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只龟龟啥破名字,小王八吗。 《小雪山》 文/星球酥 序:一只龟龟 - 哗啦啦,窗外下起了雨。 三月初的雨很大,滨海城市『潮』湿的海风灌进物理教研室,风里带来泥土与草叶的气息。 教研室里,盛淅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班主任。 班主任姓贺,年纪大约四十『露』头,表情非常复杂,仿佛对这个学生的到来颇为抵触,但又不得不接受似的。 “校长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老师开口道。 “——兰生中学的为什么跑到我们这地方来?”贺老师向后一仰,纳闷地问:“别说我们这平平无奇省重点了,放眼全国打得过你们的也没几个,虽然我们也不差……怎么,你在原先学校和人打架被退学了?” 盛淅平和地笑了笑:“想回家乡而已,没什么别的原因。” 贺老师十分怀疑,审视地看着面前个子近一米八六、俊秀而谦逊的学生,评估了一下他北方血统的纯度,心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道: “……看你也不像个会干仗的。” 带雨的风吹透窗帘,海风呼呼作响。 盛淅说:“老师,我没打过人。” “——我们班其他男同学也没打过人,”贺老师随口一堵,“大家都是面朝书桌背朝天一路学上来的……盛淅是吧?我先告诉你,校长可以把你塞到我们班上来,但我怎么管理班级上的学生他无权干涉,校长关系户不会有任何优待的,懂?” 盛淅谦逊地低了下头:“我明白。” 他十分有礼貌,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贺老师对关系户的恶感顿时消散了不少,低头看盛淅的档案。档案上盛淅眉目俊逸阳刚,目光如星点般亮着,透出一股难言的、人生赢家的气息。 下一秒,贺老师手不自然地一僵,“信息奥赛省一,数学奥赛市二等?” 上海市二等,效力等同于省级。 “啊……是的,没想到我转学的时候班主任也给我写上了,”盛同学说完,恰到好处地迟疑了一下,谦虚地说了下半句:“我个人觉得数学那个不能算,那个奥赛是跟同学打赌报名的,都没怎么复习。” 贺老师:“……” 贺老师僵硬地问:“……平时成绩?” “嗯……还过得去吧,”学生定义着‘还过得去’,“我上学期期末跟家里吵架,弃考了三科,所以没进年级前一百。” 贺老师低下头,看见盛淅高一下学期语数英三科旁十分叛逆的、字正腔圆的缺考二字,还有它们之下,整齐划一的一片火红a+。 兰生的教学水平在全国数一数二,课程评估标准与大学接轨,又假惺惺地响应教育局号召,从不在成绩单上写分数,只以等级代替,但那等级是按百分比划分的,只有前2%的人有被评为a+的资格。 这叫还过得去? “——所以上学期成绩有点不好看。”盛淅说,随后立刻保证:“不过贺老师,我不和爸妈住一起了。您放心,我在您这儿一定不掉链子。 贺老师:“……” 贺老师神情漂移,看着这眉宇轩昂的学生,半晌磕磕巴巴地问:“……父……父母怎么了?” 盛淅的回答非常敷衍且官方:“他们和我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我上个学期末和他们……” “——不是,” 贺老师打断了他。 然后他说:“我是说你父母这一栏是空白。” - 贺老师手指在档案夹上点了点,指出那空『荡』『荡』的父母亲属栏,那地方空得过分,像是一个重要的、被剜了出来的器官。 仿佛一个被隐藏起来的秘密。 那一瞬间,盛淅瞳孔微微一缩。 “我——”他的措辞卡了壳。 贺老师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而后道:“没事,这不重要——你现在是跟谁住?总有监护人的吧?” “有的。我现在和爷爷『奶』『奶』一起。” “——有监护人就行,”贺老师温和地说,“那盛淅,这样吧,你在我这休息一会儿,一会儿大课间我带你进班,你去介绍一下自己。” 老师示意盛淅找个凳子坐,又颇为自豪地补充道:“我们班氛围还挺不错,你看上去挺八面玲珑,应该能过得很好。” 转学生得到‘看上去八面玲珑’这评价,终于笑了笑。 他笑起来非常俊,眉『毛』浓而上扬,窗外下着雨,那双眼却像沐浴着阳光一般,令人不禁心生亲近之意。 雨仍下得很大,风雨如骤的。 乌云下大海犹如一片铁的汪洋,楼下迎春却绽出黄花。 “……老师,”学生忽然打破了沉默。 贺老师从花名册里抬起头来:“嗯?你说。” “这开学都快两个星期了,”这优等生肆无忌惮地问,“我是不是只能坐单人单桌了?” “差不多——”贺老师随口道,下一秒却忽然一顿。 他从班级花名册里抬起头,从头到脚地审视这名身高一八六的学生:这叫盛淅的学生出身豪强高中,荣誉加身长相俊朗阳光,笑起来时令人如沐春风、温文尔雅……但贺老师阅人无数,敏锐地捕捉到了盛淅身上,极少见的、属于顶级alpha的气场。 这种气场……在这班上,如果用在一个特定的人身上…… 应该,非常有用武之地。 贺老师大喜过望。 他几乎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问:“不对,盛淅,有接受挑战的觉悟吗?” 这次轮到盛淅怔了下:“啊?” “接受一个……” 贺老师合上花名册,柔和地对盛淅说: “——不见黄河不落泪选手的挑战。” - …… 外面下雨,大课间变成室内活动,贺老师把试图出去上厕所的人原地一摁,要开个短班会,介绍个新来的转学生。转学生个高腿长,还没穿校服,只一件黑连帽衫和水洗牛仔裤,单肩背着包,立在高一十班门口,漫不经心地接受众人眼神的洗礼。 ……那名不见黄河不落泪选手似乎根本没来上学。 班主任见怪不怪,走到那显眼的空桌上,对后座的女生随口问了两句,点了点头。 ——我刚转来就想让我帮扶问题儿童,这不太合适,万一我就是个刺儿头呢?盛淅瞥了下班主任,恰好看见班主任高兴地一下下拍那选手的空桌——那动作父慈子孝,仿佛终于找到了冤大头,高兴地rua起了孙子的脑袋。 事情不简单。 靠他最近的男生忽然开口,问道:“老贺……这是准备让你做余思归的同桌?” 盛淅迟疑一瞬:“啊?” “余思归……”那男生欲言又止,“归老师……算了,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于什么龟?龟老师?啥破名字,小王八吗。 盛淅饶有趣味地问:“怎么?” “很难形容。”那男生一言难尽道。 盛淅笑了起来:“形容形容看看呢?” 那男生抬起头来看着盛淅,似乎在评估他的各项数值,盛淅这人的战斗力并不摆在面上,但外表也能被分类为强者。那男生大概觉得这人有一战之力,终于说:“余思归……归老师,是我们所有人的归老师。” 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那我明白了。”盛淅笑意深了点,“谢谢你。” 班主任叫了他的名字。 于是这位高挑的转学生走上讲台,十分娴熟地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在了黑板上。 “我叫盛淅,” 他随手一丢粉笔。少年人身材挺拔,笑起来时令人如沐春风: “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 那叫于什么龟的人的座儿其实是个风水宝地。 窗边第一排,毗邻大海,视野绝佳,无论是对黑板还是对窗外风景。那桌子紧靠着窗台,窗台可以摆放杂物也可开窗通风,空气清新,就是早春稍冷,外加下雨时微微有些渗雨。 盛淅关了窗户,归类自己的笔记本,后面的一个女生忽然不太确定地开口道:“……你叫盛……盛淅是吧?” 盛淅礼貌地微一抬头:“是。” “你有过帮扶……经验吗,”那女生小声道,“归归很叛逆的。” 龟龟?盛淅几乎已经将同桌分类成了小王八,怎么会有父母给小孩起这这种名字,从小到大不会被嘲笑,课本真的不会被人画乌龟吗? 盛淅莞尔,然后那女生紧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刘佳宁,归归的朋友。” “你好,刘佳宁,”盛淅温和地说,“班主任慧眼识珠,我碰巧帮扶经验非常丰富。” 那女生松了口气。 叫刘佳宁的女生想了想,又道,“但归归对来……压制自己的人非常敏感,很不服输而且很顽强一个人,『性』格挺大魔王。如果归归发现你好玩,开始欺负你……” 她十分歉疚地补充:“盛淅,你随时可以找班主任换同桌。” 盛淅领了刘佳宁的好意,接着『露』出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我觉得问题不会太大,”他温和地说,“不过谢谢你了。” 要知道盛同学从小到大制服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初二时他爸妈朋友的孩子到了年纪就犯中二病,每日厌学厌世,逃学出去鬼混,他爸妈拿儿子没咒念,于是找了校长,校长想了想,建议把儿子丢给盛淅帮扶。 那决定救了他们儿子。 ——短短三个月后,这个叛逆儿子怀着一颗要向盛淅复仇的心,期中考进年级前一百,期末时成为了年级前十。 盛少爷恶毒地将他们儿子磨得洗心革面。 “归归这个人……,”刘佳宁欲言又止,“哎,这个小孩问题不像大多数人的那么简单……” 龟龟这个人。盛淅心里订正俩字,神『色』平静,给同桌贴心地贴上小王八标签。 盛同学十分满意同桌这愚蠢得恰到好处的名字,甚至已经决定对方反抗绰号就给他画个王八——太好了,名字朗朗上口,人还十分具备挑战『性』,使新生活不至于无聊。 “这个龟龟他……” 盛淅顿了下,手指在‘小王八’桌上磕了磕,那桌上还挺干净的,只有一个灰蓝『色』的笔袋。 “他今天应该不来了吧?”他问道。 - ‘他’。 当然是‘他’了。盛淅甚至都没仔细去思考‘刘佳宁是朋友’背后的意义——毕竟他听到的描述词是‘叛逆、不服输、顽强’和‘『性』格大魔王’。 这是市里第一流的省重点高中,又是高中里第一流的、将普通班远远甩在身后的重点班,大学先修班里集中了市里2016届最顶尖的四十六人,个个是翘楚中的翘楚,能考进这的女孩会这么有这么棱角分明的特质么? 余思归的朋友闻言一愣,对盛淅说: “等明天吧。” 那朋友顿了顿,笃定地补充道: “——她明天肯定来。” 第2章 第一章是只应被大卸八块,做成龟苓膏…… 第一章 - “所以盛淅你不住校么?”一个叫李浩宇的男生嘻嘻哈哈地问,“纯走读?” 窗外下着暴雨,仿佛要把春夜淋透。 转学当天下午,盛淅已经开始融入这班集体了,他与一行人一起去吃饭,吃过饭后三五个人聚在他桌前,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过往的生活。 盛淅闻言拧开瓶盖,莞尔道:“集体生活多苦啊。” 他讲话时姿态闲散,懒散散地居众人正中,却半点不显突兀——男人间的相处是很玄妙的,秩序分明:有人生来就是边缘人,有人习惯陪衬,有人惯常倾听,盛淅则拥有十分罕见的气场,是个天生光芒环绕的领导者。 “确实,”另一个穿校服的人嘲道,“但凡我有点选择,也不跟浩哥挤在一个宿舍里。”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嘲笑李浩宇鞋臭到被宿舍内务扣分,李浩宇则早已被骂得没脸没皮,将人身攻击照单全收,对着他们比了个彬彬有礼的中指。 然后另一个人忽而笑着问:“淅哥,还没见过你同桌吧?” 盛淅稍往后一仰,瞥了眼同桌的空位,嗯了声。 “思归老师,”那个同学笑着望向那个桌子,“我们所有人的归哥。” 盛淅眉峰一扬,饶有趣味:“怎么了?” 那个同学想了想。 彼时天已黑透了,大海沉浸在汪洋般的大雨里,空气湿润。 他似乎想找点词描述这个“归归”,但无论如何找不到——“归老师”好像是个非常难以界定的人。关于这点盛淅已被明里暗里提点过多次,此时兴趣被突然这么一勾,注意力都落在了他身上。 然后那同学挤牙膏挤了老半天,憋出了几个诚实的字眼: “……挺……挺可爱的。” - …… ………… 盛淅直到躺在床上都没想通,一个可爱的男的得是什么样子。 夜里,思绪填满了他,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窗外雨水似乎要点滴到天明,淅淅沥沥,烦人得紧,盛淅实在睡不着——他一来认床二来环境陌生,脑海中装满了闪回的记忆。 他父母将他与爷爷『奶』『奶』送上车的那天正是新年,新年合家团聚,唯有他们家在准备别离。父母欲言又止数次,最后开口,只是让儿子跟着祖辈在家乡,不要掉链子,诸事小心。 盛淅烦躁地翻了个身。 十七岁少年已是大人身量,却仍然太过年轻,当不了自己的主人。 盛淅是被迫离开上海的。 门上忽然笃笃地响了两声,爷爷苍老嗓音在门外犹疑地响起:“盛淅,睡着了?” 盛淅肩上缝线已拆,却仍在隐隐作痛,没有作答,呼吸深而重。 他爷爷在门外站了半天,大概是认定孙子睡熟,又趿着拖鞋蹒跚离去。 “……” 盛淅在黑暗中睁开眼。 ——平凡的高中生活。他想。 班级的氛围还成,教学质量也不算难堪,活动上稍差了点,但胜在环境不错,楼下板报展区还有人以水粉颜料画了壁画,『色』彩缤纷的,盛淅没仔细看,但随便一瞥,却感觉像一片姹紫嫣红的花田。 艺术气息也还……马马虎虎过得去吧。 马马虎虎。 盛大少爷躺在床上,一边失眠一边当高贵『逼』,认定第一中学比不上兰生,首先师资上就不行,不仅选不了课老师还小家子气,根本不注重学生身心发展,上课第一铁律居然是听课纪律——要抓听课纪律,和衡水『毛』坦厂有什么区别…… 还有那个同桌。盛淅翻了个身。 为什么一来就扶贫,我脸上长着扶贫大员四个字?盛淅烦躁至极,终于放弃睡觉,『揉』着眉心,拧开了床头台灯。 - 次日。 春雨三月,天空仍飘着点雾似的雨。 盛淅昨晚睡得不好,做的梦十分阴间,在梦里他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硬骨头的,叫龟龟的同桌『揉』圆搓扁,同桌被他『揉』成了一个扁扁的饼,含泪发誓自己已洗心革面重新做龟。 他起来的时候缓了许久,头痛欲裂,不住地按着太阳『穴』——但是心情不算糟糕,痛殴不知名同桌的梦境,在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他被迫扶贫的郁气。 缺觉令盛淅自第一节课便隐隐犯困,下了课就去了小卖部拎了两罐雀巢咖啡,李浩宇和他一起下了楼,对着早晨第一批烤肠挑挑拣拣。 “我要那根爆了的。”李浩宇下定决心,对小卖部阿姨道。 第一中学的小卖部全名十分敷衍,叫“校园超市”,位于教学楼斜下方的楼梯尽头,门被月季花与单樱掩映着,是令一中学子发胖的万恶之源。 盛淅在一边等着,李浩宇买到了自己挚爱的阿姨蜜汁小……香肠,腋下夹着个桃李面包,手里捏着包乐事黄瓜味薯片,盛淅在一旁单手抠开咖啡,看到他逃难般的身影,顿了顿,问: “你没吃早饭?” 李浩宇忽然有点娇羞地说:“睡觉比较重要。” 盛淅:“……” 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盛淅想怼他,结果话还没出口,想起了自己昨晚那场梦。 梦里的那个扁扁饼…… “……” 盛淅心神不宁,『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同桌还没来。” “归老师啊?” 李浩宇心下了然,“这是归老师翘课第四天,我今早送作业的时候听到老贺把归老师妈妈叫来了,所以……我猜,最晚下个课间?” 盛淅讶异道:“找家长管用?” 李浩宇点了点头:“管的。” 找家长就有用,这种人真的需要帮扶? “……那怎么全班上下一副拿他没咒念的样子,”盛淅眉峰疑『惑』扬起,“遇事儿找他妈不就好了?” 李浩宇忽然笑了起来:“你是这么想?” 盛淅反问:“那不然呢?” “——盛同学,”李浩宇拆开面包,认真看着他,“你知道为什么老贺今天才打电话叫归老师妈过来么?” 盛淅:“不好联系?” “你错了。”李浩宇一本正经道:“——因为老贺知道余思归是装的。” 盛淅:“……?” 那一刹那,盛淅敏锐地发现了一丝荒谬之处:班主任被全班亲切地称为老贺,但他同桌却人人尊称一声老师。 “翘课根本不是余思归的目的,” 李浩宇望着外面的雾,说话时仿佛在阐述一件人尽皆知的事儿: “——让班主任找她家长才是。” - ……找家长才是? 盛淅拿着那罐冰冷咖啡,把这素未谋面的同桌分类为确实有趣的行列。 这两天的信息已令他拼凑出了一个相当叛逆、自命不凡,不把老师和家长放在眼里,说来上课就来上课,说不想来就连翘三天的男生形象,并给对方盖了个天圆地方的的大红章。 欠敲打。 其实也不难理解,盛淅看着那咖啡想,毕竟是这班里的学生。 高中生的免死金牌是成绩,这班上的学生那都快成传国玉玺了。 但十六七岁上的学生活在自己的天地里,尚不明白:哪怕传国玉玺,也不过是块四方格棱的石头而已。 盛淅碾了下地上易拉罐环,闻到空气里弥散的海雾,然后把另一罐冰手的意式浓缩揣进校服兜里。 “还适应吗?”李浩宇忽然问。 盛淅敷衍道:“马马虎虎。” “我们学校比不得你们兰生的,”李浩宇说,“省份升学压力和你们不是一个量级……历年都有人高考砸在锅里含泪复读,还绝不是少数……走?” 盛淅听出他的意有所指,嗯了声,随手将易拉罐扔向垃圾桶。 咣当一声。 “准头不错。”李浩宇夸了句。 盛淅没接话,一扯校服。 这校服是他早上到后勤拿的,一套多少钱他倒没留心,只记得挺便宜。北方校服较南方有些许不同,功能『性』不强,薄薄的,一股软化剂酸味,冬天想必也不能抗风。 第一中学赋予校服的是纪律『性』,而非御寒的功能。 在这样的学校里,却种了许多花。 楼下中庭里迎春花沉甸甸的,像鎏金的枝,还有沉睡在雨里的、等待夏日的月季与玫瑰。 有种反差感。 - 盛淅上楼时,在楼梯间里撞见一个行『色』匆匆的、戴掐丝眼镜的中年女人。 那阿姨一看就挺干练,手里车钥匙都没收,忙得脚不点地,对两个后生仔礼貌道了声借过,踩着高跟一路横冲直撞冲向了老师办公室。 李浩宇看了那背影,严肃地说:“恭喜你,你见到了你同桌的妈。” 盛淅愕然,更愕然的是为什么全班甚至会认识一个同学的家长,忍不住嘲道:“居然还真来了,我要是她我也不用来学校了,我在家把他腿打折,先让叛逆鬼在家打仨月石膏。” 李浩宇:“……” 李浩宇足足看了他三秒钟:“你能下得去这个手?” 盛淅:“为什么不……” “——你以后肯定家暴,”李浩宇打断了盛淅,看人渣似的看着他,谴责道:“家暴男,法制咖,是我看错你惹。” 盛淅:“……?” 当妈的揍儿子一顿有这么十恶不赦吗?盛淅小时候也被妈打过,理由是他在学校玩同学,事后他爸知道后又叠加了一顿饱揍,理由是他气到了他妈;明明不算啥大事,当事人盛淅都快忘了,但看李浩宇这深恶痛绝的眼神,他应该准备把盛淅扭送『妇』联。 “……不至于吧?”盛淅犹豫道。 不就是揍欠踹儿子一顿…… 李浩宇,愤怒地:“怎么不至于!!!” 盛淅:“……” 他只当李浩宇被他妈揍多了,难以接受另一位亲妈踹人。然而有一部分小孩,尤其是小男孩,你不打两下根本就忍不……当然女孩是不能打的,但盛淅身为一个十七岁少年,心里特明白他的同龄人到底能欠到啥份上。 他单手无意识地『摸』着口袋里冰镇咖啡,跟着李浩宇推开了教室门。 意外的是,班里居然挺热闹。 不是说平时就不嘈杂了,而是今天格外闹腾,平时内卷得一比的先修班声音此时震天响,一群人聚在他桌子前,叽叽喳喳像一群麻雀,影影绰绰看不太分明,但看得出身量小小的,穿件白黑条纹校服。 李浩宇一看就乐了,转头看着盛淅:“盛哥,我说啥来着?” 盛淅一愣:“来了?” “嗯,”李浩宇说,“还挺快。” 还真没想到,当妈的前脚刚到,儿子龟龟立刻出现在了教室里。 ——半点不拖泥带水,对玩也没啥执念,仿佛这三天是下定了决心要给他妈添堵似的。 桌边围的人太多,盛淅掀起眼皮,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后背,示意他让让。 人还挺多,盛淅听见里面断断续续的“归哥你终于来啦我等你等了好久花儿都谢了”和“老公我好想你呜呜呜你这几天不在我好心碎”诸如此类的狗话,盛淅留意了下,围在这里叫老公叫老婆的近十五六个,还有外班的。 而人群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很轻的声音一点点回应着。 那声音开口就是老婆,渣得人神共愤。 ——是只应被大卸八块,做成龟苓膏的龟龟。 第3章 第二章这破乌龟还会咬人。 第二章 - 那声音听得不太分明,但确实能听出直接自信嗨老婆。 盛淅……心想这人到底能有多渣,这么多丫头片子每人给他一拳都足够把这只龟锤成『潮』汕牛肉丸,一边又拍了一个女孩。 “让让,”盛淅示意道,“我的座儿。” 那女孩还是个外班的,进来串门串得非常坚决,见到盛淅微微一愣,然后向里头那个人问: “归哥,你有同桌了?” 那女孩语气难以置信,仿佛归哥从此被玷污了似的。 里面那归哥不知说了什么,下一秒那个女孩抱着一本书,飞也似地逃了。 盛淅总觉得这一切不太对劲,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自己忽略了,他看着那个女孩抱着书飞奔冲向远方的身影,迟疑着开口: “——你连着翘课翘了好几天,” 他目光盯着教室门口看,又慢慢地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随口说:“我是昨天转来的,被班主任安排做你的同桌,你是叫余思……” 归字未出,盛淅被雷劈了似的,僵在了当场。 “——归。” 对方笑了起来,替他补完。 然后对方落落大方,撑着腮帮看着盛同学,笑眯眯地一歪脑阔,对他说:“盛淅是吗,你叫我归哥就好哦。” 归哥声音青而生嫩,还有点俏皮,令人想起初春的迎春花。 盛淅:“……” “叫归老师也不是不行。”余同学似乎很高兴有同桌,兴致勃勃道:“但我还是觉得归哥更能体现我的精神风貌一点。” “介绍一下我自己,”余同学伸出只爪爪,高贵地说: “——高一十班无冕之王余思归,讨厌别人教我做事,不讲武德,但本『性』是纯良温善的。” 余同学笑了起来:“很高兴认识你。” 盛淅低下头,看着那个小宁伸出来的、细白泛红的手指。 他的视线继续往上,是一截不经掐的、青瓷般纤细手腕,手腕细致纤细,有些千里雪山开的意味——然后是宽松得大了两三个码的白一中校服校服,最终定格在小余同学笑眯眯的面孔上。 “……” 小余同学笑的时候稚气十足,眉眼白皙生嫩,骨却似霜雪,眉眼俏皮,带着难言坏水儿。 女孩子。 竟然他妈的是个……女……的。 盛淅瞳孔地震,看着面前几乎比他小了一大圈的同桌,那姑娘家脸上写着乖巧听话懂事六个虚假的大字,明明已经是高中生的年纪,小马尾辫在她脑袋后面钻出两根顽强的呆『毛』。 ……呆『毛』?人类也能长这个? 下一秒。 长相极具欺骗『性』的余思归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好几个身位的同桌,小细眉『毛』微微一扬,出一点不易察觉的、尖锐得像小茅草的领地意识。 “——你不敢和我握手吗?”她嚣张地问。 “……” 盛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余思归毫不怯场,盯着盛淅,然后挑衅地,把小手指勾了下。 盛淅:“……” 然后仿佛觉得自己还不够牛,又勾了勾。 他找不到词形容这种膨胀成面团团的人类,好像有那个大病,于是盛淅伸出只手,迅速在她小拇指尖上捏了下。 他甚至懒得说半句话。 但他新同桌自我认知十分错『乱』,大概以为姓盛的屈服了,自己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气球似的哼了一声,十分膨胀地说: “这还差不多。” - 上午第二节课是语文。 语文老师在上面讲期初考试卷子,议论文讲得头头是道,而他同桌不听讲俨然已成了一种习惯,在旁边摊着张空白卷子,正非常沉稳地神游着天外。 盛淅也不听语文——主要是几乎所有语文老师讲课都有点形而上学,换句话说,课上讲个皮『毛』,全靠学生悟『性』。 他同桌则在一边摊着卷子『摸』鱼,留给他一个圆滚滚的、十分张狂的小后脑勺儿。 但盛淅明显地觉察出了这个同桌的领地意识——余思归似乎很不情愿旁边有人,而且不喜欢盛淅,盛淅甚至能听见旁边这只欠打的龟苓膏脑袋里齿轮嘎叽作响,想把他塞进垃圾桶丢掉的声音。 个儿还没个萨摩耶长,啥他妈的破脾气。盛淅面无表情地想。 然而盛淅见过的叛逆青少年多了,帮扶经验及其丰富,战果辉煌,几乎每个帮扶对象都被盛少爷折磨得脱胎换骨——他善于忍耐,更善于抓住每一个打压对方的机会,因此并不将旁边这只龟放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龟龟脑袋上冒出个对话气泡,忽然问:“你从哪转学来的?” 她那声音挺可爱的,和本人很吻合。 盛淅并不给她看脸『色』,但也不甚搭理,道:“兰生。” 余思归想了一秒,说:“没听过,是外省的吧?外省为什么要来我们省受苦?” 盛淅刚想搬出那套官方的、回来陪老人的说辞,余思归就放出了下半句屁: “是准备高考之后原地坐化,化身一颗受苦受难的舍利子吗?” “……” 饶是盛淅也忍不住感慨这个龟真的好烦,随口啊了一声,表示随你。 余思归得到回应,立刻同情地说:“天啊,你是我见过的最想不开的人,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刷题成英灵,高塔放舍利,这三年能不能把自己打磨成舍利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盛淅:“…………” 盛淅把自己面前写了一半的化学卷子一收,自桌洞里掏出作文范文,按了下圆珠笔抬起头,直视语文老师滔滔不绝的审作文题诀窍。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听作文课啊。” 小同桌在老师滔滔不绝的声音中,欣慰地说。 三两句话,盛淅差不多就『摸』透了这个小同桌——这是个对他心怀不满的杠精。 他心态平静,甚至拿出眼镜,端正地架在了鼻梁上。 盛淅生得相当不错,不戴眼镜时英俊开朗,令人不禁心生亲近,犹如篮球场上最闪光的前锋;掐丝金边眼镜夹在鼻梁上时则有种难言的书卷气,温润柔和,犹如成日生活在书卷案牍中的老派学者,很有韵味。 “听课吧,”学者的年少版和蔼地劝她,“——在老师准备宰了你之前。” 余思归立即条件反『射』,炸了下『毛』:“你在教我做事?” “……” 这破乌龟还会咬人,盛淅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百无聊赖地听起了课。 窗外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雨,灰暗海边水天一线,尽头现出金光。 盛淅瞥了一眼,耳畔是念经般的上课声,眼角视野海景万里辽阔,风吹着,他忽而没来由地觉出点趣味来。 在这里的、中转般的——甚至某种程度上需要带着面具的高中生活,他想。 似乎也并非那么无聊。 - 被拼起来的同桌二人,消停了好几节课。 余思归虽然膨胀,但至少不是那种不找事就活不下去的,放过狠话后就暂时对盛淅偃了旗息了鼓。 盛淅留意了下,发现她并不是爱走神的人。 相反,余思归听课时有种浑然天成的针对『性』,这是非常难得的,效率极高的表现。 课不是每一刻都值得听,学习更是如此,功夫要花在刃上才能事半功倍——知道这个道理的人不少,能实践的却寥寥无几,余思归却恰好算一个, 盛淅瞄了下余思归的侧脸,她听课时十分专注。 然后在老师转换话题的那一瞬间,余思归同学把笔盖合上,非常狂妄地从书包里『摸』出本《海边的异邦人》。 “……” 这还能见缝『插』针变出个漫画来? 盛淅愕然一瞬,不动声『色』移开视线,专心听课。 虽说第一中学比不上全国豪强高中兰生,但它是市里第一的省重点,十班又是最好的先修班,自然有资源倾斜。这个班师资力量是顶配中的顶配,政治老师都是配的最好的。 讲好政治很考验上课的水平,那老师将晦涩得不似人话的文化生活讲得深入浅出,还很风趣,盛淅按了下中『性』笔,刚要往课本上记个摘要—— 旁边的小同桌嗖一声出现,压低了声音,很坏地问:“你连政治课都听啊?” 盛淅面无表情,根本懒得想话儿似的,反问:“你连政治课都不听啊?” “……” 小同桌噎了三秒钟,很狂妄地说:“我知道老贺是什么意思。” 盛淅停了笔,深黑眼珠平静地看着她,没想明白这中二病为啥这么自信,示意这位病人有屁快放有病早治。 “我是不会被感化的。”病人单刀直入。 盛少爷浓眉微微一扬。 “从小到大试图感化我的人多了,”余思归异常嚣张地宣布,“没有一个人成功,我就是这么铁石心肠、蒸不烂煮不熟锤不破……下面忘了,总之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盛淅听了不知怎么回应,犹豫三秒,试探着道:“……恭喜?” “不准恭喜,”这个病人十分凶恶,立即威胁:“小心今晚找人到小胡同埋你!” 盛淅:“…………” 盛淅低下头,看着同桌伶伶丁丁的、风一吹就倒的小身量……但盛同学是个有风度的男人,没拂了余同学面子,听了这句话,非常勉强地点了下头。 “行。” “——这还差不多,” 余思归非常受用,终于『露』出了点真挚的笑容。 她人长得又嫩,笑起来像个小小孩,非常正经地教育盛淅:“我不知道班主任说了我什么,但你不用理,自己做自己的就行了,我很牛,没人能教我做事。” 盛淅沉默三秒,心想班主任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问我愿不愿意接受你这个挑战,然后把我安到了你旁边镇场子。 然而他看着余思归那小模样,决定把嘴闭紧,免得被赖上。 余思归合了漫画,手指头夹着书页,非常认真地告诉这位比起跟她说话显然更想听政治课的同桌:“总之我是不会被感化的……” 而她还没说完,下一秒,政治老师猎鹰般的眼神猛地扫了过来。 “余思归!”政治老师声音拔高三度:“叽叽歪歪说什么呢?” 盛淅以眼角余光一瞥,发现余思归稍微坐正了点——但也只一点点,她显然不把老师的愤怒放在眼里,仍然夹着漫画书,指尖细嫩,泛着一点孩子一样的红。 “刚来上课,刚给你找了个同桌,又开始了是吧?” “站起来。”政治老师冷飕飕道。 班里稀稀落落地响起喝彩声。 余思归在那些欠扁的喝彩声中撑着桌子起立,眼神亮亮的,也没什么愧疚之意,看着讲台上的政治老师。 “课本合上。”政治老师道。 余思归乖乖地合了书本,把漫画书夹在里头,乖巧懂事地望着老师。 政治老师面无表情:“余、思、归——” 余思归很乖地低下了头,但没有半点在怕的样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政治老师说话像冬天漏风的教室门一样冷。 “——你想着我听一遍就能记住,提问我什么我都没在怕的,只要他敢问我就敢答,还多半一字不差,你很牛,别人没法教你做事,对不对?” 盛淅:“……?” 这是她口头禅吗,真的有人会把这么弱智的话当口头禅? “我十分赞同你的看法,但我希望你背背52页文化创新与传承的必要『性』,”政治老师温和的笑容:“我看看你的记『性』到底有多好。” 盛淅循着关键词在课本上扫了眼。 课本上那段,是个近七八厘米长,至少四百字的大段落。 应该是想让她死。 - ——帮不帮?这想法猛地袭上盛淅心头。 他同桌其实是个挺柔软的模样,站起来也小小的一只,肌肤白得像瓷,穿大了两码的校服,不说话还有点可爱,光看脸就很难对她狠得下心。 盛淅还没纠结到一秒钟。 然后政治老师就说了下半句话: “背不下来,你就朝盛淅道歉。” 盛淅抬起头。 政治老师:“对他说,盛同学对不起,我不该上课拉你说小话影响你学习,我愿意为你当牛做马勤恳劳作,弥补我为你造成的伤害。” 政治老师十分温柔善良: “——我好对不起你,我是个糟糕的同桌,求你原谅我,请。” 第4章 第三章归归肚子里黑水晃晃悠悠,荡成…… 第三章 - 余思归亲眼看见她的同桌,那个叫盛淅的家伙,连半秒钟都没犹豫,直接把书合上了。 “……” 政治老师在上面和善道:“余思归?” 余思归僵硬地看着盛淅的后脑勺儿。 这新同桌个子挺高,说话带点南方的润,人长得好像还不错,但此时只能看到后脑勺,一绺头发有点『乱』,校服崭新雪白,肩背宽阔。 ——不知道一拳揍上去是个什么手感。 “不是记『性』很好吗,”政治老师撑着讲台,言笑晏晏,“余思归小姐,上课坚决不听课,考前全靠现翻书——自己热衷于自学翻书也就算了,还『骚』扰起新同学来啦?” 余思归:“……” 被点名的新同学非常凝重,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表示老师说得对。 你还点头?是不是要死? 余思归眼神都要喷出火来了。 “我可听得一清二楚呢,”政治老师慢吞吞道,“你问他,你连政治课都听啊?” 余思归僵硬地抬起头:“…………?” 那一刹那班上爆出一阵大笑,政治老师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全班刹那重归寂静。 “你们先修班啥德行我不清楚么,”政治老师冷漠道,“全班上下没一个把文三科当一回事的,要不是你们历史魏老师经验丰富,也得被你们牵着鼻子走,全班五十个人仗着成绩好在课上为所欲为,回头会考前有你们含泪背书的时候。” “……” 余思归含泪心想,又不是背不下来。 “——遇到听课态度好的你还嘲笑,”政治老师凶神恶煞道:“余思归,我刚刚讲的知识点背不背得下来?背出来就坐下,背不出来你跟人新同学现场道歉。” 余思归:“……” “别想着偷看人家课本!”政治老师又说。 另一位当事人盛淅听了那句话,微微一顿,唯恐被迫害似的,拿胳膊结实地压住了自己合拢的课本。 “……背,”余思归被这个人类气得眼前发黑:“……背不下来。” 政治老师:“那你还质疑人家听政治课的心?” 余思归甚至能听见刘佳宁在身后笑得撞桌子,满面苦难地认栽:“老师我错……” “别对我道歉,”政治老师油盐不进冷酷无情,“对你同桌说对不起。” 余思归:“…………” 其实稍微正常点的人,站在盛淅的位置,应该对老师说“这就算了吧”或“放过归老师,她好可怜”,让余思归顺着坡儿滚下去。 但盛淅不是个正常人,他是个狗日的。 这位同学非但没说话,反而转过身来,眉目自带情谊两分,含情脉脉地望着她——然后两指并拢,缓慢且矜持地在桌上叩了叩。 “快点。”盛淅催道。 “哈哈哈哈哈——!!!” 高一十班笑得屋顶都快炸了,家人们爆笑如雷,吵到走廊尽头的五班都探出俩脑袋一探究竟。 余归归同学终于发现,这班上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这届同学真的太差了,龟龟孤立无援,求助无门,上有老师磨刀霍霍,下有狗东西虎视眈眈,权衡利弊下,终于对同桌挤出了三个血泪大字: “……对不起。” - 下课的瞬间,盛淅就敏锐地感受到一股低气压滚滚而来。 盛淅半点不受那恐怖气场影响,拿起桌上的卷子就准备去找物理教研室要题做,还没走出三步,余思归就在他身后幽幽地、女鬼般开了口。 “——姓盛的。” 姓盛的礼节满分,闻言转过头,浓眉一扬。 余思归气场非常恐怖,缓慢地、要算总账般抬起头:“你很高兴嘛。” 姓盛的『惑』然道:“为什么不高兴?” 余思归:“……” 盛同学辨认出余思归的杀气,看着她被气得炸『毛』的脑阔,感到一丝兔死狐悲的悲凉,终于贴心小棉袄地给起了人生建议:“下次别在课上问‘你连政治课都听’这种话了,你坐在第一排,要有点坐在第一排的自觉。” 然后又温暖人心地叮嘱:“——在讲台上,下面在做啥小动作,说什么小话,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余思归拳头攥了起来,凶恶地抬起头:“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什么?”盛淅茫然地问。 余思归气得『毛』都快炸了:“你……” “……你?”盛淅『迷』『惑』地皱起好看眉头:“怎么了吗?” 余思归几乎被他气死,恶狠狠道:“你等着。” “啊?等你倒是可以,”盛同学为难地说,“但这节课不行,这课间短,我去趟物理教研室,问老师要点题做。” 然后盛淅和善地抛出橄榄枝:“你要的话我给你带一份。” “……” 余思归气到耳朵尖尖都红了。 “我不要。”余思归愤怒地攥紧了自己的笔袋,似乎下一秒钟就要把它扔到盛淅的头上,“你揣着明白装糊涂!离我远一点!我不做题!我就不!你这个老贺派来的『奸』细!” 原来同桌炸了『毛』是这样的。 盛淅微一摊手,示意自己爱莫能助,在小乌龟要杀人的眼神中,从自己笔袋里拿了支中『性』笔,充实而欣慰地走了。 - 第一中学的晚自习不是自习,而是延展的课时。 盛淅趁着课间,与十班几个男生一起出去热了个身。 岛城刚下完雨,将将放晴,篮球场积了浅浅一层水,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打球的人并不多,十班几个男生没带球,便和两三个一班的男生拼了个场子。 那几个男生球技都不错,一行人打得酣畅淋漓,盛淅回来时身上一层薄汗,校服外套脱了拿在手里,刚回到教室,就看到一座山矗立在自己桌上——自己的小同桌拿书,在桌子上砌了堵墙。 “……” 连还没开始学的必修三四都拿出来了,垒得足有三四十公分高——看得出是个宁折不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十分有骨气。 盛淅放下校服,拧桌上的水瓶,好奇地问:“有用吗?” 余思归头都不抬,把小细胳膊肘往墙上一搭,对他比了个中指。 十分刚强。 盛淅感到为难,但又没别处可去,坐在了余思归身边—— “——没用。”他低语道。 “……???” 他在放什么屁……余思归难以置信,一开始的老实人去哪了!从作业里抬起头,气得耳朵尖儿都红了:“莫挨老子!” 盛淅遭到排挤,低头从桌洞里往外拿东西。 余思归趴在柏林墙那头干作业,拿着支中『性』笔对着数学学案写写划划,演草纸被她压出道棱,但看得出做题做的很顺。做了一会儿,余思归忽而头都不抬地问: “喂,你原先学校进度到哪了?” 喂先生眉『毛』微微一扬,问道:“你问哪科?” 余思归停了笔:“数学吧。” “数学我们打『乱』了进度,”盛淅微一思索,“你们课上是按必修一二三顺序学的,我们校内是必修一四二三五,代数和代数,几何和几何。” 余思归没什么好气,咄咄『逼』人地问道:“那就是我们现在和上个学期讲的,你一点都没学?” 盛淅似乎想说点儿啥,但最终含蓄道:“可以这么讲。” 话音刚落,余思归忽然眉『毛』一展,眉眼甜甜地弯了起来,仿佛有什么快乐的事要发生了似的。 盛淅:“?” “……真可惜哦,” 余思归看不出半点可惜,眉眼弯成天边初初『露』头的小月亮: “——我们这节数学自习要考试的,就考你没学的那些呢。” “……” 余思归在盛淅脸上看到震撼,心满意足地缩了回去,比了两个手指。 “你还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姓余的嚣张地晃了晃自己细手指头,温暖人心道: “加油复习呦。” - “把桌子上的东西收起来!” 老师大声道,“课本卷子一个都不要留——” 盛淅合上课本。 整个班里弥漫着一股黑沉沉的绝望之气,老师完全不将小鬼们放在心上,动作迅猛如电,哗哗发下卷子。 余思归瞥着盛淅,肚子里黑水晃晃悠悠,『荡』成一条小河。 她拿着试卷,分出一张递给新同桌。 “祝你好运。”余思归满含祝福地说。 新同桌脸『色』不太好看,没有说什么,接过卷子就开始动笔了。 那毕竟是期初考试的卷子,题量是一个半小时,晚自习却只有四十分钟,时间非常紧迫,题量巨大。 简称要他们死。 余思归在校外游『荡』了好几天,做题手感稍有生疏,有一个题甚至算出了等差数列前n项和sn=3/4+……一大长串的完美答案。 后面的刘佳宁一边做题一边流泪猫猫头,余思归并没好太多,忍着焦虑,将18题从头划到尾。 明知道时间不够,发卷子前至少删几道题啊,带着整张卷子来见学生算什么英雄好汉!这卷子根本不可能做得完,徒增焦虑,这是来考验心态的吧! 余归归无能狂怒,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整个班上空果然弥漫着浓厚的绝望气息——开考三十分钟,有人甚至刚做完填空,后面的大半段答题纸还是空白的。 至少我做到第十八问了……余思归大脑超负荷运转,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隔壁同桌。 狗屎同桌被她砌了一堵墙,拦在了课本之外,只剩一个还挺俊俏、八风不动的后脑勺儿。 没见过这么不顺眼的头,余思归恶毒地编排这个脑袋瓜子:回头把他这个破头上的头发揪光,也许能让他看上去像个人一点。 数学老师声音十分平淡:“余思归,看啥呢?” 短发浓密的盛淅疑『惑』,回头看了她一眼。 “……” 谁要看他,余思归心想。 然后姑娘家将两条小眉『毛』很委屈地拧了拧,哼哼唧唧地低下头,继续去重做那道等差数列了。 第5章 第四章明天起不爱你啦 第四章 - 数学老师收卷走人时,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 夕阳西沉,斜斜映着教室窗棂,窗外大海波光粼粼。 这场闪电战式的考试堪称噩梦,连回头检查的时间都没有,连数学课代表都考得两眼发直,拿着水杯幽魂一样出去接热水,没走几步又连人带水杯一起折了回来,飘到余思归桌前问: “归归哥,你做完了吗?” 余思归显然没做完,没好气地说:“怎么可能,我长了张能暂停时间的脸吗?” 数学课代表不依不饶:“那你做到第几题?” 余思归不喜欢被人拽去攀比,更不喜欢被人拿去当标准衡量。但课代表这问题无法不回答——她脸颊气得鼓鼓的,凶巴巴道:“十九。后面那俩连题干都没来得及看。” 盛淅听了,微微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 课代表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带着水杯,一个太空步飘走了。 余思归坐在位上,将数学课本拍上柏林墙,在同桌和自己之间画出个隔离带,而那位被隔出去的同桌忽然『摸』着下巴,似乎颇为有趣似的问: “19题你做了个什么?” 余思归想了想,敷衍道:“a大于1/e。” 她同桌还挺欣赏的样子,夸她:“你这做题速度还挺快的。” 余思归:“……” 那一瞬间,盛淅注意到余思归虽然在生气,但小耳朵尖泛出一丝很淡的红,像一朵开心的小桃花。 ……这么喜欢被夸? 然后这位耳朵红红的余思归非常凶恶地说: “不准夸我。” ……怎么回事?还以为你喜欢夸夸,那我以后天天骂你?盛同学倍感疑『惑』,并跃跃欲试——然而下一秒钟,一本数学必修三被拍上了柏林墙。 - “别想跟我打好关系,” 余思归凶恶地威胁同桌: “——你肚子里的黑水能养活我们全市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混蛋东西,离我远点。” - …… 盛淅下了第二节晚自习,就背着包走了。 走廊里都是去跑晚饭的人,十班班里相当嘈杂,掺着对数学答案的声音,转学生才转来第二天,临走时就已经有不少男生嘻嘻哈哈地跟他打招呼道别,人缘挺好。 余思归却讨厌盛淅讨厌得恨不能咬他两口,脑袋上还带着生大气的超大井字,往书包里塞作业,刘佳宁好奇地问:“归归,晚修不上了?” “……” “我……”余思归憋屈地说,“老贺把我晚修资格取消了,让我在家闭门思过。” 刘佳宁由衷地:“活该。” 余思归悲愤喊道:“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 “对你很难有,”刘佳宁双手合十,平和道,“尤其是听你单方面骂盛淅骂了一天之后。” 余思归:“……” “可是他真的好欠的嘛,”归归开始感到委屈,小声控诉:“宁仔,他欺负我……” 刘佳宁十分冷静:“——而你欺负所有人,这班里每个人都受过你的迫害。我甚至想给他摇旗呐喊,说他是民心所向,归小姐,请你停止自取其辱。” 余思归:“……” 下一秒钟,迫害了全班的归小姐就带上了哭腔:“宁宁,你居然……居然这么说我?” 刘佳宁:“……?” 归小姐仿佛肝肠寸断,声音含着女孩清澈的哽咽:“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呀,没想到你见到那个婊里婊气的男人,叛变得比吕布见到王允还快……!” 余思归终究是个孽障,长得还有这么一丝可爱,用这种语气说话时,哪怕是姑娘家,都会生出一种愿意将心给她的、心甘情愿被女儿pua的感觉。 然而,仔细听她说的话,吕布见王允——三姓家奴,不仅嘲了刘佳宁,顺带连盛淅都一起骂了。 刘佳宁:“…………” 刘佳宁沉默了足足十秒钟,面无表情地开口:“快滚。” 余思归眼泪一收,气呼呼:“冷漠无情!明天起不爱你啦!” 然后归归背上自己的书包,风风火火地蹿出了教室。 - 傍晚六点半。 长街梧桐绵延,在春风中簌簌作响。 第一中学位于老城区,周围遍布租界时期老建筑,沿海一片红瓦老楼,粗略一扫十分文艺,仔细一看全是百年老文物,门牌上都带着市里文物局的钢印。 与大多数一中的同学不同,余思归家距学校不过步行二十分钟,不需横跨城市来上学,因此背着书包,在路上磨磨蹭蹭地走着。 余思归拽着书包带,想起今天她妈终于被『逼』着来了一趟学校,不知道回家她是个什么态度——会生气还是会骂她?还是会反省自己? 就像是在拆盲盒,只不过人家拆的是泡泡玛特,余思归拆的是一个母亲的态度。 余思归心中惴惴,最终选择立在街边,买了杯『奶』茶。 叮一声扫码支付完毕,店员往杯子上贴了个少冰多糖的标签,忽然开口说:“小同学,今天咱们这街上来人了。” 余思归一愣:“诶?” 店员和她还算熟悉,以下巴示意了下,说:“你看,人很多。” 余思归迟钝地跟着店员目光向外看。 他们所在的厦门路年代古老,都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老房子,楼上青苔痕重,居民也都是当年分房子的老职工,多半都已经退休了,整条路的弥漫着一股悠长缓慢的气息。 但余思归看的那眼,就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倚在墙边,与周遭温润古老的街道夜『色』格格不入。 爬山虎于风里舒展。 余小同学费解地挠了挠头,看着那几个怪人的装束,猜测:“……来卖保险的?” “卖保险?——打手还差不多,就那体格。”那店员晃着手里的塑料杯,很损地努了努嘴:“会绑人去传销的也说不定,余小同学,路上小心点,别被他们直接绑走了哦。” 余思归争辩道:“不要再叫我余小同学了,我上高中了!” 店员噗嗤一声爆出大笑,仿佛余思归说了个惊天大笑话,但自己是成年人不愿与之计较。他挥了挥手,示意余小同学赶紧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余思归:“……” 余思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只得提着茶回家。 堤坝尽头大海『潮』汐涨落,老城区犹如诗一般。 她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很长的、梧桐参天的小巷,梧桐树靠着一个便民报刊亭,亭里亮着熹微白灯,晚饭时分,老人在里面翻炒青椒与肉丝。 青椒一炒非常香,余思归闻得肚子饿,小心捅开『奶』茶。 而正是那一瞬间,她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 “……” 马路的另一边,盛淅单肩搭着书包,走在树影里。 仇人相见分外眼明,余思归对同桌这个人上人有着极大的抵触心理,见到他的瞬间仇恨之心星火燎原,恨不能单枪匹马把他埋了小巷子——这样明天就不用见到他这个狗人了。 但动手前,归归眼尖地发现,盛淅身后居然还有个人。 “……” 盛淅身形被昏黄路灯切割开来,树影拢着,走得十分随『性』,身后跟着个头发很短的、一身黑的中年男人,影子被拉得很长,不太像父亲,反倒更像个保镖。 没落单啊……算你捡回条命。 余思归堪称拦路土匪,惋惜地想。 然后小土匪粗略评估了下,很克制地认为,二对一,是对方不讲武德。 我归归最喜欢对不讲武德的人说不,余思归十分膨胀,我是你们得不到的对手! 她想到这个,又很高兴,拽着书包带子,飞快地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 余思归进家门前,在门口深呼吸了一下。 ——翘课连翘三天,加上上周周六自习的话,其实已经凑齐了四天的好数字。如果不是班主任贺老师给帮忙隐瞒了下,是多一天余思归都会被记处分的程度。 她妈今天肯定被老贺削了顿狠的,两个人会联起手来对付她也不一定。 余思归半点不怂,她从来不怕吵架,也不怕师长。 ——她是个无法被镇压的人。 余思归从小到大经历的每一场考试,每一场比赛,都令她的地位越发不可撼动,碰巧她又特别会拿捏那个度,从不曾越过雷池半步,很多人恨她恨得牙痒痒,却说不出她半点问题。 在这个成绩和能力就是尚方宝剑的年纪,余思归拥有的几乎是一个王国。 余思归在肚子里打了一番腹稿,准备好了和她妈吵二十分钟架,然后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下一秒,她妈错愕的声音传来:“归归?” 余思归一愣。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她妈妈没有半点发脾气的模样,一边四处找外套一边埋怨道,“你们老师说你晚修资格被取消了,一个星期都只能在家自习,我在家等你回来吃饭呢,饭在桌上,吃了赶紧去写作业……” 余思归愣了许久,看着她妈一边唠叨一边在桌上抓起车钥匙,将风衣披在身上。 客厅里只开了一半的灯,餐桌上摆满打印出来的论文初稿,角上一盘凉了的、没怎么动筷子的蘑菇炒肉,电饭煲里米饭保着温。 “你去干嘛……?” 余思归听见自己苍白的声音,在昏暗的客厅里回『荡』。 余妈妈听不出女儿话语的苍白,从餐桌上拔起笔电,说:“周五研究生交论文初稿,我今年研三的那个学生实验数据出了点问题,我今天自己算了算,那数据可能是他做不出实验,随手编上去的,学术不端的指控非常严重,我得去办公室跟他好好聊聊。” 灯光半明半寐,她女儿很浅地笑了下,问:“你要走了?” “嗯。” 她妈说话做事皆是雷厉风行,但对女儿却还算温和,对她说:“顺利的话十点左右回来,给妈妈留个门,今晚别反锁了。” 然后她补充:“你吃完饭把碗泡水池里,妈妈回来刷。” 余思归嗓音发涩:“……好。” “作业或者课上有什么问题,用荧光笔画出来,”她妈又叮嘱,“留在餐桌上,我回来给你看看讲一讲,虽然我觉得你也不是很需要讲……” 妈妈把笔电装进手袋,忽然顿了下:“需要吗?毕竟落了三天的课。” 余思归笑了下,听见自己轻声说: “不需要。” “那就行,” 她妈欣慰地道,“我先走了,你今晚在家注意安全。” - 下一秒,大门处传来哐当巨响,门外她妈脚步声急促地远去。 余思归孤零零地站在客厅昏暗的灯下。 她怔怔站了许久,然后大魔王孤单地放下自己背着的书包,拿开论文初稿。 半明半灭的灯光里,十六岁的女孩低下头夹菜,低头时平日不太服帖的发丝耷拉下来,现出白皙脖颈上很淡的、仿佛在忍着情绪的红『色』。 她身后客厅杂『乱』,空无一人,光影漂浮。 - 第二天,余思归的脾气甚至比前一天还要大。 连着下了两天的雨,这天天气就放了晴,春日的晴天带着股浪漫温暖的意味,樱花绽开花苞,气温上升。 同时上升的还有余思归的破脾气。 “不准教我做事,”早自习还没开始,余思归怒气冲冲地说:“我不去!破竞赛我才不参加,我说你们另请高明吧!” 班长忍不住道:“归归哥,你下一步是不是要『吟』诗?” “?” 抱着书包的余思归危险地看着他。 班长不敢再苟,告饶道:“哥,我滴亲哥!您就去吧!老贺在咱班上指名道姓点了几个人,点的头一个就是你……上学期期末考试你物理级部排名第二,你不去……” 榜上有名头一号的余思归十分铁石心肠:“我很高贵,让他自己来请。” 班长:“…………” 班长由衷地:“你好牛。” 归归哥郑重点头:“不错。” 我佛只渡有缘人,归归一心向死,班长救不了她,早自习又得维持纪律,蹭一下子飘走了。 下一秒,右边传来一道颇为奇异的声音:“级部第二?” 余思归缓慢地从自己的练习册里抬起头,视线越过那摞书,落在了说话的人身上。 第6章 第五章他把你卖了,你都得帮他数钱。…… 第五章 - 说话的人是盛淅。 大清早的,他刚到校,身上一件看不出牌子的运动风衣,正把自己的书包挂上挂钩。 盛淅带着凛冽的春风气息,拉开书包拉链,往外一样样拿卷子,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看着余思归,问: “级部第二,你么?” 余思归忍着小脾气,凶恶地说:“那不然呢?” “看不出来嘛。”盛淅揶揄道。 余思归烦烦地盯着他:“这用脑筋想也知道的好不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余归归烦躁时十分傲慢,加之短暂的相处中就产生了一种浓厚的、被盛淅看不起了的感觉,头上终于缓慢现出她金光闪闪的光环。 ——余思归,汉族,十六岁。 英语数学初中部竞赛双料金牌,市三好,区三好,优秀团员。 放分当天,招生办亲自登门挖来的—— 叛逆成绩不曾滑坡,闹脾气分数也不往下落,无论发生什么都坚守年级前五的种子选手。 - 盛淅看着十分嚣张的归归,半晌赞许一笑,移开了视线。 他那一笑,余思归那被看不起的感觉瞬间翻了一倍…… 平时余思归是不愿意和人计较这个的,她成绩永远摆在那,对方总会看到,看不到也无所谓——但是盛淅这人身上莫名地洋溢着一种人上人的气息,而且他是老贺派来帮扶自己——帮扶!归归哥什么时候需要帮扶了! ——区区转学生,还是……还是……甚至还是个会收拾桌洞的弱者!! 余思归讨厌有条理的,强硬道:“反正我不喜欢别人对我指手画脚。” 盛淅闻言,抬眼一笑,说话语气阳光温和:“我懂你意思,指手画脚多不礼貌。” “……” “如果是拎不清的人也就算了,”盛淅善解人意、温柔地安抚龟龟,“对着拎得清的人指手画脚,实在是令人很难接受,我懂你。” “……?” 余思归懵懵地看着盛淅,总觉得他说出的话是人话,说话的人却不是人。 他怎么给人的感觉婊里婊气的……余思归一阵恍惚,但还不待她回过神来,盛淅就带着自己昨晚的作业,走上了讲台,低头与物理课代表交谈,然后将作业摞在了上面。 他沐浴着春光,眼角眉梢具带着俊朗之意,侧脸硬挺英俊。 人上人。 余思归:“……” 刘佳宁在余思归身后悠悠开口:“我觉得这人其实比你恐怖哦,归崽。” 余思归:“……” “——可怕极了,”刘佳宁翻着手上的地理学案,随口道,“恐怖如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气场比你还糟糕的人,龟龟。” 余思归:“?” “这么说吧,”刘佳宁中肯地评价,“他把你卖了,你都得帮他数钱。” - 盛淅一回来,就感到自己座位上空笼罩着奇异的气场,是那种自己稍一放松警惕就会被余思归直接一闷棍打包带走的程度。 盛淅与余思归对视三秒,在余思归眼睛里看见一种直白的好胜心,仿佛一定要和他决出个高下,或者准备把他一闷棍打晕论斤卖了。 盛同学拉开凳子,坐在了她边上。 “好好上课。”盛淅并不畏惧敲闷棍的人,和蔼地劝学,“不要让老贺抓住你的小辫子。” 余思归:“……” 不知是不是错觉,但盛淅身上洋溢着一种天生能镇压他人的气场。 而余思归正好与他相反,她从小就有种蓬勃的野生之气,对这高贵的上等人气场极度敏感——并且犯冲。 就你也配跟本王说话……余思归觉得这人很怪,怎么都不得劲儿,但又说不出所以然,她瞄着盛淅侧脸,心想就你也配镇压我,整个你市能镇压我的人都还没出生呢! ……怎么看怎么讨厌。打死算了。 清晨的阳光下,刘佳宁在她身后冷不丁开口:“归仔,你脑子里那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余思归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向后靠了靠:“?” 后座的刘佳宁放下笔,微一扒拉余思归圆滚滚的马尾辫,又在她后脑勺上叭地一敲,漠然地,当着盛淅的面说: “你脑子里准备教他做人的声音,连我都听得见。” - 盛淅完全不在意“教做人”三个字。 时间一晃,中午时余思归和刘佳宁一起在超市随便买了点对付,抱着吃的在校园里四处遛弯。 篮球场十分热闹,几个一班同学因场地与高二的起了争执,余思归和刘佳宁抱着馅饼好奇地围观,刘佳宁消息一贯灵通些,将为首的高一男生指给余思归看,那男生个子很高,一脸桀骜不驯,看上去十分不好惹。 “那是咱们学校的扛把子。”刘佳宁指着他介绍,“我们这届的。” 余思归啃着馅饼,惊愕一瞬:“咱们学校还有扛把子?” 刘佳宁:“……” 每个学校都有, 余思归立刻十分好奇,扒着篮球铁丝网往里看:“是土匪那种还是兵痞那种?我们去上大学,这个扛把子以后会成为我市黑|道老大吗?他会是我们学校以后的法制咖吗?” 刘佳宁被连珠炮问题砸得沉默良久,从牙缝里挤出俩字:“…………不是。” “……” 扒在铁丝网上的余思归失望地缩了回来。 “而且你比他更像土匪。”刘佳宁忍不住道。 余思归『露』出欣慰神情:“谢谢,我很高兴你居然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而这位真正的强者话音未落,篮球场上突然鸡飞狗跳地打了起来! ——理论上高一不该跟高二对着干,高二毕竟是前辈,要给一点最起码的尊重的,但那据说是扛把子的高一男孩打架非常凶悍干脆,对方先动了手,而在矛盾升级为肢体冲突后,他直接将高二为首学长扯衣领拽起,一脚蹬了两米远,对方像个麻袋似的,撞到了篮球架上。 场面升级,非常恐怖,啃了第二口馅饼的余思归,登时吓得失魂落魄…… 刘佳宁:“…………” 前一秒十分膨胀的土匪余归归六神无主,馅饼都忘了啃,仓惶抬头看向刘佳宁。 刘佳宁噎了一下,把馅饼和土匪一起,打了个包,一并带走了。 - …… “……真的很恐怖。” 教室里,余思归啃着馅饼,仿佛刚刚逃出生天,很害怕地小声比比,“很难想象有人打个篮球都能吵成这样,动用暴力的还能被称之为人吗?我以为人的进化方向就是避免用暴力解决问题。” “……” 刘佳宁十分敷衍:“虽然你说得对,但这不是你看怪兽大学害怕得把耳朵捂住的理由。” 余思归:“可是动画片里怪物的尖叫真的很恐怖嘛!” 刘佳宁:“那是分级三岁的皮克斯动画。” 余思归感到自己不被理解,含泪吃饼饼,控诉:“但不妨碍它吓到我呀!皮克斯不可怕吗?怪兽大学不可怕吗?宁仔,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都是畜生,违反人类进化的规……” “——但你昨天刚要把我埋在巷子里。”一个声音忽而道。 余思归:“……?” 初春三月,盛淅刚打完球回来,只穿一件棉t恤,现出少年矫健颀长身形,将篮球放在地上,以脚尖一滚,顶住,从桌洞里抽了几张卫生纸,擦额头上的汗。 ……篮球? 余思归一下子梗住:“……篮球场上不是打架了……吗?” “——嗯。” 盛淅点了下头,拧开水瓶喝水:“本来要去篮球场来着,但那氛围一看就有问题,双方都太冲。我跟李浩宇他们去的体育馆。” “……” ……怎么就没把你这个讨厌鬼卷进去! 下一秒钟,盛淅放下水杯,随『性』地问:“怎么了?” 余思归心想我其实还蛮想看你被揍的……你被揍会哭吗?看你这上课听讲的模样应该是揍一下哭一声的那种吧? ——不过盛淅这家伙气场压人,加上这上等人到令人发指的作风,应该是不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甚至都很难想象他会动手。 虽然余思归很愿意看他被暴揍。 “没什……”余思归说,心想我是个心中没有仇恨的…… 盛淅却哧地笑起来:“是想关心我还是想看我挨打?” 余思归:“……???” 那句话简直太贱了。 还不待余思归反应过来,盛淅就从抄了张物理卷子,拿了支笔,对余思归笑着微一致意,扬长而去。 - 周三下午第一节就是数学。 先修班数学老师是个行动力的巨人,考完试后一个晚上加上午,已经将所有的卷子都批完了,成绩显然十分不如意,数学课代表拿着一大摞卷子进来时面如死灰,十分苍凉。 “这节课都夹紧尾巴做人啊。” 课代表一片愁云惨淡:“看这破成绩,老李手刃俩人泄愤都算轻的,满分一百五,整个年级115以上的统共仨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三位是怎么考出来的,他们还属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啥人类的范畴? 余思归茫然地挠了挠头,但还没挠第二下,就感受到了数学课代表愤愤不平的视线。 余思归:“……” ——看来有我。 归归晓得这动作太嚣张,容易被人记恨上,小心翼翼收回了蹄子。 “帮忙发下。”课代表收回谴责目光,将卷子就近分了出去。 这次数学考试题量大,出题人又是带竞赛的学科主任,每个人都考出了一坨屎粑粑,拿到卷子的人看到成绩几乎无一例外发出了一种痛苦的悲鸣——分数低到很难判断自己在年级里的位置。 窗边的角落却十分宁静,余思归从小到大没怕过出分,此刻她不仅不害怕,甚至还有一种准备把旁边的人一票ko的嚣张。 嚣张归归看着手里的笔,凝视着笔尖一点,片刻后突然抬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了旁边比她高出一个脑袋的混账东西。 盛淅:“?” 下一秒,余思归细胳膊肘叭一声压在了铜墙铁壁上,自信转身,非常嚣张一个姿势。 余思归缓缓道: “——盛淅。” 第一次叫名字,连名带姓。 盛淅侧身,稍一正『色』:“你说。” “我不晓得,”余思归代入决赛圈大佬角『色』,霸道开口,“老贺把你派到我身边是为了什么。” 盛淅温和地笑了笑:“你说过一遍了。” “……” 余思归非常凶悍,用眼神让他闭嘴:“我也不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 盛淅善良提醒:“这话你也说过。” 思归几乎想把他剁成饺子馅儿。 “反正。” 卷子哗啦啦地往下发,余思归已经藏不住自己的破脾气了,她气呼呼地说:“我对我自己心里有数。这两天你也许已经察觉到了,为什么我能一直苟活至今,甚至还没被剥那层皮,都是都因为——” 她话没说完,卷子发了下来,她看都不屑于看,直接将那张卷子拍在了盛淅面前。 余思归卷子哗啦一声,因空气阻力一皱,被按三八线上。 试卷右上角以红笔写了三个数字:118。 ——全年级统共三个115+选手,这分数不出意外,应是年级前二。 盛淅眉『毛』微微一扬,现出赞许之『色』。 “都是因为,” 余思归冷酷地说: “——从小到大,能压过我的人,从我上学至今,还没出现过。” - 平心而论,她说这句话时,其实有点心虚…… 毕竟盛淅连学都没学过。 但是余思归稍一定神,心想管他的,先把这畜生掐死再说。 “我不知道老贺打的是什么算盘,”归归老师边说边把卷子扒拉回去,宽宏大量地通知这位畜生:“但我得告诉你,我们强者向来只为更强者屈服,盛淅,你尚不够格!——但念在你初来乍到,还是初犯,所以如果你保证以后对归老师保持尊敬,对归老师诚恳地道歉,归老师就既往不咎。” 盛淅抬起头来,一言不发,望着余思归。 他破防了! 归归老师看见胜利曙光,学着盛淅在政治课上那矜贵样儿,曲起手指头,在桌上十分嚣张地敲了敲。 “——快点。” 同样的动作,这位归老师做起来却一点也不矜持,叭叭地敲桌子,很坏地威胁:“说呀,求求归老师,我是个满肚子黑水的坏东西,但已经被归老师打败了,归老师永远滴神!” 盛淅安安静静的。 听不见吗!你是不是聋!余思归脾气嘣一下子炸了起来,又咚咚咚敲桌子。坏脾气地说:“快点。” 卷子哗啦落在了盛淅的桌上。 大概是刚转来的缘故,盛淅的卷子发得格外慢,全班几乎都在哀嚎了,他的也才刚发。 下一秒,他的卷子被窗边海风一吹,现出盛淅干净有条理的卷面,与右上角红彤彤的分数—— ——118。 余思归:“……” 考前没学过的转学生低下头看看分,又看看自己看上去活在梦里的小同桌,哧地笑了出来。 第7章 第六章还挺可爱的,怪不得没被人打死…… 第六章 - 余思归:“……” 余思归毫无意识地:“…………” 发卷人看着他俩的卷子:“卧槽,你俩同桌为什么能考一个分?这角落也太凶悍了吧?” 盛淅笑了笑道:“巧合。” coincidence。 发卷的同学啧啧称奇,抱着剩下的卷子走了,班里哀鸿遍野,原地徒留一个以为自己在做梦的余思归,还有万事处事不惊,永远令人心生好感的盛同学。 课代表趁着班上正闹腾,一个太空步蹿过来,对盛淅道:“淅哥,刚刚老李让你大课间去找他一趟,说是竞赛选拔的事儿,估计是盯上你了叭。” 盛淅沐浴在阳光中,眉目如希腊雕塑,十分高贵,点头致意:“晓得了。” 余思归:“……” “说是你原先就有奖。”课代表八卦了起来,“但你不是高一吗?你们兰生高一就开始搞竞了哦?” 盛淅绅士地道:“算是吧。” ‘原先有奖’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课代表立刻体会到世界的参差:“哇……” 课代表又把目光转向余思归,说:“归归哥,老李还让你过去一趟,说你不去的话他就在你回家之前把你扬了。” 余思归:“…………” 课代表又看了看盛淅,在他身上看到正道的、闪耀的光,迫切道:“淅哥,你千万给归归哥做点思想工作,她今早让我别教她做事,非常凶恶,还说她去参加竞赛除非老师自己来请,根本就是在准备入土。你一定得把她拽去——你也不想刚来班上就失去同桌吧?” 阳光耀眼,大海碧波万里。 淅哥神情凝重,两指按着面颊:“不好说。” 余思归:“?” 不好说思想工作,还是不好说想不想失去同桌? “总之我大课间会来拽你们的——!!” 课代表留下这句话,又一个滑铲,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余思归:“……” 余思归僵硬地抬起头,望向盛淅,盛淅目光友好,温和地回望,一对同桌含情脉脉,第一次注视着彼此的双眼。 余思归缓慢地、颤抖着开口道:“你干嘛的?” 盛淅一副单纯茫然之态:“我竞赛生啊。” ——那句话其实也是谦虚。 能在第一场考试就与余思归比肩,绝不是寻常竞赛生能做到的事情。 余思归:“……??” “那你为什么不……”归归老师耳朵根都红了,支支吾吾:“……不对我也没问……老贺一直……一直都知道?” 盛淅『露』出点愉悦神『色』,点了点头。 - 那一刹那,余思归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尖尖。 这个女孩子皮肤白得湿润,眉眼带着一股洗不脱的稚气,耳根泛起『潮』红时,令人没来由地想起初春未经染指的洋甘菊。 还挺可爱的,怪不得没被人打死。 盛淅想。 “一开始我还琢磨了下,” 阳光下,姓盛的开口,兴致盎然的模样:“能有多刺儿头才能把班主任愁成那德『性』,实在发愁把人踢出去不行么?不过现在看来,他发愁才正常。” 余思归耳根红透,连怼都怼不出口。 “平心而论,你其实挺不错的。”盛淅揶揄地点评自己的同桌,“学习效率方面无师自通,考试心态也稳,是很罕见的天赋型。” 凭什么高高在上评价我,余思归又想发脾气:“你……” 盛淅察觉反抗,连话都不说,目光移向余思归的卷子。 “……” 女孩子霎时面颊红得几乎滴出血来,低下头去,连一句都说不出了。 盛淅十分满意,心想小同桌和先前见过的那些不明生物是有区别的,这只龟是可塑之才,便宽慰道: “——好了,这节课就好好听课吧。” 余思归立刻过了电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反应也太好玩了。 盛淅没见过比归归还好逗的,完全忍不住,温柔地加了一句: “没事,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 这轻轻柔柔一句话,啪一下子,就把余思归脑子里的理智的弦崩断了。 - 盛淅第一场期初就考了个级部第一的消息不胫而走。 半个下午过去,整个年级都听说了十班转学生不是人的消息。与他同分的另一位年级第一则无人问津——正是应了那句话: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余思归是旧人,早没了新鲜感,成为了前浪,直接被后浪鲨了。 “淅哥,你是真的厉害。” 下课时一个叫蒋锐的男生跑来找盛淅套近乎,“听说你之前都没学?” 这位淅哥笑了下,坦诚地说:“以讹传讹了。其实学过,只不过是跟着竞赛老师开的小灶,我们本部教学进度没到这儿。” ……果然,你妈的,余思归含泪心道,我就知道二十分钟不可能筑基。 “那也很厉害了。”蒋锐由衷地说。 他似乎还想夸两句,攀攀关系,盛淅却放下笔,以礼貌眼神盯着他——姓盛的每个举止都透『露』着不想尬聊的上流社会气息,点了下头,示意蒋锐讲。 “……” 蒋锐没见过这气场,情难自已,逃了。 - 过了好一会儿,余思归缓缓开口道:“你故意把他赶跑的。” 盛同学哧地一笑:“不至于。” “那你就是蓄意把他赶跑的。”余思归蛮横地说,“你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你身上味儿太冲了。” 味儿很冲的盛淅没反驳,只抬起头,赞许地看了余思归一眼。 余思归感受到那眼神,忍不住又要发脾气…… 归老师本能地觉得他很讨厌,且认为这人非常之欠打,装『逼』而且高贵,应该被绑在体育馆里当堵门沙袋,供路人千人踩万人跨……盛淅收回了目光。 下一秒。 “洞察力不错。”他随口道。 余思归一愣。 下一秒他温和地笑了起来,从桌洞里拿了个笔记本,示意了下门口。 到点儿了。 先修班被选去参加数竞的人并不多,但也超过了十个,大多数人拿着笔记本等在门口,等着去找老师布置任务。 盛淅本来以为余思归会再来一句十分膨胀的别教我做事,但实际上她只是看了一眼门口乌压压的人,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本子——十分顺从,只是动作里带着屈辱的意味。 盛淅觉得有趣:“怎么,不想去?” 余思归小脾气立即蹿了上来:“你难道想去?去了做什么?” 盛淅眉峰一扬,示意她讲。 “我们又不是竞赛强省,”余思归发着脾气,“别说根本没有专业搞竞老师了,我们老师师资再好也干不过人家江浙沪那些招进来专门搞竞赛的,人家历史悠久,舍得砸钱,我们本质陪跑,还得把自己『摸』鱼时间搭进去,你要去你去。” 盛淅没憋住笑,嗤的一声:“那你还拿本子?” 余思归要吃了他一样抬起头,手里攥着本子,十分凶恶地对他一字一句道: “要、你、管。” 余思归说完,拿着本子,跑到门口和其他人一起集合。 盛淅看着她脑袋上那撮『毛』一颠一颠,十分膨胀欠打,思忖片刻,给余思归吧唧一声贴了个爱生气小王八的标签。 - 一中将整个年级有实力的种子选手聚了一聚,找了个阶梯教室办了个竞赛讲座。阶梯教室不大,有点儿人挤人的,被贴了标签的……余思归被迫坐在盛淅旁边,她似乎非常嫌弃姓盛的,自己抱着胳膊,连碰都不愿碰他。 北方高考大省普遍不太重视竞赛,一方面竞赛南盛北衰,另一方面缺乏土壤,大多数学校带竞赛的老师都是半路出家,还兼任校内日常教学,省份内部高考竞争压力又大,而竞赛是非常耽误备考的,试错成本太高。 讲座结束时夕阳西沉,所有人都在吵吵嚷嚷地往外走,余思归看了眼时间,对盛淅道:“有体会了么?” 盛淅:“?” “——差距。” 余思归言简意赅地说,“和你们原先学校的差距。” 盛淅莞尔:“有点儿。” 差得确实不小。 “我不懂你为什么要从上海转过来,”余思归说话时有点青涩的生硬,没啥好气:“来体会庶民生活?” 盛淅嗤地一笑:“我说是来躲人,你信么?” 余思归:“……?” 余思归微微一愣:“有人要揍你?” 盛淅看了余思归一眼,难得真诚地点了点头。 余思归沉默三秒,很恶劣地评价:“果然,正常人很难压抑得住这种世俗的欲|望吧。” 盛淅心想你可真缺德,但并不太往心里去,拿着本子起来等着她。 夕阳斜斜地拢在盛淅身上,他后脑勺上一撮不太服帖的头发,如亚麻与稻穗,站在夕阳中时令人想起绵延天际的沙漠。 “你妈是做什么的?”盛淅忽而问道。 余思归一愣:“怎么?” 盛淅向桌子上靠了靠:“没怎么,好像在哪见过。” 余思归困『惑』地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片刻后了然地啊了一声:“我来的那天你见了我妈?” 盛淅点了点头,摘下眼镜,望着她。 “你在哪见过她我还真不知道,”余思归很损地猜测,“我妈就是个普通大学老师,很难想出你个转学来的能有什么交集……可能你见过她的同款眼镜?” 盛淅哧地笑了笑,摇摇头:“肯定不是。走吧。” - 阳光铺陈在他们身前,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余思归这才意识到盛淅是在等她。她有点不太自然地看了这姓盛的一眼,别别扭扭地拿着本子,跟他回班。 晚自习尚未结束,走廊里十分安静,空旷地砖上流淌着如水阳光。 余思归头疼地想起自己被取消的晚修资格……在家写作业效率十分糟烂,余思归第一天就花了一大堆时间看了一坨小说。 ……话说回来那个攻怎么才能连续作死九十多章,他怎么敢的啊! 余思归完全忍不住想掐断那纸片人的狗头的冲动,追妻火葬场果然点开了就停不下来……这个万恶的题材!可恶,真想看他狗头落地,今晚的计划十有八九又要泡汤…… 盛淅打破了沉默:“这竞赛你打算参加么?” 余思归一怔:“啊?” “这四个竞赛你打算挑一个么?”盛淅莞尔,“你挺学有余力的,在我看来你甚至可以选俩。” 余思归气呼呼地心想干嘛总cue我,莫挨老子……然后十分诚实地,摇了摇头。 盛淅眉峰微微一扬,愿闻其详的意思。 “……没必要吧。”余思归道。 女孩子不自然地挠了挠头,挑了下措辞,让自己听上去没那么狂:“竞赛太费时间了……有这时间我做什么都好,我想做的事多了去了,不想让竞赛把时间占了。” 盛淅忽然意识到,这女孩说这句话时带着一种属于田间地陇的、蒲公英般的生气。 是个不曾被世界驯服的、野蛮孩子的模样。 那一瞬间,盛淅轻眨了下眼。 仿佛那十分碍眼,他要将那印象眨掉似的。 野蛮的孩子努力你来我往,问他:“你呢?你打算试试?” “我也不搞。” 女孩子一愣:“诶?但你不是都有奖——不对,你原先不是有名次的吗?不搞岂不是浪费了?” 他们几乎都快走到班门口了,余思归脑袋上顶满了问号,抬头端详姓盛的,似乎在怀疑他开玩笑。 盛淅觉得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半逗她道:“我不是都说了我在躲人了么?” 余思归:“……?” 这理由?这完全超出了余思归的理解能力,她困『惑』地猜测:“躲人……躲到这?对方难道会跑到考场暴揍你吗?” “……”盛淅说,“反正没必要就对了。” 这是什么屁话?余思归更没听懂,跟着他进了班。 - 地理晚自习即将结束,班上非常安静,都在奋笔疾书,各干各的,被取消了晚修资格的余思归把自己的书包拽起来往里塞作业,塞到一半,忍不住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同桌。 他还没递交晚修申请,此时也在收拾自己的书包。 ——他刚刚那些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但还不待余思归琢磨出答案,窗户缝隙里忽然灌进了早春凉风。 那风像一把燎原的火,一吹,少年人心就野了。 她在夕阳里抱着书包,带着一丝难以驯服的野气,思索将来,思索远方。 海上一轮火红的落日,那落日无休无止,似要燃尽世间万物。 第8章 第七章我今天就把你鲨了! 第七章 - 余思归到家时,她妈妈正在厨房里忙活。 厨房里豆角哗啦下锅,油水四溅,余妈妈将铲子将锅刮得哗哗作响,余思归向里看了一眼,就看到她妈围着围裙,手里拿着瓶蚝油。 柳敏见到女儿,温和地笑了笑:“囡囡,回来啦?” 余思归嗯了一声,看着她妈忙前忙后,仿佛从来没经历那些破事的模样,又没来由地生出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洗洗手准备吃饭吧,”余妈妈高兴地铲着菜,“看了下班级群通知,数学老师点名表扬你,说你考了年级第一?” 余思归愣了愣,脑袋疑『惑』一动。 余妈妈静了三秒:“……又点名批评了你,说你作业根本没交,或者交了坨屎。” 余思归心想这还差不多……我才不信老李会正儿八经表扬我。 她妈显然下班没多久,糊弄了俩菜,不过晚饭在她们家标准来看还算丰盛,她妈妈炒了个豆角炒肉,炝拌了一盘香椿豆腐,又从食堂拎了两份酱牛肉,三个碟子两个碗,小桌子摆得满满当当的。 ——一看就是出自愧疚。 余思归闷闷地拿起筷子,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 柳敏将桌上摞着的学生毕业论文移开,亲切地问:“最近怎么样?” 这是开始装没事人了。 余思归压下心里的那股郁卒,勉强道:“还行。就最近多了个同桌,贺老师故意安排给我的。” 余妈妈笑了起来:“哦,对,你们贺老师也给我提了一嘴,说新来了个转学生,姓盛,有点儿东西,他很看好这个同学能让你重新做人。” 余思归:“……” 班主任果然是这个打算,余思归气得脑仁疼,几乎想冲回学校把盛淅杀了。 灯火昏暗,她妈妈喜欢若隐若现的灯光,因此装潢时将全家的灯管都隐匿了起来,走了隐线,餐桌上拢着一层昏昏的黄。 然后柳敏温和地开口道:“思归。” “嗯?” “……妈妈只是个普通人。”她温柔地说。 余思归低着头,说:“……我知道。” 母女二人其实长得很像,只是余思归身上拢着一层脱不去的稚气,像是春天初绽的迎春,而柳敏的眼角已爬上葡萄藤蔓般的细纹。 ——这是个单亲家庭的母亲。 余思归眼眶没来由地一热,低下头去扒饭,柳敏轻轻抚『摸』女儿的头,母亲手掌温热,带着一点湿润的汗意。 “辛苦宝宝了。”她低低道,“……谢谢你迁就妈妈。” 余思归眼眶发红,低着头不想让妈妈看到,很凶巴巴地说: “我才没有。” 我才没迁就。 “还嘴硬?” 柳敏笑了起来,拽拽女儿头上不服贴但手感很好的『毛』,忍俊不禁地哄哄:“我家囡囡受委屈了哦。” 余思归被rua第三下头的时候就炸了,怒气冲冲:“别『摸』我!” 柳敏很坚决地『摸』了第四下,又忍不住笑眯眯地看着女儿道:“我家囡囡真可爱——脑袋也可爱,发脾气也可爱,太神奇了,妈妈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你?” 余思归皮薄,特不经夸,听了这段话,耳根都在发红,柳敏又忍不住薅薅女儿的小耳朵,恶趣味低语: “也不知道以后要便宜哪家臭小子。” 余思归:“……” “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余思归气得要哭,“我讨厌你。” 柳敏噗哧笑了出来,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瓜儿,母女二人在灯火下吃饭,说了点无关紧要的话题,譬如学业,譬如下午的夕阳,譬如早市新上的、六块一斤的春草莓。 灯光罩着她们的眉目,温柔而缱绻。 而在这样的光辉下,一道属于这家人的伤,在黑暗里沉默着结痂。 - 余思归在家『摸』鱼之心非常旺盛,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作业上。 ——尤其是余思归每次一摊开数学卷子,脑海中的盛淅小人就会一脸无辜地自动复读“我竞赛生啊我竞赛生啊我竞赛生啊”……当事人十分羞耻,根本无颜面对今天的数学作业。 盛淅,我杀了你。 余思归出门洗了把脸,正好看见她妈妈正愁眉苦脸地看笔记本屏幕。 她妈妈头也不抬地问:“你说我让他过么?” 余思归用软软的白『毛』巾擦着脸,冷漠无情地说:“怎么可能。” “……是吧,”柳敏拧着的眉头松开了,仿佛终于放下了块大石头:“我丢不起这个人,这位还是下学期答辩吧。” 余思归扑哧笑了出来,她放下『毛』巾,跑到妈妈身后,看她学生的毕业论文。 “岁月过得真快哦。”余思归感慨道。 柳敏给女儿腾了个地方:“嗯?” 她女儿若有所思道:“我还记得你写毕业论文的时候呢,天天挑灯写到凌晨三点,我起来去冰箱里拿水喝,你还在那挑灯夜战……” 柳敏笑了起来:“骗人吧,你怎么可能记得,那时候才多大?” “四岁。” 十六岁的余思归认真地看着屏幕上的「p沟道氧化物材质」云云,总结:“十二年过去了。” 柳敏愣了下。 那一刹那她眼底里闪过一丝难言酸涩的情绪,犹如一场戛然而止的青春,又如被月亮砍断的梦。 而青春会老,梦则会迎来终结。 然后余思归妈妈笑了笑:“亏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啦,”她年少的女儿笑眯眯地说,“我们那时候还住在大石桥宿舍楼里呢,窗外就是一大片麦田。” 余妈妈:“你就天天出去撒野,被叮一身包。” 余思归甜甜地笑了起来。 “其实变得……也没那么多。”余妈妈想了想:“那时候改自己的论文改到三点,现在改学生的论文改到三点,有什么区别吗?都是掉头发的差事。” 确实,余思归哈哈大笑。 “算了,”柳敏无奈道,“杀了你妈也改不出来了……想吃什么?我搞个宵夜。” 余思归眼神一亮:“妈妈最好了!妈妈我想吃膏蟹蒸肉饼醉鸭麒麟东星斑凤翼酿燕窝……呜!” 叭的一声,余妈妈收了拳头。 “妈下个鸡蛋面。”她宣布。 余思归想吃燕窝东星斑的心被掐死,哼哼唧唧,『揉』着刚被亲妈敲过的脑袋,趴在凳子上,小企鹅似的晃晃悠悠,等夜宵。 - …… “可我想吃燕窝。”余思归掷地有声地总结。 刘佳宁:“……” 刘佳宁板着脸道:“你就蹬鼻子上脸吧你。” 思归心情相当不错,被刘佳宁骂了也不哼哼唧唧,反而趴在她桌子前面笑眯眯地咔哒凳子。刘佳宁写着生物学案都看笑了,拿笔在余思归额头上吧唧一下。 余思归笑眯眯地喊:“bo!” 刘佳宁抓狂:“快消失!” “小佳宁,你不老实,”余思归细白手指晃呀晃,道,“你明知道我归归最喜欢的就是对自以为是的人说不!你不会是要激起我的兴趣吧,那我要告诉你,你成功……” 刘佳宁冷漠无情:“盛淅,把你同桌领回去。” 余思归:“…………” 余思归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朋友,似乎难以相信这是从她嘴里放出的屁,然后僵硬地转过头,对上身后正把书包挂挂钩的盛淅。 姓盛的与余思归眼神一触。 他面『色』温和,坦然地问:“你不会真要我领吧?” 余思归:“……” 刘佳宁伸手在彻底傻了的余思归额头上一推,姓余的毫无防备,嗷一声,被推了回去。 - “不要烦我,”刘佳宁警告道,“日渐油腻。” 余思归委屈起来:“你又凶……” “我”字儿还没说出口,余思归就听见旁边噗嗤一声,有个人高兴了。 余思归木木地转过头去。 盛淅——不如说他完全没在忍,嗤嗤笑个没完,气都喘不过来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他。 余思归转过身,诚恳地:“想死直说。” “这倒没有,”盛淅笑得岔气,“但你太好玩了。” 余思归愤怒无比:“我今天就把你鲨了!” 余思归是典型的个子和脾气成反比,盛淅向归归老师让步,嗤嗤地忍住了笑,她这才把桌子上的卷子随手一折,吧唧摞在那堵高高砌起的墙上。 盛淅瞅了眼那堵已经超过三十公分的铜墙铁壁。 “你不把这玩意收了?”他问。 归归老师冷飕飕地瞥他一眼,显然是让他吃屎粑粑。 盛淅乐了:“怎么,跟你桌子融为一体了不成?” 墙毕竟是书砌的,高中教科书尺寸几乎都是a4大小,课桌又是屁大点地方,归归现在写个卷子都得挤挤巴巴,显然是当事人为了拦住盛淅下的血本。 当事人冷笑一声,不予回答。 然后盛淅侧过头,忽然道:“怕我?” 余思归:“?” 你找死? “可是怕我做什么呢?”盛淅开口,『露』出不解的神『色』。 余思归:“……?” 你这还不吓人?余思归心想,你身上的狗味儿都快溢出来了。 然而盛淅看着她,真挚地问,“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竞赛生,又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呢?” 余思归一愣:“啊……?” 女孩子懵懵的,完全没料到还能有这一出。 “就算先前考了个跟你差不多的分数,那也就是侥幸而已,”盛淅困『惑』不解,“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敌人?我们明明……是同学。” 他停顿的那下非常恰到好处,甚至能听出一丝几不可查的委屈。 余思归被|干懵了,张了张嘴:“可我……” 盛淅打断了她:“他们都说,高中同学,就是三年的战友。” 然后他十分诚恳地一一罗列:“而我只是个贫弱无能、手无缚鸡之力、看到篮球场上有打架的苗头就会躲进体育馆打球的转学生,只有成绩稍稍能看,而且刚刚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人生地不熟,在这班上举目无亲……” “肉眼可见的弱势群体,”盛淅总结:“而你还在我旁边树了个铜墙铁壁。” 姓盛的说完,十分无助,曲起食指,在那摞三十多公分的书上敲了敲,动作十分娴熟,似乎前几天刚见过。 余思归脑阔『乱』成一锅浆糊,举目无亲,手无缚鸡之力……?沾边吗? 但盛淅说的又句句是实情…… “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敌人呢,” 盛淅望着余思归,带着一丝孤苦伶仃的意味,开口说: “我明明,是个需要你帮助的人啊。” 第9章 第八章这么懂啊? 第八章 - “哟呵,撤了?” 说话的是贺老师。 早自习刚开始,贺文斌就将脑袋凑了过来瞅了瞅那对同桌,见柏林墙没了,当即惊讶地看了余思归一眼。 余思归:“……” 桌子中间那摞书被移到了窗台上,柏林墙消失无踪,同桌之间毫无隔阂,余思归一脸说不出的不甘心。盛淅在她旁边坐着,长腿随意地伸展,听了那句话不经意地一笑,低头『摸』出支笔,再抬头时贺老师对他十分不正经,但充满兴奋地—— ——比了个大拇指。 盛淅抬头看着贺老师,十分嚣张地以口型说:“不用谢。” 那确是真情流『露』,班主任心满意足背着手,围着教室遛了一圈儿,走了。 - 班主任一走,班上又渐渐地嘈杂了起来。 刘佳宁的同桌是个叫陈冉的女生,一贯安静,却忽然小声问:“你们今早来上学的时候注意到什么没有?” 余思归耳朵挺尖,以为有好吃的了:“什么?” “……来的路上,”陈冉『迷』『惑』道,“我见到了几个……不太一样的人。” 余思归小细眉头拧住了。 刘佳宁『迷』『惑』地问:“啥……?” 陈冉好像不敢确定,半晌小声说:“今早看见几个西装革履的……那种壮汉,耳朵里还塞着对讲机,其中一个人还戴了个墨镜,跟个黑|社会似的。” - 那一瞬间,盛淅停了笔,眼神很沉。 如果有人注意到的话,他的气场堪称浑身尖刺,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一头不能碰触阳光的野兽。 但紧接着他旁边的余思归怀疑地开了口: “不会吧?黑|社会会穿西装吗,他们不都是那种大花衬衫大裤衩……大金链子?周末呼朋唤友着去洗大澡……” 刘佳宁忍不住:“那是快手脚艺人老铁。” “你说是脚艺人就是脚艺人吧,”余思归十分勉强地妥协,“那黑|社会也不会穿西装,你们想想西装裆那么紧,他们飞起一脚踢人,万一裆崩开了怎么办?” 陈冉瞬间蚊香眼:“啊?” 余思归感到自己抓住了华点。 “——裆崩了就不用打架了,”时年十六岁的懂王说,“大家直接找个新星球生活得了,我相信新中国的黑|社会决不会允许这么没『逼』格的事情发生。” 余思归十分笃定地总结:“结合西装革履、对讲机……我相信你见到的,可能是一群来看房的中介。” 盛淅:“……” 刘佳宁:“……” 盛淅犹如老僧入定,闲闲地问:“这么懂啊?” 他必是嘲讽我!余思归察言观『色』十级,当即展现出经验丰富的一面,自信地补充:“——还有可能是平安人寿的。” 陈冉:“……” 在一片谁把余思归踢去卖保险……的沉默中,盛淅冷冷道: “那叫安保。” 下一秒盛淅转过头去,望向陈冉,淡淡地问:“在哪见到的?” 陈冉一怔:“啊?” “——那群人,” 盛淅神情漠然,望着陈冉重复: “你在哪见到的,地点说说。” - 余思归下第一节课时上了个厕所,回来时路过了四楼中庭的走廊。 四楼中庭这个地方还挺特殊——因历史原因人迹罕至,有扇关不上的窗户,而且从那扇窗户里探进来一支梧桐枝桠。 据说是某年夏天,校工离校时忘了关窗,盛夏万物蓬勃,开学回来时这枝梧桐已经长进了楼里。 ——这棵梧桐对第一中学而言意义非凡。 它生于巴黎和约当年,曾经历五四青年的呐喊,百年岁月如水流淌在它的内芯年轮之中,探进来的枝桠又位于校史馆正下方,极有纪念意义。而当时的校长就是一中出身,对这宛如母亲的老树有深厚感情,没舍得砍去它,只以绿丝网围了围,免得雨雪天漏进来太多。 于是这棵老梧桐从此长进了一中古老的教学楼里,还附带了一个早春和冬天时天寒地冻,谁都不敢靠近的大中庭。 这中庭人少,附近厕所更是空空『荡』『荡』。 余思归上完厕所没穿外套,冻得哆里哆嗦,捂着自己的胳膊往班里走,却忽然听到一个烦躁的声音。 “——我不管这么多。” 那声音太熟悉了,余思归触电般一抬头。 果然是盛淅站在梧桐树影里,窗边投下细碎的金光,他背对着余思归,却看不分明。 虽然声音熟悉,语气却是陌生的。 他冷冷道:“你们最初给我承诺的是什么?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这就是不影响我的日常生活是吧?” 余思归:“……” 她忽然有种猝不及防地见到了这个同桌的日常生活的感觉,十分割裂,令人倍感陌生。 “我再说一遍,把人领回去。” 他声音仿佛在冰里淬过,毫无感情可言,甚至有些说一不二的意味。 甚至到了令人畏惧的程度。 电话那头又焦急地辩解了什么。 盛淅不怒反笑:“我已经妥协到这地步了,你们还搞得这么张扬?算我求你们了怎样,别让我再给你们打电话,也别让我再看见他们。” 然后他啪地一声把电话挂了,冷漠地看着屏幕。少年侧影带着如冬风的戾气,瘦高俐落,犹如一柄出鞘陌刀。 余思归:“……” 可恶好尴尬啊,家家……,不对,这真的是家吗?总之有本难念的经,余思归决定装不知道。 她偷偷折了回去,换了个方向回班。 - 盛淅回班时,居然没事儿人似的。 春阳洒进狭小教室,他在门口不慎撞上一个男生,俩人笑着寒暄两句,盛淅人缘相当不错,转学过来不过一周多,俩人居然已经熟稔了起来,那男生笑哈哈地拍了下盛淅的肩,拿着水杯走了。 盛淅有说有笑,好像那打电话让什么人滚远点的家伙根本不是他。 余思归茫然地看着他与人打着招呼,又从同学那里拿回练习册,朝自己的座位走来。 他长得实在不错,余思归发着呆想。 少年人英挺眉目融在炽日之下,与同学说笑时有种坦诚热烈的意味,只是仿佛隔着一层难以企及的光膜。 ——似乎很近,却又隔着千万里。 下一秒,余思归被自己的直觉吓了一跳,只觉得太怪了。 “怎么了?” 盛淅莞尔问道。 余思归回过神,坦诚地说:“感觉你挺奇怪的。” 盛淅听了之后却没立刻回答,安静地看向自己的同桌。两个人在教室里对视,小同桌不避不让,直直地望向盛淅的眼睛。 然后盛淅哧地笑了起来,说:“你不也挺奇怪的?” 那话有种无声无息,磋磨的意思。 ——却在以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 余思归眨了下眼睛,偃旗息鼓:“行吧。” 余思归说完就不搭理盛淅了,埋头专心看小说,盛淅却像是被这对话勾起了兴趣一般,饶有趣味地打量同桌马尾上扎出来的『毛』,仿佛这是个十分值得钻研的对象。 半晌,他悠悠然地开口问: “下节课上什么?” 没话找话。 大课间班里没有巡视的老师,归归老师又沉『迷』手机,脑袋埋成只鹌鹑,小鹌鹑头也不抬,语气十分恶劣:“课表贴教室门口呢,自己去看。” 盛同学看着她脑袋上的『乱』『毛』,说: “可我不想去。” 鹌鹑一震,抬起头:“……?” “好远,”盛淅柔弱地解释,“我身体孱弱,动弹不得。” “……?” 余思归小豆泥震撼,眼睛圆圆的,显然没见过跟她放出这种屁的人,缺乏样本和应对策略——紧接着,盛淅又带着三分委屈五分埋怨,示弱地对她说: “明明你早自习刚说要帮助我的。” 余思归:“……” 他示弱了!余思归脑袋里雷达一震。 令盛淅低头的成就感和骄傲登时冲刷了余思归的理智,中二病患者不受控制,心满意足地回答: “历史。” - 先修班其实根本没人在意历史——历史这学科不难,考前翻翻书就不至于难看,因此历届重点班的风气就是重理轻文。 然而问题就出在他们的历史老师姓魏,名叫魏松。 魏松年近六十,是个即将退休特级老教师,乍一看慈眉善目,实则脾气凶恶资历高,执教三十年,是现在的历史教研室主任,位于一中食物链顶端,连校长都怕他。据说高一上半学期时一个无关紧要的课外活动挤占了魏老师的课时,他直接去敲了校长办公室的门。 又据说,校长听说来人是魏松,大气不敢喘,在里头拼命装死。 这个老头的可怕程度可见一斑。 魏老师抓课堂抓得挺紧,几乎没人敢在他课上造次,连胆儿最肥的余思归都不太敢『摸』鱼,只敢低着头一边看小说,边装模作样地听两句课。 “——生产力关系的进步,必然会导致社会的变革。” 魏松讲课从来都是脱稿,望着下头的学生道: “你们往下学,会发现这句话贯穿了我们整本经济史。” 余思归低着头翻小说,心想这我早就知道了,教材刚发下来她就翻了遍,这句话在这版教材里出现频次之高,甚至是会让人怀疑是不是在水字数的程度。 他又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这句话简直堪称大文两科的老生常谈。 余思归听得耳朵要起茧子,挠了挠头,小心地戳了下手机屏幕,然后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正好看见盛淅将他的化学卷子捏着边翻了个个儿——这人显然没听,甚至到了一种明目张胆的地步。 太奇怪了,余思归发着呆,看着姓盛的狂妄侧影想。 她对姓盛的总有种少年惺惺相惜、棋逢对手之感。 不只是成绩……成绩跟他不相上下的不多,但总是有的,但余思归没兴趣对一中级部前五那几个人一一棋逢对手,好汉惜好汉。 只是在她最初的敌意褪去后,在他身上嗅到了一丝难以名状的,同源感。 ——同类的味道。 错觉吧,余思归感到棘手地想……虽然我不算人,但也实在没有他狗。 下一秒,历史老师忽然乐了:“哟?又被我抓现行了吧。” 余思归一愣,抬起头来,看见那老头忍俊不禁,拿起一个男生压在历史课本下的练习册,两指捏着晃了晃,上头明明白白一行大字:《高中必刷题》,物理必修二,sj。 ……好家伙,都做到苏教版了。 余思归心想你们这个班到底还能卷到什么程度,这帮学生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两套书重复的题那么多你们也买得下手?省下这点时间不如帮归归老师下楼买两袋魔法士。 “我就不明白了。” 老头儿嘴是这么说,眼神里却闪着促狭的光,却半点不像不明白的样子。 他捏着沪科版必刷题,缺德地挤兑道,“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喜欢看我被你们气成真空中的球形历史老师?” 班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学习是好事儿啊,”魏松看着下头的学生道:“学习永远比不学要好!老师十分欣赏你们学习的身姿,但是——” 老教师停顿了一下,余思归以为魏松下句要说‘在什么课上就该干什么事’,盛淅收了卷子,道貌岸然又面目模糊地成为这班上挨训的一员。 老师却说:“——你们究竟有没有想过,开设历史这门课是为了什么?” 余思归微微一愣。 “历史究竟是高考的一门课,”魏松说,“还是文综的一个支流,还是给你们写作业的周四上午第三节?” 全班茫然地看着他。 老教师将那本物理必刷题还给那个男生,说: “历史这门课,代表的是人类的信念,是一种传承。” 十六岁的余思归『迷』『惑』地看向讲台。 她余光瞥见盛淅,发现他与自己一样皱着眉头。 “……等你们看见了这社会的全貌,等你们有朝一日长大了。” 老教师眨了下眼睛,说: “成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就会知道这课堂真正地想告诉你们的是什么。” 四十余人十分茫然,不知道他要说啥,魏松却似乎觉得下面的那段话他不必说,因他已在学生的心底埋下了颗种子,等待岁月点化。 能萌出芽的人永远是少数,千万人里都不一定能有一个。 但这芸芸众生中,总会有人—— ——总会有一两个学生,三四少年,在呼唤中醒来,于时代中睁开双眼,眺望远方。 第10章 第九章因为那年我没有失败。 第九章 - 余思归下了课就跑了。 这女孩子心相当野,根本坐不住,一下课就往外跑,盛淅靠在椅子上,回味着余思归那句“感觉你挺奇怪的”,觉得这个小同桌实在超出自己的预期,有趣极了——又百无聊赖地晒着太阳。 “……我今早买包子的时候看见有个车被停下盘查……” 班上十分嘈杂,盛淅在喧嚣声中,心平气和地闭上了眼。 然而声音还是无止境地朝他灌,一个姓程的同学『插』嘴:“……你看到的那估计是我家的,我爸今早送我来,开的是我姨的凌志,盘查的人拦下我们出示了下证件,我爸看了证件脸『色』都变了……” 女孩好奇地问:“为什么脸『色』会变?” 姓程的同学耐心解释:“……不是普通公安……” ——不是普通公安。 那的确是普通公安,毕竟彩标本也是公安系统的。盛淅觉得这笑话好笑,向后一仰,被椅背棱角硌到了伤口。 那一刹那后背肌肉一抽,一下仿佛被刀尖碾过的疼痛抽在了他的神经上——一时间一切都苏醒了,急刹车声,暴雨夜,救护车刺穿长夜的鸣笛…… “淅哥,”有人试探唤道,“淅哥?” 下一秒钟,疼痛只剩沉闷余韵,好像一场梦。 盛淅睁开眼睛,阳光『荡』着他浅棕眼珠。 面前李浩宇手里拿着个国誉本子一扬,:“归归哥的错题本。” 盛淅愣了下:“放她桌上呗。” “他要你帮忙转告,”李浩宇示意了下门口,门后站着个个子不矮的瘦高男生,影影绰绰的,李浩宇思索了下,说:“就说九班的薛儒把笔记还她了。” “……” 盛淅看了看那影子,问:“为什么还个错题本都要自报家门?” “我哪晓得呢,”李浩宇揶揄道,“可能是初中同学的仪式感吧。” 那一刹那,盛淅忽然破天荒地抬起眼。 “初中同学?” 李浩宇:“是啊,他俩都是藤苑中学出身的,好像原先还是一个班……” 然后李浩宇想了想,又忍不住补充道:“不过归老师这种……毕竟只有一个。” 言下之意,俩人有点差距。 那是肯定的,重点班将一中大多数尖子生包了圆儿。当然平行班也有尖子生,但规模远没到能与这班上的人争锋的程度——光水平就有个断层,那叫薛儒的男生不是这班上的人,而余思归,在尖子班也是个特别的存在。 盛淅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他以余光瞥了眼门外,那叫薛儒的男生仍在门外徘徊来回,靠在走廊窗边,天气阴沉沉的,他躁动不安。 仿佛在等人。 盛淅收回目光,把余思归的错题本放在她桌上。 他放完动作一顿,又忍不住翻开看了看——余思归那本子统共没几道错题,字儿还比人自由,把sigma写成e,delta写成o,一看就不把笔记当一回事,奔放到很难说是不是阿拉伯文的程度。 这都能借?盛淅嘲讽地想。 男人。 - 归归拍了拍另一位男人的后背。 “让开。”余思归拿着半袋黄瓜味薯片,非常认真地说,“我要进去。” 那男的懒懒地欠了下身,拉出个差不多十公分的距离,余思归抱着薯片袋子钻了进去——那罅隙可以说除了可用纤细形容的姓余的谁都过不得,甚至连归归都挤得很吃力。 而且余思归刚一过来,他椅子立刻就移了回去——仿佛刚刚让余思归进来把他挤得够呛,他受尽了委屈,此时连一秒都不能再忍了似的。 余思归:“……” “你多高?”余思归忍不住问。 盛淅想了想,懒洋洋地说:“一米八五。” 那似乎是个归老师始料未及的答案,她被这数字震了一下,顿了老半天,带着嫌弃道: “这身高大脑会供血不足。” 盛淅完全不往心里去,温温和和:“目前还没有征兆呢。” “……,”余思归带着毫不退让的坏脾气,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破个子为什么能坐在第一排?你为什么不能滚到后面啊?” 盛淅听了那句话怔忪一瞬,望向余思归。 ——那眼神里,尽是无声且痛苦的谴责。 余思归:“……” 余思归终于想起被盛淅的质问支配的恐惧,回过了神,颤抖道:“我不是……” “……后面没有位置。”盛大少爷悲愤地打断了她。 余思归:“……” 盛淅神『色』屈辱,仿佛受了莫大委屈:“不信你回头看看,整个班上只有你这里还有空位,包括到现在也还是;归老师,我人生地不熟,只是个一般路过……” 别念了师父! 余思归含泪拢爪:“……对不起。” 空气忽地一凝。 盛同学仔细地、从头到脚地审视了小同桌的态度,勉强点点头: “好吧。接受了。” 余思归:“……” 思归直觉自己是被摆了一道,但是没有确切证据,姓盛的一身正气,还透『露』出一丝柔弱之意,只能忍着。 但怎么给人的感觉这么见…… 归归老师百思不得其解,缩回自己座位上加餐,突然注意到盛淅支着下巴,正平和地望着她。 余思归以为他是饿了,把薯片递给他:“吃么?” “不吃。”盛淅说。 ……非常干脆利落,而且不知为啥能听出点‘我不吃别人东西’的冷淡大少爷脾『性』。 『毛』病,余思归想,收起受盛淅冷遇的黄瓜味薯片供自己享用,却忽然听到盛淅又道:“九班有个人来还错题本了,还指名道姓的。” 余思归一愣:“薛儒?” 盛大少爷漫不经心:“应该是吧。” 他说完,微微停顿了一下。 “咦?他来了?”余思归好奇地往门外看了看,“没见到他诶。” “怎么?” 盛淅忽然停了笔,看向旁边不□□生的小同桌。 “实话说有点挂心……”余思归犹豫了下,又小声说:“不过应该没事,前段时间看起来好像还可以。” 什么还可以? 盛淅眉峰一扬,但未及开口,上课铃就响彻了整栋教学楼,而短短几秒后,十班英语老师凶神恶煞地板着脸,卷着张卷子走了进来。 - 下午第二节课是体测。 天气转阴,好天气不再,海上起了些风。 『操』场上,余思归被吹得头发都『乱』了,马尾辫不服贴地翘着,跟着全班女生在起跑线上跑了两圈半,跑完时她被去了半条命不止。 刘佳宁没好到哪去,给余思归递了下自己的水杯,小声道:“倒也不至于这么拼命。” 余思归跑得岔气,拧开盖子,面颊泛着红:“我是top癌,你又不是不知道。” 刘佳宁听了那句话乐了。 “你什么样我没见过?”刘佳宁憋着笑道,“大班的时候一个人去单挑隔壁那个欺负人的小胖墩,胖墩比你高一个头不止,比你重二十多斤,人高马大,你明知道打不赢还是去干他,最后被他揍得嗷嗷哭。” 余思归岔气岔得一脸痛苦,按着腰吸气:“‘没做’和‘做了却失败了’是两个概念……而且我揪掉了他好多根头发好吧。” 刘佳宁忍俊不禁:“你说过好多遍了,我能忘吗?” 女生跑完就轮到了男生,起跑线上乌乌泱泱一群男的,体育老师嘴里叼着哨子,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刘佳宁在风里腾出只手,很老母亲地给余思归耙了耙她『乱』『乱』的头发。 余思归拧上盖子,看向起跑线。 “宁仔,”余思归忽然困『惑』地说,“我越来越觉得,姓盛的让我觉得很熟。” 刘佳宁一愣:“啊?你难道见过他?” 盛淅站在起跑线后,人群里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意味,海风一视同仁,将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只一个高而凌厉的少年背影。 “不一定。” 余思归摇摇头,看向他的方向,“生活轨迹重合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是觉得有种很熟悉的味道……就是那种……同源的感觉。” 她停顿了一下。 余思归困『惑』道:“同源只是个直觉。但是究竟哪里熟悉,我又说不出来。” 刘佳宁『摸』着下巴:“有没有可能是他长得像哪个明星?” 余思归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你小说看多了吧?” 然而不待她俩继续瞎扯,哨声哔地一声响彻『操』场,起跑线后的男同学呼地一声冲了出去。 姓盛的果然不出所料——他在起跑线时位置靠后,发令后却几下就扭转了劣势,领跑得游刃有余,而且似乎还没认真起来,只是随便跑跑似的。 余思归满脑子是与盛淅较劲,但体育这一块的确是无论如何都比不过。 无能狂怒不外如是。 下一秒,刘佳宁忽然说:“虽然我说过很多遍了……” 余思归微微一愣,看向自己的朋友。 “……但,”刘佳宁不太好意思,“那年,谢谢你为我挺身而出。” 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下,余思归笑了起来。 这个坏脾气的家伙是非常适合笑的,尤其是当那笑容发自内心时——灰黑的风将十六岁女孩碎碎的头发吹得四散,思归眉眼弯成一轮七月的月亮,稚嫩而温暖,蕴含着能融化世界之坚冰的力量。 “以后可以多说几遍。”她骄傲地说: “——因为那年我没有失败。” - 春天天气多变,岛城由晴转雨不过就是几小时的功夫。 一时间海上大风骤起,教学楼下梧桐于风中簌簌作响,花圃里郁金香隐在月季叶中,犹如海尽头熊熊燃烧的火种。 余思归捂着被刘佳宁敲了个脑瓜嘣的头,含恨向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让你多说几遍怎么了,余思归委屈地想,谁不想听别人夸夸自己,这世上真的有人不爱被夸吗?!我只不过是坦诚地把这一面表达出来了而已!我没让你给我画一幅歌颂十年前归归哥教胖墩做人的油画就不错了,让你吹我两句彩虹屁你都能敲我,刘佳宁,逆子! 但姓刘的逆子发育期吃好喝好,如今比她高小半个头,余思归实在是不敢造次…… 男生的一千米跑完,体育老师直接宣布自由活动。 余思归肚子咕噜咕噜,直接抛弃刘佳宁,抱着自己的钱包,奔着学校小卖部去了。 下午第二节课,小卖部刚进热馅饼。 现在去的话,甚至可以悠闲地挑上一挑。 - 通往小卖部的路上是一条很长的藤萝巷子,春日花还没开,只长长的青叶垂着,天穹暗沉,海风里仿佛能挤出雨来。 巷子里人很少,余思归跑过去时落叶簌簌作响。 酱汁肉馅饼……归归老师快乐地盘算起来,天气不好,再加个冰红茶好了。 下雨天最适合加餐了! 余思归还没想好第三个配餐呢,忽然不慎踩到地上一件校服,那校服被随意扔在地上,上面还落了两片叶子。 在呼啸海面的大风中,一个人说: “余思归?” ——非常熟悉的嗓音,却与往日不同,带着耳生的单薄。 余思归:“……?” 她抬起头,盛淅坐在狂风中的藤萝下,一手按着自己的肩膀,少年人一头浓密黑发被吹得凌『乱』,轮廓上血『色』很淡,望着她的眼珠黑得如古老石井。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问。 他声音很淡,也没什么情绪,只是脸上实在没什么血『色』,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狼狈。 余思归懵懵地说:“我就是……我就去个超……” “你来得正好,” 盛淅嘴唇也白,望着自己的小同桌,声音几乎被风吹散了: “给我搭把手……扶我去趟医务室。” 地上的校服是他的,余思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讨厌鬼不知怎么回事,似乎疼得厉害,甚至一脚踩着自己的校服袖子,身上只剩件羊绒衫,那线衫被海风吹得皱起,一看就冷得很。 余思归倒抽一口凉气:“你怎么了?” 盛淅指节都泛着青『色』,竭力按着自己的肩。 “……伤可能裂了。” 他在风中说。 藤萝风影婆娑。 第11章 第十章“你不信这个剧本。”大少爷和…… 第十章 - 窗外风声呼啸,梧桐新叶被风撕扯。 医务室里却相当祥和,十分温暖,酒精味很淡,一派宁静之意。 余思归从没来过这个地方,完全是个新地图,紧张极了,脚尖抵着地砖的十字,隔着蓝『色』帘子小心翼翼地往里探头——下一秒钟,归归老师忽然想起里头有什么,又紧张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你这几天还挺……” 蓝帘另一侧的医务室老师停顿三秒,找了个温和点的措辞: “还挺能折腾的。” 盛淅侧躺在床上,声音已经没那么哑了:“没裂开吗?” “没有。”老师说,“你线都拆了,哪有这么容易裂,只能说还没恢复得很好,动作大了扯到了而已。” 盛淅避而不答,仿佛在装死。 “你千万消停点儿啊,” 医务室老师诚恳道,“你这不就是打篮球打出来的事儿吗,盛同学?” 房间里静了许久,盛同学才慢吞吞地说:“……好吧。” 接着,里面传来收拾托盘的细微金属声,还有翻身时床细微的嘎吱声响。 老师收拾好托盘,一拉帘子,正对上了余思归探究的眼神。 “……” 医务室老师姓楚,对上余思归一时也有点卡壳——主要是『摸』不清这女孩跟转学生是什么关系,但却没来由地,立刻产生了一种必须要告知病人家属的义务,试探道:“……他……他没啥事……?” 被当成家属的归归也是一怔,尴尬地说:“啊!啊……没啥事那那就好……” “你俩都高一十班的是吧?”楚老师看了眼表,“都上课了,我给你们班主任发个微信说一声。” 说完她就去桌前拿手机,给老贺发微信。 余思归在意得要命,特别想看盛淅到底受了什么伤才能在那个小巷子里『露』出被贼人强|暴……的模样,但是另一方面理智又告诉她,万万不能够,以盛淅那习『性』,容易被他赖上。 而且……余思归从他们的言行中,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盛淅刚转来不久,医务室的楚老师颇为了解他。」 他的伤已经拆了线,此时却又被牵动;楚老师又对他的伤势颇为熟稔……如此种种,一切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盛淅先前的伤势可能比较严重。 而且更重要的是,刚转来时,楚老师就被上级打过了招呼。 - 上级……级部主任?校长?他们会顾虑一个转学生的伤势么? “我今儿下午有个会,”楚老师忽然说,“你们在这休息一会儿,要走的时候把门带上就行。” 盛淅在里头应了声,余思归也听话懂事地点了点头,楚老师趿着拖鞋离开了医务室——离开时还很大手大脚地留了个门,仿佛怕夹到尾巴似的。 余思归蹑脚过去,小心地把门掩上了。 门咔哒一声合拢,室内只剩一个归归哥看不顺眼的混蛋同桌。 余思归:“……” 其实此时此刻,那种不顺眼已经淡去了不少。 当时余思归一路搀着他,穿过悠长的藤萝巷子,又穿过一楼空无一人昏暗回廊;盛淅挺沉的,半边身子沉重而虚弱,压在她身上,呼吸如沉重的风箱。在走廊明明暗暗的光中,余思归闻到盛淅领口很淡的洗衣『液』味儿,像薄荷又像树,仿佛要被风吹散了。 女孩子抬头看他时,他一言不发,侧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余思归是真的怕他出事。 医务室里,打破了沉默的是盛淅。 “帮我……”他深吸了口气: “帮我递下校服。” 余思归回过神来,忙不迭哦了一声,跑去拿了他的校服外套,给他送了过去。 天地间唰地下起了雨,梧桐叶贴在了玻璃上。 昏昏的光和着雨,谱出个风雨交加、令人滋生睡意的傍晚,盛淅坐在医务室床沿,『摸』索鞋穿——姿态矫健,没有半点病弱的模样,只是背景与他不太搭调。 余思归:“……” 盛淅抬眼看了看她,漫不经心道:“怎么了?” “我……”余思归为难了起来,“我就比较好奇……” 盛淅低头系鞋带:“别告诉其他人。” “……行。”余思归立刻闭了嘴。 忽然碰触到一个奇怪秘密的感觉并不好,余思归甚至觉得割裂,仿佛要重新认识盛淅这个人似的。但好奇心却在不受控制地蓬勃生长。 “伤在肩上。” 姓盛的忽然道。 余思归一愣:“诶?” 盛淅系完鞋带,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她:“在肩胛骨上。想看吗?” 余思归纠结了三秒钟,好奇心占了上风,诚实地点了点头。 “过来。”盛淅很平静地道,下颌一扬,示意余思归凑近点。 余思归把他皱了的校服放在床上,小心地探了下脑袋。 昏暗天光下,盛淅拽了下『毛』衣领口,『露』出肩膀,他肩颈线条流畅有力,俊美犹如月桂叶下的阿波罗,但平坦皮肤之上赫然一条长逾十公分的、不规则伤疤。 伤疤分了个叉,十分狰狞,如今也仍未完全愈合,泛着鲜艳的、肉芽的红。 缝了近二十针,应当砍到了肩胛骨。 “你……”余思归骇得倒抽冷气,“你这是……” ——那伤口仿佛是她生活千里之外的一条蛇,是本来终生都不会有交集的事物。 盛淅把疤痕遮了,忽然说:“没骗你吧?” 余思归一愣:“啊?” “……我说我被追杀啊,”盛淅边穿校服边娓娓道,“其实有一伙人想要了我的命,他们穷凶极恶,为非作歹,为天理所不容,但是还没到能铲除他们的时机,我为了躲他们才转来这儿,你信是不信?” 余思归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正对上盛淅促狭的目光。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色』渐沉。那一刹那两个人距离很近,余思归连退后一步都来不及。 “你不信这个剧本,”大少爷和善地断言。 “很难相信。”余思归诚实道,“尤其是你还在和我们一起上学。” 盛淅立刻和气地表示:“没有关系。” 余思归:“……?” 他这模样很眼熟,归归老师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下一秒钟,盛淅温和地说:“但余思归,你已经看到了我的伤口对不对?伤口很深,而且也很长,撕裂伤,在医院缝了二十二针。” 余思归:“……???” “不是,”余思归苦痛地变成圈圈眼:“可是你现在这不是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盛大少爷没有半点打商量的样子:“我非常虚弱。” 余思归:“可是……” 盛淅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光速点题:“以后对我好点。” 归归老师:“……” 归归老师觉得盛淅脑子有屎,有心学着老舍先生将他喷成个花瓜,但下一秒就想起了这家伙的论点是……他真的有病。 狗玩意。 余思归叹了口气,终于向狗玩意妥协: “好吧。” - 余思归回班时,外面雨已经很大了。 大雨瓢泼,天『色』昏暗,走廊里满是花花绿绿的伞,余思归回头看了他一眼,盛淅悠闲地跟在她后头,云雾在他身后虬结。 课间嘈杂得很,教室门口又有问题的同学,余思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声问道:“你那个伤……到底是怎么伤的?” 盛淅漫不经心扫着窗外:“一把大概刃长二十四公分、宽三公分的刀?——反正警察是这么说的。” 余思归听了数字,立刻伸手比划了下—— 下一秒,盛淅一捏她手腕,手指在她小胳膊上比划了个长度。 “伸直。”盛淅散漫道。 余思归:“?” 思归从来没被男的这么捏胳膊,爪子条件反『射』地一伸,小臂细而白,透着一丝很淡的血『色』,盛淅从她尺突下滑,比到了近上臂关节处。 “大概这么长,”他饶有趣味地说,想了想,又比了比归归的小臂,“也就这么宽。” 余思归被当成教具,瞬间汗『毛』倒竖…… 归归气得耳根都红了:“为什么没有取你狗命?” “命大,”盛淅懒懒道,“寻常人可奈何不了我。” 余思归:“……” 余思归愤怒地把自己胳膊拽回来:“别『乱』碰我!要不然我要你好看!” 盛淅跟着她朝班里走,薄情地嗯了声。 不知为啥,余思归就是能从那音节里头,听出一丝寡淡的谴责…… ……你明明都答应我要对我好了!明明都…… “……” “反正……”思归耳朵红着,努力弥补,“就,不要突然动手动脚……” 姓盛的宽以待人,一团和气:“行。” “……也没有想让你被捅爆的意思,”余思归羞耻解释,“不是要取你狗命。” 盛淅噗哧笑了:“我晓得。” - 他们两个人几乎快走到班门口了,走廊里大伙打打闹闹,风里传来湿润气味。 嘈『乱』声音中,余思归忽然开口道:“盛淅,你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 盛淅看看前面思归圆滚滚的后脑勺,女孩儿头发淋雨后稍微卷着,带着野气不驯,简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 “嗯……这个嘛。”盛淅停了下,温和地说:“太麻烦了。” “你确定吗?”她好奇地问。 还不及盛淅回答,余思归立刻道:“不过行吧,既然你这么想的话。” 盛淅:“……?” “你放心,” 她转头看向盛淅,承诺道,“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盛淅猝不及防地撞见余思归的眼睛,女孩目光野生而清澈,看人时像山涧狂野的风。 那一刹那,盛淅心跳猛地漏了拍。 天地间落雨茫茫,可他捏过女孩手腕的手指烫得如火,在皮下蔓延开不可见的火星。 第12章 第十一章这地方不相信天才。 #第十一章 - 一个周天气都很差。 窗外风雨交加,初春花苞都快被雨打散了,傍晚时分班上没什么人,都出去吃饭去了,教室灯开了一半,余思归抱着馅饼,小声给刘佳宁和陈冉讲题。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这个物块a到底为什么超重,”陈冉不解道,“b下滑的时候有一段a也是在下滑的。” 余思归挠了挠头:“我想想这个怎么解释……” 刘佳宁困『惑』地凑了过去。 “省实验这道题有个陷阱,”余思归咬着馅饼,在纸上画了两个示意图,含混不清地说:“在sigma是0到90度的时候,vb是在做匀速运动,但是与它相对应的va是在做一个向下的减速运动,这个你理解吧?” 刘佳宁:“减速……” “这段轻绳在缩短,”余思归啃饼饼:“保持绷紧状态的轻绳。” 刘佳宁:“你饼渣掉了。” 余思归:“嗷!” 下一秒陈冉悟了:“我懂了!所以物块a后半段速度是上升的!” 刘佳宁给她拍掉饼渣,余思归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对,这题坑就坑在它挖了个得分段讨论的坑,然后也能从这得出来,物块a曾经处于超重状态——晓得乐?” 陈冉由衷地:“牛的!” 余思归膨胀一笑:“谢谢,不过是吃饼时顺带做个功罢惹。” “……人肉讲题机。”陈冉憧憬道,“归老师名副其实!” 刘佳宁忽然一笑:“那你是没见她妈。” 陈冉:“?” “归归的妈。”刘佳宁解释道,“归归是个少年体,她妈可是完全版,beta2.0。我之前去她家写作业,遇到不会的就找她妈,那阿姨讲了一会儿觉得我知识点薄弱,现场给我开了一堂查漏补缺交叉学科的课……” 余思归非常不服气,哼了一声。 “别不服气,”刘佳宁给她剥了个橘子,“你妈确实不是一般人。” 余思归不情不愿地应了声。 陈冉兴致勃勃:“怎么说?” “……她妈……”刘佳宁思索了下,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只挑了个高中生最有概念的title:“是1999年大学扩招前考上的,清华本硕博。” 这明明只是个粗枝大叶的、相当井底之蛙的形容,陈冉却立刻被震慑到了。 “——好像原来差点留在清华了吧?”刘佳宁问。 余思归:“是。二期博士后都快出站,当时在走合同了。” 刘佳宁笑了起来,『揉』『揉』归归老师的头:“这位差点就是百儿京儿人了好伐。” 余思归不愿意被当成狗勾『揉』脑袋,十分不满,按住朋友的爪子。 “有其母必有其女,归归哥的牛『逼』这是写在基因里了吧?”陈冉佩服之意溢于言表:“……不过怎么又回来了呢?” 余思归开口说:“出了点事儿。内推她的人被判了刑。” 陈冉一怔,余思归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这过于吓人了,便小声说:“十二年前闹得很大,还有死亡威胁什么的……那进去蹲着的毕竟是她导师,清华不敢留她也挺正常。不过回来了我们过得也很不错啦。” “死死死死亡威……” 陈冉两眼冒圈圈,仿佛快被死亡威胁吓死了。 “十二年前?” 余思归愣了下,盛淅刚吃完饭回来,外套上还沾着雨,看向同桌啃了一半儿的馅饼,面『露』讶异:“你就吃这个?” 小同桌揣了揣饼饼,不满道:“比食堂好吃多了。” 刚吃过食堂的盛同学:“挑食长不高哦。” 他同桌却十分膨胀:“你听谁放的屁,盛淅,是你妈小时候骗你让你吃上海青胡萝卜青椒和鸡蛋黄的时候说的么?你不会真的信了吧?” 盛淅静静看着窗边那穿165的校服都嫌大的大魔王——归归大魔王也同样看着他,同情地道: “那你真可怜。” “……” 盛同学盯着那只小龟龟看了好半天,终于平和点头: “行吧。” - 窗外天黑了,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春雨。 盛淅坐了下来:“晚自修资格恢复了?” “嗯。”余思归不太自然,“今天可以在这写作业了。” 班上吵吵闹闹,有人来问盛淅借他的数学卷子,盛淅晚自习时就飞快地刷完了题,这家伙速度和效率简直不似人类……那人拿着卷子走时还高兴地拍了拍盛淅的肩膀。 叭的一声,没少使劲,余音绕梁,回『荡』着盛淅义气之声。 余思归被那一巴掌惊了下:“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姓盛的『揉』了下肩膀,莫名道,“余思归,你声音这么小,怎么跟做贼似的?” 余思归:“……” 余思归心想哥哥我是在试图照顾你……并且保护你的隐私,然后她看见盛淅不解的神情,立刻感到了不被理解的苦闷。 “没事。”她摇了摇头。 然后龟龟老师苦涩道,“但是淦里吗。” 盛淅:“……” 上课铃响,晚自习只余哗哗的翻书声。 先修班内卷化严重,晚自习纪律向来不错——互相竞争的风气严重,在这环境下几乎所有人都是争分夺秒的。 这是一种高考大省的觉悟。 高考的难度可能和卷子有关,但作为一个选拔『性』考试,与它真正的难度紧密相连的是——名额。 既定的名额。 人口大省,省内却只有三所211以上高校,历年一本率只有9.82%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地方。 入校第一天,在级部主任的开学演讲中,他曾说过一句话: 「这地方不相信天才。」 这个班将这句话体会得淋漓尽致。 - 余思归埋头写语文卷子的时候,盛淅忽然以胳膊肘碰了碰她。 窗外下着乌黑的雨,余思归一愣,抬起头来,盛淅看着教室门口,压低了声音:“十二年?” “对。”余思归写卷子写得发懵,“我回来的时候也就四岁吧。” 盛淅看向她:“之前的时候是住在哪?” “我说了你也不认识的嘛,”余思归用圆珠笔挠了挠头,“大石桥你知道么?现在好像叫紫荆公寓了……我那时候它还在建呢。” 盛淅:“听过。” “哦?”余思归好奇地看向他:“你也去过?” 盛淅随口道:“这倒没有,但确实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你知道你妈当年的课题是什么么?” 余思归一愣,这话题突然变得十分专业。 对面的少年人眨了下眼睛,专注地盯着她,教室静谧地响起同学的叹气。 “十二年了,”余思归托着腮,若有所思,“怎么可能记得清楚……不过我记得是光刻蚀刻什么的?课题组里人特别多。” 盛淅愣了下,随即很浅地笑起来。 “是吗。” 他说。 雨声中,余思归思忖片刻:“当年那项目挺大的,但是流产得也无声无息,现在都转行去做别的了。我妈现在在做semiconductor。” 盛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就是半导体,十年来不冷不热的一个热点吧,”余思归很粗略地解释了下,又顺带拉了个皮条: “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她实验室见习。” 盛淅笑笑:“再说。” “——考虑下,朋友。初中以上物理知识即可参与,她非常欢迎。”余思归很熟练地拉皮条,祭出柳敏女士课题组的隐藏见学项目,然后低头继续肝作业。 - 长夜落雨绵长,教室里灯微闪了下。 盛淅独自一人看了会儿窗外,片刻后将目光收了回来。 - …… 非住校生的晚自修只能上到九点二十,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毕竟再晚点就没有公交车了,而且太晚了,路上也不太安全,算是一中最后一点人『性』化之处。 余思归向来和刘佳宁一起走,佳宁家离学校两站路,余思归则步行就能回家;一般是思归将朋友送到公交车站,陪她等会儿车,然后她自己步行回去。 俩女孩子撑着同一把雨伞出校门,在公交车站等车。 梧桐在夜里淋着雨,淅淅沥沥的,公交车站人寥寥无几,路灯下只有个没打伞的女同学一起等车。 余思归举着伞,小心地看了那淋雨姑娘一会儿,辨认出她是六班的,对刘佳宁说:“那女孩子我认识。” 刘佳宁一愣,目光看了过去。 “……” “记得她吗?”余思归小声问。 刘佳宁怔怔看了会儿:“记得。” 余思归小声开口道:“那个……同学?” 那女孩一瞬迟疑,抬起头来。她穿着本届高一的的校服,几缕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脸上,脸孔白皙地映着路灯。 仿佛完全不怕被淋湿,但这世上没有人无缘无故地淋雨。 余思归知道她。 “你和我们挤一把伞吧。” 思归说,示意了下旁边的刘佳宁,两个人腾出点地方来,“你应该和她是一辆车。” 那姑娘惊诧地看着她们俩,片刻后慌『乱』地道了谢。 夜阑更漏,梧桐在风里呼呼作响,三个女孩挤着同一把伞。 伞下,那淋得透湿的高一六班姑娘好奇地打量她,然后问:“你是余思归吗?” 居然认识我……余思归有点儿羞赧地想。 那女孩温和地说:“我对你有印象。你把藤苑中学的光荣榜包揽了三年。” 余思归心里冒出快乐的小泡泡,小声道:“我也对你有印象……我见过你画的画。它们非常漂亮,你是个有天分的人。” “谢谢。”姑娘家笑起来:“你非常可爱。” - 一中门口公交站台上,雨水淅淅沥沥的,公交车自远处驶来,在站点停靠,片刻后又轰然驶离。 余思归自个儿撑伞站在站台上,望着126路车的后车灯,想起那叫顾关山的、和她出身同一所初中的女同学。 ——那毕竟是另一种人生。 一个人的人生,有着那种程度的追求与热爱,是种什么感觉呢? 片刻后归归觉得自己终究是不懂,人与人的境界实在是差了太多,遂老成地叹了口气,转头离去。 得赶紧回家了…… 余思归抬头看看天上的雨,加快步伐。 然而还没走两步,盛淅带着笑意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余思归?” 思归:“诶?” “你怎么还没走?”盛淅饶有趣味,孤身一人站在后头。 余思归万万没想到还能在这撞见他一次,有点儿措手不及:“送刘佳宁回家来着。你倒是,你怎么还在?送李浩宇回家?” 盛淅和煦地:“去了趟文具店。” 他手里的确拎着个文具店的袋子,那塑料袋上印了个米菲,流下惨白水痕。 “哦……”余思归拉长了声音。 和盛淅走得最近的李浩宇也是走读,但他俩却没在一起行动——余思归忽然想,这个家伙飞速融入了十班这班集体,却似乎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 梧桐叶上滴下雨滴,厦门路夜里空无一人。 余思归刚要跟他拜拜,撑黑伞的盛淅温和地开了口: “你住在哪?” 第13章 第十二章这也比较困难,但我中午可以…… 第十二章 - 明亮灯光从吊顶上打下来,手机在洗衣机上摆着,放着音乐,余思归正洗着脸,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很淡的声音: 「……这么晚了,这条路上不安全。」 过了会儿又:「我送你回去吧?」 ——关切、温和,还带着优雅的意味。 “……” 余思归刚洗完澡,用软乎乎的『毛』巾擦着自己湿湿的头发,嘀嘀咕咕:“我都在这住了十多年了。” 这条路治安啥样归老师能不知道?说是全市最祥和的地方都不为过:老城区,重庆路街道派出所就在门口,是小丫头可以大半夜翻窗户出去撸串串恰野馄饨的程度。 思归升学的暑假就干了好几次,相当爽。 余思归脑袋上的『毛』耷着,但不妨碍脑袋顶上不断冒出对话泡泡:“这条路上归归老师我就是霸王,连流浪大狗都怕我,就你也想送我回家?不如给我提鞋还来得实用些!” “你以为你是谁,” 耷拉『毛』『毛』膨胀起来: “区区转学生,不来拜我这大王,竟想教本王做事!” ——那场面恢弘,甚至带着悲壮的壮士断腕之感。 “……” 门外,她没睡的妈脚步一停,疑『惑』地:“归归……?你说啥?” 妈竟然还醒着! 余思归一声惨叫。 - “……困。” 高一十班,归归老师吧唧一声栽在了桌上。 下一秒语文课代表拽拽她的辫子,余思归在桌上蹭了蹭,游魂似的从桌子里拽出两张作文纸,啪地糊在了课代表面前。 “带走,”她声音发颤,仿佛在交代遗言,“带它走……照顾好它,然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语文课代表同情地说:“这是不可能的,明天日出之时我将再次出现。” 余思归人趴成一个坨坨,听了那句话小中指迭然支棱,语文课代表对支棱的中指视而不见,拿着她的作业,高兴地走了。 窗外暴雨如注。 她同桌目睹了一切,慢吞吞道:“这么狂,小心被揍。” “敢揍我的人还没出生。”姓余的趴在桌上,脑袋不抬,但语气凶恶。 “……” 盛淅看她叛逆但是『毛』茸茸的后脑勺儿,忽然彻底理解了这个班上的人没事就过来戳叽她的心理——戳叽余思归,能令人产生一种难言的成就感。 余思归浑然不觉:“都还没出生呢。还是你准备逆天而行?” 优等生看着她,漫不经心地说:“那叫替□□道。” “……???” 余思归趴在卷成枕头的外套里,用眼神凌迟他,似乎准备把姓盛的拆成小零件…… 下一秒钟,一个同学大声喊道:“归归哥!” 余思归:“?” 那同学和门外的人交谈两句,探进头来,十分笃定:“门口有人找。” 十班门口背影瘦高,徘徊来去,余思归只消看一眼,立刻就认出了那是谁。 - “薛儒?” 余思归好奇地探出个脑袋:“你怎么现在来了?” 薛儒递给她两张纸,小声道:“我这里夹了两份你的卷子。” 走廊没开灯,因为下雨『潮』乎乎的,薛儒是个非常仔细的人,唯恐卷子皱了,还将卷子夹在文件夹里头。 余思归道了声谢,接过来,乐乐呵呵地一笑。 归归笑时,眉眼都能弯成一轮甜美小月亮。 “嗯,最近怎么样呀?”她甜甜地问。 薛儒呆了呆,他明明个子比余思归高近一头,面对她时声音却很小,蚊呐般道:“……最近很好。” 余思归不信他的,眼睛圆圆的,仔细打量薛儒。 薛儒消瘦。这是个高的青少年的通病,成长抽走了平凡男孩身上每一丝长肉的机会;长相普通而苍白,并不爱抬头看人,鼻尖冒着颗痘。 余思归甚至没什么距离感,踮起脚端详他:“他们再没来过了吧?” 她一靠近,薛儒就倒抽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余思归一本正经地说。 远处级部主任朝十班走着,要查早读纪律,这级部主任十分凶悍,十分讨厌学生四处串门,余思归眼尖地看见,立刻示意薛儒赶紧回班。 薛儒走了没两步,余思归忽然又从门后探出了脑袋。 “薛儒,”余思归捏着门板,小声唤他,“薛儒?” 被叫的男生一顿,迟疑地回过头来。 “如果他们还敢来。” 余思归望着同学苍白懦弱的面孔,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一定要来告诉我。” - 两分钟后。 “……” 刚见完老同学回来的余思归看看椅背和桌子间的缝隙,又看向椅子上坐着的贱人优等生。优等生与她对视,眉目俊朗坐姿优雅,目光温和阳光,犹如初春的海。 盛淅在找茬。 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了然神『色』。 然后十分上道地—— ——将椅子往前移了两厘米。 归归老师怒火冲天,“你是不是找死!” 优等生扶着凳子,礼貌而含蓄:“很困难的。” “困难个屎粑粑,”余思归有心把盛淅剁成饺子馅儿,恶毒地诅咒:“胖不死你!” 盛淅中肯:“这也比较困难,但我中午可以试着多吃点。” “……” 盛淅统共给余思归留了十公分宽的空隙——简直是鲁智深看到了会剁下他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的程度,哪怕是如来佛祖都会被气到破杀戒,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靠窗这种座位,都靠窗了为什么还要有同桌?!余思归挤到一半气愤已极,对着盛淅后背就是一巴掌。 叭的一声,十分用力,余音绕梁…… 盛淅头也不回,嗓音透出一丝虚弱:“你难道忘了吗,我后背有伤。” 余思归:“没伤我揍你干甚?!” “……” 归归老师奋力挤进去,终于坐在了自个座位上。 铃声响起,班主任踱着小碎步晃了进来检查早读,片刻后发现小崽子们还算认真,又心满意足地晃了出去。 余思归见班主任滚蛋,从书包里『摸』出盒特仑苏,用吸管捅开。 “那谁?” 余思归一愣:“啊?” “我是说,”盛淅漫不经心道,“刚刚来班门口找你那个,那是谁啊?” “……?” 他问这个做什么?余思归脑袋上冒出个问号:“你是说薛儒那朋友?” 盛淅点了点头。 余思归大『惑』不解,搞不懂姓盛的关注点,挠挠后脑勺:“……你问他干什么?他是我们初中的,你说我对他有点恩情也行,说我喜欢多管闲事也行,没什么确切的联系,路人朋友而已。”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的,窗台上溅起层水花。 其实那解释基本够了,但盛淅眉峰一扬,随『性』所欲地看她,显然是要余思归继续。 “……???” “就……”余思归不懂姓盛的在吃什么瓜:“我怎么形容呢?薛儒他『性』格比较……温吞?懦弱?初三的时候他们班上有几个人挺混的,拉了隔壁班的一起欺负他,非常过火……” 盛淅散漫地点了下头。 余思归顿了顿,有点羞耻地总结:“后来有一次欺负薛儒的时候被我撞见了……就这样。” “你?”盛淅一愣。 余思归不自然地『摸』了下自己的手腕,仿佛那里抽痛了一下。 “就没什么特别的。” 她按着手腕,小声说。 下一秒,教室门吱嘎一声,班主任老贺二度折返。 ——老贺,十班班主任,近期可能是在刷业绩,在教室后排埋伏了十多分钟,终于钓到条大鱼,洋洋得意地从个大鱼的书桌里掏出手机,滑走了。 - ……这个同桌确实,给人一种很神秘的感觉。 余思归上物理课时忽然想道。 那时恰逢老贺将盛淅点起来,叫他上黑板做题。那题出得颇为刁钻,条件隐藏得很深,盛淅站在黑板前拿一支粉笔,解题解得流畅而准确,身姿挺拔得像北风白杨。 先修班偏理,大多数男生写字都不修边幅,像狗爬。可盛淅这家伙连字都初具少年风骨,力透纸背;言谈举止更是与他们有个微妙的差距。 那是种笃学好古、春风沂水的积累。 ……这样的风度,非四代以上的世家不可得。 明明家教非常讲究,但又绝口不提自己家庭…… 余思归心情复杂,又想起她某次去物理教研室,老贺当时在填表,桌面上摆着厚厚一摞学生档案,余思归好奇地翻了翻,盛淅的档案赫然在列,照片中他神『色』锐利自若,前高中成绩及老师评语、综合发展报告手册等一应俱全,但惟独父母一栏是空白的。 仿佛被刻意隐去了似的。 而且,和班上这帮经常闲谈几句爸妈如何的普通高中生不同,盛淅在聊天时似乎在刻意回避‘父母’这话题。 “……” 余思归盯着他的后脑勺走神。 盛淅与他人之间有个清晰的、不容冒犯的界限。 只是被他的社交技巧遮掩了。 ……为什么呢? 余思归疑『惑』已极,盛淅身姿挺直,工整有力地写下最后的v0解。 老贺等着盛淅做完题,靠着窗台,忽然开口: “余思归,怎么不动笔?干看啥呢?” 余思归才意识到自己走神走得久了点,把例题时间溜了过去。 “做得怎么样?”贺老师就没把余思归的纪律问题放在心上过,“你看他的做法,有问题没?” 虽然贺老师问得恐怖,但余思归……的确在三心二用…… 归归老师用笔指了指,中肯评价:“还行,不过啰嗦了点儿,中间那求gt的步骤其实能省的吧。” 贺老师点了点头,“但给他们讲题不能省。你同桌上去做个题而已,还挺贴心。” 刚被夸了两句的盛淅一抛粉笔,拍了粉笔灰,从讲台上走下来时,对贺老师笑着点头致意了下。 贺老师显然颇欣赏他,以教棍一拍黑板,开始讲那道力学题。 “……”余思归发着呆。 盛淅拉开椅子,见小同桌满面愁苦,温和一笑:“怎么了?” 余思归用力摇了摇头:“没啥。” 盛淅哧地一笑,带着宽容之意,侧过身去翻自己的书包。 第一中学上空暴雨不见半点止歇。 海上渡轮汽笛轰然,长鸣穿过白茫雾雨,直冲陆地而来。 余思归坐在窗边,被夹雨的风吹着,耳边汽笛贯彻天地,她看着低头找手机的盛淅,猜不透他的秘密,更不知道他的“界限”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个…… 一身少爷习『性』的,仿佛凭空出现的家伙。 第14章 第十三章不是在训你。 第十三章 - 这个周的天气都奇烂无比。 雨停了就刮风,刮着刮着就又开始下雨。 余思归都快被沤出蘑菇来了,下午时第一中学在体育馆办了个针对新高一的讲座,请了几个上届的优秀毕业生来传授学习经验。中考区状元余思归也被母校藤苑拽回去讲过,这种讲座根本就是在扯淡,毕竟学习窍门第一根本不存在,第二因人而异,讲座主要目的是给小崽子们打鸡血,告诉他们我行你也行。 ——余思归最讨厌鸡血。 “学习就他妈没有窍门,”余思归嫌弃道,“唯一的窍门就是动脑子,勤思考,放弃□□,提高效率……还有别的吗?” 刘佳宁一眼就看出归归『毛』了,立即安抚:“等会我陪你去买馅饼……” “不仅是我这么想,”余思归愤愤不平,“上面讲经验的学长学姐也等同于在浪费时间。” 刘佳宁倒是认可,头疼道:“但信的人居多,信念总归是得有一点的。” 余思归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反正我不吃这套煽动。” “因为你不需要煽动。”刘佳宁说。 余思归想了想,觉得没『毛』病,中肯地点头。 体育馆人挤人,高一坐在看台上,余思归拽着刘佳宁找十班地盘,四处都是吵吵闹闹的。 看台的路并不好走,十分狭窄,而且需要别人让出条通道来。余思归走了没两步,突然被一个人猛地撞了下。 那下太危险了,余思归险些摔下去,当场火就是一炸:“谁——” 下一秒,某个女声戏谑道: “哟,这不是学神吗?” 余思归怒气当即蹭地冲上头顶,然后抬头,看见了个熟面孔。 “学神,你走错班了啊。”对方说。 体育馆中,那女生随手散下扎着的头发,恶意地揶揄,“方向都错了,薛儒他们班在那边。” ——仇人相见。 余思归眼睛一眯:“你没完了?” “什么没完了?”女生笑了起来。 她校服拉链没拉,『露』出里面印着花纹的t恤,头发里带着似有若无的香水味,雪白指尖指向薛儒班所在的方向,“你跑错了班,我不是在给你指路吗?” 思归一手被刘佳宁拽着,丝毫不让地盯着对方:“你跑错了学校,需要我给你指路吗?” ——那就是明晃晃的嘲讽。 那一瞬间,蹭地站起来三四个人!站起来的女生个个人高马大,看上去还挺吓人的…… 极具胁迫意味。 而且这是一班的分区,她们俩堪称孤立无援…… 余思归却完全没有深入虎『穴』的危机感,毫不畏惧那几个比她高小半个头的女生,仿佛她们就是群木桩。她嘲讽意味十足,下颌傲慢一扬: “嗯,需要吗,曲若?” 那叫曲若的女生脸上脸『色』非常难看:“你——” 余思归嘲道:“你什么你,你多大了还搞人海战术?为什么还是不明白,傻『逼』就算指数级增长依然还是傻『逼』啊,不会因为倍增而变成正常人的。有空盯着我,让我去找薛儒玩,不如先想个办法别被老同学抓住小辫儿。” ——本届第一中学的高一一班,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入校排班时,除了普通学生之外,学校将一干关系户编合在了里头。分数不够择校的,学籍不在此处的借读生,家中非富即贵的刺儿头们都被划在了这班里养蛊…… 藤苑中学出身的曲若……正是其中之一。 曲若脸『色』几乎紫了,她恶毒地盯着余思归和刘佳宁,几乎下一秒就能动起手来。 五对二,碾压『性』的劣势,而且地势十分危险。 余思归冷静地看她,刘佳宁谨慎道:“归归。” 气氛剑拔弩张。 下一秒,一个声音忽道:“余思归?” - 余思归一愣,回过头,看见盛淅和李浩宇一处,正从楼梯向上走。 “在这干什么呢,”这家伙拎着校服外套,莞尔地朝上一扬下巴,“咱班在那边儿。” 姓盛的你瞎了吗你难道看不出这里气氛非常恐怖吗狗东西你不要命了……余思归还没来得及骂他,曲若就淬了毒般,对盛淅道: “关你屁事,滚。” “……”盛淅停了停。 余思归忽然冒出一个非常不合时宜的念头:看他挨骂还有点爽…… 看台上大几百人嘈杂万分,吵嚷声中,英俊优等生显出疑『惑』神『色』:“为什么不关我事,这我们班的人啊?” 曲若:“……” 那态度极为真诚,而且文弱。 曲若竟是一噎。 盛同学游刃有余,对归归和宁仔道:“走吧?” “你敢?!” 曲若反应过来,恶毒大喊,“你们他妈不准走,余思归我如果不把你弄死我不姓曲——” 她立刻就要扯余思归的胳膊。 曲若手指甲很长,跟刀刃似的,抓到人的话必定能划层肉去,盛淅眉峰迭然一跳,朝余思归迈出一步。 还不待盛淅有什么动作,斜刺里,一个男生忽然冷冷道: “曲若。” 那人语气相当暴躁,“能不能少他妈惹点事?” - …… 似乎是叫沈泽来着? 余思归从厕所回来时,目光又瞥到了那个挺暴躁的男生。据说他是这一届的扛把子。前些日子刘佳宁指给她看,余思归第一反应是未来的法制咖,这人平心而论长得还成,只是眉目间有种桀骜不驯之感。 此时他正一脚踩在前头的椅子上,专心打游戏。 余思归匆匆回班,讲座已经进行到第二个学姐了。 这学姐是上届文科第二,全省第四十五名,去了南大,此时在台上站着,戴一副金边眼镜,额头光洁而饱满,有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气质。 “让下。” 余思归声音小小的,戳了下最靠近通道的盛淅肩膀。 姓盛的也在玩手机,屏幕上是绿油油的微信app,被戳了后缓缓抬起头,不太爽利地瞅她一眼,不太情愿地给她挪了个窝儿。 余思归猫着腰进去坐下,刚要伸手去够自己的外套,旁边一声不吭德盛淅突然开口:“——余思归。” 语气听上去有点冷,总之不是太好。 “?” 余思归头上,飘出个很大的“?”。 盛淅目光很沉,冷冷道:“你跟人吵架不看地方?” 归归一呆:“啊?” “我说,你跟人打架连地形都不看吗?”盛淅不耐烦地重复。 他专心给人发微信,发完抬眼看着小同桌,语气讥讽凉薄,“你知不知道那女的但凡手有那么一点儿狠,稍微下点狠手,你直接就得从上摔到下?” 看台是阶梯,而且很高,摔下去,至少没半条命…… 思归被这个推测吓得抱着外套呆住了:“……啊?她不敢……吧?” “——她敢。”盛淅声音淬了冰,“你小心她。” 他说完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继续发起了微信。 归归老师头一回被一向(装得)温和的盛淅……训,还被训成了一只小学生!他竟有这种狗胆量!归归因为过于震撼以至于傻在了当场,但耳朵根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是羞耻,又是一种……很难形容,但十分陌生的情绪。 十六岁的余思归心情『乱』糟糟,脸烫得厉害,耳朵里飘进南大学姐的只言片语: “……其实当你踏过这个坎儿,会觉得高考不过如此,面前还有gpa、竞赛和gre等一系列大坑……”学姐说。 余思归心里莫名地有点委屈,偷偷瞥着盛淅侧脸,他侧脸挺沉静,手机看上去也很好玩,归归大魔王想把他砍了。 学姐的讲座仍在继续。 “……但我们身在此中时,高考就是我们人生的全部。” “此刻,将来,……”麦克风轻声嗡鸣,学姐停顿了一下,“还有那些更为宏大的东西。” 女孩子忽然一愣,看向学姐的方向。 “我们为之奋斗,为之挣扎,为我们的匮乏头破血流,”南大学姐声音沉静而温和,“于是有些人功成名就,但有些人注定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场考试是淘汰『性』质的,所以永远有……一大批人。” 学姐停顿,又道:“那一大批人,他们的失败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但他们真的不优秀吗?”学姐问,“他们就合该被忘记吗?我本科开学后想起了很多昔日的同学……我自然成功了,他们败下阵来。但我心里却总有一部分仿佛为他们留着,相信着他们不会有一刻的松懈。” “而我相信我们有朝一日,会在终点相见。” 余思归心脏毫无缘由地一抖,仿佛被撞了一下钟一般。 然而还不待细想,旁边盛淅就收起手机,轻轻一碰余思归。 余思归:“?” “……手伸出来。”姓盛的说。 余思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要做什么,却听话地伸出爪子。 女孩指掌纤细匀停,凝脂一般,被校服袖口遮了一半儿。 体育馆灯光昏暗,唯有台上被聚光灯打着。 刚训了余思归一顿的恶毒转学生沉『吟』片刻,从校服兜里『摸』出管无糖薄荷糖,推开盖子,往小同桌手上,倒了两颗。 两粒淡绿『色』薄荷糖在余思归掌心滚了滚,好像有点孤单。 他想了想,又倒了第三颗。 余思归有点儿傻:“啊?” “没别的了。”恶毒转学生没头没脑地说,“至少现在只有这个。” 余思归:“?” “——下次打架先看看地方,” 他略作停顿,散漫道: “不是在训你。” - …… 压片糖味道总是很冲。 薄荷味道辛辣,但提神醒脑。 余思归把清凉油点在手指上,抹自己的太阳『穴』,晚修晚上八点多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班上昏昏欲睡,但个个强打着精神写作业——余思归将自己的卷子摞起来放到一边,旁边姓盛的却早早做完了卷子,开始刷奥赛练习册了。 余思归有点儿困,盯着他练习题的封皮看了一会儿,问: “你不是不打算参加吗?” 盛淅抬头时颇为茫然,显然做的题后劲十足,说:“无聊。” 余思归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聊就刷题?我看你才是这个班上最无聊的。” 盛淅不置可否地笑笑,又低头做题,余思归做完作业就不想学习,悄悄『摸』出手机,在课上看起了小说。 归归老师,资深狗血爱好者,最喜欢的题材是带球跑,第二喜欢的题材是跳海/手术/不知怎地总之女主死遁了,第三喜欢的题材是高干和…… “……强制……”盛淅的声音忽然响起,“……强制爱?这是什么?” 归归这辈子没更社死过,瞬间成为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猫猫,惨叫着用胳膊肘把手机屏幕盖严实了:“你干什么!偷窥我也没有用我是不会……” “没偷窥呢,”姓盛的微微一笑,抖出一张纸,“我是让你填学农住宿表。” 余思归:“……” - 省教育局配发的高中素质发展报告手册里就有两项活动,一项是学工,一项是学农,第一中学这一届就是去乡下挖土豆。余思归含泪把表填了,几乎想将姓盛的『乱』刀剁碎毁尸灭迹,填完实在没有勇气继续看自己最喜欢的强制爱…… 她痛苦地不住捯气,戳盛淅的肩。 盛淅:“?” “练习题给我本,”归归老师苦闷地说,“我也打发下时间。” 盛淅眉『毛』一挑:“你学过?” 归归老师面无表情:“半节课都没上过——但盛淅,不要牛,放下你的身段。” 盛淅哧地一笑,在书堆里挑了挑,抽出了本最薄的平面几何小蓝皮给她。 “这本和普通高中课程最接近,”盛同学声音压着,带着点儿笑意,“把我做过的地方盖住就行——我写得还是挺整齐的。” 归归哼哼唧唧,接过小蓝书。 一中的晚修一到六楼安静通透,唯有梧桐间雨声唰然。余思归拿出草稿纸准备开始当十班第二个无聊怪,刚摊开平面几何小蓝皮,却没来由地顿住了。 扉页一行工整峻秀的字迹—— 「兰生中学2016-a班盛淅」 小蓝皮书上,平面几何解题思路严谨,书写与订正俱是赏心悦目,修正处粘着淡蓝便利贴,一看就是下过大功夫、不曾糊弄过半分的。 余思归怔了怔。 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酸涩感,仿佛猝不及防地触及了同桌的过去似的。 ——那个盛淅为着,将笔记记得密密麻麻,将竞赛题从头刷到尾的过去。 游刃有余的外表下,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天才。 余思归对这句话体会再深不过。 她低头看着那蓝皮书,又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他的侧脸。 盛淅侧脸被书堆掩着,看不分明,但应是平静而无波澜的。 ——怎么会没有波澜呢? 那些他曾付出巨大努力的、他明显珍视过的生活,他被迫放弃的一切。 余思归光是想一下,都觉得心里发堵。 -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第15章 第十四章遇事不要怕,总之先喊妈。…… 第十四章 - 竞赛题,果然,难得一笔…… 在没有任何搞竞学习经历的前提余思归下啃了两道……一道半,就差点儿被这破题送走,cmo考察知识点与出题思路跟高考体系完全不同,硬要说的话和江苏卷有一点类似,然而难度比江苏卷升级了不是一点半点。 像个刁钻古怪的糟老婆子。余思归做第二道时几乎就确定了,竞赛和高考不能兼得。 ……就算表面上看上去悠闲自在,背地也得被扒掉一层皮…… 下第二节晚修时,盛淅把外套怼进书包里,莞尔问:“怎么样?” 余思归很难撒谎,诚实回答:“难。” “确实不简单,”他笑了笑,“还用不用?用的话你先拿着玩就行。” 余思归终是不能认输,沉默了三秒,坚定道: “用。” 高一还没分科,九大学科个个都很把自己当一回事,作业几乎把学生当挑山工使,‘拿着玩’……他俩的对话用变态成精来形容都不为过。 但是对于思归来说,完成作业确实不算太困难。 学习更重要的是一种对时间利用效率的比拼。就好比同样是做作业,应付地把作业写得工工整整,与带着脑子做完一遍再落实到每个小题,效果就完全不同;能分清主次来做题并分析,学习效果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最后一节晚修是住校生专场,不向走读生开放。归归老师作业做得七七八八,走时只装了本小蓝皮,因为轻松愉快,又在别的班鬼混了会儿。 后来想来,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 余思归出门时,回家的人群已经散了。 教学楼外空无一人,大门都重新关上了,天上稀里哗啦下着大雨,『潮』气弥漫树间,夜『色』浓得化不开。 保安是个退役军人,打着哈欠给余思归放行,开门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破天荒地朝门外看了看,道:“同学,你今天怎么走得这么晚?” 余思归拽着书包带等开门,犹豫着说:“和同学聊了会儿天……” 校门咔吱咔吱地开启,红□□映着黑夜绵密的雨。 “今天街上挺安静的,”保安在雨声中叮嘱,“天『色』又晚,别在外面逗留,直接回家。” 余思归笑了起来:“谢谢老师。” 这是长年累月生活在学校里的人的习惯。对余思归而言,无论是谁,只要和学校沾边,都是要被称呼为老师的。 “最近不大太平。”保安大叔意味深长道,“路上小心些。” - 老城区路灯昏暗,光线还被梧桐掩了大半,雨夜漆黑一片,唯砖石上有些颜『色』。 「不太平」……? 余思归不懂什么意思,又忽然想起盛淅前些日子也说过“不太安全”,而且要送她回家。 ……谁要他送啊!余思归突然想到那天晚上,耳朵尖尖有点泛红…… 同桌关系,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离我远点。 就算再不安全,顶多就是有通缉犯一类的?或者是什么a级通缉犯在厦门路附近『露』过面?前几年倒是确实有过,思归妈知道有流窜犯人后全程接送女儿,直到通缉犯落网……但这次连半点风声都没有啊? 余思归糊里糊涂,但又觉得保安大叔那态度、那语气,好像是知道点啥。 至少是被知会过什么。 下一秒,余思归用力摇了摇头,把这些破事甩出脑海,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 长街空无一人,走路似乎都有回声。 余思归家并不远,但绝对不近,需要穿过很长的上坡。 平日里坡道侧面那大海波光粼粼,在这黑夜里,加上那句不安全,没来由地令她生出一丝鬼影曈曈的恐惧来。 四下漆黑一片,安静得……甚至有点儿瘆人。 明明是居民区,老家属楼是这么安静的吗? 报刊亭已关了店,楼上只有零星狗叫,街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鬼片都比这友好些,报刊亭上报纸湿淋淋地粘着窗户,风吹时呼地一颤一抖,张张合合,像是某种深渊克苏鲁生物。 “……” 非常可怕。 思归含泪喃喃:“……妈妈。” 遇到事情不要怕,总之先喊妈。 喊妈总是比喊爹来得好壮胆一些,毕竟普通家庭里爹这种生物都会惯『性』失踪,余思归这种情况,恐怕连见爹一眼都觉得膈应,但「妈妈」二字却仿佛无所不能。 喊妈妈虽然丢人了点,但心里瞬间就有了底气。 然而,下一秒,余思归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丝非常细微的,树叶被踩踏的声音…… 余思归那瞬间,浑身一凛。 几乎像是过了电般,归归老师怕鬼怕得不行,明知道是自己吓自己,却仍控制不住浑身僵在大梧桐树下。 错觉吗?余思归想,怎么好像有人跟着我? 然后,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男人的声音破开了静默。 “是这个吧?”男人声音陌生,沙沙的,“跟那小子在一块儿的小丫头。” 余思归浑身发麻,脚几乎都拔不动,颤抖着『摸』出手机。 “……果然是啊……还挺有缘分,没想到蹲了这几天还有意外之喜。”那人道。 他不知是在对谁说话,然而紧接着声音突然高了不少:“前面那个小丫头,你妈是不是叫柳敏?” 余思归那一刹那,心跳差点儿停了。 「小子」?那小子是谁? 什么叫蹲守的意外之喜?柳敏?妈妈……?和妈妈又有什么关系? “问你话儿呢。”那人见余思归不说话,不耐烦道。 她僵直地转头,看见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一个一身便服的成年男人朝她走来。 路灯在那人身后嗤嗤啦啦地闪了数下,灭了。 其实正常反应应该是拔腿就跑,但是余思归腿仿佛生在了地上。那对十五六岁的高中生来说,仿佛是来自于另一个次元的故事,他走来时带这种可怕的压迫感,就像猎人里所说的、被释放的念能力,令人难以呼吸。 余思归背这变故吓得不轻,颤抖道:“别……别过来……” “什么别过来?”那人很轻地笑了声,“虽然时候晚了点,但这位柳敏家的小小姐,我还是请你和我们走一趟。来?” 「柳敏家的小小姐」。 余思归尾音发着抖:“你别过来,我会报……” “报警?”那家伙顿了顿,打趣道,“真是不巧,今天附近的便衣撤走了。” ——便衣?撤走了? 电光火石间余思归突然想起前几天同学所说的对周遭的车的盘查:当时堵得要命的校门口、同学细碎的抱怨、交通管制……“不是普通公安”,“我爸脸『色』都变了”……这一切瞬间串了起来! 这一切,竟然都是平凡日常生活上开的,漏风的口子。 但是在口子出现的那天,甚至更早的时候……生活其中的人们,无人在意。 浓得化不开的黑夜之中,余思归心中冒出了第一个模糊的念头。 「得逃。」 但是往哪? 余思归从未和成年男『性』对抗过,腿脚生了根似的纹丝不动。 成年男人却像是在抓笼子里的小猫小狗似的,一步步向少年人走去,街上很冷,雨夹着风,一切都看不分明,女孩子身上的高中校服却是雪白的、就像是黑夜里静谧无声的雪花。 而雪融化时,天地间恐怕不会剩半点痕迹。 下一秒,一个人忽然攥住了余思归的手。 “跑!”那人震声喊道,“别他妈磨蹭——!” 那一刹那,化冻一般,余思归身上所有的力气都回来了。 少年拽着她,朝向上的岔路狂奔。 身后那人大叫起来,仿佛震怒,却听不分明。 余思归耳边是无尽的风声,面上拍着这城市宁静春夜的每一丝落雨。 她拼命跟上盛淅的步子,世间夜幕飞卷暴雨如织,在冲刷世界的暴风里余思归的伞啪啦一声飞走,两人跑步的声音在窄小的老城胡同之中回『荡』。 蓝『色』路牌在雨里反光。 余思归甚至感到喉咙里一丝腥甜。 - 盛淅牵着余思归,跑过七拐八绕的巷子,然后把她往一个小院里一拽。 那院子应该是个老人家里的,早年时圈出来的一个水泥围墙,墙角数个酱菜缸子,黑咕隆咚一片,盛淅喘着粗气一言不发,将余思归往墙角一推,示意她缩着,随即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和垃圾,朝远处一扔。 路对面传来咕咚一声,石头砸在古力井盖上,十分沉闷。 那些人循声而去。 小院墙角,姓盛的头发湿淋淋的,喘着粗气,蹲在余思归面前。 “……别出声。”盛淅喑哑道,一手撑着墙。 余思归恐惧到眼眶泛红,点了点头。 墙角处,盛淅无声地戴上外套帽子,以黑外套将两人护了起来。 空间狭小,两个人离得非常近。 外套成为了两个人的屋顶。余思归甚至能感受到盛淅呼吸覆在自己头顶上,那是一股很淡的少年气味,混杂着春夜泥土与青苔。 她拿出手机,无声仰头看着盛淅。 女孩子眼中含着水,但深处又有种难以被磨灭的不屈,闪动着难言的光。 ——要报警吗? 两人躲在酱菜坛子后,盛淅一手按着墙,声音低沉,拂着女孩子耳边: “警察在过来了。” - ……竟然已经在过来了? 余思归听见一墙之外传来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有人喊:“刚刚那边咚一下,估计往那边去了,你去瞅瞅。” “岔路口……”另一个人声音相当粗犷,“分开找找,他妈的俩小崽子……” 抓捕的动静太大,楼里已经有灯亮了起来,还有小孩被吵醒,然而仍有陌生人『摸』进了他们藏身的小院子。 余思归克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手毫无意识地在墙角『乱』抓,抓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地上的蒲公英。 她的同桌则撑着墙,将她抵在墙角,八风不动。 思归从盛淅脚下看见陌生人长长的影子投进来,在院落里四处搜寻,陌生人走得很深,能看见全貌,暴雨倾盆浇下,然后她看见了那个人手里的、闪着森森寒光的刀。 ——刀。 伤疤。余思归瞳孔迭然紧缩。 又一个线索串了起来—— 盛淅身上……肩胛骨上的。 那道狰狞的伤疤。 第16章 第十五章去吧,大少爷,小心别被人家…… 第十五章 - 原来是这样……一切都串起来了。 余思归那一刹那有种窒息的感觉,呼吸变得困难,眼泪不受控制地外涌……那是一种面对创伤的应激反应——是对死亡和受伤的恐惧。 女孩浑身绷得死紧,像一把被折断的弓,手毫无意识地在地上用力抠起一块青苔。 然而下一秒,盛淅无声叹气。 然后他握住了余思归湿漉漉的指节。 女孩子手上全是泥水及草屑,盛淅垂着头颅,手掌缓缓挤进去,挤去青苔。 那是个『潮』湿,但是温热有力的手心。 “没事。”他无声道。 春夜暴雨倾盆,思归满眼是泪,朦朦胧胧地抬头看向盛淅。 那伙人朝这个方向走来,黑暗中盛淅握她的手越发稳而紧,带着炽热温度,止息了女孩的颤抖。余思归躲在他圈出来的空隙墙角里,含泪闭上眼睛,眨掉了泪水。 被抓走就被抓走吧,被牵着手手的余思归掉着金豆豆想,把我和他关在一起我就不会很害怕了。 下一秒,楼上小孩开始哇哇大哭。 这栋楼似乎颇有故事,小儿夜啼,霎时楼上夫妻三言两语就吵了起来,吵架的速度简直不能更快——但还没待他们就夫妻生活吵出个所以然,他们的楼上楼下立即就开始了叫骂! 一时间楼上楼下让他俩赶紧离婚的、让他俩滚出家属院的,让小孩看看膀胱少起点夜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余思归被这速度吓得泪水都噎了回去。 那影子更是匆匆看了眼上头,老家属楼矛盾大得很,楼板薄得可以隔空对喷。 “我叼你妈的你们夫妻俩小孩哇哇大哭你们不抱小孩就算……” “……不愿意住就搬我□□妈……” 十分凶悍,片刻后那当老婆的一把推开窗户,扭头出来与楼上邻居对线,伶牙俐齿词汇量丰富,脾气暴躁得像是能杀人。 那人犹豫着往上看了看,似乎觉得这地方没那么可疑,危险系数又太高,不值得冒这个险,就匆匆扭头走人了。 - 余思归仿佛在做梦,呆呆的,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同桌,泪水朦朦胧胧,耳边尽是居民楼里鸡『毛』蒜皮的大叫。 那吵架声连三百米外的街道派出所都能惊动,遮酱菜坛子后两个高中生的声音,更是不在话下…… 盛淅向外看看,声线压得很低:“……他们也怕惹事。” “……”余思归缩在墙角,泪眼朦胧,很难受地咳嗽了一声。 太冷了。 盛淅仍不敢动,两个人维持着在角落蜷缩的姿势维持了好半天,过了会儿,盛淅小心地用另一只手,盖在了余思归脑袋上。 周遭黑咕隆咚的,女孩子声音里还带着细弱的哽咽,小声问:“他、他们是谁……?” 盛淅给余思归挡了下雨,语气淡然:“说来话长。” 他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深远,仿佛经历过什么更为刻骨铭心的事物,如今面前这一切只不过是冰山的一角罢了。 余思归因颤抖,话都说得不太利索,嘴唇嗫嚅了下,话音马上被雨声打散了。 盛淅:“?” “怎么了?”他问。 盛淅以为思归好奇的是警察什么时候来,或者我们什么时候能走,低下头,耐心地与她对视,示意女孩子说。 “那你会……” 她浑身发抖,倒了数下气,抬头望着盛淅。 “那你之后,会告诉我吗?” - 余思归『性』格再怎么膨胀,人也消瘦小只,被雨淋得像只耷拉『毛』的小狗,在春夜的寒风里不住发抖。 动不动还打哭嗝,相当丢人。 另一位倒是见不得哭唧唧狗勾淋雨,遂脱了外套给她披着,两个人在墙角缩了一会儿,楼上吵架声也以大妈大获全胜告终。盛淅初步判断没什么异状,小心地将淋得『毛』都耷拉了的同桌牵了起来。 “估计没什么事了。”他说。 早春迎春盛开,春夜细雨覆着黑沉沉的山。 余思归手还和他牵着,抽了抽鼻尖儿。 两个人谁都没松手,盛淅更是一个字都没提,片刻后院外响起阵阵迅捷的脚步声。 余思归瞬间紧张得浑身一僵。 “没事,”他低声安抚:“是另一批人。” 余思归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拽着盛淅的外套,小小地抽噎了一声…… 然后她发着抖问:“另一批人是谁?” 盛淅挺有意思地看她半晌,慢条斯理道:“你可以看看他们的证件。” 余思归炸了『毛』:“不要故弄玄虚!” 夜『色』中,盛大少爷很淡地一笑。 “说……说白了……” 女孩子冻得哆里哆嗦,思路清清楚楚:“那批人是因为你来的吧?一开始他们说‘那小子’应该就是说你,估计是前几天我们在外面说话被人看到了……可能就是你去买文具的那天。” 盛淅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夸奖:“推理能力还挺强嘛。” 女孩子被认可,嗓音有点儿像是要感冒的样子,“我们只不过是在校外说了个话而已。” 盛大少爷想了想:“历史遗留因素。” “……我妈?” 余思归试探着问。 她感觉实在太一言难尽了:“跟我妈会有什么关系?我妈只是个普通教书的,这几天一直在忙着写基金,国自然快due了……” 余思归本以为他会回答两句,但盛淅的目光却很淡漠地瞥向远方,说。 “……跟我也没关系啊。” 余思归愣住了。 但还不待追问,一堆人突然围住了整个院子! “……” 来人十多个,有男有女,有人警察制服笔挺,但更多的是穿着便服的——几乎都是走在路边,你甚至都不会多看一眼的路人。他们可能会出现在『奶』茶店,也可能会出现在便利店与你拿起相邻的两个中卷寿司…… 但他们的共同点是,今夜同时出现在此处。 余思归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看向他们手中的武器。 “那是真的吗……?” 十六岁的余思归呆呆地问。 打头阵的是个三十多的干练阿姨,短发,还穿着件皮衣挡雨,听了女孩子的话没忍住笑,说:“当然是真的,难道我们还带假的吗?小姑娘你想『摸』『摸』?” 她说着,往前一递。 ——那是一把□□。 思归又是冷又是怕,却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 手碰上去,枪上仍带着那阿姨的体温,但金属沉重而有分量。 “盛大少爷,”那阿姨忽然揶揄道。 但那语气显然并不是真把盛淅当少爷,她单手拿着枪给余思归钻研,抬头望着盛淅:“你现在怎么想?你还认为我们的担心多余么?” 她说完。有人上来给没穿外套的盛淅撑了伞。 姓盛的终于不再淋雨,但脸『色』难看,道:“……我明白了。” “——哎呀放宽心啦,倒也不用持续太久。”阿姨啰哩啰嗦道,“我们早就有线索了,最晚到这个学期末。别说那帮人现在没那么大功夫了,就算有,要打击报复也不会总盯着你。” 盛淅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阿姨笑道:“毕竟你不是真正的威胁。” 黑夜漫长,少年无声点了点头,似是默认。 警察阿姨低下头,看见正在左『摸』『摸』右『摸』『摸』那把配枪的归归,似乎觉得小女孩很可爱,莞尔问:“这就是你那个同学?” 盛大少爷点了下头,介绍非常简短:“无辜波及。” 被无辜波及的余思归满心新奇,看着那把枪,用手指头点了点枪把,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东西,小声自我介绍: “我是他同桌。” “同桌啊……” 阿姨高兴地笑了起来: “行吧。小同学家住在哪呢?缘分如此,我把你们送回去。” - 和想象的会“哔啵哔啵”的警车不同,今晚这群警务人员出行平淡无奇,只开了辆普通的没标志的mpv,低调得连警车的牌子都没有,车身漆黑,呈流线型,却还算舒适。 外面仍在稀里哗啦地下雨,余思归裹着小毯子坐在车里,好奇地朝外面看去,外面落雨绵延,被路灯映得泛红。 盛淅站在雨里,和他们交谈。 那对话被雨尽数打碎,只剩星点碎片。 “……都是十多年前的项目了……”盛淅的声音传来。 十多年前……的项目? 余思归茫然,仿佛抓住点线索,又仿佛没有,然后忽然对上了盛淅沉着淡漠的目光。 路灯明灭昏沉,少年一动不动地看了思归一瞬。 “……她们没接触过。” 盛淅说,移开了眼神。 ……这是在说什么呢?余思归眉『毛』轻拧,但这细微的动作牵扯了下寒冷紧绷的肌肉,令余思归再度浑身颤抖。 车上的警察阿姨察觉她冷,把热风开到最大:“小姑娘看什么呢?” 余思归很抵触“小”字,裹紧毯毯,闷闷的:“我不小了。” “瞎讲。和我们比就是小。”警察阿姨笑眯眯,“你和盛淅都小……怎么?你在好奇那少爷说的是什么?“ 余思归呆了下,心想为什么对他一口一个少爷啊?总不能真是个少爷吧……?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 阿姨挺喜欢逗她说话:“嗯?不好奇?” “好奇……可能也有吧,”余思归哆哆嗦嗦,“但更多的是日常生活被豁开了一道口子的感觉。” 警察阿姨心下了然,轻哦了一声。 余思归想起什么,又小声道:“阿姨,我能看看你的警官证吗?” “当然。” 阿姨答应得非常痛快,将皮衣口袋里的警官证一掏,熟练地递给了对面的女孩。 看到与警官证的那一瞬间,思归的表情不知是想哭还是荒谬,半天低声道: “……果然是这样。” 阿姨收了警官证,声音温和,“一级警督。” 余思归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这个年纪的一级警督,出现在此时此刻,仿佛只是为了保护盛淅此人的安危。 余思归颤抖着点了点头,说:“其实我猜到了……但只是……只是觉得……我对世界的认知好像突然被豁开了个大口子似的。” 女孩子竭力形容:“正在呼呼漏风。” 警察阿姨低声宽慰:“正常的。” “好像……” 余思归声音湿漉漉的,像雨,又像抓不住的风。 “好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 “……” 这女孩清醒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 然而还不待阿姨继续说话,车门就被呼地一拉,盛淅挟着风雨挤上了车,余光瞥向余思归,女孩子裹着毯子缩在窗边,头发湿漉漉地抵着车窗玻璃,脑袋困倦地耷着,还因寒冷和紧张微微发着抖。 盛淅眼神一驻。 “王姐,”他顿了下,漫不经心唤道,“没点热水什么的吗?” 姓盛的又看上去有点陌生,余思归想,他命令人的本领像刻在骨子里一般。 王姐一愣,“有倒是有……哦!我忘了。” 这阿姨显然不是个照顾人的『性』格,做惯了狂野外勤,少有照顾受害人的时刻,经盛淅提醒才反应过来小女孩可能已经快冻死了,立即变戏法似的从保姆车角角变出个暖瓶和纸杯,给余思归倒了一纸杯温水。 “暖暖,”王姐带着迟来的体贴和歉意,“小心感冒了。” 余思归声音已经很小了:“……谢谢。” 盛淅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见余思归抱着水杯慢慢喝水,还是作了罢。 “走?”王姐笑着去够车钥匙,“送你们回去。” 余思归困得叽里咕噜,好像一只被『揉』扁扁的面团团,胡『乱』说了下大致方位,王姐打开手机设置导航,片刻后忽然道: “你现在是和你妈两个人住么?” 面团团模模糊糊:“是。” 窗外雨水绵密,盛淅不受控制,自后视镜觑了她一眼。 - 余思归家并不远,从那地方开车一会儿就到。 她家是一栋独栋老楼,小二层,带一个恰好能停车的小院子,先前是她姥姥留下的德占期老独栋,房龄颇老,只是还没被文物局承认。几年前因为地角方便,她妈将老房子花钱修缮了一番,除了不能卖只能自住之外,倒是与普通房子无异。 房子里没有开灯,黑咕隆咚一片,仿佛空无一人似的。 余思归下车前仍在犯困,小声对王姐道谢,拉开了车门。 王姐忽然唤住了她:“思归?” 余思归没想到她记得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回过头去,王姐握着方向盘,对女孩友好而温和道: “今晚发生的事,安全起见,尽量不要向外说。” 余思归忽然生起一个念头,仿佛这是平静生活下隐藏的、亘古的暗流。 只是普通人终生不得见一次。 余思归:“那……” “可以告诉你妈妈,”王姐温和地打断了她,对这个十几岁的女孩说: “柳老师有经验,心里应该明白轻重缓急。” - ——那实在是太割裂了。 两个小时前余思归做完了作业,看不下小说,做起了盛淅的平面几何小蓝皮,思考他为什么会放弃竞赛。 两小时后,她浑身湿透,哆嗦着站在自家门口的小巷子里。 “好。” 余思归听见自己失魂落魄道。 坐主驾驶的警察阿姨王姐应该是鲜少接触这年纪小孩的缘故,似乎认为这姑娘像个小女儿,温和地安抚:“好了,别害怕了,绝对不会有事……万事有我们。” 王姐语气稀松平常,仿佛这一切不能更正常似的,余思归却不知为何有点想掉两滴眼泪下来,仿佛这样就能稍微舒服些一样。 她轻轻点了点头,背着包回家。 下一秒,盛淅却突然开了车门。 他啪地撑伞,黑伞伞面轻飘飘地罩在归归老师头上。 “王姐。”姓盛的漫不经心道,“雨挺大的,我送下她。” “……?”余思归一愣。 王姐饶有趣味地、看热闹似的看着俩少年人,左看看右看看,半晌哦了一声,对盛淅说: “去吧,大少爷,小心别被人家妈看见。” 思归一傻:“?我妈怎么了吗?” ——怎么啥事都能cue我妈? 王姐却看起来挺兴奋,下一秒盛同学一拽归归老师外套帽子,示意她赶紧走。 “不是……?”余思归被同桌扯着帽帽,十分混『乱』,“不对,盛淅,就这么几步路我不需要你送,你直接走就……” “别磨叽。” 盛同学不耐烦道,拽着帽子,将余思归扒拉到了伞下。 余思归:“……?” 伞面雨水叮咚作响,王姐停车的地方离思归家大门还挺近,那个小上坡上白杨被风撕扯,电线杆旁一只躲雨的大橘猫蹑手蹑脚,蹭地蹿了过去。 两个人中间沉默流淌。 打破了沉默的是余思归: “……秘密怪。” ——语气闷闷不乐,显然就是在骂姓盛的。 姓盛的挨了骂,静了片刻,仿佛在品味余思归这三个字里的的愤懑和无能狂怒,半晌平和开口: “好,我认了。” 余思归:“?????” “你认了坨屎粑粑,”余思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盛淅,这是碳基生物该说的话吗?你真的不觉得你欠我一个解释?你这个振振有词的脸是什么我马上给你一把撕掉……” 姓盛的神态楚楚,但一张嘴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漫不经心:“可是我又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余思归:“……???我鲨了你!” 余归归根本不会打人,然而气势很是凶恶,像是要把姓盛的当手撕面包撕成条条。 那其实是个好事,龟龟老师『性』格直球,发过脾气骂过他,回头自己就忘了,决计不往心里去。 然而,下一秒,盛淅一抽雨伞,令他旁边的余归归直面倾盆暴雨。 “……” “好可怕啊,”他缓缓收回伞,“龟老师,你看上去好凶。” 余思归:“……” 余思归说:“…………” - 盛淅哧地一笑,又把伞罩回了归归头顶。 动作挺快,余思归确实没淋几滴雨……也确实看不懂,且大受震撼。她隔着小兜帽难以置信地看着姓盛的——后者带着温和微笑,温润如玉,极具欺骗『性』,令人一时竟不知从何鲨起。 余思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抖着问: “……你是不是想死在这?” “这倒没有,”盛淅语气诚恳,“为求自保罢了。” 这如果能忍粑粑都能吃!余思归终于被他气得不行,扬起爪子,作势要给他两棒槌。 “你看。” 大少爷柔弱道,“多么危险,甚至会揍我。” “?我还鲨你呢!”被贴了危险标标的归老师愤怒得想喷火…… 她说:“姓盛的你信不信有二级警官带着配枪在这贴身保护你我也要把你打出屁……” 暴雨倾盆,盛淅一手举着伞,忽然哧地一笑。 那声笑非常轻,带着丝轻蔑笑意。 然后他慢条斯理掀起眼皮看她,口吻促狭: “——人是一级警督。” 第17章 第十六章归归老师羞愤欲死。…… 第十六章 - “……” 一级警督怎么了, 我一个遵纪守法高中女哪知道一级警督是什么?两杠三星?三杠两星?哥哥我啊能记住两弹一星都属魏松祖坟喷火…… 余思归被戳爆知识盲区,愤愤不平地回到家,又听到外面车嗡地一声驶离, 在满屋黑暗中愤愤不平地想。 第一颗氢|弹爆炸是在1967年来着吧?罗布泊? 余思归好好动了动脑子,觉得自己好像还记得一点, 可见魏松付出了不。 家黑咕隆咚, 四下静寂。 归归老师意识到这点后一愣, 抬头看向楼上。 楼上小『露』台门『插』销不太好用,此时早已滑脱了,小门开着, 呼呼地往灌雨漏风。 余思归心叹息:“没回来啊。” 也难怪,盲审季,复试季, 有三月底截止基金申报, 每年年初柳敏都忙得脚不点地、分乏术,再过段时间甚至会被省内省外高校拽出去做外审专家, 运气不好话会连着一周都见不到人。 女孩子浑湿透, 在黑暗僵了很久,心忍着许多问题, 最终化了一声叹息。 她上还穿着盛淅风衣, 小心地按开了客厅灯。 家然空空, 唯有『露』台上绵长不息地渗着雨。 “……” 饭桌上以『毛』巾裹着个小汤盅, 旁边一个保鲜盒, 盒子也许是小半个鸡蛋火腿三明治,也许是配汤吃凉拌小菜,『毛』巾上粘了个便利贴,让女儿吃了宵夜再睡。 余思归怔怔地看了半, 脱下了盛淅外套。 她拿出手机,给妈妈发了条微信:“我到家了,你今晚不回来了吗?” 余思归发完消息,上楼关了那漏风小门,回来时手机屏幕仍暗着,她把碎头发掖在耳后,又给妈妈发微信: “妈妈,今路上……” 她想起今夜事,年人眉目隐在黑暗中,轻轻打字: “今路上不太平。你注意安全。” - 余思归知道妈妈一会回复。 这是一笃,犹如她明白妈妈一会在桌上留下宵夜,一会在老师打电话那到学校……或者一会在她病发烧夜安静地来,悄悄地以眼睑抵住女儿滚烫额头,帮她分担炽热病痛体温。 但是…… 女孩子压抑地低下头。 如我能多拥有一些你。 ……如你能多在意我一些就好了。 - 归归老师洗完澡出来时,目光鬼使神差地瞥向了古董架上老相册。 和别家不同,思归家没有半分结婚照影子,所有照片几乎都是母女二人。余思归记忆仍停留在她妈妈抱着她毅然决然地离开小时候家那一幕,那年她不过两岁,离婚后母女二人就住在大石桥学公寓。 那学公寓很老,如今已被推平,当年妈妈导师给母女二人争取了一套单间……说是单间也不尽然,那时高校条件差,连独卫都没有,她们俩人洗漱都要去外面大洗手间。 但是那地方带着一令人怀念温柔。 建83年公寓门黄草连,夏蚊子扎窝,却是小思归最爱乐园。住在宿舍楼他叔叔阿姨都喜欢抱着小丫头逗着玩,小思归不怕,理直气壮地趴在叔叔阿姨肩上睡觉,有时叔叔阿姨会抱着喜欢到处疯玩小丫头片子教一两个英语单词,或者教她算点儿小数。 “敏姐,”那时他们禁不住感慨,“你这女儿可真灵『性』。” 当时妈妈说了什么来着…… 余思归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看见相册展开,正好是那张她四岁时在清华二校门前吹泡泡照片。 那个独属胶片年,记忆也因此变得可触『摸』了,一页页翻过去,有她妈妈抱着她去公园郊游,北海公园万骄阳辽阔,有小思归趴在遮阳伞下睡觉,五道妈妈和同侪们痛饮一壶酒,照片上每个人都年轻得像一团火。 妈妈师门合影,联谊…… 久远军训。 年妈妈趴在『操』场上,带着军绿头盔,用手五六式瞄准远处靶子。 ——那个思归还没能被孕育过去。 相册一张张地翻着页,最终格在柳敏年时站在二校门前合影照片。 照片褪了『色』,但那年柳敏神采飞扬,剪着非常短齐耳短发,穿着陌白衬衫与黑裙子,脚边是个红蓝编织袋,从家背来大学行李都在面。年母亲面上洋溢着属女青春红光,仿佛一段全新人将在面前展开。 家灯光温暖金黄,余思归呆呆地按了按照片妈妈,心想我们真很像吗? 思归似乎没遗传多她爹基因,无论是聪明还是长相都像是一个缩小版柳敏——『性』格除外。 ……说不『性』格像爹?思归不太明白,但也不关心。 “……” 余思归合了相册,往床上一躺,闷闷地心想,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妈妈人轨迹明明是全然透明……求学经历、就职经历、甚至连经手过项目都能在院系官网查到,每一个环节都无可挑剔,不像能惹到暴力分子模样,怎么会招惹这么一群人? 那帮人和姓盛又有什么关系? - 还不待展开联想,她放在枕头上手机微微一亮。 余思归:“?” 手机屏幕上是条陌消息,余思归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是盛淅发来一条:“睡了没?” 余思归:“……?” 俩人加上了好友。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开场白,余思归一丝莫名,但同时感到自己非常高贵,傲然回道:“我就寝了。” 姓盛微信头像挺朴实无华,是个拍还不错街区,任谁看都会觉得像个彬彬有礼学霸。 盛淅:“?” 余思归腹诽了他好几句,抱着自己娃娃蜷在床上,高傲道:“反正绝对不会因这个破事吓得睡不着,今晚就算那帮人真跑到我家来试图绑我我都不会害怕,你大可不必担心,毕竟我非常勇猛。” 盛淅一言不发,发了张图片消息过来。 余思归心想他有什么要给我看,别不是要仗着救命恩人份讹我一笔,救我明明是警察大姐姐——希望他不要碰瓷! 然后点开图片一看。 “……” 屏幕上,龟龟老师别了一堆徽章灰灰书包湿淋淋,像坨粑粑一样躺在盛淅家地上。 “你怎么才能把书包都落人家车上?”盛淅不解地问。 余思归:“…………” 因太、太害怕了…… 盛淅又道:“还有你包那都是什么?” 余思归泪水一下子炸了出来,光速打字:“你别翻!别!” 然已经晚了。 因,下一秒钟,第二张图片咻地飞了过来。 这次照片背景变成了地毯,地毯上一本泡透了小蓝皮,两本价值六十元巨款古馆春一小排球台版漫画——正在滴水,另外装了价值236马奥和价值312碧琪公主amiibo,伊布限精灵球、妙蛙子,还有一片…… 余思归弄丢已久,宝可梦盾卡带。 卡带被雨泡得像是挂耳咖啡。 水,滴答滴答…… 柔弱可欺归老师,经济损失,及面子损伤,不计数…… 姓盛:“你包都能往下滴水了,我难道给你沤在那?” 余思归泪盈满睫,声音颤抖: “……啊?”” 盛淅又问:“你每都背玩具来上学?” 余思归:“……那个不是玩具!” 是不是玩具不知道,但半分钟后,盛淅很笃地发来一个视频。 视频背景是盛同学书桌,这人先把妙蛙子摆正,按下开关,蒜头王八大蒜头立即如花苞绽放,乌龟手脚高兴地拍呀拍呀拍,屋响起哒哒哒铛对战主题曲。 ——袋妖怪日月版。 “……” 宝可梦爱好者归老师眼前一阵阵发黑…… “不是玩具吗?”盛淅奇道。 归归老师羞愤欲死:“是开心乐园餐!!” 盛同学好奇:“几岁去吃?” 余思归:“我鲨了你。” 盛淅这辈子没畏惧过归归死亡威胁,还挺高兴,“东西我先拿出来晾着了,明给你带过去。” 然后他兴致勃勃地:“不过话说回来了,怎么才能把书包留在人车上?王姐送书包,还专门折回来一回。” 余思归含泪心想我紧张还不行吗,谁经历了惊魂追杀不害怕啊! 紧张且害怕龟龟老师拭去眼角泪: “你再唠叨我一句,我就把书包罩到你头上揍你。” 三秒后,被威慑盛淅:“包在我这。” 余思归暴怒:“?我拿麻袋罩你!” 归归老师气得想原地把姓盛剁成大肉馅儿拌马蹄碎包作一个广式大虾饺,然下一瞬间,预备役广式大虾饺却发来一条三秒钟语音。 “现在还害怕吗?” 他说话时带着点温润笑意,令人想起“男人”二字,熟悉又陌。 余思归:“……?!” 归归老师一愣,在被窝蜷了蜷。 ……确实不再害怕了。 可能是对姓盛愤怒冲淡了恐惧,打破了那悬河般压迫感,余思归忽然觉得空无一人家不再鬼影曈曈,再度令人安心了起来。 姓盛黑风衣挂在床头,将脑袋钻出被褥时,仍能闻到这夜晚余韵。 ——犹如淋透世界暴雨。 盛淅大约知道余思归不好意思说话,第二条语音温和绵长:“好好睡一觉,明还要上课。” 余思归耳朵,没来地有点发红。 “……也没有很害怕。”她有点羞耻地说。 盛淅温柔道:“害怕是正常,但不要害怕狗急跳墙人,对他人动用暴力,无论何时都是被『逼』到绝境体现。” 「那是一帮已经被『逼』到绝境歹徒。」 那观点实和余思归不谋合。 然下一秒钟,盛淅又饶有趣味道:“所以你猜我怕你吗?” 第18章 第十七章归归哥至少需要十块。 第十七章 - “哈啾!” 余思归响亮地打了个阿嚏, 圆滚滚辫很舒服地动了动。 这今天第几个喷嚏了……刘佳宁走神地想,是都说傻感冒吗?上次感冒的时候她好像还上小学……被那年的h1n1撂倒了,足足感冒了一个星期, 那是刘佳宁第一次知姓余的猴,也是肉做的。 下一秒, 那个圆马尾辫又一颤。 ——又一个被忍住的阿嚏。 “呼……” 女孩显然喜欢生病, 委屈巴巴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她同桌无表情,将桌洞里的抽纸包,往余思归桌上一掼。 盛淅掼完手一顿, 自己扯了张纸走了。 他那边是咳嗽,但显然没归归严重。余思归鼻都通气了,好像还有点发烧, 桌上还放着半板退烧『药』。 ……, 俩人怎么感冒都感一块儿去了。 刘佳宁一边走神,一边莫名地心想, 这是何等巧合, 他俩这感冒总能传染吧?怎么传染上的? 余思归看都看他一,抽了张卫生纸, 后脑勺上写着桀骜驯四个大字…… 然后拿人家的纸擤了鼻涕。 刘佳宁:“……” 归归, 刘佳宁突然感到一丝痛苦, 你啥时候能动动你好用的脑想想, 为什么你仅玩过姓盛的, 还被人家拿捏股掌之间? 对……归归你知自己被他拿捏死了吗……? 思归显然屁都懂,但佳宁逐渐理解一切。 - 自习课上,前头那二位你一张我一张地扯着纸,仿佛冷战, 又仿佛是要用卫生纸把对方埋死,片刻后余思归把自己的数学卷夹进堆,低头写了点什么,把一张便签折了折,递给旁边的同桌。 盛淅憋着咳嗽,觑了余思归一。 那一盛同学完全没见到同桌的人,只看到她脑袋上因低烧而精神萎靡但依旧可忽视的呆『毛』,还有细细小小的、拈着便利贴的小手指头。 小手指的主人态度十分凶恶,夹着便签,使劲晃了晃——言下之意是转学生要识好歹,识相点就赶紧接。 盛淅:“……” 盛大爷识相地接了。 他展开便签纸,便签纸上只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既往咎。」 非常潇洒,犹如天生王,十分高贵,是站到故宫口就能原地登基的程度。 盛爷看看那张纸,看看余思归脑阔上服贴的『毛』,又看了看天『色』,似乎评估上课究竟上了多久,终于无辜而单纯地开了口: “什么既往咎……你生气了?” 余思归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那神混杂着愤怒、敢相信、一拳打进棉花里、我到底该怎么做掉这个人……等一系列复杂的情绪,甚至还有一丝,几可查的委屈。 盛淅眉目温和单纯,问:“会生了一早上吧?” 余思归:“……???” 归归老师气,耳朵尖尖都红了…… 盛淅盯着她的神情看了会儿,像是察言观『色』,但更像是欣赏某种令他快乐的东西,然后姓盛的没来由地笑了起来,从笔袋里『摸』出管软糖推过去,温温: “好了,别气了啊。” 余思归耳朵尖尖还气红着,但是看到糖也是一呆。 片刻后她凶巴巴抬头看盛淅,说:“你想靠这个买通我?” 挫折教育中学会声讨我了?盛淅欣慰地想,儒可教。 于是盛淅欣赏扬眉,两人火花四溅,课上对视—— 三秒后,盛淅温润地点了点头: “嗯。” 高尚是高尚的墓志铭。 无耻,是无耻之人的通证…… - 余思归啃第三块糖时,刘佳宁忍住:“归,你是感冒了的人。” 思归嗓音沙沙的,很是服气:“感冒怎么了,感冒可以吃糖吗?” 刘佳宁拿着笔纠结一瞬: “对嗓好……过算了。” “你们也吃。”余思归好像闹脾气,给后座俩人塞了一堆知哪来的软糖。 春日岛城,雨下个没完,窗海上拢着如云白雾,窗迎春泛了青。 余思归把糖全分了,一边啃葡萄软糖一边很气地问:“我像是会被五块五『毛』钱一管的嗨啾买通的人吗?” 陈冉和刘佳宁同时:“是!” “对的嘛,”余思归哼哼唧唧,“果然还是你们懂我。” 陈冉:“归归哥至需要十块。” 刘佳宁想了想,沉静地:“你错了,只用八块五。” “……” 前闻言大为震惊:“啊?八块五??这一块五怎么的?” “我还好奇十块怎么来的呢,”刘佳宁颇为疑『惑』,“一管嗨啾软糖再买三条巧克力味脆脆鲨,你看余思归还生生你的气?” 陈冉被宁仔的济头脑震撼无言语。刘佳宁验丰富心平气和,白炽灯光下缓缓竖起两只手指,笃定: “——啃第二只脆脆鲨的时候,她就忘光了。” “……”余思归说。 思归前发黑:“你们知我还跟前吗?” “知的。”刘佳宁从善如流。 然后宁仔『揉』了『揉』归归的脸以示安抚,掏出条脆脆鲨慈爱地哄了哄她,“知的哦,没事。回去叭,宁仔爱你。” - 到了宁仔的爱的余思归抱着脆脆鲨,很懵地转身,刚要啃第四块,桌上忽然“嘣”一声被按了个水杯。 那个水杯许久没用,杯身干净湿润,好像有人刚给刷了,从熟的程度来看,估计是她自己的。 而水杯是从哪翻出来的,可能也是个问题。 余思归托着糖纸,呆呆抬起头,对上盛淅探究的神。 “余思归,这糖你还真吃起来了?”姓盛的复杂地问。 他说完看着自己的同桌:“你有没有半点感冒的自觉啊?” 余思归:“……??” 糖给了我还让我吃? “刚去接水,顺带给你接了一杯。”转学生把水杯往思归处一推,意兴阑珊:“脆脆鲨放下。” “?” 归归老师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教我做事?” 转学生语气忽然差了八度:“对。” “……” 归归老师被噎住了。 “准吃,”姓盛的又坏脾气地训斥,“喝水。” 余思归猝及防又被凶了下,完全没反应过来,呆而且听话地拧开了瓶盖…… 盛淅这才坐了下来。 坐下前,他还朝刚『揉』了思归脸的刘佳宁无表情觑了,才抽了张卫生纸,闷着声音咳了两声,当起了发一语的感冒大爷。 刘佳宁:“……” 前头,余思归小口抿着热水,问:“你怎么找到我的杯的?” 姓盛的反问:“你连自己包里有什么都知?” “……”余思归很是羞耻,声音哑哑的,“谁会记这么多?” 盛淅懒懒的没回答,片刻后从包里『摸』出两盒『药』,一言发地推给了同桌。 那天初春,风雨止息,辽阔海泛起云的金黄。 女孩球球马尾动了动,脑袋上冒出个你真是多管闲事的膨胀气泡:“我带『药』了。” 说完一指桌上孤苦伶仃的小『药』片儿。 “退烧『药』顶事儿。”同桌散漫地说。 归归老师爱吃『药』,据理力争地抬起杠来:“谁说顶事的,你没看过科学松鼠会吗?感冒又名上呼吸感染,无论吃什么『药』病程都是七天,以任何『药』物为转移,我愿意吃个退烧的很给……” 但是还没等余思归抬完,盛淅就转头望着她,慢慢问: “你吃吃?” 这人说话明明平心静气的,但此时就是莫名地令人心惊胆颤…… 余思归:“……” “……吃。”归归哥忍辱负重。 盛淅这才懒洋洋收回神。 余思归脑海里都是‘金莲这『药』有点苦啊’,但是答应了就只能把『药』扒拉进笔袋,盯着讲台满心苦闷地等上课。过了会儿,她脑袋突然回过神似的动了动,冒出第二个泡泡。 “盛淅,你刚刚是是威胁我了?” 但说完就太自信,看着盛淅,寄希望于他能给个答案。 盛同学身负众望,神『色』温暖和煦,声音和风细雨无可挑剔,说:“怎么会。” “……” 归归怀疑的触角,于是缩了回去…… 但下一秒,教室猛地被撞开了! 全班俱是一惊,手头正忙的事儿都停了下来,约而同地朝口看去。 撞开教室的是体委,这个小伙气喘吁吁,一手扶着,一手攥着一摞纸,跑气喘如牛,带着一种朕的江山亡了的架势,又像马拉松始祖雅典士兵菲迪皮兹含泪狂奔四十二千米告诉城邦—— “同志们,”体委小伙含泪通知,“我们完蛋了。” 余思归:“……?” 整个班都一瞬肃穆。 “开始报项目了,”他颤抖着举起手里的那卷白纸,“老贺……老贺能……他能接受上一次的失败……” 全班登时产生了一种相当好的预感…… 这一幕,还扯上了老贺和老贺该死的胜负欲,座四十多人似乎都很难全身而退。 “杨哥你冷静点儿。”班长强自镇定地说:“你这么支离破碎谁都知到底怎么回事。” 体委于是扶着膝盖深吸两口气,调整了下心情:“春季运动会要开始报项目了。” 全班:“…………” 下一秒钟,十班的四十多人,忽然炸了。 一时之间全班哀鸿遍野!别说别人了,余思归抱着水杯的手都开始哆哩哆嗦地打颤,水杯里温乎乎的水朝一洒。泼了她还没做几页的练习题上。 盛淅:“?” “去年秋季运动会,咱们班一个名次都没拿到,”体委颤声,“就刘佳宁那个实心球摘了个铜牌。” 被点了名的刘佳宁怒:“别cue我!!!实心球这吊项目总共没几个女生参加,我是被迫的!” “那你也是拿了名次的人。” 体委忠实地转述:“佳宁姐,老贺说他看好你今年实心球项目再创辉煌。” 话音未落,余思归听见刘佳宁桌上一声响亮的‘咚’…… ——刘佳宁一头磕死了桌上。 “反正老贺对咱班这名次是一般的满意,”体委说出了最恐怖的消息后相当镇定,:“他说我们十班集合了全市基本最掐尖儿的一批同学,拥有的是本校最好的一批师资,大家此生未尝一次败绩!上次运动会被普通班抹了光头,何止是应该,简直是大大的河狸!” 然而班上群情激愤,骂声绝,甚至有人手指头都快戳到天花板上了。 体委忠实:“所以老贺说,希望大家积极参,踊跃报名。” “……” “如果做到踊跃报名的话,”体委将手中a4纸一搓,现出四张报名表:“他会来亲自帮助我们。但老贺目前衷心地希望座诸位要让这件事变太丑恶,所以事情还没变无挽回之前,请大家积极地……” 体委低下头:“……积极地参50米、100米、400米、女800米、男1000米和1500米、实心球立定跳远花样跳绳撑杆跳……和4x100接力等,共计36个名额的填报。” 数字一出,食物链顶端的全班一阵惨叫! 余思归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感冒的盛淅抽了张纸,难地现出震惊神『色』:“什么意思,啥叫一个都没有?” “能有吗,”余思归颤抖,“为什么会有?” 转学生坐位上,长腿随意地踩上横杠,解:“被抹光头奇怪吗?” 第19章 第十八章姓盛的漫不经心偏了下头:“…… 十八章 - “被抹光头不奇怪吗?” 余归闻言, 沉默了三秒钟。 然后她沉痛地说:“……转学来的果然屁都不懂。” 屁都不懂的盛淅早被骂麻了,眉峰一扬,示懂王赶紧解释。 归归仍沉浸在运动会报名带来的难言悲痛之中, 敷衍道:“贺说过们这个班是掐尖儿的班吧?” 盛淅微微点头。 归归师说:“——是从日常考试名次你也能发现,们班虽然牢牢把握住了年级前一百, 是压倒『性』的存在, 普通班的尖子也同样不忽视——至少尖子没被们班薅光。随便举个例子, 上学期期末,跟咬得很紧的年级一就是普通班出身。” 姓盛的不置否,点了点头:“这听过。” 错失年级一桂冠的归归师小细眉头一拧: “那你想过为什么普通班的那帮尖子没进来这个掐尖儿的十班么?” 盛淅想了想, 饶趣味道:“还场选拔『性』考试?” 余归看他看了半天,很不服气的模样……半晌不开心地点了点头。 “对。” 归归卖弄失败,挫败地说:“们这个班, 所人, 都是考过两场的。你理解为大学自主招那种模式就行。中考前们统一报名自招,一中校内出张卷子大家一起考, 名次仅供校内排班使用, 绝不存在降分一说,们的分数甚至比普通班高好大一截。” “考的内容也很活泛, 难度和范围大中考课标。” 盛淅忍俊不禁:“你们好卷啊。” 余归很悻悻然:“人多能什么办法……反正也是择优录取。” “然, 些尖子不愿在自招考试上下功夫, 就凭成绩进, ”余归含蓄道, “然后们这些学余力的就另外分流出来。这样保证普通班也卷王之王,还能保证们班的学霸相对血统纯粹……” 余归说完最后六个字,自己恶寒了一下。 盛淅托着腮,颇为专注地看着归归, 半天温和地嗯了一声。 归发散了半天本市招简章,非常条理地扣回正题,“所这个历史遗留因素导致的后果,也非常直观。” 盛淅浓眉一扬,示她说。 余归:“这班没体育。” 盛淅:“……” “——一个都没。” 余归指指教室哀鸿遍野的男同学,言下之是他们是一群体不勤五谷不分打个羽『毛』球都被隔壁班女吊锤的废:“别的普通班都是什么田径特长游泳特长再不济也是什么体『操』啊篮球足球……” 余归怜悯地停顿了一下: “们班特长是,自习课特别安静。” 盛淅说:“……” 余归说:“满地飘0。” 话音刚落,教室后排男就含泪大喊:“不要报1500啊根本跑不动的,好害怕,体委哥哥你不如直接给金莲一刀,嘤——” 余归摊了摊爪子,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班上的氛围…… 盛淅哧地笑了出来,不置否地点点头,然后看着归,温和地问:“你考得怎样?” 归归师一言不发,耳朵根忽然红了…… 她很不好地举了一只小指头。 女孩子指头削薄而白,甚至都没什么分量,应是绘师再竭力描绘,也绘不出半分的羞涩嫩。 然后余归似乎觉得自己害羞也害羞得奇奇怪怪,立刻好奇地问:“们的说完了……” “盛淅,那你们中考怎么选拔?” 盛淅想了想,诚恳道:“没参与呢。” “直接上的。”他带着歉解释,“中考前出的名单,五月初就解放了。” “…………” - 十班班主任从来就没这么热血沸腾过。 论走进哪个教室,所人都会被他的热情感染。 贺文彬甚至不惜占用自己的课时,拍着黑板诚恳宣教:“同学们!1917年,一百年前!一位伟人就在《新青年》上写,们新一代的青年,要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然后他又说:“你们这个破班精神文明奖也拿不到,体魄还惹得全校发笑,至今不能接受上个学期们全班被碾在地上摩擦的故,那是落后的、法代表先进产力的……” 实心球获奖人佳宁缩在余归身后瑟瑟发抖,连个头都不敢『露』:“归归……班主任说话魏松气!他明明是教理的!他这几天是不是经常跟魏松出去玩?” 余归神『色』复杂一瞬:“不能。你借给班主任仨胆子他都不敢和咱历史师出去玩的。” 刘佳宁按着归归的肩膀,拼命躲在朋友后面,仿佛怕被班主任一把拽出去丢十个八个实心球,泪水都要炸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握?” 余归:“……” 余归轻轻:“确实不知道,,魏松……年就是贺的班主任啊。” 周围三个知的人:“……” 还没等这群人消化完这原子|弹般的恐怖故,十岁的贺师就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喊道: “你们看看,们的刘佳宁同学!” 被点名的刘佳宁:“……????” “人家,去年——”贺文彬感动道,“人家佳宁,是名次的!” 刘佳宁眼前,一阵阵打着圈儿发黑。 “实心球!”贺师激动不已,“铜牌!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担起了这个班上最后的良心与重任!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们!们这个先修班男女比例一比一,你们这帮男的,报了名拿不到奖都不说你们什么了,连报名的勇气都没……” 讲台上声震寰宇抑扬顿挫,余归迟疑回头,看向被一道天雷劈焦了的,实心球铜牌·班级良心与重任·柔弱女子刘佳宁同学。 刘佳宁去得没什么痛苦,总体上很安详。 归归一时十分同情,怅然地叹了口气。 贺文彬恨铁不成钢:“你们这个破班,愧为男儿!” 全班男鸦雀声,一个屁都不敢放…… “——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重新做男人的机会,”贺严酷地说,“下周运动会项目报名截止,希望你们这群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珍惜下,不要把情搞得太难看,别『逼』得师亲自动,给你们一一报名。” “……” 全班男鸦雀声。 被涵盖在内的、愧为男儿的盛淅面表情收回目光,瞅着自己的理课本。 还……挺……油盐不进…… 余归一阵恍惚。 - “乘一百,”体委抱着报名表玩点兵点将,“棒,李浩宇,就你了。” 李浩宇光速逃离:“不——!!!!” “你不也得上!”体委怒斥,“要么你现在报名,要么让贺动给你报名,选一!” 春日阳光温温洒落。 体委满世界追着人报名,班哀嚎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十班健儿们仿佛将要被运动会夺走童贞,体委跑到哪,人就躲到哪。 ……宛如摩西拍出埃及记,体委用报名表轻轻一磕,人群就裂了。 “——想都不用想。”位被盯上的蒋锐斩钉截铁: “是断然跑不了一千五的,你让跑一千五,不如想想让的灵车怎么漂移个1.5km。” 余归:“……” 归归师低头刷题,试图忽略这一班没用的东西,是下一秒体委的小板子忽然在盛淅桌上一磕! “淅哥。” 一米八多的体委握着小板子,忸怩开口,“一千五兴趣咩?” 盛淅懒懒道:“没。” 余归:“……” “怎么会没捏,看淅哥打球球技也很slay的哇,”体委羞羞答答,“不想报1500米也没关系,男子一千、百接力最后一棒、立定跳远撑杆跳……这些好位置们都商量,你如果想要多报两个那们……” 淅哥闭上眼睛:“谢谢,不想。” 话音未落,体委嘴脸一变! “——不想也得想!”他张牙舞爪,几乎化身为贺的代言人,“你忘了贺说什么了?愧为男儿!这是赌上们十班男子风骨的战斗!” 姓盛的漫不经心偏了下头:“不在。” 体育委员:“……” 必要时直接放弃男儿身份。 余归从书包『摸』出新玩具魔方,看了盛淅一眼,甚至感受不到半点震惊之情…… “咳咳……咳。” 盛同学非常虚弱地咳了数声,紧接着这人咳嗽一收,面表情地看着体委: “而且还感冒了。” 显然是一个项目都不想参与。 体育委员见多识广:“你都感冒几天了!看你是想屁吃,就这么说吧,要么淅哥你报一千五和4x100棒再报一个撑杆跳,要么你报一千五、一千米再加个棒,两个大组合选一!贺都说了,要么自己报名,要么他亲自动……” 「」字还没说出来,优等就病弱力地开了口: “还身负重伤。” “……”这真是始料未及,体育委员僵在场。 余归:“……” 盛淅缓慢地抬起头,望向正在玩魔方的小同桌『毛』茸茸的脑瓜儿:“后背伤,非常严重,缝了十多针,而且急需静养——同桌是曾经送去医务室的人,她给作证,对吧,归归师?” 归归师指啪嚓一顿,差点把魔方角给掰劈了! 为你想保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余归瞳孔地震……她难置信地抬起头。然后对上盛淅正在望着她的,单纯、柔和且深情的双眼。 一米八五的转学眉目英俊,真诚至极: “你记得的,归师,的伤那么严重,而且疼痛难忍,甚至需要你搀扶。医务室师也让静养呢。” 余归:“……” 体委目瞪口呆:“归归哥就这么点大,你还要她搀扶?淅哥你还是个人?” 不是人的盛淅虚弱道:“能不是吧。也很愧疚,病痛加身,别他法。” 体育委员,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身体条件所限,实在是法报运动会项目,”盛大少爷真诚至极地说,“万望你们理解。” “……” 体委转向瞠目结舌的盛淅同桌:“归归哥,你不会说谎,他说的是真的吗?” 余归:“……?” 余归心想在你们眼都是什么印象,深深吸气,道:“对,是真的。” 体委:“???” “他背上道挺大的伤。”余归比划了一下。 然后归归犹犹豫豫地看看盛淅——那一刹那前几天傍晚姓盛的跟本校扛把子一起凑场打篮球,少年身形矫健流畅,一个猛暴扣,篮板轰然剧震余音袅袅不绝……的场景从眼前流星般划过。 “……医说他还没养好,”余归定了定神,“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体育委员怀疑地看看归归,片刻后大概出对归师的信任,诚恳道:“那行,跟班主任说一声。” 他说完一个,滑步溜走,去对下一个人软磨硬泡。 窗边只剩归归和她的同桌,角落太阳金黄如诗,梧桐叶迎着大海。 余归:“……” 旁边盛淅不经地翻了页书,书名叫《加缪记》,神态自然散漫,不见半点病模样。 “盛淅,刚刚……”归归师喃喃,“是不是被你骗着撒谎了?” 盛淅温和地看着她:“怎么会呢?你说的明明都是实情。” 余归公平地想了想,感觉姓盛的说得确实没『毛』病,只得把刚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疑『惑』全部按回了肚子。 过了会儿,余归脑袋上又冒出个红红的大问号:“为什么你下定了决心,一个项目都不参与?” 学会问直球问题了。 盛淅看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 下一刹那,盛同学回头瞥瞥本届下届和下下届实心球选刘佳宁的位置,难得正经地反问: “是你你敢报名?” “……” 归归沉默了好一会儿,由衷地: “不敢,对不起。” - 对这场运动会,贺师的要求就是——人人参与。 毕竟共计36个名额,一个班上也就十来人,还要排丢人现眼的方队,光方队就得去掉好几个青壮年劳力。 如果不做到人一个项目或者能者多劳的话,这个没体育的尖子班,恐怕连赛道上人数都不太好看…… 一中学的运动会传统艺能是给每个年级定一个主题。据说这届高的是中华民族传统节日,抽中春节的班就像疯了一样,每天在楼下车轱辘刘德华的恭喜发财和吉祥三宝,将整个教学楼搞成了春节大卖场。 而学校不太信任高一的搞能力,因此分配给高一的主题,会稍嫌局限一点儿。 这届高一的主题是:防诈骗指南。 这指南电信诈骗、网络诈骗、传销骗局……等一系列让青少年提不起世俗欲望的,知道的是一中运动会传统艺能,不知道的为是公安机关进校园科普安全知识;在这个吃斋念佛的主题中,十班班主任贺则拥神之气。 他的气将这个班级的愤懑推向了更高峰——因为十个班主任围坐抓阄,而贺文彬被命运之神坐了庄,一伸。 一伸,一把抽出个王炸。 …… 得知抽签结果那天,十班教室,发出绝望澎湃的怒吼! “怎么真的人能抽出这种阴间东西?” 回音久久不散,绕梁三日不绝。 时余归刚从超市薅完羊『毛』回来,还没来得及进班就被这怒吼吓得一个哆嗦,抱着薯片袋子僵在了班门口。 她知道情况不对,很是谨慎,躲在门后偷偷往看,只见班宣传部长扶着墙,坚强地问:“贺给咱班抽中了网赌骗局,澳门银河赌场,『性』感|荷官在线发牌。来报名了同学们,谁想『性』感荷官?” 余归:“……” ——宣传部长话音未落,十班内部立刻打得狗『毛』『乱』飞! 课间留在班的十多号人,互相指认他人为『性』感|荷官…… 归归师下识后退一步。 得离远点儿,归归想。希望他们的血别溅到身上。 另外,希望正式上课前他们已经推选出谁是最『性』感的荷官了…… 归师怀揣希望地搂着薯片袋,沿着走廊遛起了弯儿,一中课间喧嚣吵闹,男沿着走廊推推搡搡地打闹着玩,一派机勃勃之『色』。 早春万青翠,大树婆娑地映着走廊地砖。 余归小孩一样踩着地砖小十字,一次迈一大步,还没走几步,就突然听到了一个非常细微的、不太和谐的声音。 并不近。 还是某个班传来的,偏偏那一瞬间,它就是进了归归不太能支棱的耳朵。 “——看你是在一中呆太久了,” 那声音带着恶,下一秒一脚踢翻了个凳子,在轰然巨响中笑道:“忘了们是谁了罢?” - 余归下识抬头,抬头看到门上挂着高一(九)班个大字。 九班这节课是计算机,上课地点是微机室,班都快走空了,门没锁,大敞开的等着管钥匙的同学回来,此时似乎被人趁虚而入——或者是管钥匙的同学出了儿。 薛儒的声音颤着道:“曲若,这是们班,你踢的是的凳子。别在们班闹。” 那女声耻笑一声,充满不屑:“这不像你初中能说的话啊,薛薛。余归教你的?” 话音未落,面传来咯咯的笑声。 曲若的跟班捧场大笑,仿佛这个懦弱的男孩是个非常好玩的玩具一般。 余归心微微出汗,紧张地朝看去。 “不是!”薛儒声音大了起来,“和她没关系!” 曲若嗤地一笑。 “你说没关系就信哪?”她笑着问,“姓余的那个豆包没没少羞辱呢——” 你叫什么?豆包?谁准你叫豆包的!和豆包哪像了!余归气得不轻,几乎想冲进去与对方厮杀一番…… 然而下一秒,曲若猛地把薛儒往墙角一掼。 轰然一声巨响! 薛儒身量十足,被摔得措不及,竭力撑着窗台——声音大了起来,对霸凌他的人说: “这不是你家后院。” 薛儒竭力呼吸,又说:“——在一中闹,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最后那句话分量很重,他终勇敢了起来。在一旁偷偷看的余归眼睛欣慰一弯,心中一种儿子长大的成就感油然而。 曲若听了,果然动作一僵。 她推着薛儒领口的紧了又紧,半晌愤恨地放开,目光仇恨地盯着他,似乎恨不得抽薛儒两巴掌。那愤恨根本不是对薛儒散发的,而是对救下同学、把同学挡在身后的另一个女孩。 “——你说的对,” 曲若粲然一笑:“余归这种好学,在学校出多麻烦呐?本来不大的端,恐怕都会扩大不少……” “校外呢?”曲若温和地问,“校外怎么样啊?” 第20章 第十九章如果他不想让你知道某件事,…… 第十九章 - 曲若出来时, 正好撞见了门口的、抱着薯片袋子的余思归。 余思归比小只一点,人也长得嫩生生的,如果不穿高中校服, 说是初中生都有人信——但面无表情地看着曲若时,却有种不可小觑的张扬气势。 “收收吧, ”余思归冷不防开口, “在高中还撒野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啊。” “噗, ”曲若娇笑一声,意有所指道: “怎么会在这闹事呢?” 余思归有心想提醒曲若注意自己年纪,千万别不小心活过十六岁背上完全刑责, 却又觉得曲若最后句“校外呢”惹人发『毛』,便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转身朝自己班走去。 ……薛儒已经开启了新的生活了, 想。 - 们出身的藤苑中学是私立初中, 师资好,升学率漂亮, 而学费更漂亮。因此把孩子送进去的家长要有两种:一种是重视子女教育的普通家庭, 另一种父母则是无忧无虑的中产——因此学生和学生间,其实有着不可调和的鸿沟。 只是大多数人『性』格随和, 令矛盾隐藏于水面。 薛儒家境普通, 不爱说话, 相当怕事, 反应还有些迟钝, 绩不错但不至于令老师印象深刻,因此就被这群人找了上来,当作靶子一样戏弄。 校园霸凌中,真刀真枪的暴力只是其中最小的一个组部。 完整的校园暴力, 其实是由沉默的大多数来完的。 ——不愿惹事,不愿被们注意,不愿因为这个男孩而惹到们。 于是大多数人沉默起来,假装看不见薛儒面对个小团体时的瑟缩,假装这一切都是正常的,仿佛只要逆一个鳞片,自己就会变一个格格不入的人。 如果你看见一个孤单懦弱的同学被霸凌,你会做些什么? 余思归交出过自己的答卷。 闭了眼睛,走进了教室。 - 十班闹哄哄的,仍带着刚刚闹腾过一轮的活泛,大家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光——只有班长头顶拢着密密匝匝的乌云,散发着颓唐气。 看这模样『性』感荷官这个职位,已经花落班长家了。余思归不无同情地想。傻子才会在这班上当班干部呢。 ——这毕竟是个全新的环境了。 第一中学这群学生说好听了叫社达,说难听了叫慕强……但倒不是坏事,而且从重点班到普通班都一样,因此有人吃曲若群人这套。就算想兴风作浪也有群众基础,更别提一班和九班隔着两层楼,鞭长莫及了。 入学后,余思归曾远远留意过薛儒与班上的同学相处。 在这个和煦环境中,薛儒已经交到了爱好相近的朋友,们班上的同学也温和地接纳了…… “?”姓盛的声音忽然响起:“怎么了?” 余思归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站在桌子前,盛淅已腾了个位置,让赶紧进去。 归归很坏心眼地挤兑,“就不懂,你这个个子为什么不滚到后面去?” 盛淅从不往心去,漫不经心道:“班任可能为了和你平均一吧。” 余思归:“……?” “平均了后勉强到个班级平均身高?”盛淅放书,不太确定的模样: “咱俩应该还是可以平均出来的吧?” 归归威胁:“小心我揍你!” 盛淅礼貌点头表示收到,又低头继续看本加缪记。 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盛淅看上去安定而温暖,仿佛身后洪水滔都与无关似的。 有时甚至会怀疑晚上是不是个梦……余思归忽然一阵恍惚,几乎对夜的一切都产生了质疑。 但是紧接着的一只微微发起了烫来。 是个在暴雨冲刷时、握紧了的的人。 归归耳朵尖儿来由地有些发热,别开了脸去。 ……也不是么糟。 紧接着十六岁的归归老师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刹耳根红得滴血。 但是归归脸红余,又来由地冒出了个想——这家伙会不会真的是十项全能? 可惜了,根本不会有印证猜想的机会了,归归托着腮帮看着窗外大海想……今年运动会肯定的份儿了。 看这个趋利避害的模样,搞不好以后都不会有好吗!余思归很不平地想,全班十多个人,为什么人发现好烂呢? ——奇奇怪怪。 余思归叽叽咕咕,认定姓盛的是个很好的人类学研究样本,从桌洞翻出节课要用的教科书。 仲春海风如山洪涌入,吹散似火的窗帘。 ……应该对好点。 余思归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又觉得有点羞耻,人交战似的,脑袋上缓慢冒出个打结的泡泡。 想了半,终于决定屈服于本能,把自己宝贵的薯片袋子往盛淅处一递。 ——毕竟是救命恩人。 “吃吗?”善良归归问。 然而盛淅看了袋子一眼。 一瞬间,余思归清楚地看到这崽种的眼神,流『露』出熟悉且几不可察的、怎么把包装拆了的少爷嫌弃…… 余思归:“……” 姓盛的倒什么恶意……只是敷衍道:“不了,谢谢。” 算了,龟龟想,终究是不配。 - …… 余思归自从雨夜后,警戒心就上了好几个档次。 再加上曲若句“校外呢,校外怎么样”,归归老师每次自习回家都不敢在外逗留太久,唯恐被神经病盯住,回家路上一路狗狗祟祟东躲西藏。 这很合理,毕竟十几岁的年纪,放学路上经历一次白刃追杀就够离谱的了,万一还隔几就得遭遇傻『逼』同学,可真是生命不可承受痛。 但是的确,无事发生。 余思归对这风平浪静的生活有俩猜测:一是曲若终于长大了,终于从幼儿园大班毕业,学会了像一个青少年一样思考;二是附近加强了戒备,警察王姐级别挺高,说不定已经把要取归归命的苗头在暗中扼死了。 把后面这个猜测说姓盛的听,姓盛的表情很是变幻莫测…… 高深了半,施施然地说了句:回头我传达一你对王姐的感激情。 余思归:“……” ——姓盛的谜语人滚出高一十班。 - 初春骄阳高照,『操』场上太阳金黄发烫。 大课间跑『操』结束,余思归与刘佳宁一起,跟着人群,一起往小卖部的方向去,『操』场上零星留了几个班,似乎是要搞开幕式排练。 藤萝小巷挤满了去小卖部抢吃的的人,少年们吵吵闹闹,翠青枝叶吹了满巷。 余思归看着一簇藤萝,突然道:“宁仔,你有有发现盛淅这人说话很有意思?” 刘佳宁一呆:“啊?” “你感觉吗?”余思归也是一怔。 归归若有所思地抱着厚外套,抬起一遮着太阳说:“盛淅说话风格很奇怪的呀,我长到这么大见过这样的……不说谎,但也不告诉你实话,如果不想让你知道某件事,你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从嘴撬出来真相。” 刘佳宁疑『惑』一瞬,转眼变得更加困『惑』:“有什么真相好撬啊?” 余思归:“……” 言外意是……余思归你有病啊,还想挖掘同班同学不为人知的过去? “而且你为什么还和摽着?”刘佳宁伸拽一枝紫藤萝叶子,不解地问,“我都以为你俩关系好多了。” 余思归张了张嘴。 是余思归第一次体会到何为秘密。 一方面不晓得对佳宁和盘托出会不会把刘佳宁扯进这个漩涡——尤其是现在连这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余思归只知道这件事关联甚广,恐怕和过去的妈妈有关,与盛淅的父母也有关……但是盛淅的父母是个秘密。 自己绝口不提,仿佛们不存在;连第一中学都对空白的档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要把佳宁扯进来。一个声音浮现在脑海中。 余思归在原处怔了半晌,终于呆呆地道:“……宁仔,你觉得一个穷教书的能惹什么事?” 刘佳宁跟上思路:“啊?……有什么关系?” “惹过的最大的事,”余思归低头想了想,“就是有年评职称盲审的时候卡了一个文学院的副教授,个副教授评上正高,但有点病,在学校放话要我妈好看。” 刘佳宁用藤萝枝叶编着什么东西:“最后人不是被寻衅滋事带走了吗?” “是啊,”余思归抬头仰望着太阳,“我妈是个很刚正的人,做事是无可挑剔而且正的。” 刘佳宁哧地笑了起来:“你们母女可真复杂。” 余思归:“所以……” ……所以怎么会被卷进这样的事端?余思归想。 在过去的十六年,余思归一直跟在妈妈身边,跟着住宿舍,跟着东搬西挪,看妈妈备课到深夜,被妈妈按上护目镜,抱起来透过一片玻璃看一道能痕迹铭刻在硅片与蓝宝石上的光。 蓝宝石,saphaire。 实验用的蓝宝石与年少归归想的漂亮石头截然不同,是一片透明的、一点也不蓝的玻璃;硅片反倒更『色』彩绚烂。 这么想的话,妈妈是不是更像蓝宝石一些?透明而稳重。 余思归飞快地摇了头:“什么,就是我妈告诉我最近上班都很小心,我有点担心而已。” 刘佳宁困『惑』不解:“我总觉得你瞒了我点什么……” 然后转念一想,道:“算了。” 时两个人已经快走到校园超市门口了,超市门口乌乌泱泱挤着一群买零食的,余思归估『摸』了馅饼保温箱前的人数,正准备吹响号角发起冲锋陷阵,但紧接着刘佳宁就一扯校服袖子,了一样东西。 “喏,”刘佳宁递出一个藤萝叶编的小环,“你。” ——是刚刚编的。 春日藤萝柔软生嫩,叶子一掐就流水,刘佳宁以草叶缠了好几道,扭了一个小小的环。 余思归见了环,眉眼弯小月亮:“宁仔,小心因为破坏一中绿化被抓走哦。” “不至于。” 贱薅了许多叶子的刘佳宁一本正经道,“心有『逼』数。” 余思归哈哈大笑,接过叶子扭的圈圈,套在了自己腕上——动作再自然不过,带着一种默契的稚气,犹如们小时候的某个嬉耍闹腾的午。 岁月如长河,如同所有人都要坠入的黄粱大梦。 鎏金阳光泼泼洒洒,透过梧桐叶,落在女孩子年少发间。 - 盛淅看见归归老师腕上的藤萝叶子环,沉默了三秒,好奇地问: “怎么不你做两个套着?” 然后比划了一个熊吉被警察拷走的表情包…… 余思归抢到宝贵的馅饼,心情很愤怒,还要被姓盛的阴阳怪气:“可说点好听的吧!” 阴阳怪气的见人不置可否笑笑,腾了个位置,让进来。 大课间远结束。余思归捏着腕上的小草环晃了晃,片刻后看见老贺夹着一沓厚厚的卷子进了班。 看来节课要考试……一中屁事真多,余思归不平地想,高考又不是搞突击,你一个普通高中搞游击战,季羡林老先生都放过话的,这帮混蛋教授,还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妈的什么东西!龟龟我是你们养的巴甫洛夫的狗吗! 十班不太怕班任,课间时贺老师来了也照样该干嘛干嘛。 贺老师对发生在课间的事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干得太出格,就统统都装看见,有时还来和同学说一两句话,高兴时可能还和同学开开玩笑。 贺老师撂了卷子,在记录本上潦草记了点什么,然后走到窗边,慢吞吞地问余思归: “竞赛你不参与?” 话找话似的。 思归想了想,肯定地说:“更喜欢上课。” “我猜也是,”贺老师深知余思归习『性』,又转头问:“盛淅你也跟一样?你可是有次的人,不继续搞还挺可惜的。” 盛淅笑了,迂回道:“老师,什么可惜的,要想留点时间干别的事。” ——滴水不漏。 贺老师却仿佛在等着这一刻,立刻慷慨道:“太好了盛同学,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高中生活统共三年,多么宝贵!所以要多体验生活,多多去尝试别的事物——老师我,是全力支持你的决定的。” 余思归:“……” 盛淅这人精立刻察觉到了不对,礼貌地说:“谢谢老师。” 然后,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不用谢不用谢,”班任非常痛快,“毕竟盛淅你也是我的爱徒,老师把你当自己人,我支持你的决定也是理所应当,对吧?” 盛淅沉默三秒,冷静反问:“我不清楚您的意思,但老师您想做什么?” ——高明,余思归心想,动权一子就回这边了。 贺老师干笑两声,一秒变脸,冷酷道: “运动会。” 归归偷偷从练习册抬起头,看了眼俩人对峙场景,一老一少场面十胶着。 转学生很有涵养地笑了笑,说:“老师,体委都告诉您了呀。我身负重伤,实在无肩负班级荣誉这一重任。” 老贺痛快点头:“——是,体委说了。” 然后老贺又和和气气地说:“但体委还同时告诉我,昨儿咱班凑场子,们一伙人被你砸了好几个三球,快结束的时候你还所有人表演了个三步上篮。” “……” 撕烂,余思归面无表情地想。 姓盛的不以为意,温和、不着痕迹地看着班任:“打球是打球,运动会项目是运动会项目。老师,这个跨界还是太勉强了。” 盛淅,十谦和:“所以我谢谢您的好意,但……” 一秒,班任突然拍了拍余思归的肩膀。 “——看看我们思归。”说。 写卷子的余思归呆呆抬头:“啊?” 跟我有什么关系? “——盛淅,余思归同学就和你不一样,” 贺文彬声音温温和和,说: “你啥胜负欲,思归胜负欲可不是一般的强,去年看到咱班男子4x100接力跑了个倒二,气得午饭都不吃了,跑到一边生闷气去了呢。” 余思归耳朵泛起红『色』:“我只是去年适应……而且我吃午饭了。” 班任毫不留情:“你份肯德基都被大伙儿了。” “……” “我就是不想吃。”余思归嘴硬一只可达鸭。 可达鸭说完非常难过,拉上兜帽假装自己不曾出生,心痛苦地想干嘛cue我……可恶的老贺!你要骂盛淅就骂,要强行报项目就报,关我无辜的归归什么事呢! 胜负欲很强的龟龟只是在诚实地写作业……写作业又有什么错呢!乌乌。 - 对师生间『迷』一般地沉默了会儿,盛淅眼神闪烁不明,片刻后缓缓开口: “一千五?” 贺老师:“一千五、撑杆跳、4x100和400x4接力……” 恩师顿了顿:“目前都空着。” 第21章 第二十章挑三拣四我把你打歪。 第二十章 - “你这些项目……”体委倒抽一口冷气, “这都没人愿意跑的,怎么老贺把你当冤大吗?” 盛淅漫不经心道:“你就是。” 班上吵嚷一片,盛淅弯下腰, 在喧嚣声里填报名表。 “据说一下子报六七个……” 刘佳宁看着他们的方,声道:“还都是特特难跑的田径, 我看都怵。盛淅怎么想的?” 余思归沉静地说:“他说他以后不会和老贺打交道。” 刘佳宁有点欣慰:“不愧是能与你匹敌的男人, 他懂的好快。” ——这绝对是十班生存之道之一, 说是铁律都不为过,这班上每个人都得踢上几脚铁板才学得会,盛淅应该是学得快的。 “还补一句, 让我以后别老想着和班主任抬杠,”余思归很朴实地补充,“我问盛淅为什么, 他心挺不错, 大慈悲地回答说因为老贺一次可以卖掉一打余思归,如果余思归不好卖, 他还会酌给我打个满200-15叠加九八折的开学季折扣。“ 刘佳宁:“……?” 刘佳宁心神, 问:“你说什么?” 余思归盯着盛淅的背影,复杂道:“我说他找。” “……” - 一中运动会来是开学第一个月月末, 假前一天。 因此秋季运动会正好连着国庆, 春季运动会则接着清明。与秋季运动会不同的是, 春季运动会时间要得多, 它持续一天半——从前一天就开始。 为此一不做人的一中会取消一个下午的课和晚修, 是普天同庆的程度,属于第一中学年度盛会。 开幕式上走主题方队,余思归终于得以围观十班班感荷官屈辱牌.avi,班穿着开叉旗袍踩着跟鞋出场时整个『操』场都为之沸腾。 方队后排的刘佳宁在欢呼声中很缺德地评价:“这程度应该是万人『迷』吧?是不是放在晋江能金榜的程度?” 阿晋级vip用户余思归抱着个大骰子道具想想, 不确道: “不行吧?纯爱那边很注重细节的,咱班刚刚甚至拒绝褪『毛』。” 刘佳宁:“……” “这么想来男生这个群体可真是不挑,”余思归在能掀翻屋顶的喝彩声中叹口气,口气十分怅然:“对着咱班班的『毛』量都能行……” 刘佳宁:“求求你不要说。” 余思归痛快地点点:“好说。” 一中规,自己班的方队走完,就可以直接回去坐着。 余思归抱着水杯坐在十班的区域,看着二走方队。 二玩梗的能力的确远超一愣青,连中国传统节日这老题材都被他们玩出花来,一时之间二看台上“牛『逼』!”和爆笑喝彩声绵延不绝。奇怪的是一古板的、连男生走得近都要上去说两句的校领导也并不干预,只是在『主席』台上看着。 ——仿佛那是属于少年们的天地,不容任何人置喙。 余思归捧着水杯摩挲着道:“初中的时候可没有这么自由。” “确实……”刘佳宁边拆零食边说,“所以他们都说一一上来挺玩不开的,二玩得比我们疯多。” 余思归想想,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方队啊。” 刘佳宁一愣:“啊?” “下学期他们就三。”余思归朝台下指指,示意看台区有个很大的空缺:“三不参加运动会。” 孩子朝教学楼方看去,楼顶那层教室窗户未关,窗帘逃出生天,于蓝天下猎猎作响。 顶楼在上,遥不可及,那是三的教室。 “听说百日誓师之后三基本就会蒸……”余思归细数,“所以这是二最后一届运动会。” “下学期二就是我们诶。”刘佳宁说。 那句话后俩人忽然安静一会儿,阳光穿过厚厚云层,轻薄地披在她们身上。 归归坐在看台上没没脑地冒出一句:“说不中三年比我们想的要短不少。” “他们都这么说,”刘佳宁随意地看远处,“三年哪有那么快,大家伙儿晚修个作业都那么磨蹭。” 思归想想:“你说的有理。” 刘佳宁欣慰起来:“不过……” “是我作业不磨蹭。”归归老师积极地补充。 刘佳宁脸上表都没变一下:“想直说。” “……” 余思归被训,可怜巴巴地抱着水杯坐在看台上,过会儿撒娇似的伸出两只爪子,动物一样搂住刘佳宁的胳膊——然后这位大魔王刘佳宁没有要把她拍成扁扁饼的意愿后,得寸进尺,咕唧咕唧地缠住朋友的腰。 刘佳宁脾气蹭地蹿起:“姓余的你光天化日——” ——之下莫挨老子。刘佳宁话还没说完,就注意到余思归的目光似乎瞥在远处。 她的朋友清澈茫然,看着起跑线处一个少年的身影。 初春乍暖还寒,少年没穿校服,只一件运动外套,踩着双跑鞋,线条劲瘦流畅如猎豹。风吹着盛淅的,『露』出一点不辨神『色』的侧脸。 刘佳宁不曾见过思归这样看人的眼神。 仿佛一朵初生花苞绽开在风里,又像是雨水穿越万里,落进绵绵人间。 - …… 余思归回班时,十班被选去当运动员的天选之子们已经在教室里呆许久。 班上人不算多,而且回班回得比较分散,归归老师进班后只有班垂挣扎着与她说个下午好,然后挫败地栽倒在桌上,咚一声,震耳欲聋。 “往好处想,老康,”他朋友拍着濒班的肩膀善良地宽慰,“我们给你选的旗袍过膝盖,很保守。” 李浩宇:“他旗袍开衩的位置不是到大腿吗?” “……” 余思归心想你们这窝野狗今天是不是得见班的血才罢休,班这老实人在班上受多苦……还好不是我当,然后走回自己位置上。 时近黄昏,春日骄阳映着厚重积雨云。 盛淅靠在课桌上,腿伸进夕阳里,以回形针穿着自己的运动员号牌。 “回家?” 这家伙没抬,英气眉峰微微一扬,对思归道。 余思归一愣,很坏地想把他眉『毛』拧下来,不自然地说:“……应、应该是吧。” 盛淅不置可否偏下。 归归老师把自己的书包拽出来开始装书包,片刻后盛淅拿着回形针,为难出声: “你们这号牌……” 言下之意是归老师得帮帮他才行。 号牌是班主任临时拿a4纸打印的,纸质非常不抗造,贴不得别不得,甚至可以预见跑两步就磨损脱落甚至被撕破的未来——余思归看一眼,登时觉得十分棘手,问: “你就闭着眼别上不行吗?” 盛同学并不抬,更不在意自己被挤兑,漫不经心地说:“会掉。” 归归老师更为为难,看看教室里其他得过且过不爱找事的好同学:“人家都不嫌弃,怎么就你难伺候?” 难伺候·盛大少爷终于抬看她一眼。 那一眼混杂着各各样的复杂绪……最终在他嘴边汇成一句话: “他们有我项目多吗?” 归归大魔王:“……” - 那一刹那大魔王心里不知怎地咕噜咕噜冒出一大碗愧疚来,归归心里悲愤怒吼你项目多关我屁事,不要碰瓷老子——是这些话不知道为什么,它活说不出口。 而且很有负罪感。 被愧疚裹挟的归老师只好拽出卷宽胶带,拽过盛淅的号码纸,用胶带给他缠呀缠。 姓盛的散漫靠着,放任归老师服务他,目光落在胶带横七竖八的走上,漫不经心指点江山:“你贴歪。” 余思归:“……” “挑三拣四我把你打歪。”归归并不吃这套,凶恶威胁。 然后她按下圆珠笔,用圆珠笔尖叭一下子截断胶带。 盛淅流『露』出丝看不起的意兴阑珊,“你这动手能力……” 思归脑袋猛然一抬: “我说会把你打歪吧?” 盛同学面无表地看着同桌,余思归不依不饶地与他对视——片刻后盛淅十分克制地偏开,示意自己败。 归归魔王大获全胜,这才缩回爪子,继续给他的号码纸缠胶带。 窗户开着,一股山洪般的春风涌入,纸被风一吹,哗啦地要飞。 余思归一呆,还不待她去抓,靠在桌边的盛淅漫不经心以手掌一按,将翻飞的号码纸按下来。 就是那一刹那,盛淅按住同样要抓纸的,归归的手。 “……” ——两个人手掌短促扣住。 夕阳下归归呆成一只鹅,盛淅也僵下,下一秒俩人仿佛碰到什么电人的东西似的,把各自手收回来。 余思归道:“……” 尴尬的沉默流淌。 “……”盛淅说,“贴你的。” 他说完,很缓慢地别开脸。 天边一轮红日如火,云海俱是如血一般,教室里吵吵嚷嚷。 一切都是熟悉的,余思归只觉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不敢抬起来。 她耳朵都红透,只觉得抬起来的那一瞬间,一段岁月,一段稳态,就会被宣告终结。 - …… 余思归回家必经一个看得到海的大上坡,远处栏杆尽,浅白海浪冲上堤。 四月仲春,万物含苞待放,防波堤上年少孩子们互相依偎,犹如堆在海角温柔的泡沫。 余思归走在路上,越想自己当时的反应,越想钻进时光机人生重来算…… 早就不是第一次!好吗!那个落雨的夜晚早就跟他牵过手手,而且那次握手甚至没有半点突兀的感觉……不过可能是况所致,毕竟当时是在逃命。 是……是…… 归归痛苦地捂住脑袋,是在这之前,我确实没碰过男生的手啊。 ——十五六岁,是个给彼此递作业的时候,都会刻意避免身体接触的年纪。 这年纪别说直接握手,男之间都是泾渭分明的,在初中的时候连碰异手指都好像有点冒犯的感觉……更别说这程度的接触,而且还是第二次。 “……” 你个丢人眼的东西。 归归拽拽自己红红的耳朵,感觉耳朵好像被阳炙烤过一般。 怎么会这样,余思归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决逃避,羞耻地蒙上帽子。 - 柳敏看见闺顶着连帽卫衣的帽子回来时呆一下:“外面冷起来吗?” 余思归立刻拽下帽子,佯装无事生:“没。” 归归妈狐疑地看着儿,归归火速低换拖鞋——她儿生得白皙,每一丝血『色』都无所遁形,此时耳尖在夕阳下泛着很淡的红。 片刻后她妈温和一笑:“学校怎么样?” 余思归声道:“就……还挺好的。” 妈妈揶揄一笑,没说什么。 黄昏如火,从客厅的窗户泼泼洒洒,窗外桂花枝摇曳,余思归忽然看见茶几上整整齐齐放着电脑包和透明的、装证件的笔袋。 “你要出门吗?”余思归敏锐地问。 柳敏愣下:“算是吧。今晚十点二十五的飞机,去趟南京……有个项目评审,后天晚上我就回来。” “……” 余思归忽然觉得自己是只被戳破的皮球。 “你又坐红眼航班。”儿别扭地说,目光有点难过地落在证件袋上。 我遇到很多问题,她想。 在这世上,有时我感到不安。 有时感到害怕,不适应,大多数时候我都感到孤单,需要一个人在前引领。 柳敏往碗里勺米,边勺边解释:“没办法,否则今天下午就得翘院里的例会。是这几天的例会不能翘的。” ——可你不在。 “因为撕经费买仪器的事呗。”余思归声说,“和院里那些老师吵来吵去……闹来闹去,脱跟鞋互相砸对方脑袋,谁砸得比较凶谁的份额更多——为学校拨的两千万经费,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妈只想一秒,掷地有声地回答:“值得。” 余思归:“……” “而且,囡囡,没几双跟鞋,”归归妈尝着锅里的汤,“第一,妈妈院里的老师加上妈妈也就十三个,其中还有俩今年新进的博后;第二……” 余思归仍然气鼓鼓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困『惑』的大问号。 她妈说:“第二,你见过妈妈穿跟鞋吗?” 余思归说:“……” 柳敏娴熟地往锅里加些黑胡椒粉,余思归看着她的背影——妈妈穿着薄绒衫,松而优雅地挽在脑后,围裙松垮系着,夕阳余晖在她身上圈出一个柔软的光影。 “妈,”余思归开口道,“你们院里闹那么久,会不会有人……比如,买凶埋伏你?” 柳敏仿佛听到什么恐怖事件似的,吃惊地望着自己的儿,出个万金油单音节: “啊?” 思归心里一沉,面上半点不显:“不会吗?” “……”柳敏茫然地说,“怎么可能?妈不买凶埋伏他们就不错。” 余思归听哈哈大笑,柳敏忍俊不禁地给儿解释:“大学里终究还是读书人比较多,就算要打架也是自己亲身上阵,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利益牵扯。上学期人文社科的处被个神经病老师找到办公室,俩人在办公室里互殴一场,我入职这大学十多年,这就是最严重的一场事故——因为涉及到真刀实枪的肉搏。” 余思归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轻轻嗯一声。 “买凶埋伏,”妈妈停顿一下,忽然道: “归归,我们大学里这两千万的经费,是根本不可能引的。” 余思归:“?” “买凶是非常严重的事,”柳敏说,“你知道去雇一个混混要多少钱么?” 归归呆呆地摇摇:“不知道。” 柳敏笑笑:“我也不知道。” 那一刹那余思归忽然有感觉,仿佛妈妈其实有所耳闻。 是她不会说。 ——怕把儿卷进另一个成年而危险的人间。 “——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非常贵。” 柳敏盛着汤娓娓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为和买断那些混混的好几年牢狱生活没有区别,而且自身代价昂。” 余思归怔住。 “所以如果牵扯到买凶埋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 柳敏说:“必是涉及到非常、非常巨大的利益纠纷。” “——所以肯不是我们这平老百姓能够涉及的金额,”柳敏用湿『毛』巾包住汤碗端上来,莞尔问道:“怎么,最近在说里看到?” 余思归望着妈妈的眉目。 妈妈总是熟悉的。她烫得微卷,眼梢带着岁月留下的鱼尾纹。 她是温柔的,是严厉的,也是忙碌的——穿过白大褂,穿过碎花裙;是个好老师,好研究员,尽职尽责的导师,也是本科生们最喜欢的专业课教授;是思归的妈妈……也是个忙碌而澄澈的人。 孩子想起妈妈的脚步焦急地穿过教学楼,冲进老师办公室的一幕幕。 她儿摇摇,声说:“没有,就是问问。” 然后思归道:“妈妈,我们吃饭吧。” - 逻辑学上有证明方式叫排除法。 具体方式是以一些真实的据,排除主题之外的其他几可能,证明其余题皆为虚假。 ——此时此刻,余思归提出的题已被排除到最后一项。 第一轮答案呈在眼前。 第22章 第二十一章意料之中,却又如此格格不…… 第二十一章 - 机场不近, 位于遥远的高新区,因此十点多的飞机,亲妈八点半就扛着电脑出了。 真, 后天晚上才回来呢,余思归面无表情地想。 但是第二天没有课, 亲妈又不在家, 很难想象出还有比今夜自由的时刻, 归归老师在去钻研事之前——从她妈的衣橱里翻出自己上学期被没收的switch,偷偷『插』上卡带打了一个多小时塞尔达,成功地在拯救水神兽的路上…… 被妖兽莱尼尔一顿暴打。 归归含泪心想我去你妈的破游戏, 哪来的人头马身的怪物,根本就是来威胁我的人生的! 但是人不能在一个关卡被卡住太久,总得前进。 余思归痛定思痛, 把游戏机塞回去, 『摸』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如果答案不在当,就在久远的过去。 ——而这世上最查的, 恐怕就是一个科研工人员的过往。 - 科研工人员履历几乎都是透明的。 ——曾在哪里就读, 曾在哪里访学,大学里所有曾表过的论文期刊参过的项目都会整齐地摆在面上, 至于博士论文, 只要你所在的ip地址尾段买了数据库, 就可以肆意载。 余思归没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 深谙此理。 人精归归通过妈妈的教工号学校风推断出了她的校内□□密码, 挂上后在cnki搜索了「柳敏」的博士论文。 博士论文地位非常殊,说是奠定这个研究人员此生的研究向都不为过,无论过去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甚至五十年, 哪怕一个研究员成为耄耋老者,研究向都仍他的博士论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而且余思归隐约记得,妈妈是清华届的优秀毕业生,只是荣誉证书早已被收起来了。 cnki的搜索引擎不太用,归归花了半天才找到篇论文。 2002年5月收录,来源清华大学,者柳敏。 “基于……”余思归趴在电脑前,『露』出茫然神『色』:“基于mems及uv-liga技术的激光光刻精度研究?” 这是什么? 思归前所未有地感到头大,甚至有点后悔挑战了,mems……是微机系统,这个老贺课上讲过;liga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学科交叉还是什么? 高中生困『惑』至极,但求知精神仍在燃烧,点开链接准备载来—— ……但是一秒却现,知网没有它的链接。 余思归一愣。 论文犹如被删除了,不能全文阅读,源文件是不知所踪。 余思归不信邪,又换了搜索引擎搜索了一番,竟然也只有个摘要——另一个数据库存稿稍些,多了个参考文献,都是妈妈博士期间表的期刊。 “……” 余思归所有所思地着参考文献后的者名。 些期刊里妈妈是第一者的居多,第二者李光旭——余思归记得这个叔叔,很喜欢把年少的她举到肩上,称妈妈为“师姐”,戴一个黑框眼镜,拿着从北大顺来的搪瓷缸去二食打饭。 后来课题组散了就去了南的互联网司,如今收益颇丰,家庭合睦幸福。 ——但每年暮春时分,都会记得给他的师姐寄一箱岭南的荔枝。 就像一种说不清的、逝去的羁绊。 余思归于是又搜了搜李光旭叔叔,现他的博士论文也被隐藏了。 人课题相近,只是妈妈研究的偏向器件,这叔叔的课题则偏向软件开,从开的目录来,很大一部分都是语言开相关的。 ——近二十年前的、正尝试开的编程语言。 余思归着模糊不清的目录,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太简陋了。 甚至到了笨拙的程度。 一秒她的手机嗡的一声,把她拉回了现。 余思归拿起手机,现是妈妈来了一条微信。 “妈妈上飞机了,宝宝早点睡,明天运会同学玩得开心一点。” - …… 对段岁月,余思归仍有印象。 柳敏离婚时还在念书,思归还太小,科研岗又一向清贫,她研究生时一个月才拿二百五的补助,绝无把孩子托付给托儿所的可能『性』,因此她导师让她把思归放在验室养着。 验室不新,但很宽广。 窗外梧桐荫蔽,碧绿连天;窗里则是一个团队,二三十个年轻人,加上老师恐怕有近四十个,都是听闻了项目详情后从附近大学报名来的本科生研究生。 在个本科不曾扩招、全国博士不超过万人的年代,团队里有名校博士学历的高达二十多人,规模也是前所未见的。 思归时很小一只,被妈妈放验室里养,一会儿跑到这个叔叔桌子旁边,一会儿被个阿姨揪过去喂点小点心。 他们都说柳师姐家的小女儿不怕生,笑起来甜丝丝的,说话就把所有人哄得眉开眼笑,这帮学生闲来就逗着小女孩玩上一玩,因此说小思归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都不为过。 其中待小思归最的,是妈妈的导师。 也是项目的总负责人。 ——个年过半百的、姓张的老教授。 余思归仍记得一点年的琐碎细节——小只的她在柳敏的工位上睡午觉,隔壁会议室,这群年轻人讨论一个深奥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谁都无法说服谁,所有的思想都在一刻交锋,所有设想都在刻萌芽。 片刻后会议室打开,妈妈出来拿记录本。 小思归『迷』『迷』瞪瞪瞅妈妈一眼,见妈妈侧颜坚定,闪烁着年少锐利的光。 ……我妈妈真漂亮呀。 小思归半梦半醒地想。 再后来,验室的所有人散落天涯海角。 毕竟负责人出了事,项目也黄了,柳敏本在谈待遇的留校也泡了汤。项目组里有人出国,有人南,余思归则跟着妈妈,坐着火车回了家乡。 ——以柳敏的能力,无论在哪,她都不是个愁工的人。 于是柳敏带着屁话很多的小女儿,在自己海边的家乡谋了个教职。 这教职,一干就是十二年。 - “……十二年。” 余思归喃喃。 女孩子抬起头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若有所思。 清晨阳光洒进浴室,家里空无一人,唯有灰尘漂浮。 思归洗完脸,脑袋上还不服贴地翘着数根呆『毛』,她从旁边抽了条『毛』巾擦脸,擦完后对着镜子左右,将『毛』巾叠了叠,把头顶奔放的炸『毛』压住了。 “……妈妈上大学的时候是不是我一般大?” 余思归自言自语地问。 然后她着镜子中自己头顶的『毛』巾,感觉自己上去不太聪明。 运会八点半到校即可,余思归洗过脸后从冰箱里扒拉出速冻烧麦,上汽蒸了十分钟,又拿了一罐酸『奶』,对付了一顿早饭。 余思归自己生活的经验还算丰富——至少饿不死自己。她七岁就会自己泡便面,十岁就学会了处理冰箱里所有的速冻食品,虽然从此之后余同学怠惰了,没再学任何厨房有关的玩意儿,但光这项技能就饿不死人了。 余思归泡了碗筷,背上书包准备出,站在口又微微一愣。 口穿衣镜映出她『迷』惘眼神, 灰尘细细飞舞,余思归着镜中自己,半晌迟疑喃喃: “当年妈妈参的明明是个完全开的项目啊……?” ——何止是开。 个项目的规格奇高,要知道国家拨的科研基金大多是向市里省里、或是对直属委员会述职,钱也是从他们里来的;而最顶级的、辄上千万资金拨款的973863计划则直属科学技术部。 前些年863退出历史舞台后,973项目已经是科研项目的最高规格了。 但据妈妈说,当年项目的规格,甚至高于科技部。 而项目参人来自全国各地,从上海来的,从南京的,湖南湖北的,还有人从寒冷的东三省跋涉而来……大家口音各不相同,全是当年开招募来的研究生博士。 开,而且自愿。 余思归还记得宣传海报就贴在宿舍楼,底是非常浓郁的、属于清华的紫荆『色』。 思归头大地想,这么个项目,会在这时候惹出麻烦么?项目都死了十多年了,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搞了…… ……今天去问问姓盛的? 但是这家伙最喜欢的就是语焉不详…… 余思归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问,主要是盛淅这人不行。他说话有种上流社会的艺术——似谦卑,则非常倨傲,会回答每个问题,答的每个字也都是真的,然而就算都是话,一旦将盛淅的话连起来听,就能把人往死里坑。 找盛淅打听他不愿讲的东西,可能连调查向都会被他带沟里去。 归归面无表情地盯着镜中自己了半晌,到一个被姓盛的坑过很多次,但显而易见地还要被继续坑去的可悲人类。 归老师由衷生气,出了。 - 塑胶跑道被晒得热气蒸腾,艳阳高照,是个违背了运会定律的天气。 余思归把兜帽扣在头顶遮阳,耳朵里偷偷塞着耳机,音乐声不小,但仍能听见贺文彬根本不为阳光所累、慷慨激昂的声音—— “同学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归归抬起头,见班主任站在台,戴着个火红鸭舌帽,拿着他平时上课都不用的电音麦克风,望着自己的学生,感到抑扬顿挫:“但大家都是考过很多试的人,第一名有多难拿,大家心里是有数的,所以老师绝不强求你们做到第一条,毕竟友谊很难……” 余思归:“……” 面的人应得有气无力。 坐在归归旁边的刘佳宁对她咬耳朵:“归仔,昨天我听的小道消息,老贺疯成这样六班班主任脱不开关系,老常说从上次秋季运会来,给贺文彬他们班同学一根撑杆跳的杆儿,他们计算角量比撑杆跳熟练……” 余思归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不是事吗?” “……” “正经人谁天天撑杆跳啊,”归归老师震撼地说,“但正经人能学不会计算角量吗?” “……”刘佳宁真诚地:“余思归老师,你能在这班里烂臭吗?” 余思归郑重地想了想,摇摇头:“不行,我很讲卫生的。” 刘佳宁静了三秒,换了个表达式:“你能滚吗?” 思归:“有点难。” 刘佳宁深深吸气…… “反正是六班班主任放的屁,”刘佳宁总结,“这话传进老贺耳朵里,老贺内心煎熬,饱受折磨,因为他计算角量也很熟练……” 余思归从袖子里伸出半截手机,奇怪地问:“可是老贺教的是物理,他算角量不熟练不是玩完了吗?” “……” 刘佳宁决定无视她:“反正事关老贺男子汉的尊严。” 归归老师切了个歌,同情感慨:“男人啊,就是被这种没用的东西束缚……” 刘佳宁听了终于有点了然,说: “我明白了。确是这样。如果是归归你的话……” 如果是你的话——刘佳宁想,毕竟思归在意的东西常人不同,搞不还会以为六班老师是在夸她,倘若老贺有半分思归的七窍玲珑心…… “——如果是我,我不能忍。” 归归老师抬起头,目光闪烁着仇恨的光:“我一定他打一架。” 刘佳宁:“……快滚。” …… 台老贺兴致高昂地鼓舞着大家的士气: “但我们今年一定往年不同——!” “毕竟,”班主任感地陈述,“我们高一(十)班今年的项目,都是自愿报满的。” 思归老师闻言一呆:“这不对劲吧兄弟?” 谁都记得体委差点磨穿嘴皮子……老贺这句话一出,每个参赛十班男女脸上都散着自愿的光,悲痛地嗯了一声。 刘佳宁凝重地对余思归表示认可:“……确不对劲。” “老师今年真是太欣慰了……” 贺老师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同学们希望你们不要辱没老师我对你们的辛勤栽培,一定要在这次运会上拿到傲人的成绩……” “不对,”刷微博的余思归顿了顿:“还是有人自愿的。” 刘佳宁:“啊?” 思归没有抬头,认真道:“盛淅是自愿。” 刘佳宁着台,盛淅不太服帖的后脑勺,顿时,陷入一种心情异常复杂的沉默…… “所以,“老贺重重收尾:”同学们,老师相信你们!” 终于听完了贺老师的胃疼演讲,所有同学如释重负,得以该干啥干啥,有人从包里拿出运装备,呼朋唤友去厕所换衣服。 - 阳光灿烂,堆积天空的云中刺出成群雪白飞鸟。 太的天气玩不了手机,余思归从书包里『摸』出一只小魔,捏着咔咔咔打『乱』顺序,还没来得及开始重组,旁边就忽然有个声音小声道: “余思归?”一个女孩声音带着点疑问,又唤道,“归老师?” 余思归一愣,抬起了头。 女孩有些眼熟,是现在在一中9班的初中同学,俩人曾在同一个考场考试,某种程度上只是点头之交,平时上厕所见到了打个招呼的种。 突然来找我做甚?思归奇地问:“怎么了?” “我之前统计项目来着,”女同学笑道,“你们班个叫盛淅的是不是刚转来啊,我之前对这人都没啥印象,但这次运会他一报了六个项目,连跳高都沾边……不得不说一句勇士。” 归归没想到同桌竟然报了六个之多,十分震撼,消化了一会儿真诚道:“他有病。” 此话一出,女同学头上立刻冒出一个感叹号:“你跟他很熟!” ——语气还挺亢奋。 余思归忽然有点不太自在,尴尬地说:“算……是吧,我俩是同桌。” 女生眼睛一亮:“哇!归老师运气真!” 余思归忽然有些想躲开这场合。 女同学浑然不知归归心里弯弯绕,又笑道:“搞了半天是归老师同桌啊……你同桌长得真,去演戏都没问题啦,还有种很贵气的感觉。” 归归老师心里忽然不太舒服,小声道:“还成吧。” ……就是人挺『操』蛋的。 然后思归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不会想让我牵线他认识吧?” 她问完句话,忽觉自己喉咙里有些涩,仿佛说出的句话她带着一丝很难察觉的不情愿。 但为什么呢?余思归问自己。 别人想不想盛淅认识,是他或她的事务,思归没有任何干涉的立场缘由。 一秒,女孩哈哈大笑:“怎么可能!” 余思归一愣,细细的眉『毛』奇一扬,还带着一点她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放松的意味。 “又不是说到个长得帅的就会扑上去,”女同学咯咯笑个没完,说:“我喜欢路人一点的,能跟我打打闹闹的……归老师你同桌人帅得让人很有距离感,可能是气质太贵气了吧。” “……?贵气?”余思归呆了。 ——是她头一回直面别人“对盛淅的印象”。 ……意料之中,却又如此格格不入。 “不贵气吗?挺贵气的啊,”女同学开心地说,“如果他是我同桌的话我轻易不敢他搭话的……可能是我胆子小,很难对他种人生出啥『乱』七八糟的念头吧。” 他种人?哪种人? 一天姓盛的吵三架的思归同学有种遭受雷劈的感觉…… “再说啦,”女同学高兴地伸了个懒腰,说出了半句话: “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呢。” 第23章 第二十二章“看不守妇道的人。”…… 第二十二章 - 「也不知道人家没女朋友呢。」 那句话犹如石破天惊一般, 把余思归敲愣了。 虽然学校禁止早恋,在这知慕少艾的年纪,仍不少人在萌出这被大人视为大逆不道的感情。余思归是个被关在象牙塔里的孩, 也知道班上谁与谁“情况”,谁与谁搞了对象。 她初中的后座男就谈过好几个, 最快时一个周就和对分手, 三天后找下一个, 每周三四五夜十点后准时在朋友圈发悲春伤秋的酸话,余思归一开始还他是真的难过,认真安慰了他数次。 后刘佳宁看了几次后看不过眼, 才敲打思归,那是男的养鱼的手段,让归归不要陪聊。 余思归听了大受打击, 问他不是真难过吗?可谈恋爱不是挺正经的事儿么? 那时刘佳宁想了想, ,其实不是。 ——初中的时候, 人谈恋爱是因为好面, 人则是怕寂寞,人是想炫耀, 人是纯粹地向往一段关系;人好『色』, 人贪婪, 人傲慢, 稚嫩的七宗罪突兀地构成那年纪的男女羁绊。 「他会是那人其中之一么?」 余思归茫然地想。 或许姓盛的会真诚一……?毕竟他不好面。 余思归心里一个个掰着指头算, 毕竟盛淅长得不错,力也很强,格可坏了点,面上至少是乐于助人的……看上去一身少爷习, 估计家里……算了没钱这个不晓得,总之肯定会女孩喜欢的吧。 人觉得他太贵气,好盛淅这口的女孩儿绝对是的。 下一秒,一个念头忽然敲中余思归的心:如果女对他表白,姓盛的会答应还是……? 不对……怎么不考虑另一个情况?也许他是喜欢人的那一呢? 余思归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意识到,姓盛的出现在一中之前,应该过一个非常完整的人际关系——毕竟他在上海出长大,也一路在本地升学,犹如每个最普通的十几岁的少年一般,一路走,经历过许多爱恨,结识许多朋友。 走过一段很长的路。 而那是一个余思归所没见过的、另一个盛淅。 余思归迟钝地看向起跑线的向。 - 田径比赛几乎都集中在上午,盛淅正在起跑线处活动关节,做热身运动。 换了运动装束的他身形瘦削锐利,外套下现出削薄流畅的肌肉,身前别着印高一(十)班字样的号码纸,太阳轻薄地披于他身上。 一个扎着高马尾的高挑女孩正抱着个板与他话,应是赛事人员。 那一刹那,余思归脑袋上冒出个火红的“!”,火速抓起刘佳宁放在一旁的眼镜,倒捏着镜腿,顶在了自己鼻梁上。 佳宁近视度数近三百,余思归一百多,镜片令归老师晕晕乎乎的,归老师终究不是个服输的人,竭力朝那向看去。 天上云被风吹着,起跑线处人挺多,阳光金黄而公平地洒在跑道上。 那个女孩马尾辫又长又顺,抱着写字板笑的花枝『乱』颤。 ——盛淅与那女孩笑。 余思归毫无情绪地眯起眼睛……片刻后盛淅礼貌点头道别,走向第三跑道,似乎已经做好了第一个项目的准备。 “……” 毫无情绪的归老师手中眼镜,不堪重负地发出不祥的咯嘣…… “高一男400米选手请集合,”『主席』台上喊道,“各就位——” 各就各位个屁,不要省略读音啊!余思归看什么都不顺眼,愤怒地对世界开炮,不守男德的东西,穿得这么暴……哦裹得还挺严实的,不算暴『露』……穿得这么紧身给谁看! 下一秒,刚上完厕所的刘佳宁好奇的音响起: “你在看什么?” 余思归纹丝不动,语气多年冷似铁,:“看不守『妇』道的人。” 刘佳宁:“……????” “眼镜拿,”刘佳宁冷酷道,“不对我这破眼镜好点?” 余思归仍沉浸在愤怒之中,气鼓鼓地把眼镜还给刘佳宁,宁仔则对余思归嘴里的『妇』道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将缠了好几道胶带的眼镜在校服上随意擦了擦。 “开始比啥了?”刘佳宁把眼镜架在鼻梁上,问道。 余思归瞬想起盛淅和另一个马尾又长又顺的高个女孩交谈的场景,心情狗屎度直线上升,答道: “高一男四百。” “哦哟!”刘佳宁立刻打起了精:“这不是你同桌的比赛吗!” “……” 归归心想这还你讲,她想起盛淅在那跟人女孩话就烦,语气冷酷无情:“凡和高一男沾边他都参与了。” 刘佳宁:“……倒也是。” 过了会儿,刘佳宁又问:“是他为啥这么劳模?我总觉得天塌下他都躲一边儿去……” 余思归气呼呼地:“我怎么会知道!” 下一秒,发令枪“叭”地响起! 场上运动员那一刹那冲了出去! 高一整个场地瞬炸了。 各班喊着同学名字的,尖叫的,呐喊加油的,李浩宇还变了个鼓出,咚咚地敲着大喊“盛淅加油”——归归老师感觉自己很是高傲,不愿意跟着一起叫“淅哥”,是还是眯起眼睛去找盛淅的影。 「他运动经怎样?」 盛淅参与了那么多项目他不会事吧……余思归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心想他跑得不快也没关系,他愿意报名参与这么多场,已经是这班上最强大的人了。 这世上,失败永远不是决定的。 ——真正起到决定作的,是你究竟敢不敢站在那场上。 无论成绩好坏,无论胜利与否,是不是被打倒了……要那个人仍敢于站出,他怀里就永远抱着胜利女的祝福。 下一秒,陈冉激动地大喊: “看——!!!” 余思归抬起眼。 “他是第一!!!”陈冉在阳光下吼道:“盛淅!淅哥——!淅哥加油——!!!” 十班所人都炸了。 第一。 十班的鼓敲得震天响,余思归这才看见领跑的身影。 刺目阳光下,盛淅每一步都裹挟着风与火的力量,每一脚都跃在塑胶跑道上,浓密短发被运动头带一拦,跑姿矫健地穿过第一个弯道。 ——四百米这项目是需要分配体力的。 距离决定了运动员不可从头冲刺到尾,跑道上的盛淅甚至不屑于藏半分。 “……” 归归震惊地睁大双眼。 耳边加油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谁都没想到转学的淅哥会是这种程度的黑马,躺平许久的先修班头一热血沸腾,胜负不再与他们无关。 那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连刘佳宁都受了气氛的感染,站起为盛淅呐喊。 他穿过十班的看台时老贺咚咚咚地敲着鼓,笑着大喊加油,姓盛的笑着冲班上挥了挥手,余思归被掩在人群里,看见他矫健冲刺的背影。 连弯道跑都流畅而自然,仿佛这人到世上一遭,就是为了迎接鲜花与掌一般。 - 他的名次是—— “——金牌!” 老贺激动道,“第一名啊同学们,盛同学跑了第一名!甩了第二名足足七秒……不!八秒!!八秒八秒……” 十班一班书呆人鼎沸,七嘴八舌地交流这块从天上砸下的金牌, 本班书呆之首余思归心情复杂地看着颁奖台的向,还挺远的,看清,盛淅站在最高的那层台阶,微一欠身,裁判将金牌挂在他的脖上。 “……他一开始还拒绝报名,”老贺亢奋地对同学们讲,“多亏了我洞悉人心……” 洞悉了个什么,余思归心烦意『乱』地想。 连个胜负欲都没……明明就是个假人,是偏偏会出去跟人话…… 陈冉忽然坐了过,逗龟龟:“归归哥怎么这么安静?” 余思归耳根一红,瞎扯:“饿的。” “饿的话我带的零食哟,”陈冉开始对归归老师上下其rua,托着归归的脸开心地搓了搓,问:“老师怎么不高兴呀?” 余思归被rua得眼睛冒星星:“……没!” “你一副玩具被抢了的样,”陈冉笑眯眯地『揉』『揉』去,“谁这么big胆,还敢抢我们归归的玩具了?” 余思归吱吱求饶:“陈冉你不统一一下对我的称呼……别搓……” “我、就、不。”陈冉豪横地道:“我就是要向自以为是的人不!” “别学我话……” 余思归话音未落—— “陈冉。” 一个音很漠然地唤道。 “?” 陈冉及受害者皆是一愣,余思归艰难地拽下陈冉不规矩的爪,向下看去。 盛淅了。 这人额上一层运动后的薄汗,面『色』相淡漠,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余思归的脸——以及『揉』她脸的手,安静地找了下台词,漠然开口: “陈冉,别学她话。” 陈冉:“……” 余思归崩溃心想,你他妈真的病啊啊啊啊! 然而盛淅那时完全不像个好惹的,余思归不敢开口造次……他没甚表情地看着一头雾水的陈冉,然后开口找茬:“余思归。” 余思归:“……?” ……你是要揍我吗? 然后盛淅平淡道:“帮我拿着外套。” 陈冉:“……” 余思归:“啊?啊啊?好、好的吧……” 盛淅面无表情,把自己的外套脱了,远远抛过,余思归手忙脚『乱』地接了。运动外套掂起还挺敦实,兜里似乎东西。 四月天气仍冷着,盛大少爷以四百米热过身,此时身上微微出汗,便穿安德玛的深灰长跑背心,伫立在初春微冷的风里。 “我手机在里头。”盛大少爷淡漠道,“帮我看着。” 余思归抱着他的外套,耳根泛起如春花的红,没由地想起他在那跟别的女孩聊天的样,心想干什么要给我这个啊…… 然后她:“……好的吧。” 盛淅一颔首。余思归本还想场面话地夸夸盛淅为我们书呆班级争光了,下一秒『主席』台人喊道: “高一男撑杆跳选手请到东南角集合——” 余思归:“……” 盛淅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淡,带着一种很难言的杀气……旋即一点头,去集合了。 - 陈冉:“……” 陈冉低下头看看归归老师抱着的、她同桌的外套,又看看归归欲言又止、心情复杂的情——盛淅已经走了。 于是陈冉十分嚣张地捏了捏归归老师的耳朵。 思归『毛』了:“不要动我!” “所以,”陈冉不以为意地问,“归老师,刚刚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 “太……”余思归想起那个场景,很别扭地低下头: “太暴『露』了。” 陈冉:“啥?” “……而且暴『露』了。”余思归道。 然后她把盛淅的外套搭在膝盖上,从兜里『摸』出手机——他的手机是黑的,得很干净,套了个苹果原装的手机壳。 余思归目光望向他的背影。 过了会儿,她很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右耳朵,仿佛愧疚于它居然会发红似的。 - 盛淅简直是个田径王者。 干啥啥牛『逼』可就是他了吧……余思归不受控制地想。 撑杆跳他拿了个银牌,第一是七班的足球特长——他带着奖牌时老贺恨不抱着他哭一场;而纯田径项目,他参与到第三场短跑时,连隔壁九班的人都忍不住开始为他喝彩。 ……隔壁九班的都给他加油就点过了吧!给你们自己班的加油好吗!! 余思归给九班的盛淅粉丝挪了个位置,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抱着盛淅的外套,目光看见老贺坐在最下面,数老母鸡下的金蛋似的数姓盛的带的奖牌。 “真好,”老贺抹着眼角的泪水,“真好,谢谢兰愿意把盛同学忍痛割爱给我们高一十班,我一定会让他得到应的报……派上应的场的!” 余思归:“……” 他不是金牌母鸡,他名字的,他姓盛,叫冤大头!归归感觉冤大头同桌好可怜,而且对班主任,感到了一种谜一般的愤怒…… 下一秒,发令枪响,高一男组161009如离弦的箭般冲出起跑线! 高一区域的看台,立刻爆发出山洪一般的呐喊加油! 其中十班的“加油”尤为卖力,毕竟先修班阔别奖牌久矣,如今突然得到一个一雪前耻的机会,连刘佳宁都热血沸腾地冲下去,大喊盛淅加油…… “……” 百米跑道,盛淅遥遥领先,周遭鼓舞震耳欲聋。 余思归也想起为他喊一喊,是还没起,就被隔壁班的一个男挤了下,并且挡住了视线。那男还扒拉着前头的同学问“你们班那个人在哪儿”,像是专门过看盛淅比赛的怪人。 归归的动作被那男别住,视线被周围同学挡着,忽然冒出个点别扭的念头。 ……不起了,她想。 反正也不差我这一个。 第24章 第二十三章同龄男生真的太难懂了。…… 第二十三章 - 时近正午艳阳高照, 『操』场绿草如茵。 一百米项目开始到结束速度飞快,跑道上盛淅一路飞驰,少年强盛如出鞘利刃, 余思归搂着姓盛的外套看比赛。 盛淅遥遥领先,沿着跑道向十班方向疾驰而来, 利落短发风中微动。 十班众人简直疯了, 个个亢奋至极, 小鼓敲得震天响,几乎要为盛淅写首史诗,然而归归师夹在这群人里头, 就是死活一声不吭。 ……反正不差我一个。 归归师不知从哪捡来了一大筐别扭,偷偷抱着桌的外套,看穿过终点。 ——第一名。 - ……明明跑个第二没关系的!!! 余思归心里百味杂陈, 捏着的手机, 手机壳壳不堪归师手劲,嘎嘣作响…… 名次一经宣布, 十班再次欢呼雀跃, 贺含泪迎接第四个金光闪闪的奖牌。 来看比赛的男生不住啧啧称奇:“你们班这个哥真妈好强,真不是练体育出身的?广播里再报他编号我都要会背了……” “呔!” 李浩宇麻利斥道, “什么练体育出身, 人家淅哥考试跟我们归归哥是一个咖位的好伐!” 「余思归」三个字, 在这第一中学里……肯定没到人尽皆知的程度, 但在关注年级红榜的人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那男生吃惊地看了眼一边缩在看台上、抱着手机玩的女孩子。 归归师发现自己被提及,脾气很坏地凶他们:“不要cue我!” 李浩宇嘻嘻一笑,拽着那男生跑了。 盛淅从远处一路奔来。 阳光洒落大地,整个十班人『潮』涌动地围上去, 像是将当成英雄似的。 人一上午参加了四个项目,显然累得不轻,站在日头底,在初春的天气身上热出层薄汗,人给递水,就接了纯净水一气猛灌。 “……淅哥你是国家队级别了……” 学围着叽叽喳喳。 余思归别扭地看着头那窝人,盛淅分明疲惫却仍极具亲和力,夹在里头礼貌地一一回应,那模样简直像是在走红毯被什么elle围住采访……算了好像现在也差不多,归归师愤愤地想。 可恶,不守男德! 归归根本不屑于想同桌为啥要遵守男德,但总之就是不高兴,而且脾气巨大,可以吃人。 但是她看见盛淅膀子还『露』在外面。 为先修班冲锋陷阵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大魔王想了想,降尊纡贵爬下去,想把外套给。 一秒,余思归对上了盛淅的眼神。 “……” 人群嘈杂,盛淅正抬头看着归归师,眼神挺沉,不辨喜怒。 但不知为何,余思归就是有种莫名感觉:盛大少爷的心情,好像相当不好…… “外……”归归师犹豫着举起手里衣服,问:“外套给你?” 盛淅淡漠点头:“谢了。” 然后他接过归归手里的外套,转过头继续与其他人交谈。 点儿拒龟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 中午吃饭时,盛淅坐得挺远。 和那帮一起跑4x100接力的男生混在一处,余思归悄悄瞄过去,只看见一个背影。 春风拂过看台,带着许海的咸,大风卷来厚重积雨云。 “……还真是逃不过运动会诅咒,”刘佳宁看着天道,“迟早都是要雨的。” 余思归梦游般点了点头,刘佳宁突然意识到归归在走神,开口问:“看啥呢?” 思归:“……” 余思归触电般收回视线,刘佳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视线尽头,盛淅正在和那群男生一起吃午饭。 “吵了?”刘佳宁『揉』着太阳『穴』问。 余思归悻悻的:“……没。” “别老欺负人家。”刘佳宁头疼地道,然后把自己的上校鸡块打开,分给归归吃。 余思归:“……” 思归真的冤了:“我什么时候欺负了?” “——天天。”刘佳宁安详地说,“自信点,everyday,我坐你俩后头,从早到晚都听得见你对他发脾气,早上要砍了,晚上要把细细切做臊子,时我甚至怀疑你是个屠户下生……” 绿茶受害者屠户归归辈子没受过种委屈,几欲跳进黄河自证清白,刚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六千字并详细阐述盛淅能有多气人—— ——就被刘佳宁拿一块上校鸡堵了嘴。 “呜。” 归归师用眼神表达着说不出话的愤怒…… “——我们归归千万多吃点。” 宁仔不为所动,安详地拿着第二块上校鸡,塞进归归嘴里:“宁仔想到下午的实心球就吃不饭。” “……” 肯德基鸡块玩意狗都不吃……麦乐鸡才是永远滴神。 但人在屋檐很难不低头,余思归含冤,把鸡块咽了去。 她没忍住,眼神悄悄瞥向盛淅的方向,然后看见了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后脑勺儿。 到底在气什么?余思归好奇地想。 明明拿到了么多名次,么多人都在为高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想不到他心情不好的理由。 思归忽然觉得,龄男生真的是太难懂了。 - …… 午时天已经阴了来,春风强盛吹拂,花圃里的月季叶被撕扯得猎猎作响。 余思归在大风中穿过『操』场,去旁观刘佳宁的实心球比赛。 毕竟作为朋友,总是要陪伴朋友最痛苦的时刻的。 那项目并不在『操』场上,毕竟实心球距离动辄数米,加上球体沉重,砸到人十分危险,不能放在人来人往的『操』场上——毕竟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在往哪扔的学不在少数。 她下楼梯时,突然看见楼梯尽头几个挺熟悉的人。 薛儒被曲若堵在了楼梯口,不上不的,场面有点儿吓人。 “……” 余思归看到当即麻了,以为群傻『逼』又在捏薛儒只软柿子玩,还专挑着运动会一天——阴魂不散。她急急地两步奔去,却发现薛儒虽然说话依然磕巴,但态度已经十分强硬。 曲若没讨到好去。 但奇怪的是曲若没怎么纠缠,只冷哼一声,离开了现场。 曲若和她那几个跟班顺着楼梯朝上走,抬头看见余思归,忽然咧嘴一笑: “归师怎么在啊?” 归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风水宝地么,难道我不能来?” “——怎么能不能来,”曲若在台阶上仰视着余思归,暧昧地说,“是为什么你总和薛儒后脚出现?真就能这么巧?” “……” 曲若那几个跟班仿佛get到了什么,咯咯地笑。 归归师,麻了…… 归归心想你几个跟班是找马云花钱买的吧,天猫精灵都比你几个朋友智能点儿……然后她面无表情地说:“你确定是我跟薛儒后脚,不是你跟人家黏一块儿?我每次看见你,你都一副对念念难忘,纠缠不休的样子。” 曲若:“……” “——如真的喜欢人家,”余思归递出友谊橄榄枝:“以后不要用这么极端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意,好吗?” ——语气,是跟盛淅学的。 曲若,气得浑身发抖…… 余思归欣慰地心道姓盛的你今天虽然好像有点孤儿,但此时你拥有我最诚挚的谢意,从你的身上我学了许多……然后很高兴地沿着楼梯去了。 但余思归还没走两步,曲若就在她身后冷笑一声。 “余思归,”曲若在后头极尽嘲讽道: “你就等着吧,迟早我找人弄你。” 思归听了心里挺不是滋味,沉默了好一会儿,真诚地问:“我一直挺好奇的,曲若,你做件坏事之就昭告天下,你真的成功过吗?” 曲若:“……” 曲若气得彻底破防…… 余思归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招是跟姓盛的学的,她问完问题挥手走人,给曲若留了一个潇洒背影。 楼梯时归归还和薛儒大大方方地打了个招呼,举手投足尽显王者风范。 - 宁仔的比赛结束时,天气已经非常不好了。 岛城春日天气相当多变,晴雨间不过半日功。第一中学靠着海边,雨前的风『潮』冷刺骨。 余思归裹着薄校服穿过花圃,向自己班的看台走去。 归归经过裁判处的时候,高一男子一千五已经开始点名了。 男子一千五是这世上最没人愿跑的项目,臭又长不说,还特别累人,赛程缓慢,因此说参加项目的都是冤大头也不为过。 而此时此刻,十班头号冤大头盛淅披着冲锋衣,沿着跑道缓缓走来。 “诶……” 余思归愣了,想和打个招呼,但是还来得及没开口,盛淅就直直地走了过去。 “……” 归归完全没料到这个展开,错愕地看着的方向。 ……他脾气是针对我的? 余思归愣愣地想,可是我做啥坏事了吗?我什么都没做啊? 天穹沉灰,大风骤起。 余思归看见盛淅脱了冲锋衣,在起跑线前热了热身。 从始至终,都没看归归一眼。 - 届春季运动会,转学生盛淅总共报了六个项目。 除了最后的那个四人接力,剩下的每个项目他都摘了个奖牌回来,共计三金二银,以一己之力扶贫大学先修班的书呆子,让这个破班摆脱了倒数第一的宿命。 堪称活雷锋界的黑马,惊掉人下巴的那种。 要知道,别的班专攻田径的体育生都没级别的成绩…… 贺老师辈子没这么感动过,更不曾更痛快地一雪前耻,恨不能抱着盛淅一通哭;盛淅不动声『色』地躲了数次,终于将贺的熊抱躲了过去。 “那么,”贺老师悻悻地说,“值日生捡一看台上的垃圾,大家清明假期快乐,别忘了师我发的六张学案……” 学习委员惨叫道:“师!清明假期总共只有两天半!” “所以老师我的卷子只有六张,”贺老师心平气和,“再抱怨你超级加倍。” 学委:“……” 学委鸦雀无声,不敢以身试法。 教工子女归归不么想: “师,再出六张卷子你顶得住吗?” 贺文彬:“……” “六张卷子不是个小数目,”思归客观地陈述:“要出题,出了题还得自己做一遍,做完了还要备课讲题,好不容易上课讲完了题还发现有学会把讲过七八次的题做得『乱』七八糟,光一个同类型滑轮题都得讲十一……” 班主任:“解散。” - 贺老师扛着奖牌和小鼓走人,没走几步忽然折回来,对正在捡垃圾的值日生归归宣布: “余思归,你额外做个同步第一单元。” 归归:“……” - 十班的值日是按座次排的,盛淅转学来也遵循一原则,因此他和余思归是同一组的值日生。 桌一天跑了六个项目,还个1.5km,怎么想都觉得让他做值日很不合适……思归魔王心中良知尚存,过意不去,拿着垃圾袋捡薯片袋的动作十分麻利。 “……让。”余思归拿着镊子小声道,“我来吧。” 盛淅看了她一眼,懒懒点了头。 旋即稍一欠身,让余思归到他那边捡薯片袋。 余思归完全没看明白他究竟在生什么气——盛淅已是很明显的闹『性』子了,她有点儿莫名其妙,抬起头想看看的神情,却只看到盛淅收拾包的背影。 “……” 可恶的家伙,余思归悻悻地想,谁惹他了吗! 而且家伙生气还点吓人,归归师都不太敢造次,过了会儿她想万一是错觉呢,就伸出一只试探的小触角,友好地问: “你怎么回家呀?” 试着破冰。 盛大少爷一声不吭地拉上书包拉链——状若未闻。 在余思归甚至开始担心没听见时,倦然开口:“车接。” 余思归:“……” 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你为什么不说话,余思归被他么轱辘了一天,脑袋上霎时冒出一个非常愤怒的大问号,还没来得及大声问出来—— 盛淅就将书包往肩上一甩,简短地宣布: “先走了。” 刘佳宁立刻道:“没问题!你走吧!反正垃圾也不多。” 盛淅礼貌道:“谢谢,周一见。” “——周一见。”刘佳宁真诚地说,“淅哥你今天真的……太强了,堪称耀眼,田径王者!” 盛淅闻言并不谦让,只是很亲和地一笑,背着包,走了。 被他留在身后的余思归:“……” 海上风挺大的,直吹得捏着垃圾袋的归归茫然之余,一腔怒火熊熊燃烧,星火燎原。 - …… 厦门路上,骤雨倾盆夜,雨云虬结。 到底在闹什么脾气! 谁给你的勇气冒犯本王……盛淅你不再是朕的爱卿了,给你刺青发配宁古塔让你在宁古塔吃一辈子虫子……是少爷『性』格了不起吗,我今天起宣布我对少爷过敏! 思归走在路上都十分愤怒。 但愤怒之余生出一点、难以察觉的委屈来…… 余思归走在路上,过了会儿,十分纠结地『摸』出手机,点开微信app。 她和盛淅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周,彼时盛淅来问过一次她的课后作业,此后俩人都是在教室里沟通。俩毕竟是同桌,用微信属于资源浪费。 思归看着盛淅的微信头像发呆,脑袋上冒出无数“发消息骂”、“找他阴阳怪气吧”、“我要直接告诉我讨厌你个批!”诸如此类的愤怒对话框…… 还没得出结论。 一股蛮力忽然扯住了余思归的书包。 她迸出声短促惊叫,一秒被那股蛮力,重重地掼到墙上。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他们是很懦弱的,不要害怕…… 二四章 - 余思归被掼到墙上那瞬间, 几乎是懵的。 她从生就没怎么被暴力对待过,厦门路路边的墙都是上世纪砌的,石子嶙峋, 那下非常重,将她胳膊上剐蹭了块皮肉去! “哟, ”那扯住她的人说, “这不是我们学神吗?” 那一刹那余思归眼睛都瞪圆了, 刚要回过头看着对方,就被一把抓住后领,拖进了拐角的死胡同。 - 老城区的路向来七拐八弯, 处处有厂房遗留的小巷。 余思归忍着胳膊上的疼痛,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下一秒惊惧地看见薛儒她身边, 几个隔壁高中的、人高马大的男生堵着胡同口, 笑着挤了进来。 那几个人运动衫穿得松松垮垮,余思归却认识他们中的几个人, 他们都是藤苑中学他们这一届的。 思归曾他们起过冲突, 但当年藤苑中学动余思归的后果非常严重,他们只好吃哑巴亏;后来中考后学生分流, 余思归薛儒来了一中, 他们去了隔壁三中学——那挂着高中的名字, 实际上是个职高。 一年多了, 行人井水不犯河水, 此时却现了这里。 “还真是命运令我们相遇啊……”那几个男生笑着说,“学神,『乳』哥,你们俩可真是三四年如一日, 前后脚『露』面。” 被称‘『乳』哥’的薛儒脸『色』苍白,恐惧得不住向后缩。 “……” 余思归胳膊刺痛,一言不发地紧盯着堵着巷子的一行人。 这些人是谁来的,从一刻起就不言而喻了。 “怎么了?”那几个混混同学笑道,“你们俩怎么这么沉默,咱们老同学见面,不叙叙旧么?” 余思归捏着自己的手腕忍疼,漠然地回应:“叙旧的前提是得有旧可叙。” “哈哈哈——” “学神还是这么幽默,”首的男生擦着眼角笑来的泪水,“个儿不高,说话总是这么嚣张,有时真的不知道她的自信是哪里来的。” 余思归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冷回怼: “生而自卑不是你的错。” 薛儒是经历过这群人恶毒手腕的,此时恐惧瑟瑟发抖,忍着恐惧拽了拽余思归的袖子:“……归归,说了……” 晦暗天『色』下,余思归望了他一眼。 那一刹那思归起初中时薛儒桌上现的、『乱』写『乱』画的涂鸦,这帮人给他名字起谐音,叫他『乳』哥;有时湿淋淋的拖布搁他凳子上,老师问起,曲若们笑嘻嘻地说是『乳』哥爱干净,所以用那脏拖布擦自己的凳子;曲若们放学后将薛儒堵教室里勒索,把他的零花班费一点点勒索过来。 曲若们不缺钱。 他们享受的是薛儒的痛苦。 但享受的是,同学的忍气吞声视而不见。 遇上这群人,从不是薛儒的错,事态发展至此与他的懦弱无。 群体暴力是无法反抗的,谁都害怕做头鸟。 万一人不响应怎么办?万一只有我觉得他可怜怎么办?万一我成了下一个薛儒,我又怎么办? 由环境施加的暴力,是能改变一个人的。 「如果你身处一场旷日持久的、来自环境的校园暴力之中,你将如自处?」 余思归手臂丝丝地疼,看着比她高一个多头,却怕得瑟瑟发抖的男同学,轻轻闭了下眼睛。 即将落雨的天穹下,女孩子抬起胳膊,缓缓将薛儒护身后,目光平静地望向昔日的暴力团体。 “有话直说。”她冷冷开口。 余思归再一次交自己的答卷。 下一秒,那群人捧腹大笑。 - “太怀念了哈哈哈哈——” 首的男生乐得背过气去,“跟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朋友们,学神这姿势算不算咱班名场面?” 余思归一言不发,冰冷地看着他们。 薛儒一旁呆呆地望着这个女孩儿。 “不过,”那男生狞笑一声:“余思归,你什么时候能有点数?” 话音未落,他一把抓住余思归的领口,把女孩子朝墙角一掷。 余思归小小一只,后脑勺重重地磕了墙上,又摔倒地,几乎是眼冒金星的程度,她竭力忍着,那男生校服敞着怀,满怀恶意地走了过来。 然后那混混道:“哪张嘴是骂人的?” 余思归很疼地闭了下眼睛,混混蹲她身前,充满恶意道:“我们都知道薛儒是文明人,那骂人的估计是你吧,学神?” 余思归睁开眼睛看着他,了然且轻蔑地吐四个字: “曲若的狗。” 那混混笑了起来,下一秒他膝盖重重的顶住余思归的肚子: “我他妈问你哪张嘴骂人呢,学神?” 然后膝盖往里一碾。 那下余思归有种五脏六腑被挤错位的错觉,疼得哀叫一声,但还不待发声,一个耳光扇得她耳朵都嗡嗡响。 “是这张嘴吧,”混混抖了下手,“骂人的嘴。” 余思归是不可能让人讨到好去的。 归归忍着错位的痛,一把掐住那混混的胳膊,指甲深深抠了进去。 那动激怒了首的混混,混混瞬间扼住余思归的脖子,膝盖又朝里一撞! 那一下余思归被压墙上,痛得发抖,眼角都红了。 女孩子是真的娇生惯养长大的,稍一用力皮肤就泛起红『色』,脸上已经肿了一大片,但手死活不松,甚至加用力,掐下了那混混的一块肉。 男的痛得倒抽冷气,见了血后极度暴怒,又给了女孩子一巴掌! 那巴掌完全没留力,余思归痛得呜咽,嘴唇都被咬破了。 然而她怎么被揍,就是死活不松手,越被揍越使劲,甚至干脆换了个地方掐,原先归归抓过的地方直接被她用小指甲挖下一大块肉,颤颤巍巍地淌着血。 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你他妈什么时候能有点数,”那混混气得眼都红了,掐着她脖颈不住碾她肚子,气得打颤:“你打得过我们么?嗯?余思归?” 余思归痛得眼前发黑,手使劲儿,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反问:“那你打败我了么?” “……” “……你们打败我了么,”余思归发着抖,顽强道,“『操』|你们妈的。” 又是一个耳光。 世界天旋地转,归归感觉鼻子热热的,血吧嗒一声掉雪白的校服上,薛儒那一刹那吓疯了,无论如都要冲上来,被另外个人按住了。 “哈哈……”那混混笑了起来,“你他妈还挺离谱的,打败?我把你打死这你都不怕?” 余思归听了这句话,用行动展现自己没有半分畏惧之心,二话不说扬起手就要反抽他耳光——但她眼冒金星,动虚弱已极,直接被避开,又被“啪”抽了一巴掌。 四下静寂,唯有血一滴滴掉女孩子衣服上。 “哟,” 那男生见状忽然笑了起来,扼着余思归的脖子,伸手女孩泛红流血的唇角轻佻一抹,“学神,不过我当时就说了,其实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话音未落,余思归艰难地抬起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 女孩子力气不大,但竭力抓握时还是相当可观,她仍被扼着脖子,命都被捏对方手中,目光却犹如被冰水洗过的利刃,冰寒刺骨地望向那个混混。 “滚。” 那男生甚至觉得无厘头。嘲讽地再碾她肚子,余思归痛得浑身发抖,手劲却分顽强地紧了不少,直直地道:“……你不杀了我,我不会松手。” “……” “——要么你杀了我,” 余思归被扼得声音都变了,扬起自己细白脆弱的脖颈,艰难道:“要么你死我手里……你不滚就是这个结局。” 下一秒她猛然被抓起来,那男的扯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重磕了数下! 那几乎是把人往死里殴,余思归遭受重击,大脑混沌一片,眼前一阵阵发黑,却意志力惊人地死死掐着对方的脖子,而且『摸』准了对方的气管,手劲越绞越紧! 对生命的威胁是直观的,那一瞬间混混就明白了—— ——这个小只的姑娘,是说到做到的格。 “我他妈不是……”余思归喘着粗气,声音沙哑,“我他妈不是说了吗?我是真的敢弄死你。你不滚,我就……要你同归于尽,你还要背上人命……人命债……” “……” 余思归目光淬了血,闪着不屈的寒光:“……『操』……『操』|你妈的,你掐啊……” 天穹晦暗,小巷寂静,女孩满脸是血,额角也被磕破了,校服上是血迹斑斑。 分明连气都喘不上来了,但没有半点屈服之相。 仿佛余思归生来是由一根折不断的骨成的。 那混混被震住了。 “……他妈的,”他都愣了,“神经病……” 话是这么说,他却被吓得不轻,骂骂咧咧地松开了手。 余思归死死撑着,眼里闪着不屈的光。 混混不可能宣告败退,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走人,他临走前泄愤地踹了思归一脚,旋即带着跟班骂骂咧咧地走了。 余思归被踢得胳膊青紫,咬着牙一声不吭,目送他们滚蛋后,目光瞥向旁边同样遭了殃的薛儒。 薛儒骨头不似余思归这般硬,虽遭了殃,至少没见血。 但是他看见余思归的那一瞬间,眼眶一下红了: “思归你……” - “……我没事。”余思归咳嗽着说,“这次你是被我殃及池鱼了。” 薛儒听了那句话,眼泪吧嗒一下掉了下来。 余思归捡起自己的包,掸了掸上面的土,过程中肚子痛,反复吸气,从包侧袋里『摸』了『摸』,没『摸』到纸巾——她包里什么都有,却从来不带这种女孩子气的东西。 “有纸吗?”余思归狼狈地问,“最好是湿纸巾。” 薛儒忙不迭地找纸巾给她,是一包清风。 她以湿纸巾小心地擦了擦脸,擦下来一抹鲜红的颜『色』,伤口并不深,此时已经凝固了。 “……他们是很懦弱的。”余思归颤抖着说,“不要害怕他们。” 薛儒听了那句话,无声地大哭。 思归又说:“以后也不要怕。” 然后余思归把纸巾丢还给他,让薛儒擦擦泪水。 “懦弱不是罪,”余思归对他说,“软弱也不是罪。” 薛儒怔怔地看着她。 余思归眼眶仍疼痛红着,却仿佛这场面不是头一次。她把包背肩上,校服上血花点点,犹如凛冬里的一团火。 早春的风吹过这个女孩子的头发。 她马尾辫有点散了,额角仍带着伤,脸上血没擦净,明明应是颇狼狈的模样,她却似乎对此一无所觉。 余思归看着他,迫严肃地说:“……认输才是。” - 「如果你身处一场旷日持久的、来自环境的校园暴力之中,你将如自处?」 余思归交了她的那份答卷。 初三那年,她水房救下薛儒。 混『乱』中归归拽着他,被曲若们踢了好几脚,险些去打了石膏。 但是从水房的那一天起,曲若们的权威就被颠覆了。当一只头鸟现,就有二只头鸟对薛儒伸橄榄枝,有人主动邀请薛儒他一道回家,仿佛万年寒冰上的一道裂纹,随后春日降临大地。 此后万复苏,迎春花开溪畔。 ——他们是很懦弱的。 对他们认输,才是真的罪。 …… 余思归浑身都痛,其中肚子最疼,但是天『色』已经很晚了,去医院可能也只能挂急诊…… 怎么办,妈妈说一声?但妈妈今晚估计是答辩宴……打了电话只是徒增她的担心,搞不好还要改签飞回来…… 妈妈明天回来也是一样的。 余思归『摸』手机,走回家的路上,没来由地有点哭。 天已经快黑了,手机屏幕微微亮起。 解锁后屏幕仍停留盛淅的对话页。 那个今天莫名其妙生气的人。 归归身上细细碎碎的小伤无数,说不疼是假的,小时候经常人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把人家打跑了自己就一路哭着走回家……归归你停住,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再做这种事,至少回家再开始哭吧。 但是眼泪还是往下掉。 就像忍不住似的。 余思归用力擦了擦脸,感觉自己非常丢人,这么多年没半分长进。她拼命要把眼泪憋回去,却怎么也憋不住。 ……余思归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归归心里拼命骂自己,这么爱哭怎么不去中戏教表演,这么能哭也许能拯救内娱现况呢,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不准哭了。 不准哭了。 就算回家路上踩了狗屎被人揍了一顿,就算被当成气包发脾气……也不准哭了。 “余思归?”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余思归你听见没有,再哭给你嘴巴子……思归心里对自己发脾气,然后很不争气地抹了抹眼泪。 万一被人看见呢,你不活了吗!余思归心里冒难过的小气泡……然后眼泪最喜欢对自以是的归归说不,听见她的心声,顽强地滚了好几颗。 “余、思、归——” 那声音几乎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怎么还有人来寻仇啊,我到底是有多招人恨,思归含泪抬起头。 那下她呆了当场。 “……” 盛淅不知从哪追上来的,冲锋衣敞着怀,极度不满:“你去做什么?” “……”归归呆了呆。 怎么,你也准备给我一兜子? “我问你你去做什——” 他刚开口,就顿住了。 盛大少爷卡那,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同桌,仿佛这才看见余思归的全貌,再开口时嗓音里带着种仿佛要嚼穿龈血的寒意: “——谁干的?” 余思归眼泪都吓没了,问:“……你要去给他们送锦旗吗?” “我他妈给你送锦旗,”盛淅恨不能把姓余的也冻成冰,扳起姓余的肩膀,“我他妈是问你谁干的!” 余思归头脑不甚清醒,笼统地回答:“资深社会不安定分子。” “……” 盛淅竭力冷静了点,换了个方式道:“去哪了?” 思归没明白过来,呆呆地看着他,脸上顶着茫然无措四个大字…… “——他们去哪了?” 他再度冷静地问。 余思归这才反应过来,盛淅是要去寻仇。 这怎么行呢,思归吓得心跳都差点儿停了。 他能会打架吗? 盛淅一个还得被人护着的大少爷……还有一个一级警官还是什么一级警察专门负责他的安危…… 学校里老一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模样,肩上有痼疾,值日都得我来替…… 然而还不待得结论。 “我问你,”盛淅深深吸气,展现极度的耐心,“那群人他妈的去哪了?”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有他的梦里,思归不必害怕…… 第二十五章 - 归归几乎立刻说:“你别。” 盛淅:“……” “我解……解决得了, ”余思归疼得眼圈红红,浑身都在发抖,想把他赶走:“反正……你别打这个心思, 走、走吧……” 盛淅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 他戴着金丝眼镜, 轮廓温和英俊, 倾身着归归。在龟龟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盛淅马上要嘲笑她自作多情,归归为了不丢脸只能靠掉金豆豆来找补场……的时候。 盛同学温和地开了口: “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在和你打商量?” “……” 余思归:“……真的很、很多人。” 盛淅笑着问:“所以呢?” “所……所以我吃亏了,”余思归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外滚, “你就不要了。” 盛淅闻言很轻地笑了声,仿佛听到什么好玩的事一般。 然后他温温和和地问:“是隔壁十三的吧?” “……” “不是隔壁的话没法在今天堵到我们校门。” 转学生俯身,透镜片望自己的同桌湿润的眉眼, 嗓音很轻柔, “——那些人应该和我们同届,或许有几个比我们高一两级的, 人数大概在四人上下。因为堵你不需要太多人, 三四个人就够了;十有八九和你是同一所初出身,是那个和你起矛盾的女生叫来的。” 余思归眼泪完全忍不住, 咬着唇, 哭得稀里哗啦。 “指个方向。”转学生很耐心地说, “节省一点我们彼此的时间。” 归归哭着问:“你报警吗?” 那一刹那盛淅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 然后他轻声说:“报。” ……是报警就好。 余思归哭着嗯了一声, 终于指认了个方向。 沿着厦门路一路往下走, 是老城区遗留的娱乐场所。 那是二三十年前的娱乐一条街,什么桌游室、台球和密室逃脱,还有几个大学城迁走前遗留下来的酒吧,虽然娱乐街不成体系且稍显没落, 但的确聚集了很大一部分来自附近小学的不良年。 转学生朝思归指的方向了眼,那一眼平静得瘆人。 然后他拽着思归的袖,走向娱乐一条街的方向。 余思归跟着他一起指认犯罪人,身边有人了,金豆豆终于放松地咕噜噜滚出来。 她拿校服袖口抹着眼泪,了眼袖,才发现湿巾方才没擦干净脸上的血迹,袖口上都是铁锈『色』的血道道。 “……别和他们起肢体冲突。”思归深觉丢脸,哭得更自暴自弃,“对方人太多了……我指认一下,我们就溜。” 盛大爷走在前,『色』平和得像是郊游。 “嗯。”他祥和地说。 他一点头,余思归立刻表演了个食言而胆肥,抽抽嗒嗒:“盛淅,乌乌,我猜你从小到大没打架,经验可能还没有我丰富……一会我偷偷告诉你是谁,你拍张照片,呜,让他、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好。” 同桌答应得非常痛快。 “让王姐凌晨两点敲他家门。”归归充满复仇的决心,“让他们在管所吃粑粑。” 盛淅牵着她点点头:“好。” 然后被同桌牵着袖的余思归又安静了一小会,很委屈地说:“……这是你非要的。他们如果到我要揍我的话,你要负起责任来保护我。” 那一刹那,盛淅猝然回头了她一眼。 傍晚天幕昏暗,海曛然欲雨,两条长街外,雪海涛冲刷堤坝之声依稀可闻。 然后他轻轻开口: “好。” - 余思归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仿佛眼前的年能给她带来一种归属——有他在的梦里,余思归不必害怕。 明明不是这样的。 但是还是变得安心。想和他说说话,想离他近一点,想听他的声音。 “真、真的很痛……” 余思归抽抽噎噎地教育他:“盛淅,我被揍就够了,你千万不要被卷进来……他们不、不讲武德,打人好阴险……” 转学生很平静地点头,表示受教。 然后他友好地问:“怎么挨的?” 余思归立刻哭出个鼻涕泡:“他们……” “不,”转学生立刻改变主意,沉静如水地说,“不用说了。” 余思归把那堆诉苦吞回了肚里,带着哭腔认可他:“也对,不知道比较好,毕竟还挺血腥。” 别把他吓着了。 于是归归把眼泪憋回,很稳重地不讲,伸出袖让同桌牵着,沿坡向下走。 老城区的娱乐一条街较为破旧,仍有上世纪的文电线杆留在路边,上头贴着『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桌游室和小酒吧沿街一路排开,有些酒吧半沉入底下,说是酒吧,实更像迪厅一些,兼顾台球业务,门口还有陈呕吐没清理,上有点令人作呕。 盛淅只平静地了眼,就沿着那陡峭楼梯走了下。 - 他们两个人出现在这条街上,实是很奇怪的。这不是针对高生营业的地方,一的更,来的话也有穿着齐整校服的,或多或都会有点流里流。 他们俩却穿得整齐干净,与这条街格格不入,犹如落未落的雨。 余思归被他牵着。 盛淅推开桌球厅的门,里一股香烟缭绕、熏人的味道。 几个男的叼着香烟玩台球,见门开了抬头奇怪地他们一眼,盛淅平静回头归归。 归归踮脚瞅瞅,发现不是,然后摇了摇头。 盛淅微一点头致意,关了门,带着她下一家。 世间落下很薄一层春雨。 余思归期期艾艾地紧张起来:“刚刚你太嚣张了,到下家动作小点。” 盛淅很好脾,听了这话,说: “好。” “……不要总是好好好的,”思归对同桌发小脾,“一路上说这么多个‘好’字这不就是敷衍我吗!” 他说:“你又知道了?” “……” 敷衍之王盛同学推开下一家的门。 归归老师好奇地朝里,然后说:“没有。” 他非常有耐心,发现不是后不见半点不耐烦,又带着余思归下一家认人。此人耐心之足,甚至令归归对他生出一点敬佩来——涵养的确非同凡响,似乎从来没见同桌对任人发脾,相比之下自己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 雨落如织,天地间一片茫,126路公交穿绵绵春雨。 盛淅带着余思归走上摇摇欲坠的铁楼梯,红砖瓦特有味在雨天格外浓烈。 二楼的桌游室门开了一线,一股刺鼻烟臭味扑而来,更传来耳熟声音大声谈笑—— “你往右一点……”那人说,“他妈的你还能不能行了?就一个弹你都能……” - 余思归僵住了。 那一瞬间她肚都有点痛,仿佛疼痛的记忆再次复苏,女孩抗拒至极,无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绵绵雨幕,盛淅站在最高一层台阶上,平和地望了她一眼。 “这?” 他掏出手机,问话的语相平静。 余思归眼眶又泛了红,小心地点了点头。没有人被那样打后不会害怕,哪怕是大魔王也不会例外。 “拍……”余思归鼻尖泛酸,“我们拍了照就走。” 盛淅指头抿屏幕,情带着一点很淡的温柔情谊: “好。” 然后同桌温温和和地对她说:“你上来指认一下。” 余思归被抵着小腹碾压内脏的痛楚和被撞墙的痛一并袭来,浑身幻痛,听了那句话她第一个念头是拔腿就逃。 ——但是逃了就无法报仇。 于是余思归死死忍着,恐惧的泪咕噜咕噜往外滚,但是复仇的决心『逼』着她一步步迈了上,站在了盛淅身边。 盛淅握着门把手,轻轻推开了门。 吱呀一声,烟味滚滚涌出。 天还没黑,这家桌球室还没迎来客高峰,里头只有三三两两个熟孔,一并朝门口了来。 归归只了一眼,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你最好是要保护我。 “哪几个?” 盛淅在一旁淡淡地问。 余思归哭得抽抽嗒嗒,但是指认起犯人来毫不含糊,她一个个地指,连只见了个后脑勺的人都没放。 我这里有权限狗,余思归含泪想,我同桌是有背景的!虽然是什么背景我不清楚……但就是有。 你们迟早要管所吃粑粑,就算没有名头也给你们套上罪名,非常恐怖朋友们!毕竟那是一级警……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总想不起来,反正我同桌虽然起来文里文,实很厉害的! “一、二、三、四……” 很厉害很有背景的同桌平淡地数,“——五。” 然后盛淅转头问她:“这五个人是吗?” 他问得轻描淡写,里头却已经炸了。 为首的那个混混见到了余思归的头发『毛』,已经丢了台球杆,朝门口张望了,余思归往盛淅身后缩了缩,含泪心想不是让你低调点吗,一会我怎么斡旋……盛淅你赶紧拍照啊!拍啊啊啊! “对,”归归拼命拽他,“对,就是他们,你拍——” ……你拍呀。 盛淅却握着的手机推给了思归。 “拿着。”他冷淡道。 余思归一怔,心想你不拍照了吗—— 下一秒,盛淅朝桌游厅里走。 同桌呼吸沉稳得可怕,走向为首的混混,五个人簇拥的台球桌上灯光昏暗,他走到跟前,在所有人都没反应来时,他抡起拳头,对着为首者的脸就是稳准狠的一拳! 实在某些突发的危急时刻,普通人确实很难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比如仓促带翻在桌上的水杯,比如一脚踩空的楼梯。 又比如盛淅这突如来的一拳。 桌椅爆发出一声巨响,那男的惨叫一声被揍倒在地,但是尚未出口的惨叫几乎立刻就被压回了喉咙。 因为盛淅的第二拳如影随形,快逾闪电,以寸劲狠砸在他颧骨上。 余思归头发丝都竖起来了。 归归没见打架,但光架势就知道这是狠到了极致的行为——那是把人往死里打! 下一秒周围那四个人终于从被突袭的震惊回来,不破口大骂,抄着桌球杆一拥而上,盛淅全然不像个从没和人起纠纷的,打架策略都极度明确——能废一个是一个。 盛淅闪了桌球杆,随手抓了就近的那人衣领,他往台球桌上一夯,扯住他染的『乱』七八糟的短发,一抬膝撞在了对方的脸上! 那人发出嘶哑的、近乎是尖叫的大喊,如一团垃圾一样滚落在地。 盛淅不作停留,转身抄玻璃瓶,给第三个人开了瓢,那一刹那桌球台轰然翻倒! 玻璃瓶碎得十分缓慢,坠地时有种沉闷响声。 “……” 盛淅了手里瓶尖锐棱角,很轻地笑了声,抬头向剩余二人。 那俩人从没见这阵仗,极度震撼,手里举着桌球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四散奔逃。 - 盛淅直起身,缓缓了眼周围。 桌球店老板也被吓得不轻,躲在吧台后头不敢『露』,桌球台翻在地上,窗户开了个缝,渗进牛『毛』细雨。 余思归站在门口一边哭一边不敢进来,像个刚被找回正义的小孩。 盛淅缓缓地拽起那个第一个被他砸倒的、那个余思归到他就害怕得往后躲的家伙。 这家伙穿了个隔壁校服,敞着怀,眼十分不经打地肿成一条缝,鼻似乎有点歪,鼻孔里汩汩地冒着血。 “是你吧?”盛淅笑了起来,挺有礼貌地问。 那人发出含混不清的求饶…… 盛淅听不太清,有点愧疚地把对方往上提了提——然后一拳,砸在了对方脸上。 “是你吧。”他重复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 那混混发出模糊的、恐惧的音节,盛淅更听不清了。 听音节数,应该是名字。 只好再来一拳了吧。很重,甚至有骨骼细微的崩裂声。 “——朋友,我听不清啊,”盛淅带着歉意道。“你能再大点声吗?” 对方发出崩溃的惨叫,盛淅两指捏着他的下巴摆正,摆出个方便挨揍的角度。 然后抡起胳膊,对着对方的脸又是一拳。 “我他妈不是问你了吗——”盛淅笑起来,“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每个停顿俱是一拳。 那下,那个混混杀猪般惨叫起来。 大概是受到生命的威胁了吧,盛淅想。他抡起拳头又是一发,那发声音也挺沉闷,那人惨叫得像是要被宰,含混不清地说什么人命债、不会善罢甘休之类的话。 ——这不是会说话吗? 盛淅认为自己被他蒙蔽了,心生不满,笑着问:“人命债?” 下一秒那人开始求饶。 盛淅贴近听了听,这次叽里呱啦的,不似人言,又听不懂了。 “我听不懂啊。”盛淅彬彬有礼地对那人道歉,“我不是地人,转学来的,地方言我实在听不懂,对不住。” 道歉的模样还挺诚恳。 “但是我保证——” 盛淅说着,非常缓慢而温和地,再度摆正那个混混的脸: “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 - 然后他一拳接一拳地捣了下。 那个混混一开始似乎在骂,接着开始求饶,又变成喊妈,最后化为濒死的呜咽,眼睛肿成一条缝,鼻血流了一地。 ——挺可怜。 盛淅想起同桌额头上的伤口,又拽着他的头发,往地上用力一砸。 “砸了她几下?”盛淅提着他的头发,温和地发问。 那人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志不清,抬起手哀求般抓住盛淅的手腕,似乎在求他高抬贵手。 正是那瞬间,盛淅见混混小臂上的疤痕。 ——连痂都没结的、新鲜的、被挖掉了一小块肉的、蜿蜒的指甲印。 “……” 盛淅着那指甲印了半天,然后一把扯高对方的头,重重砸向地! 轰然巨响! 对方一阵抽搐,胳膊无力垂落。 “我『操』|你妈的。” 盛淅贴着对方耳朵,很轻地对他说。 他说完摆正那个人的头了,到额角汩汩流血,又掰着下巴端详,觉对方已经成个猪头,挺没辙地问: “打成这样了怎么拍照?” “被揍成这样,名字也没说……”盛淅笑了起来,问他:“你是谁啊?” 然后盛爷取下混混胸前“汤宏远”的校牌,把校牌上的照片和汤宏远人比对了下,懒洋洋道: “差这么大啊。” - 盛淅把校牌揣进兜里起身,见仍躲在门外不敢进来的同桌。 余思归还在外淋雨,眉眼红红的含着泪,呆呆地着他,鼻血都没擦干净,但自己完全不知道。 他叹了口,走向吧台的位置。 那老板眼珠都要瞪出来了,见盛淅来甚至以为他要杀第二个人——然而盛淅的杀戒是期间限定的,此时已完全收敛,只懒懒一招手:“老板,来支笔。” 老板颤抖:“在……在你手边。” 盛淅这才见。他漫不经心拿起笔在便利贴上写了串数字,字迹干净利落。 “打这电话就行,”他以指节点点那行电话号码,示意那是善后,意兴阑珊道:“劳烦。” 他说完回头了眼。老板在这家伙眼里到丝迟疑,那一瞬间老板甚至以为这人想折回再揍那个猪头两拳头…… 然而下一秒钟,门口他带来的女孩很小声地开了口: “没死吧?” “……” “没死。”盛淅回答,“人命债不会有的。” 余思归战战兢兢地问:“我可以踩他两脚吗?” 盛淅:“……” “不行。”他语变得很差,“不准踩。” 余思归呆呆的,好像还没反应来。 窗外细密春雨如织,下雨天天黑得总是格外早,此时天光已经暗了。 “你跟我走。” 盛淅冷冷道。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你他妈是个凤凰吗,不吃别…… 第二十六章 - 鹌鹑, 是一种很呆的生物。 老是缩着脖子,灰不溜秋,被驱赶了只会吱吱『乱』叫, 很怂,被人甩脸『色』也敢和人硬刚。 尤其是, 那个人非常偶然地展现出能把龟龟原地打成龟龟饼饼的力量之后。 - 他凭什么会干仗?余思归支离破碎地想。 盛淅, 作为书呆子班的一份子, 从成绩来看还是其中的中流砥柱,理应成为归归之后的书呆子王二号——在学校也总是柔若无骨软弱可欺还老妄图咳嗽两声来逃避运动会项目……至少他自己是这么宣称…… ……之前他的名台词是什么来着,把我干懵的那个, 「我是个需要你保护的弱者」? 这弱者的定义归归我是越来越明白了…… 归归还没得出结论,一个和点不搭界的、冷酷的声音就响了起:“跟上来。” 余思归要被他吓死了,可怜地呜咽一声。 走在前头的盛淅安静了好半天, 再开口时声音冰冷: “你再装?” 归归怕得, 瑟瑟发抖…… 她肚子还是有点疼,但敢在满级近战圣骑士前造次, 也敢装哭了, 立刻加快了步伐。 “你跟他们装去啊?”盛淅却没半点要善罢甘休的意思,声音里带着要把余思归开膛破肚做成龟龟汤的嘲讽, “认怂找我有什么用?被那帮人揍的时候怎么麻利儿的认呢?” 余思归卑微成一只灰『毛』小鹌鹑, 小声认错:“我错了。” 转学生冷笑一声:“再装?” “……” 认错都不可以, 难道是在『逼』龟下跪吗!就是想踩那家伙两脚, 看把你气得, 你打得我龟龟难道就踩得! ……龟龟确实没踩到。 可恶的双标怪。 被骂的双标阴间人冷冷道:“跟上来。” 大风凛冽,海边栈只剩几个裹着口鼻跑长跑的大叔,松树为夜幕拢着,惊涛骇浪拍打岸下礁石。 虽然住得近, 但余思归很少来这个方向。 这一大片街区都属于海边别墅群,夏日查得严时甚至有安保驻守,排查每个想入内参观的人的目的,平时也泛着股高冷味儿,加上都是真文物老故居,没啥好吃的,归归就小学春游时进过一次。 归仔一句话都不敢讲,只觉得肚子痛…… “你只要认怂,他们就放过你了。”盛淅忽而冷淡。 刚刚认错的灰『毛』鹌鹑,立刻『露』出斩钉截铁之态: “我就不。” 盛淅嘲道:“所以你挨打。” “逻辑关系成立呀,他认怂了你也一样打他。”余思归诚恳地胡诌八扯:“盛淅你尚且揍认怂的,他『操』守比你差远了,他更会打!所以我认怂了也一样会被揍的。” 盛淅:“……” 盛淅话,终于开始往外掉冰碴子:“你信不信我真弄死你?” 余思归含泪倒退一步,想可怕!你终于把忍了一个月的话说出来了,早就猜到你对我有杀…… “能不能走快点?!” 盛淅声音猛然高了少。 “……” 女孩子终究是有点柔弱,归归都不例外,猛然被吼了一嗓子后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一小圈,这下再也敢造次,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 ……对了,他还在生我气呢。归归想。 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今天会对我发脾气…… 下一秒,盛淅大概意识到刚刚那一句脾气实在太炸,深深吸了下气:“……没在凶你。” “这话你自己信吗?”余思归含泪反问。 这下,盛淅真的,沉默了很久…… 盛少爷说:“余思归,你挨骂是不是心难受?” 就是本『性』毕『露』啦。归归在心骂他。 盛淅大概也想挑战自己的经了,再说半个字儿,过了会大概又嫌余思归走路太磨蹭,没什么耐『性』地一把抓住归归的手腕,在呼啸而过的大风,把她一路拖回了家。 “……” - 他捉着归归一路进院子,思归小腹一丝丝令人难过的隐痛,走路都带着酸,盛淅浑然不察,食指印在门锁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下,语气很糟地道: “跟你妈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说今天你晚回去。” 简直是命令。 思归只好告诉他:“我妈在市,明天才回。” “……” 盛淅冰冷道:“到沙发上坐着。” 说完,指纹锁发出咔咔声,门叮地开了。 他家里空旷的一片黑,余思归想盛淅你再凶我一句我就要哭了……但是龟龟半句话都不敢多说,她『摸』着黑钻到客厅,然后『摸』到了沙发的一角,很卑微地坐了上去。 盛淅上楼找东西,片刻后传来他什么人的交谈声,又过了会儿,他拎着个医『药』箱下来了。 “开灯?”他坏脾气地问。 这话一出,余思归更想哭了:“……我哪里知道你家开关在哪!没开灯你都要凶我吗!” 盛淅:“……” “我没……没凶你,”盛淅勉强道,“过今晚确实脾气好。” “那就是在凶。” 归归老师思路,异常清晰…… 盛淅无从辩白,彻底没得话讲,他开了客厅的灯,拎着医『药』箱,放在了茶几上。 “头不晕吧?”他说着打开医『药』箱。 余思归:“被你凶得头晕。” “……”那下盛淅彻底炸了,把镊子往茶几上一拍:“余思归你真没完了?有跟我发脾气的劲头你能把自己弄成这样?真当我软柿子了是吧?” 余思归丝毫不让:“你发了一天脾气了!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回事,我你值日你也对我说谢谢,见了面也我打招呼,跟我去找人的路上我还以为你转『性』了,结果出来你又我看脸『色』……” 盛淅周身冒着丝丝寒气:“我凭什么能发脾气?” 余思归眼眶红红:“那你要让我知道原因呀!” “——原因?” 盛淅冷笑一声,“余思归你真知道是什么原因?” 归归忽然梗住了。 “你是跟九班那个姓薛的一起被堵的吧,”盛淅嘲道,“你因为给那男的说话,得罪了一班那女的,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恐怕没有一次让她讨到好去过。” 然后他说:“久而久之她怀恨在心,在学校里敢动你,校外可敢呢,干脆找了校外老学直接把你埋小巷子了。” 什么那男的那女的,人家都有名字……余思归想,然而盛淅一次纠纷都没参与过却已经将一切看穿,归归一句话都说出来。 盛少爷温地问:“伶牙俐齿呢归老师?” ……伶牙俐齿没了。 “你是个——”盛淅顿了下,这次用了个完全不一样的词:“——姑娘家。理论上他们揍你也会揍得很严重,正常情况下他们顶多吓唬吓唬你,你口头服个软他们恐怕都不会动你一指头。” 余思归:“……” “可惜你刚正不阿宁折弯。”盛淅嘲道,“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余思归眼圈轻轻一红,被戳中事,嗫嚅着一句话都说出来了…… “是第一次了吧?”转学生讽刺道,“上次是被打的哪?” 余思归气场只剩几只很柔弱的小触角,垂着脑袋,抬起了右胳膊。 “没断。”归归叙述,“小心被踢的。” 那一刹那,盛淅猝然看见她小小的指甲上凝固、难以清理的血迹。 “……” 盛少爷压抑地呼吸…… “好了,”他仿佛极力忍耐着什么,胸口微微起伏,说:“下次别这样就行。” 盛淅说完拿起茶几上的镊子,拧开碘伏瓶,夹着棉球浸了进去——看上去这动作还有点微妙的熟练。 思归:“可是那你会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盛淅一愣。 余思归想了想,很闷地问:“……看到同学被霸凌的话。” 那一刹那,盛淅的表情,很是复杂…… 他把棉球塞回碘伏瓶,十分平和地唤道:“余思归。” 归归哎了一声,『露』出虚受教之态。 盛淅安详地用棉球在碘伏瓶里搅来搅去,“当面什么话都不要说,装没看见,事后多留他,创造机会他解围,对方找他茬你就出来叫他去老师办公室,那帮人放学要堵他,你故意跟他一起回家;把被霸凌的人拉着融入集体,难么?” 余思归:“……”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为先,要当高调出头鸟,首先就得有个人强大的战斗力作支撑,”盛淅捏着碘伏球,温和地评价,“归老师,你有个屁武力,就这么高调地跟人起冲突?” 归老师没被这么直白地看起过,气得耳朵一红:“对我没有。那你呢——” “我打得过。” 盛少爷漫经心地说。 归老师当场语塞…… 然后转学生用镊子重重搅了两下碘伏棉球,冷冷补充:“而且你再坐好就会揍你。” “……” 好凶。 还要打龟! 余思归吓得想哭,敢造次,盛淅再说话,拨开归归发间,专注地以湿润棉球碰她额角的伤口。 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余思归忽然冒出一个很突然的念头。被盛淅拖到他家来上『药』,现在他还扒拉我头发,男女有别,总觉得我们做得好像有点超出普通的范围了……吧? 归归认为他太矜持,很含蓄地问:“这个『药』,然我自己上?” 捏着棉球的盛学温、含蓄且令人如沐春风地问:“你知道你脸上哪儿有伤吗?” “……” “你知道你被打成什么样了吗?”他又问。 思归颤抖摇头,乖乖坐好…… 过了会儿,归归『露』出卑微羸弱的『色』,柔弱道:“……我又是故意问这个的,我只是怕你伺机报复我,你现在真的好凶。” 盛淅一怔,气而正义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余思归呆拉几:“……不是吗?就、就你现在说话也挺可……可怕的……” “可怕呀,我怎么会伺机报复,我没什么报复理的。”盛淅眉眼温一弯,他轮廓本就英俊深邃,在客厅算明亮的灯光望着小同桌时,甚至有些深情的、令人怦然心动的意味。 然后下一秒这人捏着夹子,以碘伏棉球使劲儿擦了两下余思归的脑门儿。 ……那力气堪称盘古拿斧头开天辟地,州大地上恐怕只有少林寺十八铜人能抵御这种物理伤害。 可怜龟龟是十八铜人,承受时毫无准备,无意识地呜咽一声,眼角霎时泛起小泪花儿…… “好啦。” 盛学温柔地道,“刚刚创面粘了小沙粒,现在已经清干净了。” 归归被按哭了:“……疼、疼……” “怎么会疼,”盛淅真诚地问,“毕竟你最擅长和人贴脸硬刚了,这点小伤算什么呢?” “……” 余思归带着疼出来的哭腔说:“你有怨。” 盛学专致志拆盒子:“没有。” 盛淅说完,拨开小同桌细碎的头『毛』,吧唧贴了只圆圆的创可贴。 - 天已经彻底黑了。 余思归对……地界没什么概念。 但是盛淅家客厅的落地窗外就是大海,仅一条栈花园之隔。夜玫瑰月季枝叶沉甸甸地坠于门廊,迎春黄花迎海风而动,窗外海浪冲刷礁石。 归归『摸』着额头上的创可贴,觉得这一切都有点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尝试理解,三分钟后理解失败。 “看什么呢?”盛淅懒懒。 余思归咯噔一声心想你要我说话啊,你今晚真的像个怨『妇』……但是龟龟深知自己欠了对方人情,颤抖着嗯了一声: “……看你家院子。怎、怎么了吗?” 盛淅哦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我饿了。” “……” 那话一出,归归,痛苦闭眼…… 归仔再睁眼时怀着一丝侥幸:“你想吃哪家美团?” 盛少爷听了那话靠在沙发上沉沉思索,而后缓缓: “我吃美团。” 余思归含泪想果然你妈的,姓盛的你今天是准备要我命吧! 然后她坚强地道:“饿了么会员我也有。” “——饿了么更不吃,”转学生十分恶毒地表态,“我吃可能被别人动过的玩意,我以为你知道呢。” “……” 余思归说:“……” 所以你挑剔我的乐事薯片? 你他妈是个凤凰吗,吃别人动过的竹米? “我……”余思归声音带上哀求的意味,“我会做饭。” 转学生听了就很歉疚,说:“真巧,我也会。” “……” “我只会处理速冻食品,”余思归含泪解释,“就热个豆包呀蒸饺呀,或者煮个速冻水饺三分钟……在我妈的强烈要求下我可能还会下个挂面……” 这话一出,半明半灭的客厅灯光下,盛淅很为难地看着她。 思归说:“所以我们要然出……” “那我要挂面。”盛淅说。 归归:“……” “肉菜蛋都在冰箱,”盛学温地点单,“我烫点上海青,卧个荷包蛋就行。” 余思归小豆泥哭哭,想我要毒死你。 “那……”归归『揉』了『揉』额角的圆创可贴,小声问:“那我你下面条哦?” 盛淅这才大发慈悲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主动用挂面打发自己都不吃外卖的。 余思归真的认为他有病,甚至隐约觉得他在装,但想到他今天做的事,一碗挂面的确算上什么。 归归生存经验丰富,从冰箱找出看上去可以烫的绿叶菜和看上去相当高贵的草扎有机可生食鸡蛋,挂面则在干食柜,余思归看到那一排整整齐齐按产地排开的意大利面螺丝意面竹升面和港式蛋面……心想盛淅家这也太讲究了,是不是家还有个金牌阿姨? 我我妈住在一起,我们俩人都不算懒惰,但绝无收拾得这么细致的可能『性』…… 归归捏着挂面袋,愣愣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客厅,优等生姿态相当散漫,长腿交叠,正以医『药』箱中的绷带一缠自己的指节。 他吃挂面我有负罪感。 余思归惨痛闭眼,拽出只锅子开始烧水…… 她小腹一丝丝地抽痛,是个相当祥的感觉,余思归竭力忽略,然后拿出做期末卷子的架势来认真对待这碗被冤大头点单的挂面。 归归老师小心洗菜,水流冲着手绿油油的某种蔬菜,下一秒盛淅茫然地问:“……你这锅水放这儿干什么?” 呵弱者!我们归归看起他:“下面条不要烧水的吗?” 盛淅静了下,问:“你烧水开火吗?” 余思归静了。 “煤气灶有防漏气机制,”盛淅说,“要使劲往下推着转圈,才能开火。” 余思归:“……” “而水,”盛淅慢慢拧开了火——语调嘲讽,而那开煤气灶的动作却有种说不出的娴熟,“是不会自己烧开的。” 归归眼前发黑,倔强表态:“我会用电磁炉。” 盛少爷感慨道:“好强啊,我家扫地机器人也会。” “……” “还有,”盛淅提醒,“你手那是苦菊。” 余思归很是屈辱,服地问:“苦菊苦吗?” 盛淅深深吸气:“那是凉拌菜。” 那就是能吃,应该也会太苦。 水烧开,余思归小心捏着面条下了进去,盛淅在一旁看着,忽然冷淡地开口:“余思归,你会下荷包蛋吗?” 归归卑微地沉默了一会儿,嗫嚅:“我会学。” “……” 俩人,时沉默了一下…… 盛少爷说:“你让开吧你。” “!” 归归真的感觉自己丢脸了,盛淅来者善,自己竟还让他饿肚子,归老师简直是成为了千古罪人!盛淅抄了个漏勺把支棱锅边、差点被燎糊的挂面压进锅,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余思归:“……” “一碗挂面,”盛少爷开口就是嘲讽,“就一碗挂面。” 龟龟难过地低下头…… “黑胡椒在柜子。”盛淅冷淡,“拿出来。注意我要黑胡椒粉,要整颗的。” 余思归小声说了声好,蹲下身去找胡椒粉。 盛淅以漏勺搅搅面,找了两个碗,刚一捞上来,发现姓余的下面只下了一撮,一人份都没够,估计是她妈第一次教下面就捏了这么多,从此她每次下面条都只下这么一点点。 “……” 然而还待他发作,盛淅突然感到自己裤腿被轻轻扯了一扯。 他一惊,猛然低头。 “盛淅……” 女孩子缩成一小团,捏着一只胡椒粉瓶,声音小小的,带着一点哭腔: “我肚子痛起来了……” 第28章 第二十七章这词形容我不太合适,你再…… 第二十七章 - “我肚子痛起来了……” - 盛淅家厨房没做隔断, 中厨和西厨连在一处,只配备了一个强油烟机。灯光排布相当考究温暖,灶上面汤此时咕噜噜冒着泡。 归归蹲在地上, 想对他道个歉,又觉得拽他裤子容易被赖上, 害怕地松了手, 只把胡椒粉瓶子递给了他。 真的被他发了一天的脾气……思归痛得想哭, 举着瓶子让他拿,今天白天还以为他是那种不会生的人,没想到他发起脾气这么可怕。 “……” 盛淅没接, 却带上一丝几不可察的抖:“——你哪疼?” “……肚子。”余思归小声说。 “他们打了哪,”桌声音颤抖,“你说一遍?” 龟龟难受得眼泪都要滚出来了, 举着胡椒粉瓶子左晃右晃桌也不接, 只好小心把瓶子推到台上,小声道:“打、打我头了……” “这我知道, ”盛大少爷蹲下身, 设法把余思归扶正,一手撑着她的脑袋, 指腹『揉』了『揉』归归额角的圆创可贴, 声音有点儿不稳: “——还打了哪?” 余思归带着发自内心的崩溃回答:“肚子。” 归归感觉桌『揉』额角创可贴的动作一僵, 竟然还敢发脾气:“你为什么不早说?!” 余思归又被姓盛的凶了一句, 眼圈都红了, 小声问:“你不是不让我说吗?” 那一刹那气氛都变了…… 盛淅蹲着扶归归,息相当不稳:“是,是我……好了,好啦, 你别哭了。” 思归本来没想掉眼泪的,然而奈何这只龟生『性』叛逆,听到指令就偏要哭得抽抽嗒嗒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盛少爷看到眼泪那一瞬间的表情,甚至像是被针扎了一般。 余思归哭着说: “——我根本就走不快。” 盛少爷不敢再,蹲着示意她上背,语气有点说不出的抖,道:“……对不起。” “大家伙吼余思归难道会有成就感吗?”余思归含泪问,“你也吼我他也吼我,要我走快点,我根本就走不了,大家都把余思归名字放在大喇叭里凶来凶去……” 盛少爷扶着她,眼睫颤着垂下去: “没有。” 这家伙,脾气横了一整天,身段奇无比,余思归到现在都还记得他让自己去捡薯片袋,对归归爱答不理走人的欠踹背影。 “你也知道没有。”余思归哭出了声,“那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盛少爷咬着牙,声音似乎在极压抑着什么:“对不起。” 余思归肚子痛得厉害,哭得越发真情实感,恨不能将他切成生鱼片片:“对不起有个屁用。” “没有用。”盛淅声音重而难言,带着躺平认栽、悔恨及忍辱负重的滋味,“余思归你上来,脾气回头再发,肚子被踢不是小事,我带你去医院……” “啊?” 龟龟眼泪吧嗒往外滚出两颗,愣愣地问:“……为什么要去医院?” 灶上面锅嗤啦啦往外溢,挂面十分叛逆地冒着泡。 盛淅说:“你被人打……” 话说到一半,他猝不及防地卡住了。 他对上了余思归泪眼婆娑,但极度震撼的表情。 盛少爷终于明白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震惊地望着小同桌,小同桌也震惊地看着他,谁都不知道对方刚刚在说的是什么意思,两位方才鸡同鸭讲跨服聊天,这情况宛如十八世纪欧洲决斗现场,谁搞清状况谁胜利。 思归第一个理解一切。 她立刻滚出两颗真诚滚烫的金豆豆,说: “盛淅,是你把我领回来的。” - …… 外面春雨绵绵,沉入黑夜的海里。 盛淅回来的时候冲锋衣湿漉漉,提着个黑塑料袋,神『色』颇为复杂,余思归抱着热茶缩在沙发上,耳朵尖红得像粉牵牛的花骨朵儿。 “……不脸红?”盛淅冷冷开口。 那个『毛』茸茸的脑袋动了动:“正常生理现象,不脸红。” 盛淅沉默了下,耐心道:“——我是问你装哭不脸红吗?” “……” “疼哭的。”思归十分坚持。 盛淅不知什么心情,很漠然地笑了声,把塑料袋丢给她。 过了会儿又颇为在意地问:“真的没事?” “……没有。”余思归小声答道。 盛淅缓缓收回了眼神。 女孩子磨蹭着了厕所,过了会儿又磨蹭着出来,出来时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羞赧,欲盖弥彰地把塑料袋掖在脚边。 甚至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在里面。 “……主要是不认识附近的路。”余思归小声尝试破冰,“所以才只好麻烦你,要不然我自己去买也可以的。” 盛淅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道:“不是肚子疼都疼哭了吗?” 归归:“……” 归归老师梗在当场…… “——疼到动不了,”盛淅懒洋洋道,“蜷在地上哭唧唧说自己好痛哦根本就走不快。我如果让疼成这样的人自己出去买卫生巾,我还是个人吗?” 余思归破冰失败,惨淡地坐在一旁…… 过了一会儿,盛淅又漠然开口:“你真的没事?” 余思归立刻保证:“真……真的没有!” “你最好是,”盛淅散漫地看归归一眼,“骗我次试试,我直接给你推海里。” “……” 这个家伙真是……平时不见半点攻击『性』,但刚刚那句话一说出来,思归甚至以为自己要被沉塘浸猪笼。 归老师这辈子膨胀惯了,一直位于食物链顶端,从没感受过“不敢造次”四个大字,结果今天被桌拽了这么一顿可算是体会得刻骨铭心…… “你今晚自己一个人在家?” 盛淅忽然开口问。 客厅灯光明亮,客厅外大雨泼泼洒洒。 余思归捧着热茶,拘谨地点了点头。 “经常这样?”他问。 “……可以这么说吧。”归归想了想,认真回答道:“我妈昨天去南京了,明天下午回来。那边好像有个项目评审,她是顾问之一。” 盛少爷手中动作一顿,抬起头望着她。 “……单亲家庭嘛……”余思归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有点像我拿起剑就没法抱紧你的感觉。我小时候经常闹呢,小学毕业典礼上每个同学都抱着大花捧,不济也有家长来接送,我一个人抱着我在学校里养的花盆回家。” 盛淅眼神很沉,只是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女孩子。 “——因为我们毕业典礼撞一块儿啦,”余思归不太好意思地道,“老师子女就是这点不好,撞完暑假撞寒假,连毕业典礼都能撵在一起……我妈那年被评为优秀导师呢,在研究生毕业典礼上有致辞的,无论如何都走不开。” “……所以她让我自己回家。” 那句话女孩子说得还有一点羞涩,声音清脆,不知为什么却成为一块硌耳朵的石头,盛淅听了那句话,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 “其实习惯了也还好,”归归笑了起来,对盛淅说:“她走了我更自由一些。” 确实还好。 只是有时候……很少数的时候,感觉自己不曾被爱过。 无论是在孤独之时,在荣耀之时——无论何时,思归想,我都不是她的首选项。 盛淅沉沉地道:“今天这事儿你不打算告诉她。” 余思归听了这句话,赧然挠了挠头。 “也不能这么说,”女孩子不好意思道,“明天她回来了到伤肯定瞒不过去……” 她说:“但是今天我不会告诉她。” “今晚说的话只会徒增她的烦恼,”思归小声道,“我家风格比较……粗暴,遇到问题第一要义是它的成因、目前可能的发展方向、能够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法。安慰和情感都在其次,某种程度上……” “挺唯物主义的。” 余思归找了个词儿。 转学生沉默了下,实事求是地问:“你说得挺不错,但余思归我得确认下,你知道唯物主义是什么吗?” 归归:“……知道,不就是……” 入学来没听过半节政治·全靠记忆生怼政治大考,且考完就格式化硬盘的归老师突然卡壳,很尴尬地卡在了当场…… “不就是?不就是什么?”盛淅直起点儿身子,饶有趣味道:“唯物主义是一种有限论。” 思归现出震惊神『色』:“还有无限论?” 盛淅:“……” “可听节课吧,有时候担心你拿不到高中毕业证……”转学生有点儿意兴阑珊,对小桌说,“无限论就是不可知论,即他们认为这世上万物都是不可尽知的;还有一神论,也就是宗教信仰的基础,这些人相信神的存在。” 归归超凶:“放屁,你才拿不到高中毕业证!” “好,”敷衍之王漫不经心点头,“你回答下唯物主义是什么?” 余思归:“……” 思归感到了蔑视:“和唯心主义不一样的东西。” 盛少爷认为这回答不错,『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友好问道:“那唯心主义是什么?” “……” 龟龟很。因为很,所以一个字都不会回答。 “他们怎么让你当上全校第一的?”盛大少爷又温和地问。 余思归得耳朵都红了:“我鲨了你!” 盛淅闻言,一瞬之间就愣住了…… 那一眼,他神情里饱含震惊、悲伤以及难以置信……等复杂而哀伤的神『色』,最终格在深重的、属于真正的弱者的谴责,静静地望着自己刚刚极其凶的小同桌。 窗外暴雨唰然。 偌大客厅里,流淌着一股凝重情绪…… 余思归:“……” 归归面对他那受伤的神情,不受控制地嗫嚅: “对、对不起……” 盛少爷冰释前嫌,温和点头,安抚地道:“没有关系。” “而、而且我上学期是第哦……”归归含泪道,“不是第一,要不是这破政治我能被第一那伙计甩半个身位吗?” 盛淅,情地:“太过分了,怎么会这样?” 他好捧场…… 龟龟忽然很感动,又觉得盛淅是个好人,小声问: “……所以唯物主义怎么了呀?” “唯物主义呢,” 盛少爷伸手温和地扒拉了一下归归脑袋上的呆『毛』,把那根头『毛』往下压,一边压一边说:“唯物主义通常认为世界是可知的,而且否定神的存在,其中着名思想流派包括恩马人,罗素和墨子,从你的描述来看你妈妈这种行事方式更像是其中的一个分支……马克思主义的自然科学观。” 余思归被揪着『毛』,小声道:“唯物主义者。” 盛淅笑了起来,更细致地纠正: “——马克思主义者。” 归归点点头,觉得这个词描述妈妈的确很合适,下一秒忽然回过神来:“这不是哲学部分的吗?” “哲学与生活。”转学生好脾气地说。 余思归:“……还没学。” 盛淅笑了起来:“没学怎么了呢?学了的你也不听呀。” “……” 龟龟感觉自己是被骂了,却又没完全被骂,不敢贸然发作。 姓盛的怎么还在揪那根头发玩……怎么这么多人都对这根『毛』感兴趣,可恶,归归我回头把剪了算了…… 但是同桌脾气的确好些了。 余思归感觉自己有义务承受这一切,由着姓盛的把那揪『毛』揪来压去,过了会儿盛淅大概和归归头发搏斗失败,非常茫然地开口: “余思归,你这撮头发怎么回事?” ……怎么每个人揪过之后都要问一遍? 思归忍辱负重地讲:“从小就这么长的。” 盛淅听了哈哈大笑,似乎真的被逗乐了,余思归坚决不愿理解这帮人到底在乐什么,过了会儿归归想了想,终于正儿八经地切入正题,小声问: “……盛淅,你运动会上到底为什么闹脾气?” 话音刚落。 刚刚还挺高兴的盛大少爷,很淡地看了归归一眼。 - 客厅外仍在下雨,春雨冲淡夜『色』。 “闹脾气?”盛大少爷语调有点儿嘲讽,“这词形容我不太合适,你换一个。” 余思归:“……” 归归忍吞声:“不……不兴?” “换一个,”盛淅温和地看着她,“我可高兴了。” 思归心想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鬼才信你。 “……心情,”归老师竭力掩饰自己的鄙夷,“不是很完美。” 这词儿一出,盛学目光平静温和,毫无波澜地望着自己的桌,似乎在评估这个短语的真实『性』。 过了许久,他贵地开口。 “确实不太完美。” “……” 归归老师忍着一肚子腹诽,虚心请教:“这种不完美是为什么呢?” “能是为什么呢,”盛淅漫不经心道,“我也不太明白,归老师你能用排除法算一算吗?” 余思归诚恳地:“我算不出来,我只知道你突然就开始针对我了,路上见到我也不打招呼,我给你送外套你翻我白眼……” “——我翻你白眼之前在跑步,”盛淅顿了下,“我跑步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 “没……没给你加油。” 归归终于懂了,心想你怎么能病成这样我好同情你……小声回答。 盛淅冷酷道:“那你该说什么?” 余思归含泪心想你真的有病…… “对……对不起。”余思归憋憋屈屈地说。 盛大少爷穷寇猛追:“为什么对不起?” 龟龟恨不能给他两锤子,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卑微地说:“……因为别的班来的都给你加油,我却对你视而不见。” “……” 盛淅漠然地望着归归,片刻后冷笑一声,带着下一秒就要把干啥啥不行烧水都不会的龟龟切成龟龟刺身的冷酷神『色』: “惹是生非,能得要命,窝里不横外头横。” 余思归:“……” “就他妈会装哭,”盛淅冷冷道,“装哭装可怜倒是能拿个第一,让你下个挂面都下不来——你要吃什么?” “……下了。” 盛淅完全忍不住要欺负她的心:“什么?大声点,你要吃什么?” 欺负余思归真的会有成就感,他想。刘佳宁曾说过戳叽她会上瘾,前提是你得戳对地方,这话果然没骗人。余思归一旦被拿捏住,就会非常好欺负。 戳…… “……下……” 龟龟嗫嚅道,“给你下了。”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我心情不错,大发慈悲地给…… 第二八章 - 饭桌两碗挂面。 归师和真正的废……是有点距离的, 毕竟是个资深留守儿童,早就练就了一身“糊弄一顿”绝技,归师趁他去买东西, 烫了两颗海青,从盛淅家干食柜里翻出来罐六必居。 荷包蛋不敢做, 但她秉持着经济学的替代品原则, 下锅煮了个水煮蛋。 ——糊弄, 但能吃。 余归战战兢兢,心瞄了眼同桌,心想如他跟漫画日和里似的把桌子掀了, 大喊我不吃种贫民窟的食…… 那我可真得跟他打一架。 要知道我自己都没吃过自己的挂面! 刚刚极其坏脾气的盛大少爷则出乎人意料地啥都没说,只看着那两碗面条静了静,问: “余归, 你知道面放久了会坨吗?” 言下之意是余归对不住两碗面。 归归觉得他屁都不懂, 祭出万分笃定,说:“泡面才会坨。” ——言外之意是挂面不配坨。 盛淅看了她一眼, 沉默良久, 终于『露』出受教神『色』,然取了两双筷子, 拉开桌椅, 示意余归坐在对面。 餐桌吊灯柔和温馨, 花瓶中五六枝青洋桔梗, 枝叶含苞欲放。 盛淅筷子往碗里一叉, 瞬间整碗面猝不及防地脱离了饭碗…… 盛大少爷端详着那整整齐齐一大碗、弧度、重量与弹『性』势能兼备的面团团,静了良久,面无表情地陈述:“的确没坨。” 面团团生产商很长地叹了口气:“对。我说了吧?” 盛淅:“……” 然盛大少爷努力忍了半天,终于忍住了说点什么的冲动, 只取了桌热水壶,往大面坨倒了,想了想,又给同桌那碗也添了一点热水。 余归很熟练地筷子配热水扒拉开那碗面,问: “盛淅,你坚决不吃外卖,是怕被下毒吗?” 盛淅漫不经心道,“不是。少看点电视剧。” “我从来不看电视剧的,”归归认真地告诉他,“都是看电影哦。” 他分开面条,随口说:“也少看点电影。” 余归很地哼了一声,然夹了一节六必居酸豆角:“真的不担心下毒?” 盛淅静了静,疑『惑』道:“为什么我会被下毒?” 归『露』出震惊神情:“不会吗?可他们不是……” 他们甚至会大半夜来取你狗命…… 盛大少爷神『色』颇为复杂,夹了筷面,说:“……余归,世道真的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归归:“……?” 我都推测你会被下毒了你觉得我想得简单?是你有病是我有病? “……也没你想得那么复杂。” 盛淅说。 余归没听懂。 盛淅叹口气,又补充道:“世重要的是威慑和话语权,能够造成威胁的是「可能『性』」,非「既定的结」。筹码要握在手里才是‘筹码’,放在谈判桌的,只能被称为‘代价’。” 余归根本听不懂他在放什么屁,心想谜语人,悻悻地哦了一声,扒拉了两口面,突然又问:“盛淅,你那晚说我和我妈是无辜被波及的,到底是为什么?” 盛淅听了那话,忽了一声: “我为你放弃从我里问了呢。” “……” 没有人会想问你! 盛淅兴致似乎不错,夹着面条抬头看着同桌,兴致盎然地问:“现在查到哪了?” 余归那一瞬间,甚至有点想打他…… 他态度的意挺明显,也挺欠揍:我心情不错,大发慈悲地给你答次疑。 看来他真挺喜欢吃挂面…… “查到我妈的博士论文了。”归归如实回答。 话一出,盛淅赞许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余归立刻晓得自己查的方向对了,叹了口气道:“有她们课题组其他人的毕业论文也……查到了。但是网都已经没有备档了,被删得一点都不剩,然我又多留了点儿心,当年和她同一个课题组的人,只要课题和我妈的方向比较类似,cnki就搜不到他们的论文。” 盛淅听了话,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余归总结:“有点欲盖弥彰的觉。” 盛淅已将那挂面解决了大半,闻言了来,对同桌问:“欲盖弥彰在哪?” “本来都是公开的啊,”归茫然地戳着碗里的酸豆角,“他们发表在国外期刊的研究成在,又没法撤刊……我随便一搜就搜到一大长串,拼拼凑凑就能把我妈和那叔叔阿姨的毕业论文拼凑出来,他们做过什么,怎么做的,做到哪个地步了。但偏偏论文没了,不是欲盖弥彰是什么?” 盛淅哧地一,兴致不错地开口道:“我得纠正你两个错误。” 余归:“?” “第一,”盛淅说,“毕业论文没有被删除。” 余归:“?” “所有硕博毕业论文都被备份在国家图书馆里,”盛淅散漫道,“就是传说中的国图硕博论文库。本科生的论文一般是学术垃圾我们放过不提……但硕士与博士的学位论文一般会有三式存档。” 归归说:“我知道!学位委员会一份,本校图书馆一份……” “——国家图书馆一份。”盛淅点了下头,“永久存档,便查阅。” 余归:“……个规定实施了很多年。但是和个有什么关系?” “清华的毕业论文几乎都是对外公开的,”盛大少爷道,“但极少数,我是说极少数的情况下……毕业论文会被封存。” 归归师一愣。 “第一个情况,”盛淅筷子抵着碗,说:“论文所处科研项目涉密、不宜公开之时。” 余归犹豫来:“……但当年都是……” 但当年所有人都是公开招募来的。归想。 ——年前贴在宿舍楼下的海报。帮着张教授筛选简历的、年少的母亲。来自五湖四海的、背着行囊来的年轻人。北京西站。 仲夏响彻清华园的蝉鸣。 归于午睡间隙听见的、青年人们热血沸腾的讨论。 那热烈的、难忘怀的一切,甚至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第二个情况。” 盛淅打断了归归,平静地抬头看着那女孩儿,说: “——出于保护作者的目的。” - 灯火阑珊下,归眼睛震惊地睁大。 盛淅收回眼神,缓缓道:“我那天说你们是无辜被波及,是因为你妈现在所做的方向和当年已经千差万别了。” “——从此再称不是项目里的人。” 他说。 盛淅说完,将手里的空碗一推:“快吃吧,我吃完了。” - 「再称不项目里的人。」 的确如此,余归想。 那其实是别无选择的,柳敏先前做的课题是前沿中的最前沿,尖端到国内想搞的话只能拿钱砸的程度——偏工业应的尖端课题大多如此。 国内生产技术跟不,实验仪器都得从国外专项进口,动辄一台就是千万。 那最关键的仪器厂家位于荷兰,姿态高贵至极,买他们个仪器得配个他们的顾问,买千万的仪器得顺带将顾问钱也一并出了。 万一坏了就更吓人:出个故障,光维修费都要六位数。 ——因为维修只能由专人维修。 厂家相当豪横,禁止购买方随意拆解仪器,说“担心关键技术泄『露』”,维修都只能找他们自己的员工。 维修人员跨洋来,劳务费再加沿途车马费,简直像是课题组花了几千万买个爹回来供着。 总之那项目绝不是普通高校支撑得的,当年的柳敏更不是寻常高校请得的大佛。 因此课题组解散,她因自己博士时期做得实在是太过前沿,单位连个最基础的仪器都没有,只得入乡随俗,了个炉灶。 如今她的工作内容,已与博士时期半点不搭界。 如真与柳敏的博士课题有关……那盛淅没说错,的确是被无辜波及。 …… 余归从书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摸』到一半时,忽然想什么似的,看看旁边的盛淅。 盛淅不知在给谁发微信,日常平易近人,低头看屏幕时周身却有种难忽视的距离。 但一旦静下来与他相处,就会发现人的确是个生在云端的少爷。 种云端的少年人,怎么会和那帮穷学生扯关系呢? ……穷学生是真的很穷,余归忽然想。 要知道学生群体的穷是出了名的,更何况那是一个拖着两三岁女儿的单身母亲。 二一世纪初,国家给博士研究生每个月下发两百块钱补助,一年合计发两千四,妈妈的导师总要从自己手里或是报销的富余里省下点钱来,偷偷塞给给自己最苦的那个学生。 那个课题组里,最苦的就是柳敏。 但其他人也苦。 那仍是个匮乏的年代。 学生都穷得叮当响,一辆八六年的二八大杠三块钱,印着校名的搪瓷缸一块多,个个都当传家宝着,毕业了不能丢,要再卖给下面的学弟学妹。食堂的肉菜一块钱一份,归总共也没吃过几次,有几次是妈妈的导师,那个姓张的教授,偷偷带着归去打的。 ——二食堂二楼一块五一份的糖醋里脊,两块钱一份的『毛』氏红烧肉。 它们现在在吗?余归忽然想。 现在又要多少钱了呢? ……那位教授。 妈妈的导师,那位教授,是世纪三零年代南方人,少时神州山河动『荡』,他颠沛流离,也养就了一生简朴的脾『性』。他总是穿一件洗得发的格子衬衫,个子瘦,说话和声细语。衬衫口袋里永远别着一副眼镜,鼻梁有一副,两副交替着戴。 据说是因为年轻时读书功近视,年了又叠加花,如今远了近了都看不清。 课题组里每个人都敬他,远远地就要喊他一声张师,归是组里唯一一个屁孩,拥有名为萝卜头的特权,屁颠屁颠地叫他张爷爷。 那次归带着糖醋里脊和红烧肉回去,妈妈看着那肉菜,给她掰开一次『性』的筷子,然很轻地告诉四岁的女儿,下次要懂事,不要点么多。 归不懂,问妈妈为什么。 妈妈说,因为张爷爷自己吃饭的时候,从不舍得点个。 …… 盛淅说完那话,那段早已褪『色』、属于归人生太初懵懂的记忆忽然一丝丝染了颜『色』。 那条漫漫长路。仍在读博士的女学生牵着她唯一的女儿一回宿舍,路边荒草连天,狗尾巴草沿街生长。母女二人唱着幼儿园学的儿歌,草长莺飞地跑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路。 六岁年的余归轻闭了下眼睛。 当年清华园的风隔过岁月,迎面来。 …… 余归努力将绪扯了回来,『揉』着自己手机碎裂的屏幕,声问:“盛淅,你和东西,到底是什么关系?” 盛淅听了话,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归归满脑子都是豪恩怨情仇!什么豪私生子高干文被亲妈遗弃带球跑一胎七宝高智商包子流落民间最遇到总裁爹地,总裁放话,宠,狠狠地…… 盛淅温温和和地开口:“余归,你表情不对。” “……” 归归师听了话,竭力让自己看去稳重一点儿,心中真诚编排,高智商包子…… “我现在牵连其中,”被编排的人平静地望着她:“是身处漩涡中心的人。” 余归心想身处漩涡中心的高智商包子…… 但是几乎马就生出了一丝同病相怜的滋味。 么大的房子,余归想,分明已经过了么久,却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客厅坐着,仿佛再也不会有人来似的。 富裕多半意味着孤独,意味着无人陪伴的、近乎被忽略的成长。 “盛淅。”归归声开口。 同桌微微一愣,转过头看着她,示意她说。俩人并排坐在同一张沙发,气氛温柔祥和,有种难言的亲昵意味。 “你爸妈不和你一住吧?”归心地问。 盛淅望着同桌的神情——余归似乎少有种时刻,此时看去又柔软又惴惴不安,像是生怕触到人家痛点似的。 他了,温和地回答归归:“他们在海。怎么了?” 归一怔,下真的生出了患难与共的滋味,恨不能挤出几滴孤零零的泪水:“你爸妈……” 说到里归归卡了一下,看了看四周,又想盛淅在学校绝口不提自己父母……且父母一栏是空,脑海中再次闪过万多字豪私生子带球跑文学。 归归定了定神,真诚地改口: “你的监护人。” 盛淅:“……?” “——你的监护人,”余归坚定地重复,“一定也缺席了很多属于你的重要场合吧。” 盛淅的神情,有点茫然…… “没有关系,”归归认为自己有必要教育一下他,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唯一形单影只需要自己参加自己毕业典礼的年轻人,坚定地对他讲: “人生的道路是我们自己走的,父——监护人,监护人的陪伴,只能锦添花,更重要的是我们在人生条路选择什……” “我有爸妈。”盛大少爷冷不防开口道。 余归:“……” “怎么说呢,”盛淅『露』出为难神『色』,“你直接说‘我爸妈’就行的,余归我觉得你好像对我有点儿误解,当然我也不知道个误解怎么来的——你是看我的转学档案了?” 余归呆呆地看着他。 那表情,答案已尽在不言中。 盛大少爷那下相当为难,看着自己的同桌说:“转学那档案的事我回头给你解释吧……但确实不监护人来监护人去,没有必要。” 归:“……” 他真诚地告诉自己的同桌:“我有爹有妈,个你可放心。” 归归的表情,逐渐空…… “且你说的那个人生道路……”盛淅犹豫道,“他俩其实没怎么缺席,至少在我的印象里没有,参与度都挺高的。” 余归:“……” “我爸当过我初中家委会会长。”盛淅平和地告诉龟龟,“不过高中他比较忙,就没再当过了。” 余归脸,此时写满难置信四个大字…… “——所不监护人监护人地叫。” 盛少爷对她说。 他说完瞅瞅似乎准备自绝于人间、耳朵根根都红透了的同桌,认为她今晚令自己非常满意,很温和地问: “给你拿个酸『奶』吧?” 归归眼眶里满含社死的泪水:“……我……” ——我不吃酸『奶』。 然盛淅已不由分说地将饭酸『奶』塞进了同桌手里,他自己没拿,却很顺手地为归师将酸『奶』开了。 酸『奶』盖他连看都没看,直接丢了垃圾桶,那动作极其自然,带着点浑然天成的意。 余归大为震撼,抱着碗看着盛淅。 盛淅似乎吃过面心情格外好,也没什么少爷脾气了,看着归归的辈子没见过种人的豆泥震惊脸,很温和地了来。 “到底给我安排了个什么剧本啊,” 盛淅温和地问,坐在归身边,又说: “我可是听见了,你一开始想说父母,结突然咔一下变成了监护人——监护人三个字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龟龟声音嗫嚅着:“我……” 下一秒,盛大少爷很从容、甚至称得平稳地,揪住了归归脑袋的那根『毛』。 “……” 然他揪着同桌那撮『毛』,很温和地问: “归师,你不会为我是孤儿吧?”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盛淅,要不要上来坐坐呀?…… 第二十九章 - 被薅得有点疼…… 余思归从上学那天……常被各路人马揪『毛』『摸』头, 如今已经成了习惯;其中最经常对她下手且下手最狠的是刘佳宁,其次是她妈,除此之外还有若干初中桌初中后座学班主任辅导班认识的姑娘…… 因为对这脑袋下过手的人实在是太多, 余思归对被揪『毛』的反应,从学时的暴怒咬人、再到初中时的闷气, 现在已经成了彻底认命了。 “你最不是这思, ”盛淅坏脾气地缠着那揪揪无辜的『毛』晃了晃, 说:“因为你表情问题很大。” 归归老师一把子委屈:“我表情能有什么问题!不是……你吗?” “你刚刚我的那神,”盛淅想了想,很真诚地道: “跟我是假山上的猴子似的。” “……” 盛淅说完把手一松, 仿佛刚刚发作这一通是为了凌|辱归老师的『乱』『毛』,兼恐吓对方一通。余思归心道恐怖的狗东西……然后飞快『揉』了『揉』自的脑袋。 他家客厅里,灯光温和洒落, 时间已经颇晚了。 哪怕发了再多事, 在桌家逗留至今都是不合适的。 余思归想了想,声道:“……盛淅。” 桌抬头, 温和地着她。 “……你……”余思归很犹豫, “我其实一直都挺……挺挂心的,你把他们打那顿真的没事吗?” 盛淅坐到对面沙发上, 闻言淡淡望着自己的桌。 他表情倒是没什么变, 目光温温和和, 只神情仍是那下了课还会几页加缪手记的优等——只是指骨上缠着很薄的绷带。缠绷带前归老师曾过那伤口, 细碎伤痕叠加青红的软组织, 还带着干涸的血。 那血不是他的。 也因如此,格外令人不愿细想…… 盛淅望着桌,很淡地、以一不太的语气打破了沉默: “想去给他们探病?” 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出点很薄的, 仿佛要把桌再次大卸八块的杀心…… 余思归立即是一凛,火速回答:“不……不是!我是问你!盛淅你真的没事吗?” 盛淅杀心瞬间一收,气氛重归祥和,静静望着她,示他说。 “……那群人……” 余思归定了定神,“被你打成那样,你直接走了,算不算肇事逃逸。” 盛淅淡漠道:“肇事逃逸是交通事故,那是斗殴。” 余思归一听都要吓哭了:“……可是斗、斗殴不是会被吗?那行政拘留还是刑事……盛淅你还用可乐瓶子爆了人头,如果给你算成持械斗殴……” “持械斗殴的司法界定键点是‘械‘,”盛淅柔和着她,仿佛余思归下次再鸽一节政治课要把她切成滚刀龟似的。 然后他耐心地说: “——司法上,械一般是刀枪棍棒。玻璃瓶子是瓶子。” 思归:“……” 然后盛淅温温地望着桌,温声细语地讲: “而且用刀枪棍棒打人,未免也太野蛮了吧。” 你文明,你不用刀枪棍棒,你一打五…… 归归老师听了又想昏『迷』,支离破碎地说:“那……那把他们打成那样也……也很危险啊,我不是在担心他们,我是……” 龟龟说到这里忽然卡壳。 盛学遵纪守法且柔和地望着她,余思归那一刹那几乎想找地缝钻进去,盛淅你难道一定得让我明说吗! 然后思归嚅嚅道: “……我……是担心你。” - 这句话一出,杀气彻底消失。 气氛和缓,盛淅周身气场如大海般温柔,风平浪静万里无云,似乎挺享受地品味着桌遮掩不住半点心事的耳朵。 然后他惬地应了一声: “。” “……什么叫,”余思归颤抖道,“我是问你,你不会出事吧!” 盛淅和和气气:“嗯。” 余思归:“??” “——不是?”归归老师呆滞地道,“盛淅我是在问你问题诶?你这糊弄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是糊弄我上瘾的思吗?” 盛大少爷两指撑着下颌,目光温和地对她说: “怎么会呢?” 余思归:“……” 这人太……太奇怪了,归归觉得他此时此刻挺享受的,虽然不知道他在享受什么……但那模样,犹如在逗弄宠物一般。 龟龟自认自己不是宠物,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难受,终于问: “……真的不会有事吧?” 姓盛的反问:“不告诉你的话你今晚是不是睡不着觉了?” “……” 余思归心想我会吃安眠『药』睡,进梦里把你剁成滚刀肉…… “放心,不会有事。” 梦里的滚刀肉这次倒是挺干脆,和声细语地说。 思归觉得心里很堵,像被塞了块鹅卵石,得到答案后也依然气,她抬头着盛淅,对方仍没有半点要解释「为什么我没事」的模样。 只是着她的神,挺愉快的。 余思归:“……” 如果想问盛淅为什么会对他们动手,他多半也不会回答吧。余思归忽然想。 像那无数,已经被自己咽回肚中的、自己在自己『摸』索的问题一样。 思归有点难过地望着盛淅,桌浑然不觉,气场前所未有地和煦,伸出手,将女孩子不服贴的头发往下压了压。 是那一瞬间,余思归心里得出一肯定的回答。 「问他是没有结果的。」 思归甚至能想到自己真拿了这问题问他会怎样,姓盛的可能挺乐地笑一笑然后——算了也猜不到他究竟会有什么反应……他太难琢磨了。 这家伙,堪称余思归到这么大见过的,最难透的人。 博得了大家的信任,却并不报以等的信赖。仿佛他天高于这一切,没什么人值得他真挚对待似的。 他今天动手的原因,会是什么呢?余思归茫然地想。 ——也许是打了也没人敢找他算账。也许是因为太闲。也有可能是回家路上巧撞上鼻血都没擦干净的归归,决定给上去可怜的桌伸张一番义——反又没啥后果。 他自己也说自己打得过。 ……打得过。举手之劳。 余思归胸口浮现一丝很淡的难过,抬头,茫然地望着盛淅。 ——他是不是把我当宠物待? 余思归真的觉得差不离,这么一想颇为痛苦,又相当心酸,只得竭力不去想它的答案。 客厅灯光柔和拢,春雨自天穹洒落,淋在落地窗上。 归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感觉自己在夜里拍着一扇不会开启的窗,喊着一不会应答的人。 “余思归?”转学忽然温和道,“怎么了?” 思归抬头着他。 问他是得不到答案的。 别问,问了是自取其辱。 “今天的事,”思归声道,“……谢谢你。” 盛淅闻言心情不错地一笑,这家伙得实在非常俊朗,私下对人笑时,甚至有点芝兰玉树,朗月入怀的味。 “譬如芝兰玉树,朗朗如日月之入怀。”这句话为南宋那着名的《世说新语》所载,前半句出自魏晋的谢幼度之口,刘义庆的门客又用后半句,来形容夏侯玄。 思是说,这家的公子这样,这样高洁,以至“欲使其于庭阶耳”。 ——而那“公子”出身王谢。 王谢堂前燕的王谢。 - 盛淅对她温声细语地讲:“不用谢,举手之劳吧。” 归归对他这种人没有过半分经验,听了那句话后,眶却没来由地有点酸。 可恶,怎么连这冠冕堂皇的用词都跟我想的一样啊! 这位上去非常说话的少爷,思归心想,恐怕是真的不曾真诚地对待此处的所有人的。 姓盛的浑然不知这些弯弯绕,兴致还不错,目光落在余思归身上,赞许地着对方。 归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和不平涌动拉扯,刚要别开脸—— 听到盛少爷不太高兴地开口问: “还有呢?” 余思归:“……” - “再多说点。”他说。 余思归:“???” “……” 归归此时心里仍在一点点地往外冒难过的酸水,断然不出感谢作文,竭力组织语言:“今天真是多、多亏了你……” 盛淅了她一会,相当兴阑珊地评价: “不真诚。” “……” ……你还要怎么真诚啊!!!你真诚吗!你礼貌吗! 盛少爷不礼貌,他兴致缺缺,而且喊人连名带姓: “余思归。” 归归:“?” “怎、怎么了……”归归有点慌,搓了搓爪子,“你嫌字数少吗?你如果嫌少我回家给你……八百字感谢作文……” “屁。”盛淅冷飕飕地说:“你给我把这可怜样收了,心我真让你。” 这话一出,余思归可怜搓手手的样子,消失得比退『潮』还快…… 盛淅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沙发上,目光淡漠地着龟,他桌与他对视,毫无惧『色』,且由内而外地洋溢出了自由及勇敢的光。 “怎么了吗?”余思归奇地问。 盛淅这收回神,语气不善地问: “那女的叫什么?” 思归一愣:“什么那女的?” “……那,”盛少爷微微苦恼地皱眉头,“那次和你纷争的……一班是吧?” 余思归:“?” 然后他望向桌,平和而淡然地问: “一班那女的。她叫什么名字?” - …… ………… 回到家中,归老师捏着手机,左想右想,越想越觉得自己堪称道的光。 把曲若供出来是不对的。 这也太不了,余思归感动地想,曲若和我是初中学还是高中学,我们有着亲密的、形战友的系,从始至终她也只是和我吵了两句嘴还要把我推下台仅此而已,怎么可以供出曲若呢!她又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不能供出曲若! 不相信曲若无辜的人可以滚出地球了! 归老师认为自己为人真的太派了,简直是奥特曼,脑袋顶着条热『毛』巾,给桌发消息。 “曲若姓曲,不姓屈。” 下一秒,微信咻一声飞向盛淅的微信。 非常干净利索。 这破手机手机膜都碎光了,上头上去几乎是斑驳蜘蛛网,狗日的,清明节还得跋涉千里去大学城贴膜…… 开学我要用成绩嘲讽她……不过一中倒数会在成绩吗? 余思归从未考虑过这问题,一时间竟不是很确定,一方面归老师认为第一中学的学子肯定得在名次,另一方面她很难揣摩,考倒数的人是什么心态。 我倒是知道考年级第十七啥感觉……充满了挫败感,非常不受。 盛淅之前考到过这名次没有? 余思归心里有点奇,有心想问问姓盛的,却觉得他没回的话不继续问,在脱衣服洗澡前,忍不住瞄了屏幕。 盛淅微信对话框过了许久都无声无息,不知做什么去了。 归老师很磨蹭,忸忸怩怩瞅瞅屏幕,瞅了一会,感觉像等不到他的回应,只钻进去洗澡了。 - …… 余思归洗着澡,忽然不受控制地想了半时前发的事。 简称复盘。 半时前,盛淅撑着伞,把余思归送回了家。 彼时雨水绵延不止,俩人家的地理位置非常近,打不到车不说,盛淅所在的这片居区管理如铁桶一般,非登记车辆须得交代来、登记身份证能进入。 于是他俩没有打车,一路步行,朝余思归家走去。 两人走在松叶下、漆黑的雨里。 一开始气氛相当祥和。 路上他俩聊了许多东西,思归觉得很开心,放松地和桌讲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譬如自己初中时学校雕塑是如何建的,又奇地问转学前在兰专搞竞赛时的所见所闻。 转学对这部分过往倒没啥遮掩,从手机里翻出当时初赛的照片,大方地拿给余思归。 余思归拿着他的手机左右划了划,对着照片愣了一会,问,盛淅,我怎么觉得这是两比赛? 盛淅那下相当赞许,哧地一笑。 ——余思归的没错,的确是两场截然不的学科奥赛初赛。 余思归真的觉得盛淅太怪了,他似乎很享受让思归去捕捉蛛丝马迹,让她来解谜,亲自推测事件全貌。 “两场初赛”这事相当典型。 ——如果不是余思归照片时敏锐,盛淅绝不会对她提自己曾报过两门奥赛。 被指出后的盛学便对这两场赛事毫无隐瞒,撑着那把黑伞耐心解释:一场是数赛一场是noi,他入校时最初选的项目根本不是数学——其实是第一中学完全搞不来、想搞只能靠课外的信息奥赛。 但与一中不,盛淅原所在的兰资源丰富,鼓励学自由发展,想报几项目都行。 盛淅入学后被一路一上来的初中学一激,俩人互相不,盛淅尤其不对方,索『性』在对方选的数赛里也掺了一脚。 春雨兜头浇下,盛淅的黑伞拢着龟龟的脑袋,归归奇地问,那你赢过他了吗? - 那似乎是回家路上出现的,第一……矛盾。 归归老师短暂脱出回忆,中止复盘。 “……为什么他要骂我是top癌?” 龟龟含泪捏捏自己的胳膊:“top癌怎么会是癌症呢?喜欢考第一怎么会是病,要我说的话,不喜欢考第一是病不!” - 时间再回到半时前的街。 总之是被训斥了一顿……归老师如是总结。 但盛淅明明拿了市二等,效力等于省二,很强的呀! 然而余思归问完那句话,是被盛少爷含沙『射』影、极度恶毒、但又克制着装作很有涵养总之是婊里婊气地削了几句姓余的你这top癌胜负欲太强,以后还要被暴打。 再后面…… 再往后怎么了来着? - 浴室里,归归瞅瞅自己身上毫无遮掩的淤青紫红,终于复盘到了最后,道别之前发的那件事。 …… 当时雨下得仍然很大。 气氛其实也不能算坏,也没有任何要变味的征兆,盛淅撑着那把宽伞骨的黑伞,把桌一路带回她家的胡,余思归因为那句“你有没有赢过他”而被桌阴阳成了一只鹌鹑,万般不服竟一字挤不出。 但总体上,还是很和睦的。 然后他们到了院外。 到了院外时盛少爷显然已经挺平和的了,还叮嘱让思归回家门窗,万一哪里不适打电话…… 归老师听了立刻很感动:桌今天辛苦了一天,虽然像脾气不太,但其实也情有可原的嘛! 而且今天能活着回家真是多谢他啦! 于是,余思归很自然地、笑盈盈地说了一句话: “盛淅,要不要上来坐坐呀?” …… 这句台词究竟怎么了,余思归实在是没有头绪…… ——但是多亏了这句,在这惊心动魄,跌宕伏的一天终末,归归老师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竟是盛淅站在她家门外,脸一瞬黑成锅底,愤怒至极地说: “余思归,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片子什么场合的台词啊!” - ……啊? 啥片子啊?啥场合? 余思归左想右想,是百思不得其解,完全没懂,想他的样子又觉得挺紧急,于是洗完澡浴巾都没来得及裹,在手机屏幕上点了点。 ——屏幕上一条微信都没有。 龟龟和盛淅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归归发送的消息。 盛淅那边一声不吭,人也不知道去了哪…… 余思归了半天屏幕,屏幕没半点消息。她难过地叹了口气,心想这是气了还是没啊,不回消息的家伙可真讨厌…… 然后她想着砰一声,打开了浴室的换气窗。 老房子最怕闷木头,洗完澡哪怕下着雨也得向外散散湿气,归归开窗,她用的沐浴『露』混着温热白雾,顺着窗户朝外飘。 窗外大雨瓢泼,于挤得出水的黑夜里,柔和街的中,一把黑伞已雨中伫立许久。 第31章 第三十章那你对她究竟是怎么个念头?…… 第三十章 - 盛淅笑起来的时候, 总是给人一种很温和的感觉。 他人生得英俊,眉眼长得尤其,高挑、谦逊不失少年锐气, 犹如骄阳下澄澈的湖泊,早些年亲戚朋友还会当面夸他时, 他爷爷总夸盛淅生得很是人杰。 笑时更是充满情意, 令人心生亲近。 “年龄啊……” 盛淅看着一扇窗, 温和地对着电话说: “十六了。” 他似乎在雨里站了许久。 长夜的正中,一扇明亮的窗开着,雨幕重重, 洗过澡后的水汽伴着沐浴『乳』香,柔软而鲜明地钻了过来,犹如一场春日的梦。 电话那头嘲讽地说了一句, 盛淅漫不经心、且耐心地对对方说: “还小。” 那头了一愣:“十六了还小?不就是比你小一岁么?” 盛淅看着那扇黑夜里的窗户, 很温柔和煦地轻解释,“我说小不是因年纪, 你和说三句话你就知道想做什么, 生气的时候稍微一哄你就是朋友,对人的时候掏心掏肺, 喜怒哀乐历历在目, 没有半点心眼, 很赤诚的小孩。” 电话那头霎时一静。 对方大概也被盛淅这句话震了下, 半晌由衷道: “盛淅。” 盛淅隔过雨幕望着那扇窗户, 极轻地嗯了。 电话里他那同自内心地问:“这堪称我今年的最恐怖的一句话,能别在你爹复习的时候打电话来吓我么?” 盛淅温和地问:“什么时候复赛?” “——九月十三。” 那人下意识回答。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被套了个圈,当即暴躁怒吼:“我『操』|你妈姓盛的!!” 姓盛的到自己被骂,柔和地笑了起来。 如果此时有熟悉他的人细看, 会现那笑竟带着极其恶劣的、恶作剧得逞的混账意味。 “饿了就愿意吃饭,渴了就想喝水,”颇混账地笑着的人嗓音缓慢而柔和,仿佛在叙述件最纯粹不过的事:“穷人爱钱,阴险之人则爱虚……人呢缺什么,就爱什么。” 电话那头的人:“……” “所以我说了,”盛淅柔和地望着那扇窗,“这是个真诚可爱的小孩。” 那头的人静了三秒,嘲道:“冠冕堂皇。” “以你知道呢,”盛大少爷颇怅惘,“这么多任帮扶对象里,就你对我了解最深。” 那头冷冷道:“所以我是唯一一个不对你感恩戴德的。” 他说得确实没错。盛淅闻言愉快一笑,雨水淋漓地打在他漆黑伞面上。 筒里传来撕演草纸的音,片刻后对方按了下笔,相当公平地说:“盛淅,你说的这些确实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从我年前被班主任拽被你帮扶的那天起,我对你的印象就是你外表看上再富丽堂皇,骨子里也是个贱人。” “而贱人——是不会对什么人怦心动的。” 盛淅静了秒,随口道:“谢谢你这么骂我啊。” 他同散漫地说,“你过骂你高傲『逼』骂多少遍了自己心里没数?下次不必谢得这么细致。” 盛淅笑了笑,没应。 “我就一个问题,”对方说,“真诚可爱的小孩……你用这词来描述,干净得跟他妈刚洗过似的。” 话音刚落,盛淅轻轻眨了下眼睛。 筒另一端的少年人嘲讽道:“那你对究竟是怎么个念头?” 盛淅目光沉沉地望着那扇窗,音变得淡漠:“怎么?这么描述不行?” “……” 那少年冷冷地说:“太干净。” “——我是说你自己撇得太干净,太圣洁。我绝不会用这种词来形容一个我有感的姑娘。” 感应是炽热的。 是时刻不想将对方拥在怀里,是试探着的、滚热的碰触。是要将对方『揉』在掌心的,时刻不想与对方耳鬓厮磨的。 盛淅了,觉得挺有趣地笑起来,问:“你对谁有过感?” 那头静了半天,后筒里传来一句很坚决的“我『操』|你妈”…… “念头这俩字实在是不用你『操』心。”盛少爷心情不错地道,“秦渡,谢谢你今晚我倾诉。” 那叫秦渡的、接了这通用意不明的电话的盛淅前同……沉默了许久,盛淅觉得他应该想说什么,终于没说。 天穹中落雨唰,过了会,电话挂了。 ——倾诉了什么? 盛淅撑着伞,安静地在雨里看向那扇明亮的窗。 这条街不宽,老城区都狭窄。 像甜扁桃,甜到香,盛淅没头没脑地想,下一秒脑海中浮现另一个画面。 那近乎是背德的,女孩子胳膊肘上的伤都像是场景的佐料,抬头看人时会含着点泪水,稍加训斥这个家伙就能真的掉滴鳄鱼之泪,像是唯恐自己没被欺负够似的。 『操』|他妈的。 ——真诚赤热的小孩。 伤痕累累的,非常顽强的,被打了也不哭,被训斥却会掉眼泪,作任何事都带着一种浑天成的烂漫。 一枝活该被碾碎在手心、花苞碎烂的白桔梗。 盛淅平静地望着那扇窗,后笑了起来。 “圣洁。” 他像觉得很笑,在雨里摇了摇头:“哪圣洁了。” 女孩子开了窗就没再出现,应该是跑别处玩了,盛淅竭力控制自己不想甜扁桃被擦在皮肤上的模样。 “不过确实……” 他微微停顿了下。 “不过确实是小孩。” 盛淅望着那扇窗,喃喃自语道。 而下一秒,他瞳孔一缩,猝别开了眼! 黑夜里,别开眼的盛少爷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幻想,耳朵根通红,相当难以理解地看了看余归家的家门口,门口灯还柔和地亮着,仿佛风雪夜归途,长夜里邀请人来的灯塔或者什么长明灯之类。 忘了关灯。 “……” 盛大少爷冷静地评估三秒,抬头看看那扇换气窗,闻到浓而温暖的甜扁桃味立刻又触电般移开视线,下定决心让没有任何防备心理的归老师自生自灭。 - 余归洗完澡又在床上滚了半天,抱着switch滚来滚地玩乒乓球庙,是连海拉鲁大陆都法令龟龟转移注意力——怎么都想不透到底是什么片能令盛淅愤怒成这样,什么片子里人不能让对方来家里坐坐…… 鬼片?德州电锯杀人狂? 姓盛的还挺高冷,左不回消息右不回消息,余归连想问个明白都没法子。 他不回微信,归老师就谜之睡不着,仿佛心里卡了块大石头,提心吊胆。 提心吊胆,惴惴不安,生怕他死在回家路上了…… 给你能的,余归气愤地想,还对我脾气,是不是陪小姑娘玩了! “……” 下一秒,一句“也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犹如鬼魅般在龟龟耳畔念起了经。 ……也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也不知道有没有女…… 余归咕一惨叫,丢开游戏,顺着被子钻到枕头边,『摸』起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一条绿油油的微信未读。 余归看到那个绿泡泡甚至有点想哭,心里委屈地心想盛淅我害怕我就是粘人精需要人陪…… 后点开,看到了未读消息: 微信运动公众号推送了今日步数。 酝酿了鳄鱼泪的粘人精:“……” 微信步数排行榜出来了,第一是粘人精的亲妈柳敏女士。据说柳敏女士今天下午评审完项目,公费旅游爬了紫金山,在紫金山山麓留下了自豪身影——豪横地走了万六。 排行榜第二是盛淅,有几个人已经给他点了红心,步数足有万一。 这万一,有很大一部分,都是跟归一起走的。 余归收了要拿来撒娇的泪水,稳重地钻进被子里,点开他的头像,想瞅瞅自己看这间隙里盛淅有回复。 而消息框里最下面的一句,仍是的。 归:“……” - ——已经四十分钟了。 而从他吼那句话,至今,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多小时是什么概念,如果是语文考试,此时归归已写完了主观题;如果是数考试,归老师则已经开始撸袖子冷漠地干倒数第二问;生物考试的话,可能已经开始在试卷上画小人玩了。 盛淅,你不会真的死了吧!归归老师悲痛欲绝,痛失少爷,缩在被窝里,又瞄了瞄自己黑漆漆的屏幕。 ——三分钟过了,屏幕一动不动。 像连手机,都随着同桌一起阴间了。 余归:“……” 床头灯暖黄,洒落在床头的游戏机和书上,归归老师喃喃道: “盛淅,我一定会在你坟前哭的,我要哭脏你轮回的路。” 话音掷地有,说完一看,屏幕还岿不动地黑着。 窗外仍在下雨,余归自己逗不乐自己,终于有点想哭。手机扒拉过来解开锁屏,盛淅那头仍一句话都没说。他头像是瑞士小镇晚霞,连头像气质都温温和和,与班级群里其他用“给你马颗雷”表情包的男生截不同。 归老师想了想,终于鼓起勇气,点开了他的朋友圈。 ——盛淅朋友圈是全公开的。 他根本没有要设置“三天可见”的意,这人不屑于隐瞒自己的人生轨迹,连半年可见都没设,不过却显而易见地没啥分享生活的兴致。 朋友圈的频率不高,每条都挺正式,且措辞礼貌。 营业得恰到处。 前在兰生的校大型活动,譬如艺术节、跨年晚会、foreign night……他一条不落。 再往前翻翻还有初中时期的班级活动留念,归归点开照片,看见一个截不同的、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同桌。 ——还有确实不同的高中生活。 盛淅的朋友圈看不出有没有女朋友,归归左看右看也没找到蛛丝马迹,这家伙非常坦,倒是有几张和女同一起拍的自拍,归归看不出端倪,只觉得像挺自的。 这么自,应该……不是吧? 余归不太确定,心里有点酸酸的。 而且原来他们校大型活动还要穿正装…… 年初时盛淅了几张跨年晚会的合照,其中一张是与他前的班主任站在一处,正装笔挺、剪裁合身,笑时玉树临风,犹如世间和煦的阳光。 穿西装不见拘谨,似乎经常穿。 凭什么人家的高中生活这么丰富,余归翻着他朋友圈,心里有点闷,心想这就是不需要参与内卷、高考压力不大、且教育资源丰富的地方吧。 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资源。 不对,可能也有……余归闭了下眼睛。我们却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们不相信天才。 - 而归老师难过三秒,立即又亲身体会了一释文,摊平地心想那又怎样,反正入乡随俗盛淅你就自之吧欢迎来到噩梦高考…… 归将盛淅友圈从上翻到下,非常闲地将盛淅初中生活与前的高中生活一角精读完毕,看完后结合转生前流『露』的意,龟龟现盛少爷真的拿了个非常令人胆寒的剧本: 标准、完美到可挑剔。 这剧本……归不太确定地推测,一般不会在高中阶段配上女朋友。 余归埋在被窝里,关了灯,窗外雨水仿佛要淅淅沥沥到天明似的。 又看了一眼,盛淅仍没回。 ——而距离他走,已经过了近俩小时。 看到时间的那一刹,归心里忽地难过了起来。 布洛芬『药』效褪,痛经的坠胀感也一丝丝回归,下午被殴打的地方软组织挫伤严重,从骨头里冒着钝钝的疼,额角粘着一块圆圆的、人问津创可贴。 黑咕隆咚的卧室,空一人的家。 只有外面的雨伴着一只受伤归归入眠。 “……” 受伤龟龟从被窝里坐起来,冒着料峭春寒对黑暗呆,接着稳重且熟练地忍着轻微的痛经检查门窗煤气,还非常训练有素地潲雨『露』台的门,拿湿『毛』巾掖住了。 这一系列的事情,余归做过数次。自己留守的夜晚一直如此,包括睡前开一盏小夜灯。 欲盖弥彰,仿佛那豆火样的光能够于人的夜中保护似的。 余归按开小夜灯,卧室里的黑暗被驱散些许。 后稳重地叹了口气:“……归老师。睡吧。” 睡吧,归归告诉自己,他不会回复了。 余归卷进被子,耳畔尽是春夜的雨。 - 而紧接着下一秒,余归手机嗡地一震。 归甚至都没来得及进入雨的状态,暴躁地心想我有朝一日必杀尽凌晨短信的澳门银河赌场,后将手机拿起来一看。 屏幕上一条微信。 盛淅说:「刚到家。」 归归一呆,坏脾气地心想你这破少爷是绕了地球半圈回家的吧看在你周游世界了的份上归归我今晚就不打扰你的清梦了——后手机掖在脑袋底下,准备继续就寝。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就咻地飞了过来。 盛大少爷的语气带着犹豫: 「余归你门灯关了没?」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而这温热的万物,皆自春始…… 第三十章 - 门灯确实没关。 差点就会被妈妈打断腿……晚上忘关门灯白天必可能关, 这灯开上二十四个小柳敏定会把女儿做甲鱼汤,余思归晓得盛淅为啥留意得了这种细节,最终能归结于他实在是观察入微。 她钻被子里, 告诉姓盛: 「关灯来啦。」 这次盛淅得很快,消息框变了“正在输入中…”, 接着条消息飞了过来。 「身上还疼么?」 余思归愣, 忽然觉得自己被同桌关心了。 归老师最喜欢被人关心, 对方是盛淅还有点额外加,看到这句刚刚被鸽了两个小苦楚瞬被清空,于是柔弱且粘人地打字: 「非常疼。」 盛淅那头想都想就:「那你忍忍。」 思归十坚持:「可我忍住。」 “……” 「忍住先忍着, 」盛同学说,「就当长点教训。」 余思归梗了梗,隔着网线, 仅从方块字, 实在无从判断盛淅是是在冷嘲热讽并借机怼自己,如果是恶意那他确欠骂……但说定是善意。 于是余思归纠结了下, 发了个万金油、小豆泥含泪卷被被表情…… 怎么总要让我长教训, 是都说了别教我做事了吗! 卷被被咻地发过去,盛淅那边, 忽然沉默了挺久。 消息框变‘正在输入’, 变了数次, 然每次都删到字落。余思归丝茫然滚上心头——这集归老师过, 刘佳宁给她看这场面候, 后面般会酝酿个二百字来骂她。 ……他会还要训我吧,余思归心里冒出大长串悲伤泡,心想同桌好可怕!就是头铁点、愿意认输点、打架反杀了就要拼刺刀吗,就是top癌吗……算了。 思归做好准备, 迎接今天最后轮政治课。 然而盛大少爷消息来,却有六个字: 「长教训行。」 余思归:“……???” 没头没脑,仿佛还有点纵容。 紧接着他又说:「早了,睡吧。」 那刹那,归归胸腔里忽然泛起点难以忽略甜味儿。 她在枕头上蹭了蹭,找到个舒服角,给同桌打字: 「晚安鸭!」 和男孩子说晚安还是人生头遭……余思归发完又觉得有点羞耻,心想他十有八九会了!我们智人做事毕竟要讲求个效率……两人重复晚安属于严重资源浪费而且尴尬行为,和旧社会击鼓传花抛绣球无二! 反正归老师我是个慷慨大方人类,介意做最后个说家伙。 余思归认为自己极度宠溺,堪称霸总,然后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使劲儿压住。 犹如敢看似。 睡……睡吧,归归对自己说,头发在被子上蹭了又蹭。 长夜春雨渐渐,四下静寂。 三钟后,余思归骨碌起来拽手机! 敢鸽你爹晚安,盛淅你狗命要了!思归脾很大。然而下秒,余思归看屏幕上亮着条消息。 「好,晚安。」 来自盛淅。 间是三钟前。 - “……” 手机屏幕暗了,房间重归宁静。 女孩子偃旗息鼓滚被窝,安静得声吭,再半张扬和脾,连天花板都敢看地钻进被子,『露』出小截耳朵,耳朵尖尖红得像是被欺负过。 窗外大雨贯穿天地,淅淅沥沥,犹如春日序曲。 而这温热万物,皆自春始。 - …… 清节仿佛把这雨下个够,就算放过假。 次日余思归冒雨跋涉千里,跑到大学附近换了个手机膜。大学附近堪称贴膜圣地,别处换个贴膜最少二十块,大学附近却要花十块钱就能解决战斗——据说最便宜能到张五块,但归老师看上去过于好宰,解锁了这个价格。 贴完膜后余思归撑着伞,在校内晃了晃。 柳敏如今工学校是所普通211,以医科长,工科则相对弱势。 她妈本人院系科研绩效——就是“基本科学指标数据库”esi,可以说是靠她妈人苦苦支撑起来。毕竟归归妈能力非同凡响,又具备卓越激情和加班能力,无论现在做是是自己博士期课题,都可能混得差。 但此处院里地头蛇颇多,人际关系复杂,总共到四十人教职工团队能出五个派系来,归归妈私下嘲了无数次院里做起科研,是没钱,二是侥幸有了钱,教职工间就会互相下起绊子。 他们每周四开次院系例会,例会上永远在拍桌子摔高跟鞋吵架……龟龟害怕地盯着她妈实验楼左看右看,心想看妈妈平那薄情寡义莫得感情样子,恐怕早已在这楼里手刃了好几个同事。 柳敏能力是毋庸置疑。 在她妈面前,思归这种说干就干、头铁硬刚行动力都得往后稍稍。 她妈柳敏自学生代起就十悍然,当年她毕业纪念册上赠语都是“务必就番大事业”、“堪比新星”,还有同学在同学录上写实,写柳敏非常可怕,“看到她都觉得挺卑微”,却又写她是个正豪杰。 但是其实思归从没过这样妈妈。 余思归走在家路上,雨细密地淋上女孩子鹅黄伞面。 从思归有印象那天起,从柳敏抱着女儿离开第个家那天起,她妈妈就是副妥协之态。 当然,虽然妥协,却曾退让。 无论是离婚还是抚养权妈妈都是说二。妈妈抱着小归归走连头都没,小归归从此再没过自己生身父亲。 但是…… ……无论是面对贫穷或是窘迫境况,还是抱着归归离开她们付起钱托儿所;无论是面对来调查人,锒铛入狱张爷爷或是崩离析课题组。 柳敏都是个非常顺从人。 余思归没过她妈与人抗争模样,至少印象里曾有过。 印象里母亲总是垂着眉眼,骄阳在柳敏与女儿肖似面庞上投下圈淡薄光。柳敏在那圈光中,对评审组说“好”,对撕毁她留校合同人事处说“好”,牵着自己小女儿,对她昔日师长与师兄弟姐妹们说再,然后踏上乡火车。 仿佛她能随波逐流,这切与她柳敏无关似。 然而思归仍缥缈地记得点十二年前,返程火车上事情。 可能是那是龟龟第次离开这国家首都,格外雀跃,记事便格外清楚晰。十二年前,绿皮火车疾驰于翠绿田埂山河之中,麦浪滚滚,小思归在座椅上爬来爬去,从无纺布袋子里拽出零食,想让妈妈帮忙拧开瓶橘子果粒饮料。 妈妈连动都没动,是将额头抵在冰凉窗上,望着铁轨疾驰而过麦田。 ——火车咯噔咯噔地驶向远方。 远离母亲年少盛、另个家乡。 - 那刹那,十六岁余思归忽然有点好奇: 妈妈当所思所想是怎样? 十二年来,我们母女生活确好了许多,再复先前困窘。 毕竟这世上能者必缺酬劳,妈妈工日益顺利,如今奖金笔笔地来……可她是得到什么了吗? 是和我这样相似母亲。 思归想。 「——我母亲,在火车上发呆所看,究竟是什么?」 - 归归贴完膜,从妈妈单位来,午饭嚣张地点了个美团又点了个饿了么,因为点单太过豪横双方商家都塞了双份餐具,余思归望着四把勺子以为耻,反而升起了点代人受过悲壮感,然后又追加了杯沪上阿姨芋泥波波『奶』茶。 会有人在家吃挂面吧!好可怜! 转学生,没有关系,爸爸我替你吃好吃外卖。 思归怀着颗慈父心,把吸管戳进杯子,心想现在『奶』茶怎么都跟蒸大米饭似,『奶』茶店干脆要做『奶』茶了,吸管拌活像钢筋混凝土。 然后她拿出手机,班级群里已经『乱』了锅粥。 刘佳宁已将思归遇险事情广播给了十班所有人,班级群里个个难以置信,认为归老师处境悲惨,引发了十班内极度愤怒声讨。 声讨归声讨,没半个人去为归老师报仇雪恨。 归老师看着这破班99+,来自班长“嘤嘤嘤班那女好可怕她会打我吧”和来自学委“呜呜呜我会心疼归老师”微信群消息,安抚了下人心: 「会打你哦,」思归诚恳:「班长你穿旗袍很妖娆,但凡是个怜香惜玉人都会揍你。」 这招叫祸水东引。 班长惨遭归归哥恶毒陷害,登嘤得更楚楚动人了。 这叫什么,这叫举目无满地飘零,余思归叹了口,心想什么破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迟早把你们都腌酱黄瓜。 然而下秒,外面多了条微信消息。 余思归点出来看,消息来自盛淅,内容挺简单: 「现在在家吗?」 余思归这才想起盛淅在班级群里头。他转来日子还算长,还没加多少人微信,把他拉进群里是合适。但看十班小群当下这个阳刚模样,似乎太好让他现在现身…… 「在。」思归老叹,打字问:「怎么了吗?」 盛淅得很快:「那你先别出门。」 余思归:「……啊?」 「会儿有人给你送东西。」他简短地说。 给我送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送东西?余思归完全没懂,但是发了个问号过去,盛淅却没。 可能忙去了吧,思归有点懵懵,她在家里等了会儿,又看了两集新番,然后忽然听到了门上“笃笃”两声轻响。 余思归应了声,趿上拖鞋去开门。 门外是个送宅急送。 雨下得没有半止息之意,那个大叔浑身湿淋淋,身上冲锋衣淋透了雨,身后个三轮小卡,太确定地问: “你是余同学吗?” 余同学呆:“诶?” “宅……”大叔叹了口,“宅急送。东西就挺多。” - 东西能用“挺多”来形容,简直是搬空了『药』店半柜膏『药』。 相当恐怖。 余思归数了下光膏『药』就有大长排,另有跌打『药』酒若干瓶,似乎是很随意地个牌子拿了个,除此之外还有七八瓶综合维他命和w-3深海鱼油。 余思归捏着那瓶深海鱼油,简直大受震撼,呆呆地问:“这、这是在干什么?” 大叔从怀里往外掏单子,似乎挺『迷』茫:“余同学,我如果知这是在干什么,会站在这对对?” 余思归:“……?” “是你同学让我买,”大叔拿着单子解释,“说剩钱用找,让我拿去买点补品什么给你并送过来。” 思归老师说:“……??” 余思归看着那『药』店半壁江山,听到自己苍白茫然声音: “可……” “我很『迷』『惑』呀,”大叔诚恳地对这余同学说,“我问他,你们这么大年纪吃什么补品?而且他让我给你买这么多膏『药』做什么?我说膏『药』贴用了这么多,要然少买点膏『药』贴,多买点维他命啥……” “——他说行。”大叔说。 余思归空白目光望向那袋子里整整齐齐、近四十多盒壮骨麝香止痛膏、活血止痛膏、云南白『药』膏、创可贴,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他让我多买点,”大叔茫然,“说你用得上。” 余思归:“……” 宅急送大叔又说:“我当已经非常害怕,宅急送跑腿这么多年没过这么有病,我哆嗦着问他,同学,你觉得多少算多啊?” “……” “他说,”大叔诚恳地复述:“有多少拿多少。” 思归老师恍惚至极,扶着门框纤纤玉指颤抖已,然后问:“……个『药』店?” “个『药』店。” 大叔笃定且同情地点点头,“然后我问他补品是是得找点功能『性』,比如买点补钙什么,跌打损伤嘛!他听了挺高兴,说这点他还没想到,谢谢我提醒他。” 余思归空白:“……他要买什么?” “长记『性』。” 余思归:“……” “开始他让我多拿几盒脑白金,”大叔说,“我说这个余同学跟你差多年纪,脑白金太过,他听了还有点高兴,但没多大意,很勉强地说那换个别。” 余同学眼前开始发黑…… 大叔:“所以我给你换了深海鱼油。” 那几瓶深海鱼油包装高贵极了,看价格就相当恐怖,像礼品多过它本身实用价值,棕褐『色』避光玻璃瓶身,瓶身上以烫金熨着行大字: 鱼油富含omega-3与dha,可以有效刺激儿童大脑生长发育,增进记忆力。 余同学深深吸:“……好、好。” “他就指定了这个包装,”大叔指了指那几瓶鱼油,“你这同学挺有钱。” 余思归空白地抬起双眼,大叔又由衷: “挺有病。” “……” 余思归此生再可能忘怀此刻,大脑宕机,惨淡地闭了下眼睛。 “好啦,”大叔挺高兴地说,“小姑娘,签个名签收下,我还得去给他儿呢。” 归归老师削瘦身形悲惨地微微发颤,犹如风中枯叶,接过签名板,看订单页上下单人是盛淅,字迹工整刚正,应该是他自己写。 服务内容是“综合”。 签收处……余思归拿着笔,刚要写下自己名字,然而笔尖还没碰到纸,大叔忽然想起什么似,立即拦! “等等!” 声音十万火急。 归归:“……?” “别签名,”大叔忙,“小姑娘,先别签大名。” 归归抬起头,近乎可怜地望向来送『药』宅急送大叔。 “你同学……” 大叔在签收人栏指了指,诚实: “想让你画乌龟在那里。”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明明还是小孩呀。…… 第三十章 - 大叔着余思归——和她手里的签名板, 诚恳道谢: “谢谢你小同学,你真是帮大忙了。” “……” 余思归捏着笔,呆呆着大叔将张画着小王八的订单郑重收回怀中, 人生遭受前所未的暴击,简直像是被十多名壮汉轮番暴打, 喃喃着求证: “这、这只乌龟, 是……是他提的要求吧?” 大叔道:“哈哈这是啥话呢?小姑娘受伤不轻, 好好贴膏『药』!” 这膏『药』创可贴都够我贴到六十岁腰椎盘突出了……大叔对归归的问题避而不答,拿着袋子塞进归归手里一塞就要人。 袋子异常沉重,余思归一下被坠得咕唧一声, 大叔又忙给归老师朝上一拽,绅士地给小同学把袋近十多斤的膏『药』『药』酒深海鱼油维生素一并送进了家里,还顺手拎了归老师放在门口的外卖垃圾袋, 真诚道: “小同学, 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余同学人都要傻了:“但、但下单的不是我呀……?” “和他说说,”大叔非常勤劳, “关系, 多美言两句,先谢过了。” 思归:“可……可是……” “什么可是, ”大叔热奔放, “都是我们分内的事, 这袋垃圾我给你拎……” 大叔话音未落,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囡囡?” 声音还挺困『惑』, “这是在做什么?” 余思归心中登时一凛!宅急送大叔听了这声音,迟疑地回过头。 大叔这一回头,『露』出余思归的一角角脑袋,于是柳敏见了女儿额头上的个圆滚滚的创可贴。 “……” 归归惶恐地, 小小地退了一步…… 下一秒,柳敏在倾盆大雨里愤怒吼道: “谁干的!!!” - “我就了两天……” 柳敏气急败坏,在客厅绕着圈来:“余思归,我就了两天!!” 归归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瑟缩道:“……妈妈我、我错了……” “你也知道我是你妈?”柳敏怒不可遏,“你今年多大了还放学跟人打架?余思归你问过你自己的良心你打得过谁?” 余思归气场非常小:“谁都……” “谁都打不过,”她妈嘲道,“我一指头就给你推一个骨碌。” 她闺女气场非常小地把话说完: “谁都打不败我。” 柳敏:“……” 柳敏气得简直要当场生出个血压来,捂了下自己的脖颈,问:“怎么,我还得夸夸你?” “……” 思归不说话了。 “微信不回,”柳敏说,“我还当你昨晚睡了,搞半天出跟人打架,您今年到底多大了啊?” 余思归委屈地道:“……十、十六了。” “你也知道你十六了,”柳敏气消了点却仍然暴躁,踢了踢地上的塑料袋:“你这一地外卖袋子……这是几盒?外面的东干不干净卫不卫生你自己能不能重视一点?不想做饭的话自己步行出吃不行吗?” 归归心中落泪,心想宅急送大叔属配不上五星好评,到柳敏丢下外卖袋子就跑了……一点骨气都! 然说:“我下次一定。” “你下次一定个屁。”柳敏气道,“还这袋……” “……” 柳敏女士着『药』店大袋子定了定神,又说:“……这袋。” ——这袋提手被拽成了一条塑料线、还半盒跌打损伤膏『药』扎出来的、膨隆蜿蜒如□□所写的“铁的兽脊”的,沉重的海王星辰塑料袋。 归归心中一片空白,毫无意识,惨痛地闭了下眼。 “这是什么?”她妈竭力镇定地问,“囡,你托人抢了『药』店?” 归归声线微微发抖:“你跟我想到一起了。” 她妈:“……” 柳敏蹲下身,拉着塑料袋,把膏『药』一盒盒往外搬,感觉简直像是在工地搬砖。 “……是我同桌来着,”思归诚地说,“听说我受伤之刚刚问我在不在家,我说在呀怎么了,过了会儿个大叔就抢劫了一家『药』店来敲门了……” 思归妈问:“你回复你同桌,不回复你妈我?” 余思归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可能要被妈妈剁,立刻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敢再刚,颤颤地低下脑袋认错:“对不起妈……” “——你告诉你同桌你受伤了,” 柳敏语气变得非常恐怖: “不告诉你妈我?” 余思归心里咯噔一声! 当闺女的立刻喊道:“妈妈我好、好痛哦!” 柳敏:“……” “他、他也是担心我啦,”归归竭力据理力争,“妈妈你,一下字买了么多『药』,说我真的伤、伤得很严重……” 柳敏握着一个蔽光棕玻璃瓶,静静地说: “闺女,深海鱼油是补脑子的。” 余思归:“……” 思归被勾起极度惨痛的记忆,将双眼闭了起来…… “他不会说你笨吧?”柳敏冷冷地问。 余思归立即为盛淅说话:“不可能!” 柳敏静了静。 当妈的人放下五六七八瓶精致贵深海鱼油,到沙发上,坐到自家闺女身边。 余思归战战兢兢,生怕妈妈怒从心头起恶胆边生,忽然暴起给自己两锤,低眉顺目地把手放在了膝盖上。 下一秒,余思归脑袋上的『毛』被揪了揪。 “……不能,”柳敏纠结道,“怎么着也不能是笨,顶多是好忽悠。” 被妈揪『毛』的余思归:“????” “不笨。”归归妈按一按撮『毛』,坚定道,“笨的人不敢跟你一样学习。” 思归呆呆的:“不是这个和笨不笨什么关系……” “你个刚转来的同桌?” 柳敏不与女儿废话,但火气神秘地消失无踪,问:“姓盛的个?” 归归稍稍松了口气,认真地点点头:“你见过吗?” 柳敏说:“。回头我开家长会留意一下。” 留意他做什么,归归完懂,柳敏只淡淡道:“你们班主任告诉我这人挺的?” “挺、挺的……”余思归努力地让自己听上点愧疚,“他告诉我他一米八六呢。” 柳敏哦了一声:“确挺。” “学习也还可以?”柳敏专注地望着自己女儿:“你们班主任当时告诉我你同桌上相当靠谱,能镇得住你。” 思归眼睛绕成蚊香:“什么镇得住镇不住……?学习还可以啦,比我差一点点。” 柳敏听了立即凶恶地问:“差在哪?” “?” 1993年考理科省第五开始咄咄『逼』人,她女儿发自内心地颤栗,说:“……他学、学政治。我不起他。” “……” 当年的省第五权衡片刻,而很淡地道: “确。” 又很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毛』。 余思归不懂亲妈刚刚在亢奋什么,也不知道她为啥突然就不生气了,过了会儿她妈忽然托起女儿的脸了,还用手捏捏龟龟面颊,按按『揉』『揉』闺女的小腮帮。 余思归大为惶恐…… 但是归归理亏在先不敢造次,柳敏女士对着女儿捏了又捏,仿佛在过手瘾,而茫然道: “……还是小孩呀。” 思归终于听懂一回,脾气顿起,喊道:“我不小了!” 她妈十分敷衍:“好,可以。” 余思归又觉得自己说了多少次屁用。不过也许父母都这样吧……她点难过地想,无论多大都觉得我是小孩,并不把我的话当真。 雨水自天穹落了下来,梧桐叶柔和地贴在玻璃窗上。 “谁干的?”思归妈妈忽然道。 余思归一怔。 - 妈妈一手正按在女儿额角的创可贴上,邦迪下透出丝丝青紫的红肿——块破皮的挫伤过了一天时的沉淀,成为了当之无愧的一块血肿。 最狰狞之处已被遮了,可仍然是痛的。 眼人一就知道——何况这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我学校找他们。” 柳敏静静道,以虎口轻轻抵着女儿额角的血肿。 “囡,说下这次的班级姓名。” 余思归一瞬甚至些想哭,鼻尖泛起很淡的酸。 “是、是初中和我打过架的人……”思归竭力忍着泪意,对妈妈说,“几个隔壁十三中了……还、个曲若,是他们干的。” 柳敏记『性』显然很好,一下报了一长串:“汤宏远、陈平和段史觉?还个老跟他们混在一起的丫头片子曲若?” 记得好清楚!余思归使劲点了点头。 “不在本校了比较难办……”她妈『露』出苦手的神『色』,“不过这个气我们是受不得的。” 余思归含泪心想妈妈说得真好!这个气谁要受谁受,但断不可能是我家!所以本来是要和妈妈一起想办法把他们砌进一中墙里的……不过把他们在桌球厅里暴揍一顿也还可以。归归勉强接受。 归归点开心,眉眼弯弯,抬头着妈妈,想问晚上怎么吃饭。 ——然而下一秒,柳敏的手机忽然震天动地地响了起来! 这从不是个好兆头,思归一愣。柳敏见到来信人眉头当即拧成了麻花,对女儿打了个暂离的手势,拿着手机离座。 “……” 妈妈再开口时是一个相当官方的语气:“哎!您好陈院长。” “……啊,”柳敏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踱步,“是的,刚从南京回来。” 头似乎又说了什么。 思归怔怔着,她妈在屋里绕着圈,话筒里的声音飘渺不清。 窗外大雨哗啦啦兜头砸下,将本就模糊的对话砸得七零八落。 “……仪器订购这闹剧怎么还结束……”柳敏语气里种说不清的烦躁,“行,陈院长我这就过一趟。” 头嗯嗯地说了点什么,应该是“好”。 柳敏沉着地了眼表:“现在三点四十,我四点十分左右到会议室,让他们等我来了当面和我说。” 头松了口气。 余思归面无表地着妈妈,电话里两人又简短地说了点什么,然思归妈将电话挂了。 客厅里十分安静,只剩窗外唰唰的雨声。 - 母女人一言不发,余思归干脆别开脸,连都不她。 “……又事。”柳敏叹了口气,“归归,晚上自己吃饭?” 余思归闭了下眼睛:“好。” “大概七点多就回来了。”思归妈了腕表,仿佛补偿般道:“别饿着自己,吃饭的时候出吃,不要总点外卖……人家上门很辛苦的。” 余思归平静地闭着眼,说:“好。” “……” 仿佛把受伤的女儿留在家里令她非常不安似的,柳敏迟迟动步子。余思归听不见妈妈的动静,却连眼都不屑于睁。 妈妈试探着问:“……囡囡,自己一个人在家问题吧?” 余思归闭着眼一,反问:“是一两次么?” “……” 很难说是不是怼人,仿佛只是一句最普通的闲聊,但思归连她一眼都不愿意。母亲站在客厅里,女孩子耳畔传来早春的风雨声。 余思归她,然听见她妈妈装傻充愣一般,对女儿说: “妈妈赶时,先了。” 余思归很浅地了一声,带着一丝很淡的嘲讽意味,合着眼道: “再见。” 下一秒,步伐声轻轻响起。 ——学到了吗,余思归心里一个声音道,这就是装傻充愣。 她知道这是不好的,知道这是会伤害我的,知道此时我是孤独且需要她的……但是当我对她说出句“再见”,她就会装作自己听不懂我的生气,听不懂里面的挽留,听不懂我在想她,装傻认定是我在对她道别。 然毅然离我而。 她妈在门厅处翻了翻车钥匙,拎起门口她死活不顺眼的外卖袋子,趿上刚脱下的长靴,然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接着一把雨伞砰地撑开,嘣开无数水珠。 门吱呀关上,门舌咔哒弹响,在黑暗中。思归听见脚步远。 - 又是这样。 甚至不需要睁眼,你都知道她会做出什么选择。 归老师睁开眼,对着客厅非常怅然地叹了口气,心想我妈真的太考验我了,一回来就给我出大难题…… 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我们小孩每天想着法子叛逆也很累的啊!你们中年人到底还行不行了,能不能学着少给儿女添堵,小心哪天把苏大强贴你脸上…… 越不让我订外卖我今晚偏要定,余思归恶毒地拿起手机点开能够毒杀盛淅的两个app,不仅要订外卖,我还要订麻辣小龙虾神仙桶和老谢烧烤王妈炸串,吃完还要把串串一根根『插』在你养的仙人掌上! 反正你忙成这样,年你都发现不了仙人掌刺已被龟龟换过一轮…… 余思归这么想了一通,心里还是难过。 柳敏什么都问了,还说了一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是小孩”,追问盛淅,但却问她为什么会和这帮人起纷争,仿佛这完不重要似的。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而且你关心盛淅做什么,他又不是你生的。 余思归难过地戳戳手机手机,发现盛大少爷居然鸽了她最一条消息,迄今两个多小时了,一字未回。 一瞬,归归悲伤滚滚而来。 五十多盒膏『药』,足够把余思归贴成一只粽子还得剩,贴成粽子还能拿『药』酒咕嘟着把粽子煮熟,还用乌龟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转学生作恶多端,惹得归老师羞耻难当,却连一句消息都不回。 是不是别的小姑娘勾引你,归归含泪想,你最好是祈祷自己死了! 然而盛淅却坚决要发消息、或者主动与归归说话的迹象。他只是很平静地一言不发,仿佛这事儿告一段落了。 告一段落!他还『逼』着我签了一只乌龟,这个仇我们完!而且为什么不回复!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余思归想和他聊天,抱着手机纠结又痛苦——痛苦到恨不能食淅肉啖淅血,将姓盛的戳在仙人掌上。 但转学生就是安安静静。 归老师拿他办法,一个人蹲在座山一样的『药』前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十分想把盛淅扬了,却又恍惚地想起自己打不过他,他太能打了。 真和同桌闹起来的话,会被他按在地上反杀也说不定…… 余思归怅然叹气,心想老贺说的也许真的错,盛淅确镇得住我。 她蹲在地上,开始收拾座山一样的膏『药』。 下一瞬,余思归忽然在袋子里『摸』到了一个不小的泡沫箱。 余思归:“?” 袋子里的『药』在是太多了,这么大一个泡沫箱都被埋在里头,仔细翻找的话恐怕很难见。 归归十分困『惑』,将泡沫箱拿了出来。 泡沫箱还挺新,恐怕过几个人的手,可能是下午现装的,只以一根麻绳松松系过,以免内容物洒出来。 余思归坐在地上,好奇地掀开泡沫箱盖儿。 ——里头整整齐齐一箱红彤彤、圆滚滚的车厘子。 余思归:“……” 归归老师这辈子见过这场面,大为震撼,将泡沫箱盖翻到一边,发现整齐车厘子上轻飘飘地放了张字迹矫健力的纸条: 「等伯母回来了,你们一起吃。」 - ——盛淅的笔迹,墨迹未干。 个刚刚抢了归归妈几乎注意力的家伙干的。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他仿佛还有点哄人的意味。…… 第三十三章 - 实在是太多了。 ——车厘子, 实在是太多了。 余思归甚至不知道清明节前后车厘子都是哪来的,毕竟超市车厘子已经销声匿迹近一月余,本地樱桃还青黄不接呢, 这箱车厘子个头巨大『色』泽圆润紫红,个个用油纸单独裹着, 在这春日里, 实在有点儿…… “——实在有点嘲讽。” 归归捧着盆喃喃, “委屈了,被我放在这破盆里一通『乱』洗。” 车厘子一声不吭,在盆里滚了滚, 余思归心想沉默就是的呈堂证供,捉了一只有罪的车厘子咬了一口。 心确实难言说……余思归啃着车厘子想:盛淅和妈妈先前的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言语里对妈妈还有点非常淡的认与崇拜。换句话说, 这故事里登场的每个人, 知道的都比余思归这个门外汉多。 下一秒,余思归心里咯噔一声: ——这车厘子, 底是给我的还是给我妈的? “……” 那是我妈, 不是伯母! 而且是我的同桌…… 余思归心里生起一吨闷气,心想, 是我的。 思归不喜欢被人蒙在鼓里, 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妈妈和盛淅能的关联。盛淅是那种稍一相处就会觉得生在云端的、带着与生俱来的张扬的大少爷, 而妈妈和那些叔叔阿姨是草根穷学生。 连组里最宽裕的张爷爷去食堂, 有时也会节省地打半份绿豆角。 而盛淅这家庭…… 的尊贵家庭, 应该也是吃绿豆角的吧? 余思归实在不太确豪门望族究竟是挑金扁担还是银扁担,只好拿手机给妈妈发微信:“妈,认识不认识盛淅这个人?” 她妈应该是车等红绿灯时顺带回的,回得快, 发了条茫然的语音: “囡,这啥问题?不是同桌吗?是对妈妈钓鱼执吗?” 余思归:“……?” 什么钓鱼执?余思归简直被她妈这句搞得莫名其妙,茫然地问:“啥……啥呀?” 柳敏那头沉默三秒,冷静道:“也是,如果能学会钓鱼执,妈也不至于现在发愁……对不起囡,误会了,妈对道歉。” 余思归:“……” 感觉好像被骂了,现在为什么发愁? 思归觉得奇怪,小声问:“以前也没见过盛淅吗?” 柳敏:“我为什么会见过同桌?” “就是,”余思归纠结地道,“早些年我们还在北京的时候,对或者爸妈……” 柳敏这下愣了挺久,然后发来一条语音。 “没有吧?”柳敏道。 语音背景里传来她沿着走廊奔跑的声音,她对女儿诚实地说: “实在没有印象。” - 妈妈说自己没有印象,那恐怕就是真的了。 柳敏当年在课题组里人称“大师姐”,要知道这名头不是瞎叫的,而是真正的接班人意上的“大师姐”。 项目组领头人张教授极其器重这个年少离异的、带着个小女儿的贫困女学生,项目的不少事务都下放给了她,其中也包括杂务这一项——当然不是部,二三十人的大组的杂务是能压人的,因此当年课题组杂务负责人有二:柳敏与另一个副高职称的老师。 那个副高负责金钱往来与资金报销,思归妈妈则负责实验室杂务与人事。 负责人事的柳敏记忆力超群,不知道盛淅及其父母,线索再次崩断在了此处。 干脆直接问算了,余思归想。 ……又觉得这两个人都不值得。 姓盛的总有点归老师当成小宠物戳叽着玩的意思,归老师对逆反心理严重,势必要事的貌部调查来甩在脸上证明自己比牛才能一解心头之恨;她妈干脆就是把女儿当小婴儿待。 这俩人「不起归总」五个大字已经贴在脸上,除非走投无路,断无主动询问们的道理。 余思归烦闷地翻妈妈的老相册,妈妈的老照片,忽然又想起了不少细节。 ——当年课题组的解散,余思归其实是记得的。 - 那样大的课题组,集合了那样的一批年轻人,本来像是要做一番大事业的,解散时仿佛一个忽然划下的休止符。 突如其来,而且不逆转,像一场闹剧。 谁都没想结局会是场笑话。 先是调查组。 来了一群人调查课题组科研资金占用况,把学生们课题组里一个个叫去问话,后来学生嘴里问不以然,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也没听说过谁挪用了科研资金,后来就变成了翻账本查账。 资金往来的确不清白,牵扯的金额巨大。 负责人张教授那年本要评院士,迎来学部院士这终身荣誉之前,迎来了五年的有期徒刑。 接着,负责人被捕后,清算也接踵而来。 资金往来的账本并不是妈妈负责,院里评议组认为柳敏作为课题组直接负责人之一,其实是难辞其咎的,而且有能对此知。 柳敏当时没有说半句话,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无关似的。 评议组因此取消了柳敏的助理教授聘用合同,导致母女二人被迫离清华园。 ——这就是余思归知道的部。 - 问题是,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都是公透明的。 一群穷学生一办公室,大家都恨不能去要饭,这群人里能有盛淅或者爸妈的什么位置?余思归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觉得无论是盛淅还是父母……在这群人里都格格不入,盛氏豪门跟穷学生混在一起?竟然还牵扯上一堆级别挺高的警察还有一堆搞暗杀的…… ……话说回来,这家伙竟然好像还家庭幸福…… 余思归越想越觉得奇怪,线索记了记,决暂且搁置,过几天再琢磨。 就像做语文考试拿卷子要先眼作文题似的,抱着问题生活一段时,兴许能找这里头的破绽。 窗外白茫茫一场春雨,仿佛怎么也下不尽。 余思归趴在客厅的『毛』毯上往外雨,十分惬意地发着呆吃同桌给的车厘子,过了会儿,舒服地抱着抱枕蜷缩成了一团。 怎么还不和我说话呀? 归归眼睛弯成小月牙,抱着沙发抱枕,甜地用额角蹭了蹭屏幕活不肯亮的手机,心想盛淅再不和我说话,我就默认车厘子是送给我的啦。 崇拜的柳敏女士最爱的是我。 盛淅再不回我,我就把车厘子吃光,让讨好个空气。 - …… “这车厘子哪来的?” 柳敏拉冰箱,惊喜地问。 楼上卧室,余思归山堆似的作业里抬起头,心虚地回答: “……有、有人送了一箱过来。” “谁啊?” 归归妈不在意是谁,见了车厘子高兴极了,“它们多么新鲜,多么大,个头不止4j!而且,这车厘子梗竟然这样绿!宝宝,冰箱里这么多怎么不动呢?别不是等妈妈吧,妈妈怎么会需要等呢,妈马上给洗点儿……” 思归沉默良久,含泪道: “妈,我不吃啦。吃、吃多了有点伤……” 归归妈听了哦了一声——那声“哦”意味深长,意思是女儿错过了这样好的车厘子实属山猪不会吃细糠日后必后悔万分,然后自己拎了一大盆洗净,去沙发上肝答辩ppt啃车厘子去了。 “……” 楼上小卧室哦,余思归吃得过于撑,肚子都滚圆了,含着泪悄悄『揉』了『揉』肚皮。 一个人干三斤车厘子未免也太过勉强,归归老师惨遭大樱桃谋害,撑得作业都写不下去…… 十班班级群,了晚上又炸了。 盖因长假的上午高中生一般各自玩乐或者赖个床,下午高中生们则要睡个久违的自然醒午觉,了晚上大伙往桌前一坐,准备肝作业,就了教研组最真诚的假期礼物。 一来高一毕竟九科并轨,文理未之时我皆是黑马,每科老师都把学生当爱徒培养;二来清明长假足足有三天!三天——都叫长假了,作业起码也得倍杀周末。 因此,大伙儿了晚上翻作业,当场就疯了一半儿…… 归归一般不在疯了之列,只是极其疲惫,感觉上个高中堪比遭劫,然后一边痛苦一边拿半晚上刷了化学七张小卷外加两套历史……遭劫般把卷子拍了拍,发了班级群里,供同学参考。 「们着来吧,」归归痛苦地说,「我今晚尽力了。」 班级群里微微一静。 接着有人痛苦地说:「为什么有人能一晚上刷七张卷子?」 班长:「想都不用想,归归哥一是抄答案啦哈哈哈哈!」 没人当真,每个人都爱听这个,班级群里一片和乐融融。 一时之群里洋溢着欢笑,现了彻底躺平抄归归答案的、讨论归老师某道题有没有做错的,问解析的…… 余思归做完第七套卷子大脑就有点过载,不愿意继续为班级肝作业,趴在桌子上滚了滚,拿起手机,呆呆地向和盛淅的对话框。 下午…… 思归老师耳朵根,忽然泛起一点淡淡红『色』。 下午还是没忍住,主动去找说话了。龟龟想。 其实没说几句,主要就是和讲了讲东西收了而已,盛淅恶作剧完,惊喜也有这么一点点,是回消息的时候挺淡的,也不知道底是什么态度,这个家伙温和地说了句“好”,又问了问车厘子好吃不好吃。 余思归趴在桌子上,心想我吃了三斤。 ……然后,就没了。 归归纠结起来,把脸埋在臂弯里,心想是不爱聊天,还是不爱和我聊天呢? 确实也少见在班里用手机,回微信的时候更少,甚至以说是一次都没见过……这家伙一就十分现充,有种难言说的稳重味道,那种门风严家教优良的世家子弟气息,能这样的男孩子就是不爱聊天……? 确实难想象盛淅一天晚在线的样子。 不过也许是懒得回我…… 归归痛苦地着两个人的对话框,对话还停留在归归发的小豆泥遇困难睡大觉上,此后盛淅就保持着礼貌且捉『摸』不透的沉默。 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好想和聊天……归归委屈地想,这个班上只有盛淅不要我的作业,其同学要么拿我当对比,要么拿我当答案,要么拿我当素材!只有同桌不在这个充满“大家一起利用归老师”的破班级群。 ……和聊天,没有被利用的感觉。 是盛淅不说话。 “……” 余思归用手机贴着脑壳,眉眼清清地着手机屏幕,因为离得过近,眼前都是模糊巨大的『色』块。 不能再找了,归归对自己说,下午是我主动口的。 然后铁石心肠地爬起来洗漱。 楼下客厅里,归归妈忙得满头炸『毛』,正咬着车厘子改ppt,见女儿下楼微一招手,示意她帮忙丢一下樱桃核,又贴心地问:“今晚有问题吗?” 思归捏着卫生纸说:“没有。” 有也不告诉! “……那宝宝早点睡,”归归妈松了口气,“我还有得忙。” “……” 永远有得忙。 余思归冲了个澡滚回被窝,发现班级群已经消化完了七张化学小卷,已经在发们运动会拍的阴照片了,余思归点群就见了班长的大红高衩旗袍和粗壮大腿,当场萎得彻彻底底惹人怜惜。 三天不想女装攻了……余思归痛苦地想,高一十班真有们的。 然后她躺在床上左右划了划,见还有人拍了归归中午吃饭的照片,照片里余思归在抢人薯条吃,上去智商不超过八十。 拍这个的是不是有病,余思归简直想李浩宇这贱人碎尸万段,千躲万躲躲不过阴同学的手机摄像头—— 是她又一划。 突然划了盛淅的背影。 照片是运动会中午拍的,那时还有阳光,少年头发汗湿,碍事的头发以头带拢起,背心下透修长俐落的身躯,脖颈上一枚奖牌。 这家伙长腿不太自在地伸着,坐在台上。 “……” 余思归又划了下,还有人拍了盛淅站在颁奖台上,照片里少年上去犹如场地王者,眉目好、温和文雅极具张力,是一种令人不敢接近的英俊。 归归了一会儿,抱着手机,缩进了被子里…… 真……真的挺帅的,思归不不愿地想,耳朵根根烧得有点烫,感觉之前都没注意过,不过这么一盛淅确实是…… ……好。 余思归蜷在被子里,用脑袋碰了碰手机屏幕,安静地想,好想和聊天呀。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鸽我,归老师我不够吸引人吗…… 余思归想起昨晚是说了晚安自己才睡觉,一下子委屈不行,恨不能给盛淅两兜子。 昨天有晚安,今天就没有,我妈都不敢这么对我,归归我的待遇来都是只能增加不能削弱,姓盛的健人,等我学了我就找尽由头欺负! 然后归归把熊仔扒拉过来,委屈地抱在怀里,让熊仔侍寝。 下一秒,手机屏幕一亮。 余思归:“……” 们最好不是在群里艾特我让我今晚再把物理作业做完! 余思归气鼓鼓拿起手机一,屏幕上亮着一条孤零零的消息: 盛淅:「们学校作业真多。」 余思归眼睛一亮,心想不管有意无意,来找我说话啦! 虽然就是点作业……归归心瞬雷暴转晴,心、慷慨且不计前嫌地问: 「们之前不多吗?」 转学生思忖片刻,诚实道:「我们先前都没有作业。」 「……」 豪门高中滚高考教育界。 「一晚上才做了这么点,」盛淅说着拍了张照。 照片里以手捏着薄薄一摞小卷,捏一个和归老师旗鼓相当的厚度,语气似乎不太习惯,「们平时也这样?」 归归愣了一下:「小长假作业翻倍,暑假作业论吨,这是我们公立高中的常识。」 盛淅沉默了挺久,说:「……我们也是公立。」 豪门高中原来不一是私立吗?公立和公立也能差这么大?!余思归再度遭受暴击,片刻后盛淅又道:「顶多底子稍厚一点。」 归归:「……」 我们的底子,在省里,也算厚的了…… ……我们第一中学省里一年也拨好多钱呢,市里也给钱,归归含泪想,比地级市的要高好多,绝对的亲生儿子省重点;是还是要被们甩八百里……一中奥赛只能办四科,第五科学校想重视都重视不起来,招不教练。 归归老师心里相当难以言说。 然而下一秒,盛淅发来了第三条消息:「都是过去式了。」 “……” 过去式。 来自豪门高中能怎样!现在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卷啦! 龟龟忽然又高兴了起来,心地给发了一只小企鹅芭蕾转圈圈:「其实习惯了就还好啦!盛淅今晚写了多少!」 语气简直是肉眼见的雀跃。 盛淅那头想了想,认真地回答自己的小同桌:「今晚把数学做完了。」 「那我今晚写了七张化学哦。」归归心地和比了比。 余思归说完就觉得自己赢了,果然还是龟老师的效率高一点!转学生只配给归归老师提鞋……这膨胀的自我认知里,还掺杂着一点想让盛淅『摸』『摸』头的念头。 后面这念头太诡异,龟龟意识的瞬,就被自己吓得一震。 然而盛淅那头笑了起来,对她说:「好厉害呀。」 归归在手机前,着那条消息,呆住了。 恶,思归耳朵像被春天的火烧过,女孩子羞赧得眼梢都泛起淡的红,耳朵似乎都红起来了,凭什么夸我…… 「是不是要睡觉啦?」盛淅温和地问。 “……” 仿佛还有点哄人的意味,对同桌说:「已经不早了。」 归归了眼时,诚实地回答: 「是。」 我都已经躺下好久了。 「好,」转学生温和地给同桌打字,「那我不打扰休息了,晚安。」 - ……第二天的晚安。 归归得了一个自然的问候,心里泛丝丝柔软的绪,仿佛被人温和地顺了两下『毛』,一时酸而温热的感充溢了胸腔。 陌生,思归有点害怕地想,又有种令人难以言说的幸福和酸楚的感觉。 仿佛喜怒哀乐都不再属于自己,这些钥匙已在人手中。 是我没有给。归归想。 长夜雨声漫长,黑咕隆咚的卧室里,十六岁的思归眉眼湿润而温和,用热乎乎的额头轻轻贴着手机,过了会儿,对自己变得有点陌生的同桌说: 「晚安呀。」 - …… 清明假期的始和结束都没给同学们带来啥快乐的感受,不如说阴行为更为确切,高中的假期普遍幸福感不够,先修班更是如此。 有人得去上辅导班,有人有一对一,搞竞赛的有校内培训,不搞竞赛的咸鱼则有写不完的作业和内卷,三天下来甚至比上学还累,学当天整个班萦绕着一股气,而这股气在收作业时达了巅峰。 “我是真的没想……”陈冉颤声道,“三天假期六张卷子一个学科,这是什么三餐四季的变种吗?谁给了老贺这个思路?” 物理课代表说:“们串通好的。” “老李也没好哪去啊——”数学课代表痛苦喊道,“别总共发了三张卷子,妈的每张卷子后头都附送一道竞赛变形题,第一道题我花了三个小时还问了我哥……” 陈冉正在点语文卷子,漫不经心地问:“哥说啥?” “让我滚。” 数学课代表惨淡道,“说上了大学已经对高中数学失忆了,让我莫要指望。” “……” 数学课代表趴在卷子堆上喃喃:“我也想失忆,哪来个大学给我上上呢?” 班闻言,一并叹气…… 早晨阳光明媚,归老师抱着自己肝了一天半的作业现在讲台上,好奇地问: “那题需要我给讲讲吗?” “不用讲!我做来了!”数学课代表说,“我都说了我花了三个小时,归归哥万不能如此不起我!——不过花了多久?” 余思归一呆,愣愣地问:“那道题难吗?” “……” “我妈不该问,我问谁不好我挑着问……” 数学课代表悲痛万分,然后又想起什么关切地口:“归归哥,被小混混揍的地方好点了没有?” 余思归于是放下作业,拉起校服袖子给课代表,两三天足够淤青由青转紫,划痕结痂,紫『色』边缘泛溶血的黄,在归老师白皙的皮肤上似是打翻了调『色』盘,姹紫嫣红好不精彩。 数学课代表见了倒抽一口冷气…… 靠近讲台的那圈人一也都吓得不轻,一下呼啦啦围过去,几个不怕被余思归骂的还胆大包天地戳戳归归的挫伤。 “……太怕了呜呜……”物理课代表悲痛大叫,“十班痛失归老师……!” “才痛失!我痛失!别戳了!”余思归怒道,“给们而已,不要过来动手动脚……再戳我把马鲨了……” …… ——盛淅进班时,的就是这一幕。 - 清明过后暮春,天气转暖。 盛淅来登校时已经不穿外套,只套一件白校服,身形瘦削有力,站在班门口朝里。 讲台上里三层外三层,余思归竭力把对她动手动脚的『毛』手贱同学推,冲去交作业,班上洋溢着孝子们“痛失归老师”和“归老师好惨嘤嘤我只会心疼归老师”……此起彼伏的声音。 盛淅望着讲台,眼神玩味,仿佛挺好玩似的。 “淅哥?”蒋锐说,“来了?” 盛淅随口应了声:“嗯。” 转学生边说边回自己的座位,蒋锐认为自己有告知的必要,盛淅转来十班已有一段日子,俨然已是班上一份子,而这是同桌的事务,便说: “淅哥,这几天不在发生了点事儿。” 盛同学:“?” 抬起眼,礼貌地望着蒋锐,示意自己在听。 “不在群里能不知道,”蒋锐颇为复杂地说,“同桌前几天放学路上被人堵了小巷子。” “……好像是挺老的矛盾纠纷了吧,被一帮小混混打得挺严重的,”蒋锐压低了声音,“最近放学有人都得小心点……尤其是我她这种走读的。隔壁高中跟我们不一样,们比较『乱』。” “……” 然后蒋锐指了指讲台上那处闹剧,小声道:“而且还有一点……虽然大家都嘻嘻哈哈的不说什么,归老师毕竟是女孩子,吃了这种男生都少吃的亏,心里肯难受。” 阳光铺洒在转学生身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着面前的同学。 然后紧接着,轻轻笑了起来。 盛淅笑时总有种难言的柔和,犹如湖水上『荡』的水波,有些湖光山『色』,碧波万里的宁静意味。 “知道那些打她的混混怎么样了么?” 转学生温和地问。 蒋锐一愣,还没待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盛淅就放下书包,脾气相当温顺且斯文地对蒋锐道: “谢谢,回家的时候我小心点。” 第35章 第三十四章一中,是我们大家的一中。…… 第三四章 - “我懂, ”柳敏声音分茫然地响起:“闺女,我今抽了个空跑了一趟三中,他们一听我的来意就说来了。” 课喧嚣, 余思归靠在偏僻中庭的那棵梧桐树旁,树叶掩映。 余思归一愣:“为什么啊?” “……我也知道呀, ”柳敏相当奇怪地道, “反正他们教导任说那几个人已经清退了。” 思归呆住了:“啊?!” “本来好像就背着处分吧……”柳敏说, “挺混一群人,但是具体细节他们也肯说,总之就说自己绝对是秉办事, 已经给清退了。” 余思归敏锐地察觉到对,喃喃着问: “强调自己是秉办事?” 柳敏嗯了一声:“对,挺怪的……我就和他们说我是他们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她妈, 你们有责任告诉我这群小崽子具体的去向, 然那个教导任做了一件我过了这么半,也理解的事情。” 余思归:“?” “他楞了一下问我, ”柳敏车的声音滴滴一响, 她拉开车门,对电话里的女儿道: “这件事原来是有正经受害者的?” 思归:“……??” “反正没太搞懂, ”柳敏道, “但看那领导信誓旦旦的……而且也确实退学了, 妈这次就这么算了啊。” 说完, 柳敏挂了电话。 余思归站在在梧桐叶里消化这冲击, 一时甚至知道哪件事更值得吐槽,没有正经受害者?退学?绝对秉办事? 还没见过学校里秉办事把学生退学的,一般都会设法兜住,立学校里给学生记过记小过都常见, 最次也假惺惺地协商转学,唯独“清退”这个选项永远神隐在幕。 这叫什么,这叫无数个槽点堆出了一个完美的结果。 又名三方黑恶势力碰撞,更牛『逼』的那一方硬是把它压成了秉处理…… 余思归闭了下睛,心中……心中青灯古佛经卷檀香,生出任何世俗的念头,甚至愿细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把手机往袖子里一揣,回班。 - 路走廊人闹腾得很,六班门口俩姑娘打打闹闹,其中那个瘦点的女孩儿看到归归老师快乐地打了个招呼,归归扯出一个非常恍惚的笑,回应了她。 ……撑个伞而已,举手之劳。 然撞了曲若。 曲若老远的从别处走来,思归一见到她就心生烦躁,袖子里捏着手机,准备迎接一场自己必胜的唇枪舌战。 ——吵赢个曲若还是洒洒水。 然而下一秒,曲若见了她,脚步一顿。 余思归:“……?” 那场面甚至非常突然,猫见了耗子来形容都没问题,曲若那神里带着克制得很好却敢外『露』的恨意,目光死死盯了余思归三秒…… 而这女的步伐一转,直接进了一班。 余思归:“???” 归归老师分茫然,而这茫然中又带着一丝说出的苦闷。 盛淅到底干了什么啊…… 余思归回班,课时漫长,距离课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阳光穿过万里云层,炽热地落在课桌,盛淅正靠在桌旁和李浩宇聊去年的tga作,余思归见了他,心情复杂地微微一停顿。 盛淅敏锐地察觉,温和发问:“怎么了?” “……” 那一刹那余思归一吨问题卡在喉咙口!诸如你到底对那帮人干了什么,他们怎么就退学了,你对曲若干了什么,她为啥见了我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盛淅你这个狗人你里究竟是做什么的…… 但是这一切奔涌而出的问题,在接触到盛淅那似笑非笑的双,及说人话的嘴时。 ——“叭”一声烟消云散。 “没啥。”思归艰难地说,“就看你挺亲切,多看两。” 盛淅似乎听了相当受,给同桌腾了个还小的位置,让她进去。 - 一中一向是小考接考,考接月考的。 清明回来正好是开学第二个月,第一中学为庆祝这一好日子,先是考了一通月考,考完月考又私下排了个名次,归归老师月考政治超常发挥,考了个非常当之无愧的全校第一。 盛淅则以化学几分之差,甩了两名。 ——年级第三。 听去似乎是归归压了两个身位,但其实这名次就已经足够恐怖,要知道盛淅是个转学生,可还没有适应环境的那种。海的题型与本省题型截然同,考纲内容与出题侧点也有很的同,海更概念,本省更应。 一中文理分科前,前排佬成绩一向咬得非常死,一般是轮番坐庄,竞争相当激烈,一题失误就错失第一桂冠,而没有人会觉得这“一题”里体现出什么实力的差距。 因此,一般将年级前五视为同一水平。 全校第一偷偷瞄瞄第三的成绩单,害怕地心想这个伙好吓人…… ……贺文彬是从哪个犄角旮旯把他找出来的!余思归从小膨胀惯了,生活环境里也没多少人比她来得游刃有余,从知危机为何物,但是盛淅的出现,却的确令她产生了威胁的觉。 威胁到归归的那位心态倒挺平和,只是笑着夸小同桌考得错,尤其点表扬了一下归老师开始听政治课的行为。 “懂事了。”他温和地说,“学会尊政治老师的劳动啦。” “……” “是尊,”思归竭力争辩,“只是我自己想……” “——是你自己想听。” 盛淅笑着替龟龟讲完,又说:“所以这次考了当之无愧的第一,没再第二甩半个身位。” 归归坐在他身边,夸得,莫名受…… 于是盛淅挺高兴地越过冒小泡泡的同桌,把窗帘拉,遮住了日益毒辣的春日太阳。 - …… 人四月,海风日盛,春日海邮轮远渡,海面波光粼粼,带着无尽的生机勃勃之『色』。 ——然而生机勃勃的是植物,是高中生的日常。 属于高一班的平静日常生活,结束在了四月下旬的某个周四傍晚。 周四晚自习有节高一班会课,一般会宣布点稍微要的班级事务,再点可开个校会——然而这节课与平时同,贺老师有备而来,而且带了一条极度讲武德的消息。 贺老师宣布完,班安静如鸡,一片肃穆。 “……?” 班长环顾四周,发现众人脸满震撼,只得肩负起身为班级冤头的责任,太确定地举起手来:“老师,我好像没太明白您的意思。” 贺老师撑着讲台,耐心地对小崽子们讲了第二遍: “下周学农。” 班长忍辱负:“可是下下周是考期中……” “——下周学农。”贺老师耐心地复,“学完农回来,我们第二个周期中考试。” “……” 班长问:“那我们的复习……复习课呢?” “本来也许是会有的吧,”贺老师笑眯眯地道,“但你们年级任去市里抓阄的时候正好抓中了我们最愿意看到的结果,改考试时显得我们小题做,但改吧……” 全班安静地看着贺老师,贺老师静了三秒,非常自信地道:“所以就改了。” “…………” 贺文彬高兴地说:“放心,会耽误你们考试复习的。一中是什么学校?” 全班静得连气都没在喘。 “一中,是我们的一中,是负责任的一中,”贺老师乐呵地说,“同学们,想想看,下周你们白学农,晚由我们任课老师给你们补课。你们白学技术,晚学知识,齐头并进,多么幸福!我们高一的教师团队一定负所托,让同学们过得充实无比。” “……” 班听了这消息过于震撼,甚至连一声惨叫都发出来…… 余思归吓得薯片捏在手里,死活塞到嘴里去,手一使劲儿,薯片啪嚓碎了。 连一向令人『摸』清底细的盛同学都成为了一个震撼的人,低声问自己的同桌:“……你省特『色』吗?” 余思归喃喃: “我省千般恶毒,万般内卷,可唯有这点罪名,我替它认下。” 盛淅:“……” “……一会儿学农安全责任书给发一轮,” 贺文彬仿佛宣布的事情越阴他越高兴,此时已经非常愉悦: “把责任书拿回让长签个字,学农必需品包括锅碗瓢盆『毛』巾,当然啦,考试迫在眉睫,当然还包括我们在学校里的复习资料……” 那下余思归狠狠闭,仿佛愿看到这个世界! 但是贺文彬这个糟老头子欢欣雀跃的声音却如鬼魅一般闪现: “……我作为的物理任课老师和提一嘴,我们物理需要带必修三的课本和我指定的那本必刷题……”他声音欢快。 “因为行李太多,老师我呢,还是较为体谅,会强行要求带着其他的复习资料……” …… 盛淅撑着腮帮看了一会儿,问归归: “我是是可以理解为学农毁了?” 余思归低头看着学农安全责任书,以及下头锅碗瓢盆的一长串必需品,还有责任书最方“学农的机会整个高中三年也只有一次,是三年生活珍贵的回忆之一,请踊跃参与”的白纸黑字,苍白地告诉盛淅: “自信点,三年高中生活唯一乐趣都毁了。” - “年级任这抓阄的手跟老贺借的吧?” 体委气到昏『迷』,“一中师资团队里还有一个抽中阳物事的没有?运动会你妈老贺抽个电信诈骗,学农抽……抽中期中考试前一周,怎么?都活了吗?” “要成绩了你学农就很快乐。”刘佳宁冷静地指出,“但要成绩太现实。” 傍晚时分,远没黑。 远处海波光粼粼,分自由奔放,仿佛在嘲讽一群卷王高中生即将一边种地一边挑灯学习艰苦奋斗的学农生活。 刘佳宁抱着个盒饭坐在空课桌,思归窝在她旁边啃饼饼当晚餐,过了会儿怅然地说: “种地,还要学习,好累的。” 刘佳宁『摸』『摸』身边这位年级第一的头,以手指肚挠挠脑勺,示意她别难过。 “……” “没有办法了龟,”刘佳宁小声说,“凑合着来吧,毕竟也是去外头外宿这么多呢。” 余思归痛苦起来:“晚要课!宁仔,你确定这是外宿是集训?你很喜欢出去集训吗?是集训的快这么让你着『迷』?” 刘佳宁:“……” 刘佳宁心道我果然该杀了你…… 下一秒,转学生的声音挺疑『惑』地响起: “外宿?” - 盛淅已经从食堂回来了。 窗外见太阳落山的迹象,丝丝云层撕开了。 盛少爷神情极为疑『惑』,仿佛根本没考虑过外宿这个选项似的。 “当然是外宿呀。” 刘佳宁奇怪地道:“学农难道还是在市区学么?肯定是去郊外……过住宿条件算特别好。先前有学姐去,回来的时候吐槽过几次。” 这次轮到他同桌疑『惑』,归归睛立刻滚圆: “啊?住宿条件好吗?” “挺差劲。” 刘佳宁想了想,对朋友一言难尽地说: “最离谱的一条,宿舍是男女混着的。”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今晚蒙被子是因为归归我怕…… 第三十五章 - 那一刹那周围的人俱是一呆, 仿佛做梦都没想过住宿条件能这么随,一时之间各怀心思。片刻后陈冉声线颤抖,说:“……啥?” 余思归却十分茫然望刘佳宁, 仿佛在等待下一个重磅消息。 刘佳宁懵懵看朋友。 归归过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奇怪问:“就这?” 刘佳宁说:“……么叫就这, 都已经男女混住……” “男女混住不是很正常吗, ”教工子女茫然道, “你们果然还是不知道大学宿舍的人心险恶,一句男女混住都能把你们吓成这,等你们上了大学还会发现有些学校搞个宿舍楼一楼住机电男二楼住文学院女, 三楼安排一群外国人天天开空调蹦大迪……” 陈冉险些一口水喷出来:“啥?” “很常见的呀,”资深教工子女耐心对同学们解释,“大多数大学本身就很穷。穷, 且利益纠葛非常深刻, 院系之间撕『逼』是常态,院系内部学科撕得狗『毛』『乱』飞更是常态, 这一切呢直接导致大学的管理很容易又穷又野……” 刘佳宁惊魂未定:“你妈学校就这?” 思归一愣:“这倒没有。” “那还好……”刘佳宁差点又从预备志愿列表划掉本省为数不多的985之一, 惊疑不定顺了顺气。 然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余思归压低了声音: “们比这个穷得多了。” 刘佳宁:“……” “偷偷告诉你们哦, ”余思归声音小小的, 狗狗祟祟说:“们有个校区干脆连澡堂都建不起, 只能男生女生混用浴室……” 陈冉终于没忍住:“噗——” “就, 不要报考。”思归友好说, “我妈提醒过我很多遍。” 刘佳宁呛咳不止:“归仔,你妈怎么能让你考她们学校?” 这话说得倒也没么问题。 余思归入学时就是被当成重点中的重点清北苗子挖来的,在班里当张狂,却没人能说出她半点不是, 每次考试都甩学校画的重本线七八十分。 这种人尖儿断然不能考虑省内普通985。 人尖儿想了想,很平和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嘛。总得考虑些看上很离谱、能根本不会发生的情。比我被早恋耽误了成绩,或者干脆就是往后学学我跟不上趟儿了……” ……跟不上趟了就考了个本省985。 体委越听越觉得归老师和她妈都是大魔王,连忙打了个岔:“归老师。” 归归老师一呆:“诶?” 体委问:“男女混住的宿舍,你住过吗?” 那一刹那,盛淅看向刚刚啃完馅饼,正用湿巾擦手的归老师,目光仍带些许茫然。 女孩子眉梢眼角俱沐浴很淡的天光。她实在是生得很嫩,线条白皙柔和,给人一种对她稍一用力就会断折的、春日嫩叶般的感觉。 “住过的呀。”女孩子说。 思归奇怪说,“怎么了,你们是想问问住宿体验?” 体委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发表没错我就是变态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讲讲的言,教室里就忽然铛铛铛响了铃。 晚修永远开始得这么猝不及防,又此的意料之中。 十班卷王们不约同叹了口气,各自翻桌子的翻桌子,爬回的爬回,凝重回位上自习。 远方天际终于『露』出浅淡的、属于夕阳的昏黄。 余思归坐在自己位上拿出作业,盛淅坐在她身边,仿佛颇为在意看了她一眼,片刻后又移开了视线。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归归敏锐察觉一丝疑。 接又觉得能是错觉。 - 期中的作业量,实在当恐怖。 余思归坐在窗边,点当天的作业点出五张卷子三张学案,立时心生倦怠,心想这帮老师怎么这么没数……然后把作业分了个三六九等,六等和九等直接发配宁古塔,三等的勉强做一做。 然后她拿起圆珠笔,咔哒一按笔。 “男女混住?”盛淅忽然开口。 天空暗沉下来,云透出玫瑰的『色』泽。 声音不大,但恰好压得够低,从桌洞里抽出课本,看向旁边的同桌。 余思归一愣:“啊?” “么男女混住?”盛淅仍是那声音,挺在意问,“为么会混住?” 余思归:“……?” 归归纳闷到底在在意么,带丝疑『惑』回答:“十多年的老公寓楼,能混住就不错了好不好。” 盛淅一愣,下一秒大梦初醒,带丝尴尬道: “……那时候啊。” “不然呢?当时还是我妈的导师给找的单间呢。”思归笑了起来,对说,“大石桥那时候管理也不太严,所以还有好几个拖家带口住在里头的。名是叫大石桥学生公寓,其实人员还挺杂,楼层里还有一个博士叔叔,年纪不小了,老婆和住一间。” 盛大少爷似乎不太愿意面对现实,别开眼,短促啊了一声。 转学生耳朵的红被夕阳隐匿,带那丝红沉向汪洋。 余思归怀念说:“反正整个楼层里都是『乱』七八糟的人……用男女混住来形容好像有点狭隘了,就像一个时代似的。” 那个更为朴素的、更为匮乏的时代。 和属于那时代的、背景各不同的年轻学生们。 “听上你还挺怀念的?”盛淅忽然问。 “是有点吧。”余思归笑承认,“毕竟我妈是大石桥唯一一个带小孩的学生;我是那里唯一一个三岁小孩。” 盛大少爷顿了下,仿佛又生起点兴趣,问:“那时候你三岁?” 余思归停了笔,专注想了想,认真回答:“三岁的时候在那。总共在那住了两年半。” “两年半……” 盛淅玩味重复。 余思归不知道突然问这个问题做么,只当盛淅谜语人的『毛』病犯了,正准备抄笔开肝数学作业,就听到旁边的同桌忽然饶有趣味开了口: “余思归,你三岁的时候么子?” 看那语气,仿佛这是个挺好玩的命题,值得盛大少爷仔细琢磨研究一番似的。 思归:“……” “还挺想看看的。” 懒洋洋说。 那瞬间归归老师大惊失『色』,刚要回头看看盛淅在犯啥病,这话究竟是从何来……盛同学就漫不经心低下了头,拿笔装模作做起了作业。 不对劲!归归敏锐察觉了空气中细微的变化,立刻维持了方才的姿势。 下一秒钟,教室排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余思归:“……” 盛淅散漫翻了一页卷子,仿佛刚刚做完似的。 那慵懒高贵游刃有余的神态,简直令人折服。 年级主任黑脸背手踱步进来,环视了一圈十班上下,没找到任何疑人物,后在晚修记录本上记了几笔。 “别说小话。” 级部主任警告全班:“我刚在门口听你们班不太安静。” - …… 么叫想看看我小时候? 看我小时候做么?你为么会对我小时候感兴趣? 归归大魔王为阴间问题所扰,懵了一整节晚自习,甚至浪费了一节课抄被自己归为下等作业的六国翻译——期间班上发了学农同意书,在归老师还捧“同意与否”发呆的时候,盛淅拿责任书稍一端详,就替自己监护人签上了名。 余思归偷偷看了一眼。 被代签的人叫盛鼎昌,笔迹清晰遒劲。 归归老师觉得,转学生的代签业务,似乎当熟练…… 光看那人生赢家的脸,实在很难想象跟班上其男生住一个宿舍。 余思归尝试想象了下跟别人睡上下铺——然上下铺还没拼凑出来,脑海中登时就充斥了盛少爷进学农宿舍后发现床居然只有0.9米立即冲进贺文彬办公室咔咔砸烂贺老师的电脑说这个方真的好破配不上我高贵的『臀』我现在就要坐我的加劳斯莱斯回家……的场景。 归归非常艰难吞咽一下,心中忽然冒出许多担心来。 “怎么了?”盛淅忽然头都不抬道。 盛同学不愧是个人精,对情绪十分敏锐,头都不抬就察觉了同桌的不对劲。 晚自习趋近尾声,班上只有沙沙的、写作业的声音。 余思归笔尖划在“六国破灭敝在赂秦”上,满脑子上海滩盛少爷十里洋场……整个人都像在梦游,问:“你有加劳斯莱斯吗?” 盛淅:“……” 下一秒余思归终于清醒了过来:我说了句么弱智台词,刚要找补两句…… “怎么,”盛同学『露』出点疑『惑』神『色』,“你想坐?” 余思归:“……” 归归立刻猝然道:“不是!” 盛淅闻言微微思索,片刻后轻轻点了下头,说了两个字: “行吧。” …… 余思归竭力不想盛淅这反应是啥意思,集中精力继续抄六国,然过了会儿,同桌却忽然抬起头问: “你是看小说看到的吗?” 余思归整个人都有点苍白,说:“……我……” “那其实叫加版幻影,”盛淅说。 盛同学在教室寡淡的灯光下温和解释,“大家一般不太爱开加版。路上太堵,有钱也买不来不堵的南京路。且我觉得车型挺老气的。” 归归老师声音也苍白起来:“我不是这个意……” “——且我是真的觉得它车屁股不太好看。”同桌道。 然后想了想,温和说:“再说吧。” 转学生说完,低下头肝作业。 春风自窗中山洪般涌入,盛淅整齐摞在书堆上的卷子吹得哗啦作响,那堆卷子上压一个笔袋,因为风太大,盛淅看了看窗外夜『色』,又挺平和往卷子上压了的水杯。 么叫再说吧? 归归老师深深抽了口气,拼命告诉自己盛少爷……不,同桌断不能有劳斯莱斯加幻影,顶多有摞做完了的数学作业。 - 你看,也没说自己有,对不对。 - …… ——「盛鼎昌」。 这是盛淅签在监护人一栏的名字。 余思归回家就百度了下,搜索引擎里没有半点于这个名字的结果,只查到了几家早已注销的建材公司和商贸公司,且还不是公司股东的名儿,是公司名叫盛鼎昌。 能因为盛鼎昌三字都挺红火的,有好几家公司不约同用了这三个字作为公司名。 每个都不像是和盛淅有系的。 是盛淅签的,的确是这名字。 还和同姓…… 龟龟茫然想。 盛淅从不在这种上撒谎,那「盛鼎昌」这个和同姓的监护人,十有八九不是的父亲,是的祖辈,且已经淡出网络许久。 ……哦对,似乎提过现在和爷爷『奶』『奶』一起住……那这个能就是爷爷。 爷爷搜不到,线索又断了。 余思归几乎被挫败感笼罩,自从开始『摸』索以来错路是一种常态,且盛淅这人的确是个奇怪的、惹人寻根究底的存在。 直接问,从不正面回答。 ——却无问么,都不会撒谎…… “不撒谎”这特质,一方面能是真诚,另一方面,却是盛淅正恶劣旁观思归挣扎的体现,仿佛看归归解谜解得驴头不对马嘴、错得头破血流能给无聊的人生带来一点快乐似的。 ——因为根本不是个介意告知自己真的子。 不介意,但偏要让余思归自己调查。 然后龟龟没有办法,碰壁碰得一头包…… “……” 这人好烂啊。 多亏了,余思归人生此时充满挫败感,爬进被窝里,在黑暗里呆呆看自己的手机。 屏幕黑咕隆咚,一成不变。 卧室里灯光远,楼下车辆疾驰过。 余思归愣愣看自己的手机屏幕,过了会儿坚决把被子拽到了自己的头顶,脑袋蒙得严严实实,仿佛只要自己看不到手机就不会在意有没有人发微信——归归老师铁石心肠,从不在意有没有转学生和我说话! 那一刹那,思归甚至开始佩服自己。她感到自己真的是太阳刚、太独立了!没有半点忸怩之感,配得上一枚一等功勋章。 今晚蒙被子是因为归归我怕冷…… 两三分钟后,余思归拽下被子,眉眼带一点很淡的、仿佛被人硬委屈出来的水汽,手指在屏幕上嘟嘟一点。 “对我说话。” 龟龟小声、带一丝她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恳切道。 她话音刚落,手机淡『色』光线映亮天花板,屏幕上显示时间10:46,消息箱是空的。 ——比余思归刚洗过的脸还干净。 盛淅上学的日子,从不和归归聊天…… “……” 余思归看了一小会儿,脑袋“砰”磕在手机屏上,用力蹭了两蹭,言语里的恳切收拾干净,满怀仇恨宣布: “明天鲨你下酒。” - …… 盛同学显然没被鲨了下酒。 因为学农的早上,在基的大巴车上还挑了个挺靠的位置。 当时显然还活,活蹦『乱』跳,且把那一排座位都占光了。 - 学农那天清晨,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余思归家离得近,因此到得也挺早,第一中学门口大巴车一遛排开,按班级分门别类,时间甚至还没到七点,车上总共没几个人。 每个人几乎都睡眼惺忪,还包括下车抽烟的大巴司机。 余思归拖行李箱上,猛然看到盛淅……和占的座位时还颇为震惊,问:“你这是做么?” 盛淅笑了起来:“来得早,帮人占位。” 盛大少爷说,晃了晃手中的桌游盒。 然后盛淅看同桌,颇为友善道:“路上一起玩个游戏,你来吗?” 想了想又补充: “昨天晚上微信就跟们说好了。” 第37章 第三十六章盛淅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 第三十六章 - “……” 余思归冷静地看着大巴中排闹腾的人。 去学农的路上阳光挺, 那帮人桌游盒子,在大巴上嘻嘻哈哈地玩一叫dixit只言片语的游戏,时不时还有人加入, 发出阵阵难以忽视的欢。 大巴在路上微微颠簸,阳光摇晃, 玩桌游的这帮人——包括盛淅在内, 既不怕晕车, 也不怕班主任。 贺老师这班主任当并不高压,没过线的话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约是十班这先修班本来就是年级第一卷, 本就压力大,当班主任的如果眼里容不下沙的话班里氛围会可怕的缘故。 因此班主任只是路过时看看卡牌,让他们声音小些, 不要打扰到他同学。 余思归手里捏着手机, 盯着那伙人,眼神里燃着一团火, 似乎极为愤怒, 连手机壳被她捏咔咔作响。 “……怎么?” 刘佳宁抱着自己的外套,奇怪地问。 余思归缓缓收回视线, 打开手机看自己的微信未读, 冷静地说: “没怎么。” 手机上乎没啥新消息, 和盛淅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天前他来问次作业。 余思归往下翻翻, 早上她妈给她发条微信, 让她这天学农注不要着凉,说自己今天肠胃不适,加上受凉,当不舒服。 肠胃不适…… 余思归忽然有点烦躁, 发微信问:「你上周是不是喝酒?」 过会儿,柳敏回道: 「上周三校长设局,我没喝多。」 归归沉默下,仿佛非常烦躁,接着从烦躁中又出点愤怒来,打字说:「没喝多也是喝!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肠胃不,为什么非要去逞这下能呢?」 「没有办法嘛,」归归妈打哈哈,「在那地方。没必要扫那下兴。」 余思归感觉自己仿佛锤下棉花,紧接着马上识到自己现在的脾气不对劲,强行压下心中的愤懑不平,问:「那妈妈你吃『药』吗?」 归归妈听这话,二话没说拍张照片过来,就拍她手上的两颗『药』,氢氧化铝片及奥美拉唑——柳教授居家办公常备胃『药』中的中流砥柱。 「在吃啦!」柳教授挺高兴地对女儿说,「谢谢闺女的心!」 余思归对着屏幕发一会儿呆,给妈妈打一「」字,然后按灭屏幕。 大巴沿着滨海大道飞驰,穿过老城屹立百年的港口。 窗外是无尽的春日大海,上下天光,温柔地映着碧波上的千艘航船。 大巴前排传来盛淅与李浩宇他们断断续续的闹之声,还有系不错的同学细碎的拌嘴,静谧祥和如暮冬落满雪的山岳。 贺文彬却忽然道:“——同学们。” 班主任难在路途上发话,余思归从手机中抬起头来。 “你们知道西南联大吗?” 贺老师慢吞吞地问。 下头传来稀稀落落的应答。 当代高中中不知道这所传奇高校的人不多,但凡语文或历史课上听过两节课,知道这所流亡的、将足迹遍布神州大地的大学,知道这所高校培育出来的大家们,知道它的前身后身,与后世的地位。 那所已消失的传奇。 ——与传奇的所培养出来的学者、诗人,与属于这大地的院士们。 1937年仲夏,北平沦陷,国民『政府』出台高校南迁计划。 他们组织动员清华、北大与南开三所京津大学的中坚学术力量与最具铁骨的学,让老师与学分批别类地去往第一站长沙,在那里组建长沙临时大学,也就是西南联大的前身。 此后八年,这所高校足迹遍布整祖国西南,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教授与学在炮火声中躲藏,为伤痕累累的神州保存重要的科研力量,成为历史上最难以回溯的传奇。 “我昨天晚上在看一本书呢,”贺老师说,“你们魏老师推荐给我看的。” 大家不敢说话,抬起头看向大巴前排戴着一顶紫太阳帽的班主任。 班主任显然没太睡醒,恍惚地道:“那本书就是专讲西南联大……三七年八月,南开大学被日军炸毁,卢木斋先给南开捐赠的图书馆被炸毁殆尽,珍本碎片弹出屋外。” 贺文彬想想,补充:“当时一日本议员路过门口看看,想捡,但是害怕遭报应,又把那珍本顺着炸毁的窗户丢回去。” 高一学从不曾听过这样的细节,一时聚精会神。 ——有趣,却又觉这一切太过遥远。毕竟中间隔着八十余年的岁月。 八十年,足够一垂髫小儿变成垂垂老者,足够那些年轻学化为再不会回归的魂灵。 如今世间宁静,大海沐浴着最普通不过的春天。 海边单樱散入南风,大巴路过港口时邮轮汽笛长鸣,火红集装箱轰然作响。 “当时三校学南迁长沙的时候……”贺文彬沉思道,“主要是三方向。先过京津铁路,被重重排查,然后从天津渡口上海轮,乘船南下——有人从上海走,有的师从厦门。” 余思归发着呆看班主任,然下一秒贺文彬指向窗外风平浪静的渡口,说: “还有大的一批师,八十年前,就是从这港口上的岸。” “……” 那一刹那,犹如历史与现实的边界被打破,大家不受控制地望向大巴车外的码头,仿佛从没识到过自己活在历史一角之中似的。 窗外大港碧波『荡』漾,集装箱宁静地摞成数座山。 卸船机漆着明亮橙『色』油漆,高大巍峨,为海畔风雨斑驳——这百年的港口如今主用于进出口铁矿及煤炭,因着进出口的便利,沿着港口还发展数家船舶重工。 梧桐树下绿灯亮起,工人披着骄人阳光,戴着红安全帽穿过柏油马路。 “同学们,”贺老师扶着座椅靠背,道:“这次学农,我希望你们能思考一下‘实业’二字,味着什么。” 下一秒钟有人就嬉皮脸道:“老师,我们想出来期中考试能不能加点儿分?” “去你的,”贺文彬立刻踹他一脚:“就你这点儿出息吧。” 那学吱吱叫着滚…… 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没出息的倒下,就有千千万万没出息的站起来,有人阴阳怪气地复述季羡林日记,道:“这些教授不但不知道自己泄气,还成天考,不是你考就是我考,考他娘……” “——他娘的什么东西,” 贺老师拿手里的书在体委头上一敲: “就你也配念人家季老的日记?季羡林人家清华毕业,日记骂清华教授考试太多,您是准备去哪高就,在这阴阳怪气贺老师的期中卷子?” 班上听嘻嘻哈哈地没完…… - 阳光穿越万里云层,洒落在大巴车厢中。 余思归只觉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仿佛一颗草落在春天年的土里,薄窗帘摇来晃去,染女孩眉眼炽热,心中万物萌发。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 余思归怔怔地想。 ……不对,是他们。 是他们想告诉我们什么。 - 「实业」。 官方的词条解释是‘农、矿、工、商等经济事业的总称’。 历史上学过‘实业救国’四大字,近现代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是康有为与梁启超二人在救亡图存时提出的口号,然却以失败告终。 余思归琢磨不明白「西南联大」如与「实业」扯上系,因为那所大学兼容并蓄,综合到不能综合。硬要说的话组成西南联大的三校中只有妈妈出身的清华注重应用工科与实业;南开重商,北大学风则自有一种超然物外的文人气。 清华却是入世的。 ……也许这就是两所大学互看不顺眼的原因……根子上差有点大? 归归莫名地挠挠头,想起妈妈恰是清华工科出身,又忍不住看一眼在大巴车前排昏睡的贺老师。 ……老师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经地提问? 思归不出答案,却觉心里一角被搅发麻。 去学农基地的路途遥远,近两小时车程,高速公路两侧青翠麦田绵延伸展。 大多数同学玩累就靠在窗上呼呼地睡一觉,刘佳宁倚靠在归仔肩膀上,余思归却被那问题搅睡不着,『摸』出手机,想和妈妈说两句话,想问她点什么。 但是话到嘴边,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奇物。 ……不知道妈妈的胃些没有。龟龟想。 柳敏的肠胃是老『毛』病。她日常的压力是大的,整课题组的论文及事务事无巨细地压在她身上。柳教授曾经招过两青椒,但那俩人能力远不能及大老板柳敏,最终归归妈又把大部分活儿揽回来。 像是属于完美主者的诅咒,一到临近毕业的时候,这位完美主者的十二指肠溃疡就会狠狠发作一通。 ……除此之外,还有人际系及应酬。 高校里应酬较,大多数老师不太能喝,但是酒桌文化源远流长,到要解决问题时,酒桌仍是一必备的选项。 ——因此,‘酒’是柳敏逃不过的物事。 余思归没来由地有些心酸,静静地看着自己校服里探出来的一角手机,和它漆黑的屏幕。 大巴前排传来轻的、玩桌游的吵闹声。 归归能听见盛淅挺高兴,声线低,却挺听的。 “……” 「昨天晚上微信就跟他们说。」 这句话忽然在思归耳边响起。 且不知道为什么,硬是被扭曲出一丝坏的味来…… 余思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味道,酸酸的,心脏仿佛有点发胀。 也对,归归茫然地想。 盛淅毕竟不是我一人的。 他会主动加我微信,肯定也会加别人。且看盛淅那交际能力,友列表上千有可能……可恶的现充。 他肯定也会和别人聊天,然后和他们定下第二天要做什么。 说不定和别人聊天,会比和我聊开心。 思归看着窗外绵延的麦田,轻轻将脑袋磕在冰冷的窗户玻璃上。 ……可能有多的共同话题,多的、双方喜欢的游戏;有双方喜欢的运动,可能还会聊一点男之间限定的小话。 比如球鞋、比如外设……或者班上哪女漂亮。 余思归那一瞬间,忽然觉心里酸酸地痛一下。 女孩子靠向窗外春日温柔的乡里,眼眶泛起淡的酸涩,在金黄阳光中冒出第一然的念头: 「是。盛淅是男孩子来着。」 是男孩子来着。 ……男,应该是会考虑女孩子漂亮与否的。思归想。 毕竟我和刘佳宁私下也会聊一聊哪男比较看,他们可能不会例外……那是我无法涉足的领域,没有人会和异『性』聊起班上同学漂不漂亮。 同桌,这辈子不会和我开启这样的话题。 ——我们只会聊一聊作业,聊点学校里浅的传闻,说两句任课老师的坏话或者别的。然后他说,余思归,时间不早,你早点睡,晚安。 ……“祝你梦。” 他会这样讲。 且昨晚盛淅还没有讲。 - 余思归那一瞬间鼻尖微微一酸,仿佛被什么念头狠狠欺负下,连眼尾泛起淡的红。 下一秒,女孩子『逼』着自己闭起眼睛,随着颠簸的大巴车睡觉,并决定自己是早上起太早,困才会想哭。 果然我们早起的人会脆弱……龟龟然地想,我现在就要补觉。 等睡醒就。 思归闭紧双眼,耳边却传来盛淅带着的嗓音: “……李浩宇我看我今天是跟你这贱人同归于尽……” 等睡醒就。女孩子告诉自己。 春日暖阳温柔覆盖麦穗,大巴载着一车年,穿过田埂麦田,向远处去。 - 睡醒也没…… 不仅没,还差点飞升。通往学农基地最后那段路连柏油马路没,是长的一段光秃秃的泥土路面,归归距离睡着就差这么点儿,但是车轮子沿着块大石头一碾,惯『性』所致,归老师的头对着车窗玻璃就是一单摆运动。 “咚”一声十分响亮,可见当事小球呆在原地就坐化。 “……痛、痛痛……” 归归疼眼泪滚出来,捂着自己的额头,“我早就……早就知道我不该来……” 大巴到站。 学农基地大树参天,泥土路坎坷不平,带着一种上世纪的乡土气息,和非常难以察觉的、自由高中的味道。 刘佳宁见这场面,感到一丝茫然:“不是姓余的你贴着着窗睡为什么不戴帽子?你未免对自己的脑壳硬度太过自信……哎过来我给你『揉』『揉』……” 归归听这话毫不客气,把脑袋探过去让朋友『揉』。她朋友简直是妈,『摸』到那可疑的热乎块儿,用虎口搓搓,动作熟练令人心疼。 “没事儿啊,没事,”刘佳宁边搓边哭不道,“下次记戴帽子吧你。” 余思归甚至感到悲愤:“全班就我磕最凶……” 宁仔听又多搓搓,然后拽着旁边的思归爬起来。 大巴停在空旷场地上,风一吹城郊沙尘四散,『露』出灌木掩映的一圈小平房——多半就是那传说中的男女混住的宿舍。 条件,的确,颇为艰苦…… 俩小时车程,同学们已经快被车闷死,下车通道挤不行,思归艰难地夹在中,拽着宁仔一起挣脱下车的人『潮』。 就像终于被挤出来的一截牙膏。 大巴车外的行李架已架起来,余思归左看右看也没看到自己的行李,刘佳宁和她牵着手,也踮脚朝里张望。 “找行李?”盛淅温温的声音忽道。 余思归一愣,抬起头看见盛淅,他目光落在归老师和她朋友身上,他跟那和他一起玩桌游的男仍在一处,放才仍在说,手里还掂着车上玩的桌游盒。 刘佳宁立刻道:“没错!” 归归一呆。 “我帮你们去拿吧?” 盛同学显然路上玩游戏玩挺高兴,心情十分不错,二十四孝地问这对朋友: “行李箱什么特点?行李架里东西挺杂,不太找。” 这家伙眉目温和英俊,犹如盛夏湖泊。 刘佳宁刚要占这爷便宜,归归就忽然抢先,杠精地开口: “我不。” “……?” 余思归抬起头看着同桌,眼角还含着方才额头磕出来的泪花,说: “我不要你帮,我自己去拿。” - 盛大爷听,忽然哧地一。 他似乎觉自己主动提出帮忙还被拒绝实在荒谬,目光终于斤斤计较地落在龟龟和刘佳宁牵着的手上,看一小会儿。 然后这爷挺坏脾气地,以一仿佛要把龟龟拆成小零件般的语气,吩咐道: “那你还不快去?” 第38章 第三十七章那模样仿佛挑衅似的,半点…… 第三十七章 - “那还不快去?” 盛淅嘲讽道。 头顶骄阳万里, 周围取行李的同学挤挤挨挨。余思归被句话狠憋下,被气得脑袋上的『毛』都竖起来,也不去看姓盛的, 心想去就去谁怕谁,钻进去拿箱子。 思归的行李箱和刘佳宁的离得很近, 顺便连刘佳宁的也扯出来, 而把行李箱交到宁仔上时, 刘佳宁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觉。 ——很复杂,有点扭曲,仿佛想说什么却不能说。 “……” 余思归脑袋还疼着, 眼角红红,抬头和盛淅对视。 俩对视三秒,盛淅心情不错地口赶客: “不走?” 他话说完, 余思归呆呆的, 眼睛滚圆地看着盛淅。 那刹那是真的十分委屈,几乎想原地给姓盛的两兜子……然而盛大少爷甚至带着丝很难察觉的恶看着自己的同桌—— 那模样仿佛挑衅似的, 连半点都没让。 “……” 其实平时应该是会和他吵起来的。 但是今天思归实在是奄奄息, 无精打采,仿佛心里被塞块浸水的海绵, 整个都酸酸的, 只是轻轻垂下眉眼。 女孩子不看他, 拽着刘佳宁, 声不吭地拖着行李箱走。 那刹那盛淅似乎动下, 也似乎没有。 炽烈的太阳泼洒在他上。 - “老贺明令禁止我们带泡面和零食……”刘佳宁边拆箱子边本正经道,“泡面和薯片都是绝对的违禁品。” 陈冉和们在同个宿舍,听立即捧场地叫道:“不会有不道老贺是什么思吧!” “思就是,”另个女生从包里抽出大袋统老坛酸菜, 真诚道:“——不带是傻子。” 学农基地住宿条件的确颇为简陋。 所谓的“男女混住”的思其实挺可怜的,就是平房之间没建围栏,八间,八个挤四张上下铺,房子里弥漫着股老旧木材味儿,墙皮斑驳,窗户甚至还是上世纪的铁窗。 窗棂漆皮剥落,现出点铁锈来。 如果是冬天过来,可能漏的风都够学生们喝壶,然而时正值暮春,万物生机勃勃,竟有种世桃源的味。 宿舍里众吵吵闹闹地叠被,余思归心事重重,安静打行李箱。 行李箱里塞着汤达和薯片袋子,归归有点儿愧疚地看看被泡面挤得可怜巴巴的换洗衣物和口杯,然后把带的泡面零食掏出来,藏进柜子里。 他居然敢吼我……龟龟忽然想。 不对。他居然敢赶我。 那刹那余思归心中堆下更多说不出的酸涩,酸涩来得毫无缘由,却堆在女孩心脏之中,坠得发胀。 ……可是明明大家对我都挺随便的呀,龟龟忽然想。 余思归从小就不是个难相处的,脾气怎么大同学也不怕,女孩儿特好相与,从不记仇,和他们嘻嘻哈哈的,有来戳叽归归,归归也从不生气。 什么狠话都听过,大多数玩笑也都得。 可是为什么盛淅么对待我,我会觉得难过呢? 归归心中片茫然,次产生想找聊聊的情绪。 抬头看向刘佳宁。 刘佳宁选归归的上铺,正在床上忙前忙后地抖被子,看上去完全不像个能接受咨询的;余思归又看看自己的机,毫无识地点和妈妈的对话框。 “……” 余思归在自己铺好的床上蜷坐着,和妈妈的对话框里打又删,窗户里漏进来的金黄太阳遮住机屏的荧光。 最终女孩子发句: 「妈妈,好点吗?」 柳敏挺高兴地回道:「好点啦,吃『药』就不痛,宝怎么?」 余思归愣下,识到自己本来的用,耳朵根忽然红大片,答道: 「……没怎么呀。就是关心关心。」 柳敏非常受用,给女儿发个从学生那偷来的、很可爱的表情包,说: 「囡囡乖,在学农那里好好玩哦。」 - 囡囡在学农那里根本玩不心。 因为余思归同学恍惚地识到盛淅还有非常多的、盘根错杂的际关系,和自己聊天可能更多的是出于种……归归也不道,他可能就是过来说两句话而已。除归归之盛淅肯定还有好兄弟好姐妹好己…… 而且还会对归归说“还不快走”。 ……盛同学甚至本『性』毕『露』,用非常不耐烦的神『色』让龟龟带着行李箱快滚,最好滚出宇宙,还说盛大少爷辈子都不要见到余思归倒霉的脸。 余思归越想越觉得他该死,非常难过,想找个机会跑去刘佳宁怀里哭哭。 ……然而刘佳宁却对保持着点似有若无的距离,归归绕着宁仔转好几圈,死活没找到碰瓷的机会。 …… 下午他们在学农基地的备用教室里集合,分配晚自习的位置,顺带个简短班会。 余思归和刘佳宁在宿舍里磨蹭半天,俩来得稍晚,来时座椅几乎都已经被占光。 班上热热闹闹的,互相分享自己宿舍的条件能有多破,余思归拽着刘佳宁的朝里走,试图找个合适的、能安度周的位置…… ——却忽然对上盛淅的眼神。 盛大少爷占个靠窗第排,旁边个大咧咧的空位,似乎没让任何坐,目光正轻飘飘落在余思归上。 “……” 备用教室里声喧嚣,盛淅目光冷淡漠然,盯着归老师,指节在桌上漫不经心叩叩。 ——让坐在那里的思。 两个四目相对。 大少爷看着,又轻轻点点桌子,次强调下。 阳光洒落窗边,落在同桌俊朗眉目之间,同桌眼神里闪着点看不出的情绪,态度绝算不上坏。 思归直接跑。 刘佳宁在教室后排找个异常偏僻的位置,思归含着泪背着包逃过去,坚决不和盛淅坐在处。 他占的位置好也不要。 - …… 归归躲同桌天。 盛淅似乎下课就想过来找。 但是归归老师望淅而逃,绕着他走。学农的第场活动就是野烧烤——同学们『露』天捡柴火,熏根可怜烤肠。没晓得为什么烤根烤肠也算是农,但是的确是个分组活动。 而且因为要让未成年学生和明火打交道,老师看得格严格…… 大家都不敢随挪窝说小话,余思归和自家组员坐在起,火根本烧不起来,捡的柴火都是湿乎乎的。 拿烤肠扒拉下燃烧枯木枝,刘佳宁对着的吧唧巴掌:“烤肠戳灰还吃吗!” 龟龟震惊地问:“烤得熟吗?” “……” “就用?” 余思归又扒拉下那团枯枝败叶,脾气很坏地抬头问。 刘佳宁对着那团冒烟的东西,实在说不出话…… 盛淅那头火倒是烧起来,他往里微张望,归归火速垂下脑袋,专心烤自己的烤肠。 …… 夕阳沉入山林,落日余晖如火般。 学农晚自习从七点始,归归吃过晚饭进班时,盛淅又叫次——次干脆连名带姓。 “余思归。”他道,“过来下。” 而通过下午的独处,余思归已经脑补到盛淅把叫过去当面臭骂说我不爱和聊天都是自己厢情愿……的恐怖场面,听之后立时很惶然地抬头看同桌眼。 落日余晖穿过窗户,投下淡淡光泽。 两对视的刹那,盛淅愣住。 盛淅:“……” “不是,”他终于『露』出点悔,望着归归老师道:“余思归……生气?” 他问得过于直白,很难逃,然而归归还没来得及回答,老贺就风风火火地拿着模拟卷子冲进来。 余思归看班任,立即逃到刘佳宁边。 - …… 在学农躲是很方便的。 基地场地大、住宿更不在处,般还以小团体为单位活动,就像班上坐得非常远的两个同学可能学期都说不上几句话、大学班上可能有四年都没正经交谈过般,余思归不愿搭理盛淅,根本遇不上太大阻力。 只要看到盛淅的头发『毛』,就咻声逃。 虽然逃避也没啥用,回学校上课还是得和他坐同桌,而且不道他是不是真的来找自己……但余思归莫名地就是不愿。 觉得自己太奇怪,仿佛已经被盛淅左右喜怒哀乐,连钥匙都被交到对方中般。 ——又好像少和他说几句话,就能将动权夺回来似的。 余思归蜷缩在床上,在黑咕隆咚的夜里看盛大少爷半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 他发来的微信很简单,也很破天荒地,问: 「睡吗?」 我没有睡。 然而余思归个字都没回,拼命装死,成为只真正的缩壳乌龟,缩在名为被窝的壳里怔怔地看着屏幕上他的消息。 然后紧接着下秒钟,归老师识到自己心里是高兴的,甚至有些雀跃的味。 ……为三个字而高兴。 余思归以额头轻轻贴住机屏幕,睁眼看着明亮的光,和模糊的大『色』块。 他来动找我,女孩子想。 但紧接着,又生出来难言的心酸。 思归心中被那股酸涩填满,道自己是在闹脾气,却不道自己闹的脾气究竟为何物,想让同桌来哄,却没有任何立场样做。 “……” 余思归觉得样的自己陌生至极。 长夜风声温柔,锈迹斑驳的窗花影婆娑,在春夜长风中敲击窗棂。 余思归缩在床上,宿舍里众呼吸平稳,然而思归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摸』出机,将盛淅发的消息拿出来当晚安看遍。 女孩子鼻尖微微泛酸,眼底映着那三个他可能都没怎么花功夫的、随发来的“睡吗”,在枕头上蹭蹭,终于得以安然入眠。 - 第二天的活动就与第天截然不同。 第天是专哄小孩玩的,次日学农『露』出它狰狞的本来面目。早上十班冤大头清理田埂杂草,下午就变成果树修剪。 余思归在拔杂草那环节就差点去,下午班长体委拎着修剪果树的大剪刀出现时,思归甚至趴在刘佳宁背后哽咽两声。 “……?”刘佳宁微微哽,“没必要吧?” 余思归缩在后含泪、声线颤抖不已:“我……我没睡好……” “我今早都叫不醒。”刘佳宁嘲道,“整个宿舍没有比更像猪,还抱着枕头睡,口水都出来,怪不得妈老说叫起床不好叫……” 归归老师十分倔强地说:“是的问题,不是我的。反正我昨晚没睡好。” 刘佳宁面无表情:“今早我叫二十分钟。” “……” “那我也是没睡好。”归归含泪抽噎,“叫不起来我是的问题!宁仔我害怕,我没睡好觉时虚弱至极!我好怕个剪刀把我砸死,我就是不愿修剪果……” 刘佳宁无名鬼火蹿:“他妈……” 但是还不待宁仔用大剪刀剪掉余思归可恶的头,后就响起个不太和谐的声音。 - “我给剪。”盛淅的声音忽然道。 余思归大惊回头。 盛大少爷正站在后,伸出,似乎压抑着无名的火,带着股终于抓到龟龟的烦躁与执着,冷冷道: “剪刀给我。” 第39章 第三十八章把老师引来,你就完蛋了。…… 第三十八章 - 你谁啊, 你也配替本王修果树? 余思归浑然不知己早代入了山大王风格,拒绝得干脆利落。 “不用了。”归归慷慨地说,“己的要己做。” 那一刹那盛淅面『色』微变, 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钟学农基地的老师来了,所有人都被踢了回去。 所以说在学农基地逃避一个人是很容易的。 其实和朋友不应该计较些。别说普通朋友了, 哪怕是刘佳宁——有宁仔不回复余思归的消息, 或者干脆一鸽是四五天, 再或者在头和别的同好聊得飞起,余思归从不曾在意过。有己都意识不到刘佳宁忽视了己,或己忽视了宁仔。 如果有人思归说“宁仔不喜欢和你聊天”或“宁仔去漫展勾搭小妹妹了”, 试图用两样伤害余思归,思归甚至会觉得是个乐子人。些物根本不是样衡量的,且先不提和归老师有什么关系, 宁仔是个一定会回归归身边的人。 十二年的友情, 令间与空间都成为了次要物。 有人说友情也需要等,但大多数友情不会经过天平称量, 不会斤斤计较。 仿佛朋友只要「存在」, 足以给己慰藉一般。 余思归用剪刀剪着桃树枝桠。四月桃花刚落,残花仍在。 ……可是盛淅却似乎不适用个标准。余思归想。 思归喜欢和他聊天, 哪怕共同话题没那么多也没关系;想从他那里听到晚安, 想和他什么都不做地呆在一起。 不愿意被他忽略, 不愿被当成一个普通的同学, 懵懵懂懂地想成为一个有点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什么呢。 余思归茫然地看着桃树鼓起的、灰棕枝干。 暮春桃枝是需修剪的, 如果不将多余枝叶修剪去,会占用桃树营养,夏天的桃子会长得歪瓜裂枣。 ——特别的什么呢? 明明是宁仔做了没的,我甚至都不会察觉的情。 归归想, 可是盛淅如果要做,我心底会很难过。 ……像是被他欺负了一下,又像是心被他用小刀轻轻划了一道。 思归难过地闭上眼睛,耳畔传来果园闹闹哄哄的噪音。 有人嘻嘻哈哈地大笑,有人挥舞着剪刀追打他朋友。 一切与初中无二,还是么喧嚣,少年们聚在一起总是鬼点子不断的,但是又有么一点不一样。犹如思归身上曾一往直前的、孩子般的特质被打了一点缝隙,从中冒出一点酸涩又甜蜜的东西来。 风与阳光吹在思归面上,带着桃叶枝干的清淡气味。 - 究竟是「特别的什么」呢? 我想从个同桌处得到什么?我见过他身上的谜题,见过他用以掩饰己的温和面具,也见过他真正流『露』出的温柔,见过他的狂怒。我日夜与他朝夕相,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种我此生不曾感受过的等感。 仿佛我们来同一个源头…… 而我生来是要靠近他的。 余思归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又觉得答案可怕,不敢去细想。 然而不敢细想的结果是,余思归躲得更利索了…… 第一中学学农的晚习是有考试的,余思归一到习粘着刘佳宁,坐得离盛同学呈一个角线,非常遥远。 教室窗户很大,夜风习习。 学农基地是一个农学院改建的,老旧建筑物墙是上世纪□□十年代流行的水刷石,极具年代气息,丝丝缕缕温柔晚风穿堂而过。明明班上位置比较短缺,晚习还叠加了数学老师的阴间小考,理上位考了全校第三的转学生的同桌应该是个热门位置。 但实际上他旁边那个座位却没坐人,只放了盛淅的校服上衣与书包,书包的主人神『色』平静,旁边那位置不提供给任何人。 余思归直觉盛淅是把人恐吓跑了。 毕竟单人单桌真的很爽……盛淅还没来当同桌的候,龟龟体会了足足一个学期单人单桌,至今还怀念那种可以躺着睡觉的滋味。 晚习课间。 余思归盯着远处窗边盛淅的后脑勺儿,神态非常警惕,仿佛一个斥候。 刘佳宁正在收拾笔袋,余光瞥了眼朋友,茫然又飘忽地问:“干啥呢?” “在警戒。”余思归严肃答道。 下一秒钟盛淅忽然推了下桌子,站了起来。 少年个子高挑,只穿一件黑t恤,犹如模特一般。 警戒的归归立刻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刻抓起笔和卷子,猫着腰顺着教室后门逃了出去——逃得飞快。 刘佳宁:“……” 刘佳宁仿佛看到了什么目不忍视的东西,闭了下眼睛…… 盛淅朝教室后排走来,考个数学似乎还给他考困了,睡眼惺忪的。 他走到刘佳宁面前,挺散漫地两手在归归老师凳子上一撑,低头看了余思归人走凳空的凳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问: “人呢?” 刘佳宁抱着丝‘万一呢’的念头,答道:“出去了。” 盛淅静了三秒,冷静地问:“真么容易生气?” “……” 句话问得过直『露』骨,是能令人心神恍惚一下的程度。 宁仔心中一难以平复,以另一个问题回答了姓盛的:“你第一天认识吗?” 句话果然非常有用,一下子把转学生敲醒了。 教室里喧嚣不堪,被反问的人缓缓垂下眼睛看那张凳子,半晌嘲道: “惯的。” ……? 你是想让我怎么回你?你跟我说?刘佳宁乎想把转学生一扫帚轰出去,然而盛淅似乎也没想得到啥答案,只简短道了声谢,朝门看了一眼,然后回了己的位置。 夜风吹着少年人的背影,他身形挺拔,犹如松柏一般。 - 夜幕深黑,学农基地所在城郊夜『色』清亮,天空繁星低垂。 归归老师是溜出来找班主任问问题的。 学农基地其实给老师配备了个办公室,但据说来的任课老师们来基地的第一天,大家刚放下行李被老鼠吓得去世,六班的语常老师鼓起勇气,准备收复人类的失地,用棍子戳了下那只老鼠,准备把老鼠撵走关在头—— ——然后发现那老鼠早饿死了不知多久…… 死老鼠绝比活老鼠吓人,那下冲击实在是过巨大,柔弱的一中任课老师们惨叫连连逃出办公室,女老师们差点连夜扛火车走了。 从此一部分任课老师宁死不进办公室,办公的地方千奇百怪,据说是个可以出张一中学农npc地图的程度…… 贺老师是柔弱老师中的一员,他驻扎在食堂里。 …… 余思归抱着题去找他,老师正在昏暗的钨丝灯泡下看一本书,封面雪,应该是他在车上提的那本、被他高中班主任推荐的,关西南联大的书。 他见了学生笑了笑,摘下眼镜,准备答疑。 归归老师倒也不全是来躲盛淅的。 确实有个概念『性』的问题略有混淆,物理作业中的拔高题部分有道题挺刁钻,用平常的算法算得相当费劲——余思归直觉肯定有更简单的算法,否则考试遇到种题大多数人都会完蛋,是来找贺老师了。 平其实和盛淅讨下也能出结果,然而现在归归老师不愿面他。 贺老师看了看学生的解题步骤,沉『吟』片刻,颇有兴味地问:“学过微积分没有?” 余思归愣了下:“……先前拔高的候学过,但当只是略作了解……” 贺彬给余思归讲题不需要很下功夫,只拿着红笔在卷子上写了个式子,学生道:“积一积。” 余思归仍满头雾水:“可是老师,里用微积分……” 女孩子问题还没问到一半,顿了然喊道:“啊!是个轴线某点的三种可能是么表达——” “。” 贺老师说,拿起那本书,老神在在地说:“你理解得不错。回去如果有同学不会,你再给他们讲讲。” 归归笑得眼睛都弯了。 贺彬见了学生笑,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赞许神『色』,很难得地夸:“余思归,你悟『性』一直不错。” “可能是吧,”归老师立即照单全收:“但老师您给我讲题也够敷衍的。” 贺老师失笑:“我可去你的吧,敷衍?『逼』着老师也踹你两脚?” 余思归挠着头笑起来,将卷子折了两折,然后看向己的班主任。 饭堂的钨丝灯昏暗发黄,但有种来上世纪的岁月感,与第一中学不同,里仿佛是扎根泥土的、另一个更为古老的校园。 “老师。”思归忽然道,“我天一直在思考您说的「实业」是什么意思。“ 饭堂里没什么人,贺老师甚至比平更没架子,哦了一声,问:“想出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 归归诚实地回答。 “愤国力之弱也,则曰讲求武备;痛民生之窘也,则曰讲求实业。”贺老师忽然念道,“你们魏老师应该在课上说过句话。” 思归一愣:“说过的,上学期讲辛亥的候。” 贺老师放下书:“我猜也是。” “是辛亥革命十年间里的,”贺彬己的学生说,“意思是同志们愤怒国家力量的衰弱,则说要讲求军武储备;同志们心痛人民生活的窘迫,则说要讲求实业……实业之我们,是样一种东西。” 余思归呆呆的。 贺彬说:“万国博览会,人家陈列蒸汽机,陈列成本低廉到足以普及世间的电灯泡……按钮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千公里的奥马哈展区灯火通明。” 然后班主任顿了一下,说: “那年我们带着熏鱼去。” 钨丝灯泡的昏暗灯光下,学生怔怔望着老师。 “熏鱼,”贺彬仿佛很荒谬似的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魏老师和你们讲过没有?” 余思归个仍有印象,说:“讲过的。” “世界的代工厂。”贺老师忽然说。 六个字反复地出现在报纸上,出现在媒体中,出现多半带着我们蓬勃发展的骄傲语气,可班主任说却带着一点很淡的嘲,甚至让人很难想起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物理老师。 然后个平凡的高中物理老师学生说: “个「代工厂」,究竟意味着什么?” 余思归那一刹那愣住了。 “思归,” 中年中学教师没戴眼镜,以温和目光望着己的书,道: “你悟『性』好,老师说些,多半也够了。” - 熏鱼。 余思归想起十多年前那台巨大的仪器。 那仪器非常关键,每次坏的候课题组都愁云惨雾,所有的实验都得暂告一段落,大家一起伸脚放大假,等维修专家过来,修好了才能重启。而维修专家来众人都得回避。 仪器虽然挂着课题组的字,是他们高价买来的,却从来不曾属那群学生。 …… 那年的小孩子沿着岁月向后看,想起仪器坏的那段日子,妈妈跟着课题组放大假,终闲下来,带小归归去北海公园玩。 北海晴空万里,湖面映着远处琼华岛与永安桥,湖面拂柳,悠悠然如黄发垂髫。 当小归归玩游戏,一只小孩子在草地上笑得打跌,妈妈当也跟着笑。大概是觉得女儿可爱,笑完把闺女抱在怀里,亲昵地『揉』脑袋上的『毛』。 当妈妈的心情又是怎样的? - 余思归越想,脑子越成了一团糟,回宿舍的路上都呆呆的,拽着刘佳宁,被一路拖着走。 …… 暮春节月明星稀,乌鹊北飞。 学农基地其实有好景『色』,破地方除了条件稍微艰苦了点儿之——尤其上完晚习穿过田埂回去的候——但仅是‘不用上课’一点,足以弥补它的千般不好万般差劲。 不过话说回来,条件确实是艰苦了些…… 洗漱的洗手池甚至有一处是『露』天的。 思归回宿舍的路上看到那狂放的上世纪产物,和上世纪洗手池边打水洗漱的男同学,忽然想起盛淅家豪宅那种连干食柜都透着精致的、常人难以匹敌的金光闪闪程度,脑子里忽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他适应得了吗”…… ……好担心盛大少爷在宿舍会不会睡不好觉。 下一秒余思归心头一凛,意识到己简直是小女仆心态,盛少爷的存在感到了人神共愤的程度。 刘佳宁一晚上都挺安静,却忽然挺复杂地:“怎么了?” 龟龟含着难以置信的泪水,问:“我像女仆吗?” 刘佳宁:“……” “你像个屁的女仆,”二刺猿刘佳宁暴起怒道,“别他妈说梦话了成吗余思归?你侮辱啥不行侮辱妹抖?你配吗余思归?你配吗?” 龟龟一呆,眼眶里含着惊恐泪花:“可、可是我……” 可是我刚刚感觉己好柔弱…… “女仆,你?搬进人家第二天会因为少爷说话语气稍微凶恶了点给少爷饭里下毒结果牵连己的朋友让朋友无端被狗一下的那种?” 刘佳宁愤怒地把龟龟老师一把推进宿舍: “大魔王不要登月碰瓷!” 归归感到己柔弱极了,竭力争辩:“可我不是大魔王……” “不要登月碰瓷!”刘佳宁凶恶地晃晃手指头,“收拾好你怜艾的心情赶紧滚去洗漱,要不然我他妈找人给你一闷棍!” 龟龟被吓得不轻:“你我怎么么凶?” “我他妈无辜被你牵连……” 刘佳宁喃喃:“我年纪轻轻未来可期,还没招过种恨……” 招什么恨?归老师完全没听懂。 下一秒宁仔残暴地望着,乎从牙缝里往冒寒气,一字一句道: “你今晚给我夹紧尾巴做龟,收拾东西洗漱去,要不然我让你魔王都做不成!” 做什么?什么龟? 余思归刚要大发一通脾气,刘佳宁拎着盆,将门甩在了朋友脸上。 ——天晚上,宁老师异常的凶悍。 - …… 思归同志坚决没有抓紧间洗漱。 在宿舍里把大家的零食蹭了个遍,还和舍友玩了会儿快乐的上床抢枕头,最终被舍友用枕头叭叭拍了下去,还被人家拍了好张照片——然后学农基地拉闸了。 拉闸是真正的拉闸,一瞬之间天地间再不剩半点光亮,宿舍里伸手不见五指,头只剩查房老师一扇扇推门的声音。刘佳宁手机光芒荧荧地映着脸,简直女鬼一般,盯着余思归问: “没洗漱吧?” 余思归:“……” “到熄灯了也没洗漱吧?”刘佳宁冷冷道。 归老师吓得想死,连忙抓着盆跑了出去。 面黑咕隆咚,洗漱间的灯也被拉了闸,黑得像在里面藏着一只地狱三头犬。 基地节俭极了,完全不考虑同学们晚上上厕所会不会掉进茅坑,可能掉进去了还会帮他们省钱。 远处狗叫适响起,撕心裂肺,宛如乡村惊魂夜。 余思归在黑漆漆的洗漱间门伫立片刻,做足了心理建设,艰难地钻进去,小心地拧了水闸。黑暗里水声哗哗作响,龟龟『摸』黑接了小半盆水。 面传来簌簌的脚步,多半又有倒霉蛋错过了日子,此来洗漱了。 另一个盆被放下,很轻。 来人身形挺高,身上一股很淡的松叶气味,动作很轻地放了水,始洗漱。 有人陪着总比没人陪着要强一点,余思归咬着牙刷想,一边『摸』出手机打光。 熹微月光洒落,余思归趁着月光戳微信,看见盛淅的消息仍停留在前一夜的「睡了吗」里。 ……没回他,他不找我了。 心根本不诚。 归归感到己被玩弄了感情,难过极了,咬着牙刷悲伤地看屏幕,等着盛淅的框会不会变成正在输入,今晚再来问问同桌睡了没有,或者质问“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哦,天又拒绝了他一次。 余思归突然想起点,沉默三秒,委屈地认定他是心不诚。 旁边那挺高的少爷洗了脸,拧上水龙头。 做相当有条理的样子。 余思归则没有条理,洗完脸把洗面『奶』丢进盆里头,咚的一声,接着是杯和牙膏,余思归把盆拿起来又忍不住看了眼微信,然而还不待归归老师看清微信上0条未读、根本无人在意龟的悲惨境况—— 一个熟悉嗓音嘲道: “洗完了?” 余思归:“……???” 那声音过熟悉,那刹那,思归被吓得差点惨叫出声…… 而旁边洗漱的人按住了余思归的盆,十分熟练地挡住刚刚洗漱完的、不具备反抗能力的归老师的去处。 “别叫,” 盛淅身上带着刚刚洗漱过的水汽,在黑暗中很轻地、斯地说: “把老师引来,你完蛋了。”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不会让他发现你的。…… 第三十九章 - 夜空繁星闪烁, 窗外的黑夜里垂柳随风而动。 伸手不见五指的洗漱间中,水龙头滴水声静寂可闻。 “别叫,” 黑夜中那声音很轻地道: “师引来你就完蛋了。” 余思归听了这句话差点儿喘过气来, 转学生自夜中现身形——眉目间还带擦净的水汽,有种几不可查的、俊朗而恶劣的意味。 思归颤声开口:“你……” 竖起食指, 轻轻一嘘。 余思归吓得不轻:“盛……” “嘘, ”盛淅重复, 嗓音挺温的,道:“不是让你别说话了吗?” “……” 下一秒转学生稍微凑近了点,善意地提醒自己的同桌: “小心师引过来。” 思归连呼吸声都被吓得压抑住了, 她心里有无数题想——而“你为什么在这”一定是最首当其冲的一条,那一瞬间惊喜惊吓的边界都变得模糊不清。 女孩子听见洗漱间外查房师走来走去,那是巡视各个宿舍有有手机亮光的脚步声, 然后她抬起头, 看见自己的优生同桌。 同桌眺望夜『色』浓郁的窗外,观察师踪迹——而后漫不经心道: “你就点戒心。” 归归吓得眼角都泛起一点湿意:“……” ——什么?余思归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争辩些啥, 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另一个人重重地捏住了。 “点戒心, 连堵你都这么容易……” 盛少爷哧地一笑,对思归说: “归师, 跟走一趟?” 什么跟你走一趟?余思归惊惧之下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一开口就颤颤巍巍的:“盛淅,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场合、这里是哪, 你这样做合适吗? 盛淅仿佛知道同桌在什么, 温答道:“是熄灯睡觉的时候。” 然后带一点非常危险的滋味,压低了声音,很斯文地对龟龟重复:“来,跟聊聊。” 归归师终回过神, 意识到自己被打压,『露』一丝根深蒂固的倔强:“可不愿……” “余思归,”同桌打断了她,表情纹丝不动,温地说: “你为什么会觉得是在跟你打商量?” - ……不愿意,你谁啊你! 你知道孤男寡女熄灯之后在外头逗留该当何罪吗!万一被抓住了怎么办,导主任要打人要请家长的!导主任要揍的话你去替挨打吗! ……又不会替挨揍,凭什么拉一起下水…… 但是龟龟当时被姓盛的吓得不轻,死活敢说那个“不”字来…… - 不会替归师挨揍的盛少爷心情意外的不错。 路上怎么说话,拽归师绕了点小路,两人回来时查房师已经结束了第一波巡视,庭院里半个人都不剩,基地万籁俱寂。 宿舍区寂静如深夜的山,唯有田埂里传来春夜虫鸣。 第一中学不可能不严查住宿,一旦被抓到俩人肯定同时完蛋——深更半夜的同班男女同学拉拉扯扯夜不归宿,再有更不像话的事,现场从市区空降个导主任来爆揍龟龟都不算过分的。 然而学农基地住宿安排非常狗屎,从那祖传的‘男女混住’就可见一斑。而且因为住宿条件烂,厕所与洗漱的地方还在外头,是独立宿舍小平房而存在的设施,师不可能禁止学生起夜蹲坑坑,因此大多数管理措施形同虚设。 正当归归师正套公式计算自己死亡的距离的时候,盛淅忽然带她,走向了宿舍小平房的后头。 宿舍小平房后面是个小花圃,月季叶在夜里摇曳,春风习习。 余思归看墙上的水刷石愣神儿,坚决不开口向搭话,两人间的沉默仿佛要持续到天荒地一般,盛大少爷却突然打破了沉默: “……脾气挺大。” 说。 余思归听了一凛,:“你第一天认识吗?” 那一瞬间盛大少爷哧地一笑。 一件天穿的黑t恤,『露』修长胳膊,在夜『色』里抬头望向思归,揶揄道:“所以是真生气了?” 归归:“……” 被套路了。 余思归那一瞬间简直希望自己是个死的,心里那点酸涩的别扭无所遁形,心想错就是脾气大得鸭批还斤斤计较你给消息的频率……错就是连频率都计较!而且你今晚还给……还给……! 归归思及至此,羞耻程度登峰造极,几乎想自己卷成一卷饼,躲进卷饼纸里…… 然而下一秒,盛淅就轻轻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 很轻地、而且认真地道。 夜风拂过月季枝叶,田间地垅响起啁啁虫鸣,如信纸泼下的墨水。 思归一呆,那一刹那红晕再无所遁形,如盛夏的爬山虎般爬上了她的耳朵。 “……不该凶你,”少爷轻轻地、带一点哄人的意味,对女孩子说:“当时该给你行李箱拿来,更不该说你挡了人道儿。” 然后很温地再次道歉:“对不起哦。” ……不是这个原因!归归瞳孔地震! 生气是因为你微信居然不回……下一秒龟龟忽然意识到姓盛的完全明这里的弯弯绕确实要好多,大惊之下鬼师终拉回一线理智,决定保住这个美丽的误会。 毕竟冲上去直对同桌开轰盛淅你是不是不喜欢给微信有收到你的晚安今天就要被气死啦——这已经不是脑筋不正常的题了! 十有八九会被盛淅当成神经病…… 归师是聪明、敏锐的人类,顿了三秒,当场见好就收,非常倔强且高姿态地表态:“那行吧,接受你的道歉。” 盛淅:“……” “你到底为什么脾气能这么大?”盛淅纳了闷儿,“谁给你的胆儿啊?” 余思归怔怔地道:“不可以吗?” 盛少爷静了三秒,接平静、甚至说宽容地对归归说:“你随意。” 归归立即十分感动,心想盛淅果然是懂的,不愧是从小到大最宠爱的一任同桌!——然后被同桌揪住了龟龟脑袋顶的那根桀骜不驯的『毛』。 “……” 余思归被袭击得猝不及防,震撼地:“你是……是在报复吗?” “怎么会呢?”同桌神情温。 然后使劲捏『毛』一揪…… 那下非常凶恶,差点归师『毛』拽下来——然后在归归含疼的泪、准备亲手手刃了之前,盛淅无辜地表了个评价:“它实在是翘了。” 翘就能揪?!归师震撼到要鲨人…… 然而下一秒,盛淅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促狭一笑,半是捉弄半是揶揄地说: “归师,反正都这么晚了,想不想再去玩一会儿?” - …… 余思归至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好”。 那明明是很危险的,被师抓住了就会被浸猪笼,但似乎一旦碰上了盛淅,归归本就不多的原则也会摇摇欲坠。 学农基地前不村后不店,□□去玩是万万不可能的。倘若□□去了,能面对一条连路灯都有的大马路。所以所谓的‘玩一会儿’是在学农基地找了个僻静的的田埂坐,聊了会儿天而已。 似乎两个人都不想回宿舍似的。 月明星稀,春虫啼鸣,天似穹庐笼盖四野,深黑的夜里们聊得天南海北,余思归仿佛受了贺师的启,不受控制地盛淅说起自己的家,说起自己在清华园的童。 余思归其实怀一点会不会同样说起自己的过往的心思。 余思归是真的想了解,想交换过去。 ——来由地想被信任,想被视为对的存在,想真实而毫无隔阂地聊起们的过往与将来。 但是盛淅是笑,以一种柔神态听余思归聊课题组来自五湖四海的搪瓷小饭缸。 那代各个大学入学三件套与现在全然不同,现在是手机电脑与机,当却号称拎一个搪瓷缸就能来上学。而像每个大学所售卖的校内logo演草纸一般,那代大学还会学校logo印在打饭用的搪瓷缸上。 课题组所有人母校各不同,但每个人都以非常骄傲的态度,用自己从母校带来的饭盆。 “们吃完饭甚至会盆啊缸啊的一字排开。”归归笑道,“就跟宣誓主权一样。” 妈妈的清华,李叔叔的中山,隔壁北大的缸也不少,还有华东五校与西南的数所大学。们聚在一处,在同一个屋檐下,却用一个饭缸区分开。 盛淅眉眼带很淡的笑意,一言不。 思归想了想,说:“小时候觉得叔叔阿姨喜欢在奇怪的地方斗,好幼稚,但是长长又有点懂了。” “嗯?” 盛淅听了微微一顿,温地看她。 余思归那一瞬间有点不好意思,羞赧地说: “……你不觉得咱们班上的大家也会做这种事吗?” 盛淅愣了下,仿佛想到这答案似的,继而哈哈大笑。 这倒是真的,高一十班这帮人做这事半点不奇怪,甚至更幼稚的也有可能。 “少意气嘛,”余思归开心地解释,“互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较劲。” 然后她又想了想,说:“……其实挺唏嘘的。们里有些人孩子都要上大学了,还能记得们少时的样子。” 盛淅坐在松而湿润的泥土上,望旁边的思归,忽然开口道: “你每次说起清华园都很怀念。” “是……是吗?” 归归一愣,然后怅然道:“……也许吧。” “因为那时候虽然穷了一点,”余思归说,“但其实是很美好的,大家都对很好,还不用上学,简直再快乐不过……” 盛淅:“回这里之后就上学了吗?” 归归微一思索,答道:“那时候妈就有工作了,付得起幼儿园学费了。” 盛淅很淡地一笑,仿佛在哀悼龟龟师逝去的可悲童,然后忽然了最后的题: “你字里的‘思归’是怎么来的?” 女孩子一愣:“啊?” 余思归从考虑过这一点,盛淅又专注地盯她道: “思归,应该就是思念回归。” “你妈妈给你起这个字,”盛淅柔地,“究竟是什么意思?” - 余思归还来得及回答,远处手电筒突然一亮,聚光灯划过夜空! “谁在哪!” 中气十足的级主任当头一声暴喝! 大约是察觉了什么,紧接那手电筒直冲们而来! 灯光普照大地,沿地头四处逡巡,那场面宛如农村抓『奸』,龟龟师眼睛都瞪圆了,她终清醒过来自己究竟被同桌蛊『惑』做了什么破事,居然大半夜不熄灯跑来跟聊大天!绝对是回头俩人都得被请家长的程度—— 劝退、劝退不至……要知道第一中学还需再宠爱归师两…… 而在灯光扫过来的前一瞬间,盛淅捉住了归归师的手,女孩子一骨碌推在了地上。 “……” 春日泥土湿润,周遭杂草茂密生长。 归归师眼睛吓得滚圆,世界天翻地覆,大气不敢喘,她同桌低头看看她,然后带一点就这么吧的勉强神『色』,捏归师手腕,思归压在了杂草上。 余思归连反抗的能力都有,噗地陷进柔软的、春日的草里。 “你力气可真小。” 盛淅低声笑道。 那笑声里带一点很难察觉的恶意满足感。 接在笼盖四野的、属乡间的黑暗中,撑在同桌身上,一手很轻地掰开了归归攥得死紧的拳头,捏住了女孩子皙柔软的指尖,轻微一晃。 那动作用意不明,带一点『迷』恋意味。 “别怕,”捉弄道,“你力气真的好小啊。” 第41章 第四十章原来你俩一对话起来,没人插…… 第四十章 - 归归僵在了当场。 盛淅的态度实在是过玩味, 他压下的那一瞬间甚至令余思归措手不及——那其实是个介于亲昵必要之间的姿态,他维持着一个非常绅士的、不触碰自己的桌的姿势,亲昵地捏着她的手指。 手电筒在草『荡』一晃而过, 盛淅的头发梢被灯映亮了些许,转瞬移开。 然而这天夜里年级主任显然有足够的把握, 他只是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提起嗓子恐吓对一番。 恐吓完一看, 那里似乎完全有人,而且是处田埂,犯不进去一遭, 他手电筒照了照周遭,确认刚刚细微的『骚』动可能是春天的小虫,哼着歌儿远了。 “……” 盛淅的呼吸春风纠缠在一起, 看不清眉目, 草叶在风簌簌作响。 余思归那瞬间忽然想起自己学过的那片洋淀——课里所说的芦苇『荡』是否就是这样?十六岁的余思归只在书里见过的、南的芦苇『荡』。 像只苇叶样的小船。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节,湖面的老船夫。 她只在课接触过的一切。 「年少之人尚未远行, 不知远。」 然后思归忽然想—— ——那他知道吗? 年级主任的脚步声远去, 挡在桌身的盛淅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桌。 余思归仍怔怔躺在草垛, 躺着看到的夜空辽阔得前所未见;而盛淅仍牵着她的手, 专注地看着归老师, 仿佛觉得挺好玩似的, 很轻地了起。 余思归那瞬间才回过神, 意识到这场面,简直和乡村纪实文学的偷情别二致。 ——偷情。 “你……”归归老师脸都红透了,“盛淅你……” 盛淅反手把她拉起,边拉边哧哧:“你好玩了, 忍住。” “那你忍忍啊!” 余思归羞耻得几乎泪水狂飙,语伦次地说:“灵长类学不忍耐跟畜生有什么区别!盛淅你、你……” “——还真脸红啊?”盛淅饶有趣味道。 盛少爷凑近了点,声音很轻:“也想到你一推就是个骨碌……” 归归坐在草垛,气得脑袋的『毛』都要炸起了。 “好了,”盛淅忍拽了下她的袖子,“回去吧,再不回去该出事儿了。” - 余思归躺在床时,听见遥远的地传‘吱呀’一声门响。 那是盛淅回宿舍的声音。 盛淅是看着归归进的宿舍。 他俩其实在外头逗留多久,是学农基地晚不供电,大多数人都早早睡了,整个宿舍里只有刘佳宁醒着,正开着飞行模式在被窝里看小说,看到余思归回时她『露』出了挺一言难尽的神情,以嘴形问了句去哪了。 余思归一晚饱受惊吓,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对刘佳宁说了句微信讲。 然后她在被窝里悄悄点亮自己的手机屏幕,准备和刘佳宁说明分晓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虽然今晚讲了这么多,从始至终,盛淅几乎都有提及过他自己。 他只是听归归讲,着点头、偶尔提问,将气氛搞得十分融洽,从不曾提过半分自己的过去,先前别二致。 屏幕暗淡下去,满室静寂。 余思归望着黑下去的手机,心明,这是被信任的证明。 - 期考试临时,正好是归归妈研究生毕业论文被送外审的日子。 家里吃饭的餐桌再度被征,和每个柳敏超负荷运转的情形别二致。桌面摆满了打印出的、自省内各地的毕业论文盲审版,指定外审专家之一、博导柳敏看得牙疼,声称自己的胃胀气都是被这批狗屁不通的东西气出的,看到祖国新一代的坚力量就做出这种学术垃圾她痛发于心,夜难入眠。 要去考其的余思归啃着妈妈昨天晚从大学食堂买回糊弄闺女早饭的小饼饼,怔怔地发问:“妈,那你的学生呢?” 柳敏:“……” “他们做的东西比垃圾还是强一点,”柳博导竭力解释,“至少有一两个是尽力了的……” 归归被食堂隔夜油饼噎,含混不清地问:“妈你今年送几个?” 柳敏静了一秒:“你什么时候去学?” “不着急。”归归竖起一根手指,“今天起得早。” 归归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今年送五个。四个硕士一个博士。” 余思归一怔:“这么多?” 研究生算是壮劳力,毕业的任务仍压在导师身,他们在读时的确能够创造一些效益,身学生的存在对老师是有很大负担的;何况是柳敏这种拿完美主义倒『逼』自己的老师。五个学生,说是要了她的命都不为过。 “们组算是院里的招牌吧,”思归妈倒着豆浆,道:“活总是干不完,经费呢溢出……有些实验给钱都人做。所以前些年去要了个名额,院长特殊照顾了一点,把自己的学生也塞过给打杂,杯水车薪,途不大。” 归归几乎都听麻了,拿着豆浆杯,半天冒出一句:“……妈。” 柳敏一愣:“啊?” “……”归归想了想,还是道:“啥。” 说了也,干脆就不说。 余思归心里渗出一滴滴说不出的疲惫感,仿佛已经在日积月累的尝试放弃了挣扎沟通。 她只把书包一挎,说:“妈,了,今天还要考试。” “你刚刚不是说不着急吗……”柳敏一愣,“还准备开车送你呢。” 余思归道:“才几步路……事,自己去就行。” 然后她抄起桌的饼,稍微扬了下,对妈妈道:“在外面吃。” 说完,余思归就出了门。 - 暮春已去,月季花苞在灌木丛探出头。 沿途梧桐枝叶茂密,余思归背着书包在里头,只觉得有种怅然的力。 那种力感自母亲,自她的工作,论经历多少次都是如此。 不能指责,在每一次直面时都感到受伤。 明明已经不是孩子的年纪了,说出甚至被龄人嘲,余思归是真的有种缺乏关怀、甚而至于说是被忽视的感觉。思归妈从女儿小时就如此,女儿长大了更是变加厉,仿佛觉得养小孩只要给口饭吃就行,一天更比一天忙。 “……” 妈妈忙能有什么错? 错的是长不大的巨婴龟。 被吧唧贴了巨婴标签的归归老师发脾气显得怪异,不发脾气觉得自己对不住自己,憋了一肚子火儿,到了校门口还发现傻『逼』学校竟然敢维护考场纪律开门,令归老师在外受冻! 归老师非常愤怒,含恨和提前到校的倒霉蛋们一起吹冷风。 一作为省重点,的确是靠卷出名,连等个学校开门都有人在门口背书。 期考第一场是语文,门口十多个高一高二的学生不仅提前登校,还拿着个课念念有词。 余思归看了一儿,不懂为啥有人在外面叽里呱啦,明明大多数人连自习时间都能利起,效率低下,要在校门口拿着书忏悔自己的人生…… 而且这是背诵篇目! 连背诵篇目都要今早看吗,还是把时间利起比较好吧…… 归老师含蓄地认为这实在啥必要,然而校门迟迟不开,人家都在背书,她感觉干站着有点傻,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那个从家里拽出的大学食堂隔夜油饼,啃了一小口。 ……那一小口就足以令人联想到撒哈拉大沙漠、被风沙掩埋的文物珍宝。 如果谁家里缺洗碗海绵,龟龟冷静地想,就要倾情捐献手里这个大饼!收到的人恐怕都要激动地流下泪给磕三个响头并且把这个油饼供为传家宝——这么坚实耐磨的材质,怎么也能到地球最后的夜晚。 连这个都吃,龟老师一边挑挑拣拣对着油饼脆边咬,一边心想这世恐怕有比归归更好养的人!谁再说是被惯的一棍子打爆他的狗头…… “……” 然后月考全校第一捧着隔了夜的饼饼,站在校门口吹着冷风,委屈地喃喃:“凭什么觉得被惯呀?” - 盛少爷那句“惯的”,被刘佳宁忠实地传达到了龟龟这儿…… 学农那天晚,她俩在被窝里隔着一张桌子发微信。 俩人聊了挺久,归老师对宁仔一向啥隐瞒,算下甚至比对她妈还诚实,将自己和桌的事□□巨细地交代了一番,只不过提他俩一起经历的、从神秘人手底逃命的夜晚。 当天夜里,宁仔听归归讲完俩人大半夜找了个地头坐着聊天的事迹后终于沉默了半天,半晌冒出一句: 「那也是只好祝你幸福。」 什么祝幸福? 余思归完全懂。 归老师的确听懂了盛少爷说她『性』格不好、娇纵任『性』脾气大,而且被惯得不成人形…… …… 第一学的考场是按成绩排的,一个年级能被排出十五个考场,文理分科前的第一考场被先修班包圆儿是不成文的惯例,这次也不例外——第一考场万(十)丛零星点缀着几个别班的掐尖儿学生,就像『奶』油蛋糕点缀的蓝莓。 稀少,永远法喧宾夺主,而且流动『性』大。 ——而其,余思归是雷打不动的第一考场前五号人。 月考比盛淅高几分、斩获了年级第二桂冠的是一班的某个姓邹的女生,相当功,余思归先前都见过她,进了考场才发现她也是在校门口念念有辞地背语文的人之一,如今拿出个归纳开始看。 那女生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久仰大名一般轻轻一点头,低了下去。 归归老师早已习惯了被人认出,每次进考场甚至有点当偶像的包袱感,也对她礼貌颔首,坐在了自己的1考场1号位。 十班班长着问:“归老师回自己的王座了?” 余思归:“冬冷夏热的宝座吗?靠门第一个烦人啦!” 她刚喊完,盛淅就单肩背着包做梦似的进了考场,环视一周,坐在了龟龟一座之隔的、贴着‘3’的座位。 “凡尔赛!”班长大声控诉,“你们桌都可怕!” 余思归觉得班长很烦,对他比了一个很凶恶的指,而下一秒第四的男生忽然开口道: “你们桌俩其实还挺出名的。” 余思归一呆,隔着两个座位,转过头问:“啊?” 盛淅正往外拿2b铅笔,闻言也回过头去,看着开口的人。 “……能不出名吗?”年级第四说,“这个姓盛的老哥转学头回考试就考第三,还跟余思归坐桌,非常恐怖兄弟们!当时还有过人偷偷去你们班看你俩,说要拜拜文殊菩萨,不过被你们班什么人轰出去了,你俩可能不知道。” 下一秒,盛淅和余思归时开口! 龟龟是难以置信的:“为什么要轰?位列仙班塑金身难道不是每个人的梦想吗?” 盛淅则冷嘲热讽:“病得不轻,轰的。” “……” 年级第四神『色』极度复杂,道:“你俩……” 盛淅冷冷地说:“轰的。个厕所回看到有人对着和她的桌子三作揖,不轰能行?” 场面确实很阴间…… 然而下一秒,余思归『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盛淅,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话音刚落,盛淅就心平气和地问是不是让人进对着她磕头才叫识好歹,余思归气冲冲地说一个头就够了三个头是给人磕的才不要…… 紧接着老师拿着卷子进了教室。 俩人争执暂时告一段落,余思归愤怒地给盛淅比了一个指,攥着2b铅笔转过了脑袋。 班仍不安静,有人低声背书,有人和后座的学说话。 排第四的老哥则面表情地拉着课桌,稍微后退了一点,以免溅谁的血,然后说: “原你俩一对话起,人『插』得了嘴也是真的。” “……” - …… 怎么可能『插』不嘴。 归归老师坚信他俩对话不存在『插』不嘴的可能,只不过是人尝试罢了!谣言!fake news! 她怀着这种信念考完了期第一场语文,收卷时已空了一只0.5的笔芯,写破作文写得手抖,心甚至产生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学文综,归老师写超过八百个字就被掏空人生的绝望念头…… 交了卷后,大家拎着包,各回各班。 余思归也开始慢悠悠地收拾包。归老师挺讨厌写字,一是不愿写,记笔记都能感到痛苦,二是她字其实不好看,潦草,只是能看清、而且有章法可循而已。 相比较之下盛淅的字体就漂亮得多,他似乎专门练过,写字有力且骨架雄厚。 ……这么想这个家伙实在是十项全能…… 回头开家长,被他比下去吗? 归归忽然感到一丝震惊,有种这辈子都在当优秀学生代表如今突然被天降安排得明明,竹马抵不过天降,即将惨遭碾压的感觉。 然而还不待思归给自己打完这次期一定不能比盛淅成绩低的鸡血…… 她脑袋后头就迭然出现了个声音。 “为什么还不对说对不起?”盛淅懒懒道。 归归一呆:“啊?”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思归都懵了,“做什么坏事了吗?而且怎么有人主动要别人说……” “有的,”盛少爷单肩背着包,温和道,“从都是主动要别人道歉的。” 余思归确实想到这一出,震惊得睁圆了眼睛:“可、可是做什么了呀?” 教室里人几乎都空了,盛少爷十分轻车熟路地牵住了归归的手,那动作自然至极,把桌四根手指压回手心,指揪出,想了想觉得不够,自己不能再度被冒犯,像玩乐高似的扭扭小桌,让龟龟的指对着自己。 “……” 龟龟眼睛震撼至极,看着盛淅。 盛大少爷终于『露』出坏脾气,道:“跟谁学的?”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小鸟都没你娇气。 第四十一章 - 一中长长的走廊投下昏沉的光, 地板砖上树影婆娑。 大家考完第一场,都跑饭去了,走廊里乎没什么人, 就个在布置展板的——下周艺术节,六班展板最为花里胡哨, 用图钉钉了一用水粉涂的宇智波带土, 橘黄的圈圈脸看上去非常不聪明, 画得倒还不错。 校门口的一水粉纸一块钱一张,薄如蝉翼,堪比厕纸, 叠纸飞机都嫌太软。但有人就能用这厕纸画出昂贵的、堪比海报的效。 余思归心想应该那个女生画的吧……然我们未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易事。 ……有的人被迫在厕纸上画画,有的人连对吵架对象比个中指都会被拽着给自己原样来一个。 话说回来他究竟把我当啥了?拽着我的手指头让我自己对自己比中指?如这不真的有病那我不知道怎样才叫得病…… 大约归老师脑里思考的声音太过响亮的缘故,盛淅单肩挎着包走在头, 忽然漫不经心道: “有意见就说。” “我觉得你太斤斤计较了。”龟龟毫不客气, 立即提意见,“我考对你比的, 你考完了两个半时的考试!两个半时!怎么都能想起来报复我?” 盛淅单肩背着包, 看了她一眼,『露』出震惊神『色』:“受害者记『性』好难道错吗?” “……” “而且你比没比?”盛淅问。 归归老师立时, 非常惶惶然…… 盛淅看了她一眼, 那一瞬间余思归甚至以为他准备痛打落水龟——毕竟姓盛的最喜欢的就占领道德高地然后扫『射』周围所有人, 而且偏偏他还真就干干净净的:他一张嘴没人能指责他半句, 吃了亏都能往肚里吞。 龟龟明自己此番必被敌将斩落马下, 痛苦地缩了下脖…… 盛淅却突然顿了顿。 然后他淡漠地问:“中午怎么吃?” 思归一愣,心想他怎么就突然偃旗息鼓了?然后认真地回答:“去……去超市买吧?” 阳光洒落在走廊之中,犹如金黄的湖泊。 盛淅说:“跟我去食堂。” 归老师立刻就想说我才不去,那种破东西有你爱吃!有你会吃食堂, 有你!然而下一秒却忽然接触到了盛淅的眼神儿——他正看着龟龟。 而且这家伙仍然站在道德制高上,带着十分强烈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去不去?”盛大少爷问。 “……” 龟龟好忍气吞声:“……可、可以。” - 他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了呢? 余思归怎么想都想不通,觉得所有的问题都纠缠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没有头绪的球。 …… 食堂里碗筷铁盘碰撞声不绝,空位寥寥无。 龟龟平生最恨食堂,大约从被食堂频繁糊弄的缘故,挑剔地要了半份黄瓜炒蛋,用不绿不黄的菜『色』表达自己的愤慨。盛淅则完全没这么多破事,他正常地打了两荤一素,比她稍多半份米饭。 这位少爷坐在归老师对面,吃饭细嚼慢咽,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意思。 思归挑着黄瓜炒蛋黏在蛋上的葱花,然后不受控制地瞄了一下对面盛淅的餐盘。 “……” 大少爷吃饭实在非常朴素,给什么吃什么。 ……说起来那天晚上他吃清水挂面也能吃得一都不剩…… 余思归用勺挖起一黄瓜炒蛋,忽然想,明明这家伙的『性』格经到了很难形容的程度,连路人都说他贵气至极,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却没有半架,和普通学生别无二致,甚至比普通人都质朴许多。 他明明坐得离我这样近,归归看着盛淅的餐盘,心中冒出了第一个懵懂的念头。 「但我却总觉得他离我很远。」 盛少爷忽然抬起头,茫然地问:“看我做什么?” 余思归万万没想到这人警戒心高到头顶长眼睛,当场傻了,语无伦次道:“啊?啊、我就……” “我就……” 余思归卡了壳,心想我就……什么? 盛淅坐在她对面,发梢跃动着食堂窗户洒落的、淡金阳光,目光挺温和地落在她身上。 “你想吃?”盛少爷『露』出一仿佛想的表情,好地问。 思归还没来得及否认,盛少爷就哧地出了声。那声挺纯粹,也挺快乐,仿佛在话同桌餐盘里一堆葱花,和归老师根本动都没动、可能要直接进垃圾桶的青瓜炒蛋。 余思归:“……” 然后他从自己盘里撇了撇葱,分出些看上去好的菜,压在了归归的米饭上。 “少挑剔吧,” 盛淅忍着,“鸟吃饭都没你娇气。” - …… “我娇气吗?” 归归凄苦发问。 问这句话时,归归手里捏着张家长会通知单,目光凄风苦雨,望向在客厅收拾备课书目的她妈。 她妈正把自己摆的a4纸怼整齐,答得漫不经心:“到底谁说你娇气了……这都一个多周了怎么还念念不忘,妈再回答一遍,娇气的。” “……” 余思归咬着嘴唇,非常痛苦地哼唧了一声,问:“这个『毛』病能改掉吗?” 柳敏:“……” 柳女士这次深深喘了口气,问:“谁说的?” 归归老师那瞬间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放的什么屁,坚决地把嘴巴闭成了一撬不的蚌。盛淅无心之失,但看妈妈这模样,显然供出谁她就会盯上谁…… 被柳女士盯上很可怕的,她在自己院里都威名远扬,等闲人轻易不敢与她为敌。 柳敏看了女儿一会儿,片刻后收回目光,宁静道:“改不掉。” 归归还想问什么,但下一秒她妈就了口: “家长会的单吧?” 思归:“诶,的!” 柳敏想了想,对女儿一伸手,说:“拿来,我看看什么时候。” - 其实柳敏并不常去家长会。余思归躺在床上时想。 那似乎一种老师和自幼优等生的人的自大。高考考了全省第五的母亲。柳教授闭上眼都知道家长会上会说什么,加上女儿与她时候如出一辙,个不需要『操』心成绩的孩,在同龄人中遥遥领先。 此家长会一旦与她其他的行程撞车,让路的永远家长会。 ……但这次她看起来居然挺积极。 真神奇。 柳敏向来对这些活动很淡漠,哪怕去参加归归的家长会意味着被众人羡慕,成为‘别人家孩’的家长,件大多数家长都梦寐以求的事情,她也还会缺席。 妈妈从来没在意过别人的眼光,思归想,包括我。 不在意他人的表扬,也不在意外界如何评价。眼中唯有向而。 思归自幼崇拜妈妈这一,却也为此落寞得无以复加。 她真的以为我不会在意吗?思归翻了个身,看向黑暗中的天花板,心想可能我以在意过吧,我总希望她多关心我一些,目光能多停驻在我身上一些…… 但实在太奢侈了。 她的目光太奢侈了。从不曾为我停留。 思归想。 无我什么时候看向她,无我们不彼此在这世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她都在看向另一个方向。 …… 余思归茫然地看向虚空中的一个,片刻后听见楼下主卧传来吱呀一声,柳敏起夜,接着一阵很轻的、仿佛生怕吵醒女儿一般的步伐穿过夜『色』,一路走向厨房。 老房根本没有隔音层,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思归听见妈妈在烧水壶里放水,找『药』,吃『药』——她喝一次酒足够犯两个周的胃病,老这样。 算了,龟龟宽宏大量起来。妈妈生病了,我勉强照顾一下她,今晚不翻她旧账。 而且。 余思归把手机掖到枕下,闭上眼睛,心中平静地冒出了最后一个念头: ——家长会这个场合,对余思归来说,很关键的。 - 第一中学的期中家长会,被安排在了考完试第二周的周五下午。 归归老师对这次家长会,其实有三个她准备留意的。 第一,盛淅的父母会不会来,如来的话归老师想看看他们什么人;第二,妈妈见到盛淅,能不能从他身上辨认出一熟悉的成分。 余思归没放弃解盛淅身上的谜团,但仍然不愿求助任何人,能利用起每一分蛛丝马迹。——盛淅显然知道柳敏的,而这些恩怨与父辈有关。整个事件甚至比余思归想得还要根深蒂固。 不过余韵过长、涉及甚广,经波及到了他们的孩。 第三,龟龟忽然有酸甜地想,妈妈见到盛淅的……父母。 暮春的堤坝上『潮』汐涨落,海面波光明净。 “……” 你在酸甜什么? 归归老师差儿一口水喷出来,震撼地望向盛淅侧脸——盛淅,狗比谜语人,你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盛淅不知自己被龟龟拿眼神凌迟,神态柔和地撑着下巴听贺老师讲话。 “……一会儿家长会,留个人给家长带路,”贺老师在讲台上说,“再来个人发下成绩条……” “好了,”贺老师道,“散会,住校生先自由活动,走读的可以先回家了。” 家长会的下午畜生们一般会得到难得的自由时间,班上立刻一阵欢呼雀跃之声,场面犹如畜生们破樊笼。 余思归很难面对自己奇奇怪怪的内心,立即背上包想要跟着宁仔一起逃离现场—— 然而下一秒,盛淅却突然道:“你在外面等我下。” 归归:“?” 余思归震惊地看向刘佳宁,宁仔静了一秒,说:“你跟你同桌一起吧。” 还不待归老师反应过来,宁仔背上包就逃了。 - 贺老师在班上留了个接引家长的同学,一般筛选的标准包括长相、成绩、靠谱程度和班级职位四项标准,通常情况下满足两项就会成为黄泉摆渡……来协助家长的工作人员。 唯一的例外归归老师,从第一次家长会就被贺文彬明令禁止排除在外。 ——被‘靠谱程度’筛掉的。 归归老师的随心所欲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但每个人都极其印象深刻,断然不敢让她在班上招摇撞骗。毕竟被被别人问“你们学校挖来的尖就这种中二病吗”还挺丢人的,贺文彬得从根源上杜绝。 与之相对的盛淅,他转学来两个月,第一次家长会,就成为了贺老师的宠儿。 “盛淅,我要看我的成绩条。”龟龟心地道。 盛淅比对着手中絮絮一样的长条纸,耐心地说:“你的不在我这。” “盛淅,我考的不比你高?”余思归甜甜地问。 那下转学生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低头继续看手里的成绩单,把陈冉的纸条放在了人家桌上。 “我考的不比你高呀?”归老师跟在他后头,得意地追问,“高分来着,想不太起来了,盛淅,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五分。” 他清风朗月地说,然后去发下一个人的纸条。 “怎么会有五分这么多捏!”思归震撼猫猫,十分害怕:“这也差太大了叭!五分!!我们年级里五分隔了个名次我也想不太起来了盛淅你能不能提醒我一……” “想出去等着?”盛大少爷友好地问。 归归:“……” “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归归声道。 盛少爷心平气和:“但没让你说话。” “……” “也没让你明知故问。”盛淅说。他发完最后一张成绩单,拿起自己印着年级第四的成绩条,温和、宽广且包容万地道:“余思归,你再拿这问题车轱辘我一次我就把你埋在学校花坛里让学校后辈们知道花为什么这样红,为有复读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埋这了。” 得罪少爷的复读机:“……” 忘、忘了,他好可怕,归归含泪想,打不过他…… 班长在一旁看热闹,咋舌道:“归归老师,你真的欠啊。” 余思归心想我打不过盛淅我还打不过你吗,你被我按在地上打了一个多学期你还敢惹我,我看你不想活了!她刚要对无辜班长炮—— 门口就忽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那老人苍老,带着不确定,问班里的同学: “这……十班吗?” 归归一愣,转过头去。 那个一头整齐发向后梳的老人。穿着相当干净考究,眉目硬朗,能看出无年轻还年老都一番人,身上带着一丝很轻的、异于常人、能磨砺他人的压迫感。 大伙俱一愣。 “。”盛淅答道,“爷爷您来了。” 然后他轻轻绕同桌,走上,十分熟练且自然地将那老人迎上了自己的座位。 那老人步伐不见半摇晃,朴素衬衫里夹着副眼镜,仿佛将自律贯彻了一生。 “……” 居然爷爷,龟龟震惊地想…… 然而下一秒,那个老人坐在和他气质不太贴的座上,抬起头来,望向刚刚差被自己孙挖坑埋掉变花泥的女孩。 “你就思归吧?”老人温和地问。 余思归吓了一跳,心想怎么突然扯到我,你怎么会知道我! “、的。”归归声说。 她在这个老人有种不敢造次的紧张,然而那老人却非常好相处,温和地了头——那神态甚至和盛淅有分相似,道: “个好孩。” 老人由衷表扬,听上去还有赞许。 什么叫个好孩……爷爷你听过我吗,知道我做过什么事吗,我能把我妈气死哦!归归脑里一团浆糊,慌张至极,茫然地看向旁边的盛淅,盛淅微一眨眼,促狭地看着她。 “……” 然后盛淅轻轻使了个眼『色』,示意龟龟赶紧回话。 余思归耳朵根根都红透了,声道:“谢、谢谢爷爷……” “——不用谢呀,” 姓盛的爷爷柔和道,那模样简直在哄孙女,身稍微倾: “他多亏你照顾啦。” 我没有照顾他,我在欺负他……不对他在欺负我!他欺负了我但我也没有完全被欺负……那下归归同学处器濒临过载,头顶差冒出救命的红灯…… 然后,身后传来簌簌的、十分熟悉的、穿着平底鞋的脚步。 余思归那一瞬间,所未有地后悔起了自己决定留在这旁观家长会……旁观长辈见面的决定。 “思归,”柳敏说,“你怎么还没走——” 下一秒,排除万难翘了院里例会来家长会『露』面的思归妈轻轻一顿,十分平静地问: “……这个就你同桌吗?”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排他的、独占的、独属一人…… 第四十二章 - 柳敏只是看了盛淅片刻, 就轻轻地与旁边的老人点头致意,坐在了女儿的座位。 程归归妈与盛淅的爷爷都挺礼貌,两个人显然从未见过对方, 相处时没有半点不得体之处。两个极有可能有渊源的人出现在这室里,却是真的素不相识。 而归老师还没琢磨透为什么他们互相不认识, 盛淅就以眼示意, 他们的责任尽到了, 已经可以走了。 - 夕阳洒落在长长的、一中走廊里,窗台望出去,能看见对面棕红砖瓦。 家长会时整个学校都是四处游『荡』的长辈们, 整个校园里一股熟悉且陌生的气息,形形『色』『色』的家长穿过平时只有学生往的庭院。 余思归背着书包跟在盛淅身后——不知为何,如果归归老师同桌走在一起的话, 家长问路都是优先问姓盛的, 仿佛思归长了一张不太靠谱的脸。 龟龟注意到这点,心里暗中斗气, 心想我明明他是一样的。 我他差不多岁数, 在同一个班里夜朝夕地相处,大家却总是我当成更靠不住的那个人看——好像我是个小孩。 下一秒, 给一个高二家长指完路的盛淅莞尔道:“你是不是在想他俩为啥不认识?” 余思归:“……” 思归的心事戳爆了一半, 只好说:“对。” 盛淅忽然笑了起, 问:“你觉得会是为什么?” 余思归冷静道:“地点不一样。海北京的地域差别, 我妈当年跟你们根本不是一个组。” 盛淅哧地笑了起, 仿佛觉得很好玩似的,揶揄答道:“对。——但是没对。” 余思归心里很不喜欢他这捉弄的、故意将她蒙在鼓里的语气。 我们明明是平等的,思归赌气地想——可是别无他法。 “为什么?”思归轻轻地问。 盛淅笑笑,忽而望向窗外湛蓝的空。 “你们这个一中, 历史挺悠久的吧?”盛大少爷说,“过两年都要百年校庆了。” 他突然问及校史做什么?余思归愣了一下,但是愣怔仅是瞬间——紧接着余思归又生出一丝懵懂的了然,仿佛这是她盛淅之间存在的某默契。 默契。余思归在心中默念了一下。真的有这东西吗? 思归道:“我们的身是我们市里第一个西式学堂……五四第二年办的学。” “你还记得挺清楚。”盛淅温道。 思归说:“校史馆都有写……不过那是入学的时候参观的地方,你没去过。” 转学生哧地笑了下,靠在了窗棂。 正值仲春,蓝得令人心惊,犹如这最清朗的一片湖,第一中学最不合时宜的那棵老树植于庭院之中。 盛淅感慨:“这么久。” 那一瞬间,余思归几乎能猜到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这么久……” 盛淅轻声重复。 “又有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彼此认识?” ——老城区瘦长老旧的街道。余思归忽然想。 钉在门牌的、市里文物局的纲戳。长进中庭的百年老梧桐。联大师生们当年南下时途径的港口。 于早餐摊与小超市之间、共享单车与新兴小书店之间存留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岁月悬河。 而在这岁月之中,到底有过多少志向一致的人? - …… 那下午,两个人在外面多逗留了一会儿。 家长会期间他们是自由的,按以往的做法,一般是归归宁仔一起去市区玩,或者干脆回母校看老师——这个不成文的传统已经持续了将近十年,但是这次例外。 不知出于什么原盛大少爷出去玩就是要拽着同桌一起,而余思归不知出于什么原,就是愿意跟着他。 其实挺奇怪的,余思归心里想。 明明男女同学之间是会有点设防的,单独出玩是绝对的过线行为——别说单独了,就算集体出游,一般也是女生与女生抱团、男生与男生玩。也不一是避嫌,纯粹是没那个必要,一般也不会到这交情。 盛淅不是余思归的第一任男同桌——归老师先也有过,当时同桌俩人相处得也不错,但是这相处仅止于在校,出了校门俩人就不会交谈。 连微信问作业一般都不会找对方。 盛淅是不一样的,余思归心里所未有地清楚这一点。 但究竟是为什么? …… 俩人猛然一接触自由界,显然也没球事干,就像山猪吃不了细糠,猛然重获自由的高中生完不知道该怎么支配自由时间。他俩在校外当了一会儿失学儿童,最终在归归老师的提议下,在老商业区拼团,玩了个四人的密室逃脱。 他们拼本的是两个附近校区的女大学生,说要体会一下敢自评六星的解谜本有多高难度,进去之还问了下老板这本子能给几次提示,并且对两个还套着附近高中校服的小同学表达了“没关系,我们大不了一起等工作人员救”的慷慨。 余思归心想这么难吗…… 然后进去盛淅俩人头对头看了会儿,十分钟解决了第一个房间。 “我觉得这个不行啊……”归归不太满意,“第一个房间最难的竟然就是这个图形?” 大学生姐姐相当震撼:“可……那图形你怎么看出的?” “一看就是轴对称的密码呀。”思归很奇怪,“而且旁边放了个镜子,一看就是必备道具,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 下一秒,盛淅吧唧按住了她的脑袋。 “难度其实还可以,” 盛大少爷友善地按着龟龟的脑壳儿,对那两个女生道:“这个为人比较狂妄,给大家添堵了。” 为人比较狂妄的龟龟:“……” 那两个女生愣了下,下一秒哧哧地笑了起,其中一个扯了扯另一个的袖子,偷偷指指两个高中生,悄悄对她说了点什么。 此后两个女生都十分友善。 这个密室逃脱的副本尽管顶着个‘解谜’的名头,而且难度是令人望而却步的六颗星,但同桌俩人根本没用工作人员的提示,后不到半个小时就解决了密室逃脱的副本。 解决得还有点意兴阑珊。 出时两个大学女生都挺高兴,去拿寄存的包裹,一个女孩忽然回头道: “小情侣吧?” 那女孩眼里带着一点揶揄的情绪,对俩人说:“男朋友很帅哦。” “……” 盛少爷那瞬间,没忍住,哧地笑出了声…… “不、不是……”归归语无伦次地否认,“我们就是……” 然后女孩子很温柔地夸余同学:“你是可爱的聪明小女孩。” 归归大魔王万万没想到真会有这误会,更没想到这俩人会当面说出!这简直……简直成何体统!犯作『乱』!大逆不道……令人指!而且什么叫可爱的聪明小女孩你们为什么夸盛淅帅不夸我…… 大魔王眼睛痛苦地转成一盘蚊香,耳朵根根也红透了,急急正名:“可我们真的不是……” “两位误会了,”盛少爷打断了归老师那越描越黑式澄清法,憋着笑说,“真不是。我俩同学,就一起出玩。” 那俩女生显然一个字都没信,背着包嘻嘻哈哈走了。 于是密室逃脱店的大厅里,只剩了站着的归老师盛淅俩人…… 这场误会中转学生没受啥干扰,还白占了两句宜,心情不错地目送了下那俩女生;龟龟则吃了太多亏,饱受打击,根本没有抬起头的意愿,好像准备扎根进土里长成一只地瓜。 阶级差异十分悬殊。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盛少爷。 “可爱的聪明小女孩。”他懒洋洋道。 “……” 这描述本足够归老师炸起,但思归却所未有地安静,甚至没有反抗那平时一会惹恼她的形容词。 盛少爷忽然察觉到什么,垂下视线。 他看见女孩红透、快要滴出血的纤细脖颈。 他坏脾气的同桌皮肤实在太白皙,太一览无余,此时每一寸肌肤都带着花的颜『色』,脖颈锁骨、耳尖眉梢,无一不红,恐怕她此时身每一寸都羞透了。 眉目含着羞怯的水,像一只甜美的红李。 原真有人害羞时能从头红到脚尖。 盛淅注视着归老师的、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快哭了的眉目,温声细语地问: “归老师,她们夸我帅,夸你是可爱小女孩。那个‘小’字是怎么的,我不明白,是对老师的歧视吗?” 归归声音抖抖,强自镇:“、为她们对我心里有、有恨……” “这个我不信哦,”盛少爷十分温,专注地看着龟龟蕴水的眉眼:“归老师这么牛,怎么可能会有人恨你?” “……” “咦,” 盛大少爷很坏地对大魔王问,“怎么快哭啦?” - …… 「小情侣吧?」 那两个女孩说的话有奇怪的力量。 像是猛然戳破了什么,思归想。 有什么很温暖的事物在心中生长。它是危险的,是酸涩的,是会带伤痛的,它意味着一个无忧无虑的时代的终结。 却又是甜的。 从察觉到的那起,十六岁的余思归就害怕它,仿佛只是碰触就能让自己万劫不复。但她每次路过那片土壤,都忍不住俯下身,将眉目贴在心底那片轻微颤动的大地。 你究竟是什么呀? 十六岁的她问。 她心底的事物无法回答,却在每一场春雨里颤抖。 像开始融化的雪山。 - …… “雪山?” 盛淅微微一愣,望向对面的女孩子。 余思归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暮『色』四合,夜『色』柔地拢在间。 两个人坐在海滨公园的长凳,傍晚『潮』汐涨落,海浪拍打礁石时水点四溅,海边大风刮过,有鲜活的腥。 “雪山,这没去过。” 盛大少爷想了想,莞尔道,“旅游是给有闲的人的,不提金钱,时间也是很奢侈的事,你觉得我像会有闲功夫的人么?” 坐在他对面的归归愣了一下,真诚地说:“虽然智告诉我你的意思是你没闲下过,但我觉得……能报俩竞赛的人都挺闲的。” 报了俩竞赛转学生:“……” “尤其其中一门竞赛还是别人赌气。”余思归认真地补充。 “你……” 盛淅说,紧接着哧地笑出了声,仿佛认了似的,将胳膊搭在了腿,望向远处闭拢的夜『色』。 两人从密室逃脱出后,谁都没提要回家的事,只是在外面散步,而后盛淅忽然提议去附近溜达溜达,就在海滨公园找了条靠海长凳坐着,俩人南海北地闲聊, '究竟是什么’的问题在思归心中徘徊,仿佛即将顶破土壤的嫩芽。 但余思归却能清晰地意识到,我喜欢他在一起。 而这喜欢,对宁仔的喜欢是不同的。 对宁仔的‘喜欢’十分柔,知道她会一直在,所以不会计较时间与空间——而对盛淅这个人,却总是令思归想起自己初中时在课外见到的一个单词: 「exclusive」,排他的,独占的。 一个人的。 夜『色』与海风之中,盛同学忽而散漫地问:“想什么呢,这么出?” 归归:“诶?” “我问你话呢,”盛大少爷笑起,“我问你以后想去学什么。” 思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戏已经彻底影响了对外的沟通交流……那两个女生说出「小情侣」三个字后归归心里就仿佛戳破了什么,有什么伪装划开,即将这场呼啸的海风吹走。 “不知道。”余思归对同桌诚实地说,“我妈希望我能自己选……但我对这个一点概念都没有,之试着了解了一下,感觉没什么特别好玩的。” 盛淅闻言,用很温的眼看着她。 “……实际到了高三都又很多人不知道呢。”思归说,“有个目标院校就差不多啦!你看我们高三的梦想墙哪里有写院系的,都是写个大学名。什么南开啊南大啊,有人想去中山,有人想去中传……” 盛少爷挺柔地笑起:“那你有目标院校吗?” 这话拿问余思归这成绩段的人,就是句废话——毕竟这分段考试可能滑坡,但梦想大多是一致的。 余思归思考了三秒,狂妄地回答: “没有。谁第一个打电话我去哪。” - 这个回答简直令人无可辩驳,又完在转学生意料之中,盛淅噗哧笑出了声,由衷道:“从小到大真的没人揍你吗?” 归归一愣,仿佛很委屈,又似乎盛淅知道答案,在明知故问地伤害归老师似的。 盛淅:“……” 归归小声、柔弱地说:“有呀。” 盛大少爷:“…………” 下一秒归同学伸手要指自己的脑袋——那个盛淅贴过屈辱创可贴的额角,并证一番自己从小到大打过很多次,绝对不是什么温室里的花骨朵,我自幼失怙,我亦飘零久十年深恩负尽死生师友归老师惨极了请大家爱护归老师! 然而紧接着盛淅一伸手,熟门熟路,亲自那个原先磕破皮的角角『揉』了『揉』。 “……” 盛少爷仔细看了看,稍微放松了些,又用拇指『揉』了『揉』女孩子额角,说,“没留疤。” 归归据力争:“可……” 可我的内心也受过伤,非常严重,差点万劫不复,归归心里给自己安排了个完整的创伤应激剧本,刚要开演,就姓盛的打断了。 “——别想着拿这个卖惨,”盛大少爷柔地、带着要剁两斤龟龟下酒的语气扒下同桌的碎头:“这伤是我亲手贴的创可贴,伤成啥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余思归:“……” “那、那我也是打了。”余思归坚持据力争,“好疼的。” 盛大少爷愣了下。 龟龟本以为他不会吃这一套——毕竟盛淅不是个普通人,他转学过短短几就『摸』清了思归的套路,从此余思归怎么都无法压制他,归老师一张嘴转学生就不动声『色』地防患于未然,动辄还要细细地龟切做臊子。 这句“好痛的”已是下策中下下策,大少爷一推海里可能都算正常的…… 然而下一秒,盛少爷温热的手掌却覆了。 他碰自己的同桌简直轻车熟路,拿捏她那撮『毛』更为熟练,有时甚至不需要归归作他都要无缘无故撸两下——但那下动作非常温柔。 他以拇指指腹度压住女孩子额角,轻柔且粗糙地推了一推。 “不疼了。” 盛淅轻声说,“以后也不疼。” …… 那瞬间,归归几乎是蛊『惑』的,呆呆地看着他。 盛淅离得非常近,远处路灯微微亮着,海拍打礁石的声音滚滚而。归归甚至能看见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与他浓且俊的、漂亮的眉。 有什么破土而出。 余思归只觉得心里酸胀难受得厉害,却又喜欢得不行,似乎挤破了,那个她所害怕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的事物,在此时此刻终于无法遮掩,盛淅这么轻轻一『揉』,一下子漫溢了出。 思归几乎汹涌的情绪冲垮。 盛少爷察觉到不对,关心地问:“怎么了?” 思归:“……” “怎么要哭?”少爷有点愣怔,“谁给你受委屈了吗?” “不是。” 思归立刻否认。 女孩子说话带着一点娇气鼻音,这次坚决没演,含着水的目光穿过夜『色』,看向面盛淅。 我喜欢你。她想。 这酸楚、甜蜜的情绪,见到你,简直要满溢出了。 - …… 满溢出的喜欢,就像水龙头里流出的水。 盛少爷挺贴心地思归送到了她家门口,俩人家本身也不算很远,盛淅就顺路一送,龟龟也顺路一收,反正喜欢的对象愿意送这个人情,不收的那叫活佛——不是说活佛积德行善,是说活佛断情绝欲。 龟龟不打算当活佛,这辈子没断情绝欲过,自然收得很痛快。 盛淅她在家门口道别,而后对她很温地笑了笑,背着包走了。 已黑透,夜空繁星满。 俩人在外面确实晃悠了很久。 归老师心中高兴,开门时准备好了给妈妈的同学在外面快活了一下午的说辞——而且卫冕了年级第一的人在外面快活了这么久又有什么错呢! 这次成绩可谓是遥遥领先!……领先了年级第二0.5分,但0.5分毕竟也是0.5!余思归边想边用钥匙开门。 家里没开灯,满室静寂。 余思归愣了下,接着看见地两罐喝空的啤酒。 那一瞬间,做女儿的仿佛怕惊扰什么似的,无声地抬起头。 ——余思归看见黑夜里,柳敏独自坐在客厅窗边,醉得脸『色』苍白。 边喝酒,边掉泪。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你会喜欢我吗? 第十三章 - 家里一直有陈的伤, 溃烂在无人交谈的夜里。 柳敏不会说,她的女儿也不敢。思归只是轻轻脱了鞋,在客厅看了妈妈一会儿, 然后轻轻说:“妈,我回来了。” 不能开灯。 不开灯, 妈妈的泪水就不必大白于天下。 柳敏的声音带着鼻音, 找了张纸擤了鼻涕, 然后道:“好,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思归远远说。 妈妈道:“好。” 余思归默契不她哭泣的原因,一下没开灯, 拎着书包『摸』黑上了楼,假装只是一场家长会的余韵。 只能样去想。 不样去想就没有办法, 余思归上门, 见楼下柳敏起身, 收拾自己的残局,又抽了纸巾, 擤了擤鼻涕。 思归拧亮自己的台灯, 看见自己在家的书桌,和书桌上掖着的《北岛诗集》。 书是多前刘佳宁送的生日礼物, 版本经很老了, 但越老的版本越接近它本初的颜『色』。余思归不喜欢北岛的缥缈与虚无, 不喜欢那段时间模仿他生活式的文青『潮』流, 却被洗脑般记得北岛在散文《波兰来客》中写的那句:「那时我们有梦, 于文学,于爱情,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 是梦破碎的声音。」 思归怔怔看了会儿,放下书包,自言自语:“我懂个屁。” 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书桌上,想了想,翻出了和盛淅聊天框,想了很久却也没有和他说话。 - 那是喜欢,而且纯粹到似乎连思考「男女朋友」个字能越了界。 但却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他,想和他黏在一起,想和他说琐碎的小话。 ——那,对他来说,我又是什么呢? 余思归心中忽然冒出样的一个念头。 女孩子看着自己和盛淅经近三天没说过话的对话框,轻轻闭上眼睛,将眼皮轻柔贴在了手机屏幕上。 余思归想不透——严格来说是没有看透过盛淅个人。她在盛淅身上受到同源,甚至受到某种程度上的宿命,但是却不知道盛淅究竟以怎样的式看待她。 归归在沉思中,忽然见楼下传来压得非常闷的、克制的干呕,接着见马桶冲水声。 再然后主卧门在黑夜里轻轻开,是柳敏终于收拾好了心情回了卧室。 余思归忽然想,妈妈是不是曾经也经历过样的时刻? 在妈妈轻的时候,青春的时候,甚至于说和父亲相遇的时候…… 归归对父亲几乎经不剩半点印象,连长相想不起来。妈妈偶尔提到他,也只是说他近期境况不甚如意,却从不提他们如何相遇,又是如何离婚。 仿佛那是被妈妈一同埋葬的过去。 ——而妈妈今天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在今晚样失态呢? 但题,思归不会去。 而且就算了,柳敏恐怕也不会回答。 - 余思归挣脱自己的思绪,轻轻睁开眼睛,看向盛淅的头像。 你会喜欢我吗? 少的归归呆呆。 然后女孩儿白皙生嫩的、有点期待又有点酸涩的眉眼贴上屏幕,睫『毛』柔顺触碰玻璃,仿佛想要用那动作贴住另一个个体。 她看上去前所未有甜蜜,如果那一刹那有熟悉她的人看到了,会觉得那近乎是温驯如鹿的也说不定。 - 夏日的来临……也没多悄无声息。 甚至挺张扬。 六月初时一中校门口就打上了“祝高三同学们旗开得胜”的大红喜庆标语,门口的大led循环播报对本届考生小韭菜们诚挚的祝福,余思归每天早上登校时瞄一眼那些祝福觉得非常阴间,甚至开始怀疑高三学长学姐看到滚动播报led会不会想不开…… “——校门口肉夹馍不香了。” 大清早,蒋锐在班上宣布。 他利用早自习前的时间竭力渲染恐怖气氛:“朋友们,你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今早来上学的时候门卫大叔突然又拦下我来,笑着对我说,蒋锐啊你肉夹馍吃一了吧?你是高二学生了能不能有点别的追求,有没有兴趣换成另一家鸡蛋灌饼试试——你知道场面有多恐怖吗?” 物理课代表记字的手微微一顿,难以置信抬起头来:“蒋锐你带早饭进学校到底被抓了几次能抓到门卫认识你?你不会塞包里吗?” 班长则为震惊:“蒋锐你吃肉夹馍能吃一?” 正交语文罚抄的余思归愣愣的:“灌饼好吃吗?” “……” 班长沉默了下,诚回答归老师:“还成,但我还是投一票两条街外的鸡肉卷……” 蒋锐:“……” “不是重点好吗!”蒋锐怒气冲天:“重点是那句‘高二的学生’!” 余思归瞅了他一会儿,疑『惑』:“……怎么了吗?” 蒋锐强调:“我们算高二了啊!” 归归老师愣了一下:“那不然呢,你想当高三吗?” “……” 蒋锐喃喃:“还不恐怖?你们为什么个反应?我明明还是个高一的小孩,怎么突然就高二了呢……” 他看上去饱受打击,人生不会再好了。 准高二学生余思归莫其妙,把自己两天前罚抄的《鸿门宴》课文及重点字词放在语文作业那一摞中。物理课代表闲得筋疼,看了一眼,下一秒钟抑扬顿挫念出了那句:“大王来何『操』?!” 归归:“……” 余思归下意识后退一步,跟十班弱智男的划清距离。 “大王说,”课代表极动情翻译,“为什么来『操』|我捏?” 那一刹那,班上散出一阵稀稀落落的、十分默契的大笑…… 作业的主人余思归语文课上旁过一轮,交作业又亲身经历一轮,经彻底『毛』了:“你们男生是不是有什么题!?” “能有什么题呢?”物理课代表慨,“我为鱼肉,何辞为?大王来何『操』,——还不涩吗?” 归归老师:“……” 贺老师讲题说个加速度变快了就在那嘿嘿笑,数学老师说个因变量变大了后排也能传来沉闷笑声;现在对着项羽能说出我以,你们涩的点到底在哪里? 我看你们是真的有那个大病…… 思归不愿再看高中男生,再忍耐下去几乎能原坐化成一颗舍利,交完全科作业就逃了回去。 六月,窗外梧桐蓊绿,刘佳宁在窗边晒阳,神态安详得仿佛经认命,前面坐着的女孩子:“被弱智到了?” 归归道:“……我不理解。” “没啥好不能理解的,”刘佳宁和蔼反,“你为什么要尝试理解同龄男生?” “……” 刘佳宁一句话敲醒了归归,归老师慨:“宁仔你说得对,高中男生本来十个里就有九个是弱智,我居然还在为他们震……” 归归老师说着抬头,紧接着声音猛一卡。 盛淅的书包放在了她身边。 “……撼。”归归呆呆说。 “震撼什么?”盛淅饶有趣味,然后拉开包链,拿出自己的卷子。 余思归:“……” 那简直是个抓包现场,高中男子盛大少爷来得挺晚,在大夏天里敞怀穿着校服,现出瘦削有力的线条,而且显然了题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对她很温和一笑。 “早上好。”盛少爷心情不错对余思归说。 归老师眉眼清澈,带着一点点羞耻之意:“……” 然后他从书包点出作业的卷子,想了想,又礼貌转向刘佳宁: “你也是。早上好。” - 对刘佳宁的那句“早上好”,纯粹是盛淅为了礼貌,顺带一的。 宁仔上早自习时突然冒出了么个念头。 归归现在位同桌——盛淅,他身上如果仔细闻的话其有股非常冲的上流社会味儿,刘佳宁第一次眼见类人还是在看《绯闻女孩》时,很难形容,就是那种纽约上东区出产的、典型的说话礼貌,但你一就知道他没把你当回事的类型。 非常奇特。 而且没被当回事的人甚至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因为次元差得大,很难生出真。 宁仔本以为自己辈子不会接触到种上流社会人士,顶多也就在美剧里看个热闹,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同班同学里能出现么号人,还被万恶之源贺文彬安排在了自己的斜前——和自己的发小临着。 过从甚密。 原先就觉得俩人不对劲,佳宁发着呆想,有种宿命的、针尖对麦芒的觉。 上流社会人士挺喜欢捉弄她发小玩——以理解,毕竟没人不喜欢捉弄姓余的——而姓余的讨厌他。 结果突然从某一天起,余思归身周洋溢起了‘我对个世界有所隐瞒、我正在谋划什么’的神秘气场,而且至今也没透『露』到底隐瞒了什么。 小孩长大了总要有点秘密,刘佳宁一开始没往心里去。 ——但不料点奇怪的气场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在数周前,生出了要把她发小一口吞掉之势。 刘佳宁:“……” 一口吞掉。 刘佳宁回过神来,看向前排那对同桌。 余思归正从盛淅桌上拿他的红笔,盛淅则见惯不惯,连荧光笔一并递过去;刘佳宁盯着前面的那对同桌不放,轻声陈冉:“你觉不觉得他俩现在挺怪的?” 她同桌陈冉了眼睛一瞬瞪圆:“啊?” “……是错觉吗,”刘佳宁不确定,喃喃道,“我说不出为什么但是我……” 陈冉震惊:“他俩啥时候不奇怪过吗?” 刘佳宁沉默半晌,说:“也对。” 她下课时试图抓住余思归他俩究竟咋回事,种奇怪的氛围到底是什么——但不料刚一下课刘佳宁就被班主任抓走痛批一顿。 贺文彬对她非常不满,主要是批她学习状态不行,说连着铁板余思归受盛淅的影响,经端正了心态开始好好学习了,刘佳宁你看看改邪归正的余思归,难道不会羞愧吗…… 刘佳宁面上对班主任嗯嗯嗯好好好,十分顺从…… 然后内心崩溃大喊,奇怪了好吗! 余思归改邪归正的原因明显不对劲啊——!!!! 奇怪的经快要溢出来了……从学农,不,甚至从早时盛淅的态度,那种觉得归归好玩,莫有点回护,但又有点轻浮的模样;但归归偏偏还会被那个上流人骗、被他护着、还吃他那一套……刘佳宁越想越觉得世界恐怖:手里握着剑,连一只乌龟保护不了。 龟仔你能不能…… “——能不能支棱起来?” 刘佳宁心想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握笔如握剑,走神。 前排归归一愣:“啊?支楞什么?” “没啥,”刘佳宁立即否认,“看你今天气『色』挺好,夸夸你。” 于是龟仔,莫很开心…… 归归转过身趴在佳宁桌子上,眉眼笑弯弯是真的吗,我气『色』真的不错吗?女孩子甜得像片木槿花叶,笑时依稀能看出以后的轮廓。 一个小美人。 要被骗走的那种。 - …… 月季花沿山墙垂落,沉甸甸的。 初夏时分,高三的离校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 个神龙不见首尾、他们入校后几乎就没正面接触过的、被第一中学当成国家级保护动物圈养起来的级离校的那天下午,楼上传来惊天动的桌椅板凳拖动之声,倒没有雪花飘落,毕竟第一中学严禁撕书——暂时也没人敢撕。 六月号,距离高考还有三天,敢现在撕书的人胆儿未免也肥。 毕竟谁也不好说自己会不会复读…… 刘佳宁反正扪心自自己绝对不敢撕,而且起码也会把高三的资料留到大二,毕竟大一冲动退学的有不少……而刘佳宁是个天生的老妈子,生『性』谨慎。 但是她总归是有一丝好奇的心理,拎着思归上楼看了眼高三迁徙的盛况。 走廊里夕阳正好,犹如流淌黄金,泼洒在顶楼的砖上,有种静谧的、曲终人散之。 许多她们面没见过的学长学姐抱着厚厚的参考资料等电梯,就跟工搬砖似的;还有人不知从哪变出了个买菜的小拖车,将自己三攒的书放在上头,试图拖着下楼。 ——三的重量。 “看着好像在做梦。”刘佳宁下楼时道,“你连见没怎么见过他们,他们就毕业了。” 思归认真起来:“我们迟早也会样的。” “也许吧。”刘佳宁说。 远处传来海边悠长的汽笛声。两个女孩子在高三的楼梯间里看斜阳西垂,人来人往,是不会再回来的人。 刘佳宁忽然说,“确很难想象。” 余思归:“?” “很难想象我们高三的样子,”刘佳宁轻声说,“日子过得快……连你忽然长……” 下一秒钟刘佳宁忽然说漏嘴似的猛然一停,余思归脑袋上冒出只很大的号。 归归危险眯起眼睛,:“刘佳宁,什么叫连我也忽然长——‘长’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要说长大?刘佳宁你有没有胆『色』把那句话再说一遍?” 刘佳宁静了静,望向自己的朋友——她朋友归归眼神凶巴巴,带着一股胁迫、肃杀之意,细嫩眼角很凶恶竖起来,看了能令小儿夜啼,非常怕。 刘佳宁十分害怕,说:“连你忽然长大了。” 余思归,气得脑袋冒烟…… “不过说真的,”刘佳宁在夕阳下笑了起来,莞尔道:“你以后会去哪儿呢?” …… 人生未尝一次败绩的余同学。 刘佳宁想。 被家人和朋友保护、至今犹如赤子的归老师。 ——和我在幼儿园初遇、初登场就要把欺负我的小胖墩赶走,结果被胖墩暴打,咬着胖墩手指头,无论怎么被揍死活不松口,后『逼』得对只能嚎啕大哭、保证自己再也不会欺负刘佳宁,求她放自己一口的“小王八”。 小王八。 余思归人生的第一个绰号,因为乌龟咬人不松口。 岁,余思归刚转来那,小女孩一咬成,整个幼儿园样叫她。 样好、样执着的归归。 …… 楼梯间里,宁仔忍不住笑起来,『揉』『揉』归老师的脑袋。 归归头发柔柔软软、蓬蓬松松,『摸』起来像小松鼠,她忽然被『揉』脑袋还挺茫然,看向刘佳宁时目光带着一点天真与不解。 “怎么了?”归归困『惑』,“『摸』我头钱吗?” 宁仔『露』出霸道一面:“不。” - …… 但凡不是个对象我不至于样。刘佳宁想。 刘佳宁推开班门时,夕阳如血,沉向大海。 余思归去找老师要卷子了,下午大课间休息,班上暂时没什么人,盛淅倒是在,似乎是刚从老师办公室回来。 家伙看不清猜不透,为人傲慢疏离,处事则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回护时连獠牙『露』得不紧不慢——是对思归的喜欢么? 刘佳宁甚至想起盛淅转学来的那天下午,他彬彬有礼说,自己碰巧十分有帮扶经验的模样。 刘佳宁审视他。 盛同学也温和回望,继而礼貌对她微一致意。 ——还带着点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的、柔和的护食意味。 第45章 第四十四章谁让我先对你动心了呢?…… 四四章 - 厦门路恢复了原有宁静。 余思归暗搓搓留意了许久, 也没再看到王姐们影——登校路不再有人盘查,只有几个附近派出所临抽调来交警和协警指挥交通,以免中高考期间路况拥堵, 最终酿成事故。 在高三离校,高二来临之际, 盛淅彻底融入进了班集体之中。 刚转来那种很淡、剑拔弩张觉也消失殆尽, 就像个最普通、也是最招老师与同学喜欢学生。 ——运动学习项全能, 谦逊而聪明,待人友好;显眼、优秀。 没有半点危险之处。 连余思归有都会怀疑,们手牵手逃命夜晚只是场梦。 …… 但那不是梦。 余思归在去墓园路想。 难得休息日, 她把头靠在车窗,沐浴着六月初骄阳。 窗外一个窄小院子一闪而过,住在那院中老人拿着一把竹苕帚出来洒扫, 花白头发微微抖动, 余思归知道那院角有青苔,『摸』起来湿漉漉。 而那院子有过一个湿淋淋、脏脏、牵住彼此手瞬间。 她妈妈在前面开着车, 副驾驶放着一束白菊花。 个假期是高考假, 思归假期很长,恰好又碰柳敏结束本学期教学任务, 于是像是要弥补清明没能祭奠遗憾似, 柳教授带着女, 去给她外公外婆扫墓。 思归外公去得很早, 甚至早在外孙女出生前就撒手人寰;外婆则是在归归初一那年因病离世。 老人去世前归归在病床前见了她最后一面, 那老太太戴着呼吸机,弥留之际呼吸声艰难得像是呼哧呼哧风箱,让她好好学习,说以后日子就是你和你妈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 余思归看着窗外交错景『色』, 忽然呆呆地开口:“妈……” 柳敏嗯了声,从后视镜望女。 “你当年喜欢爸爸,究竟是什么原因呀?” 思归好奇地问。 柳敏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女会问问题,紧接着她用一种非常酸涩眼神望女,很柔软地问:“怎么了?” 余思归慌了一瞬,道:“没、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有点好奇……” 柳敏从后视镜酸涩地看着闺女,忽而一笑,很清淡地道: “不告诉你。” “……” 归归愤怒地哦了声,将脑袋靠了窗户。 窗外风景变幻,车内母女二人间流淌着一种默契静谧,白菊散发着淡泊清香,另外还有初夏水果随着路况轻微颠簸。 “也不说那也不说,” 思归脾气很大,瞪妈妈: “怎么喜欢也不说,怎么遇见也不说,为什么会离婚也不说。什么都瞒着我,妈妈你也太过分了点。” 柳敏听了嗤地笑起来,通过后视镜看着女,饶有趣味地问:“妈倒是更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个。” 归归直截了当地问:“我告诉你话你会开口吗?” 她妈想了想,笑眯眯地告诉自己女: “应该不会。” 余思归很愤怒地切了一声,把脑袋贴在窗户,看车外飞掠而过街道。 - 柳敏总是样。 她表面是个开明母亲,大方从不隐瞒,余思归晓得那个千之外、赋予了自己姓氏父亲长相和地址,知道经再婚、有了一个子;却不知道和妈妈离婚始末,更不知道属于妈妈那分故事。 那故事像是被妈妈封存起来了,却更像是不把她当成大人。 因为是小孩,所以对对方缄默不语。 余思归觉自己都没被尊过,不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吗——为什么连个都不肯告诉我? 下一秒思归心冒出熊熊鬼火,心想把事干得更登峰造极,还另有其人。 “……” 余思归点开盛淅微信,想骂两句解解恨,可是手机触及键盘瞬间,却突然卡住了壳。 “妈妈,”思归忽然想起什么似问: “‘光刻’是什么?” 柳敏一怔:“啊?” “就是,”思归茫然道,“妈妈,你博士论文其概念我都在你现在研究东西见过,但是‘光刻’那俩字就和你现在做半点不搭边了。我实在是没太弄懂。它究竟是做什么?” ——《基于mems及uv-liga技术激光光刻精度研究》,思归那天晚查到、柳敏被cnki藏匿起来,博士毕业论文。 柳敏似乎也没想到女查了她毕业论文,顿了下,答道:“光刻……光刻是一种技术,和蚀刻相对。蚀刻更多候是化学方法;光刻则更偏物理方式一些,『操』作严格来说是用激光在硅片打下痕迹,再进行下一步加工、一种属于微型集成电路刻蚀方式。” 余思归一愣:“个技术很尖端吗?” “怎么会。”柳敏笑起来,“技术经非常非常久了,普及度也非常高。归归你想了解?想了解话暑假可以来我们学生实验室看看,我们本科专业实验课都会用到光刻机,用来了解原理是很好用。” 思归完全没料到答案,呆呆地问:“非……非常久了?普及度也非常高?” 普及度高。 高到连本科实验课都能配备一台必需仪器——可是为什么妈妈现在研究方和个半点不沾边了? ……成本高,过于尖端,寻常学校难以支撑。 那个甚至需要靠科技之人士来统筹、来调配资金,金贵得需要靠真金白银一点点呵护、一点点垒就项目。 竟然年代久远,而且普及度高,是件让人很难理解事情。 “光刻是世纪六年代技术,”柳敏很温和地道,“至今经久不衰,历经数代改良,我博士期间做最要课题就是个,也确实是拿个毕业。” 绿灯亮,车停在公墓前支流,然后她又笑起来,提醒女:“你还记得妈妈抱着你,给你带护目镜,看仪器劈劈啪啪激光吗?那也是光刻程序一分,当是在给硅片曝光,是光刻技术最关键一个步骤。” 余思归人都傻了,道:“可是个世纪六年代技术……” 柳敏温和开口:“——半导体器件。” 归归知道是妈妈开课了,立即闭嘴,像小学生一样开始蹭柳教授小灶。 “严格来说不是硅片,是集成电路器件。” 柳教授认真道,“那些器件诞生之初是非常庞大,你们历史课本应该也学过一台电脑eniac,有三个房间那么大,量是多少来着……30多吨?每秒钟可以进行五千次运算。” 她女虚心受教:“嗯嗯?” “现在电脑有多大?”柳老师笑眯眯地问闺女,“手机又是多大?” 柳老师说着掏出手机,在墓园门口停车场滴地一扫,杆子抬起,又把手机递给女,让闺女近距离观摩台黑『色』、被妈半年间就摔得稀烂可怜电子产品。 龟龟分惊恐:“你手机怎么……” “它很好。”柳敏坚持,“我去年刚买。它每秒运算频次你知道是多少么?” 余思归对电子产品半点不了解,凭着直觉盲狙了个数字:“五千亿次?” “嗯……”柳教授想了想,“勉强算你对吧,我机型一年前出一代运算频率确实是五千亿。” 余思归松了口气:“那台是六千?” 她妈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表情分欣慰,仿佛女终于长大了会算数了——然后真诚道: “妈台是五万亿。” 余思归:“……” 龟龟那刹那甚至被初一内容科学计数法击败!个百千万万百万……万亿,1012次方,知道是个黑『色』手机,不知道以为是在算探险者号今距离地球距离。 “你手机运算频次好像是三千亿,”柳敏挺高兴地告诉女,“而且它们只有么大。现今电脑处理器龙头英特尔甚至能达到5吉赫——你知道是什么带来了么大变化吗?” 高中生竭力想了想,拼凑出来一个好像还过得去答案:“『性』能?” “『性』能。” 柳老师笑起来,“你知道什么决定了『性』能吗?” 高中生觉自己快被大学老师杀了,坚强而聪慧道:“……技术。” 柳教授哈哈大笑,开着车找停车位,说:“自信点,闺女,你说得没错。” 归归老师甚至觉得自己像个二刺猿傻卵,柳敏从后视镜看了眼闺女,笑眯眯道:“是电子器件大小。” 余思归:“……” “比说我有一平方厘米那么大硅片,”柳教授笑眯眯地说,“二战刚结束eniac期,那片硅片面可以做出来一百个电子器件,到了ibm研制家用电脑期,那一平方厘米可能就能做出一万个;现在……” 思归经快被一串数字干傻了,呆呆地道:“现在一亿个?” “去年亿。” 柳老师温温柔柔地答。 不按常理出牌,不讲武德!余思归惨痛地闭了眼睛…… 柳敏却似乎很高兴女对个兴趣,挺开心地说:“而光刻就是制作个电子器件必备技术之一。作为必备技术它必然是极度普及,经久不衰,闺女,我么描述你能明白吗?” 归归惨痛道:“明……明白了。” “而且我说了些之后,”柳敏找到了空车位,对女说: “你应该能听出来项技术竞争点所在了吧?它为什么至今还是白热化,为什么是竞争激烈。” 余思归抿了抿唇,轻声道:“……听出来了,竞争点是精密程度。” “没错。”柳教授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女实在是个孺子可教可爱小孩,说:“项技术竞争核心就是「精度」。” 柳敏说:“你光刻精度越高,你就能在硅片刻下更多电子器件与电路;器件越多,张硅片『性』能就越好,而且发热就越低,能耗也越小。妈妈当年博士课题,做就是项技术核心。” 余思归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急忙问:“项技术应用是在什么地方?” “集成电路设计都会用到呀,”柳敏温温和和地拍了拍方盘,让她看台车,“果不是普及度么高为什么我们要对本科小傻子们讲个呢?一个领域甚至到了会被选进本科教材程度,可想而知需求是有多大。” “举个例子,大到我们现在开车,小到你手手机,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小手电筒……” 归归猝然抬起头,看妈妈。 晴空万,墓园白鸽腾飞,盛夏月季瀑布般垂下来。 柳敏拿起副驾驶、含着『露』珠白菊花,过头看自己女。 “而最尖端光刻技术,” 那一刻思归母亲看去真挚到疼痛,更在黑夜燃烧殆尽炬火。 她道: “——运用在芯片。” - …… 节假日墓园人并不多,但也足够一只龟被迫丢人现眼。 归归在外公外婆坟前,带着几乎具像化悲痛欲绝,拿着自己成绩条一行一行地念自己期初月考期中考成绩,她妈在一边跪着自己爹妈念念有辞,一边把供品摆在墓碑前,结果突然眉头一拧: “怎么不念了?” 归归老……归归在她妈面前找不到半分老师气场,只能当一只可怜、被欺辱龟。 她两眼发黑:“谁会让自己小孩来坟前念成绩啊!” 思归妈很不理解:“我。不行吗?” “……” 归归气得,脑袋都晕了…… “没让你念你学期写检讨就不错了,”柳教授怪道,“让你念个成绩条你怎么都有意见?次有意见那你下次带着检讨来,对着你外公外婆细数一遍你个学期翘了几次课、在课蔑视了几次老师权威,有几次和同桌说小话,几次牵连了人家佳宁跟你一起连坐……” 思归:“……” “外公外婆听到么多字,想必会非常高兴,” 思归妈欣慰地『摸』『摸』女脑壳: “当晚,我们囡囡就会被老两口子托梦啦。” 余思归:“……” - …… 母女俩从墓园来经是中午分,初夏太阳热辣辣,气温颇高,柳敏顶不住热浪,在车开了空调。 归老师在假期正中,顶着在车玩手机晕车buff,坚强地给盛淅发微信,描述前因后果。 「妈妈当是在威胁我吗?」 龟龟试探地问。 盛少爷那头不知在做什么,可能是手机不在边,过了会简单地复自己同桌: 「不是。」 思归又等了一会,却再也没有下文。 “……” 们段日子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与在学校盛淅态度不同,微信盛少爷似乎对聊天并不热衷,只能说归归说话一定会复,却很少主动开启下一个话题。 而且得往往非常简短,且正中要害。 让人很难继续下接茬…… 呜呜,归归蜷在车后座,难过地看着盛大少爷头像、以及可确定再也不会冒出半个字微信,受妈妈开车微微颠簸,心中委屈难过觉咕嘟嘟地往外冒。 放假了很难天天见到,想和盛淅多说说话,都会被一把掐聊天小狗……归总从没吃过来自任何人闭门羹及冷遇,收到么敷衍两个字内心柔弱极,受不得半点风雨,几乎想把不爱聊天少爷一闷棍打装进垃圾袋丢进垃圾桶…… 过了会,满脑子垃圾分类归总裁心中忽然生出一点,很难言说悲壮之。 ——谁让我先对你动心了呢? 她想。 先喜欢对方人就是会吃亏。盛淅,没有关系,柔弱懂事且晕车我,今天原谅你。 第46章 第四十五章少爷为什么这样凶,龟龟更…… 第四十五章 - 柳教授重新定义了“闲暇时间”四个大字。 上午母俩去上了坟, 午就在外头找了个小饭店准备地搓一顿,而还在餐厅等午饭时,柳敏手机就滴滴一响。 紧接着——思归还在等饭吃呢, 就突然看到妈妈脸『色』一变,然后就看到妈呼噜了两口盖浇饭, 『露』出一脸歉意, 旋即拎着车钥匙夺门狂奔而去。 余思归:“……” 概因他们大学财务系统明天下午关账, 停止本学期报销申报,柳教授课题组还剩了一百多张没录入也没贴的大额□□,另有亟待填写的滴滴行程单若干。 而□□是有报销期限的。 及时报上, 损失将高达…… ……两万五千八。巨款。 余思归顶着大太阳步行回去,想可恶,儿我难道还没有两万五千块钱重要…… “……” 龟龟透过小卖部反光的玻璃, 看着太阳下界抛弃、几乎晒成蔫蔫笋干菜的自己, 颇为酸地现自己确实值两万五千八。 毕竟思归扔了可以捡,捡起来抖一抖还能用;但柳士来, 两万块没了就是没了。 日头毒辣, 柏油马路似乎都快晒化了。 价格贬至到两万的余思归实在晒得轻,她从小生得白生生的, 皮肤藏住『色』, 一晒就能漾起虚弱的红来, 因此也格外的怕晒。 于是归归在小卖部前权衡了到半秒钟, 钻进去打了冰柜盖子。 小超市冰柜条小花盖着, 相当老式,老城区连小卖部都透着上纪的气息,但冰柜里的东却时俱进,走在时代的前沿。 ——小花下, 钟薛高东北大板可爱多梦龙一字排,还有新进的、俄罗斯进口、知道叫什么的高贵『奶』砖。 “……” 五块钱以上的冰棍滚出行吗? 刚刚迫付了自己和亲妈饭钱共计169、此时钱包瘪瘪的高生瞅瞅可爱多梦龙,贫困驱使,扒俄罗斯『奶』砖,翻出一支勤俭持家的绿豆沙棍棍。 老板看了眼高生,熟门熟路道:“一块五。” 怎么还涨价了!以前是一块钱吗!思归敢相信这高达50%的惊人涨幅,滴一扫码付了账。 然后她撕冰淇淋包装,顶着初夏大太阳回家。 法梧桐蓊绿,果实『毛』『毛』刺刺,漾着青翠,如水珠般悬在树梢。 绿豆冰棍还是好吃的……归归走在路上情错地啃啃冰棍,但是冰棍还没『舔』完,归归里忽然冒出一个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 ——让亲妈把我丢在馆、可能今晚要在办公室贴□□贴到九点的两万五千八……盛淅来,是个什么数字? 「这个金额,盛少爷而言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个少爷气溢出屏幕、龟龟敢问,却觉得他超出常理的家伙。 ……盛淅此时此刻牵扯的利益大到,仅追杀,还会搞连坐。 ——到底是多大的利益啊? 哪怕龟龟里已猜到了大致缘由,也想明白其究竟牵扯到了多少金钱。 ……但光这个念头,就足够龟老师脑补出同桌戴着总裁金边眼镜,满肃杀、神态霸道,拿着一口气能收购一百家公司的报表、口秘书团队运筹帷幄十分自信地,月底前我们公司要占据全球的80%经济命脉。 余思归:“……” 归老师拿着雪糕瞅了瞅,雪糕下方融出水珠。 高生配浪费,余思归捏着棍棍,节约地『舔』了『舔』。 - …… 下午,归归趴在沙上,将手机放在一边,翻过了一页书。 手机屏幕一直暗着,盛淅那头没来任何信息了。 归归用余光瞄着手机,过了会儿有点难过,把手机倒扣过来,仿佛也想看到它了似的。 是先喜欢上的人要动一些……归归想,但脑子里忽然一团『乱』麻。 ——余思归长到这么大,其实没太把钱当钱看过。 一来她小时候跟着一群以穷为傲的穷学生泡在一起,二来和她一起生活的妈妈身上其实有种理想义的气息,余思归受妈妈的影响很深,从没觉得贫穷丢脸,只认为它是另一种条件所限的匮乏。 余思归:“……” 但是那个问题出来的那一刻,归归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人和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这种差距平时显,转学生在学校没有半点架子,过的也是普普通通的校园生活——但这个鸿沟实存在,归归来,忽略了它才是在自欺欺人。 余思归是会为了自己的匮乏而自卑的人,但此时却生出一点很难描述的难过。 人奔波忙碌,过图碎银几两。 余思归看着书上的铅字,轻喃喃: “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种慌张。” 这句话出处已可考,似乎是个网友有感而,但思归从第一次读到它起就没忘记过。少年识愁滋味,爱上层楼,但是余思归却生于天寒地冻的高楼上——几乎从思归有印象时起,妈妈就是那个为碎银奔波的人。 那年她们手牵着手,匮乏而柔和地走在草长莺飞、野草丛生的路上。 丁点大的、打小怕热的小思归『舔』着小冰块,湿乎乎粘哒哒的手牵着妈妈——而妈妈永远什么都吃。 仿佛妈妈是怕夏天的,是个铁打的人。 而这个钢铁铸就的人支撑着这摇摇欲坠的家,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余思归忽然鼻尖酸,猝然翻了页书。 手机屏幕自始至终没有亮起来过,盛大少爷那头仿佛消失了;而思归忽然失去了和他话的兴趣,像是个解除了一半的魔咒。 人奔波忙碌,过图那碎银几两,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但要知道一两碎银在白银大量涌入的明末都能买两石大米,折合一百九十公斤。 这个数字,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吃上一年。 思归看着无人消息的手机,淡漠地垂下眼睛。 ——也许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吧。 人人差得这么大,可能连个梦都算上。 - …… 傍晚时天阴沉下来了,窗外狂风怒号。 余思归一下午都在啃那本贺老师和魏老师联手倾情安利的纪实文学,抬头一看突然现天阴得可怕。高考前下个雨是标配,她打手机一看,现手机上还有一条暴雨黄『色』预警。 明早交通恐怕麻烦了耶……归归有点头疼地想,高考新闻几乎都是这些,每年都有游泳参加考试的学生,看来今年我们市也会有这个新闻。 而且同样麻烦的,还有她的晚饭。 一刮风下雨附近外卖就没有骑手接单,思归愿等他妈两个小时外卖最终现小哥摔倒在了路上,汤汤水水全洒了个净,只得打冰箱,准备搞些速冻饺子吃吃。 家里光线阴沉,楼下客厅采光本就太好,黑得如夜幕降临。 思归孤身一人在家,还没来由地透出点孤独的意味。 锅里咕嘟嘟烧着热水,余思归坐在厨房的地板上等三分钟;窗外狂风大作,过了会儿楼上『露』台的『插』销“嘣”一弹,思归稍微一愣,起身上楼,去顶住那扇门。 回来时餐桌上的手机亮着,余思归拿起来一看。 消息竟然是盛淅来的。 盛少爷的消息很简短:「刚刚看到今晚市里有暴雨黄『色』预警,小一点,夜里关好门窗。」 一个天气预报? 龟龟奇怪地皱起了眉『毛』。 - 思归是坚决会回复这种消息的。 因为龟龟老师非常高贵,一只有吃饭。 家黑咕隆咚,唯有灶上的火微微跳动,余思归下了五六只水饺凑合了一顿,又爬回沙上拧亮了小台灯,翻出那本书,挑灯夜读。 书是最好的逃避港湾。 …… 大约八点多时妈妈来条消息,叮嘱闺关好门窗,今晚路况拥堵,她回去的时候恐怕会非常晚。 余思归瞅瞅顶上的『露』台门,回了句“知道了”。 晚点,归归撑着伞出去,拿了个在驿站的快递。 当天去拿的话第二天驿站得加保管费,外雨挺大,走了几步路就会瓢泼大雨淋透,余思归没走几步就短裤透湿,拖鞋往下滴水,趟着水回了家。 思归买的是本沈从文的《湘行散记》,是因为贺老师和魏老师同时安利的那本纪实文学之反复提及这本书,她才下了这一单。 ——多年前山河飘零,沈从文从北京千里迢迢回赴湘凤凰,沿途颇为危险,他和夫人张兆和约定每日给她写封书信,给她讲述路上的见闻。这系列家书汇成了散记的前章《湘行书简》,后来沈从文又二度重返湘,写下沿途纪实,才汇成了这本散记。 “……” 奇怪,回家路上归归里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明明我们住得那么近。 俩人的家也很近,步行的话好像甚至都到一公里;在学校里的话就坐在邻桌,一抬胳膊就会碰到方的胳膊肘。 ……但其实距离是很遥远的。 …… 余思归取完快递回来,短裤裤脚淋得透湿,腿上往下滑落着盛夏的雨水,拿起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却突然看到了盛少爷的头像挂在右上角——他来了那句没头没尾的“今晚暴雨黄『色』预警”后就挺安静,知干啥去了,反正没找思归话。 刚刚却了条朋友圈。 思归:“……?” 归归拧着裤腿的水,点一看,盛少爷朋友圈正好布于两分钟前,配字挺简单。 「好久见」。 ——原来今晚他吃饭去了。 这应该是加了好友以来盛淅的头一条吧,思归复杂地想。 那简短朋友圈配了几张照片,照片里江景灯火通明,高楼大厦亮着霓虹灯,璀璨夺目,犹如一轮明珠,灯红酒绿。 人物则是盛淅五六个陌生的少年,看上去像老友重聚,每个人都挺高兴的,人餐厅里的淡紫『色』的霓虹灯拢着,照片角度非常直男极端灾难,但盛少爷非常上镜,有点出类拔萃的意味。 他生得非常俊,气质斯文而温和,靠在卡座后排,眼神看起来还挺多情。 窗外轰隆隆下着暴雨,就像依萍出走那天那么大。 归归翻《湘行散记》,边看边犯难过。 我妈妈来值两万五……两万五,大少爷来可能还够他请客搓一顿但我还是值……我怎么敢碰瓷!看他都理…… 龟龟思绪未停,手机忽然嗡地一震。 三个小时没归归理的盛少爷:「?」 龟龟着他那问号看了一会儿,明白少爷为什么这样凶,更难过了。 - 第二天仍下着暴雨,好像只有娲能把这天补了似的。 思归起床时妈妈早已逃之夭夭,显然是已经成为了学校财务处的奴隶——而且回奴隶社会贴□□去了,但至少记得留了点早饭。 电视里都是高考新闻,忘准考证的、忘了身份证的、干脆没起床只好上网惨叫自己没大学上了的……如是种种一而足。归归一晚上睡得都太好,最恐怖的是做梦梦见高考的竟是自己,考完最后一科理综,她着一教学楼哭,我起老师的栽培…… 这个梦太过可怕,把余思归五点就吓醒了,想还如梦见盛淅给自己好人卡呢。 ……呜呜。好人卡。 好人卡也行。 归老师又同桌的好人卡吓到,整个人都很委顿,想盛淅如果拒绝我可怎么办啊,惊惧交加、枕戈待旦地坐在电视前,委屈地小口啃软透的油条…… 她还没啃两口,手机嗡地一响。 余思归以为是妈妈良现,给自己转了昨天的饭钱,刚准备兴高采烈地收钱,但料屏幕上出现的竟然是盛淅的消息。 盛少爷:「?」 思归:“……” 这个狗人用问号凶我用上瘾了吗?归归大魔王根本受了这个毫无感情的符号,『露』出柔弱的受害神『色』,刚准备进入迫害模式——但盛少爷的第二条消息立刻跟了过来。 他问: 「手机偷了吗?」 归归:“……” 大魔王看到少爷火蹭蹭冒,想我偷了,见人! 然后将那疑问一扣,留盛大少爷自生自灭去了。 - 余思归上午看完了《湘行散记》,看得津津有味,有想顺把《边城》找来看了——但到了午总要点个外卖,人毕竟能活活把自己饿死,拿起手机一看,现手机上赫然两条未读。 「怎么了?」 盛少爷一个多小时前问,语气还挺温和。 然后又: 「思归,看到的话回我一下。」 余思归:“……咦?” 盛淅叫我名字啦!没有叫姓!有点亲昵的感觉! 叫名字的人里咕嘟咕嘟冒出点纯粹的、暗恋特有的,感觉他们二人甚至因为这举动变亲密了少——然后归归很认地审视了自己一下。 审视完,归老师现自己还是讨厌盛大少爷,想和他半个字。 - …… 是夜,思归做着作业,又收到条盛淅带着难言意味的“没事吧?” ——然后没过半分钟,又来了第二条,“余思归,手机没收了吗,还是坏了?看到消息的话回我一下。” 余思归直觉觉得他语气好像挺担,但过了会儿又认为应该是错觉。 “……” 他才会担我呢。 过了会儿,归归把自己的枕头扒拉过来抱着,怨怼地在里重复:他才会担我呢。 - 盛少爷是个很有效率的人,第二天没做无用功。 他大概是认定余思归手机偷了,或者手机已经亲妈收走——这种事在假期的高生身上非常常见,就像吃饭喝水一般。 …… 思归手机断然没收,午把当届理综卷子找出来看了看,认为今年的题偏刁钻,这道物理大题恐怕有少人要栽,连她都自己的解题思路没啥信。 她刚准备拍给妈妈问下这道题的思路——突然看到朋友圈里,又冒出了盛淅的头像。 大少爷朋友圈频率怎么突然高了这么多? 她好奇地点看了看。 盛淅问:「朋友圈有人帮忙参谋下礼物么?」 李浩宇动作很快,显然放假后已经长在了网上,立刻问:「淅哥要做什么?」 盛淅回复他:「伴手礼。也挑挑。」 屏幕外思归愣了下,想谁?什么礼物?是谁要过生日吗? 而她吃过午饭后又刷新了一次,现盛同学可能是已经找到了参谋象,又把朋友圈删了。 - ……要送谁礼物呀? 龟龟眉眼又湿漉漉的,怨念坏了。 第47章 第四十六章我他妈把你民政局掀了!…… 第四六章 - 文理分科前的日常, 就是写不完作业。 细雨如织,拉开盛夏的帷幕。 有家长师在的班级大群里满是通知文理分科的消息,高考假期归师看学长学姐奋斗的身影决定洗心革面, 再不做师的眼中钉肉中刺,趴在桌子含泪赶作业……然后赶了半个小时放弃了。 盛淅……盛淅能做完吗?归师痛苦, 不会真的有人能认真做完作业吧? 不同桌的确从来没拖欠半科作业…… 思归趴在桌朝窗外看, 窗外街道狭窄, 雾『色』蔓延,法国梧桐茂密淋下夏天骤雨。 似乎永远都是耀眼、完美无瑕的,思归。 ——犹如一块高山仰止的、明净的湖水。 余思归自认自己有许劣根『性』, 懒惰、狂妄……但盛淅却不太一样。 是没有瑕疵的,是臻于完美的。是没有弱点和软肋的。 但是这世根没有完美的人,余思归趴在桌子。完美味着虚假, 连《三体》里号称“绝对光滑”的水滴, 材料的分子结构是靠强相互力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因此仍然只是对光滑而已。 而且“水滴”,甚至是科幻小说里虚构的概念。 余思归从抽屉里『摸』出手机, 望着黑着的屏幕, 把脑袋压在了历史。 你底要给谁送礼物呀?归归在得,脸在卷子滚来滚去, 看着盛淅从昨天晚之后就没再说话的对话框, 脑海里一时滚出一长串、非常火葬场的脑补来。 “……” 呜呜, 归归含泪心盛淅你不会先前有个青梅竹马指腹婚的豪门未婚妻, 你们是商业联姻互相看不眼, 现在你长大了要去履行婚约,现在要去见人家人生第一面,所以要给她买礼物,结果今晚见了面发现她是你一生最爱…… 余思归:“……” 归归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一噎, 手心出汗,看着盛同学安安静静的、再也不说半个字的对话框,静了三秒,手指终于颤抖按在了键盘。 撒谎吧,只好撒谎了。 龟龟带着一丝愧疚和执着,含着泪给打字: 「我手机之前被没收,现在拿手机啦。」 而盛淅那静谧的北欧小镇草头像,不发一语…… 归师趴在桌前,马尾战战兢兢动了动,心,是不是在买礼物了? 不回复应该是在买东西没有看吧……余思归非常在心,究竟是给谁买? 然后下一秒,一只小恶魔突然出现在余思归耳边,低语道: “给指腹婚的未婚妻。” 余思归:“……” 归师说:“……??” 小恶魔恶毒趴在她耳边说:“余思归你是知道豪门联姻的,就是那种梅兰竹菊大家族,盛淅是水仙家的掌门人之子,又是长房长孙,以后就是世界经济命脉的继承人!像这样的贵族,生来就要一个人背负下所有,命中注定会有一场商业联姻……” 余思归心中呐喊你放屁,梅兰竹菊是四个家族,四个!哪来的个!你们狱里基础教育这么差吗数学学成这样凭什么这么还有脸跑我面前…… 小恶魔被攻击了数学能力,『露』出同情之『色』,开始念经: “商业联姻。指腹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美第奇家族和金雀花王朝。放现代就是门当户对、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归师,们有钱人,就是要靠嫁嫁娶娶,来缔造出一个牢不破的商业王国。” 我妈把你民政局掀了! 龟龟柔弱含泪这都是哪来的封建思呀!这种封建余孽怎么能出现在现代社会呢,现在已经是讲求个人自由发展的二一世纪,盛淅就算出身那种豪门,一定也是有婚姻自由的…… 小恶魔慢吞吞扒拉了下思归的耳朵,确保她听得见,茫然问: “是,归师,这不是你最爱的晋江豪门高干强取豪夺和你最喜欢看的棺材瓤子小凰文里头,最最最常见的剧情吗?” “……” 归归拽住自己耳朵,硬生生把耳朵堵住封死了。 - 外面淅淅沥沥下雨,绿泡泡软件,失去了婚姻自由的盛同学一言不发。 你快说句话呀,思归痛苦起来,你怎么能了五分钟都不回我呢? - …… 盛同学不仅做了五分钟不回思归。甚至再接再厉,反复突破自我,将自己的记录一再刷新,归归等了好久,甚至等把政治作业都写了,才等…… 发了个朋友圈。 朋友圈内容依然挺简单,只一小段话: 「谢谢大家,买了。」 思归显然写作业心不诚,因她不仅是在写政治作业——而且盛淅这朋友圈刚发出来她就刷了。刷的刹那归归咯噔一声,甚至了一丝受伤。 忽略我了,归归难,盛淅忽略我直接发了朋友圈…… 但是紧接着手机嗡一震,来的是盛淅的消息。 :「?」 忽略了但没完全忽略,发完朋友圈还记得理理我,归归稍微开心了一点点,然而等了好半天也没再放屁,归师只好自己主动找。 「在做什么呀?」归归降尊纡贵问。 结果盛淅那头却又不说话了。 思归左等右等,死活等不来盛淅的半条回复,心是不是买完东西现在去找未婚妻吃饭…… ……不对也能是男女家长见面…… “……” 能不能点好的! 余思归简直给自己两棒槌,含恨拿笔开始写作业。 暮『色』渐晚,雨声悄悄停了,窗外漫起野花混杂泥的味道。 龟龟写了一会儿,越写越觉得心里泛酸,政治作业完全就是一坨粑粑,觉自己一生无做坏事,何这样;归归我这辈子从没吃这种苦…… 手机屏幕突然一亮。 思归光速一把抄起手机,屏幕是条盛淅的消息: 「你等我下,有事。」 余思归一愣,心什么等等?在忙吗? 思归追问:「在做什么呀?」 但是从此之后盛淅那边就没声没响了。 仿佛就是报备一下,然后就去忙自己的事似的,归归左等右等,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忙完,心里冒起一点点脾气,又给发了个问号。 ……问号泥牛入海。 盛大少爷安静如鸡。 暮『色』降临,初夏街蝉鸣阵阵。 龟龟等回信了一下午,心里痛苦极了,而且等了这么久就等来一句冷淡的「你等我下,有事」,这是难令龟接受的。 是不是因人和人差距太大了的原因……龟龟,盛淅你宁去陪你的未婚妻吃晚饭也不愿留一点时间…… ……陪我。 余思归:“……” 归归破防了。 - 果然还是差得太大了吧,思归茫然起来。 ——毕竟衔着的,是那样的金汤匙。 女孩子把渊源拼凑出来的刹那,甚至是难以置信的。 与她从小大见的孩子与少年们不同,盛淅生来背负着极沉重的事物;而脊背的、生出一层粉红嫩肉的、新鲜的伤疤就是最大的佐证。 盛淅在那落雨的深夜里淡漠的一声“和我也没系”、原先的豪强高中,放弃的、原先的竞赛成绩…… 都是在命运的天平失去的筹码。 余思归艰难闭了下眼睛,甚至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是一道无法填补的鸿沟。 思归眼睛睁开,茫然看着窗外。 窗外天已经黑了下来,天际一点淡的、夕阳映照的紫红。 余思归对着那撇红看了一会儿,那红是令她起了自己的处境的;片刻后女孩子委屈低下头,『露』出点被欺负了酸苦、弱不禁风的模样,然后拿起手机—— ……开始对盛大少爷满怀愤怒,狂轰滥炸。 - 你底在做什么! 你不会真的在送未婚妻礼物吧! 思归酸涩极了,心归仔初恋错付——搞不好已经成了长江的前浪! 于是写两道题就炸一个表情包,写两道题就炸一个表情包:先是鸡仔拿刀鲨人,然后发猫猫『荡』秋千踢人狗头,一会儿小豆泥咬人手,了会儿还觉得烦,干脆发扇耳光的。 盛大少爷那头好像没带手机一样沉默不语,思归微信表情库深不测富敌国,堪比英雄王的王之宝库。 ——还要揍。 快七点时天已经黑透了,盛淅回了第一条微信。 头一串对磨刀霍霍的表情包。 而盛少爷回复非常冷淡:「?」 余思归又收这个破问号,有点难,而且认盛淅忙完了,戳戳手机,委屈问: 「盛淅,你底在干什么呀?」 盛淅那头却冷淡沉默着。 龟龟等回音,左等等不右等等不着,用长颈鹿揍了。 转学生被长颈鹿揍,都没半点儿反应…… 思归一边写作业一边认盛淅少爷脾气太大,架子也大,写了半个小时又刷刷朋友圈,发现还留着那条致谢,而且在下面回复了一句绅士而高贵的:「今天就不一一谢了。」 回朋友圈,但不理我。 归归忽然有点怕少爷是生气了,大少爷平时回复虽然不至于热情,但总是面面俱,像今天这样的冷淡反应是不见的。 难道不喜欢被我打……龟龟忽然有点害怕。 “……” 好像正常人不会喜欢被揍。 归归慌张一瞬,看了下自己从下刷的快三条殴打的、扇耳光的、发咄咄『逼』人正问号倒问号红『色』emoji问号质问少爷什么还没忙完你这样下去要遭天谴……的消息,心中忽然有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不是那么有点儿分? 余思归其实晓得自己脾气大……但认又没有特别大。只能说此时她心里微微一痛,而且不懂什么会疼,不太确定,能疼的是良心。 然后宁静房间里,手机“嗡——”一声响了起来! - 是个电话。 余思归一呆,看着屏幕“盛淅”两个大字,迟疑片刻,忽然有点苦苦的。 龟龟按了接听,把耳机夹在耳边,还没来得及说话,盛淅就说出了那句酝酿挺久的开场白: “余思归,你是不是有病?” 听去,非常真诚…… 而且因于真诚,甚至不像在骂龟。 归归被惊了一下:“……我没有……” “那都是些什么?”盛淅不解问。 余思归:“……” 被狂轰滥炸一下午加半晚的盛大少爷复杂又微妙:“余思归,我就不太明白,你觉得我是做什么去了?” 思归心我觉得是豪门高干八抬大轿商业联…… ……联姻。 “吃饭去了?” 龟龟隐瞒键猜,冷静问。 盛淅好像不太能理解:“我吃个饭你给我来四八条未读?” 余思归:“……” “而且条条都在揍我,”盛淅语气温和疑『惑』,真诚问,“确实没有料网线之外的你是这么狂野的存在,如果我现在在你跟前,归师也会这么打我吗?” 思归自己也觉得自己确实稍分一点点,语气下识软了一点,说:“我没……” ——下一秒,却猛然被打断。 仿佛盛少爷耐心已经耗尽,不愿听人辩解似的。 “出门。” 盛大少爷冷冷道。 归归一呆:“诶?” “我让你出来,”不耐烦说,“我当时没在吃饭。你现在从你家出来,往下走。” 第48章 第四十七章思归哀求他:“别捏啦。”…… 第四七章 - 天已黑透了。 小巷之外法桐遮天蔽日, 路灯暖黄暗淡,水般漫人行道。 思归出门时妈妈主卧里睡觉,门稍稍开着, 黑夜里传来点细微鼾声,显然是累坏了。 不知道为么余思归有种做贼虚的感觉, 犹如这是对妈妈的一种抛弃——但这念头只是转瞬即逝而已。归归不知道盛淅为么会突然叫她出门, 甚至怀疑还要再来次宅急送深海鱼油事件。 话说回来那瓶鱼油居然是妈妈吃……归归有点痛苦想, 说那个很贵,过期了不好。 她吃盛淅买的鱼油。 归归从没和妈妈正谈起过盛淅的存,更没谈过己对他的情愫, 但这种联系实非常微妙—— 有一点温暖之感,还有一点被隐匿起来的高兴。 “……” 不过结合他的身份…… 妈妈是知道他的存的,思归想, 只是妈妈选择了缄默。 余思归想起家长会结束的那个傍晚喝着酒痛哭的柳敏——当缺失的那块拼图被找齐, 事件的全貌终于浮出水面,于是一切都变合理,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天晚妈妈临走时听见了么。 如今, 妈妈那天夜里落泪的原因,她的女儿也知道了。 ——只是余思归也不会对妈妈开口。 这家里母女二人不会提及、但彼此照不宣的秘密实太多;而这些秘密这长夜里被风吹着, 像风铃一样, 晃呀晃。 - 余思归莫做贼虚, 唯恐被妈妈知道, 把家门悄悄合。 门锁咔哒合拢, 她对着门锁看了一小会儿,确保妈妈还睡觉,沿着街跑了下去。 为么突然要叫出来?而且么叫刚刚没吃饭……思归委屈想,说话语气还那么凶, 那么不耐烦。 但是刚刚电话里的盛少爷好像脾气不小,归师雷达敏锐,轻易不敢和他对着干。 余思归沿黑漆漆的小巷往下,还没跑几步,却忽然看见巷子尽头路灯下,站着一个拿着手机的、熟悉的身影。 盛少爷听见脚步,漫不抬起头,看向她。 归归:“……” “来了?”盛大少爷身影被路灯拢着,漠然。 呜呜你没去见未婚妻真是太好了,归归几乎想抱着盛大少爷哭哭,她简直受尽了委屈,想不要狗血豪门不要商业联姻……然后下一秒归师一凛,冒出个念头: 他不会是来专程揍的吧? ……归归见过他打人,晓己几斤几两,断然打不过他。 于是归师非常怂,小声、柔弱答道:“来了。” “……” 盛淅目光冷淡,她身逡巡。 思归只套了件宽松短袖,豌豆黄『色』小小一只,没扎那个圆滚滚的小马尾,但发尾圆圆,与学校里全然不同。 并且非常柔弱,接触到盛淅的目光,还稍稍瑟缩了下。 “……” 他不会要打吧,归归含泪想,就因为用表情包打他打了一下午…… 而且哪有四八条未读,那是污蔑。 大少爷收回目光,语气散漫:“要睡了?” “没有,”可以说是穿着睡衣的思归怂巴巴回答,“只是很痛苦,没出门,写了一天的作业。” 盛淅说:“半天吧?剩下的半天打。” 龟龟道少看不起人了,就不能一边写作业一边揍你吗……却不太确定盛淅是不是真的没脾气,怂巴巴一声不敢吭,过了会儿,小小挤出一句真诚的疑: “不可以吗?” 盛淅:“……” “你认为可以吗?”盛大少爷温润低下头,耐。 当然可以,龟龟气愤想,你不回是一定要揍你的!不过你打人真的太凶了你只要两拳就会被打成食堂油饼饼……呜呜,盛淅你一个下午没回,都以为你结婚去了,找机会鲨了你。 余思归愤怒几乎可以具像化,但又不敢表『露』,只是很、掷有声哼了声。 “……” 盛淅面无表情看了她三秒,终于『露』出了有点认命的意味。 “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盛同学叹了口气道。 归归脑袋烟一停,呆住:“诶?” “诶么诶,”盛淅递给她个小纸袋子,挺没脾气说: “伴手礼。” 余思归:“……” “么伴手礼?”龟龟懵懵。 盛同学莞尔:“出去玩的时候顺便给你带的东西就叫伴手礼啊。” 余思归傻傻的:“……你出去玩……玩了吗?” “也不能算出去玩吧,”盛淅哭不道,“回了趟家。” 始料未及的答案。 归归:“……” 盛大少爷耐解释:“都快半年没见爸妈了,趁着小长假回去见见同学见见父母。明天返校交作业所以今天回来,下午的航班,顺带带了点东西。” 余思归:“……” 盛淅下午的朋友圈……不,甚至可以从更早的那条和人一起吃饭合影开始算起。那天晚市里分明下暴雨,但照片的背景是明净、一雨不染的大江;而那天晚同桌吃着饭,还记给归归发了一条「市里有暴雨黄『色』预警,关好门窗,注意安全」。 ——市里没有入海口,是没有大江的。但当时归归确实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忽略了这一点。 思归意识到的那一刹那,耳朵红成了七月的油桃。 他下午发的要找人参谋礼物……思归羞愧想,还有他对李浩宇的回复。这一切都串了起来。 “所、所以你下午是坐飞机吗……?”余思归小声。 盛淅哧一,半明半灭的光抬起头,看着小同桌,:“不然呢,跑步回来?” “……” 归归,羞愧说不出话…… “没……没吃饭吗?”思归耳朵尖尖红滴血,语气相当艰难。 盛少爷隔过薄淡雾气看着她,轻轻回答:“没吃。” “你……” 余思归耳朵根都红透了,似乎为己的脑补而羞耻,拎着他给的小袋子伴手礼,脾气彻底没了,扭捏而小声说: “你怎么专门跑这一趟呀,明天见面学校里给也可以的。” 专程跑了趟的盛大少爷一,温和回答:“你的比他们多点东西。” ……多点东西,所以单独给你。 天飘起鹅『毛』细雨,也可能只是盛夏的海雾。 盛淅眼神温暖,余思归那一刹那甚至有种被击的感觉,想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以『色』侍人……简直不守男德!女孩子拎着小袋子,想当面打开看,却又怕盛淅觉己不矜持,有些左右为难。 袋子挺小,是很坚实的牛皮纸,但里头似乎有好几样东西。 多出来的是哪一样呢? 思归猜不出来,但是知道是己的了。 然后归归眯眯:“你真的没吃饭呀?” 盛大少爷似乎也情不错,看着她道:“没有。” “要不要请你吃呀?”思归眉眼弯弯,想你拒绝就把你的头拧掉。 盛少爷看看女孩子散着的、圆圆的发尾,又看看归师出来时踩脚的鹅黄猫猫拖鞋,哧一,温和说: “好呀。” - “不冷吗?” 盛大少爷掰开一次『性』筷子时忽然道。 龟龟愣了下,下意识护了下己的腿。 此时她穿了条宽松短裤,『露』出的腿白皙纤细,线条柔韧,因为皮肤细白,还透出丝被冻出的『毛』细血管。 他们所的面馆——龟龟常来吃,而且已吃了很多年。 面馆是个典型的苍蝇小馆儿,店面很小,但口碑相当不错,是做熟客生意的。板是西安人,价格公道,扯面与椒麻鸡乃是一绝,而且因为靠着个网吧,夜深了人也还不少。 面馆里一堆打累了游戏出来吃面的,还有几个搞工程、刚下班的大叔要了袋扎啤,就着两个二几的小菜,就着一点小雨,聊他们几个亿的大项目。 “有点。”归归诚实道。 她一害冷也格外明显,脸白生生的,一看就知道挨冻。盛淅面前一碗油泼扯面,两个小凉菜——龟龟身没几两肉,穿着夏天的衣服还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盛淅:“……” 盛大少爷轻一招手。 他身有种很难被忽略的气场,平时非常难召唤的板一下就靠了过来,归归简直叹为观止。 盛淅:“板,有没有点儿热的饮料?” 思归立刻道:“还没到这个份……” “大夏天的……”板随口一哂,又立刻说:“倒是可以来点热面汤。” 坐龟龟对面的少爷温和、礼貌点点头:“热面汤也成,麻烦您了。” “……” 片刻后,请客的龟龟抱着碗热乎乎的面汤,很一言难尽看着盛少爷。 桌一碗油泼扯面,一碟椒麻鸡,还有份缀着二荆条的拍黄瓜。 盛淅吃东西的确不挑,归归本都做好了这位身家离谱到令人毫无概念的少年版大资本家嫌弃扯面太便宜,坚决不吃的准备,但这件事并没有发生。 盛少爷筷子沾着点红油,夹起一筷子扯面,还没入口,忽而觉挺有意思似的,抬起头看向归师,莞尔: “看做么?” 你后脑勺长眼睛吗?思归吓了一跳,呆呆回答:“没么呀……” 盛少爷夹着面了起来。 “——要吃的话己来夹,”盛淅温和说,“你稍吃一点,就当宵夜了。” 龟龟不晓盛淅为么这么热衷于给己分吃的,掰开一次『性』筷子,捏了块她给盛淅点的椒麻鸡。 周边网吧包夜用户正吵吵闹闹聊dota,大叔们满嘴跑火车,个个都谈己几个亿的大项目,龟龟啃着椒麻鸡的小脆骨,看着对面正吃扯面的同桌,脑海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转学生他们家谈项目也是亿吗? 盛淅头顶果然长了眼睛,被归师凝视了三分钟后缓缓抬头,好脾气:“怎么了?” 归归冷静:“一亿是多少钱?” 盛淅:“……一亿?” 盛大少爷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个,设法找了个例子,不甚确定对他同桌解释:“大约可以买下任天堂公司的两千分之一,或三千分之一左右……?这么讲你能明白吗?” 余思归:“……” 龟龟从来没见过用这角度来回答一亿是多少钱的,大为震撼,猝然抬起头望向旁边吹青岛啤酒谈大生意的大叔,然后又不受控制呆呆望向己的同桌…… 盛少爷夹着面稍稍一顿,继而了然、柔和对小同桌讲: “别听那边啦。” ——那语气,仿佛哄小孩。 而且,那几个字里,还透出点不意流『露』的,轻蔑高贵的意味…… 归归:“……” “你……” 思归眼前有点发黑,艰难吞咽了下,瞅瞅四周堪称家徒四壁的城区标准小面馆环境,一股对这顿饭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愧疚龟龟小声少爷:“盛淅你吃……吃习惯吗?” 少爷弯弯眼睛,不见半点架子,认真回答归归:“都挺好吃的。” 他脾气真好……龟龟几乎想哭,真的非常喜欢他。 盛淅吃东西一点都不浪费。西安面馆向来量很大,这家板又格外实诚,面碗大似脸盆,龟龟每次点了拼命吃都吃不完;但盛少爷将那碗面捞干干净净,连块拍黄瓜都没有剩下。 他吃完,抽了张纸巾擦拭唇角,擦完看看对面归师,对女孩子温文一,说: “归师,谢谢你请吃饭呀。” ——语气非常柔和,像是哄小朋友。 归归被感动了,含泪想盛淅真好……被暴揍了一天都不发脾气,现还对道谢,怎么会有盛淅脾气这么好的男孩子呢? “走?”盛淅温柔说,“送你回家。” “好呀。”龟龟说。 女孩子开到,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 思归快乐找板付了饭钱,出了面馆。 外面又飘起了鹅『毛』般的细雨,细柔拢树间。 盛淅绅士等门外,手里拎着归归忘桌的、他带过来的伴手礼,示意思归己拿着,己送她回去。 雨并不大,更像是无处不的雾。 盛同学没带伞,龟龟也没想到会外面逗留这么久,不过这种细雨题不大,两个人沿着黑漆漆的小巷子步行回去,梧桐叶被小雨淋着,刷刷作响。 思归拎着伴手礼,咄咄『逼』人:“你作业写完了吗?” 盛大少爷想了想,挺温和:“没空写。” “为么没空?”归师想到未婚妻剧本,小细眉头凶恶一皱! 你最好把这几天做的事情一五一交代给,龟龟向来狠手辣,否则今天就这个小巷里把你埋啦! 盛大少爷哭不:“是你你会有空吗?” 余思归:“……” 然后他又忍着:“你倒是这几天都窝家里,你写了多少?” “……” 谢谢,全科红灯。 余思归想起己书桌那摞做不完的传家宝,简直不愿再提…… 思归等盛淅主动报备行程表,但左等等不到右等也等不到,等了足足半分钟,委屈到想掉两颗金豆豆出来……但又觉那样太没有尊严,抬起头来看着盛淅,只看到他俊俏、柔和、无懈可击的脸。 路灯映照,他正揶揄看着己的同桌。 “……” “你这几天做么去了呀?”归归终于小声。 盛淅了起来,好脾气道:“嗯?回海了呀,告诉你了的。” 归归:“不是……是你具体……” “么具体?” 盛淅树下柔和看着她,,“你是想这几天具体的行程吗?” 余思归你个丢脸的东西,你怎么能这么直白,归归简直要给己挖个缝钻进去变成冬虫夏草…… “对。” 归归坚强说。 盛淅终于绷不住了,嗤一,终于一五一数给余思归听:“第一天晚跟原先的同学吃饭,第二天跟爸妈一起聊了点,晚们一家人一起出去聚了个餐;第三天午多睡了会儿,下午挑挑拣拣买了点伴手礼——” 然后他忍俊不禁道:“总共两天半,不到七二小时的时间,你觉去做么了呢?” 思归:“……” “能去做么?”他好奇。 然后下一秒,一把捏住了龟龟的脸。 余思归:“……” 盛淅态度非常坦然,好像它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动作,就像『摸』小乌龟,又像是捏一颗小青桃——他捏住思归的脸拧了拧,然后轻飘飘松了手。 归归震撼,眼睛都圆了…… “你……”思归耳根通红,颤声道:“盛淅你干……” 盛淅却茫然:“你头发为么能是圆的?” 羞想钻进的思归一愣:“……诶?” “你发梢,”盛淅几乎有点想,『摸』『摸』同桌的后脑勺和她散下来的头发,示意是这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忍着说道: “——余思归,你头发梢拢起来是圆的啊,扎辫子也是扎成一个球……怎么会这样?” 龟龟:“天……天生的……” 盛淅手沿着女孩子头发顺了顺,像是给女孩子顺『毛』,忍着,脾气非常好:“这怎么都能是天生的?难不成还能有天生的头发圆吗?” “不、不是头发圆呀……” 思归被少爷顺了几下『毛』,嗫嚅着答道:“只是不太服帖,头发比较不听话,从小到大怎么剪都会己变出弧、弧度来……” 盛淅目光温暖,手指很温柔缠着女孩子软软的头发,又轻轻捏了捏归归的后脑勺。 思归头发并不长,平时为了学好打理,去剪头发时从来都要求剪到长度能扎起来即可,因此也就是将将及肩,被少爷这么一捏一缠,甚至有点酥酥的、好像被拿捏着顺了顺的感觉。 “别……” 思归哀求他,“别捏啦。” 盛淅语气挺柔和也挺诚恳:“没见过这样的,让看看。” “……” 归归只好任由同桌『揉』脑袋,然而下一秒她突然想起来了么,猝然开口: “盛淅?” 盛淅:“嗯?” “海到这边,飞机顶多一个半小时,” 思归呆呆道: “……但你今天下午明明是快六个小时没回。” 盛少爷很温文嗯了声:“怎么?” 龟龟震撼说:“你是故意这么做的!” “……” 话音刚落,盛淅很轻一把拽紧了手长发。 那下并不很痛。盛淅没劲儿,却带着一点仿佛被他故意带出来的狠,揪女孩子一下懵神。 “对,” 盛少爷『逼』迫余思归抬起头看他,而后黑暗里,吐出五个温文的字: “——是故意的。”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幻之宝可梦! 第四十八章 - 他把思归送到家门后就走了, 走前和思归说“明天见”。 归归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余思归进家门后,隔过窗户,偷偷盛淅的背影。 少年离开的姿态舒展挺拔, 如同年青的松柏。 夜里飘着雨,归归偷偷朝外, 见长夜里盛淅雨中背影消失在街口。 女孩子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而酸的情绪, 像是被成长很轻地按了下。 她屏息静气地听着主卧的动静——妈妈还醒, 可能睡到明天早晨了。 这个夜晚像是场梦。 事上可能也的确是梦,归归头脑地想,她瞅瞅伴手礼袋子, 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和盛淅家不同,归归家的楼梯其挺狭窄的,这是她外公外婆曾经住的老房子, 建造历史恐怕可追溯到七八十年前, 前些年刚刚翻新,格局上就设计不开。 卧室窗户开着, 略微潲进来点雨。 南风刮得桌上卷子哗啦作响。 写是不可能写完的, 反正今天晚上是不可能!放弃可耻却轻松,归归上学多年, 抛弃作业抛弃得熟门熟路, 将伴手礼那纸袋子放在了桌上。 ……他居然回了趟家, 归归愧疚地挠了挠头, 又感觉后脑勺的『毛』被他揪了一下有点儿疼……然后一方面觉得自己像个恐怖子, 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在气得有理。 他又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 而且那到底是什么形容词啊,什么叫头发圆?怎么会有找出这种鬼形容词?龟龟想到这又有点冒脾气,从桌洞里翻出八百年前送的落灰镜仔细研究自己的『毛』——感觉自己是再正常不过的女子高中生, 而且发量浓密,上高中一年,碾压众,且不见半点秃头之势。 知道先修班不少男生都秃了。 归老师开袋子,里嘀咕盛淅专程跑一趟到底是给我送什么…… ……然后忽然,『摸』到了三个硬硬的、套着塑封的薄壳子,还有一个圆圆的、非常敦的球。 归归:“……??” 思归辨认出壳子的质感,里冒出点震撼的感觉,眼睛圆滚滚,拿出薄壳子,当即大受震撼。 ——三盒任天堂游戏卡带。 余思归那一瞬间,气都喘不过来了…… 除了上海特产例行的云片糕陈皮梅和青团之外,还有那盒归归在逃命狂奔夜里不慎被雨水泡透的《宝可梦·剑》——这代在不好玩,归归买回来后玩了不到一个时,从御三家里挑了只蜥蜴就关了游戏;而且卡带价格高昂,游戏卡报废后她再买新的。 盛淅的伴手礼……居然是这个,怎么能继续给这代送钱呢? 龟龟很不好思,然后向剩下的两盒卡带。 《精灵宝可梦lets go》。 ——两盒。 知道这个可恶的圈钱游戏发售还到五天,遵循口袋妖怪各作的发售定律,首先会发布两版同父同母亲兄弟用来宰弱智粉丝,而且发售前货源一定紧缺,一卡难求,导致价格一路飙升……飙升到预定卡带的店会直接退单跑单。 龟龟前段时间了眼价格,发现直接涨上了四百块。 而思归最想的精灵球限定则为恐怖:带精灵球的版本最为稀缺,直接七百,一个月后才到国内。 根本都有现货。 余思归当时望价格却步,决定后再说。 而现在思归手头,不仅是现货,还是两盒——一只皮卡丘,一只伊布。 那个千金难求的、目前还拿得到的精灵球手柄,安安静静地躺在袋子里…… 龟龟:“……” 精灵球还带一只梦幻…… 幻之宝可梦! 余思归耳朵尖尖都红透了…… 但是毕竟已经快成年了,龟龟已经具备较强的自我管理识,她拿着精灵球按呀按,爱不释手地甩了甩,还很中二地抓着精灵球往外一伸模拟抓神奇宝贝……而龟龟还捉住床上那只自己想象出来的妙蛙种子。 手机屏幕就轻轻一亮。 思归:“……?” 归归攥着精灵球凑过去了,发消息的是盛淅。 「怎么样?」盛少爷问。 紧接着又来了第二句:「拆开了有呀?」 思归又觉得他像是在哄孩,想可恶我们明明是同龄!至少近似同龄……但是精灵球、皮卡丘和伊布的喜悦冲淡了一切,龟龟被盛淅彻底地讨好了,给他发了个非常可爱的猫猫抱腿表情。 盛淅也挺温和地回了一个,还是从思归这里收的。 「拆啦,」龟龟开地说,「在哪里买到的呀?」 盛淅那头稍过了会儿,回答: 「电玩店里碰巧有现货。」 思归不疑有他,噗地一声栽进被褥里,觉得褥子像裹住自己的云。 盛大少爷又哄孩一样问:「喜欢不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归归开得几乎融化——那是盛淅送的礼,来自喜欢的。 而且碰巧还是归归想的。 女孩子脸颊泛着红,回答他:「喜欢。」 「我猜也是。」盛淅那头说。 龟龟隔着网线猜测他的神情,却觉得像是隔了层雾。 应该是高兴的吧,她很甜地想。 …… 余思归又和盛少爷聊了两句作业,发现盛淅这个假期竟然真的彻底放飞,便给他拍了几张明天不交的话会被老师削死的、归老师独立完成的卷子让他先应付下——总数大约在七八张左右,盛淅对着卷子上密密麻麻的字和总数了半天,真诚地问: 「这些教研室是不是有病?」 余思归静了静,道:「说话,盛淅。」 「?」 盛少爷了个灵魂问号。 龟龟真诚地说:「……你之前每次都一张不落地做完,我也觉得你挺有病的。」 盛淅:「……」 盛少爷那头再不说半个字,估计是麻利抄卷子去了。 思归最紧迫的那些作业已经应付完,已经懒得继续挣扎——而且归老师的咖位毕竟与普罗大众不同,很多老师高一就习惯了她的作风,就算她不交作业,老师顶多也就课上怼她两句,并不会过度为难。 盛淅其也可这么干……思归着手里的精灵球想,他也是有这样的特权的。 但是盛淅是个把事情做到无可挑剔的『性』格。 ……那是个天生的强者。 余思归躺在床上稍稍一愣,中涌上一点说不清的情绪。 盛淅是这种,思归想,而且他必须是。 窗外雨声渐大,余思归拿手机,开浏览器,浏览器加载出她两天前检索的内容。 - ——尖子生永远是会在网上留下痕迹的。 余思归的名字就是如此,她从学就常上学校官网,后来去个辅导班也爱拿她说事儿,再后来各大赛事;初中时老师很爱推她去各项大赛,便又是一长串。 往近了说,还有第一中学的先修班录取公示,余思归三个大字明晃晃地挂在市教育局官网上那页名单的头一个。可说光搜名字就能搜出归归从到大几乎所有的求学与获奖经历。 盛淅毫不例外。 ——他的痕迹甚至比归归还多。 可能是因为为光环过于强大、受老师信任的缘故,他的比赛经历和公示甚至多到了恐怖的地步,公众号、兰生的学校官网新闻、赛程记录…… 每一处都留下了点琐碎的线索,只不过余思归第一次搜到时,根本料到连这个地方都有蹊跷, 余思归着屏幕上连时间与年级都对不上的盛淅资料,望向里最终完成的,那一块拼图。 “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黑夜里,龟龟有点酸地问。 - ——而这一切都是合理的。 当这条线索归拢,连那些鸡零狗碎的地方都串了来。 有学生能在高一下学期就搞到复赛名次。有。 再顶尖的豪强高中、再顶尖的学生也很难出现报名参加考试的高一学生,并让他们去参加学年伊始、位于九月初的竞赛初赛。 因为竞赛报名一般是六月,那时候高一学生甚至入学。 但是盛淅足足有两个。 余思归先前烦他,单纯地为是他开挂了,毕竟第一中学为这届高一开设的竞赛课程这学期才刚刚开始,盛淅却竟然有名次,从根本上就甩了先修班的所有一大截,如不是开挂,这一切很难解释。 但事情的真相,却比这个精致得多。 余思归着屏幕上“我校郑皓南、盛淅、秦渡……获得数学奥赛名次,即将晋级国赛”的字样,又了发布的日期。 然后她很轻、很难过地闭了下眼睛。 盛淅明是个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把一件事做到无懈可击的。 哪有那么多挂。龟龟有点酸楚地想。 ——因为他今年本来应该高二。 - …… 和思归的高中录取公示足足差出一年的。 坐拥两个竞赛名次,连日期其都『露』出了破绽的。 ——但是归归和盛大少爷相识已经足足半年,他从始至终,连一个字都提过。 他只是笑着和班上所有相处,笑眯眯地任由思归从他笔袋里揪红笔;周考归归竭尽力肝数学却还是被他甩了截,气愤地质问他你是不是偷偷开了灶,盛淅只会笑眯眯地拿本数学奥赛蓝皮,在思归面前晃上一晃。 ——思是,我是搞过竞的,比你高明是理所应当。 虽然可能确是真的…… 但是问东答西、顾左右而言他,那就是在说谎!混蛋谎话! 余思归一时,感到说不出的憋闷酸楚…… 然后她又捂了下自己的后脑勺——那地方今晚刚被混蛋高二学生揪了一把,还被他捏了脸,还在隐隐泛痛。 他使劲儿大了…… 龟龟委委屈屈,深感自己被欺负了,被盛淅当成商场里放着的玩具随便捏着玩也不用负责任,非常痛,钻进了被子。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 余思归睡觉时头对着窗,在枕头上滚了滚,好像怒气无处发泄,过了会儿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 ——“叭”一声,龟龟将被窝里的精灵球丢了出去。 第50章 第四十九章他好像觉得归归很可爱似的…… 第四十九章 - “淅哥, ”地理课代表喊,“淅哥?” 高考结束的早晨,大约是进入了雨季的缘故, 仍下细雨,海上拢层厚重雾气。 高考结束第二天, 高一高二……严格来说是准高二和准高三, 需短暂返校, 回来交作业并搬教室。 盛淅刚到不久,从自己包里朝拿套,闻言微微一顿, 温和地抬起头,望课代表。 课代表对他说:“你作业还没交。” 在一边坐的思归感到自己好像被忽视,小声『插』嘴:“我也还没交呢, 为什么不问我?” 课代表瞥了思归一眼, 心态平和:“因为我知归归哥你没做。咱们这经历多少次长假了,我能不知你干了什么吗?我昨儿晚上就把你名字写上了。” 余思归一瞬被点燃怒火:“少看不起我了!以文理科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牛!” “那你做了吗?”地理课代表问。 归归停顿了一下, 坚强地说:“……谁要做地理作业。狗不做。” 盛淅一瞬嗤地笑出了声, 地理课代表则早就对思归见怪不怪,转而对归归哥旁边那位无所不能的、来无懈可击、门门作业完成得堪比超人的盛淅大少爷一摊手:“淅哥, 作业给我吧。” 盛少爷顿了下, 真诚:“没带。” 课代表:“……” “就没做呗?”课代表震撼溢于言表, “淅哥, 他们也就算了, 怎么能连你……” 盛淅和和气气地说:“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没带。” “……” 课代表说:“大家上上到第十年了,长假结束第二天说自己没带作业是什么意思我觉得不会人不知……” 盛淅温和地笑起来,无懈可击地坚持:“我就是没带。” 知他一个字没动的归归心想鬼扯,你就放屁吧你, 但凡动了一个选择归归我生吃屎……课代表恍恍惚惚地看盛大少爷,好像短时间内难以判断对方说的是不是话,然而盛淅在是太无隙可乘滴水不漏,斯文而含蓄地望课代表,每一寸神情写真诚的送客。 三秒,课代表定了定神,回去清点总共交了还不到十份的作业了。 文理科已近,修班本就种不理则成仁的奇怪气场,只极少数人愿意文,而且这一部人多是在班上被暴打过的。 大多数人这届高考一结束连面子工程不愿再做,做文小三科作业的人寥寥无几;地理课代表将手头作业点了点,厚度还不及隔壁化课代表单项卷子的三之一厚。 课代表看到这点儿作业,晓得自己是首当其冲要被地理老师杀的那个,冷静地对十班同:“我要是地理老师,我就把你们片了。” “已经片不到啦!!”男生嘻嘻哈哈地大喊。 “……” 贺老师来之前,教室里仍吵吵闹闹的。 思归看课代表追那个喊话男生揍,又瞅瞅旁边在收拾书包的同桌犹如大海般温暖平静的俊逸侧脸,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一点愤怒来。 归归根本没打算藏掖,立刻不爽地开:“骗子。” 盛淅抬头看一眼,嗤笑一声:“我不是跟你写的吗?” 余思归很不开心地看他一眼,心想你以为我就骂了你这个?我这俩字总结概括的是你这个狗比的一生。什么人会像你这么隐瞒啊! ……高二长。 怎么能这么离谱的事情?就算“留级”俩字说出来大家可能些异样,你也无数次机会偷偷告诉我。归归我风明明是很严的,些事明明连对宁仔和妈妈没说。 归归感到自己非常不受信任,甚至到了一种委屈的程度…… ……话说回来他好像的确也比自己大一点…… 比归归大一岁的盛少爷心情却非常不错,挺温柔地看看只脾气很大的同桌,闲聊问:“游戏玩了没呀?” 天地间细雨绵绵,窗远海传来汽笛声。 余思归一呆。 那一刹那眉眼蕴了一点水,怔怔看同桌,片刻低下脑袋,嗫嚅讲:“……还没玩。没拿到游戏机。” 盛大少爷噗哧一下笑了出来。 他好像觉得归归很可爱似的,又从包里拿出个挺括的小纸袋,放在同桌桌上,手指轻轻一弹。 “再给你个,”盛淅促狭地,“免得他们说我故意不给你。” 思归一呆,就看到盛大少爷拎一嘟噜一模一样的小纸袋站了起来,笑,温和地周围的同发他的伴手礼。 - …… 一中的高考结束,历来是八卦行。 八卦小到今年高三的考试情况如何,考完试粗略估的结果,年度押题的成功率;大到例行的友校互踩环节——第一中和他们友校每年从彼此高考结果踩到中考预录取数线。 然而这两校生之间关系却还不错,放了个高考假回来同之间互相通了个无,就造就了返校当天的八卦盛况。 “咱们今年这届高二,总共三个去参加高考的。” 佳宁收拾面的书柜时,小声和归归讲。 高考得搬教室,高一(十)班要搬到高二(十)班去,给暑假的新高一腾出位置,一时间整个高一的走廊里废纸翻飞,堪比逃荒。 思归抱自己还没翻开过的课本,吓了一跳:“啊?咱们这届吗?我怎么不晓得?” “不是不是……” 宁仔似乎也不太适应他们成为了高二的这个身份,立刻修:“咱们上一届。原来的高二长,他们这届三个报名考试的。” 余思归更愣了:“啊?为什么高二就去参加考试?” “想报科大少年班。”刘佳宁点了下。 余思归这才想起上还个叫少年班的、被遗忘多年事物,了然地哦了声,拉开自己的柜子,准备搬教室。 刘佳宁问:“怎么样,你兴趣吗?想不想提前一年告高中生活?” 种子选手余思归诚恳:“我不想。地段偏远,我无法承受。” “他妈的事儿真多,”刘佳宁哭笑不得,从自己的柜子里抱出自己那摞书,问:“合肥算偏?什么人呐,中科大少年班你嫌弃……那你想去哪?咱们高二了,脑子里得点数了吧。” 余思归思索片刻,气闷地说:“我真不晓得。” 佳宁好玩地问:“哪个打电话去哪个?” “……这话就是说说而已,”归归非常『迷』失,但又很诚恳:“谁敢这么稳的把握啊……宁仔,你想过想去哪个大吗?” 刘佳宁说:“当然想过了。” 思归:“咦?” “——和你不一样,北大清华我是不去想的,”宁仔心情很好地对朋友说:“我做梦梦个央财就差不多啦。” 龟龟非常茫然,然而还没来得及开问央财近不近,刘佳宁就看到了柜子里那些书啊卷子啊的形态。 “我一直不懂,”刘佳宁震撼地说,“余思归,你怎么能活得这么没条理?” 归归根本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挨喷,呆呆地问:“什么没条理?” 刘佳宁:“……” 下一秒刘佳宁手一拍余思归的柜门! ——柜门吧嗒一晃,『露』出里面颤颤巍巍的、差点淌出来,但又以静摩擦力维持微妙稳态的、写余思归大名的卷子课本破文具。 “这就叫没条理。”刘佳宁一字一句地说。 思归:“……” 龟龟万万没料到竟是这个,抱厚厚一摞课本,呆立当场…… “你同桌柜子里的课本按大小厚度必修选修科类,光可鉴人、纤尘不染,”刘佳宁恨铁不成钢,上下打量柜子里那金字塔形的玩意,“余思归你这是什么?你这是什么?为什么一个人能把卷子堆成法老王的陵寝啊?我看垃圾焚化炉会比你的柜子条理一点!” 余思归坚强至极,含泪水据理力争:“宁仔,你骂我就骂我,不可以扯我同桌!而且你垃圾焚化炉五个字真的羞辱到我,我希望你能就这五个字歉!要知我的柜子再『乱』糟糟也不至于『乱』成垃圾焚……” 然而,话音未落。 龟龟的柜子,哗啦一声流了出来。 余思归:“……” “咦,垃圾焚化炉吐了。”刘佳宁诧异地说。 “……” 余思归被宁仔气到,脑袋开始冒青烟!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为这场闹剧辩解,身就忽然,传来了个和煦的声音—— “需不需要帮忙?” 龟龟委屈回头,刚刚被刘佳宁揪出来当面典型盛同立在面,显然已经非常迅速地搬完了自己的。 他挺温和地看这两位人生挚友,看了三秒钟—— ——没忍住,哧地一笑。 归归:“……” 盛淅在那滩淌下来的书前笑了好半天,过了会儿绅士地对旁边的龟龟朋友招了下手: “刘佳宁,我看我不挑了,还是给你搬吧。” 刘佳宁立刻:“我看也是。” 余思归:“等……” 等什么?龟龟忽然卡了壳。 同桌挺绅士地将宁仔柜子里的东西挑沉的、难拿的取出来,又想起什么似的,温和地对被丢在面的思归说: “你的东西收下,被路过的人踩了。” - …… 其思归没多在意盛淅和宁仔是不是把自己丢在了头,因为那毕竟是宁仔;就算不是宁仔……好像龟龟也不会太往心里去。 反本来搬教室也是一个人收拾,差不大。 于是他俩走,归归一个人蹲在地上,归拢那些淌出来的破卷子。 余思归从小就不算多耐心的人,更没什么条理可言,书不愿按大小摞在一起,从来随便堆成一坨完事;因此经常被妈妈指责没个小女孩样,但是余思归感觉自己妈活得也挺随便,搞不好是从那里遗传的。 “……” 窗仍飘一点小雨。 余思归抱卷子,看走廊落雨的窗户,心里忽然,再度浮现了自己曾检索到的内容。 ——那是,甚至能「天堑」二字,来形容的差距…… 不能说他俩不是同源,他俩甚至渊源颇深。余思归的直觉是非常确的。 然而—— 然而…… 那一刹那,思归不受控制地、甚至称得上惨淡地合了下眼睛……然难以置信地在心里拽另一只、挑事成功的坏龟龟一通猛摇,心想怎么会人这么爱给自己添堵,这么致力于唤起自己惨痛的回忆吗?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长! 高中阶段不要考虑这么多……不要考虑这么多!龟龟心中颤抖不已,拿起自己滚落在地的笔,刚准备抱自己归拢的另一坨卷子山上楼—— ——那个从小在心里住,爱挑事的坏龟龟就挑剔地开: 「归呀,你和人家差得真的太大啦。」 思归气愤心想关我屁事,差再大也是我同桌。 坏龟龟在耳边转圈圈,剔手指甲,语气温吞高贵、一举一动极具名媛气质:「你们俩连身高差二十多公,你配不上他的啦。」 思归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内心戏还带身高攻击,心我是你爷爷拿破仑! 恶魔龟龟见身高这招竟也不奏效,神『色』一凛,拿出上次的杀手锏:「未婚妻!」 “……” 余思归油盐不进,安详心想你再拿这个强取豪夺豪门剧本刺激我一次我就把姓盛的亲自拖过来当面问他究竟没老婆,办没办过订婚宴,老婆的话几个,咱俩一起死。 恶魔龟这辈子没见过这种暴脾气,恐惧地说: 「……没就没嘛。」 - …… 余思归一个人努力把地上『乱』七八糟的卷子捡起来,这些东西沉重且难抱,可是还没来得及没站起来,那个小小的声响却又冒出了头。 这次的声音不高贵,而且带一点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的意思,问: 「可是,思归,你觉得,你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归归那一刹那,眼睫颤抖敛起。 甚至觉得心里被捏得发痛,是个无论如何不愿意去碰触的一问,是无论如何逃不脱的真。 他…… “怎么了?” 下一刻,盛淅的声音忍俊不禁地响起,说:“我让你归拢下,被踩了就行。” 思归一怔,那下被强行从思路中扯了出来。 窗天光昏昏,盛少爷生得个子挺拔,如雨里的松柏一般,敞怀穿件一中套,神情揶揄又稳重,在思归旁边蹲了下来。 “给我吧,” 少爷低身,在思归这侧伸手捞的破卷子,哭笑不得地说:“还得专程下来给你收拾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