 白康城被甩了一点的车尾气,气得把自己的头发拨乱,这时候白家的车才开过来。 顾小文跟江容一直看着白康城上了白家的车,并且那个车没有追上来的意思,这才松口气靠在后座上。 江容真的醉了,头都有点直不起来,摇摇晃晃的,没几分钟就躺在顾小文的肩膀上睡着了。 顾小文手机响起来,是白康城打来的电话,她并没有逃避而是接了起来。 “康城哥你别生气嘛,我就是怕你骂我才跑的呀,江容也是怕你骂跟我跑啊……” “今天不是都挺开心的嘛,我没有惹事儿,真没惹事儿是那个女的惹我,谁知道……嫉妒我长得好看吧。” “你不要老是说不让我跟江容来往的话,我跟江容是朋友,跟你没什么关系啊,”顾小文说,“你总不能阻止江容交朋友吧……江容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康城气得挂了电话,顾小文分明就是因为他才跟江容接触,但现在他们是朋友,是江容亲口告诉白康城的,再多说一个字他都是自作多情。 非要让他们两个不来往的话……白康城也不忍心,毕竟江容最近是真的看起来活泼了很多。 白康城只能压住心里的火气,先回家去等顾小文把江容送回去,然后再找机会跟顾小文好好谈谈。 因为派对提前结束,这会儿还没到晚上10点,一路上江容都不太老实,睡一会儿就醒了,醒了手舞足蹈的,跟顾小文说一些没有头脑的很混乱的话,然后又会睡着。 折腾到顾家的时候是晚上10:40,车子直接停在顾家大门口,顾小文就没打算这么早把江容送回去。 她扶着江容进门,招呼谢萍给江容冲一点醒酒汤,忽视了白康城催促她赶紧把江容送回去的短信。 然后带着江容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难得酒后,不干点儿什么实在对不起今天晚上这么好喝的香槟和小蛋糕。 而且这么长时间了,顾小文总要试一试,江容这只小青蛙到底煮熟了没有。 不要,再那样(我还能再尝尝你吗?...) 进了客厅的门, 顾城和汤颜丽正在客厅里面坐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顾小文扶着江容一进去, 他们就都不说话了。 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尤其是汤颜丽, 直接无缝衔接上厌恶和憎恨, 一双美目简直发射出犹如实质的刀子,径直朝着顾小文戳过去。 顾小文完全把这两人当成空气, 要不是因为顾小文不希望节外生枝,还要利用顾城在顾氏企业站稳脚跟铺好路,早就把这两个神经病打包扔进五院去了。 肩膀上架着江容的手臂,顾小文扶着江容跌跌撞撞地上楼。 按理说那么点儿香槟, 真的不至于会醉, 就算是会醉,这都这么长时间也该醒了。但是江容似乎对酒精非常地不耐受, 隔得时间越久居然醉得越厉害似的,这会儿连脚步都迈不开了,呼吸也越来越急,唇色红得要滴血一样,连目光都迷离起来。 顾小文把江容扶进自己的房间,让他坐在沙发上,江容本来就有一些肢体不协调, 这会儿朝着沙发上一堆,片刻后又挣扎着要起来,但是用了半天的劲儿, 也就只是把头枕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顾小文换了鞋子之后,径直走到浴室去打湿了一个湿毛巾拿回来之后蹲在江容的身边, 给他擦脸擦手。 江容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能力似的,躺在顾小文屋子里的沙发上,还以为自己到了家里,感觉身上的衣服裹得太难受了,直接就抬起手开始扯自己的衣服。 顾小文没有阻止他,专心地给江容擦着脸,江容的皮肤很白,喝了酒之后白里透着淡淡的粉,色气更重,尤其是他的嘴唇实在是颜色太艳丽了,加上他这迷离的眼神,顾小文要不是亲手给他的香槟,都以为他真的喝了什么助兴的酒。 顾小文把江容额头的头发都拨到一边,看着他整张脸,慢慢地凑近一些,伸手碰了碰江容的嘴唇。原来那些小说里面确实也没有夸张,江容的嘴唇真的像熟透的樱桃,能够想象得出是怎么样的饱满多汁甜美至极。 不过顾小文没有低头去尝一尝,只是伸手碰了碰,就继续给他擦脖子,顾小文不着急,因为江容已经把自己扒得差不多了。 江容是躺在沙发上的,上身的西装和扣子全都解开,却根本脱不下来,只是袒露着大片的胸膛倒是底下的裤子已经都蹬掉了,沙发被他自己给折腾得咯吱咯吱响。 顾小文就坐在沙发对面的茶几上给他擦完了手和脸之后,就静静地看着他自己折腾,江容简直像一条下锅的活鱼,十分活色生香地把自己剥皮抽筋,开膛翻面儿,然后香喷喷赤\\条条地把自己送到了顾小文的“餐桌上”。 顾小文双腿微微打开,膝盖撑着自己的手臂,手上还拿着毛巾,毫不客气地看着江容,他现在折腾得就剩脖子上一条没跟着衬衫一块儿扯下来的领带,一条纯白色的短裤,还有一双蹬不掉的袜子。 修长柔韧的身体在沙发上舒展翻转,十足的诱惑人,任凭哪个禽兽也忍不住。 顾小文却始终没有动,只是那么看着,看着江容自己把自己折腾得累得不行,看着江容把衣服都扒\\光了之后又开始冷,双眼迷离地到处也摸不到被子,只好把身体蜷缩成一团。 顾小文这才收了视线,起身把毛巾扔回了浴室,又从自己的卧室里面拿了一条毯子,走到沙发的旁边给江容盖上。 江容几乎是马上就缩进了毯子里面,这时候谢萍来敲门,说是醒酒汤已经弄好了。 顾小文把门打开接过了谢萍手里端着的碗,然后把门关上走到了沙发旁边,把醒酒汤放在茶几上,接着抓着毯子把江容给裹住,然后使劲儿一扯,江容就被她扯着坐了起来。 “先别睡,你还没有洗漱,你不是不洗漱没有办法睡觉吗,而且你先喝点醒酒汤吧,”顾小文说着,把江容的脸朝自己这边转过来,对上江容茫然的视线,“醉得这么厉害?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江容现在的状态和平时差了得有八万多里,平时他整个人都是紧绷戒备的,碰一碰都要缩出老远,但他现在像一头掉进了狼窝里面的绵羊崽子,不光丝毫感觉不到什么危机,甚至还在蹭着狼要奶吃。 顾小文离他离得很近,手里抓着拢着江容的毯子,腿也挤着他,控制着他不倒下去,江容眼睛都睁不太开,看着顾小文只知道呼哧呼哧喘气。 顾小文用自己的鼻尖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江容这次才微微朝后躲了一下,但很快又因为毯子被顾小文抓着,圈着他的后脖子呢,就又被很轻易地拉了回来。 “先喝解酒汤,”顾小文一手抓着毯子,一手抓起汤匙在茶几上的碗里盛了一点,吹了吹递到江容的嘴边。 “张嘴,”顾小文用汤匙碰江容的嘴唇,江容听话地张嘴,但是就喝了一口,眉头紧紧地皱起来,闭着嘴不肯喝了。 顾小文哭笑不得,解酒汤效果比较好的都会酸一点,但是谢萍做东西一向都是好吃的,顾小文自己用汤匙弄了点喝,确实是有一点酸,但不至于过火。 “张嘴。” “容容,你听话。” “江容,你喝点,不然一会你哥来抓你了。” 但是无论顾小文怎么哄,江容都不肯再张嘴,他沾着点水渍的艳色嘴唇闭得紧紧的,皱着眉。 顾小文看了眼醒酒汤,再看看江容,突然笑了下。 有点坏。 有一个很老套的情节,无论是在电视剧还是小说里,出现得都非常地频繁。 “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可就喂你了。”顾小文看着江容,表情一本正经,“你能听懂我说话吧,不至于喝点香槟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江容只是看着她,还微微地皱眉,伸手要推开她,要朝着后面躺下去。 他现在就想睡觉。 但是顾小文不放过他,扯着圈在他身上的毯子,不让他躺下,问他,“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问了两遍,这一次江容总算是有反应,他点了点头,开口声音很低很软,“小文。” 顾小文就是这时候,抓起茶几上的醒酒汤,并没有送到江容的嘴边而是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扯着江容身上的毯子让他朝着自己倾身,另一只手捏住江容两腮,把他闭起来的嘴给捏成了鸡嘴形状。 就这么开始嘴对嘴地给他往里灌。 江容一开始表情是很迷茫的,直到他嘴里面放不下那么多的水,下意识地咽了两口,又顺着嘴角流出来了一些,这才反应过来嘴里的酸味儿和顾小文正在干什么。 两个人嘴里都没有汤了,顾小文却还没有放开江容,但她没有再扯江容的毯子,而是江容扳着她的肩膀。 带着酸味儿甜味的舌尖扫过江容的上膛,他整个人哆嗦了一下,而后也不知道是灵丹妙汤转眼的时间解酒成功,还是江容那酒精挤出身体的魂魄被顾小文搅合得归了位,一直绵软无力的江容,猛地瞪大眼睛把顾小文从他的怀里推了出去。 顾小文早有防备,手上就抓着江容脖子上还系着的领带,江容一使劲儿她也一使劲儿,两个人一起朝着沙发的另一头倒下去,江容就正好撑在顾小文的身上。 只是一只手臂正好撑在沙发的边缘,根本就没撑住,朝下一滑―― 顾小文身上还穿着那件礼服,但这样仰面躺着,实在是遮不住什么,江容之前就已经自己把自己扒得剩个“菜心儿”,冷不防这样摔在顾小文身上,他直接傻了,浑身僵直。 顾小文被他砸得轻哼了一声,但这声儿里带出了一点笑意,她双手把江容的脸捧着转过来,仔仔细细扫了眼他看上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眉眼,就再度要凑近。 江容瞪着眼睛,瞪得很夸张,再次感觉到唇上碰到了异样的柔软,他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剧烈地呼吸起来。 晕。 晕的要死。 好像还渴。 渴的要疯。 就像是哪里要着火一样。 但是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又像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只是这一次不是折腾他自己,而是连着顾小文一起。 江容挣扎着要起身,膝盖一下子没轻没重跪到了顾小文腿骨上不说,江容撑着手臂起来,和顾小文对视了一眼,突然间就一巴掌拍在她的嘴上。 当然江容并不是扇顾小文巴掌,而是把她的嘴给捂上了,接着就保持着这种一只腿跪在顾小文的腿上,一只手按在顾小文的嘴上的姿势,生生撑着他的身体重量起来了。 饶是顾小文预料到了江容回过神可能会伤到她,可她也没料到江容撑着她的嘴起身,那劲儿大的,差点把她的脑袋从她的脖子上给按掉。 大腿就更不用说了,顾小文闷声叫了一声,那动静跟尖叫鸡遭遇分尸一样尖锐。 疼得江容都站起来蹦出老远了,顾小文还躺在沙发上喘粗气呢。 妈的,小青蛙没熟。 顾小文心里骂骂咧咧,撑着手臂从沙发上坐起来,先用手把自己的脸给摸了一遍,确认哪也没有移位,这才坐起来看向江容。 江容站在门边儿上愣神儿呢,身上还裹着毯子,顾小文撑着沙发起身的动静,把他的视线吸引过来,那双眼睛里面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反正他是清醒了。 顾小文大腿疼得厉害,一时半会儿没站起来,向后仰了一下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江容,他看上去不像激动也没有崩溃,不用人安抚,顾小文就对他招了招手,没事儿人一样跟他说,“酒醒了吗,你跑那么远干什么?过来坐啊。” 顾小文说话的时候嘴还有点疼呢,江容站在那儿没动,顾小文又叫了他一声,好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地走过来。 “坐这儿,”顾小文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这会儿脸上没有任何耍流氓被抗拒之后的尴尬,十分理直气壮,“坐下。” 江容还真的听话地坐下了,其实他一直看着顾小文。 确切说是盯着顾小文,一直盯着。 但是顾小文侧头看他,他又会转开视线,顾小文问他看什么,他也不说话。 两个人短暂地沉默下来,顾小文从自己的手包里拿了一根烟出来,但是侧头看了一眼江容却没有点着。 只是凑到了鼻尖闻了闻就放下了。 “哎……” 顾小文叹了口气,对江容一时之间有点无计可施,她一向是能够看出江容情绪的,但这会儿也说不准江容的愣神和注视,是突然间被打破什么新世界的大门启发了,还是被吓着了。 也不对,被吓着不应该是这样的。 再说江容自闭,又不是个傻子,快二十了都,顾小文跟他说过关于男女朋友的事情,江容还跟顾小文说过,他有收到过女孩子的情书,并不是不懂。 那这是怎么回事儿?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顾小文拿过手机,上面全都是白康城的消息,时间已经是11:40,距离带江容回家过去了一个小时。 而他们对坐着沉默也得有十多分钟了。 “容容,”顾小文叹了口气,想着索性就直说吧,虽然小青蛙还没煮熟,但顾晓完又不是只有这一招,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搞不到手的。 “我其实……” “别那样。”一直嘴唇闭得紧紧的江容突然开口说话。 “嗯?”顾小文疑惑地看他。 江容抓着身上毯子,除了面色还是泛红,嘴唇也红得厉害之外,几乎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 他身体微微轻晃,视线乱扫,这回就是不看顾小文,又说,“不要,再那样。” “不要那样。”江容居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顾小文:“……那样?哪样?” “就,”江容皱眉看着她,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又紧抿,又咬唇。 顾小文差点就再扑上去啃一口了。 江容才说,“不应该那样,” 他说,“不能那样。” “我们,”江容看着顾小文,慢慢说,“不能,用嘴喂汤!” “不行!” 说到后面还挺激动的,“那是……” “那不是我们,我们能做的事。”江容坚定道。 甚至还狠狠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就看着顾小文,等着顾小文也点头。 顾小文忍不住乐了,她靠在沙发上慢慢放松身体,看着江容这么认真地说这件事儿,心里头又改了主意。 她笑了好一会儿,才看着江容懒洋洋地问。 “我是因为你不喝醒酒汤,才喂你的啊,”顾小文说,“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我不能嘴对嘴喂?”顾小文眼里满是坏笑,但是表现得像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好奇宝宝。 “我还觉得你的嘴唇很软呢。”顾小文说,“我还想再尝尝,一股酸梅味儿,我还能再尝尝你吗?” 她说着又突然间起身,凑近江容。 她……生气了(我不会再跟你说我喜欢你...) 江容没有料到顾小文还会突然间凑近, 根本就没有防备,被她给亲了个正着。 江容瞬间眩晕的差点朝着沙发上倒上去,不过这一次他很快反应过来, 迅速推开了顾小文的肩膀,从沙发上站起来朝后蹦了一步。 但是不慎踩到了身上裹着的毯子, 朝着后面结结实实地摔下去。 头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江容有那么片刻都失去了意识,顾小文眼见着他向后摔去, 伸手去拉他都来不及了,听到咚的一声,脖子都跟着缩了一下,几乎是从沙发上蹿到了江容身边。 “江容, 江容你怎么样?” 顾小文捧着江容的脑袋, 从他的脖子下将自己的手臂穿过去,拖起江容的脑袋查看。 “容容, ”顾小文吓得够呛,这会儿没有逗着江容玩儿的心思了,摸着他后脑勺迅速鼓起的大包,一时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 江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顾小文没有办法估计他到底伤得严不严重,把毯子团一团塞在他的脑袋下面,她起身去沙发上摸手机, 正要打急救电话。 结果一转头,江容已经坐起来了。 顾小文暂时把电话放下,到江容的身边问他, “你怎么样?没事吧……” 连忙捧着他的脸问,“晕不晕想不想吐?” 江容慢慢地摇了摇头, 顾小文狠狠松口气,又伸手轻轻碰了一下他后脑袋的大包,心疼道,“哎哟,都磕出了大包了。” “我要,回家。”江容说。 “回家。” 他说着推开了顾小文的手站起来,在地上和沙发上找到自己的衣服,很快胡乱穿上,他平常都是不能容忍衣服上有褶皱,不能容忍扣子扣错,也不能容忍扔在地上的衣服再穿在身上。 但是这一会儿似乎什么都不顾了,迅速穿完了衣裳,扣子都扣得乱七八糟,连看也没有看顾小文一眼,转身就朝着门口走。 嘴里不断重复着,“我要,回家。” “回家……” 然后江容就这么打开了门,顾小文一直看着他,这不难猜,江容很明显生气了。 不过顾小文不可能就让他这么自己走了,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追在后面。 顾城和汤颜丽已经没有在客厅了,楼下这会儿只有在厨房炖汤的谢萍,她见到江容出来,炮\\弹一样朝着门口冲,没有试图上前说话和阻止,毕竟顾小文专门和她交代过,白家的二少爷无论在顾家做什么,不要阻止不要搭话。 谢萍甚至识相的缩回了厨房里面,在厨房的门口看着江容几乎是撞开了客厅的门跑出去。 顾小文这时候穿着拖鞋从楼上追下来,跑着把门打开,然后追在江容的身后叫他。 “容容……” “容容?” “容容!” 顾小文一直从顾家追到路上,又一直追到了白家的大门口。 江容始终没有停顿几乎是在跑,要不是他肢体不太协调的话,顾小文还真的追不上他。 不过眼看着他要进白家了,顾小文在他身后提高音量喊道,“江容你给我站住!” 江容这才站住了,但是他依旧没有回头,站在自己家的大门口,手指抓在大门栏杆上,微微带着颤。 顾小文走到了他的身后,这次没有试图伸手去抓他,而是问他,“你跑什么?” 江容没有回答,只是那么站着。 顾小文说,“我们不是闹着玩儿吗,你这是生我的气了?” 江容还是不说话,顾小文叹了一口气,“别这样江容,不开心我道歉就是了。” “对不起好不好?”顾小文声音和语气都放软了,伸手去拉了下江容的袖口,“对不起嘛。” 江容松开了抓着大门的手,慢慢转过头,把自己的袖口从顾小文的手里拽出来,绷着脸看她。 “我说了,” 江容说,“我们,不,不可以那样!” “你为什么还,”江容激动地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还那样!” 顾小文没料到江容这个反应,但是都到这会儿,她也没有必要再哄骗他,只说到,“还能是因为什么?” “我喜欢你呗。”顾小文说这话不带一丁点跟人告白的羞涩的紧张,“喜欢你才会亲你,这不难理解吧。” “不!” “不。” “不行。”江容拒绝得十分干脆,甚至是激烈。 “不行,”江容看着顾小文摇头,“别说了。” “知道我什么意思吗?”顾小文还真的挺意外江容居然会是这个反应,她以为江容顶多也就是被她给吓到,或者说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我说的喜欢是……” “别说了!”江容提高声音打断了顾小文,几乎是怒吼了。 接着就是一阵尖叫,江容抱着自己头,闭着眼睛站在自家的大门口,因为顾小文跟他说喜欢他而尖叫。 这还真是顾小文始料未及的,花了这么长时间的心思了,她软磨硬泡的,确认江容已经很在意她了,才会有今天晚上的试探。 她有想到江容可能会因为不懂,因为慌乱,或者是其他的原因突然冒出来的情绪,导致他不能接受。 但是顾小文怎么也没有想到江容居然这么抵触。 甚至都不让她把话说出来。 顾小文很确定江容知道她要说什么,所以他才会这么抗拒吗? 江容还在尖叫,这声音在夜里面回音很大,听得顾小文心中一阵阵地心惊。 她看着江容,江容已经蹲在了大门口,抱着自己的头在敲。 顾小文看到大门里面保安打了电话,估计白康城很快就会出来了,迅速走到江容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阻止他敲打自己的头。 然后提高些声音说,“我不说了,你别喊了。” “不说了江容,”顾小文说,“我不会再跟你说我喜欢你,你冷静一点!” 顾小文声音带着一点强横。 捏着江容的手腕也很用力,她蹲在江容的面前,跟江容崩溃眼神对视,“冷静下来,没事了。” “我不会说,也不会再亲你,”顾小文说,“你哥哥来了。” 江容带着恐惧的神色慢慢地平复,白康城这时才从院子里大步地迈出来,“怎么了?” “他怎么了?”白康城把大门打开,顾小文拉着江容站起来。 “没什么事儿,”顾小文说,“康城哥,你带他进去吧。” 白康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顾小文率先开口道,“今天晚上是我不对,是我不应该私自带江容出去,不应该不经过你的同意,对不起康城哥。” 顾小文说完之后对着白康城笑了笑,松开了江容的手腕,“他已经喝过解酒汤了,现在完全清醒了,你带他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白康城想训人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嗓子里。 他站在台阶上面顾小文站在台阶下面,顾小文笑得温柔无害,道歉也很诚恳,白康城再说点什么都不合适,毕竟江容也是得自己愿意去才会跟着去派对的。 最后白康城只能憋屈地说了一句,“你们别老是玩到这么晚……” “我知道了康城哥,”顾小文说,“以后不会了。” 江容从顾小文道歉开始,就在看着她,但是顾小文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跟白康城说完话之后,居然都没有等着他先进去,就转身先走了。 “走吧,进去睡觉,”白康城看着江容的衣服,狠狠皱眉,“你衣服怎么搞的?” 江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顾小文的身影进了顾家,紧紧抿着唇,门口的灯光很亮,他站在灯火里面,形容狼狈,看向顾小文离开的方向眼神无助极了,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白康城看着江容皱眉,但是还没等捕捉到他的情绪,江容就已经垂下视线率先进了门。 回到顾家之后,没有任何的异样,她不会像个青涩的女孩,表白被打断之后沮丧又难过。 她只是点了根烟,还是只抽两口,靠在客厅的沙发里面,手里夹着烟指使谢萍再给她煮一点醒酒汤。 顾小文喝过了醒酒汤,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第二天卡着上班的时间悠哉悠哉地起床洗漱,然后跟着顾城一起去上班,还在车上顺便把昨天跟林一楠谈论的那件事和顾城说了。 “你拿钱做人情,还要我去送上门,”顾城冷笑,“林家那种家庭背景,你就是把整个顾家倒贴给他,他也不会念你的好就娶你。” “啧,”顾小文啧了一声,“你觉得我是想嫁进林家然后拿项目倒贴,我看你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也就这点觉悟了。” 顾小文说,“我就不能是跟他做生意么。” 顾城冷笑一声没有说话,顾小文当然知道,顾城和林一楠,包括白康城,所有知道她现在进入顾氏企业的人,都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哪怕像现在的顾城,也觉得自己离不开他。 顾小文不介意顾城的态度,更不在意别人看不看得起她。 她只认拿到手里面的实在东西,比如她能够操控顾城的事实。 “跟林一楠吃饭的时间我已经帮你约好了,”顾小文说,“你到时候也可以不吃,可以到那里就走,但是你必须去。” 只要顾城人到场了,无论他和林一楠之间说什么,顾小文的目的就都达到了。 顾城沉着脸看向顾小文,那样子渗人得很,一个成年的,上位已久的男人想要压迫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的。 但是顾小文不吃这套,她直视着顾城,“提醒道,你要是想弄死我,我劝你放弃,因为你现在跟我在一条船上,我要是翻船,保证你最先淹死。” 顾城最后憋屈地转过头,带着侮辱意味的言辞,并不能影响到顾小文,而现在顾城除了这些言辞之外,手里并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对顾小文产生影响,还要被她牵着鼻子走,实在是憋屈至极。 到了公司之后,顾小文专心工作,她想要穿小珠子,林一楠的那几间店只是第一步。 城北的建材市场里面,分为两片,各家的都有,顾小文拿到了林一楠的,还得想办法去拿别人家的。 还有她要设法停掉顾城手里填钱的项目,这件事她自己办不到,她得设法说动其他的股东,让股东们在开会的时候逼顾城就范。 只有停掉了城北那个吃钱的别墅区开发,她才能专心致志地去做其他的事情。 顾小文一整天都在打电话,都在忙,本来中午吃饭的时间,她会挤出时间和江容打视频,但是今天没有。 小青蛙不让煮了,那再按回锅里也没意思,不如晾一晾,让他自己意识到,哪怕他皮肉虽然还没熟透,但是已经走不了的事实,才好再琢磨怎么收拾。 顾小文无论是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按部就班,准备晾一晾江容,就是真的一晾到底。 她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去白家一次,没有给江容发过任何一个消息,也不回复他的。 之前两个人频繁黏在一起,现在突然间切断了所有的联系,顾小文甚至损得让谢萍把小角门都给锁起来了。 连去把一只耳接回来,都是在江容晚上睡着了之后。 九月二十号,距离顾小文晾着江容已经七天,明天就是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在这举家团圆的好日子之前,顾城终于按照约定,把汤颜丽送到五院去了。 五院也在郊区,顾城也会跟着一起搬过去,顾城到底还是有点能耐的,在五院的后面开了个后门,虽然是住在精神病院里面,但毕竟也不需要从精神病院大门进出。 穷寇不追,顾小文要只求他们俩住进精神病院,汤颜丽不能随意出入,但是顾城她还得利用,所以让他们暂时过得舒服点。 据说顾城还请了新的保姆照顾汤颜丽,这些都是谢萍主动跟她汇报的。 顾家彻底消停下来,只剩下顾小文和顾丝丝,顾丝丝要怎么处理,顾小文还没打算,虽说顾丝丝也很无辜,当年被汤颜丽给抱回来也不是她的错,但是就凭最开始对顾小文干的那些蠢事儿,顾小文总要给她吃点教训。 但她现在没有什么精力去管顾丝丝,顾丝丝也为了躲她,基本上十天有八天都住在她的好朋友谭月家里。 顾小文最近很忙,忙着把别墅找工人整改,也忙着亲自去接触城北建材市场里面其他的东家。 从几个散户手里面拿到店,只需要钱到位就行,但是这里面有小半条街,顾小文查了一下,居然是孙家的。 圈子里孙家就两个,一个是之前就是孙建波父亲,还有一个就是顾丝丝的那个联姻对象,孙家老二,孙关辰。 顾小文稍稍深入了解了一下,这个孙关辰还真不是个善茬,他家里本来葫芦娃一样七个兄弟,除了孙关辰全都是名正言顺的,哪怕是已经癌症死了的孙老爷子先后娶的,但也都是合法的,只有孙关辰是私生子。 是孙老头第一个老婆怀孕期间出轨生的,就是那种亲爹都不认的小三儿子。 孙关辰走到现在才是一步一个血脚印,先后把几个比他小的都收拾了,是他大哥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疯狗。 不过疯狗注定反咬,孙关辰这两条腿是头几年废的,据说跟他大哥一起进山玩,然后他废了双腿,他哥哥嫂子都没了命。 孙家这才落到他手里面,但据说当时他为了救他哥哥嫂子,伤得太严重了又没及时治疗,他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狠人啊。 顾小文琢磨了一下,要是由着顾丝丝跟他按婚约结婚,想要拿到他手里这些店的可能性有几成。 顾丝丝能行? 啧。 顾小文趴在顾家的花房里面的床上,今天没有去上班,屋子里搞装修,嗡嗡嗡的电钻声音,简直往她的脑子里钻。 她只好让谢萍给她找了这么个地方暂时待着,但哪怕是谢萍给她放了小电扇,花房的温度还是又潮又湿又热。 她晚点还要去见顾氏之前把股份卖了的一个老股东,当年他是不得已才撤出的,和其他的老股东都纠葛不浅,顾小文想要逼停顾城手上的项目,打算从他切入。 顾小文穿了短袖和短裤,线条流畅又不会瘦的干瘪的长腿不断变换着姿势,一会交叠,一会又盘起来,一会还撑着一条用膝盖撑着自己的脑袋。 小床上摊着一大堆的资料,各种各样的,顾小文翻来覆去地看,脚从小床上支出去,还拨弄着一只耳朵的耳朵。 她身上热出了一层汗,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和热的泛红的脸蛋上,在塑料棚透进来的模糊阳光下看着,和这满棚子汤颜丽没有能拿走的花一样,开的娇贵又鲜嫩。 不过顾小文就只有外表无害,实际上跟这棚子里饱和度过高的见风枯萎的温室植物完全不同,她的茎上生满尖刺,谁碰谁扎手,不见血不罢休。 就比如被她晾了好些天的江容,就不知道第多少次鼓起勇气来小角门前。 他几天而已,面上的肉就没了一圈,眼下也有点泛青,但是小门上的大锁,在这深秋的落叶时节,透着难以描述的冰冷。 他垂头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咬着嘴唇要出血一样,眼中透着比被风吹落的残叶还要晦涩的情绪。 她……生气了。 江容用这些天的辗转难眠和食不知味,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要放弃他了吗?(江容突然扑上来,把她抱住...) 但是对于江容来说, 他就算知道了顾小文生气,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怎么哄。 他给她发过信息, 这几天一直都有发,找各种理由, 询问她一只耳的事情, 邀请她来家里玩乐高,但是她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江容昨天晚上, 还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忍不住给顾小文打了电话,但顾小文的电话关机…… 这个小门她曾经说,要跟他一起养一只耳, 说随便他来去, 但是现在一把锁锁住了他们之间的一切,江容像是突然间被顾小文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找不到再进去的办法。 江容站在院子这边,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滋味,想念一只耳,想念顾小文,这种想念无时无刻地环绕着他,胜过了当时艾尔走失的时候千万倍。 江容连这几天好容易睡着之后做的梦,也都是顾小文, 之前持续几个月的梦里那个一直没有脸的女人,也变成了顾小文的脸…… 江容站在小门前面,手抓住了栏杆, 寻着落脚的地点,他准备跳过去, 他想过去,他知道顾小文这时候不在家,他想先看看一只耳,然后…… 然后等着顾小文回来。 但想得很好,江容却废了半天的劲儿也没能上去,他的肢体不协调,这样一个小门普通人翻过去可能很轻松,但是对他来说,确实是有些费劲的。 但是江容打定了主意要过去。 他不敢走顾家的大门,他不知道碰到人了要怎么说,江容踩住了锁,抱着小门上面的圆弧,用力地额角都露出了细密的汗。 顾小文正在和许双打电话,手里拿着一份资料,显示着一个名叫靳兴国男人的资料,顾小文问许双,“你还记不记得,刘建业……对,就是那个被你弄掉医生执照的‘刘主任’,之前给他送礼的那个男的,我录给你视频的另一个主角,他叫什么你知道吗?” 顾小文抬手摸了下侧脸淌下来的汗,“许主任,现在不方便说话?” 那边的声音传来,是许双带着笑意的声音,“当然不是,我在给你翻那个人。” “哦,找到了,在这里,”许双对着自己对面的几个住院医师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他正在开病患治疗方案讨论会,顾小文这个电话他确实不太方便接。 但他不光接了,还按照顾小文问的,蹲下在办公桌下面的保险柜里面,找到了顾小文要问的那个人。 “名字叫……靳兴国。” 顾小文对着自己手里的资料慢慢勾起嘴唇,然后声音柔和了八个度,“谢谢许主任,怎么样,最近一切顺利吗?要不要一块儿吃个饭庆祝下?” 许双把保险箱关上,闻言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温和地笑,“你不觉得你这顿饭太迟了吗?” “不过改天一起吃吧,我知道你也忙,”许双说,“那好就这样,嗯。” 电话挂掉,许双再次看向几个人,拿起手边资料继续,“这个手术方案是可行的,只是手术需要耗费的时间太长了,患者的年纪太小,恐怕很难撑到手术结束,风险太高了。” 他拿起另一套方案,翻了翻对面前几个人说,“通知他的家属吧,我们推荐先药物控制,至少等孩子再长大些,也可以一直在器官移植的名单上排着。” “好,” “好的。” 对面几个人先后点头出去,许双从桌上拿起笔,皱眉看着这两套方案,正要写什么,最后出去的一个小姑娘又把头伸回来,吐了下舌头说,“许主任,刚刚……你女朋友?” 许双“嗯?”了一声,小姑娘顶着一头小卷毛,笑嘻嘻地说,“你刚才笑得……嗯,很温柔。” 许双笑起来,他因为性格的原因,哪怕是现在成了科室主任,也并没有很强烈的距离感,因此他手下的人,尤其是今年新进医院的,都不怕他,反倒喜欢跟他说话。 许双咔嗒按了下笔尖,摇头,“不是女朋友,只是普通的女性朋友。” “哦,”小姑娘缩回脑袋关了门出去,许双想起了顾小文,抿了下唇,他可降不住那样的女朋友。 顾小文挂掉电话之后,笑意越来越大,她看着这资料上的人就觉得有些眼熟,没想到,居然还真是之前她在住院区录下的给刘建业行贿的本人。 顾小文记得当时他说的□□的事情,那一副卑微的姿态,想来是家里人有病,而且不是很严重的话只需要在医院里面住着就行,没必要花大价钱找刘建业这个还没上任的“刘主任”插队。 顾小文很快有了想法,这件事她得亲自去一趟,在手机上戳了几下,让顾城办公室外的一个小秘书报告了顾城今天的动态之后,顾小文准备下午亲自去一次靳兴国那儿。 她把手机和资料放下,趴在床上正想再给顾丝丝打个电话,让她这几天回家,不回家就把她的屋子给拆了,让她无家可归。 才拿起电话,一只耳突然就站起来,跑到花房门口,对着外头汪汪了两声。 “嗯?”顾小文躺着转头看一只耳,“闹什么?” 一只耳轻易不开口,这狗聪明得根本不像个串儿,平时基本不咬人,就连家里来了装修队都没有咬过,顾小文不在家拴着,在家就跟着顾小文寸步不离,有时候顾小文会把它给松开,它会顺着顾家后院的小路,跑去梁惠现在的别墅去看。 每次去了,梁惠都会给它弄很多好吃的,吃的肚子鼓鼓的回来,但是一只耳总是会回来,它可能没有生梁惠把它扔给恶魔简文的气,但是梁惠扔了它一次,它不会再认梁惠当主人。 还是会想念梁惠,会回去和两个孩子玩,会吃梁惠给的东西,但总算是知道谁才能养它。 顾小文上次见一只耳乱叫,还是对着白康城疯撵,难道是白康城来了? 不太可能吧…… 顾小文起身趿拉着拖鞋,边说着,“你叫唤什么啊,边打开了花房的门朝外看。” 然后真的看到白康城…… 顾小文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好,一只耳先跑出去了朝着白康城蹭,显然很喜欢他。 顾小文开门后在午后的阳光下眯了眯眼睛,想到床上的那些资料,迅速回手把花房的门关上了。 “康城哥?”顾小文穿着短袖短裤,一脸薄汗地站在阳光里,身上的皮肤裹着汗,透着滑腻的光泽,让跟着谢萍走近的白康城,有点不知道往哪看。 顾小文歪头看着白康城走到面前,疑惑道,“康城哥这么来了?” 这个点不上班,来这儿做什么? 白康城迅速看了顾小文一眼,就把眼睛盯在花房的门上,“我下午要出差,江容摔了,我被汪阿姨的电话叫回来的,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江容摔了,严重吗?”顾小文神色微微严肃了一点,问白康城。 “不算严重,腿上划了一道大口子,就在你家的小门上……”白康城说到这里,皱眉到,“你什么时候把院墙给推了装了个小门?” “你……” “他怎么会在小门上划了口子,”顾小文回想了一下,那个小门明明是圆弧的顶,没有防盗的尖枪,怎么能刮着。 “踩空了,说是锁头刮的,”白康城说。 他现在没有时间计较小门是什么时候装的,他们家后院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让顾小文给通开,这笔账以后再算。 当务之急是江容的状态不对,汪莲华说江容不怎么吃饭,天天在娱乐室闷着,也不睡觉,而且整天在他们家转的顾小文也不去了。 白康城就像个操心自家小孩和别家小孩吵架的老父亲,糟心地问顾小文,“你怎么不去找江容了?” “江容腿上的伤处理了吗?”顾小文又问。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许双没有时间过来,江容不让人碰,虽然看着伤得不严重,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总不能不处理。” 白康城说,“上医院也不去,你能去看看他吗?” “我和他吵架了。”顾小文靠着花房的墙上,也不管随便挽着的头发蹭不蹭土,“再说康城哥你不是不让我和他来往了吗?我正在尝试。” “你尝试个屁!”白康城说,“我说话你哪次听了?!” “你们为什么吵架?”他实在无法直视顾小文,他从来没见过顾小文穿得这么……清凉。 无奈把眼镜摘下来,这回看向顾小文,看不清了。 白康城叹口气,“我知道江容性格很难相处,但是你们一直不都相处得很好嘛……你不去了他很伤心,吃东西少了好几倍,还有你们一起养的狗。” 白康城指着蹲在他脚边的一只耳,“不养了?” 顾小文略微沉思了一下,说道,“我们为什么吵架,你没问江容吗?” “江容不说,”白康城捏了捏眉心,又把手表怼到眼睛跟前看了眼,“算我求你,你去看看他?起码劝他把伤口处理了,你们不是朋友吗?” 顾小文笑出声,点头,“好,康城哥你忙去吧,我去看他。” 她说着,目送白康城。 白康城转身急匆匆走了,确实忙着呢,而且莫名其妙地,他对顾小文答应的事情都很放心。 顾小文换了衣服,洗了把脸,这才带着一只耳去了白家,汪莲华看到顾小文都高兴坏了,亲昵地捧着她的脸搓了搓,这才大声地冲着楼上喊,“小文来啦!” 顾小文对着汪莲华笑笑,汪莲华压低声音说,“哎,你可来了,容容一直等着你呢。” 顾小文牵着一只耳上楼,一只耳也很想念江容,只不过这几天顾小文不让它过来。 江容之前在娱乐室里面,被白康城强行拎着到了卧室,但是关着卧室的门不肯开。 顾小文在江容屋子里的沙发上找到了医药箱,看样子江容的腿不严重,不然白康城就算是再着急,也会把江容送医院的。 顾小文把一只耳放开,让它在屋子里乱闻,巡视它好几天没有来的领地,然后拎着药箱尝试去推江容的门……一下子就推开了。 江容坐在床边上,朝着顾小文看过来,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 顾小文本来准备晾个十天呢,看了眼江容的下巴和流浪狗一样的眼神,心里叹息一声,差不多了。 “你……” 江容在顾小文进来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绞在一起,身体不是轻晃,而是直接哆嗦起来。 他深呼吸,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睛眨得飞快,脸也憋红了,最后半晌只挤出三个字。 “你来……了。”江容咬住自己的嘴唇。 顾小文心里想着晾得差不多了,但是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跟江容的激动的模样比起来,她冷着脸简直像是不耐烦。 “你哥哥去找我了,说你摔了,不肯处理伤口,”顾小文说,“江容,你不是小孩子了。” 她几乎是残忍地说,“你不能和我之间出了矛盾,就故意弄伤自己去找你哥哥帮你出头。” 小门的锁头也是圆圆的,根本不可能刮伤江容的腿。 江容被顾小文说得缩起了肩膀,睫毛抖动得更快了,面色连带着脖子红得都要滴血,好半晌才用走调的声音说,“小门,锁了。” “你,你说过,”江容看着顾小文,眼圈通红,但是忍着瞪眼不肯哭,“你说我随便去!” “你……”江容提高声音说,“你说话,不算,话!” “你……” “你……” 他嘴唇颤得厉害,手指快要被他自己拧断了,顾小文都听见咔咔的指节响声。 “我……” 江容剧烈地呼吸,朝着顾小文走了两步,但是很快又后退了两步。 “我……”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顾小文。 但是一着急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从前他不用说很多,她就能理解的,但是江容看着顾小文冷着脸看他,突然间感觉到害怕。 她不让他去找她了吗? 不再是朋友了吗? 不做一家人了吗? 她不能理解他了吗? 她……不想跟他再来往了吗? 她和那些曾经试图跟他交流的人一样,终于要放弃他了吗? 江容脑子越乱,就越害怕,他又朝后退了一步,撞在床头柜上,他瞪着眼看着顾小文,眼睛里面蒙上水雾。 他却还是说不出一句话,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顾小文听着他喘得越来越急,开始双手抱头要蹲下的时候,才总算迈步朝着江容走去,把她一直用身体挡着的一只耳也放进来了。 一只耳迅速到江容身边舔它的手。 江容呼吸的声音伴着嗓子里发出的打嗝一样的声音,听着要背过气儿去了一样。 顾小文直接提着药箱蹲在江容的身边,江容已经抱住了一只耳,一只耳一直在舔江容的手,还舔他的侧脸。 江容把头埋在一只耳的身上,缩在床和柜子的夹角,把自己缩成很小一团,他不敢抬头看顾小文冷漠的视线。 顾小文却有些强硬地把他受伤的腿扯出来,然后近乎粗暴地拿出碘酒清洗他血液干涸的伤口。 江容疼得一缩,顾小文半跪在地上抓着他的脚腕,声音冷冷问他,“自残好玩吗江容?你这伤口是不是用美工刀划的!” 江容剧烈的缩了下,接着更加剧烈的哆嗦起来。 把自己的头埋在一只耳的后面,一直到一只耳被他勒得受不了挣扎出来跑了,顾小文才看到江容泪流满面的脸。 顾小文看了一眼就继续清洗,迅速给他清洗好,用纱布缠的时候,江容突然扑上来,把她抱住了。 我也会对他好(我可就比他大三岁...) 江容力气用得挺大的, 顾小文被他撞得直接坐地上。 江容埋在顾小文的脖子里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顾小文衣领里的时候,顾小文基本知道她晾着江容的目的达成了。 只是她没料到这么快,看来江容比她想的还要在乎她, 甚至不惜自残逼他哥出面。 啧。 这就是她喜欢江容的地方。 顾小文一手还揪着缠一半的纱布,一手搂住江容的后背狠狠搓了搓。 真乖。 她很确定, 她就是现在侧过头去吻江容, 江容也不会躲开,无论因为什么, 他怕她再也不理他。 甚至顾小文现在还能做点更过分的,江容在这种极端情绪下,就算心里抗拒,也不敢拒绝。 但是顾小文没那么做, 不是她有什么风度不乘人之危, 而是她要的不是要江容怕她,像只被打怕的狗一样对她转圈讨好。 她要江容真心实意地喜欢她, 心甘情愿地待在她身边,信任她,粘着她,像现在这样,不受控制地主动亲近她。 这样才有意思。 因此顾小文克制着自己想要欺负江容的心思,抱着他慢慢地摩挲他后背,安抚着。 她甚至没有说一句话, 也再也不打算提之前让两个人闹别扭的告白和吻,小青蛙主动又跳回锅里了,那就继续慢慢煮着。 顾小文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任由江容鼻涕眼泪都朝着她身上蹭,抱着她宣泄这些天的无助和难过, 反正起因都是她。 江容是跪地的姿势抱着顾小文,顾小文就坐着撑着他前倾的身体,累了,手臂靠在身边床边上,摸着江容的头发,心里平静又惬意。 江容的情绪恢复得挺快的,是被顾小文安静的情绪所影响,她简直像一个人形镇静剂,至少对于江容来说是的。 但是江容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抬起头,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抱着顾小文,他甚至连心里和人接触就会不受控制产生的抵抗情绪,都被怕顾小文还继续生他气不理他给压过去了。 等到江容抬起头的时候,整张脸上红红白白的,压的印子都清晰可见,顾小文肩膀上湿了一块。 江容抬起头要退开的时候,顾小文伸手勾住了他的后脖子,压着江容凑到她眼前。 两个人的鼻尖对着鼻尖,跟那天晚上的情形十分相似,江容缩着肩膀,一只手还按着顾小文的肩膀,紧张地攥紧,把顾小文的肉都给抓疼了。 他往后仰,但是很快又在顾小文的视线中停住了。 他嘴唇动了动,那片艳色最后紧抿了一下,又松开,他错开了视线,眼睫下垂,那是像顾小文料想的一样,心里抗拒也不敢躲,更不敢说什么的姿态。 要欺负江容真的太容易了,顾小文要真想单纯地跟他上个床,随便灌两口酒,用点手段逼一逼,他就得脱\\裤子自己爬床上去等着。 但是她压着自己恶劣的想法,看着江容闭上了眼睛,突然间嗤笑出声。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顾小文的呼吸都喷洒在江容的脸上,江容哆嗦了一下,眼睛又死死闭了下,朝后缩去,但是顾小文抓着他后颈的手都松开了。 他却又慢慢闭着眼挪回来。 那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样子……顾小文伸手在他鼻尖儿上弹了下,“想什么美事儿呢,你挂着鼻涕呢,我才不亲你。” 江容猛地睁开眼,抬手去抹自己的鼻子,顾小文就咯咯笑起来。 没有的,江容很干净,不光干净,现在眼睛潮乎乎的,招人极了。 顾小文最后勾着江容的脖子,在他脑门上亲了下。 江容被她推得重新坐在地上,顾小文把散掉的纱布重新换了,慢慢地轻轻地给江容把小腿缠上。 江容看着顾小文,他向后靠在床头柜上,感觉脑子一阵阵的晕得厉害,顾小文亲在他额头上的感觉,像大锤一下下抡在他脑袋上,让他什么也想不了了。 这感觉对他其实是可怕的,这种不可控的,从前没有出现过的感觉,让他慌乱又抗拒。 但是现在他看着顾小文,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她又来找他了,好像……不生气了,还亲了他的头,江容突然间就不怕了。 他看着顾小文给他腿上系好了纱布,然后顾小文抬起头,笑眯眯的问江容,“看什么呢,我脸上长花儿了吗?” 江容迅速转开视线,但很快又转回来了。 他看着顾小文笑着的脸,问,“小门……” “打开了。”顾小文说,“我就从那来的,锁头扔了。” 江容重重点头,短促地笑了下,坐在地上满眼都是阴霾散去的愉悦。 “你……”江容抓着自己的手指拧,“没接,没接我电话。” “以后都接,你发消息我也都会回复。”顾小文说,“我把电话带来了,你可以试试。” 江容笑起来,不顾腿上的伤蹦起来跑到床那边,拿起手机,眼睛看着顾小文,当着她的面给她打了个电话。 顾小文把响起《梦中的婚礼》钢琴曲的手机拿起来,接通放在耳边。 江容兴奋的呼吸声从里面传出来,“嗨!” “嗨。”顾小文看着江容笑着跟他面对面打招呼。 “来我家,玩乐高吧!”江容兴奋地踮起脚尖,在地毯上蹦。 “好啊。”顾小文笑着答应。 江容挂掉电话,手里抓着手机,开心地晃着身体,看着顾小文说,“一只耳……” “一只耳估计去楼下巡视它的领地了,也有可能汪阿姨又背着我们给他喂好吃的了。” “那我们,”江容看着顾小文,满眼都是期待,期待她能明白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们可以玩乐高,或者去遛狗,”顾小文说,“你想干什么都行,但是下午……” 顾小文看了眼手机,说道,“三点多,我要去一趟市里。” 江容笑容慢慢收起来,看着顾小文。 顾小文又说,“你要是想跟我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顾小文都没有说是什么,江容就迅速点了头,很重很重地点头。 他喜欢和顾小文一起出门,一起去玩,很开心,每一次都是。 顾小文说,“你不许再伤害自己,无论用什么东西。” 江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脸居然红了起来,他做的这件事,他知道是不对的。 他觉得太过分了,他还骗了他哥哥…… 江容自责得都快把嘴唇咬破的时候,顾小文走到他面前捏住了他的嘴,他松开了自己的嘴唇。 顾小文问他,“答应吗?” 江容点头,“嗯。” 顾小文说,“那就先吃点东西,玩一会,我们一起去市里。” 两个人和好了,之前的裂痕仿佛从没存在过,汪莲华看着顾小文和江容捧着乐高从楼上下来,笑起来,说,“也就你能治得了他了,这几天真是……哎。” 汪莲华说,“我去给你们俩切水果,你们玩。” “汪阿姨,我空不开手,”顾小文说,“你给康城哥打个电话吧,免得他惦记。” 汪莲华满口应着,给两个人切一大盘子水果拼盘,顾小文和江容慢慢拼,时不时吃一块,今天拼的是个楼。 午后阳光顺着落地窗照进来,顾小文身上有点热,但是没有让汪莲华帮忙拉窗帘,她是很喜欢阳光的。 江容也很喜欢,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时不时说话的声音,汪莲华这几天也跟着江容折腾得不轻,这会儿去睡午觉了。 江容今天注意力不太集中,老是看着顾小文,顾小文时不时地回看他,温暖的阳光里面,笑得温柔宠溺。 好多天都没有休息好了,沙发太舒服,顾小文也在身边不生他气了,一只耳自己在窗户外面的院子里疯跑,挨着个的花坛子呲尿,一切都和谐得不得了。 江容手上的楼拼了一半,他朝着顾小文这边倒过来,睡着了。 一些乐高小碎片顺着他垂下的手掉在地上,顾小文动作一顿,自己手臂上就是江容沉甸甸的脑袋。 她慢慢拿过江容手里拼了一半的楼,放在茶几上,然后托着江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腿上。 江容还没完全睡熟,甚至还睁了下眼睛,然后拱了拱,就这么躺在顾小文的腿上睡着了。 一只脚穿着拖鞋,一只脚光着,蜷缩在沙发上,过了会儿翻了个身,面朝着顾小文的腰,睡得很香,热乎乎的气都顺着顾小文的外套透到她的侧腰。 腿麻。 但她没动。 她手里慢吞吞地拼着江容拼了一半的楼,时不时低头看江容熟睡的侧脸。 没一会,她把自己被江容蹭了眼泪鼻涕的外套脱了,单手甩在江容的身上。 准确盖到他上身,江容无知无觉,睡得很沉。 好多天没有休息好,他又累又困,精神又因为顾小文不生气骤然放松下来,简直像是昏死过去了一样。 手机叮咚一声,白康城给她发了消息。 ――和好了?等我空下来请你吃饭。 顾小文把江容睡在她腿上的照片拍了一张给白康城看。 ――昏过去了(图片) 白康城很快回复――哈哈,他这些天都没睡好,整天泡在娱乐室里面不知写些啥玩意,估计背后骂你。 白康城难得开句玩笑,盯着手机嘿嘿笑,但是顾小文没有再回复。 温水煮江容的同时,难不成也顺带着连江容身边的人都熏得半生不熟了? 顾小文忍不住想,这么亲密的照片,江容窝在她怀里的照片,白康城不光不觉得奇怪,还有心情开玩笑呢。 顾小文勾了勾唇,哪天悚然回过神她和江容不对劲儿,白康城会不会骂自己傻\\逼。 顾小文把手机放下,继续拼楼,客厅的时钟指针在一点半,又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睡午觉的汪莲华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在阳光底下坐着,晒出一身汗的顾小文,还有躺在她腿上几乎整个脑袋都埋在她怀里的江容,站在转角愣了下。 之前也有那么一次,她觉得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奇怪,但是这一次她也只是愣了那么一下,就很快说,“哎呦,他啥时候睡的,你腿都麻了吧。” 汪莲华说完连忙去拿了小毯子,给蜷缩的江容盖上了。 顾小文看着汪莲华,仔细观察了下她的神色,笑着诉苦,“何止啊,不让我动,一动就要醒,我半边身子都麻了。” 汪莲华帮着顾小文把江容从她腿上弄到沙发上,脑袋底下塞了沙发靠枕,睡得更舒服一点,但是江容身高腿长的,沙发还被顾小文坐了一块,不够长,腿还是蜷着呢。 汪莲华想要把他再朝上弄弄,顾小文说,“不用了,这样睡着他更踏实,他喜欢蜷着,睡自己床上也这姿势。” 汪莲华站在客厅里面,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又涌上来了,她看着顾小文温和的脸,问道,“你还看过他睡床上什么样啊……” 顾小文看着汪莲华,坦荡地说,“我早上叫他起床跑步的时候见着的啊,汪阿姨没见着过吗?” “啊……” 汪莲华笑起来,“是看着过,但没太注意,”汪莲华叹口气,“江容这孩子命苦,跟你这么亲近,估计是没有这么亲密地接触过女性长辈。” “我可当不了他长辈,”顾小文强调,“我可就比他大三岁。” “嗨,”汪莲华说,“就是那个意思,他跟我也不亲近。” “他跟您不亲近,估计是因为他以前待的孤儿里面有人和您的岁数差不多,虐待过他。”顾小文拼着乐高,一个楼完成大半,“估计是针筒注射器一类的东西扎过他,那玩意也不留什么伤疤,但还挺疼的。” “什么?”汪莲华表情简直难以置信,“怎么会……” “康城哥在查了,”顾小文看着汪莲华说,“以后他再发病,找我就行,不用打电话给许医生给他注射镇定,慢慢地他就跟您亲近了。” 汪莲华坐在顾小文的对面,看着顾小文淡定地说这话,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晌才叹口气,“容容命苦啊……” “他命不算苦,”顾小文说,“现在不是挺好的,康城哥对他好,你也对他好,” 顾小文侧头看了江容一眼,“我也会对他好。” 汪莲华还是唉声叹气,憋不住跟顾小文说,“那他也是……不被东卓……” 汪莲华自知失言了,白东卓是白家的老爷子,她一个保姆身份叫东卓确实不合适。 顾小文却连眼皮儿都没有抬,像是没有听见,专心地弄着手里的高楼。 汪莲华沉默了一会,又说,“其实当年,要不是容容替他哥挡了下,现在康城还不知道什么样……” 顾小文这才慢慢抬起头,不急切,只是用恰到好处的好奇看着汪莲华,“汪阿姨,能跟我说说吗,容容之前到底怎么回事儿。” 顾小文在圈子里一些人的嘴里听说过,江容是因为当年和白康城一起被绑架之后,才被接回白家的。 但是很多具体的细节没人知道,都是胡乱猜测,只知道那之后白康城待江容就特别好,白老爷子也没反对他这个当年被视为耻辱的孩子进白家的门。 汪莲华本来绝不可能跟别人说什么,但是现在她对白康城的态度,和顾小文跟江容之间的亲昵,把她几乎当成了半个白家人,这才会开口。 “当时他们哥俩儿一起被绑架,在绑架之前都没见过,当时江容还不到十三,长得又瘦又小,康城也才二十……” 是顾小文(“我的梦里都是你!”...) 关于江容被接回白家之前的事情, 和顾小文在其他人嘴里了解的都差不多,但是关于江容和白康城当时被绑架的细节,顾小文也是第一次听说。 当时那场绑架, 其实白康城本来会遭殃的,当时白东卓的对家被白东卓连俩儿子被绑架也敢报警的做法给惹毛了。 要废了其中一个, 给白东卓教训, 目标当然是白康城,江容是从孤儿院里面直接弄出来的, 本来就不被白家承认,他就是买一送一的那个送一。 当时江容才十三,长的还很瘦小,和白康城已经在那个破仓库里面熬了两天了, 白康城也是第一次见江容, 对江容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好感,根本就没有感觉。 但是因为他把自己吃不下的东西给江容吃, 还为了帮江容挡了个绑匪里面恋\\童\\癖的猥\\亵受伤了,江容当时连话都不怎么会说,像个哑巴,却也像个知恩图报的小狗,在那群绑匪要废了他们其中一个的时候,他主动挑衅出头,白康城逃过一劫。 至于怎么废, 男人还能怎么废?想要断白东卓的种,那就是让他儿子成个不能生育的废物,江容要命的地方被踩了一脚, 疼的当场就昏死过去了。 碎了一个蛋,之后警察和白东卓赶到, 把两个人送医院的时候,当时年纪还小的江容,虽然及时动了手术,却也还是……废了。 从那以后,白康城把江容接回了白家,发誓这辈子都养着江容对他好,白东卓也不可能再反对,这么多年,白康城确确实实也是把江容当成自己的孩子那么疼的。 汪莲华关于江容怎么废了那段儿,说的很隐晦,但是顾小文听的险些把手里快要搭成的高楼给废了。 江容就剩一个蛋了吗? 废了? 她倒是没看过蛋几个,但是江容……不太可能废啊,他清早上升旗端枪的样子,顾小文看着可不止一次。 顾小文听完之后,用合适的怜惜语气,跟汪莲华一起感叹江容的事情,但是心里想的可不是这么回事儿。 江容好着呢,虽然顾小文不知道他是因为受伤的时候太小了,现在缓过来自己长好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江容不至于像他们说的那样。 顾小文也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她和江容都走得这么近了,白康城和汪莲华都没有朝着其他地方想过。 原来是这么回事,他们不是想不到那,也不是被顾小文潜移默化地跟江容一起煮了,搞半天是认为江容就不行。 压根就没把江容当个男人去看。 那汪莲华今天跟她说这事儿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秘密在心里放了几年憋不住了,是察觉到她和江容之间的气氛,故意说给她听,让她路别走偏了? 顾小文压着笑意,别说是江容早上端枪这件事她碰着过,闹别扭那天晚上的接吻,就江容最后磕着脑袋之前,趴她身上那一会儿,也不是一点反应没有啊。 虽然没有来得及完全起来,可也绝不是废。 汪莲华说完去厨房准备晚饭了,顾小文愣了一会,侧头看了看在沙发上睡得安逸的江容,啧了一声,继续拼高楼。 墙上的时钟小针指到三,顾小文弄好了手里的楼,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叫江容。 “还跟我去市里吗?还是你继续睡觉,我自己去?”顾小文叫了江容两声,江容朝着毯子里面缩了缩,等顾小文出门去叫疯跑得差不多,该拴上的一只耳的时候,江容就突然诈尸一样坐起来了。 四外看了看没有顾小文,顿时急得赤着脚就下地了,在落地窗看到顾小文牵着一只耳去狗窝了,这才松口气。 然后他就看到了他睡着的这段时间,顾小文接着他拼的已经拼好的高楼。 江容把楼拿起来,四处看了,没有错的。 这时候顾小文栓好了一只耳进来,江容看向她,对着她笑了。 笑得特别纯真。 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废了呢,顾小文在心里啧啧。 “醒了?跟我去市里的话,就赶紧上去换衣服,我也要回家换衣服,然后顺便跟你哥说一声我要带你出去。” 江容“嗯!”了一声,就迅速朝着楼上跑。 顾小文跟汪莲华说,“汪阿姨,晚上不用准备我和江容的晚饭了,我带他在市里吃过了回来。” “好,哎。”汪莲华从厨房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那我就直接准备点宵夜,你们晚上回来,还有康城晚上回来了再吃,我包小馄饨。” “好。”顾小文边应声,边拿着手机跟白康城发消息。 ――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吧康城哥,我跟你说一下,我等会要带江容去一趟市里,看个电影吃个饭,买买东西,大概晚上回来。 既然白康城只把江容当个小孩儿,顾小文就更不用怕他察觉什么。 白康城收到消息的时候去考察的地方刚上车准备往回赶,看了消息之后好半晌都没有回复,甚至叹了口气。 “怎么了?”孙建波边翻资料,边问白康城,“白总不满意今天看的?” “不是,”白康城说,“我在感叹自己,还没结婚,就开始操心家里孩子和朋友处不好关系了。” 孙建波对于顾小文和江容的事情也是知道的,而且他也知道江容“废了”的事情,于是他试探了顾小文,用那张本来应该买奢侈品包包的支票,顾小文收得干脆,孙建波已经确定了她对白康城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孙建波才会给顾小文时不时地通风报信,让她和江容能卡在白康城回家之前睡觉不被骂。 “那俩吵架你就算不管,也会和好的,”孙建波翻着资料说。 “你不懂,”白康城朝后一躺,说,“不那么容易和好的,我今天要是不去,他们俩有的闹呢。” “啧,”白康城说,“现在和好了,要一起去看电影呢。” 孙建波忍不住笑起来,“跟你请示了?” 白康城手指转着手机,点了点头。 孙建波把资料合上了,“要我说……白总,你既然不打算接手顾家的那摊子烂事儿,认个妹妹也不是不行。” 白康城想起顾小文,表情有些复杂,某种程度上还有阴影,就顾小文时不时抽风干出来的那些事儿。 白康城抖了抖,“我怕认个妹妹,她把我家给我拆了。” 他说是这么说,嘴上露出自己都不知道的笑容,低头回复消息。 ――去是可以,但是晚上十点前必须回家。 发完之后,顾小文很快回复给他吐舌头和ok的小手。 白康城把手机揣起来,本来想翻翻资料的,但是靠在车座上,开始琢磨起了顾小文。 白康城就没见过她这样的人,稳重的时候可信,抽风的时候是真的吓人。 现在一想起顾小文抽他腰带的麻利劲儿,白康城还一阵阵后颈皮发凉,还有在他窗户上趴着,床底趴着……甚至和江容还有家里汪阿姨的相处,一直到今天在顾家看着她从花房里面,穿得那么清凉地出来,不忍直视。 白康城把眼镜摘下来捏了捏鼻梁,他是个工作狂,但也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他没有浪漫的细胞,也没有精力追求谁,更讨厌被贴着粘着太紧,就因为不想去哄交往的对象,他到现在也没开始过一段正儿八经的感情。 他也没像琢磨顾小文一样,琢磨过谁,甚至午夜梦里惊醒都他妈是她贴在窗户上的脸。 潜移默化这东西是很可怕的,从答应她在自己家住下那天开始,到现在自己家的后门偷偷被通开安了小门,白康城都惊觉自己一点没生气。 顾小文不黏人,有眼力,有时候也很懂事儿,唯一过火的地方就是对着他有点疯,江容和家里交给她折腾他居然很放心,甚至……偶尔也会想起她低头温顺的那截细白的脖子。 白康城侧头看了看车窗,就像现在这种忙里偷闲想起她时候,自己表情也不是厌烦的。 他觉得事情有点超出了他的想象。 不过白康城很快就把这点琢磨掐断了,他现在确实也没工夫想太多,很快埋头看资料。 而他瞎琢磨的时候,顾小文却已经换好了衣服,带着江容去市里了,她是自己开车,没有用司机,家里装修要一直弄到晚上,常国秋被顾小文留下监工呢,和谢萍一对儿尽心尽力的扒皮小能手,工人都被看的拉\\屎跑着去。 顾小文先带江容玩了一阵子,快黑天时,带江容吃过了晚饭,才按照她知道的地址,找到了靳兴国家的位置。 靳兴国住的这一片儿是老房子,顾小文把车停下,江容吃了晚饭,现在又捧着一盒烤冷面,当零食吃呢。 顾小文最后拿起靳兴国的资料看了看,然后深觉老天爷要是耍人玩,那真是能把人活活地玩疯。 靳兴国早些年是和顾城一起起来的,不算左膀右臂,那也是“开国功臣”了。 顾氏企业最兴盛的那个时候,他手里握着股权,那是躺着赚钱,本来能美到死的一件事,可偏偏先是女儿白血病,掏空了存款,女儿去世之后,妻子食道癌又开始折腾。 靳兴国好像在此期间,还出过一次车祸撞了人赔了不少,妻子也离世之后,现在他老娘又患上了尿毒症。 老天爷似乎格外地“偏爱”他,连续不断地家人重病,掏空的不光是他的钱,还有他的精神和他支撑风骨的骨髓。 他是因为挪用公司的钱和顾城分道扬镳的,出手了股份之后开了家店,也没赚着,最后辗转到了这小区的门口,开了个小超市维持度日。 人这辈子,最痛苦的事情,不过是少年丧母,中年丧伴儿,晚年丧子。 对于靳兴国来说,虽然顺序有所不同,但是全他妈的摊上了。 之前不知道在哪里弄了点钱,想要插队给他老娘换个肾,结果还被顾小文给录下来了,现在那个刘建业被吊销医生执照,给刘建业的钱要回来了,但换肾的事情也没影了。 至于去住院排着,小医院不能做这种器官移植手术,大医院,比如许双待的那个医院,也实在是住不起。 顾小文站在门口,叹息了一声他是真的惨。 但也没有对于当初把他拜托刘建业办的那件事给搅黄了愧疚。 就刘建业那种人,他就算是拿了钱,也不会办事儿的,他根本就没那个能耐。 不过顾小文倒是能给靳兴国个希望,就看他肯不肯给她办事儿了。 “你在这里等着我。”顾小文跟江容说,“我不锁车,你别乱跑……好吃吗?” 顾小文说,“都蹭鼻子上了。” 她倾身给江容擦鼻子上的烤冷面酱汁,江容点头,“嗯。” “好吃!” “我之前……也吃过。” 顾小文抽了张纸擦手,动作顿了下,看着江容问,“又是你之前女同学给你买的?” “你到底有几个好同学?”顾小文哎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女孩子也不随便给人买吃的啊。” 江容先是点头,但是很快看着顾小文又摇了摇头。 他捧着一次性餐盒,暂时放下,抿了下唇,说,“没有。” “没有女同学。” 他看向顾小文,“之前也没……没有。” “嗯?”顾小文挑眉。 江容咽了口口水,说,“卷饼,还有,这个。” 他说,“我,” 他看着顾小文的眼睛,看着顾小文的脸,有些恍惚地说,“我在梦里吃过。” “味道是……是一样的。” “梦里吃过,”顾小文靠着车座笑起来,“你做梦吃了东西什么味儿你还记着?” “你可真好玩,我做梦吃东西都没滋味儿啊。”顾小文伸手拨了下江容的头发,逗他,“那梦里吃了,谁给你买的啊?” “是不是女的?” 江容视线从顾小文脸上错开,看向车窗外,胡乱点了点头。 顾小文拍了下方向盘笑起来,“还真是女的,小姑娘?好不好看?” “哎,江小容,”顾小文扳着他的脸转过来,“你那天连话都不让我说完,你是不是嫌我?” “你梦里有个好看的小姑娘,你喜欢的?” 江容瞪着眼,摇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他嘴唇颤了颤,急道,“不是!” “不是!” “我没有……没喜欢谁。” “我……没,没啊。” 江容把手里的一次性餐盒都给捏瘪了,扭头看着顾小文,生怕她生气。 “梦里也是你!” “我梦里,”江容深吸一口气,身体轻颤着说,“没有别人。” “没有。” 他说,“都是你。” 江容不喜欢自己有病,但是他不能自控,他想到那些梦,那些乱七八糟的梦,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去记录。 但都很不……不快乐。 那些梦里的一切,都不是快乐的,一切都灰蒙蒙的。 之前还只是他一个人,有个女人一直没有脸。 但是就在前几天,有了脸。 那些和他唯一有交集的女人,都有了脸。 是顾小文。 全都是她。 江容不想和顾小文说这些,他知道这样的梦,没人会喜欢,不正常,何况梦里也没什么好的。 但是顾小文这么问他,问他梦里是不是有别的女人,他就只好承认。 江容很紧张地捏着餐盒,用来扎冷面吃的木签子,都要扎到他的手指了。 顾小文抽下来,看着江容突然紧张的样子,轻笑,“逗你玩呢,紧张什么,我还能霸道得连梦也不让你做么。” “什么都是我?”顾小文捏着木签子咬在嘴里,“你也不至于怕我怕得的要这么说啊。” “真的!” 江容看着顾小文,不,应该是说是瞪着她。 眼圈都因为激动红了。 他边点头,边加重语气说。 “我的梦里都是你!” 顾小文咬着木签子看着江容,在他无比认真的神情下,微微眯了眯眼。 “容容,”顾小文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 声音很轻,带着诱哄,“你知道一个男的,说他梦里全都是一个女的,代表着什么吗?” 低头咬了下(原来他是想要抱她...) 江容不说话了。 无论顾小文怎么逗他, 哄他,他也不说话了,不看顾小文, 只是抿着唇,手里捏着快要被他扯两半的餐盒, 垂下眼睫坐在椅子上, 活像是高僧入了定。 顾小文逗了两句,也就没有再这个梦不梦的事情上纠结, 换了个话题,“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一趟,看看里面有什么好吃的, 给你买回来, 你不说要喝饮料么。” 江容这回有反应了,他点了点头, 看向顾小文,顾小文把竹签子扎在他的餐盒上,“接着吃,别浪费,在车里等我。” 江容“嗯”了一声。 顾小文打开车门下车了。 这片小区老得掉墙皮了,垃圾也都堆放在一个小车上,顾小文走进去绕过垃圾车, 然后走到了一个超市的门口打量了一眼,就推门进去了。 这会儿时间正好刚擦黑不久,下班的回家的不少, 顺手在这小区里面买东西的也有几个。 顾小文看了一眼,就看出了在收银台忙活的那个男人是靳兴国, 只是比照片上老了一些,鬓角都泛白了。 超市的里面瞅着还挺大的,顾小文在货架子里面慢吞吞地找着饮料,在摆放了一堆高高低低的瓶子中间,最后挑了一个酸奶类饮料。 她拿着饮料也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看了眼这屋子的格局,吧台后面有个小床,上面被子有些凌乱,但还算干净,一看就是住人的。 再往里挂着个门帘,里面能窥见一截走廊,从外面看应该那部分也是个屋子,住人和做东西吃之类的吧。 顾小文一直等到有个大姐抱着孩子结账走了,这屋子里暂时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她才走到了靳兴国的面前。 靳兴国没有在小区里见过她,扫了一眼,也没多稀奇,拿着瓶子在收银机上扫了下,然后说,“五块。” 顾小文拿出手机,扫码付钱的时候说,“我是顾城新任总裁助理。” 靳兴国装袋地动作一顿,接着嗤笑一声,上下打量她,“怎么顾总换了口味了?”爱得要死要活的妻子到底被鲜嫩的小姑娘取代了吗? 顾小文不因为他的冒犯生气,只是陈述,“我在法律上是他女儿。” 靳兴国微微眯眼,看了顾小文一会,他认识顾丝丝面前这个,明显不是顾丝丝,于是说道,“哦,乡下接回来的那个大小姐。” “不知道大小姐来我这是炫的哪门子,”靳兴国双手压在收银台上,“当时我动的,我都还回去了。怎么顾总隔了这么久,派你来找后账吗?” 顾小文看着靳兴国充满敌意的样子,这不奇怪,人在逆境的时候,总是喜欢怨天尤人啊,愤世嫉俗啊,或者报复社会啊。 但是靳兴国不会这样,他浑浊的眼睛就能看出来,之前再怎么意气风发过,现在他也是个被生活搓扁揉圆的橡皮泥了,也就剩对着陌生人抱有敌意和火气的能耐了。 “你贿赂刘建业给你母亲找□□的那件事,就是我拍的视频,在住院楼,夜里两点多。” 顾小文面无表情地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然后眼看着靳兴国愣了一下之后,迅速变脸,把用塑料袋子装好的饮料直接抓着从门口扔了出去。 “滚!” “顾城是怎么的,想要赶尽杀绝?”靳兴国面红耳赤满脸凶相地指着顾小文说,“回去告诉那老狗,要是把我惹急了,我也是会咬人的!” 顾小文看着那饮料就擦着她肩膀砸出去,砸在拉门上,又咕溜溜地滚到了台阶下面不动了。 她没有被靳兴国吓到,也没有出去,而是面对几乎要暴走的五十几岁男人,音调丝毫不变地继续说,“你最好还能咬人,还能咬人我就有办法让你母亲入顺宁市中心医院去排□□,刘建业拿钱也不会给你办事儿,我不需要你拿钱,我给你钱,还给你介绍他们医院新上任的许主任,让你跟他去接触。” 顾小文说,“这是我名片,我来跟顾城没有任何关系,你几点关门,今晚我可以等你关门,给我打电话,我们约地点具体聊。” 靳兴国站在收银台后面愣着,不知道是被顾小文一通炸\\弹给炸傻了,还是觉得荒谬。 更多的是荒谬吧,靳兴国看着顾小文走出超市,和一个进来的男人擦肩而过,甚至在门口弯腰把那瓶饮料捡起来了,这才低头去看桌上顾小文的名片。 很简洁纯的白色,只有个顾氏企业总裁特别助理的名头,名字叫顾安娜,底下是联系方式。 男人要烟,靳兴国把名片收起来,然后给男人拿烟,视线向外看着,没有再看到顾小文的身影。 顾小文拿着饮料瓶子走出小区,把外面裹着的在地上滚一圈的塑料袋扔进垃圾车,到了车里就把饮料用湿巾擦好,然后递给了江容。 “喝吧,”顾小文说,“我先带你去人民公园玩一会吧,这个点儿有很多跳舞的,广场舞什么的。” 江容不喜欢人群,但是跟着顾小文出来,很多时候都是去人多的地方,顾小文有意识地让他去接触人群。 江容犹豫了一下。 顾小文就又说,“人多的地方一般有卖小吃,烤串儿什么的,臭豆腐拉丝热狗,烤苞米烤地瓜……” “去。” 江容双手一拍,“去!” 他看向顾小文,看着顾小文笑了,他也勾了下唇。 顾小文早就发现,比起正餐,江容更喜欢吃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零食。 “那好,出发。” 顾小文系上安全带,给江容也系上,江容不喜欢安全带的束缚,顾小文就故意拉松,让他用手撑着。 “忍一忍,很快就到,”说完她开车,下了车位,朝着人民公园的方向开去。 这个点儿确实人很多,但不光是人多,摊位也很多,这里简直算是一个小型的夜市,虽然这都已经深秋,夜里很冷了,也还是很多人来这边连吃带逛。 江容站在很偏僻的一个石碑后面,朝着人群里面看着,他就算肯跟顾小文来,他也不可能真的容忍站在人群中,和很多人擦肩,那样他用不了多久就会不能自控地发病。 所以他想吃什么,是顾小文去给他买,他只是站在这里等着。 不过他模样在人人都精致出挑的宴会上可能不太显眼,但像这样的晚上,在这普通人扎堆的地方,他过于出挑的身高,过于冷白的皮肤,精致眉目半长的头发,加上他这一身浅色的运动装,他就算是站在角落,安安静静的,也实在太扎眼了。 这年头喜欢勇敢追早就不是个口号了,有两个女孩子犹犹豫豫的好半天,鼓起勇气凑到江容身边去要微信。 “帅哥,加个微信呗。” 江容不吭声,继续看着不远处的人群,捕捉着顾小文的身影。 “帅哥?”其中一个女孩大着胆子,以为他没听见,伸手来拉他袖子。 江容反应极其夸张地甩开,朝后一脸躲了好几步,表情满是震惊,嘴唇抖了抖,几乎是厉声吼道,“别碰我!” 两个女孩被吼了,肯定不乐意,“还以为哑巴呢,装什么高冷,不愿意就不愿意喊什么啊!” 然后哼了一声走了。 江容呼吸急促起来,看着周围的霓虹灯,越来越慌张,尤其是在人群中找不到顾小文的影子之后,他直接不受控制地崩溃。 车子的喇叭声,人群的哄闹声,广场舞杂乱的节奏,编织成让江容无法忍受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得站在这里等着顾小文,但是他更想逃离这里,他控制不住自己朝着路上跑过去的腿,他低声尖叫着抱着头朝着路上跑过去的时候,顾小文正拿着给他买的吃的回来。 “江容!” 顾小文远远喊的这一声差点把嗓子给喊劈了,不过江容总算是听见了,站在马路边上,侧头朝着她看过来,就差那么几步,他就冲上了车流纵横的马路上。 崩溃的状态下不可能会躲什么车,顾小文提着东西朝他快速跑,看到江容蹲在马路边上,正抱着自己的头不断地,狠狠地打着。 江容很用力很用力,每一下都把自己的头打偏,要是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顾小文怀疑他甚至可能会把自己的头骨敲碎。 他在拼尽全力地,让自己恢复冷静。 但是很显然收效甚微,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无法适应的。 太杂太乱了。 顾小文快跑到江容身边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在路边走路的,要上前去查看江容怎么了。 但是江容的状况和别人不一样,这时候有陌生人靠近他,他会越来越严重,甚至直接不管不顾地为了躲避,冲到马路上去。 “不用管他!那个阿姨,你别拍他,他没事!”顾小文急得跑丢了一个肠,那个被顾小文喊了的两句好心阿姨起身,莫名其妙走了。 “不好意思阿姨。”顾小文跑过阿姨身边道歉道。 她跑到江容身边,把吃的放在两个人的脚边,然后毫不迟疑地从背后抱住了江容,抓住了他狠狠打自己的手,用他的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没事了没事了……”顾小文抱着他说。 “没事了江容,我回来了。” 顾小文的声音从江容身后隔着他的手传到他的耳朵里,像蒙着一层什么有些模糊。 但是她的体温,她的拥抱,她抓着自己手腕的力度,甚至是她身上透出的和自己身上差不多的气味,都让江容感觉瞬间被隔绝在了这嘈杂混乱的世界之外。 他颤抖着,他剧烈地像是要窒息一样地喘息,总算是渐渐地平复。 这片儿的人实在是不少,他们这样一前一后组团拉\\屎一样的姿势蹲在路边上,实在是吸引了不少人打量的视线。 但是顾小文不顾不上了,感觉到江容渐渐冷静下来了,这才松口气,靠着他的背枕着他的肩说,“没事了容容,我给你买了好多你没有吃过的好吃的。” 江容被顾小文拉起来,朝着车边上走得时候,江容腿还是哆嗦得厉害,走路简直像个模仿螃蟹步伐的大青蛙,十分的六亲不认。 顾小文被他差点给甩出去,好在对付他也算是有一套了,没被他胡乱甩的手臂抽到脸上。 好容易进了车里,两个人一起进了后座,江容靠在车座上蜷缩着,足足又过了快二十分钟,才通身是汗地缓过来。 他心里很难受。 说不出的难受,他甚至不敢侧头去看顾小文的表情。 他不想这样,他已经竭力地控制自己了。 但是他控制不住。 江容缩在车座上,车里的气温一点也不高,可他额角的汗顺着脸上滑下来,像是在哭。 顾小文靠着后车座,等着他自己平复,听着他的呼吸终于不乱了,这才和他说话。 “好吃的还没凉透呢,”顾小文叹口气,江容因为她叹的这口气,差点打开车门冲出去。 她肯定会嫌弃自己烦,一定会! 因为江容自己都烦自己。 顾小文却说,“可惜了,丢了个好吃的肉肠,我专门给你烤的,排了挺长的队,结果我刚才顺着车窗看着,被一只小白狗叼走了。” 顾小文越过江容紧绷的身体,从他那边车窗指着,“看见没,就是那个狗东西吃了你的肉肠,还没吃够,又回来找了。” 江容看了眼,眼圈突然就红了,红得要出血似的,他抓住了顾小文的手指。 不知道怎么想的,低头咬了下。 “哎!”顾小文哭笑不得,“狗吃你肠,你咬我算怎么回事儿!” 江容松开了顾小文,用那双兔子眼看着顾小文,他不能分辨自己的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那样看着顾小文,像是不把红眼病传染给她不罢休。 顾小文笑了笑,把好吃的递给他,“快点吃,还有一点点温度。” 江容好一会才从顾小文手里接了袋子,打开慢吞吞地吃,一句话也没有说。 顾小文也不问他为什么发病,好像他就没有发过病,在大马路上失控过一样,她习以为常的样子好像她完全地不在意。 江容脑子里堵着,什么也思考不了,只知道塞进嘴里的东西,都带着顾小文的滋味。 抱着他的力度,不让他打自己的低声哄劝,还有她身上的味道,她扫在自己脖子里的长发。 江容愣愣地看着车窗,透过车窗看着顾小文靠在后车座上的脸。 他忍不住在心里想。 她为什么不生气。 “一会儿签子扎嘴了,”顾小文早发现江容偷偷看她,压着笑意,“专心点儿吃。” 江容低下头,专心地捧着塑料袋吃里面的东西,鸡柳,鸡排,都是剪碎的,还有很多很多,小蘑菇鱿鱼什么的…… 好吃。 江容低头吃得安安静静,无害极了,一点也想象不出刚才他是怎么疯了一样打自己的。 顾小文心里叹气,手机这时候响起来。 顾小文接了一听就笑了,是靳兴国。 她看了眼,现在是晚上八点五十,顾小文直接说,“别约什么饭店了,我晚上吃过了,浪费钱,来人民公园这边的广场上,对,我车在这路边停着。” 顾小文说,“就在这儿聊,广场舞大妈都开始撤了,这里挺好,还有小亭子,嗯,” 靳兴国想要去饭店,提了提名字,顾小文还真去过,和江容,消费挺贵的。 没有必要,顾小文要跟靳兴国说的,也就几句话,他要是答应了,才是合作关系。 靳兴国没有多久就来了,骑着个电瓶车,敲了敲顾小文的车窗,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 顾小文点头,靳兴国先过去,顾小文侧头对江容说,“我去那儿,就那儿,你能看到的,去谈事儿。” “你要是想要跟着,就跟着我来,不想跟着,”顾小文给江容拨了下额前的头发,“就在车里吃东西。” 江容抓住了顾小文给她拨头发的手指,拉着她朝着自己靠近。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反正拉得近得不能再近了,他就停住了。 他这是干什么? 他要后退,顾小文却伸手抱住了他。 江容慢慢吁出一口气,在顾小文贴上他的侧颈之后,他明白了。 原来他是想要抱她。 想要重温一下,他还拥有她的滋味。 你干嘛啊!(噗咳咳咳咳咳咳——...) 主观上想要去亲近一个人, 这种感觉是江容之前从没有过的。 两个人隔着一堆吃了一半的小食品拥抱,实在不太美好,顾小文拍了拍江容的后背, 说,“在车里等我, 还是跟我去?” 江容最后选择跟顾小文去。 靳兴国把电瓶车骑到了小亭子外面, 看着顾小文带着江容过来,皱眉看着江容, “他是谁?” 顾小文没吭声,让江容在亭子外面的一个石凳上等着,和靳兴国到小亭子里面说话,“不用管他, 你既然来了, 就是对我说的那些话感兴趣,我们具体聊聊。” “我知道你对顾氏企业一直都有关注, 你也是顾氏企业创始人之一,”顾小文说,“你想肯定知道,顾城手里有个无底洞一样的添钱项目,我需要董事会其他人的支持,才能逼他停止手上项目。”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关注顾氏企业,我已经离开了很多年, 我……” “别说废话,”顾小文语气平静地打断靳兴国。 靳兴国对于一个小姑娘尤其是顾小文今天的打扮看着就像个毛都没长齐的雏鸟,这样居高临下口出狂言, 实在是让靳兴国这样自诩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沧桑老头看不上。 但是顾小文不是来跟他闲话家常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距离白康城规定的把江容带回去的时间,没剩多少了。 顾小文单刀直入,“我给你钱,让你母亲没有后顾之忧的住院治疗,排器官移植,甚至将来的器官移植费用,我都能给你出。” 靳兴国压不住的不屑,终于从眼底消失,顾小文继续说,“我要你帮我设法去说服顾氏企业其他的股东,当然不是空口说白话,我会给你关于顾城手上那个项目的全套分析报告,确保完全证实顾城那个项目,无论进行多久,都是无用功。” 靳兴国嘴唇动了动,顾小文抬手做了个下压的姿势,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和顾城之间怎么回事你没必要知道,我的目的是逼停他手上项目,接触董事会其他人你不是唯一的人选。” 顾小文说,“我也可以找别人,只要报告真实,没人会因为顾城一张老脸就持续性地拿钱打水漂。” “我只是可怜你,被生活中的不得已所迫的滋味我懂,现在给你个机会,”顾小文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能不能做,董事会那些老东西,你有没有交情,能不能说上话就行了。” 顾小文说的确实是实话,关于这件事,她不是只有靳兴国一个人选,但是无疑靳兴国是最好的人选。 靳兴国被顾小文这一通连珠炮给轰得有点发傻,但是他也是活一辈子的人精,顾氏企业的事情他一直有关注,哪怕他不想,他也习惯性的去关注,毕竟那曾经是他……说矫情点,梦想开始的地方。 顾城手上的项目,他要是还在企业,一定会在当初启动的时候,就劝顾城三思。 城北那边没有成熟的商圈,那块儿最开始是上头有风声要建商圈,地皮才那么炙手可热水涨船高,顾城拿下那块地,当时可是圈子里人人羡慕的。 但是这些年下来,那块商圈的动静一直有,却始终没有动作,顾城打算里很多东西都是要和商圈一起进行,但是商圈没有动静,一直拖,拖到现在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无底洞。 项目迟早要停,但是靳兴国没想到,不是顾城自己意识到不行停,而是他从农村接回来个报错了二十几年的女儿,要联合股东们给他逼停。 “你……”靳兴国看顾小文,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从哪里问起。 真是在农村长大的? 真是顾城的亲女儿? 但是靳兴国最后识相地没有问,想到顾小文说的那个对他来说不能错过的条件,他就算是和那些人接触不上,也要硬着头皮上的。 更别说有些老朋友,他还是能够说上话的。 “我有些能说上话,要是有分析报告,说动他们不难,”靳兴国说,“但是顾城的股份拥有绝对的决策权,这件事要是让他提前知道,哪怕有一个人支持他,就很难办。” “那些我来处理,你只做我要你做的那部分就好,”顾小文并没有打算把自己手上拿着多少股份的事情和靳兴国说,只是给了他一张卡。 “明天给你妈妈办转院,至于其他的,你弄好住院之后,我把许主任介绍给你,你自己跟他谈,就算他不管器官移植这个部分,他也能给你介绍其他人。”顾小文说,“其他的你不用多想,就研究怎么把那些老古董给搞定就行,报告七天之内我会给你。” 顾小文说着,对着靳兴国伸出手,“合作愉快。” 靳兴国没见过顾小文这种办事风格的人,利落的比古代砍头还痛快,这就给他卡了。 “你不怕……我办不成事儿?” 靳兴国拿着卡在手上点了点,压抑着手发抖,眼中冒出的光都要绿了。 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希望。 这希望来得太轻而易举,他简直不敢相信。 “我敢找你,给你钱,肯定也不是对你一无所知,”顾小文看着靳兴国眼里的光快要和当初谢萍的一样,顿时有点想笑。 她喜欢有功利心的人,像谢萍,但是比起那种,她更喜欢靳兴国这样走投无路的人,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不顾一切拼尽全力。 “行了,你家里离不开人,你先回去吧,我也走了,”顾小文朝着台阶下走,“电话联系,另外你自己骑车了,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靳兴国手里捏着顾小文给他的卡,手心出了一层汗。 目送着顾小文牵着江容的手,朝着路边停车的地方走去。 江容把顾小文买的那些东西全都吃了,剩下塑料袋扔在垃圾桶,就跟顾小文一起开车往回赶。 从顺宁市市区人民公园开车到金盛兰别墅区,整整一个多小时,路上就十点了,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顾小文全程车速压着限速,到最后只求白康城不要这么早下班。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她开车飚回白家,直怼车库,跟江容下车之后一进客厅,白康城和孙建波两个人西装革履一人面前一杯茶坐在客厅里。 顾小文之前和靳兴国谈事儿不自觉露出的那点嚣张到骨子里的气焰,瞬间收敛得无声无息,跟江容两个人站门口,像一对儿疯玩后弄一身泥回家的小孩儿,面对“老母亲”的死亡凝视,手足无措。 顾小文看了眼客厅的时钟,十点二十。 她咳了一声,站在那里慢吞吞和江容一起晃的,考虑是换鞋进去还是索性开门就撤这件事上纠结着。 孙建波这个损种也一脸的幸灾乐祸,尤其是他就觉得稀奇,因为顾小文在白康城面前这样,要说不是对他有企图故意装,那就是真有点害怕? 白康城跷着二郎腿,抱着手臂看着顾小文和江容,当然主要是顾小文,因为她才是“罪魁祸首”。 顾小文他妈的,她是真得有点怕白康城。 还真让孙建波猜对了,倒不是为别的,而是白康城实在有些像顾小文臆想中的家长。 “我说了十点之前,你俩看看几点,还没带司机,自己开车去了,你有本儿吗?”白康城问。 顾小文当然有,她这辈子只是个小车本,上辈子还是A2本呢! 她还开过长途货运,当然一个能开大货的司机是怎么开车把自己撞死的……那不过是个意外。 因为是个意外,所以顾小文对于开车没有任何的心理阴影,自我感觉比那些几十年的老司机还稳。 但她都带人回来晚了,就不好再气白康城,只小声说,“有本。” “你……”白康城正想再说两句什么,汪莲华及时地从屋子里出来了,“小文和容容回来啦,快,正好,小文先别急着回去,我去把今儿个白天包的馄饨煮上,一起吃个宵夜。” “哎,”顾小文连忙答应,顺便快速说,“汪阿姨我今晚不回家,再跟你挤一晚上,家里装修弄一半儿,脏。” “好啊,你那被子我白天还晒来着……” 汪莲华说着去厨房煮馄饨,白康城瞪了顾小文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连她根本都不问他同不同意,就要住下的事情都没计较,这倒是让孙建波看了眼白康城。 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白康城可别吃这套无心插柳吧…… 顾小文和江容很快换鞋上楼去洗漱,进了江容的屋子,顾小文问他,“你还能吃下去吗?要是不饿一会我自己下去吃。” “能。”江容洗了把脸,水滴湿漉漉地挂在脸上,他就急忙说,“能吃。” “是挺能吃的,”顾小文靠在门边,自然地伸出手,对江容说,“都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之前也没发现你这么能吃啊,再说你这岁数也过了生长年龄了吧。” “来给我摸摸肚子,鼓没鼓?”顾小文是逗江容的,江容不喜欢别人碰他,别说是私密部位了,就是牵个手,有时候还挣呢。 但是顾小文的笑意很快都惊得差点维持不住,因为江容还真的从洗手台后面走过来,把自己的上衣拉起来,然后把滑溜溜的肚子放在她手的位置。 江容不太锻炼,虽然不胖,但是肌肉线条也并不明显,尤其是肚子,平时就瘪瘪的,现在微微起来了一点,热乎乎地贴在顾小文的手上。 顾小文:…… 她堪称震惊地看着江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抿了下,把笑意压下去。 认真评价,“啊,有点鼓,”她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还让我摸肚子了。” 她想说你到底能不能分得清,男女之间哪些是过界行为。 但是她最后只是在江容的肚子上摩挲了两下,又拍了拍,最后还弹了下,挑瓜一样说,“已经熟了,可以摘了。” 江容把衣服放下,继续洗,隔了能有两分钟,居然对于顾小文这个玩笑还有回应。 “没熟,声音是……闷的。” “吃了馄饨,”江容甩了下头发上的水,“才熟了。” 顾小文被他甩水甩的一眯眼,“哎,你学一只耳是不是!” 江容笑了下,走到了自己的柜子旁边,打开柜子,开始换衣服。 顾小文:…… 好吧她知道了,江容不知道男女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不让她亲嘴,但是能当着她的面端枪或者毫无障碍地脱\\裤子。 不过顾小文看着江容撅着的屁股,没办法确认他到底是不是像汪莲华说的一样,只有一个蛋。 顾小文思考了下,走到门边上把卧室的门关上了。 用探讨严谨学术问题的语气,问江容,“我能看看你吗?” 江容换好了上衣,转头疑惑看着顾小文,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顾小文视线不太老实地在他身上上下转了转,然后定在她好奇的某处,“我看看你几个蛋行吗?” 摸肚子都让摸了,还当着她面换衣服,顾小文以为江容肯定让看。 然后他被江容用裤子从屋里给抽出来了。 顾小文抱着脑袋喊,“你干嘛啊!不让看就不看,你怎么还打人啊!” 江容脸脖子红得像一个燃烧的炉筒子,喷气也粗得像是犁了二百来亩地的老黄牛,他就算是个傻子,就算是再没法准确地界定男女之间的那条线,也知道那儿不能让人随便看随便碰。 顾小文这个不要脸的见他一开始没有反应还以为他同意了,他那是没反应过来! 上手来扯他的白裤\\衩的时候,江容反应过来了,用手里抓着的裤子直接抽到顾小文的脑袋上。 顾小文抱头鼠窜的功夫,馄饨煮好了,江容只抽了几下,把顾小文撵出他的卧室,就没有再追,只是把卧室门关上了。 顾小文听着汪莲华叫她和江容,“哎”地答应了,然后憋不住笑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敲江容卧室的门。 “馄饨好了,出来吃啊,”顾小文说,“江容?” 江容把门打开,表情恢复如常,只是脸上的红还没下去。 两个人没事儿一样一起下楼去吃馄饨,坐到桌边上顾小文才拿起汤池舀了个馄饨放嘴里,嘟囔道,“香菇馅儿啊……” 白康城正这时候侧头看了江容一眼,问江容,“你脸怎么那么红啊?” “怎么搞的,热?” 江容摇了摇头。 白康城说,“汪姨,空调调低点吧。” 汪莲华应声,江容就开口说,“不是热,” 他看着顾小文,说道,“她……” “噗咳咳咳咳咳咳――” 顾小文直接一口把咬了一半的馄饨给喷回了自己碗里,瞪着江容差点把肺管子给咳出来。 操,他要是把她要看他蛋的事儿告诉白康城,今晚上她还能活着出白家吗! 我们可以试一试(战术后仰四十五度...) 顾小文一边咳, 一边狠狠地朝着江容挤眼睛,汪莲华跑过来倒水给顾小文顺后背,“哎呦哎呦, 这可是怎么搞的,慢点吃, 又没人跟你抢!” “太香了……”顾小文流下生理性的眼泪后, 说了这么一句往回找脸。 白康城和孙建波都看着顾小文笑起来,江容看着顾小文快要挤出来的眼睛, 片刻后垂下头吃馄饨,不再说话了。 汪莲华给顾小文重新盛了一碗,顾小文这回安安静静地吃,吃完了就迅速回房间准备睡觉了。 躺在床上给江容发消息――你不要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跟别人说啊啊啊啊! 江容很快回复――你说你要看我的事情吗?我没想说, 我想跟我哥说你不喜欢吃香菇馅馄饨。 顾小文提着的心重重地放下, 然后回复――你跟你哥说那个干什么,我爱不爱什么, 你知道就行了。 江容回个――哦。 顾小文笑了笑,又逗他――我这被子好潮啊,要不然我去跟你睡吧,我们睡一张床怎么样? ――我保证不看你,我偷偷地去,等汪阿姨睡着就去,你给我留门啊。 江容好半晌都没有回复, 顾小文不逗他了,躺着快睡着的时候,江容才回复――不行, 我们不能睡在一起。 顾小文本来就是逗他玩的,回复――好啦, 知道了,不能睡一起,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不去。明早上我们一起去跑步,早上六点,你哥哥在家我就不去你屋子里喊你了,我先回家换了衣服,带着一只耳在山上的小亭子里面等你。 江容回复――好。 顾小文闭上眼很快睡着,今天一天都很顺利,靳兴国这边的事情解决,她只需要找个时间,再跟顾丝丝聊聊,问问关于孙关辰的事情。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也在按着计划缓步进行,顾小文喜欢这种感觉。 第二天早上她起来的时候汪莲华也已经起来,在准备早饭了,顾小文和她打了招呼之后,就回家去换衣服,然后看到白康城起来了,好像正在健身房。 顾小文按照约定去牵一只耳出门,慢吞吞地朝着山上跑,拿出手机和江容发消息――我慢慢跑着等你,你哥哥已经起来了,不方便找你,你快出来! 江容盘膝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手机,一整夜,他都没有睡好。 只要睡着了,就全都是噩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破旧的房子里,从清晨到日暮,他在等一个人回家。 他在等顾小文。 他们不住一起,而是住在隔壁,可是顾小文却一直都没有再回去过。 梦里他不肯吃东西,胃里绞着疼,顾小文每次回来无论多晚,都会给自己带东西吃。 可她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好久,过了好久好久,从门口的大柳树枝叶繁茂,一直到树叶落尽,她再也没有回来。 哥哥跟他说,她不会再回来了,因为他们是陌生人,而不是一家人。 再后来哥哥说,看到了她跟别的男人搬进了一个很高档的小区,他们结婚了。 江容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五脏六腑都缠在一起的感觉。 这么多次做梦,他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他之前都没有感觉,只是梦到一些画面。 但是这一次,他感觉梦里都像是真的,好像他就是那样,真的坐在那个颓败的院子里,等了顾小文很多年。 江容坐在床上,抱着手机看着顾小文给他发的消息,他对于身体里噩梦残存的过盛情绪,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和驱散。 他盯着手机屏幕,他忍不住在想,她会不会也终有一天,离开他,和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搬进一个他再也找不到,也不能去找的地方。 江容慢慢按住了自己的心口,他疼得缩起来,像有把刀在那里翻搅,他低下头去看,却只能看到完好的皮肉。 江容从床上站起来,噩梦和现实让他恍惚,顾小文真的会像她说的那样,一直住在他的隔壁,和他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吗? 不,不会。 江容并不傻,她不会的。她只是逗自己玩罢了,就像是昨晚上她说要来这里睡,江容就留了一夜的门,她也没有来。 她会找一个陌生的男人结婚,她会搬走,然后像梦里那样,从此和他再也没有交集。 江容抓着手机,在自己屋子里反复地转圈,跌跌撞撞浑身大汗,他抓着手机抱着自己的头敲,狠狠地敲。 呼吸急促得如同一条渴水濒死的鱼,他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怎么办才能留住她? 怎么办才能不像噩梦里面一样,江容恍然间像是自己被困在那破旧巷子的小院子里面,他趴在那个残破漏缝的大门上,把眼睛贴在上面,期盼无比也绝望无比地日复一日看着那个狭窄的巷子和污浊的墙壁通往的地方。 那个尽头曾经他期盼的身影,再也不见了。 江容不受控制地想到那七天,顾小文把小门锁起来的那七天。 她不会一直容忍自己,江容很清楚自己有病。 他有病,孤儿院的阿姨,还有梦里的那个骚扰他的恶心的男人都告诉过他,他这个病没有人能受得了,他一辈子都不会好,他注定就是拖累! 昨晚上他当街发病,她可以不生气,但是以后呢,以后如果在更重要更危险的地方,如果…… 江容根本不敢想象。 他并不能理解很多人的情绪,他甚至去分辨别人的玩笑或者是真话,必须看着那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一起分析才行。 他甚至不能理解自己,他是个不能自控的怪物。 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才能留住她,不让她搬走,不让她嫌弃自己。 或者就算嫌弃自己,也不会离开? 江容跪在地上,把头抵在地板上,一遍一遍地深呼吸,颤抖着无措着。 他竭力地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必须冷静下来,他…… 他想到了! 于是顾小文等在亭子里,慢吞吞地转悠了半晌,把那些上锈的健身器材玩了个遍,给江容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以为江容睡死了不会来了的时候。 终于听到了小路传来跑步的声音,她开开心心地从亭子里冲出去,大喊道,“你怎么才来啊!” 然后对上白康城没戴眼镜还把头发都放下来的脸,懵了。 “江容才跟我说的,说了我就来了。”白康城已经在健身房跑了半天了,这会儿看着顾小文,转动着胳膊问她,“你大早上的叫我来干什么?有什么不能在家里说。” 顾小文:“……” 她低头看着手机上江容发来的消息――我今天不舒服,我哥哥陪你跑。 顾小文一脸迷茫的表情看向白康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白康城揪了揪一只耳的耳朵,对顾小文说,“走吧,边跑边说,我知道里面有个小山,山顶上风景还不错。” 顾小文和他没有戴眼镜显得有些迷茫的双眼对视,两个人一对儿的迷茫,像是他们身边笼上了弥天大雾,顾小文兜里给江容准备的榴莲味儿棒棒糖被她捏得哗啦啦响。 顾小文没跟白康城说她约的是江容,江容爽约了才找他来的,她跟白康城说不着。 两个人带着一只耳莫名其妙地朝着山上跑,顾小文早上出来运动本来就是个幌子,江容四肢不协调,运动也不能这么高强度地跑,顾小文就是跟他早起出来玩玩,吸一吸新鲜空气。 但跟白康城不一样,白康城自从那次被顾小文说了胖,一直都有注意身材,无论多忙。 这段时间消失的腹肌又渐渐成型了,他跑得挺快,顾小文跟着他身后,最开始气喘吁吁,后来也活动开了,一路畅快地跑到了山顶。 这一片小路直接通一块秃秃的山顶,山下确实是风景很不错,这里居然遥遥能看到市区,顺着山顶往下看,是一片随着清风翻腾的绿色叶浪。 迎面吹来的空气非常好,阳光顺着树的缝隙洒下来,有些晃眼,又不过火,微微眯眼就行,这感觉说不出来,很畅快。 “这里还真的……”顾小文说了一半,白康城的运动衣披在了她身上,还披偏了,因为没有戴眼镜,他的视力不行,只看到顾小文运动衣穿的太清凉,目所及白花花一片。 “这里风很硬。”白康城说,“我没怎么出汗,衣服不脏,你穿的……太少了。” 他说着转身撸了一把自己的刘海,眯眼看向模模糊糊一片绿。 “有什么话说,你现在说吧。”白康城没侧头,很贴心地不看顾小文,他甚至态度很郑重。 伴随着白康城的体温,他的衣服上带着淡淡的香水味道,不是喷的,他不喷香水,而是放在衣柜里沾染上的,是汪莲华买的,顾小文见过还夸过,是木质香味,很好闻。 无声的,暧昧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纠缠着。 顾小文懵了一早上,现在很确定,江容不只和白康城说了她在小亭子等他运动,肯定还有别的。 顾小文没有马上说话,她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惯于静观其变。 她肩膀上披着白康城的衣服,确确实实很暖,没有人不喜欢被呵护的感觉。 她其实完全能够要一份健康的感情,一个健康的,能够呵护她一生的人,以她现在的手段和能力,她无论想要谁,她都有信心把他完完全全抓在手心里,让他对自己毕生爱不释手。 她太懂别人要什么,太懂怎么去玩弄人心。 可是她也曾相信过别人,呵护她的,发誓一辈子爱她的人,他们最开始,或许没有白康城这么优秀,但都是难得的好人。 可是岁月和利益的引诱下,一切都会变质,顾小文看透了太多,以至于现在根本没有了去等价爱谁的能力。 她只会算计。 她只会算计啊。 江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顾小文把肩膀上带来片刻温暖的属于白康城的外套拿下来,山风吹起她汗湿之后的身体,带走她的体温,她却觉得一阵颤栗的轻松。 太晚了,如果是以前,白康城这样的男人,她肯定会喜欢,她会依赖,会不惜一切去讨好,去抓住。 但是太多太多次的印证,她早已经发现依附不是生路,她永远不肯再做汤颜丽那样的菟丝花,她愿意自己顶风淋雨熬过寒暑酷夏地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做自己的依靠。 她根本不需要一个健康的,完整的别人,不需要一段所谓正常的感情。 “康城哥,我确实有些话要跟你说,”顾小文说,“我之前追着你跑,让你苦恼真的对不起。” 顾小文把他的衣服放到他手上,说,“我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是我爸爸让我那么做的,他让我想办法嫁给你,这样顾氏企业的资金链断层的事情,就能得到缓解。” 顾小文毫不迟疑地把大黑锅扣在顾城的头上,“但我不想那样,因为他那是个无底洞,况且我凭什么听他的拿我自己的幸福换钱?” 白康城愣住了,她没想到顾小文会这么通透。 他确实是听江容说,顾小文喜欢他,可一直不敢开口,江容说,他想要顾小文做家人。 江容第一次和白康城说那么多的话,要白康城仔细想想,还细数了顾小文的好,白康城确实……动摇了。 他本来对于顾小文就有好感,这些天不受控制地琢磨也很多次了,要不是太忙了,忙度假村的那个项目,他是会认真地思考的,毕竟这么多年,他也没惦记过谁。 要是……他想要是顾小文真这么喜欢他,他就不用纠结了,除去顾家的那个烂摊子部分,他是可以和她试一试的。 白康城自负得很,他不觉得白家需要什么商业联姻。 他也不是林一楠,做不了自己的主,白东卓长年在疗养院,根本不管他,无论他娶个什么样的人,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其实顾小文除了有时候有点吓人之外……说出来都像是有病,可她装神弄鬼的这部分,都被她其他的好给掩盖过去了。 “其实……”白康城咳了一声,说,“你爸无论怎么想,你都不用管。” 他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总觉得都让女孩子说,那实在太没风度了。 白康城犹豫着,上前一步,抓住了顾小文的手。 但其实他眼睛看不清,又不好意思使劲儿盯,抓的是顾小文的胳膊,抓着了胳膊,才慢慢摸到手上。 顾小文莫名其妙看着他,但是没挣扎,白康城的手很大很热,和他的外套一样温暖可靠。 顾小文看他用玩笑的方式,说着认真的话,“其实我半夜偶尔醒过来的时候,在窗户上看不见你的脸还有点不习惯。” 白康城故意轻笑说,“你既然这么喜欢我,我们可以试一试。” 他开朗地笑了两声,说真的,这会儿他穿着一身运动衣,身高腿长,头发放下来还显小,笑起来又很开朗,没有戴眼镜,居然还有点纯真的味道。 顾小文看着心里都感叹,长得真好。 然后她看着白康城拿出霸总范儿,捏着她手指说,“你爸的事情你不用管,我会解决,你可以一直住在白家。” 白康城认真看顾小文,眯着眼睛伸手想要给她别下头发,却因为看不清手指头怼在了顾小文的脸上。 但其实他要是今天戴了眼镜,就会发现顾小文表情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羞涩和兴奋。 而是……复杂。 复杂得很,还因为他凑近想要看清,战术后仰四十五度。 他慌什么呢?(你想让我跟你哥好上,然后...) 顾小文用一只手按着白康城的肩膀让他站直, 自己也站直然后居然难得有些尴尬的搓了搓手。 按理说白康城这样自作多情的,她遇见不少,每次就算不出口嘲笑, 也会在心里嘲笑。 但是白康城说这话,还用“你既然这么喜欢我, 我们可以试一试。”这样自恋的话作为开场白, 顾小文居然也笑不出来。 因为她知道白康城说的就是认真的,他不是那种会拿这样的事情随口说说的人。 但顾小文担不起他的认真, 毕竟无论因为系统逼她还是其他的什么,造成误会的是她。 如果白康城是个稍微,哪怕有一点点乱七八糟思想的人,顾小文绝不会有这种类似愧疚的感觉。 “康城哥, ”顾小文按住白康城又要给她披衣服的手, “我不需要。” “可现在风很凉了,你不能光为了美, 刚才还跑出了汗,你,”白康城不好意思细看,扫一眼只能看见她身上黑色的短衣短裤,其他一片模糊的白,还以为她穿着裤\\衩背心一样的运动装就出来了。 “你穿得也太少了,小心岁数大了得风湿病。” 顾小文酝酿了一番的解释, 堵在嗓子里,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肉色紧身运动衣裤,还有外面套着的黑色裤\\衩背心运动衣, 再看白康城一脸不忍直视她的表情,陷入了沉默。 不过她没有解释自己穿了什么, 只是开口速战速决,把白康城的衣服扔还给他,“我不需要,我不冷,而且我今天也没有约你来。” 顾小文说,“我不知道江容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无论他说了什么,你都不要信。” 白康城又迷茫地看向顾小文,顾小文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我没打算跟你在一起。” 系统暂时没有出现,顾小文不想顾忌,反正水来土掩,她不想让白康城真的误会她对有意思。 “我之前是我爸让我缠着你,现在我不打算听他的话了,所以我就是想说……” 顾小文说,“康城哥,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这辈子,不,我连上辈子都加一起,也没遇见过你这么优秀又认真的人。” “所以呢?”白康城表情复杂,面色也微微沉下来,连顾小文说了什么上辈子,都没空去想她是不是说胡话。 顾小文说,“但是我们不合适啊。” 她已经长成能遮风挡雨的乔木,而白康城是笔直的白杨,两棵树生长地域都不一样,怎么相依相偎,很明显她不可能对白康城温软得起来,白康城也没可能变得温柔又黏人,他俩……撞型号了。 “哪里不合适?”白康城没有被人拒绝过,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有点想跑,太羞耻了,但是遇事不解决清楚,就这么跑了又不是他的风格。 所以哪怕难堪,哪怕他很不懂顾小文的喜欢怎么忽闪忽闪的一会有一会儿没有,他还是执着的刨根问底。 “我们……不合适吗?” “不合适。”顾小文说,“我知道你想的什么,我在你面前的老实都是装的。” “可你也……”白康城抓着自己的衣服说,“也不老实啊。” 顾小文被噎了下,“反正就是不合适,再说我也没喜欢你。” 顾小文说,“你想想我是不是从来没有说过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康城哥。” 她都能想象到她和白康城要是在一起,那肯定是天南一个海北一个的忙着搞钱,逢年过节见一面,比他妈的牛郎织女还要聚少离多。 就算是在一个城市工作,每天见面,晚上回家要在一起,顾小文也觉得,她会和白康城因为争抢项目问题,在床上吵得昏天暗地。 啥玩意这都是! 江容这个小崽子等着她怎么跟他算账!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白康城居然还在问。 顾小文顿了片刻,看着白康城越是想要看清她,越是迷茫的双眼,心里生出了一阵骗傻子的愧疚来。 天知道她连骗江容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我其实一直……” “算了,我不感兴趣。”白康城终于把自己的霸道总裁范儿给找回来了,打断顾小文转身就走。 顾小文看着白康城屁股上安了火\\箭似的蹿了出去,然后直奔着小路边的一个沟就扎下去了。 顾小文跑到旁边的时候,白康城已经一脸空茫地坐在沟底儿呢,很显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底下。 “康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小文实在是没忍住,白康城就这视力,哪来的自信不戴眼镜就敢往出跑啊。 白康城反应也算挺快,很快爬上来,理也没理顾小文,又要跑,顾小文连忙拉住他手说,“康城哥,我话还没说完呢。” “没什么好说的,”白康城说,“我今早上喝水呛着脑子了,你把我说的话忘了就行。” 白康城把顾小文的手甩开又跑了,顾小文在他身后撵着时不时提醒着路况,免得他慌不择路的再掉个沟撞个树什么的。 之前那一点尴尬和羞耻,莫名其妙的就被彻底出来的太阳给照没了,白康城对于顾小文也就是一点好感,还来不及深刻,吁出一口气就没有那么难堪了。 在到白家大门口的时候,他又站住,转身问顾小文,“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 顾小文之前本来想要告诉白康城她喜欢的是江容,但是跑了这一路她又觉得现在说还太早了,何必要给自己制造麻烦。 于是她说,“我想说我没有遇见过你这么好的人,拒绝你也很遗憾,”顾小文说,“但是我想认你做个哥哥,我不想就这么跟你错过。” 这是顾小文两辈子里面,对除了陪自己上床的伴儿之外,说得最温柔的话。 白康城确实不适合做她的伴侣,他是个好人,但可惜顾小文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可就像顾小文说的,错过他真的很可惜,他很适合做哥哥做家人。 白康城看不清顾小文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是什么神色,但是他能听出来她很认真,一丁点不认真的意思都没有,不是专门发好人卡。 白康城又想起孙建波说的,让他认妹妹的话,顿了顿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说,“我妹妹可没那么好当,我考虑下吧。” 他说得很高冷,微微扬着下巴,也是往回找点面子,顾小文看着他端起平时那副脸色,忍着笑说,“好啊,那康城哥好好考虑。” 白康城哼了声转身要进门,顾小文连忙说,“墙!” 但也是晚了,白康城侧脸在小门旁边的墙上刮了下,幸亏他脸皮厚,没咋地。 他没好意思再回头,迅速扶着墙进门了。 以后不戴眼镜是真的不能出门! 顾小文目送着白康城进门,面上的笑意也因为他的身影消失而渐渐消失。 好啊江容,这才和好了没到两天,就跟她玩上暗度陈仓了。 她现在得赶着上班,没时间搭理他,等晚上下班回来,她得好好问问江容,到底什么意思。 顾小文去上班,白康城回了白家也换了衣服上班去了,而江容把自己关在了娱乐室,在小窗子面前奋笔疾书,把他梦里的那些全都记录下来。 画室里面放着一幅还没来得及封的画,所有的线条都是灰暗的,一个陈旧的巷子,蹲在门口骨瘦嶙峋的只露出一双眼的男孩。 画面被分割成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无论哪一个季节,天空下雨还是落雪,男孩都在那里执着地等着,他不知道除了等待之外,还能做什么。 江容听到白康城的车开走的声音,笔尖顿了下来,他抬起头,迎着阳光朝外看了一眼,那眼中的孤独和执着,跟画板上的男孩渐渐重合。 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自己还能做什么。 顾小文工作起来十分专注,丝毫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顾城见她来了也没有问什么,照例是顾小文在她自己的办公室里,谋划着她想要谋划的一切。 今天要去一趟临市,城北的一些建材店拿到手之后,她必须开始统一货源,她现在需要人才,简直求贤若渴,但是这公司里面的人,在她没有彻底名正言顺的把顾城给踹下台之前,不能随便动用也不敢用他们办正事。 她联系了正在帮着母亲办住院手续的靳兴国,跟他说明了情况,让他去找他手底下之前跟着的可信的人,跟着她一起去临市。 路上的时候顾小文还真想到了一个万能的人才,孙建波。 当然一时半会儿这人挖不动,因为他跟着白康城很多年了,和顾小文也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但是顾小文不觉得完全没可能,毕竟孙建波之前也是个大少爷,圈子里现在两个孙家就只剩下一个孙关辰,顾小文就不相信,孙建波不想重新回到这个圈子里? 她如果给他一个能够把握自己的未来,重新做孙家少爷的机会,顾小文就不信他不动心。 只不过早上才说了认哥哥,这还没晚上呢就琢磨着砍断哥哥的左膀右臂,顾小文靠在车子后座,自己都骂自己不是人。 你看,她就说了,她和白康城不合适。 临市一趟,事情办得出乎意料地顺利,靳兴国找的这俩人,也十分的有眼色,顾小文回来都已经夜里十一点了。 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到了顾家,看着到处都是装修弄得狼藉,顾小文靠着二楼的阳台,喝了谢萍给她煮的醒酒汤,酸酸的梅子味儿在嘴里炸开,她想起了江容。 该收拾了,实在太不老实。 操\\他亲爹。 她泡他泡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倒好,给她保媒拉纤儿玩呢。 顾小文给孙建波发消息,询问白康城,得知白康城出差今晚回不来,顾小文这才从顾家小门过去,打算去找江容。 她一身宽松的纯白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唇色是有些暗色的红,是工作的时候她才会弄成这样。 平时见江容她都会卸妆换衣服,因为她知道江容喜欢柔软的布料和明艳的颜色,喜欢她的头发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洗发水味道,不会喜欢她这样气场过于强硬的打扮,一身烟味和酒气未散。 但今天她没有换。 她从小门进去,没有带着一只耳,她站在白康城的外套阳台,侧头看着江容的娱乐室亮着灯。 江容还没睡,一整天都没有给她发消息解释,可见是吃了秤砣铁了他那颗王八心了。 顾小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现在是夜里十一点多,今天是九月二十一号,阴历八月十五,中秋夜啊。 顾小文看着天上圆圆亮亮的大月亮,她就说今个怎么车子路过市里,那些橱窗里面都装饰得亮晶晶的。 她真是过糊涂了。 不过十五不十五的又能怎么样,她从来也没有过过这么个节日,她前世没有亲人要她,今生也是一堆狗\\屎,看上个人,他还跟他玩起了拱手让人。 呸。 顾小文心里啐了一口,这可真不是什么团圆的好日子。 她从白康城外阳台进去,路过他的卧室,这个时间汪莲华已经睡了,顾小文径直走到娱乐室的门口,深呼吸一口气,开始敲门。 “笃笃笃。” 里面没有人应声,江容本来也不会应声。 顾小文继续敲,“笃笃笃。” “笃笃笃,笃笃。” 敲了一会,顾小文停下,站在门口等着,江容抓着画笔朝着门口看,眼睛瞪得老大,他……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晚上的时候,白康城已经给他发消息说不回来了。 江容很害怕,他不敢开门。 他怕面对的是顾小文的质问。 他都没敢问他哥哥关于他们一起出去的事情,江容分辨不清楚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害怕。 但是敲门的人很耐心,“笃笃笃。” 隔一会儿就有几声,半点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像最温柔耐心的时候的顾小文。 江容慢慢放下画笔,深吸一口气,然后走到了门边。 顾小文双手插着西装裤的兜,歪着头看着门底下透出来的娱乐室的光,被挡成了三道。 和她一门之隔,江容就站在那里。 顾小文没有开口说话,她歪着身子站的不端不正,脚下十厘米高跟鞋却稳稳当当,她耐心至极地等着江容给她开门。 但事实上,她对江容的所有耐心,都在今早上明白江容想让她跟白康城好上的时候,消磨殆尽。 江容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腿都麻了,才打开门锁,把门打开了。 顾小文保持着双手插兜的动作,站在门外看着江容,她穿了高跟鞋,虽然还是没有江容高,但是视觉上,至少算是平视了。 她勾唇对江容笑了下,江容举着双手慌张地盯着她,像被狼堵在墙角的兔子。 他慌什么呢? 早上保媒拉纤儿不是做得挺好的? 顾小文朝前迈了一步,他居然想关门。 顾小文眼迅速把脚塞门里,然后不由分说的挤进来,回手把门关上,甚至咔嗒锁上。 她看着江容后退。 然后上前拉住江容的衣领子,扯得他向前一踉跄,接着甩着江容转身把人按在门上,用一条手臂横在他脖子的地方,让他动不了。 一只手捏住了江容的下巴,一句话也不说直接吻上去。 这不是一个试探的,浅尝辄止的吻,甚至不是顾小文之前试探江容心意的那个带着温柔的吻。 她嘴唇碰上就已经毫不费力地撬开了齿关,带着点怒意和不容拒绝,还有满满的对江容惦记了这么久的肆意妄为。 江容瞪着眼睛都已经傻了,他脖子被手臂压着,一动就疼,也喘不过气,甚至脚都被顾小文巧妙地别住了。 只能呜呜地哼,但随着呼吸越来越不畅,他顾不得伤不伤人,双手不受控制地乱挥,抽在了顾小文的侧脸。 “啪”地一声,声音很大,顾小文抬起头看着江容,江容剧烈地呼吸,想要弯腰抱住自己,顾小文却压着他不松开。 “江容,你既然知道撮合我跟你哥,你就应该知道我对你怎么回事儿,”顾小文说,“你别给我装,今天你就是发病了,也得给我把话说清楚。” 江容看着顾小文眼里的凶,吓得整个人都在哆嗦起来,嘴唇颤得最厉害,嘴角还带着一点来不及吞咽的口水,脖子上也潮红一片。 顾小文伸手抹了下他的嘴角,微微松开点力气,但是不让江容躲她,“你叫你哥跟我去山上想干什么?” 顾小文逼问江容,“你想让我跟你哥好上,然后呢?” “我跟你怎么办,”顾小文眯了下眼睛,笑得带着嘲讽,像个浑蛋,“偷情吗?” “你不让我说,我不说,但是江容你快二十了,你是自闭,不是智障,”顾小文说,“你要不是有特殊的爱好,喜欢玩个嫂子小叔子的情趣,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顾小文指着江容说,“你他妈的昨儿早上还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抱着我不撒手,昨晚上车上那会儿还想跟我亲近来着,结果第二天早上就要把我介绍给你哥,我还没发现你这么会玩。” “我不是……”江容疯狂摇头。 顾小文松开他,他微微弓着身子,却没有蹲下,只是抱着头,眼泪汹涌地看着顾小文,解释,“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又是什么,”顾小文指着他说,“今天给我解释清楚了。” “我不……” 江容才开口,顾小文指着他腰下说,“别说你不行,你很行,我就亲了你一会,你都快能当旗杆子了!” 怎么可能!(关于另一个……世界...) 江容抱着头蹲在地上, 不肯再开口解释,也不肯看顾小文,不回答她的话, 但也一直没有彻底失控。 顾小文的耐心一寸寸耗尽,最后站在江容的面前, 垂眸对他说, “你也可以不解释,不说话。” 顾小文说, “我不喜欢你哥。” “我喜欢你,”顾小文说,“喜欢的是你,想要的也是你, 你要是不肯, 那就算了。” “但是我不可能跟你哥在一起,我已经拒绝他了, ”顾小文手在江容的脑袋上按了按,“但你要清楚一点。” 顾小文残忍地说,“如果我们只是朋友,我是不会像家人一样跟你生活在一起的。” “我们可以联系,可以十天半月的见上一面,或者一两个月见一面,要等我有空, ”她感觉到江容的颤抖,还是继续说,“或许半年……” 江容抓住了顾小文的裤脚。 顾小文垂头看了眼, 继续说,“朋友就是这样, 或许几年也不会见,偶尔联系,也可能不联系,见面了我们能吃吃饭,聊聊天,但绝不会拥抱,不会亲近,不会一起玩乐高。” “我是个成年人,我不爱好那些幼稚的东西,”顾小文说,“我之前对你的好,大部分,不,可以说全部,都是想要跟你好才会那样,我只对自己枕边的人温柔耐心。” 江容抓着顾小文裤腿的手指,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但即便是被逼成这样,他也就仅仅只是攥着,顾小文稍微一用力,就能轻易地挣开。 顾小文一句一句的简直像是凌迟,江容此刻觉得自己很冷,像梦里被留在那个巷子里,等着顾小文回去去看他一眼,却总也等不到的那样冷。 梦很混乱,他也不是梦到第一次了,但是梦境里对于像落叶一样被树抛弃,遗落在地上,随风飘零的那种冰冷孤独的感觉,他是直到今天,此刻,才深切地明白。 “不……”江容揪着顾小文的裤腿抬起头看她,他看不清顾小文,因为他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泪流满面,看着顾小文颤着声音说,“别走。” 江容的头一阵阵地晕得厉害,他甚至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对着眼前的顾小文说,还是对梦里那个人。 他艰涩地,一遍一遍地说,“别走……” 顾小文心说你想得美,不肯跟我好,还想让我当你嫂子,我又不是搞慈善的。 于是她继续故意说,“我当然会走,况且我是个女人,或许我还会嫁人,生了孩子就更没有时间见你,你也是个男人,我的爱人……不高兴我见你。” “到最后,我们没有理由再见面了,”顾小文说,“毕竟我们是陌生人。” “不!” “不!” “不是的!” “不是!” 大概是顾小文说要结婚,还有那句“陌生人”刺激了江容,顾小文被他站起来猛地抓住了手臂,江容力气用得很大,从来都没有这么大过,他整个人彻底失控。 “不是,不是!” “不是陌生人!” “不!” 江容到最后直接低吼,对着顾小文的脸,低吼,“你会死!” “你会死!” “不要结婚!你会死……” 顾小文被他吼得耳朵疼,被抓着甩得向后趔趄好几步,瞪着江容,“你不跟我好就算了,你还诅咒我!” “不能,不能结婚!” 江容眼圈通红,看着顾小文一字一句,“有人,会,会杀你!” “我死也跟你没有关系!” 顾小文反手甩开了江容的手,看着他简直神志不清的样子,一直在嘟囔着她要死,窝火地想要朝着门口走。 结果走了两步江容就死死地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变调的声音在她耳边几乎是尖叫,“我不会让你走!” 他说,“我不让你走。” “我不,不让你死。” 他勒着顾小文的力度重得厉害,一只手臂正好勒在她喉骨位置,顾小文向后仰着,呼吸不畅,穿着高跟鞋再熟练,这样也不太容易掌控身体的平衡。 “松开!”她低声喊了一声,江容这会完全混淆了现实和梦境,他那些不能宣之于口,无法分辨和承载的浓烈情绪,彻底冲垮了他的神志,他几乎要把顾小文扼死在他的怀里。 幸好顾小文意识到他彻底失控,直接狠狠在他的脚上踩了下,高跟鞋的尖几乎顺着江容的拖鞋把他的脚给扎穿,江容吃痛,向后踉跄了一步,却还不肯放开她带着顾小文也向后。 两个人江容的脚绊在了画板上,连带着他怀里的顾小文和画板,一起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江容很不幸,这回又磕到了后脑,当场就昏死了过去,顾小文是砸在江容身上的,江容昏死过去后她脖子上的力道松开。 顾小文撑着手臂起身,实在是想要骂人,结果一看江容没了意识,顿时慌乱地凑近察看他的状态,又不敢乱动,叫了他几声之后,连忙掏出了手机打急救电话。 “对,金盛兰别墅区,我不挂电话,你定位下,”顾小文说完就把电话放在旁边没有挂断。 她本来想要下去找汪莲华,可是她撑着手臂准备起身的时候,手臂按在了画板上,画还没有彻底干透,顾小文手上按上了灰黑色的印字,低头一看,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画上是一个身上插着一堆管子,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的女人,江容画得一向算好,但是也没有到很神的地步,可顾小文还是第一眼,就看出了这画纸当中,病床上躺着的人是她。 即使枯瘦如柴,顾小文也能一眼看出自己。 她病床的隔壁还有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男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着她,整个画面都是暗沉的色调说不出的晦涩和哀伤,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男人,也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和这画的昏暗混沌基调完全不同的眼睛,让顾小文看着一阵心惊。 黑白分明,专注且执拗。 顾小文猛地看向江容,他似乎快要醒了,眼睫动了动。 今天之前,江容和她之间没有什么不愉快,他不会恨她到要画她濒死的样子…… 可是顾小文的视线再度看向画中,抬起手臂想要看个完整,就发现她手掌按着的地方,写着――吉川市医院-d052-954床。 顾小文盯着这个床号觉得自己四肢的热度都被一瞬间给抽走了。 她不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到吉川市这三个字,那一次是在江容的本子上,她以为那是可笑的巧合。 但是吉川市医院是分abcd楼的,其中只有d楼是住院楼,也只有五楼以上才是重症…… 顾小文曾经有个朋友住过那里,她去看过,她不会记错的。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江容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并且写在画纸上?! 她猛的从地上站起来,回想起她曾经在江容本子上看到的话,多雨,吉川市,还有……还有江容总是说,他会梦见她。 这怎么……怎么可能! 顾小文几乎是踉跄着扑到江容一直写东西的那张小桌上,还没等去翻找,就看到桌面上放着的凌乱纸张。――如果当时他跟她说过话,如果那些年他有鼓起勇气去找她的话…… 一切是不是就会不一样,如果他不被陌生人三个字给阻隔在他自己的世界,如果她还记得他,那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他不用这样看着她半死不活地一次次被送去抢救,不必看着她被这伪装成仪器的怪物给渐渐吞没,他也不必这么迟来的知道什么叫心痛致死。 顾小文抖着手翻页,每一张纸上面的字数并不多,倒是写的字很大,力透纸背。 ――她又被送去抢救了,他在外面等,哥哥来过很多次,对着他发脾气,但是他不能离开她,哪怕她已经变成这样。 ――哥哥不知道,对于他来说,能这样看着她,就是他这么多年最快乐的事情,他为了不出院,又割了一次手腕。 顾小文眉头死死皱着,呼吸都要不能继续,她快速地翻页,翻过厚厚的一摞,手停在其中一张上。 ――他半夜的时候,拔掉的吊针,忍不住拉开了阻隔两个人之间的帘子,坐到了她的病床旁边,她睡得那么沉,那么深,他在幻想着,那边是不是也有个世界? ――这些伪装成机器的怪兽要是能带她去那个世界,是不是好过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 ――他忍不住在她的身边说话,他从来也没有跟她说过话,他要说什么好?他要怎么自我介绍? 顾小文扔下了纸张,江容已经扶着头坐起来了,可顾小文却没去问他怎么样,而是径直跨过他,朝着墙边走去,在那些封着的画前面站住。 片刻后她蹲下抓住一个,直接撕开。 画上大雨倾盆,颜料用得太过浓重,顺着画框流下来,像那场过于疯狂的大雨,顺着另一个世界浸透到了这个世界,画面中一个穿着青色旗袍的女人顶着个小得不行的手包,在肮脏的巷子里奔跑,溅起的泥水和雨水,弄脏了她的小腿和裙摆。 顾小文抽气太急了,直接剧烈地咳了起来,这条裙子是她当时专门找人订做的,整个吉川市没有第二条。 她直接把画扔到一边,然后拿起了另一张撕开封画的纸。 一个刚刚洗过头发,乱糟糟地顶着一头湿发的女人,扒着一个用替换下来的旧瓦片垒成的墙头,扬手把一个塑料袋朝着隔壁院子扔,脸上还带着不耐烦。 而画面中那个院子里,只露出半个人影,清瘦又矮小,遮着脸,戴着鸭舌帽望向女人。 顾小文手抖得比江容发病还要厉害,一幅一幅地撕开了那些封着的画,江容坐在那里,抱着自己的头将脑袋埋在膝盖里。 而顾小文看完了所有的画,又回到了那个小桌子前面翻阅那些记录另一个世界的纸张。 她甚至已经平静下来了,手不抖了,呼吸也不急了,但是她眼圈却红得厉害,活像是被江容给传染了红眼病。 她看着纸张,把无意义地翻阅过去,停在有具体描述的上面。 ――他想好了自我介绍的方式,但他不确定她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遇见自己,她还会记得他吗? ――他至少会记得他哥哥,因为他哥哥那么好。 ――他今天又被大夫劝说出院,说他该去的是精神病院,因为他的自残倾向,已经看不住了。是的,他今天用洗手间的镜子又……可他没有精神病,他只是想要留在她的身边,留在这里看着她。 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他没有理由留下,她有丈夫,有自称是亲人的人,而他是陌生人,他又算什么? 顾小文垂着眼睛翻过一页,她其实没有丈夫,她早就离婚了。 ――她的丈夫只是前夫!想要分钱凑上来的,今天她的亲人们和他打起来了。他在想,怎么才能跟她有关系,大夫说没有关系的人是不能陪床的,朋友也不行。那么家人呢?一家人是不是可以,但怎么跟她做一家人? ――他想到了,如果她和哥哥结婚,是不是就可以? ――他跟哥哥说了,可是哥哥不同意,哥哥也觉得他疯了,说要给他找心理医生,他不同意,他把头撞在墙上,哥哥不再勉强他了。但他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到任何的办法了。 ――他时常会忍不住,在夜里,在没有人的时候,走到她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说话。 ――她能够听见吗?他说,去接近一个叫白康城的男人。 ――他说,去破坏他会遇见别的女人的机会,接近他,拥抱他,让他对你印象深刻,让他一整天都想着你,让他不能去喜欢别人。 ――她又送去抢救了,他贴着她耳边说,要听话,否则要惩罚你。 ――她被送回来了,不知道她以为自己真的被惩罚,会不会怪他,会不会……听话。 ――白康城是他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很好追的,跟他结了婚,他们就能像一家人一样生活了。 ――可真的……有另一个世界吗?她会听到他说的话吗? 救护车的声音传到了门口,汪莲华不明所以,被吵醒之后去了大门口,然后又慌张至极地跑回来了,带着救护人员一起。 顾小文手里的纸张还有好厚好厚,下面的柜子里也有,一时根本看不完,混乱得很。 她需要时间去一点点地捋顺,她更需要时间去捋顺这一切,关于江容,关于另一个……世界。 她终于把视线挪到江容的身上,江容也在看她。 用一种顾小文很熟悉的,却又好像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他的眼里满是哀伤。 我跟。(你梦见的,是我来的那个世...) 江容还是被送进医院了, 半夜三更的,不光是顾小文和汪莲华,连正好下班回家的白康城也被折腾到了医院去了。 一通检查下来江容并没什么事, 要在医院住一晚上观察,等明天再让另一个大夫过一遍片子。 江容是因为和顾小文撕扯才摔的, 但是白康城问起来的时候, 没等顾小文“自首”江容就说他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正好顾小文去找他, 发现了这才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这个理由其实有点站不住脚,毕竟发现江容摔了打了救护车电话,肯定要第一时间去叫醒汪莲华,让家里其他的佣人和司机都准备着, 以备不时之需, 再给白康城发消息。 不可能等救护车都来了,汪莲华被吵醒才知道怎么回事。 但是好在白康城不知道具体原因, 汪莲华只是看着顾小文没有说话,顾小文这会儿心乱如麻,脑子里面被那些画,还有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录,都搅合浑了,她找不出比江容的说法更加合适的理由。 只好保持沉默,大概是她异常的沉默让白康城也觉得不太对, 他没有接着追问,反正江容看上去没什么大事儿,这会儿人清醒着, 后脑勺上次磕着还肿了,这次连肿也没肿, 没事人一样地坐着,之前还死死盯着顾小文,现在他哪里都看,就是不敢看顾小文。 顾小文和汪莲华跟着折腾到快夜里两点半,一起被白康城劝回家休息,他留在医院守着江容一晚上,明早上等大夫过完了片子,看看还需不需要做其他的检查,然后再去公司。 这是最好的安排,顾小文和汪莲华被白家的司机送回了家里,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进了客厅,顾小文站着换鞋的时候,琢磨着好歹找个理由,让汪莲华放心,没想到汪莲华却摸了摸她的脸,抱了抱她,说,“你下巴这里有指印,脖子这块儿也有点淤血,江容是不是跟你动手了?” 顾小文下意识地摇头,摇到一半又顿住了,他们之间不能算动手,只能算撕扯,江容不是自主攻击她,是被顾小文故意逼的。 汪莲华叹气,“他不是故意的,之前跟他哥哥动手,他难受了好久……” 顾小文听着汪莲华说的,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应对,她今晚不想说这些,她最后只说,“我去江容的娱乐室一趟,那里乱了,整理下,不然明天他要是没什么事儿出院,看着该受不了了。” 汪莲华想要阻止,想要顾小文早点休息,但是最终也只是看着顾小文上楼进了娱乐室。 顾小文站在空荡荡的,满地凌乱的娱乐室,足足能有两分钟,整个人都是放空的状态。 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容……是谁? 他又是怎么知道现实中的事情,还有她自己……照记录和画里来看,她并没有死,只是一直靠仪器维持着在昏迷。 顾小文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先去把那些倒了一地的画给挑出来,上面在很小的角落里,还标注了日期,顾小文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一点点把它们排序。 之后又把所有江容记录的那些,都找出来,按照画儿上的内容和日期,把它们全都找出先后顺序。 她用了整整一夜,坐在娱乐室的地板上,冰冷从娱乐室地板传到她的骨子里,到最后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开,坐在一地画和纸张里面,看着窗外天光乍泄。 江容跟顾小文说他会做梦,他梦里都是自己。 但当时顾小文只觉得江容是为了讨好她才会那么说。 现在她信了,这一地摊开的东西,再也不需要任何的佐证,就能够证实江容梦见的,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来自她还活着的那个世界。 这一切从她车祸后开始,她以为自己死了,穿越到了书里,要去攻略一个叫白康城的人。 但其实江容就是那个时候,因为自残住院,意外地抢救过后在她的隔壁床。 时间线被顾小文一点点地对上,早在她穿越过来,不肯走剧情的经常被系统“惩罚”的那个时候开始,江容就是那个在她耳边说话的……系统。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荒谬到了极致,顾小文分辨不清什么是真的。 而江容似乎找了她很多年,就是那个她曾经在老街区那里住着的时候的邻居小骷髅。 顾小文其实也不止一次,恍惚间觉得江容像那个她连脸都没有看过的孩子,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小骷髅,到底是因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 而现在根据这些零碎的记录和画来看,她车祸之后没有死,她的前夫试图分家产,但是被她的那些亲戚给撵走了。 而她那些糟心的亲戚不拔她氧气管子的唯一原因,是因为她早年间就立下的遗嘱。 她如果一时半刻就死了,很快速,或者意外死亡,无论是亲戚还是她身边的谁,都捞不到一分钱。 顾小文想到这里讽刺至极地笑了,她的遗嘱是如果一旦她重病或者基于意外没有了意识,那么照顾了她三年以上的人,才有资格得到她的一切遗产。 这也就是她已经被医生判定植物人苏醒希望十分微小的前提下,还插着一堆管子躺在医院的原因。 真讽刺。 顾小文嗤笑一声,又很快笑不出来了。 因为在日期记载在最近的画里,不光是昨晚那一副,还有一副,是江容偷听到她那几个来看她的亲戚之间的争吵。 她自以为的意外不是意外,她是被人雇佣着买通了和她撞车的司机,把她给撞下山坡的。 那一张记录的纸上,重到字迹把纸张都给划破了,江容重复着写了一整张的,他不能坐视不管。 顾小文拿起来用手指弹了一下,把事情都捋顺清楚了,但是脑子还是不清楚。 比如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小说世界,那是哪里? 是真实存在的,老天爷看她死得太惨了,给她重新活着的机会,还是……一切都是她半死不活在床上做的一个梦? 这里是她根据江容时不时在她耳边说的话构建的一个梦,还是那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江容做的梦?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是她让江容惦念了太多年,导致江容跟着她来到了这里,还是她在潜意识里她也疯狂地想念着江容,把江容给拉进了她的梦? 江容还活着吗?她又还活着吗? 到底是谁影响了谁? 哪个才是真的。 顾小文抓住了自己的头发,用自己的指尖不断搓着自己的头皮,想到了什么突然哼笑出声。 这个世界无论是真是假,大概都是她的主观更加强横一些,因为现实当中的江容,明明比她小了很多,她二十几岁搬离那个老街的时候,江容还是个发育不良的小孩儿。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面,江容却只比她小了三岁,模样和身材都是按照她的口味长的,要说不是她思想上希望他长成这样,那就没法说清两个世界之间的关联到底怎么回事了。 她有想念过江容吗?想念过那个骨瘦嶙峋的小孩儿吗? 顾小文自觉是没有的,她不恋\\童,当年给他吃的是看他可怜,当狗喂来着,想来想去,唯一贪恋的,就是那个小孩儿会像条狗一样无论多晚,什么天气,都会等着她回家才进屋。 无言无语,无声无息,他们甚至没有问过彼此的名字,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但是那一段记忆里面,江容确实是顾小文对那个住了多年的老街唯一的念想。 深夜醉酒走路都摇晃的时候,在哪个男人床上爬下来自己不把自己当人使唤的时候,那双贴在门缝里面的等着她活着归家的眼睛,是她在那段污泥里面打滚的岁月里,唯一的温暖。 她想过吗? 顾小文扪心自问,一晚上都没有崩溃的情绪,终于在天光彻底明亮,阳光顺着窗外照进来的时候崩溃了。 她趴在这些纸张上哭得涕泗横流,她一辈子活得多么战战兢兢,连遗嘱都不敢指定给谁,又多么艰难又凶狠她到死也不让任何人在她身上渔翁得利。 更是多么惹人憎恨,即便是这么防备着,她也还是因为得到了太多别人终其一生都得不到的财富,被人害得没了命。 她一辈子遇见过那么多人,没想到到最后惦记她惦记到发疯的,是她曾经当狗一样施舍过几口吃的的小孩儿。 顾小文都快忘了自己怎么哭,她不会出声,早就懂得无论怎么疼,怎么难受,出声都没用,没人会在意,只会惹人厌烦。 但是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侵湿了她那些污秽的过往,和她求死不得的下场。 不过顾小文没容许自己崩溃太久,在太阳彻底升起之前,她擦干了眼泪,洗了脸,重新梳了头发,把一切都归位,把娱乐室收拾得干干净净。 然后回到了顾家换了衣服,甚至还遛了一只耳,吃得饱饱的,这才去了医院。 早上九点,顾小文到了住院区的时候,江容重新拍的片子都出来了,还是那个结论,没什么事儿。 连许双都专门过来看了,在住院区碰着,顾小文顺便把靳兴国妈妈的事情和靳兴国和之前那刘建业之间的事儿都跟许双提了提。 “他找你说什么,你只需要按流程办事就好,”顾小文说,“他也是个不容易的人。” 许双现在其实已经不需要再听顾小文的,但是他倒是愿意帮忙,顾小文和许双说完,回到江容的病房,就听白康城说,“大夫让你再住一天观察,早上不是还头晕来着?” “我让汪阿姨……” “我来看着吧,”顾小文说,“康城哥,我今天请假了,我看着江容就行。汪阿姨那么大年纪了,就不要来回折腾了,昨晚上估计她也吓坏了。” 白康城捏了捏眉心,看了江容一眼,江容没有什么反应,他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把她叫到外面专门说话,“你们俩又吵架啦?” 顾小文不知道江容说没说什么,她就含糊地应了一声。 白康城看着她,指着她下巴侧面说,“这儿青了……一小块。” “哎,”白康城看着顾小文明显泛红的眼睛,说,“你们俩的事儿我不管,吵架这事儿吧,吵过就算了,但他要是跟你动手,我……” “没有,”顾小文说,“没动手,他……” 她深吸一口气,说,“他不跟我动手,是我不小心磕的。” 白康城松了口气,“那成,你俩聊聊,俩小孩儿……” 白康城顿了顿,又说,“他像个小孩儿似的。” 顾小文点头,白康城确实急着去公司,很快走了,走之前说汪莲华一会儿还是会过来,给他们俩送吃的。 顾小文站在门口心理建设了片刻,推开门进去,她走到江容的床边上,江容躺着闭着眼睛,但是睫毛颤得厉害,他在装睡。 顾小文琢磨了一晚上事儿,还哭了一场,没有脑子昏沉,甚至感觉自己现在精神抖擞。 她是个现实主义派,什么梦境和现实真真假假的猜测,根本就动摇不了她什么,震惊也震惊,但是震惊过后,她不会去尝试着死一次,看看能不能回到现实。 也不会去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毕竟如果连系统都不存在的话,这个世界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好好地过。 按照她的想法,她也想知道,最后她会走到哪里,是延续这个世界的新生还是死亡,或是在现实里面苏醒。 总之昨晚上到今早上看到的一切,关上那个娱乐室的门之后,就不会影响到顾小文什么。 因此她看着床上装睡逃避她的江容,手指在床头的柜子上敲了敲,说,“你现在冷静了,你还没有给我个解释。” 顾小文想到江容可能是那个小骷髅,还变大了好几岁,莫名其妙地想笑,压着笑意,声音严肃地说,“我不跟你哥哥在一起,江容我就问你,你跟我好还是不跟,一句话,我就走。” “我数三个数,你不睁眼,我就当你不肯,”顾小文说,“我再也不会找你。” “一二三!”顾小文十分缺德的瞬间数完,站起来就走,江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要下地拉顾小文,但是因为起得太猛了,头又一阵晕,没能拉住顾小文,倒是直接噗通卷着被子对着顾小文跪在了地上。 顾小文:……那倒也不至于。 顾小文转身来扶江容,就被他抱住了。 江容哭了,哭得很大声,真像他哥说的像个小孩儿,几乎是嚎啕了,顾小文耳朵被他震得疼,脖子被他勒得也疼,惊动了医生和护士,但是谁也劝不好。 最后只能是顾小文叹口气抱着江容哄了一阵子,他才好了。 然后他一冷静下来,顾小文站在他病床前面,继续说,“你别想含混过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 “我跟!”江容带着哭腔说,“我跟……” 他抓着被子把自己脑袋都埋进去一半,只露一双眼睛看着顾小文,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跟。” 他说,“我没……没逃避。” “只是怕你,生气。”江容说,“你看到了我写的那些,还有……” “画的那些,那些我,”江容抓住了顾小文要掀开他被子的手,“我不是诅咒你。” “我只是,做梦。” “我……”江容看着顾小文的手钻进了他的被子,睫毛闪得飞快,想躲,但不敢。 “我……” “你生气了吗?”他猛地隔着被子按住了顾小文游到了他腰间的手,脸上慢慢地红起来。 呼吸都窒住了,看着顾小文眼睛里都是求饶。 他,不行。 不是那里不行,是他不行,他做不到。 昨天晚上就想这么说,但是后来失控了。 他做不到和一个人亲密到……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想象,江容很清楚他不可能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你生……” “我没生气。” 顾小文啧了一声,把手拿出来,说,“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来自其他的世界?” 江容点了点头,抓着被子掖了下,防的是哪个贼,很明显。 顾小文笑了笑,伸手抓住了江容的手,在自己的嘴边亲了亲,像说今晚的月亮真圆一样,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你梦见的,是我来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