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挫骨扬灰 大周,乾元十五年,盛夏,极热时分。 柴房里昏暗的月色笼着屋子的一角,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狼狈的趴在那里,浑身鞭痕密布、血迹斑斑。因为天气炎热,伤口处脓水渗出,惨不忍睹。 最令人惊悚的是她十根手指都被硬生生夹断,两条腿无力的瘫在地面,膝盖处的骨头都被砸碎了,整个人气息奄奄,看上去似乎已经没了生息。 突然柴房的门被打开,冷冽的夜风瞬间卷了进来,随后一个身穿正红色裙衫,头戴金玉珠翠的艳丽女子在两个心腹婆子的扶持下走了进来。 沈钰珠猛然抬头,死死盯着眼前缓缓走进来的女子,恨不得冲过去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但是她根本不可能做到,两根粗大的铁链穿透了她的琵琶骨,轻轻一动,黑血便喷涌而出,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却无法喊出一声,因为她的舌头早已经被割掉了,她只能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女子,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肯定早已将那女子碎尸万段! 沈知书站定在沈钰珠的面前,抬起玉手轻轻拂过镶嵌着珍珠的松散领口,故意露出洁白颈项上不堪入目的青紫痕迹,脸上带着妩媚的笑:“姐姐,我来看看你,刚刚姐夫......不,此番是我的夫君了呢,夫君在榻上孟浪得很,好不容易才睡熟了去,我这才找了个机会对姐姐道一声谢。” 沈钰珠看着眼前的艳丽女子,脸色更是白了几分,眼底满是愤怒,却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沈知书浅浅笑道:“姐姐我是当真要谢谢你的,第一,我先是谢谢姐姐散尽家财帮着卢郎一步步走到今天吏部侍郎的位置,二来呢谢谢姐姐之前对我的细心培养,若没了姐姐,又怎会有今日的沈知书?” 沈钰珠脸上的恨意触目惊心,当年这个女人跟着赵姨娘进了沈府,她一直待她极好,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哪里想到这白莲居然是头喝血的母狼。 看到她这副样子,沈知书心中越发得意:“所以今日我也要来送姐姐一份大礼,想必你很奇怪,当日柔然王子的书信为何会出现在姐姐房中,让你背上私通叛国的罪名?看在你快死的份上我就告诉你,那封信可是夫君亲自放进你闺房里的。” 看着沈钰珠难以置信的目光,她唇角弯起,这还远远不够呢! “你跟着卢郎几年都没有孩子因为是他在你的饭菜里下了红花,其实在他认识你之前我们便已经私定了终身,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一厢情愿!”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沈钰珠心中最后一道防线,让她整个人崩溃了。 原来他对她那么好,费尽心思讨得她的欢心,一切都是假的,那根本只是一场阴谋,是他们设的局!真正陷入局中的人只有她自己! 沈知书冷冷看着她,美艳的脸庞渐渐扭曲:“沈钰珠,这个下场是你应得的,自幼你便生的好,有高贵的身份,全家人都护着你,要是一切都让你如愿以偿,那上天岂不是太不公平了?所以现在我就要替天行道,取代你的地位,夺走你的一切!”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沈知书缓缓俯身死死盯着沈钰珠捂着唇低声笑道:“你那个老不死的爱你如命的外祖父,你的三个舅舅,还有那个一直暗中护着你的堂兄,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沈钰珠猛地抬头,被折磨的脏污不成人形的脸因为惊恐和紧张而扭曲了去。 沈知书很满意沈钰珠脸上的绝望表情一字一顿道:“你外祖萧家被满门抄斩,堂兄沈知仪被江湖女子酒里下毒而亡,这一切都是我和卢郎的大手笔呢。不然,你外祖父的万贯家产如何到了卢郎的手中?我亲弟弟沈知礼又如何上位做了沈家的家主?” 沈钰珠猛地挣扎着朝着沈知书扑了过去,却被沈知书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脸上,顺势倒在了地上,她大口大口的呕着血,血和着泪一滴滴落在了脏污的地板上。 她好恨,便是因为她识人不准却是害死了那么多爱着她护着她的人,她真的好恨啊! 沈知书轻蔑的看着地板上蠕动着的浑身血污的沈钰珠,眼底露出了胜利者的残酷笑意,随即抬起手将身边婆子拿着的风灯扫落在地上,顿时火苗窜了起来。 火光之下,她那一双眼睛犹如地狱修罗、狰狞怨毒。 “卢郎说明日赏你个全尸,可是我还是喜欢你挫骨扬灰的样子呢!” 门外,沈知书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钰珠仰起头死死盯着门缝渗透进来的月光,混浊的眼睛里有愤怒,绝望还有浓浓的悔意。 她仰起头,死死瞪着眼前燃烧的大火,双目赤红。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 疼,尖锐的疼痛像是锋锐的锥子刺进了她的脑子里,沈钰珠不禁闷哼了一声。 “主子醒了!主子!主子!”耳边传来一个丫头紧张万分的呼喊声。 竟然是她身边大丫头云香的声音,那个傻丫头不是死了吗? 她还记得那封构陷她私通柔然王子的书信被发现后,云香为了护着她抗下了所有罪责被一刀刀凌迟处死,到头来还是没有保住她沈钰珠的命。 如今她真真切切听到了那丫头的声音,忙睁开了眼睛却是入眼一个穿着天青色褙子,模样可爱的十四五岁的丫头抱着她,眼睛都哭肿了去。 “云香?”沈钰珠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天真烂漫的小丫头,顿时狠狠倒吸了一口气,这显然是几年前的云香。 她忙紧紧抓着云香细软的手再也不松开,生怕她松开后再也找不到这丫头。 她环顾四周,装饰华丽的暖阁,镶嵌着南珠的床榻,靠着窗户闲置的刺绣架子和古琴。 沈钰珠狠狠打了个哆嗦一把掐着云香的手腕:“现在是何年?” 云香倒是被自家主子的眼神给吓住了,大小姐今儿去郊外寺庙上香半道出了祸端,驾着马车的马儿突然惊着了,要不是卢公子自家主子怕是被马儿踩死了去。 “快告诉我!”沈钰珠死死盯着云香。 云香忙忍着心慌道:“回......回主子的话儿,如今是乾元五年,今儿是七月初四。” “乾元九年?”沈钰珠喃喃自语,瞬间松开了云香的手,倒像是用尽了一生的力气瘫在了那里。 上天眷顾,她竟然又回到了乾元五年,外祖父和舅舅们还活着,堂哥还活着,云香也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好! 第2章 逐出家门 “主子?”云香看着自家主子紧紧抱着她泪如雨下,着实吓了一跳。 沈钰珠狠狠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抬眸看向窗外,浓黑的夜色更是清冷了几分。 突然暖阁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踢开,一阵冷风袭来,虽然是初夏却也是冰得慌。 眨眼间那人便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穿着玄色绣竹纹锦袍,虽然是四十岁的年纪可是生的仪表堂堂,倒是颇有些风骨气韵。 “爹爹?”沈钰珠没想到自己父亲沈啸文居然这般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她刚要撑着受伤的身子起身行礼却不想脸颊上狠狠挨了一记耳光。 沈钰珠只觉得耳朵嗡的一声,猛地抬眸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 沈啸文点着沈钰珠的鼻子怒斥道:“你好得也是沈家的嫡女,去寺庙上个香而已闹出了这么大的祸端。这么晚了,与外男结伴而归,你倒是不要脸面了,可是你妹妹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你这样让你妹妹如何自处?” 这一耳光很疼,可是比起沈钰珠所受过的那些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她只是心头悲哀,爹爹不喜欢她的娘亲,她是知道的,爹爹的心头好是赵姨娘她也是知道的,不想爹爹偏心偏到了这种程度。 什么叫与外男结伴?呵!沈钰珠唇角渗出浓浓的嘲讽。 上一世的记忆像把刀子刻在她的心头,她依稀记得就是今天,她在沈知书的撺掇下去郊外寺庙上香。 结果沈知书借口身子不舒服没有去,她不得不一个人去了,却在半道上马车侧翻到了崖下。 彼时卢卓出现救了她,之后回到府里头已经很晚了,这个消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此番闹得风言风语。 身为一个父亲,她受了很重的伤,差点儿连命也没了,父亲居然关心的只是沈家的面子和妹妹沈知书的亲事。 上一世便是这般收不了场,卢卓第二天到沈府提亲,她彼时很感激卢卓的救命之恩和有担当,她渐渐喜欢上了卢卓,虽然门不当户不对也乐意应了这门亲事。 她只想扶持夫君,好好过日子,不想......只是个对她设的局罢了。 “爹爹,你不要再责罚长姐了,都是女儿的错,是女儿提议去寺庙里上香,女儿临行前身子不爽利没去,不想姐姐居然出了这种事情,都怪我,”突然从门外扑进来一个穿着粉色绣白梅裙衫的女子,杏眼柳眉浑身都晕染着楚楚可怜的韵味。 竟然是沈知书,还是那张嘴脸,还是那个恶心的样子,沈钰珠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人,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两只手紧紧攥成了拳。 天晓得她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撕碎了她。 沈钰珠冷冷笑道:“妹妹说话当心一些,什么叫出了这样的事?妹妹倒是说说是哪样的事?我的马车侧翻了,马儿受惊踩在我的身上,我受了伤,妹妹以为是什么事情?” 沈知书第一次看到这样冷冽的沈钰珠微微有些愣怔,这个贱人平日里蠢笨不堪,此番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沈钰珠的眼神里藏着一抹锋锐,沈啸文看着自己的长女,心头有些诧异,这个女儿从小被外家萧家的人惯得无法无天,恣意妄为一点也不如二女儿沈知书乖巧,如今看着她眼眸中的凌厉让他心头一惊,更是厌恶了几分。 沈钰珠看着自己的父亲道:“父亲,这件事女儿会给父亲一个交代。” “你倒是如何交代?”沈啸文沉声道,“如今整个云州城都在看我沈家的笑话,说我沈啸文的女儿不检点!” “老爷,老爷不要生气,切莫气坏了身子,其实卢公子虽然身份低一点可也是陆家的家臣,配咱家大小姐也是绰绰有余,老爷不如......”一边站着的赵姨娘三十七八岁的人打扮的像少女一样鲜嫩,此番轻拍着沈啸文的胸口一下下帮沈啸文顺着气,眼底却是藏着一抹算计。 如今云州城配得上沈家女孩儿的只有陆家,陆家的老姑奶奶可是宫里头的太妃娘娘。 即便要配陆家独子也是沈钰珠这个小贱人配,毕竟是嫡女,还轮不到她的女儿,乘这个机会毁了沈钰珠,正好去掉女儿路上的绊脚石。 沈钰珠这个没娘的小贱人就该配别人家的家臣,家臣说好听点儿便是家臣,说不好听一点便是别人家的奴才罢了。 沈钰珠脸色微微沉了下去,眸色间掠过一抹嘲讽,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些鬼魅魍魉冷冷笑了出来。 “罢了,既然你们一个个要交代,那我就给你们一个交代!云香!去请刑狱司的何大人来,说是云州城沈通判沈大人府上,有人犯了案子,犯的是谋杀的案子!” “你胡说什么?”沈啸文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今儿是疯了,已经够丢脸得了。 女儿不检点与那姓卢的共骑一匹马回城,她还闭着眼靠在姓卢的怀前,满城的人都看到了。 这个时候,女儿要将这件事情闹到官府里头,不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吗?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嫌弃不够丢脸的吗? 沈钰珠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道:“父亲,女儿不会胡说什么,只是我沈家好得也是云州城的大族,父亲也是一方父母官,这云州的地界儿除了知州大人便是父亲的官职最高,这般不明不白被人陷害了您的声誉,女儿不敢让父亲处于此种境地!” 一边站着的沈知书顿时脸色巨变,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脸上真真切切的掠过一抹慌乱。 沈啸文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眼前女儿坚毅的眼神心头微微一动,自己女儿这么坚持,难道真的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他的女儿半道儿上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何风言风语传得这么快? “哼!”沈啸文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今儿让你说,由着你去闹,若是说不出什么来,我沈啸文就没有你这个女儿!别怪为父将你逐出家门!”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自己的父亲,神情间带着几分苦涩。 她也不想有他这样的父亲,上一世她对沈知书的好某种程度其实想要讨好自己的父亲。 父亲喜欢妹妹,她觉得自己也得顺着父亲的心意,她宠着沈知书,就是一个孩子渴望那么一点点的父爱罢了。 “好!”沈钰珠点了点头,转身冲身边的心腹婆子张妈道:“张妈,你带着人去一趟前院车夫们住着的地方,尤其是查查平日里管着后宅车马用度的车夫,看看那些车夫门住着的屋子里多出来什么东西没有?” “是!”张妈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粗使婆子疾步走出了院子。 果然张妈这边一走,赵姨娘和沈知书的脸色都是变了几分,这一切都看在了沈钰珠的眼里。 上一世她们将她当做是傻子,她们太自信了,即便是之前布置了什么局,也不可能很快清除掉那些罪证,总有些蛛丝马迹留下,就看去不去查了。 “云香,你去陆家走一遭去请陆公子来!”沈钰珠淡淡道。 “你去请陆家的人做什么?”坐在正位上的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沈家的家事,还嫌弃不够丢脸的吗?” 呵!沈钰珠心头不禁冷笑,她的父亲只在乎面子,她看着父亲缓缓道:“今日救我的卢公子是陆家的家臣,既然救了女儿的命,女儿自然要当着陆家人的面儿好——好——谢——谢他才是!” 第3章 保媒 夜色越发漆黑了几分,沈府内宅此番的气氛有些整肃和压抑,还有隐忍着的哄闹,人人心头都绷紧了弦,只等着一个结果。 沈府的前厅内几乎挤满了人,一听说沈大人家里出了案子,知州大人马上派了捕快赶到沈府。 负责云州城大小案子的刑狱司主薄何成何大人,人到中年身材微微发福,这一通骑着马儿跑来了沈府,差点儿累个半死。 何成从马匹上跃了下来,早已经满头大汗,他忙不迭的走进了沈府的正厅,冲坐在正位上的通判大人沈啸文躬身行礼。随后视线落在了沈啸文身边站着的少女身上。 那少女脸色苍白,神情却很端肃,正是沈府家的嫡长女。 何成心头不禁微微一顿,这位沈大小姐也没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若是有便是有个好外公,陇西道巨富萧万山的外孙女儿,沈大小姐的娘可是这位老爷子的掌上明珠。 可惜的是沈啸文的这位先夫人死得早,萧老爷子将对女儿的哀思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外孙女儿身上,每年的银钱源源不断的送到沈府。 只一点不好,萧老爷子太惯着这个女子,导致沈家的大小姐女红女则,琴棋书画一概不通。 她倒是会几招拳脚功夫,还喜欢抛头露面经营自己的铺子,不然她那么多的银子真的没个去处,在云州城里算是个另类女子。 如今不晓得这是闹出了什么事儿? 沈钰珠冲走进来的何成躬身福了福笑道:“小女子给何大人请安了,这么晚请何大人来,还请大人包含担待。” 何成微微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之前不是听闻沈家大小姐行事乖张放浪,如今一看倒是知书达理不像是传言中的那样。 沈啸文冷眼旁观,只看他的这个惹是生非的女儿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老爷!陆家长公子来了!”秦管家是沈府里头的老人了,此番见着这么大阵仗也是有些心慌得很,陆家得了大小姐送过去的帖子,陆家的长公子居然亲自出面了。 沈啸文一惊,陆家长公子可是陆家的独苗儿,据说和京城里的三皇子有些渊源,背景深厚得很,没想到今儿他居然在云州,还亲自过来了。 沈钰珠也是一愣,她只是请陆家的人带着卢卓那个狠毒的男人过来对峙,随便陆家任何一个主事的人都行,不想陆家长公子亲自来了,这样——也好。 之前卢卓能一步步飞黄腾达除了她的银子,还有陆家长公子陆明哲也是他的贵人,将他一步步提拔了起来,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门庭处又是一阵哄闹,这一次沈啸文亲自起身迎了出去,远远看到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的青年,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生的一幅好样貌,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脸颊坚毅棱角分明,一张薄唇紧紧抿着,唇角微微吊着,带着几分蔑视众生的傲娇之气。 陆家长公子走进了正厅,看着众多冲他行礼之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坐在了正位上,冷冽的视线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沈钰珠冲他福了福道:“小女子给长公子请安!” “你就是卢卓救下来的那个女子?”陆明哲脸色微微一沉。 这一次京城里出了些事情,他回云州准备带一些自己信得过的有能力的人跟着他一起进京,这些人包括他看得上眼的卢卓,不想今儿居然被一个内宅妇人牵扯上了。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的视线不善,心思一顿点了点头道:“是,今日有些事情还请陆公子做个见证。” 陆明哲的眉头蹙了起来,随意挥了挥手冲身后跟过来的那些人道:“卢卓,你的事情你出来应着。” “是!”从门外黑压压的陆府的护卫中缓缓走出来一个青年,他踏着前厅里摇曳的烛光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虽然是陆家的家臣可是身上却晕染着一抹别样的冷傲之气,此番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了他俊朗白皙的脸上,就这样渐渐走进了沈钰珠的视线里。 沈钰珠死死盯着那个人,那个毁了她一生,杀了她家人野心勃勃的男人。 果然是他,这么快就从陆家的众多家臣中脱颖而出,入了陆家长公子的眼,这么急着便是要跟着陆家长公子离开云州去京城闯荡吗? 上一世他第二天提亲后就急匆匆的离开,还从京城里给她写那些情意绵绵的信。 她情窦初开,看着自然欢喜得很,当然她也没少给他赠送那些银票作为回报。 今儿她沈钰珠不管他进京跟着陆家长公子做什么,她要亲手断了他的前程! 卢卓站定在了陆明哲的面前先是同自家的长公子见礼,这才转身看向了沈钰珠。 这一看,卢卓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个女人为何看他的眼神如刀,和之前与她独处时,她看他的神情不一样? 沈钰珠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好不容易才压制了下来,眼底的锋锐渐渐被一抹平和所代替。 她眼里晕染着笑,那笑意却到了不底。 “小女子多谢卢公子救命之恩!” 卢卓的眉头一挑忙抬起手上前一步,想要扶住她的手腕,却被沈钰珠躲开。 沈钰珠心头冷笑此人心机颇深,越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越是对她亲昵,她越发说不清了。 沈钰珠躲开后,卢卓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忙收回了手臂笑道:“沈小姐不必客气,能救沈小姐也是卢某的福分。” 一边的陆明哲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耐,京城这几天出了大事,他可不想让自己得力的属下浪费时间在这内宅妇人的身上。 “沈大人!”陆明哲别过脸看向了陪坐在一边的沈啸文。 他淡淡道:“沈大人派人来我陆府,你的意思我也晓得,方才卢卓已经同我说分明了,若是这件事情给沈家造成什么困扰,损了沈家的脸面,现下我做主牵个线替我的家臣求娶沈大人的千金如何?” “陆公子!”沈钰珠缓缓抬眸看向了正位上的陆明哲淡淡笑道:“陆公子怕是理解错了,今儿你们陆家的家臣救我是一回事,我的亲事是另一回事。“ 沈钰珠不给自己父亲答应这门亲事的任何机会,她看着陆明哲笑道:”小女子的亲事犯不着绑在一个小小家臣的身上,你们陆家再怎么高门望族,家臣就是家臣。沈家虽然声望不比陆家,可是家父好得也是一方父母官,沈府堂堂的嫡女怎能嫁给一个奴才呢?” 卢卓猛地看向了沈钰珠,视线微微冷了几分。 他空有一身的抱负,身份却是个家奴,这是他最不能忍的,偏偏这个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说了出来。 陆明哲也是愣了一下,从来没有一个女人敢反驳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丝毫不给他脸。 沈啸文顿时慌了,陆家长公子的面子也敢驳,这个丫头疯了吧? 即便是他听着也不舒服,可是陆家长公子出面求亲这事儿要反驳也不能这么干脆啊! 沈钰珠淡淡笑了出来抬高了声音道:“张妈,带人和东西进来!!” 第4章 长公子过目 沈钰珠身边的亲信张妈忙端着一只蒙着黑布的盘子走进了正厅,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厮,名字叫李泉。 李泉是萧老爷子送到沈钰珠这边的,专门替沈钰珠跑腿儿处理一些深宅之外的事情。 李泉上前一步给沈钰珠行了个礼道:“启禀主子,人都给您找来了。” “一并带进来,”沈钰珠沉声道。 李泉忙起身将外面候着的几个人带进了大厅,何大人一看顿时懵了,沈家大小姐兴师动众喊他们几个捕快过来便是看这些人的吗? 有打铁的铁匠,唱小曲儿的散妓,赌场的伙计,酒楼里打杂的,还有一个街边的乞丐。 这些下九流如今被一把推进了通判大人的宅子里,几乎都要吓晕过去。 刚才他们莫名其妙的被抓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屋子里,看到那惊恐至极的景象,都被吓得半死,如今一个个全看着沈钰珠的脸色。 赵姨娘和沈知书也是心神不宁,不过刚刚已经布置妥当不怕这个小贱人抓到什么把柄来。 正位上坐着的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深邃的眼眸掠过一抹冷冽和狐疑。 “张妈,可在前院马夫们住的地方找到了什么?”沈钰珠沉声问道。 张妈忙揭开了盘子上的布帛露出了一些散碎银子,一套上好的青绸袍子,还有怡红院姑娘们身上佩戴着的香囊,随即放在趴在地上的那些人面前。 “启禀主子,奴婢查过了,管后宅车马用度的车夫是朱三儿,这些东西都是奴婢从朱三的屋子里搜出来的,只是如今朱三已经跑了,不知去向!” 沈钰珠唇角晕染出一抹冷笑,方才她故意当着赵姨娘和沈知书的面儿,说今天的事情有蹊跷要查,如今这么重要的人证便逃了? 她看向了一边的赵姨娘,赵姨娘忙笑了出来道:“大小姐经历了今儿这一出子惊吓,怕是吓坏了,不若找个追魂儿的大仙儿给大小姐瞧瞧吧?” 赵姨娘顿了顿话头冷笑道:“何苦来喊着这么多人陪着大小姐在这儿玩儿闹?朱三儿素来有小偷小摸的毛病,许是偷了府里头的银子逃走了,那样的人做这种腌臜事情倒也是迟早的。” 沈钰珠眸色一冷不理会赵姨娘,转过身看着面前的几人沉声道:“将你们知道的尽数说出来!” 那几个人之前被李泉关在黑屋子里看到了那般惊恐的一幕,早已经吓破了胆,哪里还敢有半分遮掩忙抢着说了出来。 “我们说,我们都说了!” “前几天朱三突然阔绰了起来,专门来奴家的画船上听曲儿还赏了奴家一只小银锭子。” “是啊是啊,朱三儿之前不是这样的,昨儿来赌场一下子输掉了二十多两银子。” “朱三儿这几日确实发了一笔横财,小的亲自看着他请客出手甚是大方。” “前天朱三牵着马来我铺子里打马掌,让我在马匹左边的马掌上钉了钉子,只钉左边马掌上的。” 这些人话音刚落,四周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个两个胡说诬陷也罢了,这么多人有根有据的说,这事儿是真的蹊跷。 直到这个铁匠如此一说,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动,岂不是今天沈家大小姐出了事儿是有人蓄意而为? 这事儿不好说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变了一变。 沈钰珠最后看向了那个乞丐,乞丐更是吓得一哆嗦。 “沈大小姐,小的都说,都说!小的之前在郊外的河岸边找柴火烤火,看到朱三同一位阔绰的公子站在一处,那公子给了朱三一个包裹,朱三打开里面有不少银子,都给小的看见了。” 沈钰珠淡淡笑道:“那你在这屋子里瞧瞧,那位公子可否在这里?” 沈钰珠话音刚落,所有人又是齐刷刷倒吸了一口冷气。 乞丐忙抬起头大着胆子扫视了四周一圈,抬起手点着卢卓连连向后退开几步。 “是他,小的没认错,就是这位公子爷!” 卢卓顿时暴怒,猛地抽出来腰间的佩剑朝着小乞丐刺去,却被陆明哲喝止。 不错,是他指使朱三在沈钰珠的车上做了手脚,可是他和朱三见面是在酒楼的包厢里,不在河岸边,这个小乞丐血口喷人!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了沈钰珠,眸色间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那份儿淡定从容,这个女人故意的? 她现在设了这么一个局,有意找了一个小乞丐出来作伪证,真真假假陷害他?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嘲讽淡淡看着他,卢卓猜对了,她就是要陷害他。 这么短时间她哪里去找证人,大不了做一个证人出来,这世上可不止他卢卓会害人。 沈知书猛地抢上一步刚要说什么却被赵姨娘拉住了衣袖。 沈钰珠看了一眼沈知书淡淡笑道:“妹妹和卢公子认识?这般捉急?” 瞬间人们的视线都落在了沈知书的身上,沈知书内心的秘密仿佛被无情的扯出来曝光与世人面前,顿时脸色苍白如纸。 “我不认识他,姐姐何苦来这般说我?”沈知书的声音微微发抖,也发现自己这话儿更是欲盖弥彰。 所有人都明白了,闹了半天便是沈家一向知书达礼的二小姐联合外人要害自己的姐姐?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正位上的陆明哲已经脸色铁青。 卢卓一个家臣罢了,他这般看中的家臣若是真的做出这种事情,那就端不上台面了。 不过卢卓的事传出去也是陆家的脸面不好看,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沈大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心头暗自冷笑,上一世没有和这位爷打过交道,只知道他扶持三皇子上位是个顶顶厉害的人物,后来封侯一世尊贵荣华。 重活一世断然不能为了谁而委屈自己,今儿这份儿委屈她不受着,要给自己争到底。 “对不住长公子了,人命关天的事情,小女子想要搞清楚一些才行。” 陆明哲顿时脸色铁青,抬起头这才认认真真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生的也很好看,就是身上的气势太凌厉了一些,不过那双眼睛宛若古井般深沉冷寂,长在花一样年纪的少女脸上,令人印象着实的深刻。 云州城最有钱有势的陆家长公子心头一跳,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心跳了起来,他这算是一晚上被同一个女人驳了两次面子吗? 好,很好,丫头,本公子记住你了。 “呵!沈大小姐,退一万步讲你单单凭借一个小乞丐的话儿就说我的家臣窜通你的车夫要害你,本公子听的是荒唐至极,一个乞丐的话焉能信?” 陆明哲这话儿说的有些刁难了,即便是没有小乞丐也有其他人证。 不过陆家长公子这是要保着自己的人了,所有人都觉得沈大小姐搞出来这么一出最终只能草草收场。 这云州城没有陆家长公子保不下来的人。 沈钰珠没想到陆家长公子居然会出面,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她随后淡淡笑道:“长公子既然觉得这还不够,小女子手中还有证据!请长公子过目如何?” 第5章 偏爱 沈钰珠话音刚落,即便是陆明哲也坐不住了。 他是陆家未来家主,是皇子伴读,年纪轻轻在朝堂已经沉浮很久,什么样的狐狸没见过,今儿倒是稀罕,发现了这么一只小狐狸。 他唇角含着一抹嘲讽,更是将他的俊朗容颜衬出了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来,一副翩翩清贵公子的模样。 “呵,好一个还有证据,本公子倒是要瞧瞧!若还是些寻常证据,本公子告你诬陷!” “主子,”一边已经完全看呆了的云香心都要跳出来了,难不成主子得罪了陆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珠儿,不要胡闹,还不快给长公子赔不是?”沈啸文是真的慌了。 他不傻看出来今天自己女儿是被卢卓算计了,可卢卓是陆家长公子的亲信,这可怎么好? 沈钰珠被陆明哲激起了斗志,她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陆家长公子会不明是非站出来保卢卓。 “父亲,今天的事事关女儿的生死和名誉,女儿拼了命也要查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这不是女儿一个人的脸面,这是沈家的脸面。” 陆明哲看着沈钰珠脸上的倔强,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唇角微微晕染着的笑意。 这丫头不仅仅是一只小狐狸,更是一只倔强的小狐狸,罢了,京城的事情先放放,看看她能耍出什么花儿来? 沈钰珠转过身看着李泉道:“带上来!” 还有?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竟然有些期待,只有卢卓的脸色一层层铁青了下去。 不多时李泉带着一个脑袋上裹着布套的女人走进了正厅,李泉刚将她头上的布套取了下来,那个女人便嚎啕大哭了出来。 她之前被布套蒙着头,现在惊慌至极也没有用心看四周的情景,在哪儿,四周站着的人都有些谁,只一个劲儿的哭喊了出来。 “是赵......赵姨娘和二小姐,不关奴婢的事,是她们指使奴婢窜通朱三儿的。” 那女人一出现,沈府的人都傻眼了,竟然是赵姨娘身边的陈婆子。 陈婆子似乎受了很大的惊吓,此时忙不迭磕头哭喊道:“二小姐喜欢卢公子,想要帮卢公子花银子从陆家买了奴籍,脱去奴籍。可是卢公子没那么多银子,尤其是从陆家脱去奴籍需要很多很多的银子......呜呜呜我都说......” 那婆子不知道被李泉用什么办法吓唬疯了都。 “二小姐出主意说大小姐有银子,花不完的银子,彼时让卢公子攀上大小姐好行事,只是这事儿姨娘不知道,姨娘只是想除掉大小姐,让二小姐做了沈府的嫡女嫁给陆公子......”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觉得太不可思议,赵姨娘母女两个疯了吗? 陆明哲脸色沉了下来,还有这样的蠢妇觊觎他的容貌?恶心! 地上跪着的女人是赵姨娘身边的心腹嬷嬷,替她办了不少的坏事,自然是知道的多。 一边的赵姨娘脸色瞬间灰败,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 她们,他们所有的人都被这个小贱人耍了。 她刚才听到这个小贱人怀疑今天的事情,有些急了,让陈妈去找李三杀人灭口,不想沈钰珠真正的目标不是李三,根本就是她派出去的陈妈。 “老爷!老爷!池子里有浮尸!”秦管家忙冲进来禀告,刚才有人在池子边发现了还未完全沉下去的浮尸,居然就是朱三。 是陈妈刚才杀了人刚要将人丢下去,连着石头都没有来得及绑在尸身上,就被人发现了,还被一个小厮抓走折磨。 秦管家将一只包裹放在了地板上,打开居然是满满的银两。 陈妈顿时傻了眼这才看清楚自己又被带回到了沈家,她晓得今儿活不成了,忙爬到了沈钰珠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大小姐,都是赵姨娘指使的,不关老奴的事,真的不关老奴的事,赵姨娘不光让老奴杀了朱三,当年你娘亲......啊!” “陈婆子,我杀了你!”赵姨娘脸色灰白,手中的簪子晕染着血迹。 沈钰珠猛地抬眸死死盯着面前的赵姨娘,她的娘亲?她的娘亲不是生养她后血气不足,一直病了两年多,病死了吗?难道还有别的隐情? 她想要再问,陈婆子脖子陡然被赵姨娘扎出来一个血窟窿,随后嘴巴微微张开,一条黑色蜈蚣爬了出来。 这条从陈婆子嘴巴里钻出来的蜈蚣被一边站着的李泉看到,他不动声色借着拉开陈婆子尸体的当儿一脚踩碎了去。 蜈蚣是他喂的,不然陈婆子怎么能招?他是萧老爷子派到大小姐身边的人,老爷子说了,一切看大小姐开心,大小姐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让他死,他也得受着。 赵姨娘忙扔掉了手中的簪子哭着跪行到了沈啸文的身边。 她紧紧抱着沈啸文的腿:“老爷,都是这个陈婆子,是她之前偷了大小姐的银子,被妾身发现,这才记恨妾身诬陷妾身的。大小姐是妾身从小带大的孩子,书儿也敬重这个姐姐,陈婆子这是挑拨离间,血口喷人!老爷,老爷你可要替妾身做主啊!” 沈钰珠冷冷看着赵姨娘,到了这般境地还在演戏,眼底掠过一抹锋芒。 一切都已经明了,她倒是要看看爹爹怎么决断。 她的父亲能做到地方大员的位置可不是个傻子。 陆明哲也看向了沈啸文,没成想沈啸文挺聪明的一个人内宅里养了这么多傻子? 沈啸文脸上顿时百般纠结低头看着紧紧抱着他腿的赵姨娘,看着那张平日里温柔小意儿的娇俏的脸,此时沾满了血迹,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恐惧和恶心。 可是那双可怜楚楚的眼眸还是让他狠不下心,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道:“虽然这都是陈婆子的错儿,可是你治下不严,你也有错,来人送赵姨娘去祠堂里反省一二。二小姐关在院子里好好读读诗文,不得出来!” 沈啸文的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具是傻眼了,个个微微垂眸,沈大人居然宠妾宠到了这种程度?杀人的事情都能掩过去! 呵!沈钰珠不禁觉得悲凉,她的好父亲已经偏心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了吗? 赵姨娘当着他的面儿杀人灭口,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沈钰珠晓得赵姨娘在府里头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又很得父亲喜欢,一次扳倒她谈何容易? 没事的,这游戏才刚刚开始。 陆明哲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缓缓起身也不看小心谨慎唯唯诺诺的沈啸文,在他看来这个蠢才远不如他的女儿聪明。 他走到了沈钰珠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沈大小姐,你很聪明,不过有朝一日千万别落到本公子手中,不然你会有大麻烦。” 沈钰珠猛地抬头到那人大步走了出去。 陆明哲停在了呆呆站在那里的卢卓面前,冷冷看着他,卢卓到底是撑不住忙跪了下来。 陆明哲清冷的声音袭来:“想要脱奴籍和本公子说一声便罢,依着你的才华在我身边做久了事情,什么样的富贵没有你的,何苦来算计一个女人?你这一世便只有脱奴籍一个念想吗?呵呵!来人将卢卓的奴契拿来!” 一个属下取了来,递到了陆明哲面前,陆明哲狠狠砸在了卢卓的脸上,随后大步离开。 卢卓颤抖着手将地上的文书紧紧捏住,他自由了,但是他也完了。 一道锐利的视线传来,他猛地抬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沈钰珠。 那个女人背着光冷冷看着他,像是地狱里来的艳鬼,在审判他,他心头莫名惊恐了起来。 沈钰珠缓缓抬起手指向了他跪着的方向,指甲涂满了血红丹蔻,在半空猛地划下血色的一道光影。 卢卓下意识的脖子一缩,一股子凉意升腾而起。 沈钰珠朱唇微翘看着那个瞬间佝偻的男人。 上一世我可以成就你,这一世我也可以毁了你,既然真心不能换来真心,这一世便是你痛不欲生的开始,我们慢慢来。 第6章 吐出来 一夜好眠,这是沈钰珠重生后的第一个夜晚,似乎是落幕,又似乎是全新的开始。 初夏的清晨来的分外早一些,沈钰珠早早醒来梳洗打扮。 她虽然在父亲面前不得宠可是吃穿用度是一等一的精致,这一点倒是不缺的。 沈钰珠换了一件藕色罗裙,袖口领口处银线勾勒出水仙花的花纹来,正中玫红花蕊用的是上好的红宝石镶嵌,看着端庄华贵却又带着几分可爱。 一边侍奉的云香不禁微微一愣,这一场祸患过后自家主子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只喜欢大红大绿的艳丽之色,现在尽捡着素色衣服穿,不过比之前更是多了几分不一样的韵味。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主子再世为人,早已不是那个烂漫的少女心境。 十年的折磨和最后的背叛将沈钰珠的一颗心裹上了一层冷冽冰霜,一直冷到了骨子里。 “主子,”张妈疾步走了进来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低声道:“二小姐已经跪了一宿了说是要见您!” 二小姐沈知书从昨天晚上就跪在了揽月阁的院子外面,夜里的风也是冷的厉害。 此番府里头的人早已经传开了,说是大小姐惩罚二小姐。 二小姐主动求到了大小姐的门外,大小姐却命人将揽月阁的门锁的死死地,二小姐硬是跪了一个晚上。 此番张妈有些担心再这么下去,若是二小姐有个什么闪失,老爷怪罪下来还是得自家主子兜着。 “还跪着吗?”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唇角渗出一抹嘲讽,对着镜子不紧不慢将那对珍珠耳坠小心翼翼戴上。 “回主子的话,二小姐还跪着,想求主子开恩放过赵姨娘,”张妈小心翼翼回话道,如今她也不知道为何看着自己的主子心头多了几分惧怕。 昨天夜里大小姐那一出出的连环计,真真假假的着实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想得出来的。 从昨天开始院子里伺候的这些下人们具是在大小姐面前小心谨慎起来。 “云香,端几盆冰水来,开门什么也不用说直接泼洒出去便是!”沈钰珠整理好了配饰端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她拿起了一卷太平广记百无聊赖的翻看了起来,神色间平淡至极。 云香和张妈却是微微一愣神,打开院子门就泼出去,这不是浇在了二小姐身上吗? 二小姐已经跪了一晚上了,此时正是浑身冷彻骨的时候,这么几盆冰水泼过去,不是要了二小姐的命吗? 之前大小姐对二小姐极其疼爱,吃的,用的都是先紧着二小姐的,如今这般...... “让你们去便去!”沈钰珠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云香忙端着盆疾步走了出去,这边的张妈还是老练一些定了定神低声道:“主子,这遭是赵姨娘母女不对,可若是闹出了人命来......” “呵!人命?”沈钰珠抬眸,清冷明亮的眼眸令人生出几分寒意。 她看向了窗外雾蒙蒙的天光冷冷笑道:“演苦肉计的人从来不会真的将自己往死里演,你觉得二小姐是个傻的?” 张妈顿时愣怔那里,难不成二小姐这是在做戏给别人看?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声,还有沈知书身边丫鬟的哭泣尖叫声,云香看来已经端着水盆走出门,将冰水泼在了沈知书的身上。 “你们倒是好狠的心啊!我家主子跪了一晚上了,饶是铁石心肠的人也该着可怜可怜我家主子了!” “大小姐这是要将人往死里逼吗?” “纵然是嫡女也不能这般草菅人命啊!” 外面沈知书身边的丫鬟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声音越发高了几分,再这么闹下去不多时老爷该晓得了。 随后传来沈知书娇娇弱弱的声音道:“你们不可这般说长姐,这一次长姐出了事确实与我娘莲花轩的陈婆子有牵扯,但是我娘亲不晓得人可以坏到此种地步......” “演完了吗?”突然揽月阁的门打开,沈钰珠披着一件绣梅纹的披风俏生生站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她。 沈钰珠宛若明月出轴,气韵高洁,她却跪在了地上,头发,身上到处是冰水,冷到了骨子里,狼狈到了尘埃中。 她坚持了一个晚上的戏码在看到沈钰珠的那一瞬间顷刻崩塌,她呆呆看着面前站着的沈钰珠,冻了一个晚上,这兜头一盆冰水,让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知书身边的两个丫头之前还吵嚷着很大声,此时看到沈钰珠站出来后,齐刷刷朝后退开。 沈钰珠淡淡扫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张妈,咱们沈家的规矩,下人以下犯上,嫡女门前喧哗出言不逊,该作何处置?” 张妈忙道:“轻者二十板子,重者发卖出去!” “那就打完后卖了吧,”沈钰珠淡淡道。 沈知书一晚上的怒火此番再也克制不住猛地起身一把扯住沈钰珠的手臂沉声道:“长姐,得饶人处且饶人,小妹哪里做的不好,长姐要这般狠心?连着小妹身边的人也不放过吗?” 沈钰珠微微垂眸看着紧紧抓着她衣袖的沈知书,这个女人到底是稳不住了,越是这样她露出的马脚越多。 她唇角勾着一抹嘲讽道:“妹妹想从我这里要什么,你与卢卓勾结害我,还要我再对你好?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沈知书脸色一白,她至今想不明白一点,她和卢郎天衣无缝的局,这个贱人到底是怎样发现的? 沈钰珠看着她冷冷道:“都不是傻子,妹妹可别聪明反被聪明误,爹爹昨天夜里让你呆在你的院子里修身养性,你跑出来做什么?难不成连着爹爹的话也不放在眼里?” “你......”沈知书顿时说不出话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这个贱人以前很好骗的,如今她已经将苦肉计演到了极致,她却是这般待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前她只要在这贱人面前哭一哭,她就会心软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现在为什么不一样了。 突然沈钰珠厌恶的甩开了她的胳膊,沈知书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沈钰珠缓缓俯身凑到了沈知书的耳边低声道:“记着,不是你的东西你再怎么想要也拿不到手,之前恕我眼瞎,此后你拿走的一切都得给我一点点的吐出来!” 第7章 兄长 沈钰珠果然猜中了,沈知书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是很惜命的。 云香的那一盆水兜头浇了下去,沈知书哪里受得了,不多时便在两个粗使婆子的搀扶下离开了揽月阁的门口。 如今赵姨娘被关在了祠堂里,沈知书也是真的病倒了,府里头大小事务,那些掌事的婆子们都问到了沈钰珠这边来。 尽管主要的账册还在赵姨娘的手里,但这算是个好兆头。 张妈和云香在沈钰珠的身边尽心尽力的伺候着,却惊讶的发现大小姐居然会做账,以前大小姐最烦这个。 故而府里头的账册都是赵姨娘和身边的二小姐管着,因为这个大大姐还和她外祖父萧老爷子吵了一架。 萧老爷子是陇西富商,先夫人嫁到沈家也是带了大笔的银子,结果大小姐不愿意管账,白花花的银子便宜了不相干的人。 “主子的账册做的真好,清晰分明,老爷子看了不定多高兴呢,”张妈也是萧家那边来的下人,说话自然是亲近萧家多一些。 沈钰珠握着的笔停在了那里,眼眸晕染出了一抹深邃凄凉。 是的,上一世跟了卢卓十年,为了那个男人,她什么都学会了。 她讨厌的,不喜欢的,都成了她最拿手的。 做账,经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有女红甚至因为卢卓后来带兵打仗胃不好,她还学会了做药膳。 沈钰珠唇角晕染出一丝丝的苦涩,当真是不值得,倒是成就了现在的她。 “主子,主子,大少爷回来了,”另一个小丫头长着一张容长脸儿,行事很沉稳,年岁比云香大一些,疾步走了进来。 这个丫头叫春熙,本来是个粗使丫头,上一世也是这个丫头在她出事后没有离开她,敢替她仗义执言。 云香被凌迟处死,她却被沈知书卖到了那种地方,想必也是凶多吉少。 如今沈钰珠直接将她调到了身边做了大丫头,月利银子翻倍,这丫头受宠若惊,行事越发的积极起来。 堂兄回来了? 沈钰珠忙丢掉了手中的笔掀起珠帘疾步迎接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院子正门疾步走了进来。 高大板正的身形,一袭绣着竹纹靛青色棉袍,端正的脸,浓眉大眼,长相很是老实敦厚,脸上没有云州公子哥儿们身上的浮浪气韵,反而是板着一张脸,神情清冷如霜。 堂兄沈知仪的父母双亡,当年沈啸文出身很低,沈啸文能读书全仰仗着自己的哥嫂卖馒头供养他读书。 后来沈钰珠的大伯大伯母渐渐攒了些银子做了行商,一次路上遇了强盗双亡,留下了只有三岁的沈知仪。 沈知仪跟着养在了沈府,之前一直都是沈钰珠的娘亲萧氏养着,后来萧氏死了以后被一个老嬷嬷养着。 赵姨娘进府后,处处克扣沈知仪的供养,她有自己的儿子可不想沈家任何其他的子弟对她儿子形成威胁。 如今沈知仪已经到了二十岁,赵姨娘主持府中中馈连着沈知仪的亲事也不张罗。 沈知仪也是个要强的,自己搬出了沈府自立门户,如今经营一些小买卖,做些米面粮店的生意。 上一世沈钰珠对这位经常板着脸孔的兄长分外讨厌,讨厌他冷冰冰的样子。 沈知仪每次还喜欢告诉她哪些人是好心,哪些人是想害她,可惜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却不知上一世她被卢卓和沈知书陷害通敌,这位冷面堂兄几乎倾尽了全部的身家帮她申诉冤情,就为了报答她娘亲养育他三年的恩惠。 沈钰珠收住了步子停在了沈知仪的面前,抬眸定定看着眼前身材高大的青年,眼底却是火辣辣的疼,眼泪早已经涌出了眼眶。 上一世堂兄就警告过她,卢卓不是真心待她,不是个好相与的,为此她和堂兄彻底翻脸不再来往。 现在她还能见着他那张板着的脸,觉得这是天大的幸运。 上一世他死的很惨,因为得罪了卢卓被人毒死,此番他还活着,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样子,可是在沈钰珠看来却那般的亲切。 沈知仪上前一步上上下下看向了沈钰珠,伤得不严重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迎了出来,他顿时松了口气。 “怎的出了这等事?”沈知仪一般不愿意回沈家,自己是沈家的累赘,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傻妹子。 “你如今好得也是行了及芨礼的女孩子,性子该是收一收了,”沈知仪脸色沉了下来,这个妹妹当真是不想好好嫁人了吗? 平日里不是舞枪弄棒,就是到处抛头露面,行事也没有什么分寸,实在是令人操心。 “大哥说得对,”沈钰珠抹了一把泪,抬起头笑看着。 沈知仪微微一愣,怎的这个丫头今日这般乖巧,之前他看不惯她行事多说几句,她便恼了,现在她这个样子他有些不适应。 “既然我说得对那你就多读一些书,学学女红,女孩子该做的事情也要做的。” “大哥说得对,”沈钰珠笑道。 沈知仪被她这般一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忙从怀前拿出了一只精致的瓷瓶。 是官窑出品的花色很艳丽塞进了沈钰珠的手中道:“这是玉容膏若是身上有擦伤,涂抹在伤口上面,也能好的快些。” 沈知仪说罢转身就走,昨儿他不在云州,今早才听自己的妹妹出事了,如今忙赶了过来瞧瞧。 这丫头昨天晚上闹了那么大动静儿,他已经晓得了,觉得她这样做很好,那卢卓看着就不是个好东西,没想到居然设计陷害自己的傻妹妹。 此番看着她这般处置,也算是乖巧听话,他放了膏药转身想走,却被沈钰珠一把抓住了手臂。 “大哥,我有话同你讲,”沈钰珠定定看着他,清澈的眼眸多了几分以前不曾有过的慎重和沉稳。 沈知仪眉头一蹙,这丫头又要做什么,怎么感觉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沈知仪微微一愣还是跟着沈钰珠进了揽月阁院子里的书房,刚在书房坐定,沈钰珠亲自沏茶端到了他的面前。 沈知仪又是一怔,以往这丫头着实讨厌他,何曾与他这般亲热的说过话,总是听了几句就让他走开。 沈钰珠走到了八宝架子前,拿出了一只精致的檀木盒子走到了沈知仪的面前打开,里面满满的一层银票,文契。 “你这是......”沈知仪是真的懵了。 沈钰珠看着自己堂兄笑道:“大哥,这些银子你拿去,我有重要事情要托付给你。” 第8章 经营 沈钰珠将小巧刻着富贵牡丹花纹的紫檀木盒子推到了沈知仪面前,沈知仪微微一愣。 这应该是妹妹的体己银子,怎么都当着他的面儿拿了出来? “大哥,这些银子你拿着!”沈钰珠看着沈知仪笑道。 沈知仪忙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沈钰珠脸色沉下去了几分道:“你又在胡闹什么?之前我和你说过,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你不可随意赠予别人。” 沈知仪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神情看着她道:“你娘亲之前留下了那么多东西尽数落在了赵姨娘的手里,你偏是个好骗的,现在怎的又拿出来给我?” 他顿了顿话头道:“若是以后你要用到的时候却拿不出来一个铜板,你到时候又找谁要去?这些你快快收起来,我要走了,还有些生意要忙,你好生养着伤,缺什么和我说便是。” 沈知仪虽然搬出了沈家可是对沈家那些奸佞小人看的是真真切切。 偏偏眼面前这个傻的看不透彻,随便给别人东西,如今又给到了他的头上。 沈钰珠心头一暖,这府里头上下只有眼前之人待她一片真心。 眼见着若是硬给,堂兄断然是不要的,她心思微微顿了顿看着沈知仪道:“大哥,小妹晓得大哥在街面上新开了一家店需要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沈钰珠点着面前的箱子道:“这些银子我现如今也用不着,只想着能帮大哥一点是一点。” 沈知仪脸色缓和了几分,心头一顿,他三岁的时候曾经在先夫人名下养了三年。 先夫人是极好的一个人,可是他在沈家说不上话儿,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个丫头一步步做错走错,就是无能为力 。 他是捉急了一些,有些话说的难听,此时看到这丫头还能有这份儿心肠,他也是满足了。 “你不必惦记我,你若是好好儿的比什么都好,以后多长个心眼儿,是非人等看真切了,银子自己好好留在身边,我这边你不必担心。” “大哥,”沈钰珠将装着银票的箱子再一次推到了沈知仪的面前看着他道:“既然如此,那么大哥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知仪愣怔在那里,抬眸看着沈钰珠道:“帮什么忙?” 沈钰珠纤纤玉手按在了箱子上看着沈知仪道:“大哥既然不愿意收下我的银子,那这银子大哥帮我买一些铺面经营,所得利息你我五五分成。” 沈知仪是真的被这个丫头给弄懵了,这一出出的,一个内宅的小丫头不想的怎么样嫁个好人家,却是将心思动在了这个上面。 “你......”一时间沈知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向了窗外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光低声道:“大哥许是听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了。” 沈知仪眸色微微一沉,昨晚沈府的事情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那个赵姨娘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居然是这般狠辣的角色。 “你且再忍忍,等你嫁了人离开了这个家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那些人和事也烦不着你。” “嫁人?”沈钰珠心头掠过一抹寒凉,她重活一世再也不敢动那真情了。 她此生只想报仇,护着她该护着的人,此外别无所求。 “大哥,”沈钰珠转过身看着沈知仪,脸上掠过一抹与年龄极其不相符的端肃冷冽。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沈知仪道:“大哥,现如今能帮我的只有你,我这些银子交到你手上放心,你若是觉得别扭咱们也就公事公办写个文契,你看如何?你也晓得我抛头露面一个小姑娘家到底不方便。” 她担心沈知仪不答应带着几分撒娇道:“我在这府里头开销也是大的很,出入门庭,吃穿用度,女孩子家总是要花钱的,你若是不让我的银子再生出来银子,难道我还要去伸手和我外公再要,我可是拉不下脸来。” 沈知仪懂,钰珠到底是沈家的女孩儿,一次次和外家要钱也是不妥的。 他一拳砸在了手掌心中道:“罢了,你这东西我先收下,明天我便替你物色铺子,你倒是想好开什么铺子没有?”沈知仪终于被沈钰珠说动。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闪顿时想起来一件事情,云州城虽然不是京城那般繁华可也是陇西商路的重要关口。 上一世没过几天,云州四周的河道泛滥,交通阻塞了许久,城里面的粮食,鱼猪羊物价暴涨,尤其是到了冬季全国各地遭了雪灾,粮价飞涨到了令人惊叹的程度。 她记得那个时候几大粮商一跃成为大富豪,彼时夏季丰收粮食价格暴跌,没有一家商户屯粮,后来却是那几家机缘巧合暴富。 沈知仪以为一个小丫头投资做生意无非就是绸缎布帛首饰之类的。 “不若开一家成衣店?” “不,”沈钰珠定定看着沈知仪:“大哥,拿出三分之一现下去买猪羊鸡鸭,其余的钱全部买粮。” “什么?”沈知仪觉得自家妹子是不是疯了?如今粮价已经跌到最低,买了就得赔钱。 沈知仪看向了沈钰珠顿了顿话头还是提醒道:“妹妹,如今整个陇西的粮食都丰收了,粮食价格已经压到了历年最低的,这个时候买进怕是要血本无归啊。” 沈钰珠笑了笑道:“大哥,这个我心中有数,粮食便于储藏只要盖好粮仓最好保管,如今粮价如此之低正是收购的好时候,你且按照我的来便是。” 沈知仪动了动唇倒是不好再说什么,此番这个妹子身上总感觉多了一些别样的气质。 那份儿沉稳果决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该有的气韵,让人不自禁生出几分服从来。 这到底是妹妹的决定,他拿着的也是妹妹的银子,沈钰珠要做什么生意,他也就是个经手的只能尽心尽力的帮她去做,倒是不能再反驳什么。 “这样也好,我办好后会将消息递给李泉让他告诉你,”沈知仪小心翼翼将放着银票的紫檀木小箱子合好盖子抱在了怀中。 “那我走了,那玉容膏你先用着女孩子家切莫留了疤痕,”沈知仪转身走出了书房。 沈钰珠晓得大哥不愿意留下来吃饭,之前赵姨娘指桑骂槐的说过沈知仪在沈府里吃闲饭,沈知仪就再也没有回来用过饭。 此番想起来,沈钰珠心头对爹爹沈啸文更是觉得寒凉了几分。 当年若不是大伯父大伯母做小买卖辛苦供养他读书,他哪里能考得上,也不可能在京城遇到她的娘亲。 如今爹爹做到了地方正五品的地方大员,却是让娘亲死的不明不白,还任由着赵姨娘故意使坏将堂兄逼出沈府,当真是没良心至极。 沈钰珠送了大哥出门,又吩咐春熙带了一些小厨房里做好的点心一并包好替大哥拿着离开沈府。 第9章 一哭二闹 沈钰珠刚要歇一会儿,突然张妈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妈怎么了?”沈钰珠忙坐了起来。 张妈同沈钰珠行礼道:“赵姨娘将自己吊在了祠堂的横梁上,已经被身边的丫头救了下来,不过闹得厉害!” 张妈顿了顿话头:“老爷去知州府里做客,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府里头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主子,这该如何是好?”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一边伺候的两个小丫头云香和春熙也替主子着急。 这可怎么办啊?赵氏闹得这么厉害不就是给主子看的吗? 谁都知道赵姨娘被关在祠堂里,是因为大小姐之前闹得那一出子。 如果赵姨娘真的死了,人人都会说是大小姐逼死她的,指不定又扯出来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到时候大小姐定会得个逼死姨娘,飞扬跋扈的恶名,以后还怎么说亲? 大小姐眼见着到了说亲的年龄了,传出来这么个恶名,谁还敢上门来? “大小姐,”云香忙看向了自家主子。 沈钰珠的眸色沉了下来,缓缓起身将衣物穿戴好。 “张妈,你去给李泉传个话儿,尽快去知州府告知我爹!府里头出了事儿,让我爹速速回来一趟。” “是!”张妈知道赵姨娘要是真的死了,那么宠赵氏的老爷会恨死大小姐的,指不定要做出来什么事情。 她不敢耽搁疾步走出暖阁去传话。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朝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沈家除了设在郊外的整个沈家祭祀用的宗祠外,在沈家长房府邸的后院里还修建着一座祠堂,也就是沈家长房的家祠,平日里供奉沈家祖宗牌位。 沈钰珠穿过了后院的月洞门,沿着穿廊,穿过一片芭蕉林,刚走到了祠堂外面,就听到赵姨娘和妹妹沈知书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还有丫鬟婆子们的劝慰声。 她脚下的步子稍稍顿了顿,大步走上了祠堂门前的台阶。 祠堂里挤满了人,几个丫鬟婆子紧紧抱着要寻死的赵姨娘,沈知书看起来也吓傻了,痛哭出声。 祠堂正中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放着一张椅子,堪堪坐着一个圆脸,神情冷冰冰的老妇人。 穿着深紫色褙子,祖母绿翡翠抹额,眉眼和沈啸文有些相似,正是沈家老夫人,沈钰珠的祖母。 沈钰珠眸色一闪,果然赵姨娘这是诚心闹这一出子,连祖母也被惊动了。 她闹得越大,越要府里头的人觉得是她沈钰珠得理不饶人,非要将人活活逼死了才算。 沈钰珠提着裙角走进了祠堂的正门,方才还闹哄哄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沈钰珠,那些视线里有惊讶,有嘲讽,还有幸灾乐祸。 沈钰珠不动声色冲正位上的沈老夫人福了福道:“钰珠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看着眼前的长孙女儿,脸色不善。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孙女儿,不如二孙女儿书儿会哄她开心,眼前这个又蠢又笨。 有人在她的耳边吹了风,今天沈家闹到了这种地步,都是眼前这个丫头的错。 如果她之前不找来那么多人对峙,闹出了人命官司,现在沈家怎么可能被云州城的人指指点点? “起来吧!”沈老夫人没好气道。 本来已经被按坐在椅子上的赵姨娘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跪在了她的面前。 “大小姐,大小姐求求你放过我们母女吧!” 赵姨娘在祠堂里跪了几天,此时看起来头发纷乱,脸色苍白,分外的憔悴。 她紧紧抱着沈钰珠的腿大哭了出来。 “大小姐,你是妾身养大的,妾身对你何曾有过亏欠?都是陈婆子陷害我,你却恨在了我身上!” 她哭得凄惨,饶是最心硬的人看着赵氏这个样子也会心头生出怜悯,越发觉得大小姐是不是过分了? “我何曾恨过你?”沈钰珠唇角勾着一抹冷笑,视线如刀子一样刻在了赵氏的脸上。 赵氏也不知道为何,看着面前这个小贱人的眼神觉得瘆的慌。 沈钰珠不露痕迹将腿挪到了一边,挣脱了赵氏的束缚,环顾了四周一眼。 她低头看着赵氏冷冷笑道:“姨娘是不是在祠堂里跪糊涂了?” 她一字一顿道:“杀了陈婆子的是姨娘,陷害我的是你的女儿,将你关进这里来的是我爹,我可曾说过一句半句?你冲着我哭什么?” 赵氏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定定站着的沈钰珠,嘴巴张了张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心头恨毒了这个小贱人,如果不是她之前做局,她怎么能办出来杀人那样的蠢事,彼时也是被沈钰珠这个小贱人逼急了。 她只想从祠堂里出来,她不能失宠,她得回到老爷的身边去。 赵氏忙又跪行到了沈老夫人面前,嚎啕大哭:“老夫人,您瞧瞧钰姐儿说的什么话?若不是钰姐儿之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闹,妾身又如何落得这般下场。” “是!是妾身教导下人无方,也是书姐儿年龄小不懂事被陆卓那厮骗了,可是……”赵姨娘用帕子捂着唇大哭道:“可是钰姐儿就不能放我们母女两一条生路吗!” 她冲沈老夫人狠狠磕了一个头,洁白的额头撞出了一片红紫,哭了出来道:“罢了,罢了,就当是我这个做娘的,对不起书姐儿,更对不起礼哥儿,以后礼哥回府就告诉他,他已经没了娘!” “老夫人!妾身在这个家被欺负至此,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赵姨娘跳了起来,朝着一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来人!快拦住她!”沈老夫人彻底慌了。 四周的丫鬟婆子忙又将赵姨娘拦了下来。 沈老夫人脸也吓白了,平时赵氏在她跟前服侍得尽心尽力,书姐儿也会哄着她开心,。 她的孙子沈知礼更是沈家的骄傲,十二岁过了乡试,十五岁过了省试,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 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赵氏死了,礼哥儿也会恨她这个做祖母的。 “沈钰珠!你是聋了还是瞎了?还不快来给你姨娘磕头陪个不是!难不成你要看着沈家再闹出人命吗?”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就知道赵氏一旦说出来弟弟沈知礼的名号,算是掐中了老夫人的要害。 老夫人最偏心沈知礼,沈府里最好的,最贵的,都是留给她孙子的。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好,我来劝劝姨娘!” 她抓起了供桌上的一只茶壶,打开壶盖,从袖子里拿出纸包,展开纸包露出些褐色粉末,当着众多人的面儿倒进了壶中。 沈钰珠提着茶壶,一把拽起了坐在地上哭个不停的赵姨娘,猛地掰开她的嘴就要灌下去。 “住手!快住手!你这是疯了吗?”沈老夫人顿时吓傻了。 第10章 杀手锏 赵姨娘原本想要闹大后,让府里头的人更加厌恶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同时踩着沈钰珠博取老夫人,还有老爷的同情。 没想到这个小贱人居然真的将毒药放进了茶水中,这是要给她灌下去吗? 她脑子一片空白,拼命地挣扎着。 四周的丫鬟婆子都吓傻了,手脚无措的站在那里。 沈钰珠会拳脚功夫,赵氏虽然狠毒可是这样面对面靠着体力争斗,她还是力不从心。 眼看着就要被沈钰珠灌下毒茶,赵姨娘的一切伪装都被自己撕破了。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死死拽着沈钰珠的袖口,连连求饶起来。 “大小姐,饶命!大小姐!我不想死!别杀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咳咳咳!” 赵氏饶是拼了命的挣扎,哀嚎着求饶,还是被沈钰珠按着灌下了一大口茶。 她忙抠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将茶水吐出来,不过这个恶心的动作让四周围观的人,顿时觉得极其不舒服。 平日里赵氏打扮的花枝招展,即便是图个指甲都要用几十种花卉调制颜料,从来没有现在这样的狼狈过。 敢情这赵姨娘刚才是在演戏,人家本来就不想死,闹出了这个死样子,这是做戏给别人看的! 原本还同情她的那些人,渐渐视线变了几分,什么玩意儿嘛。 “老夫人!求求您,求求您快去请大夫!帮我解毒!!求求您!”赵氏哭着趴在了老夫人的面前。 呕出来的脏污,惊恐扭曲的脸,赵氏这个样子让沈老夫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 “沈钰珠你个贱人!你居然要谋害我娘!我今儿撕了你!!”沈知书尖叫着朝着沈钰珠扑了过去,不再是曾经那个温柔娴淑的样子,令人大感意外。 她和娘也就是做戏,她们又不是真的去死,这个贱人居然真的给她娘灌下了毒药! “你娘不是想死吗?我成全她罢了!”沈钰珠冷冷看向了地上滚做一团,抠着嗓子眼儿呕吐,恶心到极点的赵姨娘。 沈知书刚扑了过来,根本不是沈钰珠的对手,被沈钰珠一把推开。 她朝着沈老夫人爬了过去大哭道:“祖母,求求你救救我娘!救救我娘!!” 沈老夫人没想到赵氏居然耍赖皮,要死要活都是这个女人自己编出来的戏码,看来还是在祠堂里跪得时间短了一些。 她虽然老了,不等于谁都能糊弄她。 沈老夫人头一次对赵氏生出了厌恶,可毕竟是礼哥儿的娘,她不能看着她死。 “来人!请大夫!” “不必了,祖母,”沈钰珠从袖子里又拿出来一个纸包。 这只纸包同之前的那一包一模一样,她打开了纸包,将里面的褐色粉末直接倒进了自己的嘴里。 “嘶!”四周看着的人顿时传来一阵阵的抽气声。 沈钰珠将纸包丢在了地上,淡淡笑看着沈老夫人:“祖母,这是孙女儿这些日子做出来的新茶,虽然颜色看起来不怎么样,不过泡着喝味道很不错。” 她将茶叶渣子吐了出来,唇角勾着冷冽的笑。 赵氏顿时僵在了那里,看着沈钰珠的眼睛染着恨,她又上了这个小贱人的当。 “胡闹!!”沈老夫人松了口气,此时看着赵氏有些不待见她。 她冷冷道:“啸文让你在祠堂里反省,你闹了这么一出子,须得再多关几天,压一压你的性子才是!” “老夫人,老爷回来了!”秦管家急匆匆走进了祠堂的正厅通传。 不一会儿穿着件靛青色常服的沈啸文,黑着一张脸疾步走了进来。 他刚站在祠堂里,便看到地上瘫着的一脸污秽的赵姨娘,神情微微一怔:“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爷?老爷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赵氏终于盼来了沈啸文,顿时哭了出来。 她之前已经很狼狈了,现在这么一哭,给人感觉有些惊悚。 沈啸文下意识的躲开,这么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让赵姨娘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不可思议的看向了面前的男人。 这个曾经那么喜欢她,为了她一掷千金,将她小心翼翼金屋藏娇,还和他的正妻争得面红耳赤几近翻脸,也要将她带进沈府给她一个名分。 可是现在她被沈钰珠欺负的这么惨,他居然想要躲开她? “老爷……”赵姨娘的脸色瞬间苍白。 沈啸文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眼前的女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之前她那般娇媚温柔,性子讨巧,是他心头的一朵解语花。 可是上一回大女儿沈钰珠闹了那么一出,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样柔柔弱弱的女子,居然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杀人。 此时再看向这个女人,脸色煞白,嘴巴边还糊着脏污,头发散乱,眼底发青,没有精雕细琢的妆容,瞬间苍老了许多。 沈啸文心头生出一抹厌恶。 “母亲!”他不想再看赵姨娘一眼,转身冲沈老夫人躬身行礼。 沈老夫人被赵氏闹得也有些烦了,看着沈啸文冷冷道:“你平日里宠着她,我不说什么了,凡事都要有个度。” 沈啸文眉头一蹙。 沈老夫人点着地上的赵氏冷冷道:“你倒是问问她,让她在祠堂里跪着,她倒是不乐意了。要死不活的闹着,礼哥儿马上要赶考了。她身为礼哥儿的娘得有个分寸才行。” 沈啸文顿时了然,原来这是赵氏不服,在祠堂里闹了起来。 他心头对赵氏的厌恶更多了几分。 “来人!将赵氏送到庄子上去!” “父亲!!”一边早已经失了分寸的沈知书顿时吓呆了。 父亲要将娘送到庄子上去?这可怎么好? 若是关在祠堂里,顶多就是关几天而已,但凡被送到偏僻的庄子上,那是让自己娘亲自生自灭啊! “父亲!不要!!女儿求父亲开恩!姨娘她知错了,她再也不敢的,”沈知书忙跪了下来。 “父亲也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我弟弟马上要进京赶考,如果姨娘出了什么事儿,他必然心头难受!若是因为此间事情,出了什么岔子……父亲……父亲怕是会后悔一辈子啊!” 沈知书紧紧抱着沈啸文的腿苦苦哀求道:“父亲看在礼哥儿的面子上,便饶了姨娘这一遭吧?” 礼哥儿?又是礼哥儿! 沈钰珠眼底掠过一抹嘲讽还有深深的无奈。 沈知礼是云州城出了名的少年奇才,也是赵氏母女的依靠和最后的杀手锏。 第11章 总是要还的 果然沈知书提到沈家的二少爷沈知礼后,沈啸文顿时神色垮了下来。 自己儿子的心性他自己清楚得很,虽然才华卓越,但心胸不是很宽广。 如果他的生母被送到了庄子上,万一真的出了什么岔子,那孩子会恨他一辈子的。 沈知书瞧着父亲和祖母的神情缓和了下来,忙哭求道:“父亲,祖母,姨娘身子弱,已经在祠堂里跪了几天了。礼哥儿晓得了后,正往家里赶。” 她定了定话头哭道:“父亲要是将姨娘送到庄子上,礼哥儿见不到姨娘,不晓得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求求父亲,求求祖母,看着礼哥儿的面子且饶了姨娘这一回吧!” 沈夫人看着地上瘫着的赵氏,妥协了。 虽然这个赵氏有戏弄她的心思,但毕竟是礼哥儿的生母。 她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且搬回到莲花轩,好好反省自己。好得礼哥儿也要赶考了,你收敛一些才是。” 赵氏一愣,闹到了这个地步她怎么敢再生出什么事端,忙应了一声。 “父亲!”正当那些丫鬟婆子将地上的赵姨娘扶起来,准备离开祠堂,不想沈钰珠缓缓上前一步。 沈啸文等人具是一愣,这又是怎么了? “你还有何事?不晓得长辈们都累了,还要闹到什么时候?”沈啸文眉眼间掠过浓浓的厌恶。 对于这样的厌恶,沈钰珠已经习惯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这么讨厌她,无所谓了。 “父亲,”沈钰珠缓缓冲沈啸文躬身福了福道:“既然赵姨娘身子弱,那她保管着的,我娘亲的那些东西,便由女儿亲自打理吧!” 沈钰珠话音刚落,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大小姐这是要执掌府里头的中馈吗? 赵氏也是气的脸色发白,这个小贱人,居然什么样的空子都能钻。 可是身子弱这事儿,她现在还真的不好辩驳。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愣住了,娘亲身子弱就是一个离开祠堂的借口,居然被沈钰珠这个贱人拿住了话柄。 沈老夫人眉头微微一蹙冷冷道:“你还未出阁,这些银子公账到了你的手里,你岂能管得好?” 沈钰珠冲沈老夫人笑道:“祖母放心,妹妹能管得好,钰珠也一定能管得好。况且管得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不管好与不好都是我自己的。”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沈家这么些年的花销,基本上都是靠着萧氏嫁过来时带着的嫁妆。 如今沈钰珠硬是要回去,她们断然没有办法不给。 以前这个丫头素来不管这些的,这才让赵氏接手管着,她什么时候变得鬼精了起来? “你这丫头胡闹得很,”沈啸文一听沈钰珠要要回去萧氏给她留的嫁妆,他也是有些心虚,不过这事儿闹到公堂也是他们沈家没理。 他看着沈钰珠道:“你素来不管这个,连一个账册都做不好,管这么多做什么,还不退下!” 沈啸文从知州府回来已经累了,好不容易处置好赵氏,现在又跑出来一个沈钰珠。 他甩了甩衣袖刚要走,突然被沈钰珠挡在了身前。 “放肆!!”沈啸文猛地看向了面前的女儿,那双宛若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冰冷眼神,让他浑身不自在。 沈钰珠看着父亲一字一顿道:“之前您的爱妾当着刑狱司官员的面儿亲手杀了人,您只是将她关在祠堂里反省。” 她顿了顿话头冷冷笑道:“您是云州府的通判,那些属下们自然不敢将您的宠妾怎么样。可是您这样在官场中公私不分,丢了脸面事小,丢了为官之道,被有心人传到上面去,您丢的可不仅仅是脸面了。” “你住口!!”沈啸文顿时脸色巨变,她这是威胁他这个做父亲的吗? 他猛地抬起手朝着沈钰珠掌掴了下来。 不想沈钰珠丝毫不避,抬眸冷冷盯着他,那眼神像是万千的冰霜凝结,让他心头顿时生出了几分寒意,这一巴掌硬是打不下去。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道:“父亲,真正惹麻烦的不是我,是谁,您心里比我要清楚!钰珠就是想要回娘亲的东西而已。” “若是这事儿,您决计要闹,女儿奉陪到底。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我拼着让全天下人笑话,这个理儿也要说道分明了才是!” 到了这种地步,沈钰珠已经不在乎什么虚伪的亲情和世人的眼光了。 既然今天赵氏将她诓到这里看她演戏,她不收点子利息,怎么对得起自己白白跑来的这一趟。 一边冷眼看着的沈老夫人眸色微微一闪,这个丫头今儿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之前那一场闹剧,她也有所未闻,今日这丫头不好糊弄。 她心思一动想起什么来,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也罢,你既然这般说,我们若是不允了你,岂不是显得沈家的长辈小气!来人!将先夫人的东西搬到大小姐的揽月阁里去。” 沈钰珠心头一顿,老夫人怎的这般痛快的答应了,不过她也乐见其成。 沈啸文是真的累了,冷哼了一声大步离开。 沈钰珠带着云香和春熙回到了揽月阁,不多时那些粗使婆子抬着七八只箱子送到了揽月阁中。 她命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将那些箱子一只只的打开,屏退了下人后,独自一人整理。 沈钰珠将那些发霉的东西从箱子里翻找了出来,贵重一点儿的珠宝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些老旧的首饰。 她小心翼翼保存好,得空儿去街面的珠宝店里重新清理一下,也算是娘亲给她留的念想。 一直忙到了晚上,才整理到最后一只箱子。 放在上面的都是一些诗词古卷,还有一些记录药材药膳和诊治之法的古籍,一些陈年的话本子,都是前朝的老故事了。 沈钰珠拿起了话本子翻了翻,突然从里面掉落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巴掌大小,金丝楠制成,做的分外精致,不似一般的盒子,设置着机关。 她摆弄了许久也没有打开,随后小心翼翼藏了起来。 她收拾妥当后才喊了丫头们进来将整理好的东西,分门别类的放置好。 一边帮忙的云香都替主子难过得很,低声抱怨道:“听人们说,咱家先夫人嫁进沈家的时候,一百多抬的嫁妆,如今只留了这些。” 春熙气呼呼道:“说是将东西还给大小姐,只有这些,那些被吞了的银子便是不说了吗?” 沈钰珠仰靠在迎枕上,拿着团扇轻轻扇着,眉眼间晕着一层霜色冷冷笑道:“吞?那些人真的能吞得下吗?这世上哪有白来的好处,总是要还的。” 第12章 踩低就高 接连几天,沈府里的风向变了很多。 赵氏在祠堂里闹得那一出子,让很多人敏锐的感觉到府里头的势头不对。 之前主持中馈的赵氏被关在了莲花轩里,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务,下人们都找到了沈钰珠这边定夺。 赵氏气不过,索性将那些陈年烂账抬到了揽月阁里。 沈钰珠这个小贱人不是要管账吗,那就让她管个够好了。 她想着那个小贱人,素来对这方面不开窍,给了她账册,她也根本就管不了。 若是沈钰珠处理不好,就容易犯错儿,她一犯错儿,就能抓着她的把柄。 只要稍稍抓住她一丁点儿的错处,有的是法子收拾她。 没有想到短短几天,沈钰珠就将那些账册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连着前院账房里的先生都夸赞大小姐的账册做的好看,分明,清晰。 赵姨娘是彻底没招儿了,瘫在了莲花轩的床榻上,真的病倒了。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赵氏住着的莲花轩里,不似往日那般欢快,一切都是暗沉沉的。 头昏脑涨的赵氏爬了起来,将一只烛台砸在了服侍的小丫头翠竹的头上。 “你们这是眼瞎了不成了?屋子里这般昏暗,只点着一盏灯,连你们也要骑在我的头上吗?谁给你们的狗胆子?” “姨娘息怒!”翠竹忙捂着渗出了血的额头,跪在了地上哭道:“奴婢今儿去库房里领银烛和灯油。” 她吸了口气哭道:“不想那管着库房的婆子说,这个月咱们莲花轩已经领了的,没有了!那些老不死的婆子们,一个个踩低就高,这是看着如今姨娘落了势,都欺负上来了。” 赵姨娘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溢出来一抹怨毒。 都是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她这是要往死里逼她,不过她有个好儿子。 只等着礼哥儿去京城应试,到时候中了进士回来,且看那小贱人还能嚣张几天? “娘亲!礼哥儿回来了!”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暖阁门口的珠帘打了起来。 穿着一件桃红色挑线裙子的沈知书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少年长得很清秀,只是眉眼间含着一丝丝和同龄人不一样的阴戾之色。 他穿着靛青色绣竹纹锦袍,身材已经拔高,很是挺拔俊秀,刚从外面走进来,身上还留着夜色寒气。 “礼哥儿!!快些进来!”赵氏之前病的厉害,瘫在了床上。 此时看到自己的儿子回来,她顿时浑身都注入进了无穷的力气,忙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刚要抓着沈知礼的胳膊,却被沈知礼下意识的避开。 赵氏猛地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难不成连儿子也要嫌弃她吗? “礼哥儿?”赵氏动了动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拿不出手,端不上台面,让自己的儿子跟着受累了。 沈知书也是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弟弟,她虽然为长,可是很怕这个弟弟的。 沈知礼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姐姐和母亲,声音中透着万般的清冷道:“我不在家,你们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儿!还杀了人,如今又落得这般狼狈境地!” 沈知书心头不服道:“还不是沈钰珠那个贱人!若不是她,娘亲何苦会落得这般下场?” 沈知礼脸色一沉,这一路上回来,他已经得了消息,没想到平时蠢笨的沈钰珠变得这么凌厉了? 他心头烦乱沉声道:“如今你们两个给我安分一些,既然沈钰珠变了许多,要更加小心谨慎。此间我回来还有一件事须得急着办!” “礼哥儿,你要办什么事儿?”赵氏忙问道。 沈知礼眉头蹙了起来,烦躁的很。 “这一次主考官大人我已经打听了出来,是京城户部尚书陈大人。很多考生已经先行去了京城送银子,送东西,我也得紧着准备礼物孝敬才是!” 他定了定话头道:“陈大人喜欢灵芝和砚台。灵芝的事情先前已经备好,我记得陇西有无水砚,可是这种砚台有市无价,须得花重金才能购得。现在我需要一大笔银子!” 赵姨娘顿时愣在了那里,她之前攒下来的银子都花在了儿子和女儿的身上,连着萧氏留给沈钰珠的银子也被她拿来花了。 现在除了替儿子准备的进京赶考的银子,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帮他买礼物。 “这……”赵姨娘有些犯难。 一边的沈知书忙道:“娘,萧氏不是还有些庄子留给沈钰珠那个贱人的嘛,想个法子卖了,不就有了银子给礼哥儿吗!” “卖?”赵氏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先前儿我们能哄着她卖了,如今她对我们下手这么狠,怕是不好哄。” 沈知书冷笑道:“礼哥儿应考重要,还是那贱人的庄子重要,只要求到祖母那边一定能成。” 赵氏顿时眸色一亮:“你说的倒也是,可若是老夫人出面她也不肯呢?” 赵氏被沈钰珠收拾的有些惨,有些怕了沈钰珠。 “不肯?”坐在窗下的沈知礼冷冷笑了出来,“自然有法子让她肯!” 夜色越发浓烈了几分。 沈钰珠很怕黑夜,她仿佛又被关在了那一间柴房中。 四周都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将她的皮肉一寸寸的灼烧开裂。 她拼了命的喊着,嗓子渗出了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那些亲人,身体僵硬,脸色灰白,从她的面前缓缓走过。 她想要留住他们,可是无能为力,看着他们走进了深渊中,万劫不复。 “不!不!不要!不要啊!!” 沈钰珠嘶喊了出来。 “主子!主子!!”耳边传来了云香和春熙的喊声,她猛地被人摇晃着醒来。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转过脸看着面前惊慌失色的两个小丫头。 这两个小丫头被吓坏了,最近一段时间,主子做噩梦的次数越来越多。 她们有些担心的看着沈钰珠:“主子,您没事吧?” “没有,一个噩梦罢了!”沈钰珠再也睡不着,披着衣衫坐在了窗前练字儿,一直到天明。 晚上没有睡好,沈钰珠一上午也只用了一盏冰糖梨球,临近正午刚要靠在迎枕上打个盹儿,突然张妈从外面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主子!二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在松林阁摆了饭局,让您也过去用饭!” 沈钰珠微微闭着的眼睛猛地睁开,沈知礼回来了? 第13章 不卖 沈钰珠缓缓起身,命云香和春熙帮她更衣。 老夫人请她过去用饭,这个饭不能不去吃。 况且沈家二少爷回来了,这一顿饭,估计也很不好吃。 沈钰珠穿了一件月白色绣淡粉色月季花纹的裙子,外面罩了一层软纱,带着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朝着后院的松林阁走去。 不多时到了松林阁的院子外面,远远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两个小厮,都是二少爷沈知礼身边的。 她脚下的步子定了定,缓步走进了院子里。 刚走进去,一个穿着云青色褙子的掌事婆子疾步迎了出来。 “老奴给大小姐请安了!”来人正是老夫人身边的心腹嬷嬷李妈。 李妈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在沈府里算是有资历的人。 她平日里莫说是下人,即便是见了主子们也是拿捏得很,今儿见了沈钰珠,竟然比以往热情多了。 沈钰珠心思一动,不露声色的点了点头笑道:“有劳李嬷嬷亲自迎我。” “说哪里的话儿,如今难得老太太开心,二少爷回来了,老太太摆了饭只想和小辈们多亲近亲近。” 李妈看着沈钰珠笑道:“方才老太太还问大小姐哪儿去了,今儿留了大小姐最爱吃的烧鸭掌,用酒糟煨了,炖得入了味儿。老太太还说,大小姐爱吃桂花糕,一并让人做了呢!” 沈钰珠的眉头微微一挑,她晓得自己在祖母的眼里是个什么货色。 在这座府里,祖母最喜欢的孙辈就是沈知礼,其次是会哄人开心的沈知书。她一向是个讨人嫌的,今天居然记挂她? 呵!怕不是好事儿! 她看着说的天花烂坠的李妈淡淡笑道:“让祖母费心了。” 沈钰珠跟着李妈走进了松林阁的正厅,正厅两侧连着沈老夫人的起居之处。 正厅装饰得低调奢华,放着一张紫檀木雕刻而成的大桌,此时桌子四周早已经坐了人。 正位上坐着沈老夫人,一侧坐着沈啸文,另一侧坐着赵姨娘,正殷勤的帮沈老夫人剥果子。 靠着沈啸文坐着的是沈知礼和沈知书姐弟两个,正对着沈老夫人留着一个空位,大概是给她留的吧? “钰姐儿来了?这是礼哥儿从陇南带回来的新鲜果子,姨娘剥给你吃!”赵姨娘看到沈钰珠走了进来,眼睛里的锋芒一晃而过,忙带着笑起身迎了过来。 一边的沈知礼站起身,冲沈钰珠长身而躬,规规矩矩行礼道:“小弟给长姐请安!长姐看着清瘦了?小弟带了一些补品回来,一会儿差人送到长姐的揽月阁里。” 沈知书看着沈钰珠笑道:“礼哥儿这般惦记着长姐,我这个做二姐的都嫉妒了呢?” “你这丫头,有礼物哪里能少得了你,还不快让你长姐坐下吃饭!”沈老夫人看着沈知书笑骂道。 沈知书忙上前一步想要挽着沈钰珠的手。 那一瞬间,沈钰珠感觉像是被蛇蝎刺了一下似得,猛地避开。 沈知书微微一愣,伸出来的手尴尬的停在了半空,眼底渗出一丝丝的怨毒。 今儿若不是为了这个小贱人手中的庄子,她才懒得这般逢迎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一时间正厅里本来很热闹的气氛,微微有几分尴尬。 沈啸文咳嗽了一声看着沈钰珠道:“坐下吃饭吧,今天我们一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彼此都不要太生分了。” 沈钰珠笑道:“父亲说的是。” 她绕开了沈知书坐在了沈老夫人对面的位置上,沈知书脸色变了变,没想到沈钰珠这个不要脸的,居然给她甩脸子看。 沈知书刚要发作却对上了赵姨娘警告的视线,她忙冷笑了一声坐在了沈知礼的身边。 沈钰珠捡着可口的菜动了几筷子,她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只是不晓得今儿这一大家子人究竟想干什么。 沈老夫人看着一家子人吃的也差不多了,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脸色淡然的沈钰珠笑了出来。 “钰姐儿,祖母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娘亲给你留了几处庄子?” 沈钰珠握着筷子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沈家人居然动起了这个心思? 是的,她娘亲死之前留了嘱托,将云州城郊外的两个最富庶的庄子留给她,以后做她出嫁的嫁妆用。 上一世,她折了很多的东西在赵氏母子的手中,但是那两个庄子她一直都自己管着,那是娘亲留给她傍身用的。 她之前再怎么傻也不可能将这个给人的。 她缓缓道:“回祖母的话儿,娘确实留了庄子给我,准备以后做我的陪嫁,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私产!” 沈钰珠将私产两个字儿重重咬了出来。 沈老夫人脸色微微有些尴尬,随后还是笑道:“祖母晓得那是你娘留给你的私产,但是今儿有件事情需要和你说分明。” 是的,说明分,根本不是商议。 沈钰珠唇角噙着一丝嘲讽,上一世就是这样。 一开始拿她的东西还和她商议,后来直接拿走,仅仅是告诉她一声算是照顾了她的情绪。 沈老夫人看着沈钰珠道:“钰姐儿,所谓家有三件事先从紧处来。如今咱们沈家头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礼哥儿进京赶考。” 沈钰珠抬眸淡淡扫了一眼神色端整的沈知礼,这只小狐狸盯上了她的庄子。 他这是求到了老夫人面前,让老夫人和她要。 沈老夫人淡淡笑道:“你也晓得,礼哥儿这么小年纪就中了省试,这一遭进京赶考定是前途无量。不过……” 她话锋一转看着沈钰珠道:“不过这世道就是如此,按照惯例,礼哥儿进京先要拜会主考官大人,到时候若是得了主考官大人的赏识,这事儿便是成了一半儿。” 沈老夫人笑着,宛若她孙子已经考上了一样。 “礼哥儿已经打听出来了,这一次的主考官大人是京城户部尚书陈大人,陈大人生平最喜欢砚台,陇南有一方无水砚,需要花费两千两银子才能购得。”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这关键之处来了。 沈老夫人看着她道:“只是咱们沈家大大小小都要花银子,府里头的银子远远不够这个数。倒是你娘留下来的那两处庄子能卖个三千多两。” 她开心的盘算道:“卖了庄子后,两千两交给礼哥儿买礼物打通关节,一千两给你和书儿置办一些嫁妆,眼见着你们到了说亲的年龄,该是准备起来了。沈府里先紧着你弟弟,等你弟弟飞黄腾达了,自然有你的好儿!” “不卖!”沈钰珠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你说什么?”沈老夫人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一向懦弱的孙女儿。 沈钰珠缓缓抬起头看着沈老夫人一字一顿道:“祖母,我说过这是我娘留给我的私产,不是礼哥儿和书姐儿的东西,庄子,我不卖!” 第14章 赶出家门 “放肆!怎么和你祖母说话的?” 沈啸文顿时震怒,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呵斥道。 沈钰珠抬眸冷冷看着自己的父亲,唇角勾着一抹嘲讽道:“父亲,这是娘亲留给女儿的东西,女儿别的可以让,这一件事情女儿决不能让!” 沈老夫人也是脸色铁青:“钰姐儿,你这话儿祖母着实不爱听了。这庄子虽然是你娘留给你的,可是你是不是沈家的女子?” 沈钰珠缓缓道:“是,孙女儿是沈家的人,可是不代表一些不相干的人随随便便就能拿走我的东西!” “你怎么就这么拎不清呢?”沈老夫人眼底掠过一抹不耐。 她此时心头只想着孙子的前程,哪里想得到别的。 她死死盯着沈钰珠道:“我说过了,如今礼哥儿的事情,是咱们沈家的头等大事,其他一切的事情都靠后!” “祖母!”沈钰珠早就料到娘亲留给她的庄子,迟早会被这些人拿走,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急。 这些人这都是嗓子里伸出了手,一点子回旋的余地不给她留吗?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庄子的文契在我堂兄手里,我一个内宅女子用不上这些,求到了堂兄那里,他帮我打理一二。” “你说什么?”赵氏顿时急了,自己儿子的前程可全在这几处庄子了。 这个小贱人居然说,庄子的文契放在了沈知仪那里,那她的儿子怎么办? 沈知仪那个小子都被她赶出了府,居然还敢染指沈家人的银子?以前对他还是宽厚了。 “你是不是糊涂了你?”赵氏跳着脚,抬起手点着沈钰珠,恨不得戳碎了她的脑袋。 “沈知仪那就是一个外人,沈家长房的,咱们才是一家子人,你这个小贱……这个孩子是不是失心疯了?”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姨娘,说话还请注意分寸,他是我堂兄,同样流着沈家的血,怎么就是外人了?若论轻疏,我倒是觉得你才是外人!” “你……”赵氏是真的慌了。 她忙扑到了沈老夫人的跟前哭了出来:“老夫人,您倒是瞧瞧这个丫头说的什么话儿。” 她是真的急哭了:“如今礼哥儿好不容易攀上了主考官陈大人这条线,也就是花银子买前程的事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老爷,您就愿意世世代代呆在这偏僻的云州城里一辈子吗?”赵氏用帕子捂着唇抬眸看向了沈啸文哭道:“你瞧瞧咱家丫头做得哪里叫人事儿?若是礼哥儿能高中,咱们沈家便有出头之日了,如今都被她毁了!” 沈啸文想到了自己的仕途,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高声道:“来人!你们几个去大少爷那里,将大少姐的东西拿回来!若是不好拿,给我将大少爷丢到官府里去!” “父亲!!”沈钰珠顿时脸色微微发白,她原本想告诉他们,她的东西已经给了人,他们不要屑想了。 没想到的是,这些人竟然连着最后一丝的亲情和廉耻也不要了。 他们这哪里是去堂兄那里拿东西,这是抢。 若是大哥不给他们,就要陷害了不成? “父亲!祖母!那是我的东西!若是你们执意如此,咱们也只能官府里见了!”沈钰珠站起身挡在了那些领命的小厮前。 她抬起头冷冷看着沈啸文,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气闷。 “父亲,您可别忘了,当年是谁辛苦供养你读书的!” 沈啸文眼底微微一闪,当年兄嫂的恩情哪里能与自己的仕途相比? “祖母,堂兄也是您的亲孙子,他的爹娘不在了,您何至于做得这么绝?”沈钰珠看向了一边坐着的,面色冷冽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一直都瞧不起老大两口子,她虽然是乡民出身,却想着有朝一日能做个人上人。 她也想像其他官宦家族里的老太太一样,母凭子贵做个老封君,得一个皇家的诰命夫人。 现在全部指望她最疼爱的孙子沈知礼了,哪里会顾及沈钰珠和沈知仪这两个蠢笨不堪的。 “还不快去!愣着做什么?”沈老夫人冲那几个小厮沉声道。 “站住!”沈钰珠猛地拔出了腰间的酬勤匕首,匕首的刀锋锋锐至极,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寒光。 谁都没有想到沈钰珠居然会动刀子,都是吓呆了。 沈钰珠重生一世,总是觉得心头缺乏一些安全感,故而随身随时都带着武器,不想居然在这样的场合下配上了用场。 “放下!反了你了吗?”沈啸文顿时吓懵了,点着沈钰珠的手都微微发颤。 沈老夫人忙向后退开,死死盯着沈钰珠。 一直坐在桌子边淡定从容的沈知礼忙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道:“长姐,你这是要弑父吗?不怕千刀万剐吗?” 沈知礼的话顿时提醒了其他的人,大周律法规定,忤逆双亲,弑父之人,都要被刮三千六百刀的。 “你放屁!!”沈钰珠气到了极点,“你哪只眼睛看着我弑父了?我弑父了吗?” 她冷冷看着沈知礼道:“你若是想要害我,可得想想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的名声,沈家的名声!” 沈知礼一愣,顿时暗自生出一身冷汗。 如果沈家出了一个弑父的子弟,到底是沈家脸面上无光,与他的前途也有些影响。 他顿时闭了唇冷冷道:“那你也不能在长辈面前比划这些凶器!” “你……你个小畜生!!”沈啸文脸色瞬间涨红,他没想到这个一向蠢笨不堪的女儿居然在他的面前比划起刀子来了。 “你不是我沈啸文的女儿!你给我滚!滚出沈府!!”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随后眼底掠过一抹哀伤和绝望。 罢了,她也不想再呆在这个地狱一样的是非之地。 “好!我走便是!”沈钰珠将对面前父亲最后的一点温情也在心中抹杀了。 “好!好!”沈啸文就是咋咋呼呼,以为这个丫头能服软,将那庄子交出来便罢了。 没有想到她居然骨头这么硬! “来人!去请三太公!还有宗族里的其他长辈,今儿开宗祠,在族谱上除去大小姐的名字,让这个小畜生永远滚出我们沈家!” “老爷!老爷!!不要啊!不要赶小姐走!!” “求求老爷!不要赶小姐走!” 云香和春熙忙跪了下来,她们两个丫头彻底吓傻了。 好端端的吃一顿团圆饭,最后他们居然要将小姐逐出家门,这叫小姐以后在云州城怎么立足? 第15章 这么个东西 沈钰珠忙弯腰将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的两个小丫头拽了起来,顺势在这两个丫头的耳边低声道:“瞅准机会,去找李泉,将梅庄的那个少年带过来。”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看起来不太好善终,只要通知到李泉,他知道该怎么做。 两个小丫头正自伤心绝望,被家族赶出去的女子,生活大多狼狈可怜。 现在主子居然和她们这样说,看似很是沉稳, 难道…… 云香和春熙两个小丫头顿时闭了嘴,一看大小姐此时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如此的沉稳。 她们两个顿时心定了几分,此番乘着正厅里乱成了一团,春熙打掩护,云香乘机偷偷逃出了沈府。 很快沈家的宗祠重新开启,一般开启宗祠都是要请宗族里的长辈们来,闹得动静儿有些大了,消息也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沿途的百姓纷纷围观,都不晓得沈家这又是出了什么事儿,闹得阵仗这么大。 不多时沈家要将嫡女从族谱上踢出去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座云州城,云州城的闲散之人更是激动了起来,这事儿在云州城还是头一遭,从未听过哪家的女儿被家族赶出去的。 只是宗祠毕竟是沈家的私人领地,那些闲散之人只敢趴在沈家宗祠外的墙头上看热闹的份儿,也不敢闯进沈大人的宗祠里一探究竟。 沈啸文毕竟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这些小民也就是看看热闹,真的要闯进去,指不定被乱棒打死也有可能。 沈钰珠连着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被赵姨娘身边的粗使婆子连推带拽,粗鲁的抓进了宗祠的正厅里。 此时沈家宗祠里,早已经坐满了各房各院来的长辈们,有些分量的小辈们也都各自站在了下手位的位置上。 宗祠的族老三叔公端坐在正位上,一边坐着沈老夫人,下手位坐着沈啸文,另一侧坐满了沈家各房各院的长辈。 这些人刚进了宗祠,坐在了椅子上微微有些发闷,问清楚缘由后,具是狠狠吓了一跳。 大小姐居然当着沈家长辈们的面儿动了刀子,这还了得,怪不得沈啸文要将女儿踢出沈家了。 三叔公听了沈老夫人的一席话,拄着的拐杖狠狠敲击着地板,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是不是当着你父亲和祖母的面儿动了那凶煞之物?” 沈钰珠此时被人按跪在了地板上,头却高高扬了起来冷笑道:“回三叔公的话,钰珠确实这么做了!”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道:“可是钰珠是有原因的,钰珠这些年积攒的委屈,今儿也要向族里的叔伯长辈们说道说道!” 那些人顿时微微一愣,看着这个丫头平日里虽然蠢笨,可也是老实懦弱的,怎么可能做出来这件事情? “你个小畜生!你差点儿做出来弑父这等大逆不道的举动来!你还有什么说辞?”沈啸文点着跪在地上的沈钰珠高声呵斥道。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既然已经闹到了开宗祠,要让女儿滚的地步,难道连几句冤屈的话都不让女儿说出来吗?” 上一世,她的这个好父亲在族亲中一直都维持着好人设,可惜了,做的事情实在是端不上台面。 之前彼此是父女,她尚且留着些颜面给他,如今何必再留? 她上一世被陆卓陷害,被沈知书设局,走投无路,跪在了沈家的门外,祈求自己的父亲能救她一命。 沈钰珠忘不了,沈家在她最绝望的时候,将那扇门永远在她面前关了上来,而她也被从沈家的族谱里除名。 这也罢了,她的父亲甚至还扶正了赵氏,赵氏的一双儿女成为了沈家的嫡女嫡子,她的好妹妹沈知书也做了官宦家的正式夫人。 眼前的一切,上一世的一切,层层叠叠重叠了起来。 她定定看着正位上的三叔公冷笑道:“我的好父亲在自家妻子怀有身孕的时候,却在外面养了外室小妾,还让小妾生了儿女。倒也罢了,居然强行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带进了沈家。宠妾灭妻!算不算一冤?” “赵姨娘霸占我娘的银钱,虐待嫡女,为了自己的儿子,连着我娘留给我的庄子也不放过!这等卑鄙之人,该不该放过?” “你闭嘴!”沈啸文顿时脸红耳赤。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道:“我大伯大伯母,之前在乡下的时候省吃俭用,供养我父亲读书。如今我父亲发达了,便听了小妾的耳边风将我堂兄赶了出去!还为了一点子蝇头小利,就要将我堂兄送官!” 沈钰珠越说越气,声音也是抬高了几分道:“这种作为,莫说是身为读书人,身为大周的父母官,即便是寻常百姓也做不出来的!” “你放肆!!”沈啸文猛地冲了过来,狠狠一巴掌打在了沈钰珠的脸上。 沈钰珠的脸歪向了一边,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惊慌失措的沈啸文,唇角噙着一丝冷笑。 “父亲,是不是被女儿说中了什么?” “你!三叔公,你别听她胡说!”沈啸文脸色青白一片,感觉狠狠挨了耳光的是他自己。 四周坐着的那些人这才渐渐看出来什么,原来沈家长房,他们沈家的家主居然是个这样的人? 沈钰珠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冷冷笑道:“人人都说父慈子孝,先父慈才有子孝,女儿今儿认输便是。” 有些话不必多说,多说也无益。 站在末尾的沈知书心头有些烦乱,自己父亲也是个糊涂的,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沈钰珠踢出沈家,将她的东西拿到手。 现如今和她扯这些做什么? 他上前一步冲三叔公跪了下来。 “三叔公,请允许小辈说一句!” 三叔公忙道:“二少爷有什么话尽管说来!” 他们沈家的这些长辈都对这个少年寄予了厚望,沈知礼那可是光宗耀祖的人选,他说的话自然是有分量的。 沈知礼淡淡看了一眼一边跪着的沈钰珠道:“长姐从小没了娘,没娘的孩子自然看问题不是很周详,带着几分偏见和戾气。长姐心头有气,我这个做弟弟的也能理解。只是再怎样也不能在长辈们面前动刀子啊!” 沈啸文心思一顿,刚才差点儿被沈钰珠这个小畜生气死,倒是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冷冷看着三叔公道:“今儿便让这个小畜生滚出沈家!” 三叔公晓得沈啸文的厉害,也晓得他的儿子沈知礼更是厉害,犯不着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嫡女,得罪了这两位父子爷。 他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沈钰珠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这个孩子也是个糊涂的,经此之后希望你能好好做人。来人!请家谱!!” “三叔公!”沈钰珠抬眸看着三叔公道,“钰珠自知今天做的事情是大逆不道,将钰珠踢出沈家,钰珠也无半分怨言。只是钰珠离开的时候,该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钰珠全部要带走!” 第16章 新法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沈啸文等人顿时脸色一变。 三叔公微微犯难,不过沈钰珠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倒是可以应了的。 云州城别的人可能不晓得,他们沈家本宗的人是知道的。 当年沈啸文进京赶考,中了进士后,还在京城认识了陇西巨富萧万山的女儿萧瑶。 后来沈啸文娶了萧家嫡女,那嫁妆大概是云州城嫁娶史上最丰厚的了。 最后一抬的嫁妆从萧家别馆抬出来,第一抬的嫁妆还未曾进了沈府,百里红妆的盛景至今还是令人羡慕的。 沈家这些年的飞黄腾达,不得不说都是靠着长房先夫人的银子壮大起来。 不过先夫人死得早,当年沈家大小姐是个几岁的小丫头,那丰厚的嫁妆自然是交给沈啸文和他的宠妾赵姨娘保管。 如今长房闹到了这种程度,沈家大小姐被赶出去的话,带走自己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无可厚非。 “这……”三叔公看向了一边脸色铁青的沈老夫人,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惯例,将先夫人留给大小姐的东西算一算。族谱除名的话,等交割完了这些……” 三叔公平时做事情也算是公允,按照分家的惯例来。 “算什么算?”沈老夫人勃然大怒道:“萧氏留下来的都是些死物,早已经在这个小畜生的身上花光了,哪里还有?” 三叔公微微一怔,心头掠过一抹不喜。 沈家长房仗着这些年沾了官宦的边儿,行事分外的嚣张跋扈。 今儿喊他来,他来了,让他秉公执法,他也秉公了。 刚才从沈钰珠的那些话里话外都看得出来,沈家长房这些人分明是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想要霸占人家娘亲的银子。 他总不能违背良心,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三叔公闭了闭眼道:“老嫂子的话虽然在理,可是咱们大周的规矩,驱逐一个孩子,总得给一些东西的。” 沈钰珠心头一暖,上一世她被人陷害,想要求助娘家沈家。沈家除了三叔公说了几句公道话,沈知仪帮了她之外,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不过三叔公年事已高,性子稍稍有几分懦弱,即便是遇到不平事也只能说说而已。 今日之事怕是有些麻烦。 “三叔公,”站在下手位的沈知礼站了出来。 他恭恭敬敬冲沈家的长辈们行礼后,冰冷的视线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三叔公,咱们云州城地界儿还比较偏僻,如今京城传出来消息,”沈知礼顿了顿话头。 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抱拳躬身道:“当今圣上倡导孝廉二字,礼部和刑部合起来早就草拟了新法。” 四周的人常呆在云州城,估计一辈子都没去过京城,听沈知礼这么一提,低声议论起来。 沈知礼淡淡道:“新法规定,家族中但凡是因为不孝被驱逐出家门者,不得带走家族一文银子。甚至还受二十板子的杖责之刑后,才能离开!” 他冷冷看着沈钰珠道:“长姐方才在祖母,父亲面前动了兵刃,乃是大不敬!如此一来……” 沈知礼也不说下去,缓缓退后一步,躬身冲三叔公行礼道:“一切但凭三叔公定夺!” 跪在地上的沈钰珠,两只手撑着冰冷的青石地板,纤白的手指狠狠抠进了地缝中。 涂了丹蔻的指甲,根根断裂,触目惊心。 她……终究大意了。 其实京城里的新法颁布,到在各个地方执行,中间新法旧法可以同时执行,全然看当家人怎么断定。 但是沈知礼现在怕是不光要她的银子那么简单,他还想要她的命! 三叔公脸色一变,二十板子? 沈钰珠那样娇弱的身子挨二十板子,如果再没有银钱傍身。 她受刑后能到哪里去?谁照顾她?这不是活生生要逼死这个丫头吗? 沈老夫人和沈啸文也是眸色一闪,这个丫头不听话,死了便死了。 三叔公的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今儿昧着良心决断,还是放这个丫头一条生路? 他咳嗽了一声道:“罢了,新法既然如此,那就将钰姐儿从族谱上除名吧!至于二十板子,都是沈家人,咱们行事也不要太绝。” “三叔公,”沈知礼抬头冷冷看着三叔公笑道:“三叔公的意思是我这个小辈做事太绝了?” 他高声道:“小辈只知道一件事情,我们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不能通达圣上之心意,这不是抗旨吗?” 三叔公顿时脸色灰白,这事儿可以严重了说,也可以宽松了说。 不过沈知礼这个臭小子,今儿这是借着他这个糟老头子的刀,要杀人啊! 他心思微微一动,看了一眼孤零零跪着的沈钰珠,还有另一边咄咄逼人的沈知礼。 高下立见,沈知礼那是沈家的希望。 他半截身子都埋进黄土的人,可不能得罪了沈家长房这些人,给自己的亲儿孙们惹麻烦。 “来人!将沈家大小姐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三叔公定了定神,艰难的说了出来道:“执行祖宗家法,沈家嫡女沈钰珠,不尊长辈,违背孝道,大逆不道!杖责二十!逐出家门!” 沈钰珠猛地抬头,身边两个得了令的粗使婆子,将她狠狠按在地上。 她拼命的挣扎着,眼底满是不甘和愤怒。 今天是她急躁大意了,着了沈知礼的道儿。 “行家法!”三叔公一声令下。 两个小厮举着七尺长的宽木板刚要打在沈钰珠的身上,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剧烈的哄闹声。 “你们沈家当年吃了我女儿的肉,喝了我女儿的血,如今翻脸不认人了?要赶走我的外孙女儿,先问问我这把老骨头答不答应?!” 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宗祠的门口传来。 接着一群萧家的家丁冲了进来,为首的居然是沈知仪。 沈知仪一脚一个,将那两个按住沈钰珠的粗使婆子踹开。他用的劲儿很大,那两个婆子眼见着被踹的直翻白眼。 “外祖父?”沈钰珠忙看向了门口缓缓走进来的老者。 虽然头发花白可精神爠烁,冷峻的脸庞,身材稍稍有些佝偻也掩盖不了他年轻时候的风骨。 一双眼睛分外有神,只站定在门口淡淡扫视了沈家一眼,自然流露出一抹煞气来。 不像是多年商海沉浮之人,倒像是个曾经沙场点兵的将军。 他此时穿着一件靛青色绣云纹的锦袍,拄着龙头金丝楠拐杖,一步步走了进来。 正是住在陇西平城的陇西巨富萧万山。 第17章 告御状 萧万山身后跟着一个穿海青蓝锦袍的中年男子,和老者一样的容色,更加年轻了一些。眉宇间多了几分平和之姿,不像他父亲那样锋锐。 他是沈钰珠的大舅萧正道,萧老爷子的三个儿子都经商,大儿子萧正道守在他的身边。 另外的两个儿子做了南北行商,萧万山也不知道为何不喜欢自己的子弟为官,哪怕他的三个儿子都是读书很好的料子也不允许他们参加大周的科考。 李泉飞鸽传书给他,告知了卢卓的事情,今天他亲自来了沈家。 他的外孙女儿差点儿被人陷害了,这事儿不能忍。 没曾想刚走到沈家正门,就遇到了沈家大少爷沈知仪,这才晓得自己外孙女儿被沈家人带到了宗祠里。 如今一瞧这个阵势,这是要将自己的宝贝外孙女儿置于死地吗? 沈钰珠看着面前缓缓走来的外祖父,上一世与这一世完完全全重合了起来。 心头顿时如刀子戳进了五脏六腑一样痛到了极致,就是这样一个处处护着她的人,因为她的缘故被卢卓陷害满门抄斩,连萧家三岁的小孙子都没有逃过一劫。 此时他们都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还是那样生动的眉眼,有血有肉。 “外祖父!”沈钰珠顿时哽咽了起来。 她走了过来,死死抓着萧万山的手臂,浑身微微发抖。 亲人还在,老人家的心跳声依然沉稳有力,真好! 萧万山看着沈钰珠心疼至极。 这个丫头从小没了娘,沈啸文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怎么使坏教育这个丫头的,打小和他不亲近。 早些年他派人接她到他府上住几天,可是这小丫头怕他不与他亲近。 也不知道谁灌输的破想法,说她是官宦家的女子尽量少与铜臭味重的商家之人住在一起。 那小丫头更不肯来,萧万山没有法子也只能送银子送东西,不想丫头手松尽数给了别人,为此萧万山好一阵气闷。 此时萧万山看着沈钰珠,晓得她这是害怕了。 “不要怕,外祖父今儿来,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负你?” 萧万山说罢猛地抬眸看了过去,死死盯着沈老夫人道:“来人!抄家伙!给老夫将这沈家的破地方拆了!” “你敢!!你算个什么东西?”沈老夫人没想到萧家的人居然连沈家的宗祠也敢闯,还要拆了这地方。 “什么人都能闯进我沈府吗?还有没有规矩?来人!抓起来报官!”沈老夫人的儿子就是云州城的通判,她倒是不怕萧家的人。 萧万山看着沈老夫人冷冷笑道:“规矩?你们刚才的话儿老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们刚才说的那叫人话儿吗?” “你?”沈老夫人顿时勃然大怒,“我沈家的是非还轮不到你们萧家前来指指点点!这是沈家,不是你们萧家!” “呵呵,”萧万山冷笑了出来,“是啊,现在你这个破落户儿子出息了,做了大官儿了,你倒是腰杆子硬气了。当年他在京城赶考病倒的时候,像一条狗一样倒在街头,可是我萧家的姑救活了你儿子的!” 沈啸文顿时脸色沉了下来,那是他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萧万山冷冷道:“岳父今儿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吧?钰珠这个孩子被岳父惯坏了的,她......” “她怎样?”萧万山淡淡看着沈啸文,当年他不同意女儿的选择,这个混账也就是长了一幅好皮囊,薄情寡义得很。 他看着沈啸文道:“她可是你的女儿!珠儿她怎么了?她和我的女儿一样傻,割了自己的血肉喂你们沈家这些狼虫虎豹,还要她怎样?” 萧万山一拐杖砸在了沈家宗祠的窗户档子上。 “你做什么?”沈老夫人怒目而斥,“你再这样我真的要报官了!来人!” 萧万山怒斥道:“你住着的松林阁当年造价两千三百两银子我女儿出的。” 沈老夫人不想萧万山会算计这些,微微一愣。 哗啦一声,萧万山的拐杖砸倒了供桌上的琉璃瓶子。 “你屋子里的摆设,是我女儿一样样买来孝敬你的,”萧万山神情间有些悲愤。 他死死盯着沈家母子道:“当年我女儿阿瑶嫁进你们沈家,你们沈家是个什么光景,你们自己个儿不清楚吗?” 萧万山越说越气不禁抬高了声调道:“你儿子中了进士,等待补官任命的一年里,他没有俸禄养家。是我女儿养着你们一家子!人断然可以忘了一切,切不可忘了自己的良心!” 萧万山越说越气,整个声音都发着颤。 沈钰珠心头一痛,外祖父说这些没有用的,沈家那些喝血的毫无人性之人,哪里肯听得进半句? 对于他们那些人,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无情才行。 突然宗祠外面又是一阵哄闹,人们纷纷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沈知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原本计划好的一切,此时被萧家的人打断,他心头微微有些急躁。 不想这一遭走进来的是沈钰珠身边的小厮李泉,李泉身后跟着一个浑身着白色重孝的少年。 那少年生的浓眉大眼,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半张脸都被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贯穿,看着惊悚不已。 沈知礼看到那少年的样子后,顿时脸色巨变,下意识的向后踉跄了一步。 沈知礼的失态看在了沈钰珠的眼底,她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沈钰珠上前一步,朝着宗祠厅堂的正中走去。 “珠儿,”萧万山也看出来沈家人今天不善,他即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将外孙女儿从这里带走。 他可不想沈钰珠出什么事,忙将她喊住。 “外祖父,珠儿自有定夺!”沈钰珠冲萧万山点了点头,随后大步走到了正厅的中央。 “三叔公,”沈钰珠冲一脸诧异的三叔公躬身福了福道:“此间的事情,珠儿便给诸位沈家的叔叔伯伯们一个交代。” 她猛地转身看向了李泉身边的少年道:“这位少年是周庄的周兴,父亲常年务农,也上山打猎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命李泉将周兴请到了正堂的中央。 那农家少年固然没见过这种阵势,走路的步子都僵硬了几分,那双眼睛却晕染着坚毅之色,还有浓浓的仇恨。 他站定步子后,猛地转身点着沈知礼的方向道:“这厮杀了我爹,抢了我家的灵芝梅,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去京城告御状!我要他不得好死!!” 沈知礼猛地抬眸看向了周兴,脸色煞白,转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氏。 杀人?夺宝?他之前只吩咐赵氏夺宝,没让她杀人啊!她到底干了些什么? 第18章 杀人夺宝 看到少年周兴活生生站在了他们的面前,一直得意万分的赵氏顿时傻眼了。 不对啊,她命自己的亲信早已经杀了这个小子,怎的这个小子还活着? 彼时她还吩咐身边的亲信,杀死这个小子后将他的尸身烧了去,不要留任何的痕迹。 赵氏的身体都跟着摇晃了起来,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沈钰珠,难不成是她? 不会的,不会的,这怎么可能? 这件事情只有她和礼哥儿母子两个晓得,这是涉及到礼哥儿前途的要命之处,她怎么会告诉别的人? 即便是她的女儿沈知书都不知情的,事后她亲自给那个庄子上的亲信灌下了毒药,看着他死妥了后,她才命人将他埋在了乱葬岗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沈钰珠怎么会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沈钰珠冷冷看着赵氏,眼底满是嘲讽之色。 她此番能猜得到赵氏的惊慌和绝望,是的,赵氏根本没有想到她是重活一世的人。 上一世赵氏做过的那些垃圾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被她察觉。 因为他们是她的亲人,她都替他们包着,这一世,不会了。 这个少年,她赶在赵氏杀他之前就命李泉提前设计救了下来,彻底改写了少年的命运。 原本她只是暂且将这个沈知礼的把柄攥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周兴点着沈知礼怒斥了出来:“各位且看看这个丧尽天良的!问问他到底做了什么不是人做的事儿!” “胡言乱语!”沈知礼高声斥责,“这里是沈家的宗祠,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大放厥词!来人!将他送到官府里去!” “且慢!”萧万山看出来了,自己的外孙女儿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是陇西的富商巨贾,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见过,今天难道是珠儿设的局? “沈知礼,你到底心虚什么?胡言乱语还是别有冤情,让我萧家的人也听听!”萧万山高声道:“今天谁也不许出这个门!来人!给我将大门封死了,有什么话儿,先说清楚!” 萧万山带过来的人,都是多年行商的老江湖,拳脚功夫更是比沈家的那些普通家丁厉害。 沈啸文一阵气闷,眼睁睁看着萧家的人,将沈家的家丁制服,他现在连个派出去报官的人都找不到。 今儿,萧家人这是要来硬的了。 “萧万山!”沈啸文连着一声岳父也不喊了。 “你且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沈啸文怒斥道,“你一个商贾,私自闯进官宦人家的宗祠,还这般嚣张!不怕本官治罪于你吗?” 萧万山大笑了出来:“我怕你个乖孙!大不了拼了这把老骨头,吃几天牢饭,也要和你们沈家这帮兔崽子们斗到底!” “你……”沈啸文心头微微有些发慌。 他不晓得自己一直器重的小儿子,到底有什么把柄落在别人的手中,总感觉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有了萧老爷子撑着,沈钰珠更是有了计较。 她看着周兴道:“不要怕!有什么尽管说出来!” 周兴心头一横,点着沈知礼破口大骂了出来道:“就是此人,他为了巴结京城主考大人陈大人,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沈知礼抬眸盯着周兴道:“你这混账东西!你若是当紧离开这里,我还能保你一具全尸,一会儿可别怪我不客气!” “小爷怕你吗?”周兴喊了出来,带着几分哭腔。 “这厮知道京城的主考官陈大人生平最喜欢两样东西,梅花和砚台。” 周兴抹了一把眼泪,声音都沙哑了起来。 “我爹有一遭上山打猎发现了一株罕见的灵芝梅,这种梅在整个大周朝都是难得之物,”周兴哭诉了出来。 “我爹就想的将灵芝梅卖了,得了银钱帮我盘一家店,以后再给我娶一房妻。可是……” 周兴狠狠闭了闭眼:“我爹千不该万不该拿着灵芝梅去了云州城,偏偏遇到了沈家的二公子沈知礼。这厮……” 周兴点着沈知礼哭道:“这厮说他想一百两买下我爹的灵芝梅,我爹不同意。我爹虽然是个粗人,可是不傻,晓得这灵芝梅远远不止一百两。” “恰好还有一个富家子弟准备出一千两买了,送给京城的主考官。彼时沈家二少爷慌了。亲自找到我家里,先付了五百两的定金,不让我爹卖给之前的那个人,说是还会再给一千两。” “我爹就信了他的鬼话,谁知当晚沈家二少爷派人来,抢了我爹的灵芝梅,抢走了那五百两银子,还杀了我爹!” 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抽气声!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沈知礼,沈家惊才绝艳的二少爷居然这么狠! 沈知礼的脸色铁青,当初五百两是他送的,暂时稳住周家父子,不让他们将灵芝梅卖出去。 后来他将这件事情交给了母亲赵氏去办,他当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买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 他只让赵氏找个人,装扮成强盗模样,半夜抢了周家的灵芝梅,可没让她杀人的啊! 毕竟盗匪抢夺宝贝,这事儿即便是报官,一介小民也查不出什么来,官家也不会护着他们的。 可是杀人就不一样了,那是重罪!沾染了,以后即便是要洗,也洗不清楚! 他猛地抬眸看向了几乎要晕过去的娘亲赵氏,她居然自作主张? 她都不和他商量一下吗?如今闯出来这么大的祸患。 一边的沈知书一头雾水,只得扶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娘。 周兴流着泪道:“谁曾想沈家二公子是个黑心的,抢了灵芝梅,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将我爹活生生烧死。” “他甚至还派了人要杀我,若不是沈家大小姐救我,我此番哪里还能站在这里?” “好小子!!”萧万山看向了沈知礼道:“堂堂读书人,心思如此歹毒,即便是以后高中也是个祸害苍生的蛀虫,于家于国于天下百姓,就是个大祸害!沈大人!此件事情报官不报官?” 沈啸文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一切,他连着退后几步瘫坐在椅子上。 沈老夫人脸如死灰,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宝贝孙子,一个劲儿的摇头,恨死了都,怎么就因为一千两的银子杀人呢? “不!你们胡扯!沈钰珠!你当真是卑鄙!居然连自己的弟弟也陷害!我和你拼了!”赵氏猛地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 沈钰珠冷冷笑道:“姨娘慌什么?是因为你坑了自己的儿子吗?” 赵氏顿时脚下的步子一软,差点儿瘫在地上。 “来人!”沈钰珠冲门口拍了拍手道:“将那东西抬进来!” 第19章 在族谱上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她的另一个亲信李恒身后背着一个颀长的油布包裹大步走了进来。 萧万山看着这一出出的,觉得不可思议,珠儿这个丫头到底准备了多少东西? 李恒背着的包裹几乎和他一般高了,不过他壮实,背起来不吃力。 他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躬身行礼:“主子,您要的东西带来了。” 他一直都在先夫人留下的铺面里打理,突然大小姐身边的丫头云香急匆匆赶了过来,说大小姐出事儿了,要他想办法。 李恒这才想起来,大小姐曾经留了书信让他办那件事情,还说一旦云香找来就带着东西,跟着云香走。 “将东西打开,给大家看看!”沈钰珠唇角含着笑,那笑容却到不了底。 “是,”李恒忙将背上背着的油布包裹放在了地上,一层层展开。 “这是什么味儿?” “这么难闻?” 之前隔着密实的油布,还闻不出什么来,此时油布一层层展开,那个味道实在是…… 李恒蹲在地上将油布展到最后一层,所有人发出了一声惊呼,极个别胆子小的,都吓傻了。 此时哪里还顾得上难闻不难闻,一双双眼睛惊恐的盯着青石地面上展开的油布,里面赫然躺着一具已经腐烂了的尸骨。 老天爷啊!谁能想到李恒居然背着一具尸骨进来了! 尸骨腐烂的厉害,脖子上露出来的森森喉骨变成了黑色,一看就是被人毒死的。 沈钰珠看着地上的尸骨,脸上丝毫不变色,上一世比这个可怕的,她都见过。 这世上尸骨也好,鬼怪也罢,最可怕的是人心! 她看向沈知礼笑道:“这尸体,礼哥儿应该认识吧?你娘亲身边的亲信,跟了她几年的老人了。” 沈钰珠已经站累了,缓缓坐在椅子上看着脸色煞白的沈啸文道:“父亲,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这具尸骨,还有这位少年,我就送到京城了!这么大的案子,云州城断不了,只能交给大理寺去办!” “不要!!”沈老夫人尖叫了出来,惊恐的看着沈钰珠:“你是他的姐姐啊!你怎么忍心?” 沈钰珠定定看着沈老夫人笑道:“是啊,我是他的姐姐,他刚才怎么忍心?” 沈老夫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刚才确实是礼哥儿要置钰姐儿于死地的,没想到这么快局面就转了个个儿。 “礼哥儿!快!快向你姐姐赔不是!快啊!!” 沈老夫人点着沈知礼大哭道。 沈知礼像是几乎要溺死的鱼儿,忙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他是真的慌了。 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几乎爬到了沈钰珠的面前,祈求沈钰珠不要断了他的前程。 他一下接着一下在沈钰珠面前磕头,光洁的额头都撞破了皮,一丝丝的血渗透了出来。 “长姐,我当真是糊涂了,我只想这一遭春闱能高中,到时候护着你们,护着沈家的每一个人,我不想这样……长姐饶我一次吧!求求你!!求求你!” 沈钰珠心头冷笑,护着我们,是护着你自个儿吧? 不过这一遭,赵氏真的是蠢到家了,多不过银子的事情,她居然连这么点银子也看在眼里,不惜杀人? 果然是官奴婢出身的人,眼界实在是低的可怕,活生生将自己亲儿子坑了。 看着沈钰珠冷笑不语,赵氏忙拉着沈知书一起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磕头,求饶,一时间让四周的人看得瞠目结舌。 “求什么?将证据全部送到京城里去!萧家愿意出这个运送的费用!”萧万山从来没有这么痛快过。 他笑看着自己的孙女儿,好姑娘,这事儿办的漂亮,当真是解气! “岳父!”关键时刻,沈啸文不同于赵氏和沈老夫人这些妇道人家,他的心思转了一转。 “别喊我岳父!受不起!”萧万山冷笑了出来。 沈啸文也不恼,转身从已经一脸蒙的三叔公的手中接过了族谱,找到了沈钰珠的名字。 此时他无比庆幸沈钰珠的名字还在沈家的族谱上写着,刚才萧家的人来捣乱,三叔公这一笔硬是没有时间划下去。 他点着族谱上沈钰珠的名字看着萧万山一字一顿道:“岳父,钰姐儿再怎么样也姓沈,在沈家的族谱上趴着呢!” 萧万山脸上的快意之色渐渐淡了下来,眸色微微一闪。 沈啸文看着萧万山道:“如果今天礼哥儿的事情传出去,也算是科考重案,那是欺君之罪!” 他定了定话头道:“欺君之罪,岳父不会不知道圣上怎么惩罚吧?全族男丁砍头,女子没为官奴,流放到边关军营里做……” 沈啸文扫了一眼抿着唇的沈钰珠冷冷笑道:“生不如死!” 萧万山脸色瞬间白了白。 沈啸文转过身看着变了脸色的沈家长辈们道:“若是真的闹到这个地步,在座的沈家族人没一个能逃得过,都得死!”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抬眸看着自己的好父亲,果然是心思缜密狠辣。 是的,只要她今生姓沈,就逃不脱这一家子人的牵绊。 萧万山身后的萧正道缓缓走了出来看着沈啸文道:“我是珠儿的大舅父,我来说几句!” 萧正道看着四周的人道:“今日之事,你们沈家不说出去,我们萧家也不说出去。” 沈啸文一听顿时松了口气。 萧正道话锋一转道:“但是你们沈家也着实欺人太甚,如今既然端在了台面上说,之前但凡是我妹妹曾经带到你们沈家的嫁妆,今日便全部交到珠儿的手中,一分也不能少!” 萧正道脸上掠过一抹坚毅:“若是不行,大不了咱们闹起来,依着萧家的财力路上救下来一个落难的官奴绰绰有余,不过你们沈家可是要绝后了!” “你……”沈啸文咬着牙,顿了顿道:“好!如此便是!!” 沈钰珠也是心头苦笑,如此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不过好戏才慢慢开始,以后有的是时间唱下去。 萧万山知道自己儿子的提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是到底咽不下这口气。 他站了起来道:“来人!” 身后的仆从忙将一只小箱子按照老爷子的手势放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也是微微一愣,不晓得外祖父这是做什么。 “打开!”萧万山看着沈钰珠笑道。 沈钰珠忙打开了箱子,居然是满满一箱子金锭子,大概有一千两,论银子算也差不多六七千两。 萧万山故意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沈知礼道:“没有那个财力便不要百日做梦,你娘是个官奴,眼界小,没见过银子,此番你好好瞧着!为了五百两你就急眼了,羞死个先人!” 萧万山冲沈钰珠笑道:“珠儿,你留着慢慢花,气死那帮穷鬼!” 沈钰珠不禁苦笑了出来,外祖父的爱总是这么的幼稚又可爱。 第20章 血迹 沈家宗祠里的这一场闹剧草草收了场,这一遭萧家的人坐镇,而且沈钰珠手中握着沈知礼这么大的一个把柄。 赵氏这边的几个人再也不敢玩儿什么心机,非但没有从沈钰珠那边讨到什么便宜,反而连之前吞进去的也不得不吐了出来。 沈钰珠坐在揽月阁的书房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空地上堆满了从赵氏莲花轩那边送过来的账册,包括郊外庄子上的地契。 云香和春熙两个人帮忙整理,即便是一向沉稳的张妈,脸上也染着喜色。 这一次大小姐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几乎让赵氏元气大伤。 “莲花轩那边如何?”沈钰珠低头翻看着书案上的账册,心头默默盘算着。 这几处庄子,得亲自去瞧瞧。 这些年赵氏用了不少自己人,沈钰珠想要真的将娘亲的东西掌控在手中,还需要亲自查看才行。 张妈亲自去莲花轩那边探了消息回来,忙走到沈钰珠的面前躬身福了福,压低了声音道:“老爷方才在前厅震怒,便让莲花轩的丫头婆子收拾东西,连夜就要将赵氏送到偏僻的庄子上去。” 沈钰珠握着的笔停在了半空中,随后眸色间掠过一抹嘲讽。 “怕是依然没有送成吧?” 张妈愤愤道:“赵氏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只因为二少爷脱了衣服,亲自领了二十杖责,呕出了血。老爷当时就怕了,赵氏这事儿便压下去了。” 沈钰珠唇角微翘,冷冷笑了出来:“礼哥儿是父亲和祖母的眼珠子,怎么肯看着他出事儿。” 张妈不平道:“那赵氏害得周家家破人亡啊?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沈钰珠停下笔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张妈,你去前院跑一趟,让李泉带着周兴来书房这里。” 张妈一愣,也不敢多问忙应了一声,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不多时李泉带着周兴走进了沈钰珠的书房里。 “主子,周家小哥儿给您带来了!” 周兴虽是个农家少年,经历了这么大的变故,脸也破了相,不过行事更加沉稳了起来。 他晓得自己的一条命是沈家大小姐救下来的,也晓得沈家大小姐和自己的仇人二少爷不登对。 他上前一步冲沈钰珠跪了下来:“周兴这条命是大小姐给的,周兴给大小姐磕头了!以后做牛做马任凭大小姐差遣!”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跪着的少年:“今晚找你来,两件事情。” 周兴微微一怔。 沈钰珠看着他道:“我晓得你心头对沈家有恨,不过我也救了你一命,你即便是恨,以后也不能恨沈家其他的人,该恨谁,你自己心里清楚。” 周兴心头一颤,他因为这一遭不能伸冤,心头确实憋屈难受,对沈家其他人也恨上了。 不想沈家大小姐居然能看出来,他躬着的身子,更是匍匐了下去。 沈钰珠淡淡道:“沈家的人害你,沈家的人又救了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还有……以后你去我的庄子上,帮我做事。” 周兴一愣,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他正愁不知道前路何在,没想到沈家大小姐居然要收留他? 沈钰珠缓缓起身定定看着周兴道:“我答应你,你的血海深仇,以后会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周兴顿时眼底一亮,沈钰珠的这个保证,让他瞬间踏实了下来。 “李泉你带着他出去!以后庄子上的事情交给他办!” “是!”李泉忙带着周兴走了出去。 一边的张妈忙低声提醒道:“主子,周家儿郎毕竟恨着咱们沈家,大小姐不怕……” 沈钰珠看向了窗外,树影摇曳,像极了那一晚的夜色。 她淡淡笑了出来:“有时候仇恨会让一个人很执着的,他想要报仇就得靠着我,这道坎儿没有我,他自个儿翻不过去。” 张妈狠狠抽了一口气,怎么感觉自家主子明明十几岁的小丫头,却像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连着几天,沈钰珠都在整理那些账册本子。 经过这一次,即便是沈知书也不敢在揽月阁的跟前儿晃悠。 赵氏更是学乖了许多,日子过的也算是安然。 这一天,沈钰珠起了个大早,今天她要亲自去娘亲留下来的那两个庄子上瞧瞧。 她让张妈和春熙守着揽月阁,自己带着云香从西侧门出了府。 李泉驾着马车,载着沈钰珠朝着云州城的郊外行去。 先夫人留下来的庄子在云州城郊外的云山脚下,距离云州城大约五十里地。 李泉驾着车快马加鞭,只想着赶在傍晚时分能回到沈府。 今天的天色有些暗沉,云层积压的很厚,明明是白天给人感觉像是夜晚来临一样,总有一种压迫感。 马车要翻过半侧山腰,穿过一片林子才能到前面的庄子上。 沈钰珠为了安全起见走的是官道,只有这一片林子比较危险,不过大白天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突然天空一道惊雷陡然而起,马车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微微有些颠簸。 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李泉猛地勒住了马缰,低声急促道:“大小姐!不好了!” “何事?”沈钰珠靠着马车的车壁养神,听到李泉的喊声,猛地睁开了眼眸。 “前面有血迹!”李泉的声音微微打颤。 雨越下越大,这个季节的天气都是如此,出门儿的时候还是大晴天,现在陡然变了颜色。 一听有血迹,沈钰珠心头一惊,难不成是李泉驾着马车撵着了什么东西? 她掀开了车帘走了下去,身边的春熙忙帮沈钰珠撑着油纸扇。 沈钰珠大着胆子看向了李泉指着的地面,果然一簇血迹,晕开在雨水中,顺着山上的斜坡缓缓而下,看起来触目惊心。 “主子,血迹从山上来的!”李泉看着这事儿有些担心。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沉声道:“马上离开这里!今日不去庄子了!回城!” “是!”李泉忙上了马车的车辕。 云香扶着沈钰珠回到了马车前,刚掀起了帘子。突然帘子里一道掌风袭来,云香顿时被打晕了过去。 沈钰珠脸色巨变,不想整个人都被马车里的人拽了进去,随后森然剑锋比在了她的脖子上。 “走!”一道清冷凛冽的男声袭来,带着万千的杀意。 李泉顿时不敢动了,自家主子还在此人手中。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掳着她的男子,顿时微微一愣。 上一世她见过世面,尤其是经商中不停接触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什么样的美男子没见过,却是从未见过眼前这样俊美到极致的男人。 第21章 西域火毒 沈钰珠看清了眼前男子的眉眼后,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 五官精致无畴,俊挺的鼻子,薄凉的唇,一双潋滟的凤眸璀璨晶亮,像是漫天的星辰落入了他的眼眸中,却又带着几分清冷。 他身形很高,坐在马车里,显得马车都有些逼仄。 此人着一件玄金色锦袍,锦袍上晕着点点斑驳的血迹。 肤色泛着一层冷白,虽然相貌俊美可身上透着不同寻常的邪气,给人感觉有几分雅痞和说不上来的威压。 他手中的剑锋沾满了血,不晓得杀了多少人。 此时剑锋抵在了沈钰珠的脖子上,手腕微微发颤,显然撑到了极点。 他唇形很好看,薄凉的唇角渗出一丝丝的黑血,身上浓浓的血腥味袭来,还有一股子很古怪的气味。 沈钰珠闻到了那股子气味后,顿时心头一怔。 这个人怕是中了毒,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西域的火毒。 十年后这种毒才传到中原,那些江湖人士后来才找到解救的法子。 可现在是十年前,这种毒中原人闻所未闻,更别说解毒。 她上一世经商的时候,一个得力的属下便是被这种毒害了,她大费周折才找到解毒的办法,救了属下一命。 她心头暗自琢磨,此人出现在这样偏僻的林子,看那打扮和气韵不像是小户人家的子弟。 他的口音还带着京城那边的味儿,莫非是京城来的贵族? 如果这样的话…… 一旦她出手去救可能会惹上麻烦,到底救?还是不救? 那人撑不住了,想要沈钰珠带着他进云州城找大夫。 其实沈钰珠明白,一旦中了西域火毒,别说是云州城,宫里头的太医也不一定能治得好他。 沈钰珠心思一动,若是不救他。 此人一看身份不俗,死在她的马车里,以后怕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公子,”沈钰珠冷冷道,“公子现在是不是觉得浑身的气血上涌,不停地想要呕血?” 那人顿时一僵,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沈钰珠,比着她脖子的剑锋松开了几分。 沈钰珠淡淡道:“公子每隔半个时辰,会呕血一次,一次比一次急促。” “你是谁?”那人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警惕。 沈钰珠冷冷笑道:“我是谁不要紧,要紧的是公子中了西域火毒,若不及时解毒,活不过今晚。” 剑锋微微一颤,那人瞬间松开了沈钰珠,看向沈钰珠的眼神变了几分。 一般的女子若是遇到这种情形,怕是要吓晕过去。 她竟然如此淡定,还能看出来他中了毒? 是的,今天是他此生遇到的最大凶险,九死一生逃出来,不想中了奇毒。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潋滟的凤眸中,警惕淡了下去,染上一层玩味。 “罢了,今儿本公子大胆一回,我的命就交给你便是!”他忍着咳嗽,从腰间摘下来一块儿玉佩送到了沈钰珠的手中。 玉佩早已经沾满了血,沈钰珠眉头一蹙,接了过去。 她淡定的将玉佩伸出了车窗,雨虽然小了一些,还是将玉佩上的血迹冲刷干净。 上好的羊脂玉,玉佩上端端正正刻着一个字儿——慕!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的青年,慕家?他居然是慕家的人。 永宁侯府慕家是大周第一世家,掌控天下百万兵权,大周一半儿的财脉,朝堂中一半四品以上的朝官,都是慕家的门生。 唯一的缺憾是,慕家人丁稀少,近几年来慕家只有一个嫡子,据说还是京城出了名的魔王,不服管教,难道…… 沈钰珠看向了面前的男子,还是觉得不对。 听闻永宁侯府的世子爷,最是金贵之人,出入侯府都是千呼万拥的,怎么可能会如此的狼狈?还浑身是血,出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姑娘,在下固然好看,但是你这般盯着看下去,在下可就要死了!”那人唇角勾起了一个危险的弧度。 明明在笑,可是笑意很冷。 “在下慕修寒!”那人一字一顿道。 沈钰珠暗道果然不是慕家的世子爷,名字不对,可能就是慕家的旁系子弟吧? 慕修寒盯着沈钰珠问道:“姑娘尊姓大名?” “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慕公子不必挂念什么名字,现在解毒要紧!” 慕修寒眸色间的玩味更深了几分。 沈钰珠不慌不忙将玉佩收好,慕家的人,必须救! 能让慕家欠她一个人情,她在这世上就多了一重保障。 “李泉,附近有座破庙,马上去那里!” “主子?”李泉因为紧张声音都沙哑生硬了。 他驾着马车,想着一百种怎么能将主子救下来的法子。 可是刚才那人的武功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儿,身受重伤,还能瞬间将他们三个制服。 不过大小姐这是要干什么?听着声音,大小姐似乎还好,没有受伤。 不管了,这些日子,他也看出来了。 但凡是大小姐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能做成,他听命就是了。 马车很快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处破庙里,沈钰珠先让慕修寒解开云香的穴道。 云香整个人还在发蒙,沈钰珠和李泉一起将慕修寒扶下了马车,送到了破庙的杂草堆上坐着。 沈钰珠蹲在了那人的面前,仔细察看他的伤势,更是惊呆了。 原来此人的伤势比她想的还要严重一些,刀伤见骨从他的左肩贯穿到了右腹。 慕修寒确实也撑不下去了,一般人像他伤的这般重,早就晕过去了。 他一路上还能和沈钰珠说话,倒是让沈钰珠心生佩服,这个人的忍性比她还要厉害一些。 “李泉,这些银子你拿着,马上去山下的村子里买一些东西来。” 李泉一看便晓得,自家主子这是要救人。 “主子要买什么?”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黑布,沐浴用的大桶,雄黄,还有黄酒!这方子上的药材你骑着马儿尽快和附近上山采药的人买!” 李泉一愣,这可是怎么说的呢,都要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不过刚刚过了端午,人人家里面倒也是准备着这些东西的。 他忙按照沈钰珠吩咐的去办。 沈钰珠看向了缓过来的云香道:“你和李泉一起去,先寻一只木桶在附近的河里抓蚂蝗,越多越好。” “是,是!”云香还是慌,刚才那一记掌风都将她劈晕了,好在那人下手留了些情面。 李泉和云香疾步走了出去,整座破庙里只剩下了沈钰珠和慕修寒两个人。 慕修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趴在了草堆上,昏迷了过去。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惊,她既然出手要救,还是希望此人不要死的这么快。 她抬起手抚上了慕修寒的额头,却是烫的厉害,呼吸也渐渐微弱了起来。 第22章 本公子记住了 一炷香的时间后,李泉就将东西买了来。 他还花了几百文铜钱让村子里所有的小孩儿帮他和云香抓蚂蝗,整整抓了一大桶,也提到了庙里。 “主子,东西都齐备了!”李泉累的半死。 此间主子要办的事情,他晓得不能让别的人知晓,故而所有东西都是他和云香一趟趟搬到了破庙里的。 沈钰珠看着李泉和云香道:“你们两个将房间里的窗户全部用黑布遮挡起来,不透一丝光。准备一只沐浴用的大桶,将这位公子脱去衣服放进木桶里,倒上雄黄泡过的黄酒!” 李泉和云香都傻眼了,这到底是要闹哪样? 买这些奇怪的东西也就罢了,现在还要将这位身受重伤的年轻公子扒光了,泡进酒里?这是要用人泡药酒吗? “还不快着些!”沈钰珠的脸色微微一沉。 她难得和身边忠心耿耿的人发火,李泉和云香忙整了神色,按照沈钰珠的吩咐布置了起来。 一切布置妥当后,沈钰珠看着身边的两个心腹道:“你们现在守在外面,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管有什么声音传出去,你们一概不要过问。” “是,”李泉和云香忙退出了庙门,守在了外面。 之前还敞着的破烂庙门,此时也被黑布遮挡了起来。 两个人守在了门口,气氛有些诡异和紧张。 “李大哥?你说主子?”云香搓了搓手,现在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山上冷的够呛。 “不该我们问的,不要问!”李泉笑了笑,扫了一眼云香冻得清白的脸,将身上的外衫脱了下来,递到了云香的面前。 云香微微一愣,接了过来,脸色微微红了几分。 破庙的门勉强合了上来,四周的窗户也被厚重的黑色布帛遮挡的严严实实。 佛像前的供桌上,燃着一盏油灯,也不知道是哪个临时歇脚的过路人留下的。 油灯虽然昏暗,勉强也能让沈钰珠看个亮儿。 浴桶中慕修寒盘腿而坐,整个人浸入了黄酒中,双目紧闭,脸色带着几分青紫。 沈钰珠知道不能再等了,现在她也顾不得他穿没穿衣服,礼法与人命来看,根本不值一提。 她大步走了过去,浴桶旁边还放着一只小一点儿的打水用的木桶。 上面临时加了一层盖子,里面传出来什么动物游动的声音。 沈钰珠其实很怕这些,可是经历了上一世的烈火焚身,她现在倒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打开了木桶盖子,里面满满一桶蚂蝗,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沈钰珠想也没想提起了木桶,一整桶蚂蝗通通倒进了慕修寒所在的浴桶中。 黄酒是加了雄黄的,还浸泡了药材,那些蚂蝗猛的倒进了酒里,瞬间被那个强烈的味道逼迫着,疯了般的钻进了慕修寒的身体里。 蚂蝗本身就沾了黄酒里的药汤,却被硫磺的气味逼迫着,自然是直接钻进了慕修寒的身体中。 这么一来,反倒是将深入慕修寒血肉里的那些西域火毒清除了不少。 本来昏迷的慕修寒突然睁开了眼眸,这种疼痛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扛得住的。 “啊!”慕修寒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饶是他身涉无数险境,扛得住所有的疼痛,也架不住这样非人的折磨。 外面站着的李泉和云香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嘶吼声,两个人同时看向了对方,具是吓得脸色发白。 慕修寒身体的毒被那些蚂蝗一点点的清除,他虽然清醒了几分,可是毒素已经让他产生了幻觉。 他依稀间又回到了过去,被一群人围杀,模模糊糊看到了身边站着的一个身影,猛的抬起手臂一把将沈钰珠的脖子掐住。 沈钰珠顿时气闷,她没有想到这厮恩将仇报,居然出手掐她的脖子。 不过他到底是身子弱,虽然掐着她但是劲儿很小。 沈钰珠挣脱开他的束缚,抬手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慕修寒俊朗白皙的脸颊上,他的脸都被扇得微微一偏。 “不想死就安静一些!”沈钰珠今天帮他解毒是担着自己的身家性命的。 此时已经到了解毒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出半分岔子。 慕修寒被这一巴掌给扇懵了,他这才看清楚扇他的就是刚刚那个救他的姑娘。 他是慕家真正的嫡长孙,虽历经坎坷,可也是名震天下的贵公子,谁敢打他,还是扇耳光这种打法。 慕修寒此番身体难受到了抓狂的地步,身体里的毒也一点点的被清理了出去。 他狠狠喘了口气,蚂蝗钻进了他的血肉中,那个感觉让他想要杀人。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在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贱的缘故,他被沈钰珠扇了一耳光后,倒是觉得不那么难熬,甚至好受了一些。 沈钰珠拿起了一边准备好的竹棒伸进了浴桶里,来回搅动着浴桶里的黄酒,想让那些还没有钻进慕修寒身体里的蚂蝗,尽快全部钻进他的身体里。 沈钰珠拿着棍子刚搅动了一下,慕修寒受不住:“姑娘!住手!姑娘!” 慕修寒的脸色像纸一样白,之前蚂蝗钻进他身体的时候,他还在昏迷中,此番清醒了过来再承受这个有些承受不住。 他忙要挣扎着的想从浴桶里本能的逃出去,寻常人根本受不了的。 啪!又是一耳光甩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你……”本来疼痛,毒素,加上蚂蝗,慕修寒神智有些不太清楚,现在又被沈钰珠狠狠扇了一耳光,顿时镇定了下来。 他只觉得脸颊有些疼,都被沈钰珠打懵了去。 沈钰珠眸色清冷如霜定定看着慕修寒道:“慕公子,我不和你开玩笑,必须让所有的蚂蝗钻进你的身体里,这毒才能彻底清除。如今是你最难过的时候,难过也得给本姑娘挨着,今儿能不能活,你自己个儿掂量!” 已经痛到了极致的慕修寒,眸色间多了几分坚毅。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不能死,他死了,过去的那些血仇,谁替他报? 不,他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定定看着面前的女子,一个姑娘家面对脱了衣服,浸泡在浴桶中的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还能一巴掌一巴掌抽他。 好,很好!是个狠人!毋庸置疑! 本公子算是真正儿的记住你了! 第23章 任何事 整整一夜,破庙里,血腥,紧张,生死,各种复杂的气氛充斥着。 沈钰珠一夜未合眼,死死盯着慕修寒的脸,看着他脸上每一个痛苦表情的变化。 只见慕修寒额头上的铁青色渐渐淡了下去,她晓得时辰到了。 沈钰珠站在了慕修寒的面前,却是拿起了火折子。 慕修寒被这个女人折磨了一个晚上,身体里的毒也渐渐清退了不少,此时看着她又拿出了火折子。 他一下子傻眼了,俊美的脸上挤出来一个讨好的笑容。 真的是想不到,他堂堂慕家嫡子,江湖最大帮派的门主,居然会这般讨好一个小丫头。 可是这小丫头看着真的是邪门儿得很,若是论起狠辣比他还要狠几分。 “姑娘,”慕修寒的笑容很好看,有些晃眼,“在下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姑娘先回避一下,容在下出来穿个衣服。” 沈钰珠淡淡笑道:“最后一道坎儿,慕公子闯过去就好了,不疼的。” 慕修寒看着板着一张清冷小脸的沈钰珠,眼角狠狠抽了抽。 嚓!沈钰珠划着了火折子,丢进了满是黄酒的木桶中。 “啊!!!” 慕修寒的惨嚎声传了出来。 外面守着的李泉和云香被这一声喊差点儿送走了,他们忙要转身推开门,忍了忍没敢进去。 此时浴桶中的慕修寒整个被火点着了,之前钻进他身体里的那些蚂蝗,受不住这样的灼烤, 加上那些特制药材的浸泡,还有慕修寒身体里毒血的侵蚀,纷纷从他的身体里爬了出来。 不过一爬出来,那些蚂蝗全部僵死,在黄酒上面满满飘了一层。 慕修寒整个人气息奄奄,本来白皙的皮肤上全是被烫出来的水泡。 “公子可还好?”沈钰珠弯下腰看着桶里的慕修寒,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看着慕修寒因为生气渐渐涨红了的俊脸,沈钰珠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不过这人的表情倒是有些意思。 慕修寒摆了摆手,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混迹江湖,朝堂博弈,也不短的年头了,头一回遇到了一个将他收拾的这么惨的人,还是个女人。 他此时的身体没那么难受了,本想挤兑这个下手不留情的女人几句。 他一抬头对上了沈钰珠那双清澈晶亮的眼眸。 已经到了初晨时分,虽然破庙四周的窗户都被黑布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刺眼的阳光还是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了进来。 阳光刚好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在她身上晕染一层光芒。 她俯身凝视着他,那双眼睛很好看,可又觉得那眼神像是经历过什么,带着几分睿智和沧桑。 这不该是出现在十五六岁小丫头身上的眼神,不过很吸引人。 慕修寒的心头狠狠一跳,下意识的抬起手想要摸一摸那双眼睛。 “公子自重!”沈钰珠发现了慕修寒的不对劲儿,这厮都被毒成了这个样子,居然还想轻薄她? 沈钰珠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慕修寒顿时暗自苦笑了出来。 他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怎么对这个乡下丫头上了一点点的心?而且这个丫头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像一只小野猫儿。 “姑娘请回避一下!”慕修寒脸上恢复了之前的端正之色。 沈钰珠缓缓转过身,身后传来了慕修寒爬出木桶的声音,估计不小心摔倒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可以了,”慕修寒声音清冷带着几分沙哑。 沈钰珠转过身看向了慕修寒,眸色一闪,昨天晚上这个人浸泡在了木桶里,看不出什么来。 现在他穿好衣服,虽然有些虚弱,可也能勉强站稳了。 他此时虽然狼狈,却长身玉立,丰神俊朗,气质不凡,只站在那里就是一道令人移不开眼的凌厉风景。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是李泉的惊呼声,外面守着的两个人还未曾说什么,破庙的门被从外面撞开。 沈钰珠脸色一变,发现庙门外面挤挤挨挨涌来几十个身穿劲装的高大男子。 那些人看起来不似小地方儿出来的护卫,武功内力都厉害至极,那身上的气度就不一样。 此时他们看到里面站着的慕修寒后齐刷刷跪了下来。 “属下来迟!请主子责罚!!” 慕修寒负手立在那些人的面前,也不说话,只停顿了一瞬,那些人倒像是被恶鬼盯上了一样,一个个身体微微打颤,额头渗出冷汗来。 沈钰珠眉头蹙了起来,这个慕公子到底手段有多狠戾,他的属下们一个个吓成了这个样子。 慕修寒许久才淡淡道:“此间事情不必纠缠,马上回京!” “是!”那些劲装护卫这才松了口气。 沈钰珠晓得今儿遇到了厉害人物,她忙稍稍退后一步。 云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惹得这么厉害的大人物来。 不过这些不是她该想的,她现在只希望此人赶紧走,别给她惹祸。 那些护卫簇拥着慕修寒走出了庙门,不想慕修寒转身重新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沈钰珠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了一个黑漆漆的阴影,有些压迫感。 “慕公子有何见教?”沈钰珠眉头一蹙,她不习惯被人这般逼迫着。 慕修寒上前一步,沈钰珠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却是贴靠在了门框上,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他潋滟的凤眸死死锁定了眼前的小丫头,眼神深邃,看不清楚内里。 “丫头,”他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盛年男子的气息让沈钰珠心头有些发颤。 慕修寒低声耳语道:“本来还想给你高额的诊金,不过昨天晚上你甩了本公子两个耳光子,你倒是打爽了是不是?” 沈钰珠心头一紧,之前她也是急了,不想他乱动,断了解毒的路子,死在她的手上,她才打他的,难不成这也要计较? 慕修寒低声一字一顿道:“耳光和诊金相抵,还有那块儿玉佩你保存好。” 他顿了顿话头道:“以后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只要不是摘星星,你拿着那玉佩去任何一座城,任何一个叫福隆的当铺里,亮出这块儿玉佩,都会有人将事情给你办了!好好拿着!别丢了!” 慕修寒直起身,再不多话,转身离去。 沈钰珠看着那人被扶上马车走远了后,这才缓过劲儿来,低头看着手中紧紧攥着的玉佩。 上面那个慕字儿,也如那个人一样,迫人得很! 第24章 杖责下人 沈钰珠在外面耽搁了整整一个晚上,彼时事情紧急,况且涉及到慕家的事情,她也不能送信儿给沈家。 沈家的那些人唯恐天下不乱,如今更是恨死了她,少不得要抓着她的把柄收拾她。 这个时候送信回沈家,就是给那些人手中送了刀子,返回来再刺向她的。 她沈钰珠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 此番她再也不敢耽搁了,娘亲的那两个庄子也不能去了,还是先回沈家要紧。 天色刚刚泛起了鱼肚白,沈家的那些人估计还没有起来。 沈钰珠当下命李泉驾着马车,快速返回沈府。 马车很快停在了沈府的门口,沈府里外的门还死死关着。 沈钰珠抬眸看着没有完全发亮的天色,不想惊动府里头的那些人,她带着云香从侧门进了府,再穿过一片梅林就能回到揽月阁。 她带着云香刚走到了揽月阁的门口儿,顿时脚下的步子停在了那里。 只见揽月阁的门洞开,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 地面上跪着三个人,是留在揽月阁守着的张妈和春熙,还有被绳子绑了起来的李恒。 李恒这一趟办差,沈钰珠将他留到了外院跑腿儿,不想居然跪在她的内宅里。 三个人都多多少少受了伤,尤其是李恒身上的伤最重,脸色煞白匍匐在冰冷的地面上,看起来是被打了板子。 污黑的血迹在三个人的身下点点渗透了出来,春熙还是个小丫头,此番被杖责后,更是浑身微微颤抖似乎是撑不住了, 摇摇晃晃向一边倒了下去。 “春熙!”沈钰珠忙夺门而入,一把将倒在青石地板上的春熙扶在了怀中。 沈钰珠这一遭是真的没有料到自己走了一晚的光景,回来后揽月阁竟然闹成了这个样子? 春熙唇角丝丝渗出血来,紧紧抓着沈钰珠的胳膊喘着气道:“大小姐,奴婢清清白白的人,从未......从未与府里的小厮......” 她身子单薄,伤的又重顿时晕了过去。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暖阁门口,门口房檐下的椅子上坐着几个人。 沈家老夫人坐在正位上,眸色冷漠无情。 父亲沈啸文坐在了沈老夫人的身边,脸色铁青,冷冷看着沈钰珠。 一边下手位坐着江氏,用帕子捂着唇也不晓得是受不得这院子里的血腥味道,还是在掩盖着什么表情。 站在江氏身后的沈知书看向楚宁的视线,微微带着几分嘲讽和得意,随后垂首乖巧的杵在那里。 沈知礼不在,该是折返回了南山书院读书去了,今年的春闱对他分外的重要。 沈钰珠心思一动,强行压住了心头的愤怒,和云香一起将春熙扶了起来道:“云香你先送春熙去一边的倒厦里,一会儿去请个大夫来瞧瞧他们几个身上的伤。” “放肆!”沈老夫人猛地眸色一冷,“当家人还在这里呢,由不得你一个小辈决定这府里丫头们的生死!” 沈钰珠根本不听,已然和云香一起将春熙扶进了倒厦,随后又将张妈也扶了起来。 “大小姐!老奴撑得住!”张妈不说话而已,一说话便是一口血呕了出来,整个人带着几分摇摇欲坠。 她晓得大小姐对她好,可是今儿那些人来者不善,若是大小姐再惹怒了老夫人还有老爷,那可如何是好? “不必担心!有我在!”沈钰珠的声音冷冽到了极点,话语里夹着冰锋。 沈钰珠强行压着即将爆发出来的怒意,她根本不顾正位上沈老夫人的怒斥,同云香一起将张妈也扶进了倒厦里。 随后又弯腰搀扶瘫倒在地上的李恒,李恒伤的最重,如果不马上请大夫过来,怕是两条腿都要废了。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你还像个小辈的样子吗?不准扶!!”沈老夫人觉得自己颜面上着实过不去,不禁站了起来。 “来人!将这个不孝子拿下!!”沈啸文不想这个女儿越来越不听话了,居然连自己祖母的脸面也不顾及了。 多不过就是几个下人而已,这个丫头要活活气死他们这些长辈吗? 几个沈家的家丁得了家主的令忙拦在了沈钰珠的面前,想要将沈钰珠扶着的李恒抢夺下来。 “滚!”沈钰珠眸色森冷,声音冷冽如霜。 那些人倒是被大小姐身上从未有过的冷冽气息震住了,下意识的躲开。 沈钰珠同云香一起将李泉扶进了另一侧的厢房里,随后命云香带着几个粗使婆子,还有从萧家派过来的小厮,一同上街去找大夫。 沈钰珠安排妥当了之后,这才缓缓转过身看向正位上的沈老夫人和沈啸文。 她一字一顿冷冷道:“祖母,父亲,这几个人都是当年外祖父遣到我身边的人,即便是要打要骂要责罚也轮不到沈家!” “放肆!”沈老夫人一听沈钰珠提到了萧家,便是一肚子气,想起来萧万山那个糟老头子更是心头不爽。 她冷冷道:“一个商户人家罢了,哪儿来的底气参合我沈家的事情?况且进了我沈家的门,便是我沈家的人,若是不规不矩,不三不四,我沈家怎能容得下他们几个?” 沈钰珠藏在袖子里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仰起脸看着沈老夫人沉声道:“即便如此,钰珠不晓得我身边的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错儿,值当这样的重刑?!” 沈老夫人眸色一闪冷笑了出来道:“你且看看这个是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你倒是好好瞧瞧你身边的这些奴才做了些什么?” 沈老夫人手中捏着一封拆开了的信,朝着沈钰珠的面门前砸了过来。 这个丫头越来越嚣张跋扈了,如今连着她也不放在眼里,今儿倒是要她好看! 沈钰珠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信,刚打开一看发现是李恒的字迹。不过有模仿的痕迹,若是没有上一世的经历,这些字迹模仿的这般像,即便是她也挑不出其中的毛病来。 信上的内容也是触目惊心,说是之前萧老爷子给了大小姐一箱子金锭子。 李恒写这封信交待沈钰珠身边的春熙,让她将大小姐那只放着金锭子的箱子偷出来,到时候他便带着她远走高飞。 金锭子?沈钰珠的眸色冷了下来,果然这些人还是对外祖父留给她的东西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今儿是逼着她将金子拿出来吗? 她猛地抬眸看向了一直不说话的赵氏,若是她猜得没错的话儿,这大概是赵氏的狗急跳墙。 她现在手中没了银子,她的儿子进京赶考那是要花大笔银子的,眼见着和她沈钰珠急眼了,不择手段了。 第25章 内奸 李恒帮她办差之外,从来没有在她的揽月阁过多的停留,春熙和李恒这两个人清清白白,怎的被人泼了脏水。 早不泼,晚不泼,偏偏外祖父给了她金锭子后,这些人坐不住了去。 李恒是外祖父派给她的人,几乎很少和沈家的那些人打交道,他的书信怎么就到了老夫人手里,怕是她的揽月阁里出了内奸。 之前赵氏送了一些丫头到她的揽月阁中听差,她重活一世,那些人自然是不敢用的。 她最近将院子里的那些丫鬟婆子重新调换了一遍,但凡是赵氏送过来的丫头,她都放在外间做一些洒扫之事,是那些丫鬟出了问题。 可她们怎么拿到李泉的书信,并且还能寻人仿了他的笔迹? 沈钰珠猛地心思一动,想到了自己重生前,对赵氏送过来的那些伶牙俐齿,机灵万分的丫头们信任得很。 她心头暗恨,她这是被之前信任的丫头害了! 沈钰珠冷笑了出来:“祖母,但凭一封书信便断定我身边的人出了这种肮脏事情,如何令人信服?” “我身边的人我自己心里清楚,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况且外祖父送我的一箱金锭子,早已经不在我的揽月阁了,这事儿他们两个是清楚的。万般不会做出这种傻事来!” “你说什么?金子哪儿去了?”沈老夫人猛地低吼了出来,倒像是动了她的命一样脸色都变了。 沈啸文和赵氏等人也是大吃一惊,赵氏终于撑不住心头的焦急站了起来道:“你这丫头着实的行事毛躁一些,那么一箱金锭子怎么就说丢就丢了的?” 沈钰珠眸色一闪,果然是赵氏看上了外祖父留给她的金子。 今儿大概是赵氏送到她揽月阁里的那些丫头们,依着赵氏的令进了她的暖阁里搜那箱子,没有搜到才出了这么个下作无耻的计策。 这是拿不到她的银子,便是要她身边人的命吗? 饶是她两世为人,看淡了许多,可还是气的身子微微发抖。 上一世就是如此,但凡是外祖父给她的好东西,赵氏还有沈知书都要来她这边去取。 她也不愿意,只是脸皮子软,不敢拒绝,有时候这两个人都不和她提前说一声的。 她们看上了她的什么,径直来她的揽月阁里取了便走,事后再和她淡淡说一声,她也就忍了。 沈钰珠的眼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今天想要再拿走她的东西,她可是不答应了。 “赵姨娘,你着什么急?莫说是金锭子,便是丢了我这条命,也是我沈钰珠一个人的,与你何干?” 赵氏脸色微微一僵,一边的沈知书却是淡淡笑道:“长姐,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儿,姨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一个女孩子家保存那么多金锭子,如今这世上人心险恶……” “是啊,人心险恶,”沈钰珠实在是不想看她那一幅嘴脸,冷冷笑了出来道:“正因为人心险恶,我才将金子转手买了许多的铺面庄子,防的就是那些卑鄙小人!” “胡闹!这么多金子你倒是让谁转手帮你运作了?怎的也不和长辈们商量一下?”沈啸文也是坐不住了。 沈钰珠看着瞬间急眼了的这些人,冷冷笑了出来道:“金子是我外祖父送与我的,做了什么,不做什么,似乎和旁人无关。” “你……”沈啸文气红了脸,怎的生了这么个长反骨的玩意儿。 站在一边的沈知书冷冷笑了出来:“父亲,您倒是替长姐着急上火的,不过姐姐却是不领情呢!之前女儿看到大哥回来了,父亲,祖母那边那人不请安倒也罢了,独独去了长姐的揽月阁。” 沈知书的话顿了顿再不多说,那意思很明显,沈钰珠将金子给了沈家大少爷沈知仪。 沈钰珠眸色一闪,死死盯着沈知书。 这个贱人这是要将脏水往大哥身上引,她心头微微一阵揪扯。 其实沈知书猜对了,她确实将那些金子一并交给了堂兄管着,帮她置办铺面,还有继续屯粮。 可是这事儿,她不想别的人知道,沈知书定是在她的身边安插了眼线,看来是时候清除一下内奸了。 “你疯了不成?”沈啸文冷冷呵斥道:“你弟弟礼哥儿,马上要进京参加春闱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打点一二。” “你父亲说的对,”赵氏也是急眼了。 虽然这些年沈啸文做了通判大人,可到底只是地方官员,也就是从五品的官儿。 家里的一应开销哪里不要花银子,萧氏那个贱人留下来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倒是萧万山那个老匹夫定期接济沈钰珠银子。 如今这个小贱人越来越凌厉了一些,竟然连银子也不给他们花销了。 要知道她的女儿沈知书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总得置办一些女子的首饰头面,过几天还要参加陆府办的赏花会,没有几件像样的衣裳,没有珠宝首饰如何是好。 儿子在南山书院跟着大儒们做学问,还要和那些贵公子们攀扯关系,出去应酬花销也是很大的。 如今更是要进京赶考,不得买一两件贵重的礼物送到主考官大人的门下做见面礼吗? 这一切都是要银子的,一个小小从五品的小官儿,还是没有实权的,哪里去找这么多银子。 好不容易萧万山那个老匹夫拿了一箱金子来,被这个小贱人给了沈知仪,赵氏的脸都气歪了去。 “你这个丫头着实的不懂事,连一个亲疏远近都不懂了吗?沈知仪再怎么样也不是你亲弟弟,礼哥儿才是你的亲弟弟!你帮衬了礼哥儿,以后也能拉一把你这个做姐姐的,你帮衬了一个外人,你这算什么?” 沈钰珠唇角渐渐渗出了一抹冷笑,她抬眸看着面前这些鬼魅魍魉,一个个倒是将她当做是傻子,还是他们自己以为这天下人都是傻子? “赵氏,不管你的儿子,你的女儿怎样,和我沈钰珠没关系!我的银子是我的,你们只能看着,想拿走那要看看你们的本事了,拿不走,就给我看着!” “你……”赵氏眼底渗出了一抹怨毒来。 沈知书冷冷笑道:“长姐,你如今越来越不像话了,你帮不帮礼哥儿且放在一边。” 她看着沈钰珠道:“你瞧瞧你身边的人,也是这般的下作。如今你一晚上没回来,谁能晓得你干什么去了!若是你规规矩矩的,咱们都是好说,若是长姐再这般的放浪形骸,沈家也容不得你!” 第26章 是我的错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面前满脸嘲讽之色的沈知书,她之前便晓得,若是论起狠辣来,赵氏可是比她的这个女儿差远了些。 沈知书将这一盆脏水泼在她的身上,想让她名声受损被赶出沈府,若不想被赶出去,就要乖乖的交出银子才能保平安。 卑鄙,无耻,简直与强盗没有分别! 赵氏一愣冷冷看着沈钰珠道:“你一晚没回来,以为这沈家是什么?你可是沈家的嫡女!言行容恭都得对得起嫡女这两个字才行!” 沈钰珠心头一沉,慕修寒的事情不能说,可她一夜未归是不争的事实,倒是难办了。 一边坐着的赵氏看着沈钰珠说不出话来,更是笃定了这个贱人一定是藏金子去了。 这些日子,这个小贱人和沈知仪走得很近,那金子怕是早就存在沈知仪那里,她更是恨出了血。 一个商家子,才学和能耐哪里有她的儿子礼哥儿好,平白占着这么多金子做什么?害得她的礼哥儿不能高中,断了仕途,这个小崽子赔得起吗? “老夫人,老爷,”赵氏转身冲沈老夫人和沈啸文福了福道:“妾身没有办法问下去了,这个丫头是妾身教导的不好。” 她红了眼眶,拿出帕子捂着鼻子哭道:“这丫头如今鬼话连篇,那金子若是送了仪哥儿,倒也没什么多不过都是咱们沈家的子弟。怕就怕……” 赵氏顿了顿话头:“若是送了别的不相干的外男,以后让我们沈家的脸面怎么放,以后沈家要不要在云州城里待下去?老爷的名声,仕途也要毁在这个不知廉耻,行事不检点的小丫头手里。” 赵氏红着眼眶,哭出来道:“妾身是心疼老夫人这么大一把年纪还要被小辈顶嘴,心疼老爷这么些年的努力若是被她毁了如何是好?还心疼咱家的礼哥儿,若是这一次能高中,便是咱们沈家名扬天下的时候。” 她抽了一口气哭道:“可京城里那么多高门望族,若是咱们礼哥儿到时候攀不上一个,京城也没有人帮衬他,到时候和那状元郎失之交臂。钰姐儿这一箱子金锭子与她来说就是个玩闹的玩意儿。” “她……”赵氏缓了口气,“她宁可便宜了外人,也不帮衬自家的亲弟弟,这安的是什么心呐!!老爷啊!!” “小畜生!你将那金锭子到底放哪里去了?”沈啸文一听到儿子的前途真的急眼了。 沈钰珠简直觉得这些人疯狂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在他们眼里何曾有什么亲情,满眼的算计,满眼的利益。 只是慕修寒的事情绝对不能说,不然更是天大的麻烦。 京城慕家的子弟出了事儿,还是在云州城地界儿,想必牵扯的东西实在是太多。 沈家的这些人渣,一个个心怀鬼胎,又没有什么特别的能耐,一旦牵扯进了慕家的事,后果不堪设想。 她不能说,也没有办法说,心下一横看着赵氏等人只是冷笑,倒是要看他们拿她怎样? 沈啸文瞧着沈钰珠的架势,更是心头火起。 “来人!动家法!!” 这几天的事情,一出出的,哪一桩不是这个丫头搞的鬼。 沈啸文对自己女儿的不满也已经到了极致,今儿他是真的气着了。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动家法? 罢了,今儿理亏,大不了挨上一顿毒打,不过这笔账她慢慢算。 “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一夜未归,还将金子也给了旁人,是该给你个教训瞧瞧!”沈老夫人看着沈钰珠冷冷道。 沈钰珠刚要说什么,突然揽月阁外面传来一阵阵纷乱的脚步声,还有秦管家捉急的呼喊声,很快这份儿纷乱赶到了揽月阁的院子外。 院子门口处急匆匆走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青衣男子,脸色沉到了底,眉眼间晕染着丝丝的寒意。 “住手!!”沈知仪大步走了进来,一把推开了拿着板子靠近沈钰珠的小厮。 他随后大步走到了沈啸文和沈老夫人面前,躬身行礼道:“祖母,二叔,知仪给你们请安了!” 沈啸文刚才还气闷金子的事情,如今一看正主儿居然主动来了,更是脸色不好看。 如果不是之前自己读书的时候拿了大哥大嫂的银子过活,这个木讷笨拙的臭小子,他早就不管了。 如今翅膀硬了,居然也敢参合府里头的事情了。 “哼!你来做什么?” 一边的赵氏忙道:“仪哥儿,你是不是吞了大小姐的金子,若是,便拿出来,礼哥儿急用银子,你怎的连这点子人情世故都不懂了?” 沈知仪顿时愣怔在了那里。 自从他被赶出了沈家后,已经好些年没有和沈家的这些人打交道了,不想一个个越发的无耻了起来。 他性子本来就刚正不阿,可是嘴皮子笨拙,此番被沈家人气的说不出话来,脸色憋得通红。 “不错!钰珠妹妹的金锭子是在我那里!”沈啸文冷冷道。 赵氏等人顿时眼底一亮,还在就行,别给弄到别处去。 沈老夫人忙道:“那还不快去取回来,你弟弟礼哥儿,再有几个月就要进京了。正当是用银子的时候!来人!跟着大少爷取了来!” “祖母,”沈知仪看到祖母也是这般作为,不禁一阵阵心寒。 “金子被孙儿花掉了,交给了孙儿的一位好友,帮孙儿去江南采买货物。如今那人怕是已经到了江南道,这金锭子追不回来了。” “你说什么?”沈啸文脸色铁青,杀了沈知仪的心思都有了。 沈钰珠一愣,自家大哥居然也会扯谎了,她顿时觉得安慰了不少。 大哥就是太老实了,如今很好,那些金锭子她托大哥屯了粮食和银霜炭,根本就不在江南。 沈知仪扫了一眼那些准备动家法的小厮,心头一横跪在了沈啸文的面前道:“二叔,钰珠妹妹这一次拿了金锭子给我,让我代为周转经营。” 他停了停话头道:“可毕竟数目太大,我担心出了什么岔子,就留了小妹在我的米粮店里对账,对完账册后,天色黑了下来。城里已经宵禁了,小妹便留在了我的院子里歇着,我去了客栈,今早才得了消息。” 他抬眸看着沈啸文道:“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考虑不周,害的小妹被你们误会!若是要责罚,还请责罚知仪。” “大哥!”沈钰珠心头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的厉害。 “你不必再替大哥解释什么,是大哥的错,”沈知仪看着沈钰珠脸色一沉,眼底掠过一抹警告,让她不要说话。 女孩子的名声不能坏掉的,他反正也就这样了,替她承受也无所谓。 沈啸文冷冷看着沈知仪,眼眸间掠过一抹狠辣。 “来人!” 第27章 扶正? 初晨的阳光笼罩着揽月阁,阳光正浓,洒在了揽月阁的院子里。 虽然阳光明媚,可分外的萧杀。 院子里满是血腥味道,还有沈知仪压抑着的闷哼声。 沈家的家法很重的,况且那行刑用的板子长约五尺三寸,边角还用玄铁包裹着,只几板子下去便皮开肉绽。 整整二十板子,沈知仪早已经皮开肉绽。 背上到处是斑驳的血迹,饶是他身材高大,身体壮实扛了下来,这身上的伤没有个小半年的时间,怕是彻底好不了。 幸亏是他替沈钰珠受了惩戒,不然这板子落在沈钰珠的身上,怕是这个丫头连命也没了。 沈啸文出了气,也不能拿沈知仪怎么样。 他现在也知道了女儿的厉害,若是真的弄死了沈知仪,怕是会和他拼命的。 因为沈知仪已经承认了金子的事情,自然春熙和李恒的事情也不了了之。 随后沈老夫人等人带着丫鬟婆子离开了揽月阁,今儿就是给沈钰珠一个教训,以后行事小心一些。 最好是将银子拿出来,不然今后还有这个丫头好受的。 一行人离开了沈钰珠的揽月阁,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和血腥。 “大哥!!”沈钰珠脸色发白,她忙将浑身是血的沈知仪从行刑用的长凳上扶了起来。 沈钰珠的眼睛已经赤红,扶着沈知仪的手狠狠打着颤。 “大哥!你怎样?”沈钰珠晓得若不是沈知仪来,今儿趴在这里,倒在血泊中不能动弹的怕就是她了。 “钰珠妹妹不必担心,我……”沈知仪到底是伤了筋骨,狠狠咳出了血。 “大哥!!”沈钰珠心头沉了下来,行刑的那些人是下了狠手的。 大少爷在沈府里不受宠,小小年纪就被赶了出来,如今惹得老爷不开心,他们自然不会容情的。 “钰珠,你……你以后……”沈知仪还是担心的看着自己的堂妹,“你以后在这家里,定要小心万分,还有……” “还有,一个女孩子家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可在外面过夜,出了什么岔子,你自个儿没有办法扛着!记得了吗?不然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沈钰珠顿时哭笑不得,大哥都被打成了这个样子,还惦记着她的亲事。 他自己也还未成亲,这是迫切想要将她嫁出去。 沈知仪叹了口气道:“钰珠,你不要嫌弃我说这么多,这沈家……” 他俊朗的脸上掠过一抹暗沉和苦涩缓缓道:“这沈家不好待下去的,你当务之急找个好人家嫁了。你给我的那些银子,我都帮你攒着。嫁妆的事情,大哥帮你想办法。” 沈知仪看出来沈家是个吃人的地方,他只希望自己的好妹妹能觅个良人,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 沈钰珠看着他伤的这般重,忙撇开了话头,也想让他心安一些。 “大哥,我送你去医馆,嫁人的事情急不来的,慢慢等机缘,”沈钰珠暗自苦笑。 她的机缘怕是一辈子都等不到了,心已经死了。 她喊了李泉驾车,亲自送沈知仪去了医馆。 花了重金找了云州城最好的大夫给沈知仪看了,幸亏是皮外伤,内脏稍稍有些受损不严重。 沈知仪的身体强壮,正当盛年,喝了药调理几天就能好妥当了。 她忙完了沈知仪的事情,整整一白天就过去了,等回到了府里头已经到了掌灯时分。 沈钰珠心头有恨,也有疑惑,那些内奸她断然不允许他们再呆在她的揽月阁中兴风作浪。 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沈府的正门,她刚下了马车却看到沈知书等在了门口,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像是专门等着她,却又不像。 沈钰珠抬眸看向了沈知书,她穿着一件挑线红裙,外面罩着一件鹅黄色纱衫,定定看着她。 门庭檐下的风灯已经点燃,晕黄色的灯光映照在那张俏丽刻薄的脸上,像是暗夜中藏起来的兽。 这兽是要吃人的,稍有不慎,就会被吞进她贪婪的肚子里。 “长姐回来了?”沈知书笑意盈盈。 沈钰珠藏在袖间的手微微攥成了拳,她不想理会她,擦着沈知书的身子而过。 “大哥身上的伤还好吧?”沈知书虽然是问候,可是声音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沈钰珠猛地停下了脚步,转过脸看着眼前的这个蛇蝎女子,眼神冷冽。 沈知书却是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姐姐何必这般看着我?又不是我打的!不过……” 沈知书如今也不装了,显然沈钰珠对她们生出了狐疑,她不必再装。 她越是看着沈钰珠难过,越是开心得很。 “长姐,”沈知书压低了声音道:“长姐,好得你们也是堂兄妹,还是保持些距离得好!” 啪!沈钰珠狠狠一巴掌甩到了沈知书的脸上,冷冷看着她道:“沈知书,若是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小心我拔了你的舌头!” 沈钰珠的眼神如刀,沈知书捂着被打红了的脸,死死盯着沈钰珠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因为沈钰珠是嫡女。 她心头发了狠冷笑道:“沈钰珠,你的好日不长了。如今你是个嫡女,你倒是可以为所欲为,呵呵!” 沈知书得意的笑了出来:“一旦礼哥儿这一遭春闱高中,我娘便会被爹爹扶正,到时候我也是嫡女,礼哥儿是嫡子,你看我怎么炮制你!” 沈钰珠脸色一变,沈知书说的对,沈家所有的希望都在礼哥儿身上。 只要沈知礼不出什么岔子,赵氏被父亲扶正是迟早的事情。 沈钰珠心头一怔,扶正? 她抬眸看着沈知书冷笑了出来道:“先扶正了再说吧?” 沈钰珠转身朝着自己的揽月阁走去,心底晕出了冷意。 想扶正吗?倒是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半柱香后,揽月阁的侧厅,坐在正位上的沈钰珠淡淡看着地面上跪着的十几个仆从。 连着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还有负责洒扫的粗使丫头,厨房里的厨娘,外间拿轻扛重的粗使婆子,全部喊了进来。 为首跪着一个穿着翠色裙衫的丫鬟,此番一阵阵的身体发颤,可还是强行保持着镇定。 “春梅!你可知罪?”沈钰珠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扫了一眼地面上跪着的丫头。 春梅是赵氏送过来的丫头,也是她之前用在身边的丫头。 重生后赵氏送过来的人她是不敢用了,用春熙顶替了她的位置。 若是这府里头对春熙不满,想要陷害她,之前还能拿到李恒书信笔迹的人只有这一个了。 春梅慌忙抬起了头看着沈钰珠那双冰冷如霜的眼眸,心头一阵紧似一阵。 她硬着头皮道:“主子,婢子不晓得主子在说什么,婢子真的不知……不知道何罪之有?” 沈钰珠的眸色越发沉下去了几分,突然抓起了手边的那封伪造的书信狠狠砸在了春梅的脸上。 第28章 撞柱身亡 书信擦过了春梅洁白如玉的脸颊,渗出一抹微红。 春梅的脸色更是白了几分。 “到了此种境地你还不承认?还真以为一个不承认我拿你就没有办法了吗?”沈钰珠一掌拍在了桌子上。 “昨日到今日,你去外面见了谁,去了哪儿,你真以为我查不出来?”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 她重生后对赵氏送过来的这些丫头分外的留意一些,故而这些人的行踪去了哪儿,她都暗中派了人盯着。 只是没想到这些人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光明正大的仿造书信害人! 还真当她这个做主子的,是个软柿子,被她们随意拿捏吗? “来人!请看着西侧门的冯婆子来!我有话问她!” “是!”云香的声音中也落了几分干脆利落。 这一次春熙差点儿被打死,她和春熙情同姐妹,自然是气愤得很。 不多时一个穿着灰色布裙的老迈婆子被云香带了进来。 那婆子一进门便冲沈钰珠磕头道:“老奴给主子请安了!” 沈钰珠看着她道:“这些日子,你守着西侧门可见着春梅出了几次府,都和谁说了话儿?” 冯婆子得了沈钰珠大笔银子的好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冲沈钰珠磕了头道:“回主子的话儿,老奴这些日子看到春梅姑娘一共出了五次府!” 她定了定话头道:“老奴依着主子的吩咐偷偷跟着她去了,发现她去了街西头写状纸的林秀才那儿,五次都是那儿!” 春梅一听顿时脸色煞白,心头慌到了极致。 她猛地转过脸看着冯婆子道:“你这个老虔婆,切莫害我!我何曾去了林秀才那边?” 沈钰珠看着她冷冷笑了出来道:“去没去过那里你自己心里清楚,只听闻林秀才有一招绝技,便是能模仿别人的字迹,而且惟妙惟肖!” 她顿了顿话头淡淡道:“这也罢了,林秀才与你是同乡,他屡试不中只得在街头摆摊,给人写对联写状子谋生,你时常接济他,不仅仅是出于好心吧?” 春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和林秀才的事情即便是赵氏也不晓得,大小姐怎么会知道? 她这一遭陷害大小姐,是因为赵氏允诺她事成之后给她二百两银子。 还说只要将大小姐的那一箱子金锭子弄到手,还会给她更多的好处。 可是大小姐这几次不知为何再也不信任她。 她也没有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大小姐却将她大丫头的身份换给了春熙。 她瞧着春熙在大小姐跟前儿得势,存了报复的心思。 若是拿到了银子,她就交给林郎,让他有了盘缠继续进京赶考。 林郎说过以后中了进士,做了官儿,便回来娶她,她到时候便是官家子林夫人了! 可是大小姐不重用她,她这些日子只能在外间做一做粗活儿,里间都是云香和春熙看着。 她抽空去了内间找,也没有找到存金锭子的地方,不得已才给赵姨娘出了这个主意,不想大小姐什么都知道。 春梅抬起头看着沈钰珠那双清冷的眼眸,那眼眸像是能洞察世间万物一样,她看着觉得心慌得很。 沈钰珠哪里不知道,上一世就是这个春梅处处帮着赵氏拿她的东西。 她却很喜欢这个办事利索的丫头,再后来那个林秀才得了她的好处中了进士,不过…… 沈钰珠眸间闪过一抹嘲讽,林秀才娶的不是她,却是另有其人。 上一世还是她帮着春梅在林秀才那边挣回来一个姨娘的身份。 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后来伪造柔然王子给她的书信陷害她,也是这个春梅。 她为了在卢卓面前替林秀才邀功请赏,博取前程,撺掇林秀才伪造那封柔然来的书信,再一次出卖了她? 沈钰珠看着春梅那张惊慌失措的脸,眸色微微一闪,这一世,你们没有机会了! 她一字一顿道:“仿照书信,陷害自己主子,一个准备赶考的秀才却做出这种事情来!” 沈钰珠定了定神死死盯着脸色仓皇的春梅道:“一个不要自己的狗命,一个怕是连着前程也不要了!你不说,我自然有让他说出来的法子!云香!报官!” 一边候着的云香忙应了一声,她为人心软和善,可是看着张妈和春熙被打成了这个样子,也是心头有恨! “大小姐!!大小姐!!”春梅不知道大小姐是如何查到林秀才头上的,可是她爱惨了那个男人,怎么能因为她的缘故害了他的前程。 “大小姐,是我,我都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 春梅匐地不停地磕头哭诉道:“我给赵姨娘出的主意!此间的事情都是我的错儿,赵姨娘说只要我能帮她弄到金锭子,就给我二百两银子。” “到时候林郎就有了银子进京赶考了,他爷娘老子死得早!他的大伯父也不想他再考下去!也不管他的死活!我想帮帮他!求求主子!” 春梅爬到了沈钰珠的面前,紧紧抱着沈钰珠的腿大哭了出来:“大小姐行行好,不要报官!若是报官他就完了!大小姐!!” 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不说话,定定看着春梅。 春梅看着沈钰珠那张不为所动,冷冽至极的脸,突然眸色间掠过一抹坚毅之色。 她抬眸看着沈钰珠,唇角渗出了苦涩和绝望。 她晓得这些日子大小姐的手腕越来越狠辣,她说是要报官,是真的要报官,彼时林郎就完了。 “大小姐,所有事情我都一个人担着,大小姐!是婢子的错!婢子一力承担!” 她猛地起身一头撞到了一边的墙柱上,顿时头骨咔嚓一声碎裂,整个人软软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侧厅里顿时响起了丫头婆子们惊恐的尖叫声! 鲜血溅在了沈钰珠的脸上,带着一丝温热,她缓缓抬起手将血迹抹去,眸色沉到了底。 整个揽月阁里除了那些小丫头们惊恐低声的抽泣外,一切都是死寂,血腥的味道浓烈的溢满了整个侧厅。 云香惊恐的捂着唇,看着地上从春梅身下渗出来的血,晕成了一滩,浑身哆嗦个不停。 她抬眸看向了自家主子,却发现主子面色如常,甚至还透着一层霜色,那一瞬间让人有几分惊惧。 沈钰珠上一世见惯了生死的人,此番对着春梅的尸身淡然如常。 她心头不禁冷笑了出来,问这世间到底情为何物? 春梅为了那个林秀才竟然能做到此种地步,她现在畏罪自裁,即便是主家报官,没有了人证也不能将林秀才怎么样。 “呵!也是个痴人!” 沈钰珠缓缓抬眸,看着面前早已经脸色吓白了的丫头们,抬起了纤白的手指,一字一顿道。 第29章 一根拇指 “在我揽月阁里做事情,需遵循我揽月阁的规矩,”沈钰珠冰冷的视线看了过去。 那些赵姨娘之前送过来的丫头们具是身子哆嗦个不停。 沈钰珠缓缓道:“其一,我吩咐的话儿只说一遍,不说第二遍,我若是吩咐你们做什么,一个个都得仔细听着!其二……” 沈钰珠比着手指头道:“来我揽月阁里做事便是我的人,安安分分做你该做的,各司其职,分工明确,各人做什么活儿办什么事儿,都要有章程!” 下面跪着的丫鬟婆子们更是没有一个人敢说什么,纷纷应了下来。 沈钰珠脸色越发冷冽起来道:“其三……” 沈钰珠冷冷道:“我最痛恨的便是卖主求荣之人!” “你们各自家里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大可和我说。” “我沈钰珠别的缺,可是银子从来不缺。想要银子找我,想要办什么事儿也找我,你们与我主仆一场我处处照应你们便是。” “即便是你们几个丫头岁数到了,以后放出府嫁人,我沈钰珠自然是给你们人人都准备一份儿丰厚的嫁妆,但是……” 她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道:“但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勾连外人构陷于我,伤害一个院子里的姐妹,别怪我沈钰珠心狠手辣!都听明白了吗?” 下面跪着的那些丫头婆子,看着眼前这血淋淋的场景哪里还敢有二心。 沈家大小姐如今真的是变了,是要杀人的! “云香,让外面的小厮进来将春梅的尸身拖出去厚葬,让李泉来我的书房。” “今儿当值的人,人人赏一个银锞子!你们都退下吧!” “是!” 下面那些如坐针毡的丫鬟婆子们得了令忙不迭退了下去,各自忙活起自己的营生,即便是丝毫的偷懒也不敢有,揽月阁从来没而这般的整肃过。 不多时李泉急匆匆绕过月洞门,走进了沈钰珠的书房。 书房在揽月阁的后花园这边,为看书图个清静,当初才在这里另外修了书庐。 她找李泉商量的都是要紧机密之事,自然不能让院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看到些听到些什么。 故而沈钰珠将院子里的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云香一个人在书庐的门口守着,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主子?”李泉忙冲沈钰珠躬身行礼,不晓得这么晚了,大小姐找他有什么事情。 “今夜你去找一个江湖豪客,帮我对付一个人!花多少银子都行。” 沈钰珠放下了手中的笔,从案几上拿起了银票放在了李泉的面前。 李泉一愣,大小姐这是要对付谁,居然要连夜行动,这倒是稀奇了。 他忙将银票拿了起来,装进了怀中。 银票大约有一千多两,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这些年李泉跟着萧老爷子行走江湖,接触的江湖人士也很多,有些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 “主子准备对付谁?”李泉忙问道。 “林秀才!”沈钰珠微微垂眸看向了雪纸上,用娟秀小楷写出来的名字。 卢卓,赵氏,沈知书,沈知礼,春梅,林秀才…… 上一世这些人将她活生生送进了地狱,这一遭,她不再手软。 “林秀才?”李泉微微一愣。 那个小白脸儿平素里也没有什么厉害之处,就是写写对联状纸,端得性子花哨,招蜂引蝶是有的。 不晓得自家主子怎么就和林秀才有了牵扯?不过主子的事情他也不好过问。 沈钰珠眸色间闪过一抹冷冽看着李泉道:“我要他的一根手指,不多不少只是他右手的拇指!” 李泉更是摸不着什么情况,若要杀对方报仇,要对方的命也是可以的。 可是只要对方一根手指,还是右手的拇指? 沈钰珠看着李泉诧异的目光,心头不禁一阵阵的苦涩。 上一世要不是林秀才的妙手,伪造了那一封书信,她也不会被打入死牢,李泉也不会为了救她惨死在她的面前。 那么大的血海深仇,她仅仅要林秀才的一根拇指,让他写不了字儿,不过分吧? 李泉也不敢多问什么躬身道:“主子放心,这件事情奴才马上去办!” 他忙领命走出了书房,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晚上,除内奸,整顿揽月阁。 沈钰珠此时觉得疲惫到了极点,她缓缓仰靠在椅背上。 “沈大小姐果然是个狠人!按照大周律令,但凡是五官身体不全之人,便不能再参加科考,你这一来岂不是葬送了人家林秀才十几年的光阴,断了人家一辈子的前程?” 突然房檐上传来一个男子清冽的声音,可能这厮戴了面具,所以听起来有几分闷闷的感觉。 “谁?”沈钰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她没有想到自己和李泉的对话居然被外面的有心人听到了去? 这下子有些麻烦了,虽然林秀才该死,可是春梅已经死了,想要将那厮送官法办他,不可能有这个机会了。 不得已,她才出此下策的,她不能容忍那样的卑鄙小人平步青云路! 可是谋害大周读书人,罪责不轻的,偏偏这件事情被人偷听了去,还有云香现在出了什么事? 云香一直守在书庐的门口处,若是被人怎么样,她和李泉不可能听不到任何动静儿的。 李泉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刚才出去的时候不晓得碰到了这个人没有? 沈钰珠越想越心慌,能安安静静潜伏到了她的门外,能有那么好的耳力将她和李泉在屋子里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你到底是谁?躲躲藏藏不算是正人君子所为!” “沈姑娘要和我谈论正人君子这个话题吗?”突然门外一道黑影从树梢间闪了下来,刚要推开门走进来。 沈钰珠的匕首乘着这个机会刺出,她分寸和时机拿捏得刚刚好,这一刀子必然刺中对方的要害。 不想迎面一股强大的掌风袭来,朝着沈钰珠的门面斩了过来,沈钰珠整张脸都要被这一掌劈碎了去。 她心头一阵惊恐,忙侧身避开不想那人动作分外的古怪刁钻,伸出手臂顿时揽住了她的腰肢。 沈钰珠手中的匕首再一次刺出,闯进门的那个黑影却丝毫不避,抬起手居然硬生生迎向了刀锋。 咔嚓一声!刀锋断成了两截儿! 沈钰珠顿时傻眼了。 匕首还是外祖父送给她的礼物,刀柄上镶嵌着罕见的红宝石,刀锋削铁如泥,却被对方徒手震断了刀锋。 这可是玄铁刀锋,就被震断了?! 一股寒意从她的心底升腾而起,一点点顺着脊梁骨蔓延而上,她的呼吸都凝滞了几分。 此番更糟糕的是,她整个人都落在了对方的怀中,根本动弹不得。 她猛地仰起头看向了那张戴着鸷鸟面具的脸。 随后那人将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美诡异的脸。 第30章 毒医 他虽然穿着夜行衣,可丝毫掩盖不住身上那股子邪魅的气息。 五官棱角分明,挺鼻深目,带着几分西域人的特点。 尤其是那双眼眸,居然是紫色。 像是世间最璀璨的宝石镶嵌在他的眼眶中,里面汪着最奢华的葡萄酒,潋滟灵动,却又危险重重。 沈钰珠心头一惊,若论武力,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抬眸死死盯着这个陡然出现在她书房里的男子,声音沉了下来道:“你到底是谁?为何闯进这里?” 沈钰珠看着这人虽然邪门儿得很,但他身上那天然的贵气,不像是采花贼。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松开了沈钰珠,却是坐在了椅子上看着她。 他唇角微翘,勾着一抹笑。 “姑娘怎么会解西域的火毒?” 沈钰珠心头一怔,瞬间想起来之前在那座破庙里救下来的慕修寒。 这么快就有人找上门来,那个慕家的子弟给她惹来了大麻烦。 她抬眸看着面前满身邪气的男人:“阁下什么意思,我不懂。” “不懂吗?”那人拿出来一支玉钗,上面镶嵌着米粒大小的红宝石,正是她的簪子。 沈钰珠想起来了,之前在路上被慕修寒劫持,她头上的簪子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掉落在路上。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子,心思一顿。 他说到西域火毒,而此人带着明显西域人的特征,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慕修寒身上的毒是他下的。 敢对慕家的子弟下毒,这人也是个狠角色。 都怪她那个时候只顾着救人,回来后又被赵氏构陷。 这一桩桩下来,她倒没有在意自己戴的簪子掉了。 光凭借一支簪子,他就找到了这里来? 这一遭,云州城到底招惹了多少厉害人物?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她重生一世,只想护着自己想要护着的人,清算那些欠着她的人,可从来没有想过要牵扯进朝堂的这些纷争中。 “呵呵,公子夜半闯进一个女子的闺房只是为了问这个?”沈钰珠冷冷笑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紫瞳男子顿时一愣,潋滟的紫眸晕染出一抹冷意来,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玩味。 “丫头,你胆子不小啊,本殿……本公子倒是更加欣赏你几分,”那人抬起手,纤白修长的指尖缓缓拂过了艳丽的唇。 “这样吧,你告诉我西域火毒的解法,今夜你密谋陷害大周读书人的事儿,本公子便当做是眼瞎了,看不到如何?” 沈钰珠微微一愣,不晓得此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可是她现在也没有丝毫的办法对付他。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抬起手道:“簪子,拿来!我会将解毒的方子给你写下来!” 那人一愣,笑了出来。 “拿去!” 那人将簪子放在桌子上。 沈钰珠拿起了一方帕子衬着手才拿起簪子,簪子上并没有其他毒物,她这才放心收了起来。 “呵!小丫头看起来年纪不大,倒是小心谨慎之人。” 沈钰珠没有理他,坐在书案边将解西域火毒的法子写了下来,送到了那人的手中。 她缓缓道:“公子过目,我只是路过救人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定了定话头道:“冤有头,债有主,公子若是要找便去找慕家的人,我只是个路人!” 那人猛地抬眸看向了沈钰珠,眼神一闪,又低头扫了一眼纸上的东西,淡淡笑了出来。 “这个法子当真是不错,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那自然是不错,十年后,耗尽了多少大夫的心血才研究出来的解毒法子。 如今在这世上绝无仅有。 她看着那人道:“我外祖父是行商,见识过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这法子也是我外祖父告诉我的。” 那人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才将方子折叠起来塞进了袖子里。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露齿一笑,倒是再没有提及别的。 他貌似也就是来找一张方子,随后翻身从窗户口跃了出去。 一个清冽的声音传来:“毒医古若尘是也,原本看过本公子脸的人都要死,今儿算你命大!” 浓黑的夜色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古若尘?沈钰珠顿时额头渗出了冷汗。 如今这世上的人还不知他的名号,十年后此人的身份可是天下人听了都要心惊胆战的。 他是大周最厉害的毒医,生死之间,全凭他的一念之差。 此人研究医术,也研究毒术,江湖,朝堂的那些厉害人物都想要拉拢他。 不过这个时候,他的价值应该还没有被人们所发现。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此人下毒的本事极高,在这方面很有天赋,对这方面也是痴迷到了极点。 如今看来他也就是为了那个解毒的方子找上门来的,想必拿了方子后,不会再叨扰她了。 沈钰珠疾步走出了书庐四处查看,却看到外面芭蕉林下躺着一个小丫头,正是云香。 “云香!”沈钰珠心头一惊忙疾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倒在地上的云香扶了起来。 她抬手探向了云香的鼻翼,还有气息,只是被药迷晕了去。 沈钰珠忙将云香扶进了书庐,喂了几粒薄荷药丸,灌下了一些冰水。 云香这才幽幽转醒,刚一醒来紧紧抓着沈钰珠的手臂道:“主子,有贼人!” “我晓得,已经没事了,”沈钰珠轻轻拍了拍脸色煞白的云香。 这一夜在血腥,紧张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沈钰珠起身梳洗过后,亲自去看了张妈和春熙。 这两个人的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只需再躺几日就能大好。 她带着云香准备去瞧瞧沈知仪,刚走出了揽月阁便听到几个下人站在一处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街口的那个林秀才被人剁了手指头!” “是吗?知道是谁干的吗?” “哪里晓得?许是林秀才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下子,别说是进京赶考了,连写状纸的活儿也没得干了!” “大小姐!”另一个丫头看到了沈钰珠忙扯了扯其他丫头的袖子,急匆匆给沈钰珠行礼。 昨儿春梅自裁的事儿,传遍了沈府,如今人人见了沈钰珠都是谨慎至极! “不必多礼,”沈钰珠带着云香走出了府邸,刚站在了门口,却看到沈知书和赵氏钻进进了马车。 看样子该是远行,去南山书院看望沈知礼的。 赵氏身边的大丫头翠竹抱着一只小箱子,是沈府那种装银锭子的小箱子,跟着上了马车。 沈钰珠顿时心头一惊,赵氏哪儿来的银子? 第31章 救人 之前沈府里的一应开支都是花着先夫人萧氏的银子,如今沈钰珠几桩事情下来,娘亲的银子基本上都紧紧攥在了她的手中。 父亲的那点子俸禄,只够支撑一大家子人的吃穿用度。 难不成是祖母的体己银子,即便是祖母拿出来给沈知礼应急,但是也没有那么多。 “云香!” “主子?”云香忙走到沈钰珠的身边。 “派个机灵的小丫头,去莲花轩打听一下,赵氏的银子从哪儿来的?” “是,主子!”云香忙应了一声离开。 那边赵氏也发现了沈钰珠正站在府邸门口瞧着,她低头不晓得对翠竹说了什么。 翠竹急匆匆抱着银箱,钻进了马车。 赵氏和沈知书将马车的帘子遮挡的严严实实,倒像是怕人看到似的,也没有同沈钰珠招呼一声,很快离开了沈府的门口。 沈钰珠眸色微微一冷。 上一世赵氏那是使不尽的花招,玩儿不够的阴谋,想要指望她能消停一些,简直是痴人说梦。 很快云香安排妥当后折返了出来,沈钰珠带着她乘着马车离开沈家。 主仆二人先去看望了沈知仪,到底沈知仪年轻一些,身上的伤已经大好了,不过还是不能下地。 她又安置了两个手脚勤快的丫头服侍,留了些银子,这才离开了沈知仪的店铺。 此时繁华的街道上,四周鳞次栉比的店铺,沿街叫卖的摊贩,鲜活的气息让沈钰珠一直压抑着的情绪轻松了许多。 “走,去那边买一些糖炒栗子,”沈钰珠惦记着府里头的春熙和张妈,想买一些零嘴儿给她们带回去。 她刚要带着云香去对面卖小吃的摊贩那边,不想不远处传来了尖叫声。 一匹受了惊的枣红马儿,驾着一辆马车朝着沈钰珠这边的方向狂奔而来,马车里发出了女子惊恐的叫声。 眼见着那马儿就要踏在一个街边吓呆了的小娃娃身上,沈钰珠下意识跃了起来,手中防身用的匕首瞬间出鞘。 噗的一声!沈钰珠一刀刺进了疯马的脖子上。 那马儿猛地扬起了前蹄,身后驾着的马车也被甩了出去。 因为沈钰珠这狠辣的一刀,疯马避开了那个孩子,也顺势救下了马车里的人。 那疯马吃痛抬起了马蹄,朝着沈钰珠的身上踏了过来。 “主子!!”云香惊呼了出来。 沈钰珠心头一惊,刚才她只想救人不想这马儿太烈,此番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着疯马的马蹄朝着她踩了下来,从二层酒楼的窗口跃下来一个人。 那人顺势拦腰抱起了沈钰珠,一巴掌拍在了马头上。 骨头碎裂的声音,马儿的嘶鸣声。 沈钰珠惊慌失措间抬眸对上了那双熟悉的潋滟凤眸。 “慕修寒?”沈钰珠顿时傻眼了。 他脸上挂着一丝丝玩味,邪魅之色。 估计身上的余毒才清除干净,脸色还是有些白,可是看着精神头儿倒是很足。 一巴掌拍死了一匹疯马,大概是彻底好利索了。 沈钰珠忙一把将慕修寒推开,她现在只想避开这个人。 因为他,昨天晚上已经有人开始过来找她的麻烦了,他怎的还在云州城? “姑娘,”慕修寒眼底也染着几分诧异,每一次见这个丫头,她都能给他完全不一样的感触。 他以为自己给她一块儿玉佩,算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不想今儿这么快又见面了? 刚才那个丫头,一刀刺进疯马的脖子里,快,准,狠! 他此时倒是越来越被这个丫头吸引了去。 不过…… 这个丫头看似避他如毒蛇?他有那么可怕吗? 他慕修寒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厌恶的推开,嫌弃成这个样子,他好得是大周第一美男子啊! 慕修寒的心思微微一顿,缓缓俯身凑到了沈钰珠的面前。 他身材高大,她身子娇俏。 就那么一俯身,在她的面前顿时笼出了一方阴影,将她死死罩在他的方圆之内。 “姑娘当真是让在下惊诧,不光医术高明,武功也不弱。”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心头掠过不喜,京城来的世家子弟都是这么轻佻的吗? 她低声道:“慕公子,想必慕公子也不想破庙里的那件事情被世人所知吧?” 慕修寒的脸色微微一僵,那是他最丢脸的时刻,全被这个丫头看到了。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道:“慕公子,我救了你,今天你也救了我,咱们两个算是两清了。” “两清?”慕修寒之前也许不想逗弄她。 现在看到这个丫头,小小年纪,板着一张脸,行事却是狠辣果决,总有那么一点点的与众不同,让他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心头微微一动。 “呵呵,姑娘,上一回你救了我,我给你一块儿玉佩,这一次,我救了你,”慕修寒眸色微微一顿,“你随身之物,也送一样给我。以后我们万一还会有交集呢?”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慕修寒,她是真的服气了。 这人好得也是世家子弟,怎的行事如此放浪,哪里有当众要女子随身之物的? 他这意思倒是要交换信物吗?不要脸! “公子稍等!你给我的玉佩,我自会还给你!”沈钰珠冷冷盯着慕修寒,“只是此时我没有随身带着。” 上一次救他,他给了玉佩,那东西她怎么可能随便带在身边。 面前这个人邪门儿的很,她不想再有牵扯,也不想招惹了。 慕修寒的眸色微微冷了下来,几乎贴着沈钰珠的耳朵道:“姑娘,我慕修寒的东西,你也敢退回来?你试试看?” 他身上顿时晕染出了一抹强势威压,只有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沈钰珠心头一惊,倒是被震住了。 重活一世能震住她的人不多,此人算是头一个。 “你要怎样?”沈钰珠第一次后悔救了这厮,当初就该看着他死在那破庙里。 慕修寒唇角勾着一抹笑,抬起手却是探上了沈钰珠的发髻,想要拔下她的一根簪子。 他这个人做事,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礼法,随着他的性子来。 他现在只想要她的一件东西,而且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 啪! 沈钰珠狠狠一巴掌扇在了慕修寒的脸上。 瞬间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十几个黑衣暗卫,团团将沈钰珠围住,森寒的剑锋齐刷刷指向了她的面门。 第32章 一百两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踉跄着退后,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这些似乎从平地里钻出来的人。 暗卫?一般只有京城世家嫡子,或者是皇亲国戚才有自己的暗卫,此人到底是谁啊? 慕修寒也是愣了一下,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俊美至极的脸。 好嘛!已经是第三个耳光了! 他今儿算不算犯贱,救了人家,还被人家赏了一个耳光。 “滚!”慕修寒声音微沉。 四周的暗卫一愣,主子是不是有病?被人当众打耳光了哎!就这……还不收拾? “滚!”慕修寒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四周那些暗卫忙瞬间闪身而走。 慕修寒捂着脸,点着沈钰珠的鼻尖,狠狠吸了一口气冷冷道:“好,真的很好!第三个耳光了!丫头,你当真是找死!” 他声音很好听,像山间清冷的泉水,清澈却又渗透着丝丝的冷冽。 明明是恐吓,不过这个调调说出来,居然还有些许的委屈。 慕修寒狠狠吸了一口气看着沈钰珠,伸出手。 他的手掌也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这么探了出去,显得很理直气壮。 “丫头,今儿的事情,你看着办!” 沈钰珠一向的沉稳再也撑不住了,她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眼前的男子都是她之前未曾见过的。 这种人,亦正亦邪,一个不小心就是引火烧身。 况且现在身处闹市,他是京城来的,大不了闹过后就离开云州城了,她还是要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沈钰珠慌乱之中掏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啪的一声,拍在了慕修寒的手掌心。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小酬谢不成敬意!小女子告辞!” 沈钰珠乘着慕修寒愣神的当儿,转身便带着云香挤进了围观的人群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慕修寒是真的懵了,他看着那个娇俏溜走的身影,又看向了手中躺着的那张银票。 他万金家产,千里封地,京城半条街的铺面几乎都是他的,更别说江南道的漕运也是他掌控。 每天在他手中的流水银子都有几万两了,今儿居然还是第一次讹了人家姑娘一百两银子。 他刚才伸出手是想要她主动将玉佩,簪子,亦或是手帕,香囊之类的给他一件便是。 不想给了他一百两银子?显得他堂堂永宁侯的世子爷和一个小丫头要银子似的。 “呵呵,有趣,”慕修寒眸色明暗不定,转身重新走进了酒楼的包厢里。 他坐定在了椅子上,手中还小心翼翼捏着那张银票,想了想轻轻折叠起来放进了自己的怀中。 又不放心,他抬起手在胸口处按了按。 “主子!”一道黑色影子从楼顶掠下,轻功分外了得。 他半跪在慕修寒面前,压低了声音道:“启禀主子,陆明哲已经回到云州府陆家。” 慕修寒眸色一闪冷冷笑道:“这厮倒是窜得快,不过云州城是人家陆大爷的地盘儿,我等还是稍安勿躁。” “是!” “古若尘那个混账东西抓到了没有?”慕修寒提起了古若尘恨得牙痒痒,这一遭差点儿栽在那小子手中。 “启禀主子,还……还未曾抓到,不过这人行踪古怪,也无门无派!不好……不好抓!” 慕修寒潋滟的凤眸一点点的眯了起来。 “我要抓活的,”他一字一顿道。 “是,主子!”那个护卫心头微微一颤,古若尘那厮简直就是一条滑鱼,抓起来分外的困难,莫说是活捉了。 “殿下那边有什么消息?” “回主子,殿下请主子尽快回京,三皇子和四皇子如今斗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逼着咱家七爷站队,七爷请主子尽快回京商议。” “呵呵!”慕修寒眸色一闪,“这一遭想要毒杀我怕也是三皇子的手腕,嫁祸于人,心狠手辣。” 他淡淡道:“陆明哲那边继续派人盯着!那是三殿下养的一条好狗!会咬死人的!你退下吧!” “是!主子!” 劲装男子缓缓退出了包厢。 “回来!”已经退了出去的慕修寒的亲信百川忙又疾步走了进来。 “主子?”他不晓得主子喊他回来还有什么吩咐? 慕修寒仰靠在雕花椅背上,缓缓揉着鬓角,脑海中那个女子的眼睛却是狠狠刺进了他的脑海中。 他从未相信什么一见倾心,他的生活充满了阴谋血腥。 女子的美好与他不曾沾边,那些花朵一样的女子于他来说也仅仅是他手中杀人的工具。 唯独刚才那丫头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双眼睛感兴趣? 那女孩子的眸子清亮,眸色像是古井里的水,沉寂清冷。 那是一双经历过地狱之火淬炼后才会有的眼睛,冷冽,果决,狠辣,不择手段。 啧!慕修寒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划过自己薄凉冷冽的唇。 那眼神怎么感觉和他还有些相似呢? “百川!”慕修寒声音中难得有了几分郑重。 “主子?”身穿黑衣的俊朗护卫忙躬身等候。 慕修寒重新拿出怀中的一百两银票,对着窗外渗透进来的天光看了过去,唇角噙着一抹玩味。 “帮我查一个人,就是刚刚我救下来的女人,我要知道她的名字,家族,还有她在哪儿住着,立刻,马上!” 百川一愣,自家主子这是干什么? 如今三皇子和七皇子已经水火不容,斗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这个节骨眼儿上,主子居然对一个女人多了几分心思,主子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还不快去!”慕修寒脸色一沉,身上陡然多了几分不一样的煞气。 百川狠狠打了个哆嗦忙领命而去。 慕修寒对着阳光轻轻弹了一下手中的银票,潋滟的凤眸缓缓眯了起来。 “呵!丫头,本公子岂是一百两就能了账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阿嚏!刚坐上了马车的沈钰珠毫无征兆的打了个喷嚏。 “主子?”云香忙将披风罩在了她的身上,“主子是不是着凉了?” “无妨,”沈钰珠揉了揉俊俏的小鼻头,细长的眉蹙了起来,她也是奇怪,无缘无故打起了喷嚏。 “李泉,回府,”沈钰珠出来的时间有些长了,还碰到了慕修寒那样邪门儿的男人。 她不敢再在外面呆着。 李泉刚要打马赶着马车动身,突然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婆子的喊叫声。 “沈家姑娘请留步!” 第33章 翁城县主 沈钰珠一愣掀起了车帘,看到一个婆子追着她的马车而来,穿着打扮居然是云州第一世家陆家的家奴。 这可是怎么说的?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钰珠看到是陆家的婆子追着她的马车而来,忙命李泉在此等着。 随后那婆子疾步走到沈钰珠坐着的马车边,先是中规中矩行了一个万福,这才抬起头笑着说话儿。 “沈大小姐,老奴是陆家姑奶奶身边的婆子,姓王,我家姑奶奶请沈大小姐过去叙话。” 王妈看到沈钰珠一头雾水忙又解释道:“我家姑奶奶翁城县主刚才去胭脂铺子里买水粉胭脂,不想马儿受了惊。若不是姑娘出手止住了那疯马,我家主子怕是要被重伤了。” 沈钰珠微微一怔,刚才出事儿的那辆马车居然是陆家姑奶奶的马车? 说起这位翁城县主的经历也算传奇,陆家之所以能处于今天的位置,因为陆家出了很多厉害的女子。 先前是陆明哲的姑奶奶进宫做了妃子,只生了一位公主便是云昌公主,后来先皇死了这位陆家姑奶奶成了宁安太妃。 后来云昌公主和亲柔然,宁安太妃不放心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就从娘家陆家里挑了自己最小的侄女儿陆婴跟着女儿一起去。 结果路上出了点岔子,陆婴为了保护云昌公主被贼人误害,灌下了断生药。 那药其实是她替云昌公主受累的,至此不能再生养。 云昌公主嫁到柔然六年就郁郁而终,陆婴也回到了大周。 陆婴护主有功被赐封为翁城县主,可此时的她地位身份却异常的尴尬。 年岁已经大了,加上不能生养,没有任何高门大户的人家愿意娶她。 那些小门小户的人家娶不起她,她也看不上,耽搁到了现在还是一个人过。 加上她性子刚烈,得罪人的话儿和事儿也常做,故而连着娘家人也不喜欢她。 沈钰珠没想到刚才救下来的人居然是这位厉害主子,她忙下了马车跟着陆家的婆子朝前走去。 不多时便到了一家成衣店,成衣店门口站着几个陆家的家奴。 之前陆婴乘坐的马车已经倒在了路边,正在等新的马车赶来,翁城县主临时在路边成衣店前厅里歇脚。 沈钰珠跟着王妈进了成衣店的门,刚迈步走进了前厅就看到柜台前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张椅子。 椅子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穿着一身天青色绣金纹牡丹的裙衫,容色很美,端庄大气宠辱不惊,一看就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 她的眉眼还和陆家长公子陆明哲稍稍有几分相似,带着陆家人特有的那一抹清冷之气。 沈钰珠忙上前一步冲陆婴躬身行礼道:“民女给县主请安!县主万福!” 陆婴是有诰命在身的贵人,这个礼沈钰珠行的是小心翼翼得很。 陆婴放下了手中端着的茶盏看向了面前的小丫头,清丽脱俗的眉眼,恭恭敬敬的姿态,气质姿态拿捏的很稳当。 她不禁眼底掠过一抹赞赏,今儿这个小丫头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刚才若不是她拿着匕首挡那一下,此番怕是那疯马带着马车指不定要撞到哪里去。 即便是撞不死她,那个小娃娃怕是也不保了。 到时候翁城县主驾着马车当众撞死人,这事儿传出去那是极大的麻烦。 “沈大小姐不必多礼,今儿按理说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的,”陆婴抬起手冲沈钰珠招了招手笑道:“来,坐到这边来。” 沈钰珠心头纳罕,这个传言中性格暴躁还有些古怪的翁城县主倒也是和蔼可亲得很。 纵然她救了县主一命,可是尊卑有别也不必对她这般的客气示好。 “坐过来,这地方不算回事儿,一会儿马车来了,随我去陆家坐坐,我还有些东西要送给你。” 沈钰珠晓得这是翁城县主要送她礼物作为酬谢,她倒是不能不应的,推脱便是矫情了。 她道了一声谢,大大方方坐在了陆婴身边的空椅子上,随后和翁城县主交谈了起来。 也就是翁城县主问话儿,她规规矩矩的回答。 只不过她是重活一世的人,那些问题倒是能应付自如。 陆婴越发对这个沉稳有度的小丫头多了几分好感。 这个丫头到底是出身官宦人家,行事有度很合她的心意,两个人的谈话越来越投机。 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随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走进了成衣店的门口。 一袭天青色绣梅纹的锦袍,墨色长发用白玉冠束着,端得一身贵气逼人。 陆家大少爷出场的地方,总有众星捧月的热络。 他站定在了翁城县主的面前躬身行礼道:“侄儿来迟,让姑母受惊了。” 瓮城县主看着自己沉稳有度的侄子顿时安心了不少,她没有成过亲,也没有自己的孩子。 早已经将这个侄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忙点着身边坐着的沈钰珠笑道:“哲儿,今日多亏了沈家大小姐出手相救,你姑母我才保下了一条命。” 陆明哲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神情微微一怔,又见面了。 上一次在沈家,这个丫头伶牙俐齿,当众处处驳了他的面子。 今日不想居然救了他的姑母,他素来心高气傲,从来没有对云州城的这些世家女子们高看过一眼,不想这个丫头倒是有些意思。 他俊朗的脸上晕染着一抹清冷笑意,冲沈钰珠行礼道:“多谢沈姑娘相救!”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她知道陆明哲的身份,忙侧身避开陆明哲的礼,随后笑道:“陆公子说笑了,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明哲眉头微微一挑,寻常女子如果有今天的机缘,指定要攀附上陆家。 结果她清丽的眉眼间没有丝毫的得意,救下了陆家姑母这么大功劳,在她看来竟然是那么的平淡。 一贯被众多贵女追捧的陆明哲,此时对沈钰珠多了几分好感。 他眼眸里的赞赏之色不露痕迹的掩藏了起来,随后笑道:“沈姑娘的大恩,陆某不会忘记,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你改日便是你改日,今儿我看着这姑娘投缘,还未尽兴,”瓮城县主缓缓起身,却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腕笑道:“走,同我回陆府!” 第34章 紫藤茶壶 沈钰珠顿时懵了,固然翁城县主性格率直可她如今已经离开沈家很长时间,此番再去陆家叨扰倒是有些不合适。 一边站着的陆明哲也是脸色尴尬,毕竟没有正式拜帖,随便将人家一个小姑娘拉拽到了陆家,不是很妥当。 可他从小就挺喜欢这个姑母,有时候犯了错儿,父亲要责罚,他也是求到了姑母的面前。 他心思一动转身看着身后的护卫道:“你们去沈家传个信儿,便说是沈家大小姐,留在陆家姑奶奶这边做客。” 沈钰珠心生感激,这样一来也省的一些麻烦。 沈家的那些人再想抓她的把柄,也不敢得罪陆明哲。 陆家长公子发话,沈家人不敢不听的。 沈钰珠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翁城县主牵着手拽上了陆明哲带来的马车里。 陆明哲骑着亲自护在了马车的旁边,朝着陆家主宅行去。 马车车窗的帘子卷了起来,露出了沈钰珠半张如玉娇俏的脸。 小小年纪,坐在自家有诰命在身的姑母面前,居然没有丝毫的怯意,姿态端端正正。 陆明哲顿时心头微微一跳,一股很奇特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出,他不知道那叫不叫欣赏,或者心动? 马车里的沈钰珠倒是没有注意到车外陆明哲已经全然变了的心境,一门心思陪着这位云州城唯一有诰命的贵女说话, 上一世她只听说过陆家这位奇女子,没有深交过,不想这般直爽好相处。 沈钰珠虽然外公疼她,可是舅舅家里都生养的是儿子,她从小没有玩儿伴。 直到沈知书和沈知礼姐弟两个进府,她本以为自己有了玩儿伴,有了亲人,却不想...... 很快马车行到了陆府,陆府在云州城最北面,背山临河,层层院落套在了一起,亭台楼阁,气势恢宏。 陆明哲刚下了马,四周的仆从便迎了上来。 拿鞭子的,搬马刺的,这是未来陆家的家主,自然殷勤得很。 陆明哲亲自走到了马车边,抬起手臂候在了马车的门口。 “姑母请下车!” 瓮城县主满意的笑了出来,她这个侄子大气有分寸,从小就讨人喜欢。 她扶着陆明哲的手臂下了马车,随后沈钰珠刚要踩着脚凳下车,突然眼前横过来一条手臂。 手臂修长结实,稳稳杵在了她的面前。 沈钰珠狠狠吓了一跳,陆家长公子的殷勤她不敢受着,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她是救了陆家姑奶奶一命,可不等于她不知道天高地厚。 “小女子不敢有劳长公子,”沈钰珠不露痕迹避开陆明哲的手臂,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一边的云香看着这一幕倒是有些懵了,路家长公子素来性情薄凉,气度非凡。 云州城不知道多少贵女对这位年轻果敢,前途无量还丰神俊朗的陆家长公子芳心暗许,听闻即便是京城魏相的嫡女,在京城的诗会上都对陆家长公子大加赞赏。 可是这人从未高看过任何一个贵女一眼,今儿对自家主子的做派总觉得怪怪的,好像哪里不对。 陆明哲低头看着自己顿在半空的手臂,脸色一怔,唇角晕染出一抹无奈。 这个丫头不会是对他有什么成见吧? 沈钰珠跟在了陆婴的身后,穿过两道花廊,经过了湖上的曲桥,沿途的风景越看越是心惊。 果然云州城第一世家陆家,就是气派,这一点沈家可是差的太远了。 怪不得赵氏要陷害她,想要给她的女儿沈知书谋这陆家的富贵荣华。 可惜的是,陆家长公子这样的人物,不是云州城一个小小通判的女儿能配得上的。 她收敛了心神,跟着陆婴走到了一处装饰分外华丽的院落前。 上面雕刻着明华园三个俊秀的大字儿,走进院子里,到处是假山,楼阁,亭台,小池。 小小的院落,便是顶着沈家内宅半个院子大。 陆明哲陪着陆婴和沈钰珠说了一会儿话,尽到了宾主之意后离开。 眼见着暖阁里只有她和陆婴两个人,沈钰珠心思动了动还是说了出来。 她上一世阅人无数,看得出来陆婴虽然嘴上厉害,最是个心善之人。 她不能看着她被蒙在鼓里。 沈钰珠大着胆子看着陆婴道:“县主,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陆婴微微一顿:“无妨,你说吧。” 沈钰珠微微沉吟道:“县主,今日县主出门没有检查马匹吗?那马儿无端发狂,县主以后当心一些。” 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方才慕修寒一巴掌拍死了疯马,那疯马口嘴里流出来的是黑血。 当时她被慕修寒胡搅蛮缠,自己的事情还是一团乱麻,何苦管着别人的事情。 没有想到马车里的人居然是翁城县主,更没有想到翁城县主是这样好的一个人。 翁城县主却是苦笑了出来,眉眼间掠过一抹愤恨和无奈,她似乎什么都知道。 “呵呵,陆家有些人早就不想看见我了,我只是没有合适的人家嫁了,若是有门第相当,年岁也相当的人家,即便是做人家的继室也是愿意的,何苦来被人这般厌弃?” 沈钰珠猛的抬眸看向了翁城县主陆婴,难道那马儿是陆家人作怪,就是逼着她嫁人?哪里有这种逼迫法儿? 她心头狂跳了起来,陆家的家事,她不好卷进去。 陆婴也是觉得气氛压抑了些,冲身边的丫头道:“去,拿了那紫藤茶壶来。” “今儿沈姑娘是贵客,寻常人我都不给她喝的!”陆婴是个乐天派,看着沈钰珠笑道。 沈钰珠心头微微有些感动。 陆婴诰命在身,还这般好相处,当真是个难得之人。 不多时一个大丫头小心翼翼捧着一直浑身赤色藤蔓编制的茶壶走了出来,放在陆婴的面前。 那茶壶编制的分外精巧不像是中原之物,而且藤蔓之间还镶嵌着红宝石,一颗颗的同藤蔓交错起来,熠熠生辉。 “沈姑娘,这茶壶可不是中原之物,用这茶壶泡茶喝,还能延年益寿,那茶水的滋味也是绝妙!” 陆婴抱着茶壶像个孩子一样显摆着,全然没有意识到沈钰珠看到那茶壶的视线都变了几分。 她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手中的茶壶被沈钰珠粗暴的夺去,顿时有些傻眼。 沈钰珠紧紧抓着紫藤茶壶,脸色彻底变了。 “敢问瓮城县主,这茶壶哪儿来的?” 第35章 想她死 陆婴被沈钰珠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心头暗自纳罕。 这个丫头虽然和她刚刚认识,可她阅人无数,一眼看出沈家大姑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胡言乱语的人。 难道这茶壶有什么问题? “沈姑娘,这茶壶有何问题?” 沈钰珠一看陆婴对于茶壶的来历避而不谈,该是她身边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他们沈家,小小的官宦人家,内宅斗争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别说是陆家这样的世家了,内宅里不晓得藏着多少的恩怨情仇。 这些沈钰珠不关心,刚才她陡然看到这个东西,狠狠吓了一跳。 这种茶壶她上一世曾经见过的,彼时在京城,安国侯府的小妾就是用这个东西弄死了正室夫人,后来被查了出来,闹得满城风雨。 没想到这东西十年前就有了,还被她在陆婴这里发现。 沈钰珠觉得手中攥着的这玩意儿,都有些烫手得慌。 她忙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随后看着陆婴道:“县主,是钰珠失态了,害的县主担心。” 陆婴笑了笑,眼底已然满是好奇,不晓得她这只茶壶怎么就让沈家大姑娘这么沉稳的一个人,瞬间失态。 沈钰珠吸了口气看着陆婴身边的丫头道:“还请这位姑娘拿几片参片来。” 陆婴身边的大丫头茹蓉忙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取,县主每天都要泡参茶喝,参片自然是不缺的。 不一会儿茹蓉端着一只小瓷盅,里面放着参片,疾步走了进来。 沈钰珠又命另一个小丫头煮了茶汤,乘热倒进了紫藤茶壶中,不一会儿一股很特别的香味晕染而出。 沈钰珠将茶汤倒进了一边养着锦鲤的雕花鱼缸里,那些鱼儿没有丝毫的反应,反而感觉游动的更加畅快了。 陆婴看着面前沈家大姑娘不解释,只是用她的紫藤茶壶泡茶喂鱼。 她用帕子捂着唇笑了出来:“沈姑娘今儿来,是帮本县主喂鱼儿的吗?” 沈钰珠摇了摇头也不说话,随后又换了热茶汤重新倒进了紫藤茶壶里,这一次加了参片。 之前那股子奇特好闻的茶香味,因为和着人参的味道,更是浓滟了几分,令人闻了就觉得口舌生津,想要品一口。 这股子味道,陆婴一直很喜欢,故而紫藤茶壶她是拿来待客用的,还必须是她看得上眼的客人。 沈钰珠闻到了这股味道后,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她从茶壶中将新的茶汤倒了出来,几乎半透明的白玉茶盏,倒进了带赤色的茶汤,红白相间,颜色也是好看。 陆婴笑道:“沈姑娘尝尝这茶汤,好喝得很!” 沈钰珠看着眼前没心没肺的女子,心头不是滋味,这么好的一个人,倒是谁要害她,手段这般的隐晦毒辣。 “县主,您看好了!” 沈钰珠将玉盏中的茶汤尽数倒进了鱼缸中,之前还优哉游哉的鱼儿,突然剧烈的挣动了起来。 不一会儿,鱼缸的鱼儿显得无精打采的,几尾体型较小的鱼儿翻了鱼肚,漂浮在了水面上。 哗啦一声!陆婴手中的玉盏落在了地板上,碎了一地。 一边端着漆木盘子的茹蓉,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手中端着的东西落在了地上。 “这……”陆婴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鱼缸里的死鱼顿时脸色煞白。 沈钰珠抬眸看着陆婴,声音也沉冷了下来,缓缓道:“县主,有人想要害死您!” 她看着桌子上的紫藤茶壶冷冷笑道:“不知道这茶壶是谁赠与县主的,还是县主从谁的手中买到的,县主一定要小心此人。” 沈钰珠纤白的手指点着茶壶道:“这不是紫藤茶壶,这是血藤茶壶。” “外观和紫藤茶壶很一样,可是内里却藏着万般的乾坤。” “这样和县主说吧,”沈钰珠定了定神道,“这茶壶来自于南诏之地,而且血藤这种东西很是罕见。” “如果用血藤单独泡茶喝,最是延延益寿,功效比人参还要好一些。” “可是一旦,这茶壶的茶汤里放了人参,那便是慢性毒药。” “这毒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什么来,寻常身体虚弱的人会喜欢泡喝参茶,这就麻烦了。” 沈钰珠点着鱼缸道:“鱼儿比人的体型小几十倍,所以立竿见影,喝了这东西立马死了。” 她话锋一转道:“但是这点子剂量对于来人来说,可能需要一年半载才会见效。到时候人会越来越消瘦,直到最后呕血而亡。” 沈钰珠冷冷笑道:“往往这种死法,即便是宫里头的太医也查不到什么,因为很难查证。” 她看着脸色已经雪白如纸的陆婴替她难过。 “县主,血藤茶壶没有问题,人参更是没有问题,可是二者合一就是大大的问题!” 陆婴瞬间像是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样,软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呆呆看着面前雕刻精致的茶壶,眼底却是无尽的苍凉。 这茶壶还能是谁送的? 是她的亲爹啊!! 陆婴狠狠闭了闭眼睛,想起来陪着云昌公主和亲路上的那令人不堪的画面。 人人都说她为了保护公主被人陷害,被灌下了断生药,可根本不是这样的,她是被柔然的王子给…… 陆婴浑身都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炙烤着。 这件事情只有她的好父亲,还有表姐云昌公主晓得。 他的父亲素来注重陆家的名声,她身上的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便是让陆家蒙羞。 她或许死了,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可是她陆婴偏偏不想死,凭什么,她只能是陆家的牺牲品。 凭什么她花一样的年纪遭受了这些,还不能哭,不能说,甚至连活着都不能,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钰珠晓得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很难接受,需要时间消化一二。 她冲陆婴躬身行礼道:“县主,天色不早了,县主也该歇着了,钰珠告辞!” 陆婴感激的看着沈钰珠道:“沈姑娘这算是又救了我一命,茹蓉,你命人备车送沈姑娘回府。” “是!”茹蓉忙出去吩咐。 沈钰珠辞别了陆婴,带着云香跟在茹蓉的身后,朝着陆府的门口走去。 走到了门口,沈钰珠坐进了马车里同茹蓉笑道:“麻烦茹蓉姑娘转告长公子一声,我先走了,不去同长公子招呼了。失礼之处,请长公子多多包涵。” 茹蓉眼底掠过一抹赞许,沈家能养出来这般知礼数的女子,当真是好福气。 “沈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代为转告,只是长公子此番正在会客,京城工部来的河工主薄,还有户部的一些官员,才不能相送的,还请沈姑娘包涵。” 什么?户部?河工? 沈钰珠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第36章 惊天重案 沈钰珠的脸色都变了。 上一世她记得很清楚,也就是十年前的这个时候。 云州城近旁的河流,遇到了百年一遇的秋汛,方圆几百里地几乎变成了泽国。 大周朝廷每年都会在夏秋的时候,拨一些修河堤的银子。 如果沈钰珠没有记错的话,她的父亲是云州城的通判大人,专门负责河堤修建的。 现在户部的主薄送了修堤坝的银子到了云州,她的父亲沈大人就是管一部分银子的官员。 沈钰珠的心头一阵阵发寒。 想到今天早上赵氏带着沈知书乘坐马车,去南山书院给沈知礼送银子去了。 他的父亲真当是疯了!修河堤的银子也敢碰,还交给自己的儿子买礼物,送给京城的主考官大人。 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泼天的灾难袭来,那个时候如果父亲被御史弹劾,被朝廷追查出私自拿了修河堤的银子。 沈钰珠的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中饱私囊,私吞修河堤的银子,这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男丁全部被砍头,他们这些沈家家族的女子们,更是凄惨,流放,被典卖,沦为官奴甚至是被送到边关,成为官妓都有可能。 “赵氏……”沈钰珠咬着牙。 一边站着的茹蓉看着沈家大小姐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分,顿时拿不定主意了,不晓得沈家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小姐,您是……不舒服吗?若是不舒服,奴婢回去禀告我家主子……” “不……”沈钰珠知道自己的脸色现在很难看,赵氏在父亲枕边的耳旁风吹得太厉害了些。 她忙扯出了一个笑容道:“多谢茹蓉姑娘,无妨,我这就回府了。” 这边沈钰珠刚走,陆婴整个人缓缓瘫坐在了软榻上,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身边的心腹嬷嬷王妈,看着眼前的血藤茶壶和浴缸里死了的鱼,一阵阵的抽冷气。 “主子!”王妈跟着陆婴也有些时候了,一直是她的贴身侍婢,很多事情也晓得一二。 她是没想到老爷子这般的狠辣,到底是容不下主子了。 怪不得这些日子,主子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如今陆家已经和宫里头的三皇子,还有宁安太妃完完全全绑在了一起,陆家的前途,名誉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这般心狠。 “主子,您别太难过了,您想开些!” 王妈的话语如此的苍白,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替主子宽解一二。 陆婴整个人像是死了一样,仰起头看着纱帐顶子上绚烂的花纹,她其实最喜欢热闹的人。 小的时候机灵古怪,姑母也很喜欢她。 只是没有想到,这份儿喜欢葬送了她的一辈子,跟随表姐和亲就是她噩梦的开始。 “王妈,将那茶壶找个僻静地方烧了吧!” “是,”王妈忙转身吩咐外间的丫头将紫藤茶壶拿出去烧掉。 她随后走进了暖阁将门从外面关了上来,走到了陆婴的身边低声劝慰道:“主子不必难过,如果在陆家待不下去,咱们主仆几个大不了搬出来住。” “搬出来?”陆婴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她唇角噙着苦涩道:“我父亲最是个要脸面的,将有诰命在身的瓮城县主撵出去住,那是打了他的老脸。” “这……不若……”王妈还是不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陆婴猜得到王妈想说什么,她神情凄苦道:“我这样的身份,云州城哪家男子敢娶我?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哪家的男子能娶我?娶不起,不敢娶,我就是个没人要的东西!” “主子!主子!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奴婢听着心疼啊!!”王妈跪了下来,抱着陆婴哭了出来。 “罢了,”陆婴起身扶着早已经头发花白的老仆,声音微微有些哽咽,“我是个命苦的。” 她狠狠抽了一口气,眼底带着万分的决绝道:“你收拾一下东西,过几天我去郊外的桃花庵里做姑子去!” “主子?”王妈脸色煞白,被陆婴的决定给吓呆了。 陆婴咬着牙道:“我不嫁人,也不能另立门户,我就做个尼姑,逃个活命,他们总不至于不让我去吧?” “可是主子,您是有诰命在身的,平白做了尼姑,没得惹出风言风语来!”王妈担心陆老爷子会对自家主子不利。 “呵!不做姑子,我还能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活活逼死我吗?” 已经到了沈家的掌灯时分,沈钰珠急匆匆下了马车,直奔赵氏住着的莲花轩而去。 她脚下的步子匆匆,两只手狠狠捏成了拳,眼底有恨! 赵氏和沈知书给沈知礼送了银子,如今也刚回到了沈府,身上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便看到沈钰珠冲了进来。 “你……”赵氏和沈知书刚要说点儿体己话儿,不想一向不来这里窜门子的沈钰珠居然来了。 “你们都退下!”沈钰珠冷冷扫了一眼莲花轩里伺候的丫头婆子。 那些丫头婆子,现在也是忌惮沈家大小姐的凶名,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云香守着外面,谁要是偷听,今儿我拔了她的舌头!”沈钰珠的脸上一片青霜冷冽。 云香也不知道大小姐为何突然发怒,忙转身走了出去,守着暖阁的门。 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一个个具是心惊胆战的,今儿大小姐是怎么的了,疯了吗这是? 赵氏和沈知书也是吓傻了去。 随后赵氏眼底晕染着一抹嘲讽看着沈钰珠道:“呵,大小姐今儿是发的哪门子疯?我自认为这几天没有得罪过你吧?” “说!今儿你是不是给礼哥儿送银子去了?”沈钰珠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赵氏的领口。 赵氏顿时尖叫了一声,捂着头脸。 她没有想到沈钰珠一上来就动手。 一边的沈知书也是急了,扑了上来撕扯沈钰珠。 “沈钰珠你这个贱人!你松手!你疯了吗?如今已经到了落钥的时间,你这是又去了哪个男人家里?惹了一身疯病回来了?” 啪!沈钰珠反手一记耳光狠狠甩在了沈知书的脸上。 她是练过武的人,沈知书自然不是她的对手,脸颊瞬间肿了起来。 她也不敢继续撕扯,忙向后踉跄着退开。 “你滚远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沈钰珠转身死死掐着赵氏的脖子道:“你是不是诱骗父亲将修河堤的银子拿了回来,你知不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你这个贱妇!今儿我决不能容你!” 第37章 不能追回 沈钰珠的话音刚落,赵氏和沈知书顿时吓傻了。 沈钰珠也不用再问,看着赵氏那个样子,就晓得她之前的推测是千真万确的。 “住手!”暖阁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随后一脸铁青的沈啸文疾步走了进来,因为来的太急促,身上的官袍都没有来得及换下来。 “你又发什么疯?”沈啸文刚从衙门口回府,就有莲花轩的丫鬟婆子赶过来告状。 说是大小姐刚刚冲进了莲花轩,二话不说就动手打人。 沈啸文这些日子因为沈钰珠,简直是忙的焦头烂额,没想到还没有消停几天又来了这么一出子。 “快住手!”沈啸文怒斥。 沈钰珠松开了赵氏。 赵氏捂着脖子扑到了沈啸文的面前大哭了起来。 “老爷,您瞧瞧大小姐,不分青红皂白便冲了进来,扇了书儿耳光,还要掐死妾身!” 赵氏哭得差点儿晕厥了,外面候着的丫鬟婆子忙疾步走进来,扶着赵氏顺气。 顿时莲花轩里哭哭啼啼,纷纷控诉沈家大小姐,乱成了一团。 “滚出去!!”沈钰珠冷声呵斥。 那些丫鬟婆子们被沈钰珠这一声呵斥给震住了。 “不相干的,不想死的,赶紧滚!” 她眉眼如霜,冷眼看向了自己糊涂万分的父亲,心头一阵阵的发寒。 宠妾灭妻也就算了。 这个男人这是要宠妾灭全家的节奏,当真是蠢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到底是怎么坐到云州府通判的位置上的? 沈家大小姐刚不久在自己的揽月阁里,清理了门户。 如今府里头的下人们,不管是哪个院子的,见着沈家大小姐都肝儿颤。 此时她沉声一吼,那些丫鬟婆子忙下意识的退了出去。 “你又要做什么?”沈啸文其实心头也隐隐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个女儿。 沈钰珠冷冷看着沈啸文道:“父亲,您是不是将朝廷拨下来的修河堤的银子给了赵氏?” 沈啸文顿时脸色一变,本来不想说,不过沈钰珠再怎么样也是自家人。 他冷冷道:“也就是借过来给礼哥儿用一用罢了,每年的河堤都在修,今天省些修也可。此事你万万不可说出去!” “父亲也懂得此事不能说,”沈钰珠被自己的渣爹给气笑了。 “您知不知道挪了修河堤的银子,万一今年秋汛,河堤决口,云州府多少百姓要被淹死的。” 沈钰珠越说越气,声音抬高了几分道:“父亲知不知道,一旦今年秋汛,河堤出了问题,被圣上知道是咱们沈家挪了银子,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沈啸文心头一慌,其实这件事情,他最近也是纠结了许久。 可是礼哥儿是沈家的希望,这个孩子的前途必须要保下来。 一边的赵氏冷笑道:“哪里有这般凶险,连着十几年了,云州府何曾有过秋汛?” 她冷冷笑道:“别说是秋汛,干旱倒是常有的事情,偏偏你在这里危言耸听!” “况且,礼哥儿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这银子也就是借来用一下而已,还能怎样?” “你当真是沈家的一个祸害!”沈钰珠眸色微微一冷,狠狠盯着赵氏。 “姐姐,什么时候这般关心沈家了?”一边的沈知书捂着半边肿起来的脸,看着沈钰珠冷笑道:“若是姐姐但凡有一点为沈家好的心思,也不会逼迫着父亲挪动修河堤的银子了。” “是啊,”赵氏冷笑了出来,“你当初若是将那金锭子拿出来,赠与礼哥儿做盘缠进京赶考,你父亲也不会这般的为难。” 赵氏看着沈钰珠嘲讽道:“说一千道一万,是你这个做姐姐的黑了心,不顾及自己的弟弟妹妹,也不顾及沈家,更是不顾及你的父亲!” 沈钰珠被赵氏的厚颜无耻给气的说不出话来。 她不再看赵氏和沈知书,抬眸看向了沈啸文道:“父亲,您也是读书中举,后来进入仕途做官之人。” 她定了定话头道:“但凡真正能出挑的,哪一个是靠着送礼攀扯起来的?不想着自己好好用功作学问,小小年纪,歪门邪道倒是学了不少,这样的人如何能带着沈家走长远了?” 沈啸文眸色一闪,似乎想起来什么,眼底的那一抹异样压制了下来。 “父亲,”沈钰珠看着沈啸文道:“当务之急,便是去南山书院找礼哥儿,将那银子追回来。” “不可!你这个黑心的!你这是要断了礼哥儿的前程!”赵氏一向温柔娇俏,此时一听沈钰珠说的话,顿时急眼了,像泼妇一样上前要撕沈钰珠的脸。 “老夫人来了!”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声,随后帘子掀了起来。 老夫人缓缓走了进来。 虽然沈老夫人单独住在松竹园,府里头的风吹草动,逃不过她的眼睛。 沈钰珠说的话,她早就在外面听了个分明,此时拄着拐杖站在了沈钰珠的面前冷冷道:“给礼哥儿的那笔银子不能动!” “祖母!”沈钰珠刚要说话却被沈老夫人抬起手止住。 “礼哥儿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该花的银子一分也不能少!”沈老夫人声音坚决,不容丝毫反驳。 她冷冷看着沈钰珠道:“姨娘说得对,你也是沈家的人,礼哥儿的事情你不操心也就罢了,还出来捣乱,你安得什么心?” “现在礼哥儿的银子不能动,你若是想着沈家,想帮你父亲,那你就拿出手中的银子来,若是没有……” 沈老夫人脸上掠过一抹冷冽道:“便去和你外祖父要去!总之礼哥儿的事情就是我们沈家头一桩的事情,此件事情没得商量!”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沈家人,原以为他们坏,他们蠢,尚且还有一些理智。 可是偏偏这些人为了那点子名利,礼义廉耻全无,甚至连最后一丝理智也丢弃了。 沈钰珠知道自己此时再多说无益,她冷冷笑了一声,唇角动了动还是说不出什么来。 她转身离开了莲花轩,一直在外面等着的云香忙在她的身前掌灯照路。 四周都是秋蝉的鸣叫声,烦人得很。 一路上,沈钰珠脚下的步子沉重,似乎迈不开。 她的身体绷得很紧,像是想要刺破夜色的一把利剑。 云香看着自家主子孤零零的身影,心疼得要死,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还是说了出来。 “主子,若是,主子许了人家,离开沈家也挺好的,那些人就算计不到主子的头上了。” “婚配?许了人家?”沈钰珠猛地脚下的步子顿在了那里,她倒是想起了个法子。 第38章 你很缺钱? 沈钰珠的眸色微微一闪。 沈家如今乌烟瘴气,穷魔乱舞,便是因为父亲昏聩,沈老夫人目光短浅,赵氏无耻,沈知书狠毒,沈知礼奸猾。 一家子老老少少欠收拾了。 可她终究只是一个人,对付起这些人,还是顾及不过来。 她心下了有了计较,这沈家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当家主母了。 “呵,是时候给爹爹找一个女人管着了!” 云香顿时一愣,不晓得沈钰珠怎么无缘无故,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难不成大小姐要给老爷身边塞女人,这可是闻所未闻? 都是长辈们给小辈们执掌亲事的,哪有小辈给自家长辈张罗女人的? 沈钰珠脚下的步子轻快了不少,疾步走回到了揽月阁。 张妈和春熙迎了出来,虽然两个人身上的伤好了一些,可是行动到底不利索。 “主子,”张妈刚刚得了信儿,自家主子在赵姨娘的莲花轩里闹了起来。 如今看着主子回来,身上没有什么伤,顿时心头松了口气。 “张妈,把我的账册拿过来!” “是!”张妈忙将沈钰珠做的私账搬到了她的屋子里。 随后带着几个服侍的丫头走了出来,主子做事不喜欢别的人打扰。 沈钰珠垂首凝神看了过去,心头微微一沉。 她之前的所有积蓄几乎都给了沈知仪,甚至包括后来外祖父送给她的金锭子。 如今这些东西全部变成了屯起来的粮食,布帛,还有铺面之类的死物。 她总不能将这些东西拿出来顶了修河堤的银子吧? 虽然她恨死了赵氏那些无耻之徒,可她还是有些理智尚存。 她现在还姓沈,自己大仇未报,不能跟着些人一起死。 是的,云州府确实十几年来都是干旱,不想马上就会有一场秋汛,这事儿不是闹着玩儿的。 如今父亲任上,修河堤的亏空她得花银子补上了。 上一世她也捐过银子,赈灾抗洪过。 整个云州府大大小小的河堤,朝廷拨款的话应该是在两万两银子左右。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父亲已经被赵氏迷了心窍,差不多全部吞掉了,也就剩个几千两给衙门。 她如今去哪儿弄这一万多两的银子,总不能拿那些粮食,铺面去顶吧?岂不是被别人晓得了他们沈家贪赃枉法,也是个死罪! 沈钰珠狠狠闭了闭眼,倒是能从外祖父那里去借银子。 随后她脸颊微微发热,沈家人不要脸,她还是要脸的,这事儿她打死也做不出来。 沈钰珠没有想到自己重生一世,居然还有为银子发愁到此种地步的时候。 她心思烦乱,想要去软榻上躺一会儿,突然手腕上戴着的玉镯,碰在了桌角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沈钰珠忙想起来什么,打开了拔步床下的暗格,从里面取出来一只紫檀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满满一盒子珠宝首饰,最上面的就是慕修寒那厮给她的玉佩。 她将玉佩抓在了手中,唇角抿了抿,不晓得那厮在哪儿厮混,真该将这玉佩送回去摔到他的脸上。 她冒着那么大的危险,救了他,他居然当众调戏她。 沈钰珠攥着玉佩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后将玉佩放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格子里。 她抱着这一箱子珠宝放在了桌子上,明早将这些东西送到云州城的当铺里去,加上她身上还有些银子,凑一凑差不多也能凑够。 沈钰珠一晚上也没有睡踏实,那一场将她烧成了焦炭的大火,再一次在梦魇中燃烧了起来。 半梦半醒之间,沈钰珠度过了一晚,早上起来梳洗打扮,带着云香抱着一箱子首饰出了府。 上一世她爱极了这些东西,可是到头来却给别人添了妆,她落到手中的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马车朝着当铺走去,云香看着自家主子抱着箱子,眼睛都气红了。 “也太欺负人了,这阖府上下一个个看中了主子心软,到头来还是逼着主子出银子!” 饶是云香一个内宅的小丫头,也看出来赵氏等人这一遭设的局,简直是坏透了,无所不用其极。 沈钰珠定定看着外面繁华的风景,眼底满是清冽之色。 “我毕竟是沈家的嫡女,若是父亲真的出了事儿,我逃不脱这其中的干系!” 她冷哼了一声,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淡淡道:“我曾经说过,她们想尽办法吞下了我的东西,倒是要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消化得了?” 云香一愣,抬眸看着自家主子,难不成主子还有后招? 马车行到了街口处的一家云州城最大的当铺,抬起头便看到隆福两个金碧辉煌的大字儿。 沈钰珠迈上台阶的脚步微微一顿,突然想起来那个姓慕的说过的话。 还记得在破庙里的时候,那厮将一块儿玉佩送给了她,说是不论她有多大的难处,只要带着玉佩来福隆当铺,就会有人来帮忙。 怎么自己一时间心急居然跑到了这里来,此番想要转身,心思又是一顿。 整个云州城能出高价收得起她这一箱子珠宝的当铺怕是只有这家了,她现在也就是应应急。 等到她的那些铺面庄子盈利后,还有将那些囤积的东西卖掉后,她便是十箱子的珠宝也能赎回来的。 沈钰珠心思动了动,反正也没有拿那块儿玉佩,就这么进去当做是一个普通的客人,当了这些东西走人。 当铺高高的柜台后面坐着一个看似很精明的中年男子,穿着靛青色锦袍,也没有绣什么花纹在上面。 他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抱着箱子,带着丫鬟进来的沈钰珠。 “客官是当东西,还是赎东西?”很沉稳的语调,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沈钰珠打开了箱子,顿时满屋生辉。 那中年男子脸色微微一怔,缓缓坐直了身子,探出脑袋看了过来。 “这箱子珠宝,老板估个价儿,”沈钰珠将箱子搁在了柜台上面的窗口处。 都是上好的玉器首饰,莫说是一万两,两万两也能当得出来。 那中年男子显然是头一次见这么豪爽的客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穷困潦倒的,那么便是急用钱了。 他咳嗽了一声,拿起了一只羊脂玉钗子,把玩了一下,定了定神道:“这一支倒是上品,不过成色还不是很通透,这一只我给你二百两……” “给你两万两!”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沈钰珠的背后袭来。 她猛地心头一跳,却看到一条修长的手臂故意探过她的身体,一把将当铺老板手中捏着的玉钗拿到了手。 “慕修寒?”沈钰珠抬眸对上慕修寒那双潋滟的凤眸。 慕修寒手中紧紧攥着玉钗,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笑道:“沈姑娘很缺银子?” 沈钰珠顿时瞪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她姓沈? 第39章 随便花 沈钰珠心头一怔,这个男人居然这么快就查出了她的身份。 这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这是不是被盯上了? 被慕家子弟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玉钗还我!我去别处做这桩买卖!”沈钰珠上前去拿慕修寒手中捏着的玉钗。 慕修寒微微侧身,玉钗已经被他装进了怀中。 沈钰珠眼底微怒,怎的此人长得周周正正,行事这般的无赖。 她现在总不能扑过去,从他的怀里掏出来吧? 慕修寒看着眼前被激怒了的丫头,眼底的邪魅笑意越发浓了几分。 “沈姑娘息怒,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沈姑娘的一件东西留个念想。” 他修长的手指敲了一下柜台上的木框,看着沈钰珠笑道:“姑娘但凡是能在云州城,找到第二家吃得下你这些东西的店,也不会来这里。” “看样子,姑娘是真的缺银子了!罢了!姑娘这一箱子东西,每样不问成色,不问大小,一样两万两银子!沈姑娘随便当!” “主子……”柜台的老板脸色瞬间变了。 这位沈姑娘好像和自家主子认识,可是这一箱子东西,每样两万两,那就是上百万两了。 主子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慕修寒转过脸淡淡扫了一眼多嘴的掌柜。 那人顿时蔫儿了。 “以后沈姑娘缺银子花了,就来这里!”慕修寒笑看着沈钰珠。 那笑容,竟然有些不一样的宠溺。 门口站着的慕修寒身边的百川,眼角一阵阵的抽。 “这当铺掌柜吴长贵眼睛一定是瞎了,没看出来自家公子对这位沈姑娘动了心思吗?” 沈钰珠定定看着面前的俊美男子,感觉他身上邪里邪气的,可是那眼神不像是对她不利。 她现在真的缺银子,此人说得对,一时半会儿,她找不到第二家能给她换出来这么多银子的地方。 沈钰珠抿了抿唇,心头一横道:“算我借公子的,一个月后我来赎这些东西!” 沈钰珠晓得这世上的便宜不能随便乱占,她将怀中抱着的盒子推到了柜台上,拿起了吴掌柜准备好的银票,转身就走。 慕修寒看着沈钰珠匆匆离开的娇俏背影,眸色更是深了几分。 “呵!小小年纪,行事倒是挺讲究的!” “主子,京城来信!”一个黑衣劲装的护卫急匆匆走进了当铺。 慕修寒展开信一看,脸色瞬间变了。 “回京!” 慕修寒眉头蹙了起来,他还想留在这里,和沈府的这个丫头,多交流交流,此时看来不能了。 沈钰珠匆匆离开当铺,身后的云香一脸的惊诧。 “主子,那慕公子会不会是京城里的大官儿?怎么能有那么多的银子啊?” “云香,京城慕家的事情,无论是谁都不能说!晓得了吗?” 云香看到自家主子脸上的整肃,吓了一跳,忙连连点头。 主仆两个朝着街口停着的马车走去。 经过一家成衣店的时候,却被里面的人喊住了去路。 “长姐!!”沈知书款款从成衣店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绿漪阁的丫头。 沈钰珠神色一愣,没想到沈知书居然在这里。 她身上已经换了新衣,发髻上簪着的珠翠估计也是新买的。 身后两个丫头怀中抱得满满当当,看起来置办了不少的东西。 沈钰珠眸色一闪,果然赵氏将修河堤的银子拿到手后,开始胡乱花销了。 沈知书的这一身行头,没有个一千两下不来的。 “长姐,我刚刚瞧着你去当铺了?你这是去当东西了吗?”沈知书故作惊讶,眼底满是挑衅。 她说话估计拔高了调子,又是在街头。 一下子四周的视线纷纷落在了沈钰珠的身上。 大家族的女子一般都不会去当铺之类的地方,那是很丢人的事情。 一边的云香顿时气闷,自家主子当东西还不是填补老爷的亏空。 老爷冒险挪用的那些银子,如今都被二小姐穿在了身上,二小姐居然还这么说? 这做人怎么可以这么的不要脸面? 云香气急忙要上前,被沈钰珠一把抓住了手腕,拉到了身后。 在街头,和沈知书吵,没的只能是自己的脸。 沈钰珠带着云香转身要走,不想与她纠缠。 “长姐,我这身衣服好不好看?”沈知书挡在了沈钰珠的面前,仰起头笑看着她。 沈钰珠默不作声。 沈知书越发的得意,笑道:“过几天就是云州城的诗会了,百花节的诗会,听说会有京城的贵族来玩耍。” 她眼底明晃晃的晕染着欲望。 “到时候不打扮的漂亮一点怎么行?我娘给我买了衣服,还有珠宝首饰。” 沈知书其实长得很好看,和赵氏年轻的时候很像。 此时满身的珠光宝气,衬出了几分贵气。 她抬眸笑看着沈钰珠,眼神很冷,声音低了几分。 “长姐,论长相,论才华,我不比你差!” “眼见着咱们都到了说亲的年龄,你是嫡女自然由着你选,可书儿却不甘心呢!” 她缓缓凑到了沈钰珠的耳边,压低了声音冷冷道:“多谢长姐典卖了自己的东西,帮我买这些。谢谢长姐的银子!” 沈钰珠垂在了身侧的手,一点点攥成了拳,忍了忍还是松开了。 收拾这个贱人,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钰珠退开一步,厌恶的看了一眼沈知书,转身带着气的脸都红了的云香大步离开。 身边的云香再也忍不住了。 “主子,二小姐当真是欺负人!只想着自己的,却不想沈家若是因此遭了难,可怎么好?” “主子这边当了自己的东西补亏空,她却还买了那么多东西……简直是……简直是……” “呵!”沈钰珠冷笑了出来,“你何时见过自私自利的人,考虑过别的人?” 云香愣在了那里。 “不说了,先回府。” 沈钰珠带着云香刚要上马车,不想街头那些闲汉们的高声阔论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喂,听说了没有!陆家的姑奶奶要出家了!” “什么?瓮城县主要做尼姑了?” “可不是吗?如今已经和陆家老爷子闹开了!” “翁城县主身边的人今早都把东西送到了郊外的桃花庵,只等着正式剃度了!” “乖乖哟!这不得把陆家老爷子给气死了!” 沈钰珠的身子定在了那里,果然血藤茶壶的事情不一般。 陆婴估计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走,去陆府!”沈钰珠声音沉了下来,脑子里掠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第40章 说媒 不多时沈钰珠的马车停在了陆府的大门外。 得了消息的王妈疾步迎了出来。 自家主子现在精神头很不好,不管是家人还是外客一概不见。 沈家大姑娘和自家主子很投缘,一听沈家姑娘来了,主子吩咐她赶紧出来迎接。 “老奴给沈大姑娘请安了!”王妈忙冲沈钰珠笑着福了福。 “县主怎样了?”沈钰珠忙问。 王妈顿时红了眼,左右看了看,低声道:“沈大姑娘快随老奴来!” 沈钰珠心头一跳,看样子不好。 她跟着王妈匆匆走进了陆婴的院子,院子里乱糟糟的。 来回走动搬东西的,整理厢房的。 沈钰珠走进了东暖阁,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安神香的味道。 她眉头一蹙,绕过了屏风,里间的丫头茹蓉打起了珠帘。 茹蓉的眼角也是红的,看来是哭过了。 沈钰珠进了里间,看到了歪靠在迎枕上的陆婴。 穿着一件灰白的裙衫,头发也没有梳,不施粉黛,脸色难看得很。 看到沈钰珠进来,也没有起身,恹恹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沈钰珠心头叹了口气转身冲身后眼眶微红的王妈和茹蓉低声道:“我想单独和县主说几句话儿。” 王妈忙应了一声,拉着茹蓉出了暖阁。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走到了陆婴的身边,坐在了榻上。 “县主,被自己亲近的人下毒是不是很难受?” 陆婴猛地转过脸看向了沈钰珠,死灰一样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她也不恼沈钰珠说的话,随后唇角勾起了一丝苦涩。 “呵,我命该如此!以后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也挺好的。” “县主的性子岂是能坐得住的人?”沈钰珠缓缓牵着陆婴冰冷的手。 陆婴心思被沈钰珠猜中,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是万般无奈,她也不会走这一条路。 她这人性子活泼,贪图热闹,喜欢吃肉,还喜欢喝酒。 她走到这一步,当真是往死里逼迫自己。 “县主,不要难过,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沈钰珠宽解。 “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我这样的境地……我……” 翁城县主声音哽咽的看着沈钰珠道:“家里人想我死,我嫁人却又嫁不出去。我诰命在身,门第低微的不敢娶我!门第高的,不屑于娶我!我只有做姑子这一条路可走。” 她狠狠喘了口气哭道:“可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说是要在后院给我修佛堂,让我带发修行!” “这不是活生生要将我关到死吗?” 陆婴点着自己的胸口,脸色一阵阵发白。 “他们以为将我关到死,我就不会丢他们陆家人的脸面了,最好是我马上死了!!” “谁说县主不能嫁人?”沈钰珠等着陆婴哭完后,淡淡道。 陆婴顿时愣怔在那里,抬眸看向了沈钰珠。 沈钰珠笑道:“县主往开了想想,这云州城其实就有合适的人选。” 陆婴更是眼睛都瞪圆了。 “可……可是云州城的贵族子弟都成亲了,难不成你要我嫁给那庄子里的农户?” 沈钰珠看着陆婴一字一顿道:“不知道县主肯不肯做继室?” 陆婴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做继室,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沈钰珠淡淡笑道:“谁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爹不就是个合适的人选吗?” “什么?沈大人?”陆婴顿时惊呼了出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钰珠。 沈钰珠定定看着她道:“家父两榜进士出身,人也长得高大俊秀,性子迂腐了一些,脑子不太好使。” 陆婴唇角抽了抽,沈家大姑娘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哪里有给自家亲爹说媒的,还这般的客观真实。 沈钰珠缓缓道:“我爹这个人,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坏。我娘死了,他到现在也没有续弦。” “他名下没有嫡子,只有我这个嫡女,县主嫁过去后,不会被嫡子拿捏。” “我祖母就是个乡下妇人,眼皮子浅薄,却一辈子想要个诰命夫人的头衔。” “县主不必怕她拿捏你,你诰命在身,这一条便让她没有办法磋磨你!” “唯一……唯一麻烦的是我家的姨娘赵氏,我爹宠她宠得紧,还有一双庶儿女,比较难缠,不过这些人你嫁过去后,我帮你收拾!”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面前已经目瞪口呆的瓮城县主道:“沈家也是个官宦人家,门户不大,门第不高不低。县主嫁过去就在家里独大,比县主在陆府自由。” 陆婴是真的没有想到要给沈啸文那样的老男人续弦的,可是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小丫头这么一说,她心思一动,有些不一样的想法浮了上来。 陆婴动了动唇,低声道:“可……可是……你们沈家好是好,只是我担心我家老爷子不同意,况且沈大人也不知道愿不愿意?” 沈钰珠一听陆婴说的话,不禁唇角微翘。 “县主,我父亲同意不同意不重要,陆家老爷子同意不同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定了定神看着陆婴道:“县主若是想做成这件事情,有的是法子,比如生米煮成熟饭?比如醉酒乱闯?再比如……” “停!你倒是……” 陆婴整个人坐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沈钰珠。 这世上居然有给自己亲爹设陷阱的?当真是少见? 沈钰珠缓缓起身看着陆婴道:“这件事情利弊都有。” “弊端是沈家的姨娘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尤其是我弟弟沈知礼。” “好处是,县主能脱离陆家,还有我这个好女儿帮衬着您,您自然会顺心不少。” 好女儿?这都没影儿的事情,这个丫头就这么笃定她会答应做她的后娘? 沈钰珠笑道:“县主,不妨好好思量一下,若是县主愿意,钰珠会助县主一臂之力。” 陆婴顿时心乱如麻,她不想出家做姑子,也不想呆在陆家被人嫌弃,倒是沈钰珠这条路对于她来说是最好走的路。 可是沈啸文那人,她看着实在是没有什么感觉。 他就像是一根风干老木头,长得倒也算倜傥,只是总板着脸,迂腐至极的样子。 “我……我……再想想……” 第41章 说亲事 沈钰珠从陆家出来,已经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了。 她乘着马车,回到了沈府。 刚回到揽月阁,张妈忙迎了上来,眼里带着笑看着沈钰珠,显得神神秘秘的。 沈钰珠一愣:“发生了什么事?这般喜气洋洋?” 她走进暖阁中,云香和春熙忙帮她换了衣服下来。 随后沈钰珠将从福隆当铺里拿到的银票放在一个盒子里,一会儿给父亲沈啸文送过去,顺道还要敲打一二。 “主子,您可是不知道啊!府里头都传疯了的,”张妈眉眼都带着喜色,随后看了一眼那些暖阁里服侍的小丫头。 现在这些下人都被沈钰珠震慑到了,一个个心思灵动得很。 瞧着张妈这是有体己话儿要说,忙退了出去。 张妈边帮沈钰珠摘下头上的朱钗边低声道:“陆家长公子现在就在咱家的正厅里坐着呢!老爷亲自陪着!” 沈钰珠眸色一闪,陆明哲那样的天之骄子,怎的想起来,来一个小小的通判府上做客? 难不成是为了上一次她救了陆婴的事情。 沈钰珠晓得轻重,陆家那样的门第家族,自家姑奶奶出门差点儿从马车上摔死,这事儿怎么说也不体面。 沈钰珠下意识的替陆婴,甚至是整个陆家守住了这个秘密。 这事儿不能张扬,不晓得陆明哲来干什么? 张妈却是心头暗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主子,如今咱们沈府里的丫头也到了说亲的年龄了。您倒是没有瞧见莲花轩那位……” 张妈冷冷笑道:“这些日子一个劲儿给自家姑娘置办衣裳首饰,打扮得像朵花儿一样。” “本来她一个庶女,即便是要出去与其他各府交际,也轮不到二小姐这个庶女抛头露面的。” “怪只怪咱家没有当家主母,一个姨娘也带着庶女去各府迎来送往,当真不成体统!” 张妈定了定神,看着自家主子沉稳的样子,倒是心头微微发急。 主子现在也到了说亲的年龄,就是因为沈家家主宠妾灭妻的行径,很多世家大族都不愿与沈家结亲。 现在倒好,赵氏带着沈知书到处丢人现眼,来沈府的人家更是少了。 大小姐怎么就不急呢? 不过今儿居然陆家长公子亲自来。 他说刚回云州城,前来拜会云州城的几位故交,想和礼哥儿讨教一下学问的事情。 礼哥儿在的时候,陆家长公子不来讨教,礼哥儿去了南山书院他倒是来讨教了。 况且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沈家能和其做故交的? 今儿陆家长公子带着礼物堪堪前来拜访,沈家人高兴的像是过年一样,人人心头动了心思。 陆家长公子还带了一些礼物,说是陆夫人准备的,送给后院的女眷们。 “大小姐,陆家长公子一会儿要拜见沈老夫人了!您要不要打扮一下,去老夫人住着的松林阁里请安?” 沈钰珠心头一动,张妈这是想要她攀扯陆明哲这门亲事吧? 她晓得张妈是为她好,可是她沈钰珠晓得自己几斤几两,她不愿去的。 陆明哲是天上的星辰,她是地上的野草,本就没有什么交集。 况且她现在生母病逝,父亲宠妾灭妻,家世门第哪一样拿出来都是个笑话。 她上一世已经尝够了名门世家家宅里的倾轧之苦,这一世可不愿意再尝一次。 “不必,”沈钰珠将头发打散了,准备歇一会儿。 张妈急了,低声道:“主子,奴婢觉得主子还是去一遭的好!您倒是瞧瞧赵氏,今儿赵氏给女儿打扮就花了两个时辰,此番怕是已经去了。” “张妈!”沈钰珠抬起头看向了张妈,神情间难得的严肃。 张妈心思一顿,脸色顿时掠过一抹慌乱,随后暗自苦笑。 这个孩子在沈家过的太苦了,若是能得到陆家长公子的庇护,便是一辈子都衣食无忧。 沈钰珠看着张妈道:“张妈,我且问你,陆家是什么样的人家?” 张妈张了张嘴,倒是说不出来。 沈钰珠定了定神道:“人人都道陆家只是云州城的世家而已,可陆家一门出了一个宁安太妃,宁安太妃现在名下还养着一个三皇孙,就是如今大晋的三殿下。” “陆家的姑奶奶是陪着云昌公主和亲的翁城县主!那可是圣上亲自下的圣旨敕封的诰命!” “陆家家主陆擎苍,现在驻守陇州,徐宁,川甘,三镇节度使!控兵数十万!” “云州城就是陆家一个歇脚的地方,陆明哲去年中了探花,如今在京城做了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编修是个什么职位,大周所有的宰相阁老都从翰林院那里出!” “陆家搬到京城的时候也就在后半年,过了年之后。” “那样的家族放在京城都是煊赫的,人家陆家长公子配京城贵女,岂不是更好?” 她顿了顿话头抬眸看着张妈:“张妈,那样的人物,那样的人家,不是因为来拜会我们沈家一次,我们就觉得能和人家结亲了。” 张妈顿时脸色微微发白,随后苦笑了出来,眼底有泪。 “是老奴屑想了,老奴只想的姐儿,如今在这府里头难过,没个依靠,每每都是生死争斗!”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有些哽咽:“若是先夫人活着,尚且还能帮姐儿找个好人家。如今云州城配得上姐儿的没有几个。” “而且那些公子哥儿都是拥红抱绿,还没有二十岁,屋子里的陪房丫头都塞满了的,造孽啊!” “老奴只听闻陆家的家风很正,陆将军虽然是节度使,位高权重,却没有纳妾。到现在就陆家长公子一个哥儿。” “这样的家风,陆家哥儿又是个成器的,如今堪堪来示好,老奴就……就想多了。” 沈钰珠脸色缓和了几分,抬起手握着张妈枯老的手低声笑道:“张妈,我现在还小,说亲的事情,不着急。” 她定了定神笑道:“纵然真的需要嫁人,我自会选一个门第简单,身家清白,做人老实善良之人嫁了。” “张妈,你哪曾见过我是个亏待自己的?” “那也好……”张妈心头缓过了劲儿。 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沈老夫人身边的李妈,脸上挂着笑疾步走进了沈钰珠的暖阁中。 沈钰珠看着李妈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不禁暗自好笑。 陆家的长公子一个小小的拜访,怎么感觉沈家人,上上下下像是捡到了钱一样? “大小姐,给大小姐请安,老夫人请您去松林阁一趟,陆家长公子说是有事找您!” 什么?沈钰珠顿时心头一颤。 他终究是个外男,倒是能有什么事来找她? 还必须得她现在就过去? 第42章 非礼 沈钰珠看着李妈妈,眉头蹙了起来。 李妈妈有些忌惮大小姐,忙陪着笑道:“大小姐,那陆家长公子是贵客,咱们还是紧着些去吧。” 沈钰珠心思动了动道:“张妈,宝珠你们帮我更衣。” 陆婴的事情,她已经和陆明哲不谋而合,同时保守了这个秘密。 现在除了翁城县主的事情,她不知道陆卓还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和她说的。 她挑了一件月白色玉兰纹锦裙,外面罩着一件青色纱衣。 张妈看着暗自摇头,钰姐儿穿的还是素净了些。 明明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怎么感觉像是老太太穿的,这怎么成? 之前钰姐儿说陆家看不上她,可现在陆家长公子亲自点了名要见她。 张妈还是动了心思,钰姐儿在这上面不怎么热情,总不能看这丫头渐渐年岁大了,没人相看可怎么行? 她忙将沈钰珠的头发盘起来,绾了一个半月髻,随后在发髻上顺手簪了赤红色的珊瑚珠簪子。 不想简直是神来之笔,一身素色,只那一点嫣红,就能抓住人的心神。 沈钰珠收拾好后,已经快到了掌灯时分。 晚霞将天边的云朵染成了赤红色。 宝珠在前面掌灯照明,穿过了月洞门朝着后院的松林阁走去。 远远就听到赵氏谄媚又夸张的笑声,沈钰珠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赵氏和沈知书此生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清楚自己的斤两。 如今在陆明哲面前,这般行事无度,就是去丢人现眼了。 沈钰珠眸色冷了下来,这沈家的女儿们,都是牵扯在一起的。 自己姨娘和妹妹这般行事,如今不知道在云州城的贵女圈子里,传成了什么。 沈钰珠暗自苦笑,朝着松林阁走去。 刚走进了松林阁的正厅,里面热闹的笑声,顿时消失了。 沈钰珠抬眸看去,正位上坐着满脸笑开了花的沈老夫人,客位首座上坐着陆明哲。 他穿着一件海蓝色锦袍,墨色头发用白玉冠束了起来,面容俊朗,容色冷冽,堪堪坐在那里,也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 比他大二十多岁的沈啸文,此时却小心翼翼陪坐在这位青年的下手位,脸上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陆明哲比沈啸文大了不是几级的问题。 陆明哲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僵了,来到这样的低端人家,而且还有赵氏的乌烟瘴气。 他看起来已经是忍到了极点,世家子弟良好的休养,让他不能当下里翻脸走人。 不过想想这些人都是沈大姑娘的家人,陆明哲居然觉得还能再忍一忍。 外头的丫鬟将帘子打起,沈钰珠缓缓走了进来。 屋子里微微发暗,沈老夫人今儿也是拿捏了一回,将自己准备养老用的劣质夜明珠子也拿了出来照明。 别处不放,非要明晃晃吊在了陆明哲的头顶上。 沈钰珠刚走进门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幅景象。 一群沈家人围着中间一个青年,那个青年脑袋上悬下来一颗珠子,半明不暗的。 她差点儿笑了出来,还是憋了回去。 陆明哲看到沈钰珠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最后见她一面,他才懒得和沈啸文这个酸儒,还有神叨叨的沈老夫人周旋这么久。 他到底是外男,总不能直接冲进了沈家,说要见沈家大小姐的。 陆明哲此时看着沈钰珠缓缓走过来,一身素色清冷,唯独发髻上的一点子珊瑚珠子晕染出的红色,将她娇俏的脸映衬的分外绝色。 陆明哲心头暗自诧异,他在京城见过的美人极多,就是眼前这个丫头身上有种很不一样的气韵。 像是那些牵着纸鸢的细线,将他的一颗心,牵扯了起来。 沈钰珠先同沈老夫人和沈啸文见礼,随后走到了陆明哲的面前躬身福了福道:“小女子给沈大人请安了。” 一直板着脸的陆明哲终于脸色缓和下来,起身冲沈钰珠回礼道:“沈姑娘不必多礼,咱们两家在云州城是世交了。” 世交?沈钰珠真的搞不懂,今儿陆家长公子不停地攀扯这些根本没有的交情想要做什么。 陆明哲对沈钰珠的态度,却让沈家其他人看了暗自心惊。 刚才即便是陆明哲给沈老夫人行礼,也没有对沈钰珠这么客气的。 后来赵氏带着盛装华丽的沈知书上前行礼。 陆家长公子就是哼了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过。 此时对着沈钰珠,居然从椅子边站了起来,那个颀长的腰身弓着,像是虾米一样。 沈钰珠吓了一跳,随后了然。 她救了他的姑姑,他自然是感激的,据说这位长公子从小和姑姑翁城县主关系要好,看来是真的了。 一边站着的赵氏和沈知书,眼睛都气红了。 今儿听到陆家长公子来,沈知书打扮了整整两个时辰。 大红色镂金丝长裙,从膝盖起又颇有心机的露出一截月白色内裙的裙角。 发髻上簪着金丝缠枝发环,羊脂玉的簪子上镶嵌着罕见的红宝石,整个人打扮得艳丽到了极点。 之前陆明哲来过沈府一次,还是她同卢卓一起陷害沈钰珠的时候。 那时她心头慌乱,根本没有细细端详陆家长公子。 今儿仔细一看,将她的魂儿都勾走了去。 之前以为卢卓长得俊美好看,会哄人。 现下和陆家长公子的那个派头比起来,卢卓瞬间黯然失色。 那厮现在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许久不来联系。 不过陆家若是与沈家交好,她也是有机会的。 要知道她的姐姐沈钰珠的名声可是不怎么样,陆家人是不会要她的。 陆家长公子哪里喜欢沈钰珠那样飞扬跋扈的女子?怕是只喜欢她这样温柔小意儿的女子才对。 可是陆明哲看向沈钰珠那个贱人的眼神,为何那般的温柔专注。 沈知书费了一晚上的心思,抵不过沈钰珠的这一颦一笑,她心头恨毒了的,一双玉手狠狠搅着手帕,恨不得撕碎了。 陆明哲抬眸看着沈钰珠笑道:“之前我在老夫人这边没有看到沈大姑娘,如今请你来倒是唐突了。” 沈钰珠看着他行事说话端端正正的,没有世家子弟的那种狂傲。 突然心头掠过慕修寒那张邪魅的脸,都是世家子弟,人和人相比怎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她忙笑道:“让长公子见笑了,今儿身子不大爽利,早早歇下了。” “你生病了?”陆明哲顿时脸色一变,下意识的握住了沈钰珠的手腕。 瞬间,四周安静如斯。 哗啦一声!沈啸文手中端着的茶盏落在了地上。 这……这陆家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抓他女儿的手腕? 这是个什么意思? 第43章 府里放不下 沈钰珠被陆明哲明显不合适的动作狠狠吓了一跳。 她忙退后一步,甩开了陆明哲的手,脸色瞬间变了几分。 陆明哲整个人都懵了的。 他这是怎么了?统共和沈家大姑娘见面没几次。 第一次,她处于那样不利的境地,还能护住自己的名誉,惩治了卢卓那个奸佞小人。 第二次,她救了自己的姑母,这个丫头的沉稳行事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 如今,他竟然在乎一个小小通判府的女儿? 陆明哲也不知道是生了自己的气,还是觉得刚才那个下意识的行为很掉份儿。 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再不看沈钰珠一眼。 他转过身看向了脸色发白的沈啸文和惊诧莫名的沈老夫人道:“三天后,是小侄祖父的生辰,届时还请沈大人,沈老夫人,带着沈家大姑娘来坐一坐。” 沈啸文被惊得外焦里嫩,脸上压不住的狂喜。 陆家老爷子的生辰,何时轮得到他们这些小官员去参加? 以往都是送了礼,连陆府的二门都进不去的。 “这这……下官一定去!一定去!!” 赵氏看着这架势不对,陆明哲不会是对沈钰珠这个小贱人动了心思了吧? 这怎么可能? 沈钰珠不论是长相,仪态,还有那些琴棋书画哪里比得上自己的女儿。 不行,陆家老家翁的寿宴,她必须要带女儿去。 那可是陆家老家翁的寿宴啊,参加的人非富即贵。 这一遭陆家是给足了自家老爷的面子,到时候在宴席上。 赵氏想到这里,暗自得意了起来。 寿宴上,小辈们都会给老寿星表演些才艺。 到时候书儿就能展现她的才华,没准儿会被陆家老爷子看上,做了陆家的长孙媳妇儿也是有可能的。 即便是陆家门第太高,攀扯不上。 赵氏暗自盘算,参加陆家寿宴的青年子弟可是很多的,还有京城里来的呢。 到时候,自己女儿稍稍耍一点儿手腕,便能攀扯个好姻缘。 赵氏忙上前一步冲陆明哲笑道:“长公子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去给陆老爷子磕头的!妾身倒是好些年没有和陆夫人叙旧了,正好见了面好好儿聊聊。”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赵氏,这个女人不会是傻了吧? 陆夫人和她哪里有旧可叙?她倒是将自己抬到了什么位置上,算个什么东西? 陆明哲微微一愣,脸色沉了下来,像是受到了万般的羞辱。 “对不住,我母亲从来不和别府的小妾叙旧,这一遭,也只能是嫡女去!其他的莺莺燕燕的,太多,府里头放不下。” 沈啸文也被赵氏的操作给吓着了。 他虽然宠着这个女人,但不等于他眼睛完全瞎了。 陆家长公子这怕是看上了自家的嫡女,赵氏这个当儿出来,丢人现眼个什么劲儿。 他在云州城连年考评都得不了优,也不能升迁到京城。 如果真的能将大女儿许配给陆家,自己的前途无量啊。 到时候小儿子礼哥儿有了这么厉害的姐夫,还怕在京城不能出人头地? 这个赵氏,出来搅合什么。 “你今儿喝多了不成?退下去!”沈啸文猛地呵斥。 赵氏脸色瞬间惨白,刚才陆明哲的那些话让她根本下不了台面,一时间面红耳赤。 还是一边的沈知书将她轻轻拽了回去。 陆明哲转身看向了沈钰珠,神色微微一顿,缓缓道:“刚才唐突姑娘了,以后再不会这样。” 这算是道歉吗? 沈钰珠看着陆明哲高大清贵的背影消失在松林阁的门口,心头倒是有些乱了。 但愿是她想错了吧? 陆家的门第太高,别的人觉得那是香饽饽,可是对于浴火重生的沈钰珠来说,那就是穿肠的毒药。 沈啸文看着陆明哲大步离开,一边埋怨赵氏处事不妥当,一边忙追了出去亲自去送。 这边陆明哲刚走,沈家上下一派欢声笑语。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家的姑娘被选进了宫,做娘娘了呢! 沈啸文回到了老夫人的松林阁,坐在了正位上,看着沈钰珠的表情第一次有了慈父般的笑脸。 沈老夫人也是点着沈钰珠笑道:“你们瞧瞧,你们瞧瞧,咱家的钰姐儿还有这般的造化。” “是啊,”沈啸文激动地两只手都微微有些发颤。 “钰姐儿显然是进了陆家长公子的眼了,这事儿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沈钰珠眉头狠狠蹙了起来,一般正派人家不会当着自家未出阁的女孩子说这些不该说的事情。 她看着眼前父亲和祖母那个得意张狂的样子,宛若现在陆家已经同意了沈家的亲事。 “钰姐儿,这一遭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对了,叫秦管家给你再做几身衣裳,”沈啸文难得对自己大女儿大方了一次。 沈老夫人却是笑开了花:“我屋子里有些宝石,一并给了大丫头,做一些首饰。” 她笑道:“这一遭若是能和陆家攀亲,咱们沈家便是飞黄腾达了。” 沈啸文到底是读过了几天书,还认得清楚些,看着自己母亲踯躅道:“也不全能成了,刚才瞧着长公子对咱家钰姐儿是在乎的。可是……” “可是什么?”沈老夫人脸色一沉。 这份儿泼天的富贵,她一定要拿到手。 以后她就是陆家老封君的亲家了,倒是要瞧瞧云州那些出身名门的老太婆,如何再嘲笑她是乡下女子。 到时候孙女儿嫁进了陆家,她一个个扇那些贵妇们的嘴脸! 沈啸文定了定神道:“咱家的门第毕竟太低了。” 沈老夫人一愣,随后冷笑了出来:“门第低,便是做贵妾也能行的。依着咱家钰姐儿的手腕,做个贵妾,生个一男半女,还愁拿不到陆家的家业?” 沈钰珠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正位上两个讨论的热火朝天的长辈,他们为了沈家的利益居然让她去陆家做妾? 一个堂堂官宦家的长辈,居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送自己的嫡女做妾? 重生而来的沈钰珠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姻缘问题已经是个不能忽视的大问题。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亲事由不得她自己。 不行,绝对不能成这两个人疯狂谋利的工具,这家里该有个像样体面的主母了。 沈钰珠不想再看下去,听下去,借口身子不舒服退出了松林阁。 走之前单独请沈啸文到一边的侧厅叙话,将那两万两的银票给了他,去补亏空。 随后告知他,若再挪用修河堤的款子,她亲自大义灭亲,进京告御状。 沈啸文到底是被震住了,也不敢说什么。 沈钰珠精疲力尽的回到了揽月阁,却不想刚坐下来喝了一口茶。 沈知书身边的丫头冬雪疾步走了进来,冲沈钰珠福了福道:“大小姐,二小姐说后园子莲池里的莲花开了,请您过去赏花。” 沈钰珠眸色一闪,看向了外面的天色。 第44章 求情 送走了陆明哲后,这天儿眼见着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今晚的月色还算亮堂,几次三番和赵氏这几个人闹了个脸红脖子粗,沈知书居然还能放下身段儿,邀请她去赏花? 怕不是赏花吧? 看着沈钰珠略显犹豫,冬雪忙按照主子交代的看着沈钰珠道:“我家主子还说,大小姐要去陆家参加寿宴。” 小丫头顿了顿话头道:“二小姐说,大小姐既然抛头露面,总得有些好看的首饰才行。她正好有些首饰,现在用不上,想送给大小姐您。” 沈钰珠这下子真的有些受宠若惊。 一向都是沈知书从她的屋子里抢东西,第一遭看到沈知书将东西赠给她的,这事儿世所罕见。 沈钰珠心头有了计较,缓缓起身看着冬雪笑道:“既然二小姐这般邀请,我也盛情难却。” “云香,将我的披风取了来。” “主子!”云香心头微微一颤,忙疾步走了过来,将丝绒披风替自家主子穿戴好。 她压低了声音道:“主子难道真的要去吗?” 二小姐诡计多端,那些害人的法子,想起来一出是一出。 这么晚了,她有些担心。 沈钰珠拍了拍云香的肩头,淡淡笑道:“放心,我自有定夺。” 她倒是要看看沈知书玩儿什么把戏,若是不去,她还会想出其他的法子烦她。 索性一劳永逸,倒是要瞧瞧去。 沈钰珠披着披风,随着云香朝着后花园的莲池边走去。 沈府相比陆府来说简直是寒酸到了极点,府里头没有活水引进来,只在后花园子里凿了一方池子。 平日里沈家的女眷没个去的地方,就在这池子边赏花,看看下面的鲤鱼。 沈钰珠转过了月洞门,远远看到池子边华亭里站着的沈知书。 穿着一件白丝绒的披风,衬托着过于华丽的妆容,像是一只深夜里立在那里的艳鬼。 沈钰珠的眸色一闪,脚下的步子定了定,随后朝着沈知书走了过去。 “姐姐,你终于来了,小妹还以为姐姐生了妹妹的气不来了呢!”沈知书亲热的迎了上来。 她抬手便握住了沈钰珠的手,将她牵到了华亭的围栏边。 沈钰珠觉得握着她的这只手,黏腻冰冷,那冷像是针一样刺进了她的心里。 她厌恶的挣脱了沈知书的手,坐在了桌子边的绣墩上。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愣,眼底的冷冽一晃而过,却是眼眶红了起来。 她看着沈钰珠道:“我晓得姐姐不喜欢我,可是书儿将长姐当做亲亲儿的姐姐看待。” 沈知书吸了口气,眼底的疑惑倒是很真实。 “书儿最近一直不明白,姐姐为何就恨上了书儿,今儿书儿自罚三杯,先给姐姐赔罪!” 沈知书仰起头连着灌下了三杯酒,脸颊上晕染了一抹艳红。 “姐姐,请!”沈知书将沈钰珠面前的酒杯斟满。 沈钰珠不怕她在酒里做鬼,她自个儿都自罚了三杯,都是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 沈钰珠接过酒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杯子抬眸看着沈知书淡淡笑道:“妹妹,这么晚喊我来,想必不是为了请我喝酒的吧?” 沈知书脸色微微一僵,随后却是噗通一声跪在了沈钰珠的面前。 “姐姐,求求姐姐原谅书儿吧?” 沈钰珠眉头一挑,不动声色。 沈知书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上一次都是卢卓那厮陷害姐姐,我也是被他骗的好惨。” “幸而姐姐没有上了那厮的当,还让他在陆家长公子面前狼狈至极,将他赶出了陆府!” 沈知书抬眸笑看着沈钰珠道:“那厮也是咎由自取。” 沈钰珠有些意外。 上一世她口口声声喜欢卢卓,为了卢卓也做了不少的事情。 难不成…… 沈钰珠突然想笑,其实卢卓和沈知书都是同一类人,他们两个喜欢的大概都是他们自己吧? 沈钰珠抬手扶起了跪着的沈知书道:“那件事情就过去吧!” 沈知书眼底掠过一抹喜色,忙冲沈钰珠福了福笑道:“书儿就知道姐姐最是疼爱书儿了,只是……” 沈知书抬眸可怜兮兮的看着沈钰珠道:“可是书儿想求姐姐一件事情。” 呵!这才是要害吧?终于来了! 沈钰珠暗自冷笑,戏做的很足,后边儿的这算是赶上了。 沈知书突然带着几分凄楚之色看着沈钰珠道:“姐姐,眼看着我们到了说亲的年龄。” “咱们家也没有像样的主母领着,这一遭去陆府的寿宴,姐姐能不能带上我?” 沈钰珠一愣,眼底掠过一抹整肃之色。 “妹妹还不明白吗?我们与陆家非亲非故,能去陆家参加寿宴已然是陆家的大恩德了。” “方才长公子已经说了,陆家的花厅太小,放不下太多的人。” “即便是宴请宾客也捡着紧要的请了!妹妹这一遭,还真不能去的!” “姐姐!”沈知书急了。 她是庶女,虽然爹宠娘爱,可身份上始终都是一个庶女。 这是她一辈子的污点,她根本改变不了。 不过云州城其他家族的庶女也有被主母带出去交际的,偏偏她就不能了? 沈知书的语气凌厉了起来。 “长姐,多不过你去和陆家长公子求求情,我方才看陆家长公子对长姐喜欢得紧,你今晚托人送了书信过去,或者见他一面帮我……” “你疯了吧?”沈钰珠猛地站了起来,冷冷看向了沈知书。 “陆家什么样的人家,他们定下来的规矩,怎么可能为你一个庶女更改!” 沈知书被庶女两个字狠狠刺激到了,脸色微微有些挂不住。 沈钰珠冷笑道:“你安安心心呆在沈府,爹爹和祖母都疼你,哪里不会给你谋划一门好亲事?” “莫说是你,即便是我也不敢招惹陆家的。” “你为了你自个儿不切实际的念头,还要让我夜半私会外男,传出去,便是毁了我的名声!此事到此为止!” 沈知书脸色白了白,肯定沈钰珠定不会帮她。 她忙挤出来一个苦涩的笑容,随后走到了沈钰珠的面前道:“是妹妹的错儿,妹妹不该让姐姐为难。罢了,不说了,我们赏花吧,这边一丛尤其是好看,姐姐你看!” 沈钰珠被她拉到了池子边,果然池子边角处开出了一丛嫩荷,在月色中分外的妖娆。 沈钰珠不禁探出了身子,凑前看去。 沈知书紧张的看着面前站着的沈钰珠。 只要她死了,只要这个贱人死了。 她就是沈家的嫡女,她就能参加陆家的寿宴,她就不会再被这个贱人压一头。 沈知书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朝着沈钰珠的后背推了出去。 第45章 生不如死 沈知书背后的偷袭,沈钰珠早就料到。 若是上一世,可能会被沈知书的眼泪迷惑,着了她的道儿。 可惜,如今的她不再是过去那个懦弱之人。 沈知书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近在咫尺,她只要狠狠一推,沈钰珠必然会掉进池子里。 到时候她只需离开这里,随后找个由头将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丫鬟冬雪处置了,便是做得天衣无缝。 不想她刚推出去的手臂,突然被沈钰珠反手抓住,一抓,一扭,她的胳膊瞬间锐痛。 接着脚下的步子再也收不住,整个人朝前噗通一声摔进了池子里。 瞬间冰冷的池水倒灌进她的嘴巴,眼睛,鼻子里。 沈知书拼命挣扎着,另一只不痛的手臂死死攀住池子粗糙的边缘。 “长姐!长姐!长姐救我!” “救命啊!!” 沈知书脸色煞白,拼命在冰冷的池水中扑腾着。 她惊恐万状的朝着沈钰珠伸出了胳膊,想活下来的本能让她彻底投降。 沈钰珠反手抓住她的手腕,却不将她从池子里拉上来。 眼前惊恐的脸,和上一世活活烧死她的那张脸重叠在了一起。 她好恨! 沈钰珠眼底闪过一抹杀意。 沈知书彻底慌了,哭求了出来:“长姐,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儿!长姐!我知错了!我只想参加陆家的寿宴,我真的只想参加陆家的寿宴!” “你如果落水生病了,你去不了,我就能去了!” “我只想配个好姻缘!” “长姐,你救救我,你饶了我这一回!长姐!!” 沈知书大声哭喊着,她之前为了方便行事,特地挑了这么个地方动手。 固然喊破了嗓子,也无人能听到。 即便是她身边的丫头冬雪为了帮她行事,哄骗着沈钰珠身边的丫头云香到别处玩儿去了。 此时若是沈钰珠动手,她必死无疑。 沈钰珠死死盯着沈知书,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嘲讽。 “沈知书,你想杀我?” “长姐!长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沈知书连连哭求。 “呵呵,”沈钰珠冷冷笑了出来,“你想做嫡女?” “沈知书,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我是沈家的嫡女,即便是说亲,你也得凑合着我挑剩下的!” “呵呵,沈知书,”沈钰珠缓缓俯身,冷冷盯着沈知书低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今晚淹死你,便是便宜了你。” 她眸色间清冷的光,宛若地狱中最冰冽的复仇之火。 “沈知书,我会让你慢慢品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沈钰珠手上微微用力,将池子里的沈知书拽了出来。 沈知书大口大口喘着气,夜晚的风很冷,她浑身都湿透了。 此时冷风像是刻骨的刀子,一寸寸的掠过她的身体,沈知书整张脸都冻成了青白色。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从林子间冲过来惊慌失措的云香。 云香被沈知书身边的冬雪拉到了一边的小亭子看她的花样子,本来她担心自家主子,果然华亭这边发出了女子的喊叫声。 她再也坐不住了,一把推开了挡着她的冬雪,疾步朝这边跑来。 云香刚钻出了林子,看到了亭子这边的情形后,顿时傻眼了。 怎的二小姐这般的狼狈,整个人趴在了潮湿冰冷的地上,浑身都湿透了,不停地打着哆嗦。 “主子!”她忙跑到了沈钰珠的身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 看到自家主子毫发未损,她顿时松了口气,忙拿起了一边桌子上放着的披风给沈钰珠穿上。 随后跟过来的冬雪,看到眼前的场景,脸都吓白了。 怎么会是这样?不是说二小姐要在这里处置了…… 她的呼吸都凝滞了,心跳如鼓。 “你家主子与我在这里赏花,不小心落水,还不快扶着你家主子回屋歇着?”沈钰珠淡淡笑道。 “是!是!”冬雪的声音都微微打颤,她忙将沈知书从地上扶了起来,急匆匆消失在远处的夜色中。 “主子,刚才……”云香忙看向了自家主子,这气氛有些诡异。 沈钰珠唇角勾起了一抹冷冽的弧度。 “无妨,狗被逼急了才会咬人,但狗终究是狗,上不得台面的!” 沈钰珠的眸色冷了下来低声呢喃。 “这一场好戏才刚刚开了个头,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舍得你死呢?” 一边的云香越发摸不准,可还是心惊肉跳的。 她当下也不敢多问忙拿起了风灯,扶着沈钰珠沿着林间小道儿朝着揽月阁的方向行去。 三天后,沈钰珠早早起来梳洗打扮。 前院沈啸文身边的小厮已经过来催了三回了。 沈家的人,第一次被邀请参加陆家老爷子的寿宴,沈啸文紧张的要死。 “刚刚老爷发脾气了,”张妈边给沈钰珠梳头边低声笑了出来。 沈钰珠眸色一闪:“怎么了?” 张妈脸上带着几分喜色低声道:“二小姐不知道怎么的感染了风寒,这些日子病得一日比一日重。” 张妈之前跟着大小姐窝窝囊囊的活着,没少被赵氏拿捏。 如今瞧着作恶多端的赵氏母女倒霉,她心下里难免有些畅快。 “也不晓得二小姐怎么就染了风寒,病得厉害,老爷已经派人请了大夫来。” 张妈将一朵珊瑚珠簪子簪在了沈钰珠松软的乌发上,衬托出了一点艳色。 她继续低声道:“赵氏说云州府的大夫不好,非要老爷去请经常给陆家老爷子瞧病的,那个常住陆府的医官来瞧。” “还说咱家老爷现在也是陆府的贵客了,请老爷子身边的医官过来瞧瞧不碍事的。” “父亲怎么说?”沈钰珠唇角微冷。 风寒而已,还要请陆家的医官,又是在人家过寿的时候,这不是明摆着遭人恨吗? 张妈低声笑道:“老爷听了赵氏的话,登时震怒。赵氏还要闹,被老爷命人禁在了莲花轩不得出来。” 沈钰珠淡淡笑道:“与父亲的仕途和沈家的名利来看,赵氏着实高估了她女儿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张妈一愣,倒是不敢再说了。 难不成二小姐突然得了风寒和大小姐有关? 她心思一动,大小姐如今俨然有掌控沈家的架势,以后倒是要更加小心服侍才是。 很快沈钰珠打扮妥当,在丫鬟们的扶持下走出了揽月阁。 今天是陆老爷子寿宴,沈钰珠不好再穿的冷清了。 她挑了一件鹅黄色襦裙,外罩淡粉色纱裙,裙角处绣着一朵朵的白梅,艳丽间挑着几朵清冷。 半月发髻,也没有太多的金银装饰,只是簪着一支珊瑚珠簪子,额前落了米粒大小的珊瑚珠金步摇。 整个装扮不浓,却也透着少女该有的明丽和娇俏。 沈钰珠陪同沈老夫人坐在一辆马车上,沈啸文骑着马,很快便到了陆府。 陆府门前整条巷子都挤满了马车,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沈钰珠忙扶着沈老夫人下了马车,刚走出没几步却是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那人缓缓转身,面容生的剑眉星目,俊朗至极。 沈钰珠刚要道歉却登时愣怔了。 居然是在云州城消失已久的卢卓?他怎么回来了? 第46章 盯上 卢卓也是微微一愣,随后眸色一闪,似乎之前和沈钰珠没有那些恩怨情仇。 “沈姑娘?”卢卓脸上的诧异一晃而过,随后冲沈钰珠抱拳行礼道:“好久不见,沈姑娘还好?” 沈钰珠浑身的血液微微上涌,盯着眼前的男子。 上一世,爱过的,恨过的,那些交错的影子在她的心头重合。 本以为上一回已经摆脱了这个噩梦。 可是谁能想到天涯处处会相逢,不过他是被陆家赶出来的家臣。 即便是自由身,他的地位也是很低的,怎么会被邀请来参加陆家的寿宴。 纵然心头有疑惑,沈钰珠也不能问出来。 她冲着卢卓浅浅一笑,微微福了福道:“多谢卢公子挂念,一切都还好。” “沈老夫人也安好?”卢卓看向了一边站着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脸上掠过轻蔑之色。 之前便瞧不上这个小子,一个家奴而已。 如今即便是脱去了奴籍也是个普通百姓,她冷冷看着沈钰珠道:“还不快进去?和这等人说个什么话儿?” 沈钰珠第一次觉得沈老夫人亲切一些,她也看着卢卓碍眼。 沈钰珠忙扶着沈老夫人从陆府的侧门走了进去,女眷除了有诰命在身的,都要走侧门。 沈啸文跟着一些认识的同僚,还有云州城有头有脸的都从正门进去。 卢卓冰冷的视线死死锁住了沈钰珠那一抹娇俏的背影,眸色却是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他之前看上了她的银子,如今这个女人越来越美艳了几分。 她害得他被陆家长公子从陆府赶了出来,他本来能在陆家大展身手的,全部毁在了这个女人手中。 “喂!还不快跟上小爷!发什么呆?没得少了一顿鞭子!”一个浪荡轻狂的声音袭来。 卢卓顿时变了脸色,脸上堆满了谄媚,忙转身疾步走到了一个略有些发福的青年男子面前。 那个青年穿着一件很张扬的红色锦袍,上面绣满了大团的牡丹花纹,耀眼夺目的很。 腰间佩着一条镶满了宝石的腰带,将他肥硕的腰身好不容易笼住。 头上戴着一顶宝珠羽冠,整个人张扬到了极致。 正是当今陈皇后的亲侄子,陈国公府的小公子陈思道。 这一遭陆家老爷子过寿,京城世家大族都派了人过来。 本来陈家和陆家也不登对,随便派个人来便是。 不想这个小公子刚刚在京城闯了祸,杀了人,国公夫人让他出来避祸。 说起这个陈国公小公子最是个恶劣至极的人,不光欺男霸女,横行街头,最要命的是他好色。 听闻被他染指霸占的良家女子不计其数,尤其是那些出身卑微的。 他甚至还将被他霸占玩儿腻歪了的女子,随便送给其他京城公子哥儿,最后卖到怡红院那种地方。 被他逼死,害死,折磨死的女子不计其数。 此时卢卓忙跑到了陈小公子的身边,腰身都弯了下来。 “臭小子,你不是说云州城多美人吗?怎的也没有见着几个?你要是敢骗小爷我,小爷我剁碎了你!” “不敢,不敢,这不刚才就碰到一个小娘子,之前认识,说了一句话儿!”卢卓陪着笑脸,眼底却掠过一抹恶毒。 “哦?小娘子?美不美?” 别在陈家小公爷面前提女人,但凡是提到女人这回事儿,他就来劲儿了。 他一把拽住卢卓的手臂:“带我去看!到底是谁家的?小爷我好久没有碰到过美人了!” 卢卓眸色一闪,笑道:“我的小公爷哎,这里是陆府,咱们先给陆老爷子过寿。” 他顿了顿话头故意笑道:“一会儿那女子,小公爷您也见得着的,到时候我指给您看!” “她就是云州府通判沈大人的女儿,不光样貌好看,性子也极其有个性!当真是有趣得很!” “呵呵,够味儿!走!”陈思道肥硕油腻的脸上掠过一抹贪婪,随后大步走进了陆府的正门。 身后跟着的卢卓眸色微微沉了下来。 沈钰珠啊沈钰珠,你不仁我也就不义了。 但凡是被这位小爷看上的女人,不死也得脱层皮! 沈钰珠跟着沈老夫人先进了内院,不多时陆夫人身边的管家婆子钱妈疾步迎了出来。 她看向了沈钰珠的眼神一闪,之前自家长公子亲自去了沈家送帖子这事儿,已经在他们陆府传开了。 难道长公子喜欢眼前这位沈家小姐,可是沈家门第太低,倒是难办得很,况且陆夫人也不太喜欢。 “沈老夫人,沈大小姐,这边请!我家夫人在花厅里候着!” “有劳,有劳!”沈老夫人前半辈子都在乡下刨地照顾着那些庄家,后半辈子才跟着二儿子做了官老太太。 她以为沈家已经是多么了不起的大户人家,如今光是从陆家的门儿走到了后面待客的花厅,就走了快半柱香的时间了。 这样大的院子,这样华丽的景致,若是她能在这里住几天也是好的。 想到此更是心头的那个主意坚定了一些,一定要将沈家的丫头送进这里来。 沈钰珠跟着沈老夫人到了待客的花厅,远远看到花厅里挤挤挨挨坐满了人。 钱妈带着沈老夫人和沈钰珠迈步走了进去,冲陆夫人笑道:“沈通判大人家的沈老夫人,沈家大小姐来了。” 沈老夫人忙拉着沈钰珠上前同陆夫人见礼。 陆夫人穿着一件深紫色金线缠枝纹的裙衫,头发上簪金戴玉,分外的华贵。 虽然眼角眉梢苍老了几分,不过难以掩饰她年轻时候的美貌,脸色很冷,透着阵阵的锋芒。 沈老夫人忙带着沈钰珠上前给陆夫人见礼,笑道:“陆夫人安好!” “嗯,”陆夫人堪堪坐在那里不动,硬生生让一个和她长辈一样老的老年人给她行礼,却是丝毫没有还礼的意思。 瞬间场面有几分尴尬,沈老夫人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沈钰珠不禁苦笑,这就是家族门第的压制。 这才是在云州城,若是去了京城。 小小的高门子弟,也能让普通人家家破人亡,仅是朝夕之间的事情。 “祖母,我们这边站站,”沈钰珠忙扶着脸色煞白,羞愤难当的老夫人站在了另一边。 身后还有一些贵妇来。 沈老夫人之前的意气奋发,被这一遭狠狠打压了下去。 后边她也学乖了,带着孙女儿草草给前堂坐着的老寿星,陆老爷子行礼祝寿。 随后沈钰珠扶着沈老夫人去一边的花厅里歇息。 沈老夫人落了面子,好在还有知州夫人陪着她说话。 沈钰珠坐在一边,看着四周的风景,等着吃过饭,看了戏就平安无事的回。 “沈大小姐!”不想陆夫人身边的钱妈走到了她的身边。 “沈小姐,我家夫人请沈小姐来侧厅,有话同沈小姐说。” 沈钰珠顿时一愣神,陆夫人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第47章 你不配 沈钰珠定了定神,看着祖母与知州夫人在内厅里说的热闹,她没有去打扰直接跟着钱妈走出了花厅。 七拐八绕穿过了一条条穿廊,眼见着是朝着前院的方向走去。 一直走到了靠近前院的一处别致的小院。 外面栽着一丛湘妃竹,院子里面居然还引了活水进来。 整个院子就是一个大的莲花池,池子里养着锦鲤,看着分外的赏心悦目。 正屋门口的两个丫鬟看到钱妈带着沈钰珠走了过来,忙打起了帘子。 钱妈脚下的步子定住,冲沈钰珠躬身福了福道:“沈小姐,我家夫人有几句体己话儿想要单独对你说。” 沈钰珠眉头一蹙,多了几分小心,冲钱妈点了点头,提着裙角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迎面两扇琉璃屏风,雕刻着牡丹花纹,繁复贵气。 沈钰珠小心翼翼绕过了屏风,抬眸看向了正位上坐着的陆夫人,打扮得犹如屏风上的牡丹一样贵气逼人,还有一丝丝的威压。 沈钰珠上前一步冲陆夫人行礼:“钰珠给夫人请安!” 陆夫人冷哼了一声。 沈钰珠微微垂着眉眼,心头掠过一抹疑惑和不愉。 她自认为和这位陆夫人没有打过交道,也不曾得罪过她,不晓得她摆出来这样一副面孔所为哪般? 陆夫人没有让沈钰珠坐下来说的意思,板着脸冷冷看着她。 冷冽的视线上上下下很不友好的打量着沈钰珠,脸色越发沉下去几分。 “人活着该有自知之明,”陆夫人终于肯开口说话。 沈钰珠的眉头狠狠蹙了起来,怎么听着陆夫人说的这话儿这么的别扭? 陆夫人冷冷看着沈钰珠道:“如今的女孩子当真是不知廉耻,以为在世家公子面前卖个笑,抛几个媚眼,便能做了我陆家的少夫人。” “哼!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面前冷冽无情的妇人,她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本就是个陌生人,什么前情都不说,一上来扑头盖脸的一顿骂。 沈钰珠也恼了,抬眸冷冷看着陆夫人道:“钰珠不明白夫人说的话,不知廉耻,春秋大梦,钰珠不懂夫人在说什么?” 沈钰珠顿了顿话头道:“钰珠只晓得像陆夫人这样门第高贵的女子,这样的话从您的嘴里说出来,分外的不妥!” 陆夫人顿时脸色一变,她是这云州城贵妇圈子里的第一人,哪个见了她不是巴结逢迎。 今天第一次被一个小丫头训,她顿时震怒。 她猛地一巴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点着沈钰珠的鼻子大骂了出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般说话!你要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沈钰珠看着面色狰狞的陆夫人,心头不禁冷笑。 陆夫人并不是出身名门,是陆大人从边关带回来的,为此还和自己的父亲闹到了不可开交的地步。 直到陆夫人生下了陆明哲,这件事情才作罢。 如今可见传闻不虚,陆夫人在涵养上确实差了一截儿。 可她沈钰珠也不是被人随便就欺负拿捏的主儿,她抬眸看着表情狰狞的陆夫人淡淡道:“夫人,我和您一样都是朝廷官宦家的内眷。” “我的身份我自己很清楚,如果您找我来,只是为了说身份的事儿,大可不必!”沈钰珠也不想和陆夫人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转身便走。 “你站住!以后你离我家明哲远一些!不要学那烟花柳巷里的女人,见着男子便是连一点儿底线也没有了。” 这话说的有些重了。 沈钰珠猛地转身抬眸看着面前的陆夫人。 她瞧不上自己也无所谓,但是她把她比作那些污秽女子,硬生生给她身上泼脏水,她是不能忍的。 “陆夫人!”沈钰珠声音陡然抬高了几分。 “您大概是听闻您儿子去沈府送帖子的事情了吧?” 沈钰珠终于明白,为何陆夫人会喊她来单独叙话了。 之前陆明哲在沈家逗留那么长时间,还下意识抓着她的手腕,这些事情估计兜兜转转传到了陆家人的耳朵里。 “陆夫人,送帖子的是您儿子,来沈家坐了很长时间的也是您儿子,在沈家正厅里握着我手腕,失礼的还是您的儿子!” 沈钰珠说一句,陆夫人的脸色白了一分。 沈钰珠冷冷盯着陆夫人道:“麻烦请您先管好您的儿子,再来指摘别人家的姑娘。” “这世上,有时候并不全是女人的错儿!” “你……你说什么?你这是诋毁我的儿子!!”陆夫人吼了出来。 陆明哲是她的依靠,是她的宝,怎么能允许别人这样指摘。 “对不住,告辞!”沈钰珠冷笑了一声,转身大步朝外面走去。 “你站住!你给我回来!!”陆夫人整张脸都气歪了去。 身后传来了陆夫人的怒吼声,和之前她世家贵妇的端正模样,判若两人。 沈钰珠走出了这精致的院落,急走了几步,微微气喘。 她忙找着附近的一座小亭子,走了进去,坐在了围栏边的条凳上。 这一处亭子靠着陆府内的湖边,风光自是极好的。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境。 真的是想不到,刚才她居然和陆家的当家主母吵了一架,此番想想不禁暗自好笑。 陆夫人认为的宝,自个儿小心揣着,端着的,生怕被别的女人抢了去。 可惜的是,她敲打的对象错了。 她沈钰珠晓得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陆家长公子还真不是她想要的。 “沈姑娘怎的不去园子里看戏?在这里发什么闷?”突然亭子外面的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钰珠忙站起来看了过去。 花厅外面的小径上,此番摇摇晃晃走过来一个人。 穿着一身艳红绣牡丹花纹的锦袍,个子矮了一些,身材肥硕。 走路还带着几分喘,大大咧咧朝着沈钰珠这边走了过来,那一双大花眼却闪动着贪婪和不怀好意。 哪里来的泼皮? 沈钰珠心头一惊,向后退开一步,眸色沉了下来。 看着这人的打扮绝对不是普通世家子弟,难不成从京城来的? “你是谁?”沈钰珠声音冷了下来。 那人却上下打量着沈钰珠大笑了出来:“卢卓那厮说的果然没错儿,是个标志的小娘子!” 此人言语无良,神态轻浮,还提到了卢卓? 沈钰珠顿时心惊,她怕是被卢卓设局陷害了。 这样僻静的角落,孤男寡女纠缠在一起。 沈钰珠的额头渗出一层冷汗,被人瞧见,她的名誉就完了。 沈钰珠转身便朝着亭子外面疾步离开,却不想袖子被身后那人一把抓住。 第48章 参你一本 “小娘子别走嘛!”陈国公府小公爷一把拽住了沈钰珠的袖子。 卢卓那厮提起过的小美人,不想在这里遇到了。 卢卓躲在林子里,悄悄指给他看。 他顺着林子看向了沈钰珠这边,果然美人凭栏远眺,眉眼间的神色也是生动得很。 比京城的那些女子们,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 他在京城的时候,手头玩儿过的美人实在是太多,第一次见着这样的。 美丽,清冷,端庄。 如今近处看着沈钰珠,那一双眼睛尤其的灵动好看。 不想这个沈家小娘子居然想要逃,他忙疾走几步扯住了她的袖子。 “小娘子!且慢走!怎的连一句话儿也不说就要走了?” 沈钰珠没想到此人胆子居然这么大,这可是在陆家。 今天又是陆老爷子的寿宴,但凡是谁在陆老爷子寿宴上捣乱,也算是得罪了陆家。 难不成此人在京城有些来头,连陆家的人也不放在眼里吗? 沈钰珠情急之下,忙要将袖子从陈思道的手中挣脱出来。 不想那人拽得紧,沈钰珠一怒之下狠狠一巴掌甩在了那张令人厌恶的肥腻腻的脸上。 陈思道呼痛,忙松开了沈钰珠的袖子。 “贱人!你敢打小爷?” 陈思道脸上露出了一贯凶狠残肆的表情。 他恶狠狠瞪着沈钰珠骂了出来:“小爷是京城陈国公府的小公爷,死丫头,你不就是个通判家的女儿吗?” “小爷我今儿发了狠,在这里剥光了你,你也没地儿说理去!” “到时候你那个无能的爹还不得眼巴巴的将你送到京城陈国公府里,给小爷我做妾!” “你最好乖一些,不然小爷现在就办了你!” 沈钰珠顿时脸色发白,上一世的记忆让她暗暗心惊。 他居然是京城里那个没人敢惹,欺男霸女的陈国公府的小公爷,人称陈阎王。 只要被此人惦记上了,大多都是家破人亡,不得好下场。 沈钰珠眉眼间掠过一抹冷冽,猛地拔下了头发上的簪子,死死盯着步步逼迫而来的陈思道:“好,你先试试,大不了,今儿与你同归于尽!” 陈思道微微一愣,倒是被沈钰珠身上的那股子冷冽杀意给震住了。 可他在京城的时候,杀人那是家常便饭,不就是一个小姑娘,他不信她还真的敢动手。 “小爷不给你一点儿厉害瞧瞧,你倒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他猛地朝着沈钰珠扑了过来,却不想沈钰珠还真的和其他的小姑娘不一样。 她是从地狱中重生归来的恶鬼,比起恶来,她可不比眼前的这个小公爷逊色。 沈钰珠会一些功夫,手中的簪子便是武器。 陈思道在京城养了一身的肥膘,况且在京城的时候打架都带着几十个护卫的,他又不亲自动手。 此时他来陆府参加寿宴,总不能带着那么多的护卫,加上想要同美人私底下温存一二,更是不能带人了。 陈思道被沈钰珠用簪子在胳膊上,腿上扎了几个血窟窿眼儿,顿时遭不住了。 “卢卓!快滚出来!” 一边躲在林子里的卢卓心思一动,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去帮忙。 要知道陆家的人惩处小公爷不大可能,但是惩处他这个陆家曾经的家奴那还是轻而易举的。 他正自定夺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 陆明哲狠狠一脚将缠着沈钰珠的陈思道踹了出去。 这一脚踹的有些重,陈思道一个跟头翻滚在地上,硬是没有喘过气来。 沈钰珠看到陆明哲来,突然松了口气,握着簪子的手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怎样?”陆明哲忙看向了沈钰珠,眉眼间满是关切。 他刚刚得了信儿,说自己的母亲请沈家大姑娘单独去说话。 他晓得自家娘亲是个什么性子,心头有些慌。 若是别的女子,他也不会搭理,可那是沈家大小姐,他心头微微有几分中意的人。 他忙独自朝着母亲的别院寻了过来,不想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冷冷看着从地上爬起来很没面子的陈思道,杀了这厮的心都有了。 这个不要脸的,调戏女子居然调戏到了他陆家的后院里,还真当他陆家怕了他们陈国公府似的。 “陆明哲你大胆!”陈思道浑身是泥,狼狈不堪。 陆明哲看到沈钰珠没有大碍,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冷冷看着陈思道:“小公爷请自重,这是我陆府,不是你恣意妄为的京城。” “你今儿要是闹,罢了,本公子陪着你闹!” “本公子马上快马加鞭,送了信儿给三殿下,参你一本!倒是要看看圣上怎么应对?” 陈思道顿时脸上掠过一抹惊慌,皇后是他姑母,皇上是他姑父,他也不能做得太过了。 他虽然混账,可也是世家子弟,晓得厉害轻重关系。 这个当儿三皇子拿着他的事儿说事儿,没得给自己的表哥二皇子惹麻烦,到时候少不了爹爹的一顿鞭子。 “你……你……”陈思道抬起肥胖的手点着陆明哲。 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朝着林子这边走来。 陆明哲眉头狠狠一蹙,若是被其他人看到这里的情景,怕是有不必要的麻烦。 他冷冷盯着陈思道:“小公爷不想将此件事情闹大,惹得你姑母不开心,你跟着挨鞭子,最好离开这里。本公子也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哼!”陈思道忙转身,忍着身上的疼,瘸着腿离开了。 沈钰珠狠狠吸了一口气,脸色都发白了。 陆明哲转过身看向了沈钰珠,眼底暗自称奇。 若是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情,无非就是哭诉求饶,要么看在小公爷的门第上,委曲求全。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居然敢动手。 他定定看着沈钰珠手中捏着的簪子,上面沾着陈思道的血,不禁唇角微翘。 “做的好,当真应该多刺几下!” 沈钰珠猛地抬眸看向了陆明哲,笑了出来。 这一笑,端得明艳,畅快! 陆明哲看着眼前女子的眼神渐渐深邃了起来。 “长公子!长公子!”陆明哲身边的护卫长清风疾步走了过来,看到沈钰珠也在微微一愣。 他忙上前一步,神情怪异道:“长公子,老爷请您去一趟县主的明华园!” 他又看了一眼沈钰珠道:“沈姑娘也去吧,涉及你们沈家的人!” 沈钰珠和陆明哲齐刷刷愣怔在了那里,出了什么事儿? 第49章 误闯 沈钰珠之前来过明华园两次,这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 刚走到明华园的门庭外面,就看到外面站着几个陆老爷子身边的护卫。 将院子守得水泄不通,一切闲杂人等都不得靠近。 看到陆明哲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个护卫疾步上前行礼后压低了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陆明哲猛地脸色巨变,表情怪异的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沈钰珠。 沈钰珠心头微微一怔,不晓得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人人都不说话,表情,眼神说不出的异样。 她小心翼翼跟在陆明哲的身后,迈步走进了园子。 看到园子里跪着几个仆妇,陆婴身边服侍的茹蓉和王妈也都在。 沈钰珠更是心思一顿,今儿园子里发生的事情,怕是非同小可。 她忙紧着走了几步,居然在陆婴住着的正屋外面站着一个老妇人。 不是沈老夫人又是谁? “祖母?”沈钰珠忙走上前去。 沈老夫人此时脸色灰败,浑身打着颤,如果不是手中的拐杖支撑着,怕是早就倒下了。 “钰姐儿,你快来!这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啊?”沈老夫人一把抓着沈钰珠的手腕。 沈老夫人典型的窝里横那种,真要遇到个什么大事情,六神无主得很。 毕竟从乡下来的老太太,见识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沈钰珠忙顺着沈老夫人的视线看向了里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 这可是怎么说的? 屋子里正位上坐着今天的寿星老陆家老爷子,胡子花白,脸色铁青,身上晕染着几分杀伐之气。 一边的位置上坐着陆婴,像是穿衣服刚刚穿了一半儿,肩头的粉色中衣还露在外面,一个劲儿的哭。 下手位上瘫坐着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沈啸文。 他此时身上的靛蓝色锦袍也皱巴巴的,满身的酒气,估计现在醒了一多半儿。 他听到了门口的脚步声,可怜巴巴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沈钰珠看到这一幕,瞬间了然。 陆婴怕是想通了,可是这手段狠辣决绝的很,提前都没有同她通一声气。 沈钰珠心思一顿,忙将吓得连屋子都不敢进的祖母扶到了椅子边坐好。 陆明哲上前同自家祖父见礼。 “祖父,这……”陆明哲看向了一边脸色煞白的云州府通判沈啸文。 陆老爷子眼神微微一闪,杀人的心都有了。 沈啸文忙起身冲陆明哲行礼,虽然样子狼狈,却拼命维护云州地方官最后那点子尊严。 “陆老爷子,长公子,下官真的是喝多了!” 沈啸文脸色发白道:“下官今儿能参加老爷子的寿宴,一时间高兴,多贪了几杯酒。” “下官也不晓得自己这般的不胜酒力,就在奴仆的搀扶下到了一边的院子休息。” “下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院子居然是翁城县主的院子!下官……” 沈啸文几乎要哭出来了。 “下官真的不知道这边是翁城县主住的地方,否则给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不敢呐!” 他是真的够倒霉的。 沈啸文虽然家宅里的事情处理不明白,可是朝堂上的事情,他可活的明白着呢。 他没有想到自己会喝醉,一般他都喝不醉的,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 这也就罢了,关键在自己的上司陆明哲家里喝醉酒,还闯进了人家姑母的闺房里睡着了,这事儿大概整个大周朝他都是独一份儿的。 他现在慌乱如麻,满脸的哀求之色。 “你无耻!!”陆婴用帕子捂着唇哭了出来。 “沈大人,你让我深居闺中之人以后如何自处!” 陆婴恨不得上去咬一口沈啸文身上的肉下来。 “沈大人,您倒是上下嘴皮子的事儿,可是您让我如何处置?” “此间固然有我父亲暂时按住了消息,可也传出去了不少,以后你让我如何做人?如何在云州城活着?” 陆明哲一阵阵头痛,他看着姑母和沈大人的表情,顿时心思一顿。 沈啸文懦弱无能,再怎么样也不敢在陆府的内宅里随便乱窜。 这件事情怕是有什么蹊跷,难道是姑母故意用计? 他不禁暗自吸了口气,别的人他尚且能用雷霆手段,可这个人是他从小就敬重亲近的姑母。 “罢了,罢了,来人,沈啸文这种狂妄无耻之徒,怎能配得上圣上的厚爱?” 陆老爷子发了狠:“带着这个无耻之徒,我们进京城里说道说道!” “不革了你的职,抄了你的家,老夫这陆家老封君也不必再做了!” 啊!沈老夫人顿时惊呼了一声,晕死了过去。 她的儿子从乡下一步步走到今天,寒窗苦读数十载,若真的因为调戏翁城县主被革职查办,以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陆老爷子!陆大人!!”沈啸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下官不是有心要羞辱县主的,下官也不知道为何会喝多了……下官……” 沈啸文很没出息的大哭了出来。 沈钰珠眉头狠狠一蹙,心头暗自冷笑。 当真是个没有担当,骨头软,耳根子也软的男人。 不晓得自己娘亲当年看上了他什么。 “陆老爷子,长公子,县主!”沈钰珠缓缓上前一步,却是跪在了陆老爷子的面前。 陆明哲眉头狠狠蹙了起来,看着沈钰珠跪下来的样子,心头竟隐隐作痛。 “陆老爷子!”沈钰珠仰起头看着正位上的陆家老封君。 “小女子替家父给各位赔罪了,还请各位听小女子一句话。” “祖父,且听听沈家大小姐有什么可说的,”陆明哲下意识替沈钰珠求情。 陆老爷子眸色一闪,冰冷的视线扫了一眼身边的陆明哲。 陆明哲心头一颤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毕竟这是他姑母出了事儿,他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 姑母的事情还需要祖父定夺,轮不到他这个做小辈的插手。 沈钰珠抬起头看着陆家老爷子缓缓道:“家父也是科举入仕的清流之官,今天的事情家父固然有些唐突,但绝不是故意要毁掉县主的声誉。” 沈啸文感激的看向了自己的女儿,连连点头。 沈钰珠定定看着陆老爷子:“小女子晓得您现在很生气,恨不得将我父亲杀之而后快。” “可县主也是您的女儿,若是您真的将此件事情闹大了去,家父固然受了惩处,那您的女儿呢?陆家的名誉呢?” 沈钰珠切中要害,陆老爷子陷入了深思中。 第50章 乘龙快婿 陆老爷子此生最看重的是陆家的名誉,当年儿子领了一个边塞的女子回府。 因为这件事情,他两年都没有搭理自己的儿子。 甚至陆家长媳都没能踏进陆家半步,陆夫人被陆大人养在了外面。 直到后来陆夫人生下了陆明哲,老爷子这边才松了口,即便如今也不待见陆夫人。 好在有个争气的长孙陆明哲从中周旋,陆家家长们的面子才缓和了下来。 此时如果真的将这件事情闹大了去,沈啸文这厮纵然死一万次,也不能恢复陆家姑娘的名声。 他的这个女儿本来就不着调,让他在世人面前抬不起头,如今再闹出去,指不定别的世家怎么说他们陆家呢。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的脸色松动了几分,抬眸看着他道:“老爷子,此件事情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陆老爷子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你父亲的事情也配你一个小辈大放厥词?” 沈钰珠并没有因为陆老爷子不客气的话,萌生丝毫的退意。 她抬眸看着陆家老爷子,脸上的神情却镇定如常。 “老爷子,虽然钰珠是小辈,可这件事情总得解决不是!此番闹大了对陆家和沈家都不是一件好事!” “陆家的名誉,翁城县主的名誉,听闻陆家马上要搬到京城,长公子也到了升迁的时候,”沈钰珠不紧不慢,不慌不忙。 她每数落一件事,陆老爷子的脸色沉下去一分。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一字一顿道:“您是长辈,也是过来人,此间事情不能拖太久。” “若是拖太久了,对谁都不利!” “哼!你待要怎样?如何解决?难不成我陆家的女儿被你们一个小小的沈家随意欺负?” 陆老爷子越说越气,恨不得现在就狠狠扇沈啸文几个耳光。 沈钰珠定了定神,缓缓起身看向一边哭哭啼啼的陆婴道:“办法倒是有一个,不晓得老爷子舍不舍得?” 陆老爷子脸色一沉:“且说来!若是今儿你们沈家不能给陆家一个交代,你们沈家的人一个也走不出这府门去。” 沈钰珠点了点头,脸上带着万分的郑重其事。 “家母去世得早,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就走了。” 陆家人顿时微微愣怔,现在是讨论沈家先夫人萧氏生与死的时候吗? 沈钰珠话锋一转定定看着陆家老爷子道:“家母去世后,家父一直没有再娶。” “如今沈家还没有一个当家主母主持中馈,沈家需要一个当家主母,钰珠看着……看着翁城县主就很好!” 沈钰珠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再也没有说下去。 不过她话音刚落,不管是陆家的还是沈家的人,一个个脸色剧变。 除了陆婴用帕子捂着脸哭,其余的人都傻了。 陆老爷子猛地转过脸看向了自己身边坐着的女儿,他经历那么多沉浮,哪里看不出今儿这事儿有些说道的。 陆婴住的地方,那是内宅。 沈啸文再荒唐也不敢闯进来的,这个人胆小怕事,偶尔会犯浑,也不至于连内宅和外宅都分辨不清。 他苍老的脸上瞬间晕染着冷冽冰霜。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之前还闹着要去尼姑庵做姑子去,今儿这一出怕也是她的大手笔。 他顿时心思转了几转,今天的事情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他固然觉得沈啸文做自己的女婿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现在居然成了唯一一条可走的路。 沈啸文张了张嘴,脑子彻底乱了,怎么觉得有一种被人算计了的感觉? 一边的沈老夫人又醒转了过来。 不管娶谁,只要不革自己儿子的职就行。 她随后想到了什么,若是能娶翁城县主回来,说不定还有好多的嫁妆带过来。 陆婴是个雷厉风行的,她猛地站了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襟道:“罢了,嫁人总比做姑子强,这事儿便这么定下了。” “爹爹若是再整出其他的幺蛾子,女儿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放肆,你怎么说话的?”陆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 “女儿不管,女儿的名声要紧!”陆婴索性一跺脚,转身走进了内间再不出来。 陆老爷子气的吐血,狠狠拍着桌子大骂自己的这个不孝女。 他本来还想拿捏一下沈啸文,不想自己不要脸的女儿居然这般行事。 沈钰珠看着陆老爷子那张青白色的脸,心头的那一口气终于舒缓了出来。 陆婴进沈府的门儿,这件事情,九分数了。 一炷香后,沈钰珠跟着一脸蒙的父亲沈啸文回到了沈府。 沈老夫人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原以为钰姐儿会攀附上陆家长公子这门亲事,结果老子倒先攀附上了,做了陆家的乘龙快婿。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云州城。 说是沈大人参加陆家老爷子的寿宴,因为诗文卓越被老爷子看上,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了他。 仅仅是参加一个寿宴,摇身一变就成了陆家的女婿。 这事儿荒唐中透着一点点的玩味,被云州城的闲散人编排出了不同的版本。 不过在云州城看一圈下来,也只有沈啸文挺适合翁城县主的。 因为陆家要赶在年底的时候搬到京城去,所以这件亲事草草筹办。 陆老爷子只想尽快将女儿送走,日子就定在了下个月初六。 沈啸文这边,本家三叔公去陆府下了聘,合了两方的八字儿,大顺! 接着沈家上下开始忙碌迎娶继室的工作。 沈钰珠的揽月阁里也陷入了繁忙之中。 张妈指挥着丫鬟婆子,将陈年的压箱底儿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钰珠端坐在椅子上一样样查看。 “府里头好不容易进新夫人了,大小姐到那天须得穿得喜庆一点儿,这些红宝石拿出来正好做头面!” 张妈看起来有些开心,终于有个人能压一头赵姨娘了。 随后她的眼底也掠过一抹担心:“不晓得新夫人好不好相处?” 沈钰珠唇角微翘,有些话儿不能和身边的人说透彻了。 陆婴能进沈府,还是她出的主意呢!你说新夫人好不好相处? “你们不必担心我,翁城县主我也是见过一两面的人。” “人家有诰命在身,陆府里出来的姑娘,配爹爹倒是下嫁了。” “这样门第高贵,行事明白的女子,总比胡搅蛮缠的赵氏好处得多!况且……” 沈钰珠的话被疾步走进来的春熙打断了。 “主子,赵姨娘和老爷在前厅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