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
某高校大一男生寝室第13层。
以几本书作为基垫，放置在桌上的电脑屏幕里缓缓淡入了一行金色粗体的英文字母。
尤雾随手抓了两下自己鬓角的粉白色碎发，满脸戾气地按着机械键盘右侧的黑色鼠标，最后将屏幕上的光标挪到了界面右上方的红叉记号上。
“我去……这都匹配的什么智障队友啊！”尤雾终于忍不住摔了下鼠标，身子往后靠了许多，转脸低下头看向跟自己同个宿舍的赵彦，“还有你！你一个辅助你不保我，你总跟着那个0杠7的打野干嘛？人家后背上贴了金啊就这么吸引你？”
赵彦面对着从自己斜上铺传下来一顿劈头盖脸的抱怨，舔了舔嘴唇长舒了口气，双手忍不住按上了自己的太阳穴。
“我说雾哥，你那段位的晋级赛本身就难打，更何况我就是个只会加血的小奶妈……”
赵彦又清了清嗓子，眼睛时不时往宿舍门后瞟几眼，“而且我们两个此刻应该坐在教室里记笔记，而不是窝在自己床上打晋级赛吧？靠，我总担心下一秒咱们那个扑克脸班导就会出现在宿舍门口……你说说，就目前这种情况，我能正常发挥出自己本身的水平吗？”
尤雾实在忍不住，迅速侧身翻下了木质楼梯，站在地板上伸了个懒腰，偏头又冲赵彦翻了个白眼。
“怂不怂啊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出息？咱们都已经是大学生了，偶尔旷一两节课又怎么了？”
“您那是单纯的旷一两节课吗？”赵彦瞪大了双眼，从电脑桌旁随便抽了本书出来举在尤雾眼前，“这门课你去过吗？知道代课老师是谁吗？课后作业写过一次吗？”
尤雾认真地盯着赵彦手里的封皮，最后眨着眼睛摇了摇头。
“啧，没去过，不知道，没写过。”
“……呵，那你就等着期末挂科吧。”
“？？？”尤雾被“挂科”二字呛了一口，放下水杯直接扑向了赵彦，一番打闹之后他重新站了起来，“慌什么，反正我有我哥。考试前找他给我讲讲知识点不就完事了？”
“……得，您就当小的没问过。”赵彦放下了书，目光挪到了窗外，随后伸了个懒腰，“哎呀今天天气看着好像还不错，这小风吹得人真够舒坦的。”
尤雾低头“嗯”了一句，再没了任何回应，几秒后他摸着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信界面。
最新一条信息来源于一个备注叫“哥”的人。
哥：快期末考试了，游戏少玩玩。不然到时候回家尤叔又要说你了。
尤雾轻笑着按下了语音输入键，轻咳了几声之后薄唇微微凑近了手机下方的话筒位置。
低沉的声音中藏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磁力。
“这不还有你在吗？哥~”
咻——
绿色语音条出现在了他和鹿颜的聊天框里，尤雾似乎觉得挑拨的力度还远远不够，愣是在自己几秒前刚发出去的语音条下方又补上了一串卖萌的表情包。
赵彦自己在一边听的头皮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之后抬头看了尤雾一眼。
“你那半路杀出来的哥哥今天又给你灌输了什么励志思想？”赵彦随手套了件薄外套在身上，“说来听听呗，让我也在他们那些学霸的精神世界中小小的沐浴一下，稍微沾点光让我这学期期末别挂科就行，不过分吧……”
“滚吧你。”尤雾摁灭了手机屏幕，抬着胳膊在空中挥了几下，“我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好好考试，少玩游戏，省的又回家挨骂……”
“就没了？”赵彦满脸的不敢相信。
赵彦曾经无意间瞥到过尤雾和鹿颜两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满满当当一整页要么是鹿颜发来的真人励志故事，要么就是各种国内外的名人名句，先抛开外文的不说，就光是两天前发来的几段中文，赵彦都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名的侮辱。
明明身为一个中国人，看着那几行中国字，甚至还能顺口的念完一整段话。
可他就是不懂得那字里行间的真正含义。
“没了啊。”
尤雾闭了闭眼，将昨夜阳台半开的玻璃门彻底推到了两侧，光着脚踩上了冰凉又有些反着白光的正方形瓷砖。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你那个哥哥对你跟小之还蛮好的。”赵彦同样从自己的座椅上站了起来，跟在尤雾身后走上了阳台，“这要是换了我，你们兄妹两爱干嘛干嘛，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
“嘶……不像你哥，再过几个月都快大四快毕业了吧……忙自己学业的同时还得监视着……啊不对，是照顾，照顾着你跟小之。”
*
宿舍周围覆着强光的景象已经不像十分钟前那般刺眼了，尤雾忍不住往远处看了一眼，太阳当空高高挂起，但暖光好像始终穿不透那层逐渐逼近的薄雾。
尤雾并未在意，强行把自己的记忆拉回了高中时期。
那个暑假是他和尤之兄妹二人第一次见到鹿颜，高挑的身材加上极为出众的脸蛋就像无底黑洞，一圈接着一圈往尤雾内心深处漾去。
“来，小雾，这是鹿颜。以后他就是你和小之的哥哥了……”
尤雾很快收回了目光，轻蔑了抬着嘴角往前靠了几步，对上了鹿颜那双好看又明亮的双眸。
“喂，你……叫鹿颜？”尤雾轻笑着仰起头，盯着面前那高个男生的侧脸，“名字不错。”
可没过几年，尤雾就不再经常仰着头，没大没小叫着鹿颜的名字。
从而替换成了一句“哥”。
*
“小雾？阿雾？雾哥？尤雾！”赵彦挥了两下手，最后猛地拍醒了陷入回忆中的尤雾，“你怎么了？刚那局晋级赛给你气出后遗症了啊？叫你这么半天都不带搭理人的。”
“又怎么了？”尤雾满脸不耐烦，随手拨弄了两下额前的刘海，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
“雾哥你看。”赵彦抬手指了指右上方，随后又双手扒着栏杆身子往外探了一半。“这天色好像不太对……刚刚太阳光还那么刺眼呢，怎么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就起了这么大的雾？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又背后偷偷做法了？”
“……”尤雾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伸手将赵彦一把扯了回来。“做什么法，我这名字是我爸给取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真没跟你开玩笑……真的。”赵彦的表情终于恢复了一抹严肃，他四处环视了一圈之后视线定在了他们这幢男生宿舍楼下，“操，雾哥你看！楼下……”
尤雾顺势往楼下看了一眼。
确实不太对，明明这缓慢渐行的薄雾还没有从远处贯穿进整个大学校园。可好像又有一层白色的不明气体从地缝中不断地涌了上来。
不知从何处又隐约响起了断断续续的警报声。
“这声音……难不成今天是有消防演练？”
赵彦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从里屋传了出来，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尤雾毫不犹豫冲回了宿舍，摸起了桌上的手机，甚至来不及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很快按下了免提键。
果不其然，是鹿颜的电话。
“小雾！你人现在在哪里！”鹿颜的声音传了过来，语气间带着罕有的慌张。
“就，就在宿舍啊。”尤雾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目光依旧停留在四处渐浓的白雾之中，“哥，咱们学校怎么了？刚刚天气还那么好，怎么突然……”
“所以你今天又旷课了是吗？！”鹿颜抬着胳膊用衣袖掩着自己的口鼻，尽管如此，那层白雾还是猛地钻了进来，鹿颜忍不住咳了几声，“咳咳咳……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那么多，你快点跟你室友一起下楼，我就在你们楼下等着你。”
“啊？”尤雾听的一脸懵，他走回阳台捏了捏还在四处张望着的赵彦的脖子，愣是将他整个人拎回了宿舍，随后他锁好了玻璃门，光着的脚从容地揣进了门口的鞋子里。“这不是没到晚饭时间呢吗？要请我吃饭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尤雾！你快点行吗！如果今天晚上12点之前我们不能拿到‘入学基础分’……”
“我们都得死！”
尤雾终于停下了手里不慌不乱的动作，整个人瞪大了双眼……
“什么……”
*
什么入学？
什么基础分……
什么都得死……
鹿颜一句话的信息量好像在一瞬间彻底颠覆了尤雾对他之前所有的认知，从远处逼近的薄雾也在此刻彻底淹没了整个校园，就连窗外的风声也变得有些凌冽又凄惨。
“雾哥，这，什么……什么意思？”定住脚步的不止尤雾一人，赵彦同样满脸疑惑的看向窗外白茫茫一片，“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轰隆——
又一声巨响自他们头顶传了过来，连带着一道往外生出很多枝蔓的蓝色闪电划过了整个校园的上空。
隔壁宿舍前两天捡回来的流浪猫也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直冲冲的从旁边的晾衣架上踉跄了几下最后直接扑了出去。
“猫！”赵彦忍不住伸出了手。
操。
桌上的电脑仿佛也受到了强电流的影响，整个屏幕从刚刚的游戏界面瞬间就闪起了黑白雪花，没过几秒彻底黑了屏幕。
“电线短路了？不太像啊……现在这他妈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赵彦往尤雾身后缩了缩，眼神里有了丝丝慌张。“啊？到底什么鬼啊！！我赵彦对天发誓我就只是单纯旷了个课而已啊，哦对，还是雾哥逼迫我的！”
“……”尤雾穿好了鞋子，环视了一眼宿舍，“赵彦，你他妈别站那发呆了！赶紧收拾一下东西马上下楼。”
赵彦手忙脚乱在自己的床铺上扑腾了一阵，随后又将注意力转到了自己的电脑桌上，最后猛地将白色玻璃水杯砸到了地上。
玻璃碎片伴随着温水往四处溅开。
“你先冷静一下行吗！”尤雾受惊，扑过去一把按住了赵彦的胳膊，眼睛死死盯着赵彦微微有些浑浊的双眸。
“刚刚那只猫……雾哥，咱们这层可是13楼啊！从13楼掉下去还他妈能活吗——”
“现在还管特么什么猫啊！”尤雾突然揪起了赵彦的领口，“我们现在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
“……”赵彦终于安静了下来，瞬间红了眼眶。
“我觉得这外面肯定有问题，你自己往宿舍楼下看，咱们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
确实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别说上课期间，就是周末两天，校园里也依旧人来人往。可现在，窗外安静的有些过了头。
反而多了另一种恐怖。
尤雾犹豫了几秒突然攥紧了拳头，猛地砸到了赵彦的桌上，“糟了，鹿颜他……”
“我哥还在楼下等我！”
她？它？
整幢宿舍楼的两间电梯也在刚刚那道蓝色闪电过后彻底失了灵，显示器上的数字乱码般闪动了好几下，那层薄雾也从顶楼未关的窗户缝隙中挤了进来。
乱码归乱码，以前电梯的显示屏也曾乱码过几次，但还是能够正常使用。但现在，尤雾却不敢轻易去赌。
他忍不住咳了几声，拽着赵彦的胳膊将他扯到了旁边的楼梯间。
“怎么了雾哥？咱们以前不也坐电梯下去吗？今天是怎么了？”赵彦有些疑惑。
“……”尤雾愣了下，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难不成我们真要走楼梯下去啊？这可是13层……”赵彦斜着眼睛瞅了一眼挂在白墙上及其刺眼的“13F”圆形标志，回头又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往下张望着的尤雾。
“现在还不大清楚，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最好还是别坐电梯了。”尤雾冷冷的说完，揉了两下眼睛往12层楼梯的方向，向下连着跳了好几个台阶，“赵彦你快点。”
“操，死就死吧。”赵彦左手把着冰凉的楼梯扶手，有样学样，跟在尤雾身后同样往下跳了四五阶。
许是太久没运动的原因，赵彦的小腿一颤一颤的。
但比起刚才隔壁宿舍窜出来的那只猫不受控制地从13楼的窗户扑出去，变成残废好像更能让人接受一些。而且这样一来也能为他们两个人省下来更多的时间。
*
入学满打满算已经有了一年时间，赵彦还从未见过尤雾像现在这般慌张和不安，但很明显，不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现状，而是因为鹿颜几分钟前的那通电话。
鹿颜在楼下等着他。
“雾哥，我说，说真的……”赵彦一边往下跳一边喘着粗气大声的朝前喊道，“你们，你们两兄弟又不是一个亲妈生的……鹿，鹿颜他至于在楼下，楼下这么干等着吗……更何况校园里一个人都没，他都，都不怕死的吗——”
“你闭嘴行吗？”尤雾动作没停，只是转弯的瞬间狠狠回头瞪了赵彦一眼，“从现在开始，别让我从你嘴里听到一个‘死’字。不然你就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少跟着我。”
“别别别……雾哥！我错了。”赵彦往下跨了好大一步，并排跟尤雾挤在了同一层楼梯上，心虚的拽住了尤雾的卫衣一角，“真错了真错了。”
尤雾懒得再去理会赵彦，三两步跨着台阶往下跳，不出5分钟就看到了左侧墙上挂着的圆形“1F”标志。
嘭——
这声巨响惊动了尤雾，他回眸看了一眼身后，果不其然，其中一个电梯间的夹缝里冒出了刺眼的红色火星。
“我去……还好我们没坐电梯。”
不然这下场，可比那只猫要严重的多了。
赵彦心说。
浓雾已经弥漫进了整个楼道，视野可见度也越来越低。
尤雾忍不住眯起了眼摸着墙边往宿舍大楼外走去，摸到一半就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雾哥？”赵彦跟着停了下来，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嗓子。
外面什么都听不到。
太安静了些。
以往喧闹不停的校园此刻却出奇的静，尤雾屏着呼吸甚至能听到远处枯叶败落在地上打旋的摩擦声。
和宿舍大门外略带急促的呼吸声。
“玻璃门……打不开了……”尤雾的指尖触着碰面前那层冰凉的电子门，轻轻往两侧推了几下，而后皱着眉定在了原地。
*
“哥！”尤雾突然偏头喊了一声，“你还在外面吗！”
“我在！”鹿颜又咳了几声，最后沿着墙角的位置，一步一步挪到了大一男生宿舍大楼的玻璃门边。“教学楼里的电子设备从刚刚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宿舍楼这边呢？”
“也不行。”尤雾顺手又推了两下玻璃门，“两间电梯全部乱码，现在连大门也打不开了……”
没等到尤雾说话，身后捂着口鼻的赵彦突然大声回了一句。
“颜哥！那我们俩现在要怎么出去啊！”
哈？
颜哥？
尤雾忍不住撇了下嘴，左手不自觉按上了太阳穴，身子跟着往后靠了靠。
“诶，我哥跟你很熟吗？”
“不算熟吧，之前跟着你见过几次，但是他好像不怎么爱搭理人。”赵彦说道，“怎么了？”
“那你叫这么亲密干嘛？”
“啊？”赵彦被问了个莫名其妙，本想反驳几句却被尤雾那种恨不得分分钟撕了他的眼神憋了回去，紧接着赵彦垂眸暗暗抱怨了几声，“我们大一，他大四，不叫他颜哥那应该叫什么……学长？噫……男的叫男的学长总感觉有点膈应人……”
“你又在那小声嘀咕什么呢？”尤雾收回了目光，转过头继续往前摸了两步。
“啊？没有没有……”
*
“小雾！你跟你室友现在贴着墙边站，离玻璃门的位置稍微远一点！”鹿颜的声音有些哑，听上去比之前多了些疲惫。“我准备砸门了！”
“啊？”赵彦睁了睁眼睛。
“啊什么啊？往后站。”尤雾突然拽着赵彦往后撤了几步，重新拐回了宿管值班室的门口。
“躲好了没有？”门外的鹿颜似乎站远了些，音量也提高了不少。
隐隐约约又好像能听到末尾的回音。
“好了！”尤雾吸了吸鼻子，左手的胳膊依旧架在赵彦的肩膀上。
大一宿舍外停放的共享单车接连不断地从远处撞上了玻璃大门，链条隔空旋转的声音伴随着往四周飞溅而去的玻璃碎片。
其中有一片擦着尤雾左半边脸颊仓促而过，最后打在了宿管值班室的大门上。
场面再次失控，楼道里的安保以及火警报警器也突然跟着一起响了起来。
尤雾顾不上躲在自己身后的赵彦，往前摸了两步直接从玻璃大门上砸出来的缺口中穿了出去。
却一下子撞进了鹿颜的怀里。
“怎么样？没受伤吧？”鹿颜突然紧紧地拥住了尤雾，左手哄小孩般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
“没……没有……”尤雾一动不动，他看不清鹿颜的表情，但光从他那左胸膛里律动不歇的心跳频率来判断。
鹿颜确实非常担心他。
尤雾似乎想到了赵彦之前提过的疑问。
没错，他们不是亲生的，鹿颜没理由在这种情况下还死死地守在他们的宿舍楼下。
但是为什么……
赵彦同样从身后玻璃门里钻了出来，四周环视了一圈，勉勉强强能够看清楚一点点的轮廓。视线自然而然地跟着往左移了半圈。
“诶我去……”赵彦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整个人蹲在地上缓了好半天才抬起脸，“好哥哥们，现在都他妈都什么时候了，连猫都能自己从楼上飞出来，你两还站这抱什么抱啊！快快快别抱了！我们三个现在去哪里啊！”
赵彦说完，强行分开了面前二人，突然合起双手对着模糊不清的上空又拜了两三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打扰到他们两兄弟团聚的，但是现在情况紧急，命才最重要的！”
几秒过后，尤雾轻咳了一下推开了鹿颜，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低头看了一眼，无论尤雾怎么使劲摁，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默和死寂。
“教学楼那边的雾好像没有宿舍周围这么浓烈，往西就是图书馆了，我们几个先过去，再想办法找到小之。”鹿颜冷静了下来，将自己的黑色薄外套脱了下来丢到尤雾的手里，“先用这个捂好嘴。”
“哦。”尤雾轻眨了下眼睛，彻底遗忘了身后一米内垂眸嘀咕了半天的赵彦。
他突然伸手拽了下鹿颜的胳膊，最后右手缓缓下移捏住了鹿颜的小拇指，“雾太大，有没有毒我不知道，但我看不清楚路……为了防止我们三个走散……”
“你就，勉强让我牵一会吧。”
鹿颜愣了下，转过身轻笑着揉了两下尤雾额前有些凌乱的几缕碎发。
“好。”
“啊？至于吗？那我也要牵！”赵彦搓了搓手往前凑了两步。
“……你滚。”尤雾丢了个白眼过去。
*
三人并排不知走了多久，白雾稍微遣淡了些，尤雾的余光瞥到了旁边时而模糊不清时而露出点点轮廓的教学楼。
除了周围叫嚣不停的报警器，勉强也能看到同他们一起往图书馆方向奔跑的同校学生。
赵彦低声拽了拽尤雾的衣袖。
“雾哥，那边那几个……看着像是从大二宿舍楼那边过来的，要不我们三过去跟他们组个团？现在这种情况下人多一点总是有好处的吧……”
“不行。”鹿颜突然阴沉着脸掐断了赵彦临时生出来的想法，他减缓了速度，尽量绕开了离他们不到5米远的几个黑影，“他们是不是人还不能确定，我们先绕开走。1号教学楼的施工还没有结束，那边人少，我们往那走。”
话毕，鹿颜突然拐进了旁边的小路，反扣着尤雾的手突然紧了紧。
“不是人？？颜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彦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太好。
“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尤雾并未反驳，只是轻声的追问道，“还是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鹿颜加快了些脚步，终于在离图书馆不到100米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张了张嘴却始终往外吐不出任何一个字。
更别提是整句话。
就在此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阵阵低声的呜咽，由远及近。
再从左耳钻进了右耳。
尤雾条件反射性往后看了一眼，除了薄雾逐渐飘散显露出了建筑的边缘轮廓，还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缩在地上朝他们慢慢靠近，偶尔会轻微抽动一下……
人？
但又不太像……
“雾哥，趴在地上那个……”赵彦突然蹿了起来，双手死死捏着尤雾的胳膊，眼睛直勾勾盯着地上朝他们缓缓靠近的那团不停颤抖着的黑影。“那……是人吗？还是……”
“跑！”鹿颜突然大喊了一声，猛地将尤雾往前推了一把，连带着赵彦也被强行往前带了几大步，“别回头看！快跑！”
呜咽声终于变成了一声声接连不断长啸的嘶吼，声音难听至极，听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死命的掐着喉咙一样，伴随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身后扑了过来。
尤雾一下子就慌了神，脑子里乱透了。仿佛耗完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只能靠着鹿颜垫在他后背上的那只手往图书馆大门奔去。
他们这所学校的图书馆建筑风格偏向于古典风，1层的木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带着锁。
鹿颜一个箭步先冲了过去，随后直接将尤雾和赵彦两人拽着胳膊一把扯了进来，迅速关上了门。他用双手死死地按着门把手，目光却落在了旁边地上丢下的那把布满猩红铁锈的锁。
“小雾，那个锁……”
话还没说话，尤雾就将那长条的铁链缠在了木门的门把手上。
等到那团东西逐渐逼近爬上楼梯，最后贴在了门框上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尤雾才彻底瞪大了双眼。
“颜哥……这他妈……是个什么……什么东西啊！”赵彦跌坐在了地上，眼睛直勾勾看着趴在门上依旧低声呜咽血肉模糊的那团东西，整个肩膀都开始不停的颤动。“我，我他妈不是在做梦吧……诶不是，我是不是还没醒啊？”
赵彦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强烈的痛感令他捂着脸龇牙咧嘴了好一阵。
尤雾愣愣的站在原地，双手自然垂在裤边，视线依旧停留在了门框上那只散着恶臭肢干扭曲的东西。
“哥……这个……”尤雾突然往后退了两步，“她……她之前应该是个人吧……我，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它……”
新生
“我是不是之前在哪里见过她……”
“……”
目送着那个趴在门框边不停低声嘶吼着已经算不上是人的黑影离开，尤雾终于偏头看了鹿颜一眼。他好不容易从13层宿舍楼一路狂奔下来跟他哥重新汇合，却在路上遇到这么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倒霉玩意。
尤雾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直往地上撺。
鹿颜用胳膊锢在了尤雾的后背上，勉勉强强能支撑着两人靠墙站着。
图书馆很大，从他们刚刚进门到现在为止，鹿颜才转身看向了身后不远处在楼梯上站着的另外一堆黑影。
“同，同学……你们，你们三个也是刚刚逃过来的吗……”
“趴在门上那个……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啊。”
“我不想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我特么现在只想回家！都怪我妈，干什么不行非要让我来这上这个破大学！”
“……”
嘈杂的喧闹声里还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哽咽，难听至极。
尤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让让……让一下，麻烦你们都让一下，让我下去。”一个皮肤白皙，表情稍微有些僵硬的长发女生突然从楼梯的最外侧挤了进来，直勾勾盯着尤雾他们三人，“哥？？颜哥？？”
“小之。”尤雾愣了一下，突然冲着人群奔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同样扑他而来的尤之，不停地用下巴蹭着她的侧脸。
鹿颜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缓步挪了过来蹲在两人的身边。
“还好你们两个都没什么事……”
“不过小之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尤雾终于抬起脸看清了站在尤之身后的那群人，刚刚浮上脸的那抹笑容也立马收了回去，整个人看上去一如既往的不易近人。
“今天早上我们在2号教学楼里上课，突然校园里都是白雾……”尤之缓过了神，眼眶红了大半，死死的捏着尤雾和鹿颜的手，整个身子都开始不停地颤抖，“然后不知道怎么了，老师他……”
“老师就突然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看得出来他那个时候真的很痛苦。”人堆中有个短发女生往前站了一步，“刚开始我们大家都以为老师可能是有什么突发性疾病，就准备先把他送到医务室去。没想到……”
“没想到在下楼的时候，老师就……”尤之往鹿颜的怀里稍微靠了靠，抬起胳膊指了指图书馆大门的位置，“就变得跟刚刚门上趴着的那个东西一样……嘴里还，还念着什么奇怪的词……哥，我……我们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吗？”
尤之紧绷着的弦在见到尤雾和鹿颜的那瞬间，瞬间崩塌断裂四处迸溅着火星。最后终于瘫在了鹿颜的怀里低声哭了起来。
身后的人群变得更嘈乱了些。
*
尤雾面无表情地看了短发女生一眼，随后转身看向鹿颜和赵彦。
“我想起来了！刚刚一路追在我们身后来的那个女……那东西……应该是咱们学校学生会的，我记得她上周还来我们宿舍楼查过寝！”说到这里，尤雾顿了下，扭头又看向鹿颜，“哥，这人你是不是认识？”
鹿颜脸色沉了下去，双手紧握成了拳，腕间的青筋也不由自主跳了出来。
不难想象，那女生的情况比尤之任课老师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尤雾突然闭了闭眼，强行将话题转向了其他关注点。
“先不说那东西，你之前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什么‘入学基础分’……那又是怎么回事？”
恐惧好像真的可以一瞬间彻底被打个消散，理智和冷静突然就像生在了血肉里。尽管刚刚的东西可能令在场的所有人终生难忘，但好像……
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鹿颜有些无力地往图书馆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后后背紧贴着墙边滑坐在了地上。
“刚刚门外那女生，是我们班的……”鹿颜顿了下，半个小时前亲身经历过的血腥场面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只好死死咬着自己的下唇，一股腥甜在嘴角边蔓延开，“之前遇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
尤雾：“……”
“而且她还提到了什么关于‘游戏系统’‘入学基础分’这一类的词眼。这个基础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暂时也不是很清楚，但……”
“但？”赵彦眯了眯眼睛。
“但我们如果没有这个基础分，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
于是很快，身后人堆的哽咽声彻底变成了更深一轮的哭泣和尖叫。
尤雾听着极烦，只好将外套自带的帽子盖上了头顶，尽可能的遮掩住了自己的耳朵。
鹿颜从衣兜里摸出两个蓝色软耳塞递了过去。
“今天早上的课，我刚好在复习别的科目，所以特意带了这个。”鹿颜浅笑了一下，“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尤雾轻“哦”了一声，接了过去将其中一只胡乱地塞进右耳里。
随后他偏过脸，又将剩余的那一只以同样粗暴的方式塞到了鹿颜的左耳里。
“其实我也没你想的那么矫情……我们一人一个。”
鹿颜又忍不住笑了笑。
*
“那这个入学基础分有没有可能……跟我们大一刚入学时候的初级测评考试一样啊？”短发女生蹲了下来靠在墙边，指尖轻轻摸着自己的耳廓，“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们岂不是要重新考试答卷？可问题是……我们哪来的试卷啊。”
“也就是说，现在我们每个人都必须拿到这个什么个人入学基础分，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得分到底从哪里来？！”赵彦突然站了起来，抓了几下脖子，满脸的焦躁不安，“操！那我们现在跟考试交了白卷有什么区别！早死晚死都得死，还不如——”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别再让我听到那个字？”尤雾突然瞪向赵彦，融进眼神里的彻底变成了厌烦，尤雾又转过头看向身后抱成团的人堆，“你们之中如果还有人跟他一样想死的，现在就可以直接开门出去。”
喧闹声戛然而止，呜咽转变成了轻缓的喘息。
赵彦深吸了一口气缩回了墙角，扭过头看向玻璃窗外。整个图书馆一楼大厅里充斥着强烈的绝望，其中还往外散着莫名的恐惧。
“入学基础分也不一定非要要通过考试答卷的方式才能获得。”鹿颜一向比任何人都要更冷静一些，他环视了四周一圈，“你们看，图书馆的建筑装修风格什么的虽然跟之前的没太大变化，但是——”
鹿颜抬起了胳膊，指向了对面的那面挂着壁画的白墙。
“但是什么时候墙上多出来了个显示屏？”
*
众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赵彦眼里的红血丝不知什么时候爬进了眼眶，整个人看上去失了精力有些疲惫不堪。
尤雾右手轻轻拍了拍尤之的肩膀，踱至墙上的显示屏前扬起了脸。
“这有开关按钮。不过旁边这几行字是什么意思……哥，你过来看一下。”
尤雾指尖缓缓划过墙面，看着那几行无故多出来的几行瘦金体，一脸迷茫。
鹿颜闻言靠了过去，侧着身子瞅了一眼，刚抬起的胳膊被从后面扑来的男生硬生生按了下去。
“你们别碰那东西！”
尤雾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喘着粗气满眼惊慌错乱的男生，憋到嘴边的那句“操”又重新咽了回去。
“怎么了？”鹿颜同样僵了一下，抽回自己的胳膊满脸疑惑看了过去，“有什么问题？”
“这屏幕我们刚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但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你们两个搞的清楚吗？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就是用我们这里这么多人的命在赌吗！”
身后几个男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哈？
都到什么地步了还在那背那些狗血电视剧里的台词。
尤雾微微眯着眼双手环在胸前靠在了墙边。
“那你说，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还是你希望我们大家都跟你一样什么都不干，就站在那边等死？”
“我们躲在图书馆里面未必就会……死……吧……”
肯定的语句突变转变成了质疑，男生的声音也逐渐沉了下去，最后变得沉默起来，一脸无措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尤雾忍不住笑了几声移开了视线，接上了鹿颜刚刚想做却被中断的动作。
啪嗒——
墙上的显示屏突然亮了一下，黑白雪花闪过之后，画面上出现了一组字符组成的诡异笑脸。校园广播跟着传出了机械般频率一致的笑声。
【各位新生需在北京时间晚上11：59分前成功获取个人入学基础分。】
……
“新生个毛线啊，老娘再过几个月都要毕业了好吗！”
“北京时间个屁，老子手机都黑屏了不知道多久了，我他妈从哪儿看时间。”
“同学你们先冷静一下，我们这么多的人肯定有人带手表了。”
“我带了我带了……”
尤雾转头瞪了他们一眼，于是右后方又重新恢复了刚才的沉静。
那个诡异笑脸像是能听到所有人的对话，喧闹过后继续说道——
【入学基础分可通过“游戏”，“试卷”等方式获取。】
【请各位新生保持安静，校纪校规将在后续触发条件中持续公布。】
尤之：“……”
就在这时，墙上的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所有人的个人信息，按照首字母顺序整齐排列成了两行。
紧跟在名字后面的就是个人所得分，不过此刻上面千篇一律印着罗马数字“0”
尤雾依旧半眯着眼，有些懒散地瞅了几眼。
“所以这个校纪校规到底是什么，违反了会怎么样？”尤雾看向窗外已经彻底散尽的白雾，推开了右手边的窗户，“会变成那些怪物？还是会死？”
“不知道……”鹿颜往走廊的尽头看了一眼，“那边有张木桌，上面好像放着什么东西……”
尤雾顺着鹿颜的目光往那边看了过去：“看着像是两沓卡片。”
“走，先过去看看。”
身后有个胆小的女生彻底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墙捂着脸哭个不停，尤之忍不住回过头看了几眼，那个女生她在宿舍楼见过好几次，因为长相优越，每次都是挺直了身板，高扬着下巴斜眼睛看人。
满脸的高傲和不容轻犯。
而此刻，她的眼睛里往外透着一种莫名的凉意。
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有些吓人。
*
那张木桌看上去完好无损，桌面上连一条刻痕都没留下过。尽管旁边的玻璃窗半开有风卷了进来，但桌上两沓卡片却纹丝不动。
鹿颜往前凑近了些，探头看了一眼。
“游戏？试卷？”尤雾缓缓念了出来，“这什么意思？”
“有没有可能像我们大学里面分专业那样？选了游戏的话……可能之后的所有个人得分都必须通过游戏的方式？”短发女生摸了摸下巴，道出了自己脑海里的大胆猜测。“我成绩好，我才不要跟那些东西玩什么游戏，我还是选试卷吧……”
说完，短发女生毫不犹豫伸手扯下了一张印着“试卷”的白色卡片。
“等——”
鹿颜的话也跟着那张被撕下来的卡片逐渐消匿。
【恭喜第一位新生登记成功，请该新生前往图书馆二楼阅览室参加个人初评考试。】
【本场考试结束倒计时：15分钟】
“小沫你疯了吧！”尤之终于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我们连它会考什么都不知道！”
那个叫小沫的短发女生双手跟着颤抖了起来，红着眼眶看向尤之，“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没玩过什么游戏，所以我，我……”
话还没说完，小沫突然往图书馆二楼的楼梯口冲了过去，带起的风里好像还能听到几声“我不想死……”
和——
“我不想变成那些怪物”
……
尤雾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变得难看了起来，他紧跟在小沫的身后上了二楼，最终停在了阅览室的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室内多出来的那张和楼下一模一样的木桌，以及——
以及桌上放着的一张空白试卷。
“哥？里面什么情况？”
“嘘——”尤雾食指放置在了唇边，回头看了鹿颜和尤之一眼，轻声说道，“……好像真是一场普通的考试。”
选择
【系统提示：本场考试结束倒计时：10分钟】
图书馆二楼走廊两侧的玻璃壁画上，突然出现了和大厅里一模一样的诡异字符笑脸，尤雾的视线依旧死死的定在了此刻正坐在阅览室中央木桌边挥动着笔杆的女生身上。
在这简短的几分钟里，尤雾愣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名为小沫的女生，她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强装沉静，再到不可思议。
最后逐渐转变成了无神的绝望。
鹿颜靠在门外眯了下眼，依旧看不清桌上放着的那份考卷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系统提示：本场考试结束倒计时：3分钟】
小沫突然放下了笔，双手高高举起桌上的试卷，一脸无助地看向了门外。
【经系统检测：该考生有“舞弊”行为，现已违反异度高校校纪校规，将取消其入学资格。】
系统音戛然而止，一切又恢复了平静，走廊外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强烈至极的紧张感。
反着浅色珠光的泪滴顺着小沫的眼角滑了下来，最后缓缓滴落在了木桌上，她直直地看着门外的尤之，无能为力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对不起——”
*
殷红的血突然从女生的眼角，甚至是嘴角边流了出来，从仅有的几行恐怖湿痕缓缓变成了往外翻腾不停的暗色涌泉。
几秒过后，女生的身子失去力气，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鹿颜下意识地捂住了尤之的双眼，最后咬着下唇偏过头去。
凳子倒地的声音似乎同样惊扰到了在一楼大厅等待抉择的所有人，他们抬头往上看了一眼，缓步踏上了楼梯。
“现在是什么情况？考试时间到了是不是代表成功了？”
“不知道啊……那刚刚那个女生，她通过考试了吗？”
“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啊——阅览室的门口，有很多很多的血——”
整个二楼弥漫着一股浓郁不散的腥甜气味，尤雾背过身去闭眼站在墙角边缓了好半天，最后忍不住单手撑着墙弯下了腰，胃部翻涌而上的胃酸卡在了喉间，难上难下。
最后演变成了接连不断的干呕声飘荡在静谧至极的走廊中。
鹿颜走了过来轻轻抚摸着尤雾的后背，语气温柔。
“没事吧？二楼楼梯拐角那边就有洗手间，你……要不先过去洗把脸？”
“嗯……”尤雾按着嘴角，一把拽过了定在门外一动不动的尤之，“我带她一起过去。”
*
目送尤雾二人离开，鹿颜才重新正视着阅览室里的现状。
地上的粘稠血液像是被某种透明的东西稀释过，在白炽灯的光影下隐隐泛着暗红色。
有几个胆大的男生跟在鹿颜身后进了阅览室，走向中间的木桌，从一片狼藉中拎起了那张入学试卷。
“这就是系统给她准备的入学试卷？”棕发男生甩了甩手腕，指腹轻轻捏起了其中一角，被血染红了的试卷上写着：“这第一道题……一条街上有5座房子，喷了5种不同的颜色，每个房子里住着不同国籍的人，而且每个人养着不同的宠物，喝不同的饮料，抽不同的香烟……问，谁……谁养鱼？这什么题目，就算是道推理题，那也得有最基本的隐藏条件提示吧！这特么根本就没答案可以写啊……”
“……不对。”鹿颜突然转过身看向后来的几个男生，停顿了几秒之后突然瞪大了双眼，猛地推门而出窜下了楼梯，停在了显示屏的开关旁边。
果然，那几行瘦金体印出来的字……
恰好就是这考卷上第一道大题的隐藏条件！
*
从洗手间赶过来的尤雾同样满脸震惊，连带着整条胳膊都抖个不停。
“哥，也就是说那张试卷上出现的所有推理题，他们的隐藏条件其实都已经印在了这栋大楼的墙上，只是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些……”尤雾倒吸了一口凉气，收回了左手。“不对……也可能不单单在墙上，你看……”
鹿颜顺着尤雾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图书馆大门的边框上同样被印上了几行金色瘦金体。
“所以……选了‘试卷’的第一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成功写完卷子对吗……”尤之一脸平静抬着头往二楼阅览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眼泪无声地滑进了鬓角的发丝里。
“刚刚……小沫她刚刚还跟我们说了对不起……明明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教室里一起做课堂笔记的……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尤之的情绪有些崩溃，双手捂着脸，没过多久就传过来了小声的哽咽。
尤雾垂眸看着尤之的侧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站在旁边始终一言不发的鹿颜。
所有的恐惧和慌乱一下子沉寂了回去，所有人的脸上填满了绝望。
图书馆里依旧出奇的静。
【系统提示：请所有新生抓紧最后的时间获取个人入学基础分。】
抓紧个屁。
尤雾烦躁极了。
一场再简单不过的考试放在平日里，就算是挂科了也没太大所谓，顶多也就是拎些礼物多去班导那头走动走动的事。
可现在却成了一件分分钟能要了人命的事。
更别提走廊尽头的木桌上另外一沓写着“游戏”两个字的卡片。
鬼知道这什么狗屁异度高校游戏系统会怎么玩死你。
正如赵彦之前所说的那样，早死晚死反正都是死，不如就待在原地听天由命得了，起码不像楼上那个参加考试的女生那样，最后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
暗光之下，鹿颜清澈的双眸盯着身边略显不安的尤雾看了一眼，最后将整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脖子。
“现在好点了没？”
“啊？”尤雾睁开了双眼，从鹿颜的眼睛里摸清了这个问句的真正意义，“哦，没事了，刚刚阅览室里的血腥味儿实在是太冲鼻子了，所以就……稍微有点反胃……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适应了？”鹿颜清了清嗓子突然偏头看向窗外摇曳不定的梧桐树顶端，“之前在图书馆外一路追着我们的那个……那个女生，名字叫张薇，跟我是一个班的，成绩优异长得也挺不错……上周摸还塞了封情书给我。”
这是尤雾第一次从他哥嘴里听到夸赞的词。
“哦……”尤雾的睫毛颤了下，看不出是替鹿颜感到惋惜还是别有自己的情绪，“然后呢……”
“我拒绝了她。”鹿颜淡淡的说道，“我跟她说，其实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我操？
等等……现在这个情况下，是这么风轻云淡谈论个人情感问题的时候吗？
虽说尤雾平时也喜欢瞎撩拨他哥几句，但好歹能分清主次场合。
“……”尤雾轻眨了下眼睛，尴尬的笑了两声，“那你这拒绝女生的方式，还真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啊，永远都是那么的狗血……我说哥，你随口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不行吗，非要搞得这么——”
“你呢？”鹿颜突然打断了尤雾，眸子里往外透着浅薄的星点，“小雾，未来有一天，你会为了某个重要的人回绝掉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吗？”
尤雾彻底愣在了原地，犹豫不定间瞥到了鹿颜那双弱弱暗下去的淡色瞳孔。
尤雾一度怀疑鹿颜是因为二楼阅览室那件事有了轻微的后遗症，他打着哈哈胡乱回应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最后灰溜溜地走向走廊那头的木桌边。
“你会为了某个人拒绝其他的人吗……”
可那个人……
又会是谁……
*
“选游戏……”
“还是试卷……”
尤雾左右看了几眼，最后咬着牙从带着“游戏”二字的卡片上撕下来四张。
比起“试卷”，他还是更喜欢“游戏”。
时间在一片死寂与恐惧中过去的很快，图书馆大楼的上空已经开始呈现出了平日里晚间才会有的红晕，尤雾手里捏着几张卡片重新挨回了鹿颜旁边的位置。
将其中两张递给了墙边站着的尤之和赵彦手里，最后那张递到了鹿颜面前。
“哥，你刚刚问我的问题……我现在真回答不上来。”尤雾抬起头，“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
才能让我找到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鹿颜突然笑了起来，接过那张卡片后，和往常一样揉了揉尤雾额间极为散乱还带着水渍的粉白色碎发。
“好。”
*
四人虽然选定了“游戏”这一大类的卡片，但墙上的电子屏幕投映出来的依旧是那副看上去有些欠揍的代码笑脸，校园所有的的广播里也只有滋滋而响的电流声。
压抑中又有些单调。
鹿颜站了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雾散了，看样子距离规定的时间也没多长时间了，我们得想办法找到关于‘游戏’的基础分到底在哪。”
“游戏……”赵彦缓缓开口，“游戏的话，雾哥你应该比较熟悉啊。”
话毕，赵彦冲鹿颜撇了下嘴，随后又转头看向了尤雾。
“你之前玩过的网游也不少。快好好想想，说不定咱们瞎猫能撞个死耗子拿到几十分呢……”
“……”尤雾冷不丁丢了个白眼过去，随后盯上了鹿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你旁边不就站着个学霸吗，这种得分问题你不问他问我干嘛？？再说了，难不成这什么游戏系统还会好心给你准备几台电脑？让你好好坐这直播打游戏？给你你敢玩吗？”
赵彦偏头自觉脑补了一番，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跟楼上那女的一样。”
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太现实。
赵彦吸了吸鼻子，重新考回了墙。
图书馆大厅里剩余的人也根据选项分类开始各自行动，但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因为那个全身失血而死的女生选择了“游戏”这一选项。他们静静地站在墙边，时不时往尤雾他们这个方向瞅一眼。
“对了，说到游戏。咱们学校上周不是在操场那边新开设了一个课外活动室吗？”尤之突然站了起来，“要不要过去碰碰运气？”
“姐姐，从图书馆到操场骑车都得要个5.6分钟……”赵彦刚从脑补中泄了气，一副懒懒的样子靠在墙边，“现在这情况，别说骑车过去，就是偷偷摸摸避开外面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没个半小时——诶诶诶，你们三个等等我啊！”
鹿颜冲尤之笑了笑，顺势牵上了她的手。
“喂——雾哥，颜哥，小之！你们等等我啊……”赵彦追了过去，视线胡乱地往四处飘，生怕从旁边某个岔路口蹦出来点什么东西。
尤之站在尤雾和鹿颜的中间，神游了好半天之后看向赵彦。
“赵彦。”
“啊？”
“有件事我一直没搞明白。”
“什么？”
“你叫颜哥也就算了，但是尤雾他也就比我早出生了几分钟，凭什么你叫他雾哥，叫我小之？”尤之伸手捏了捏鹿颜的小拇指。
片刻之后，赵彦轻轻咳了一声。
赵彦：“……大概是因为名字前面加个‘小’字……嗯，显得比较可爱？”
尤之吸了吸鼻子，转头不再回话了。
游戏
除了图书馆，偌大的校园里依旧一如既往的寂静。除了鹿颜他们几人穿行于小路上脚踩着枯叶留下的沙沙声，再听不出周围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部分玩家个个神色慌张，眼神四处游走，时不时加紧步伐跟上了前方十几米外的尤雾四人。
1号教学楼的施工早在两个月前因为一些原因被校方强行中断，整座大楼电路未通，尽管现在西面的上空一片红晕，但远远看过去，那个方向依旧黑漆漆一片。
以往通透亮敞人来人往的小路，现在却像极了各大恐怖片外景的拍摄地点。
隔了几米的路灯在黑夜里暗暗泛着白光，脚下黑影交错的瞬间又被新一轮的暗影遮了过去。
“哥……”离图书馆大楼越远，周围就愈发的静，尤之害怕极了，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也确实发现了一些异常之处。
她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刚刚跟在我们身后的那几个同学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尤雾顿了下，同样偏头看了一眼。可这条路上除了他们四人，哪还有其他东西。
“我们刚刚路过那边的时候，有落下电子显示屏之类的东西吗？”鹿颜同样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先抛开1号教学楼因为施工没通电不说，就现在这么暗的环境下，如果我们旁边有什么电子屏幕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会看不到？我们这里可是4个大活人，8只眼睛啊。”赵彦语气有些丧，拉垮着脸低声的说道，“雾哥，从我们出宿舍楼到图书馆再到现在，好像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我们是不是不应该拿那什么‘游戏卡’啊……”
“嘘！”尤雾突然弓着背弯了弯腰，眼睛直勾勾盯着来时穿过1号教学楼旁边的那条小路，“你们听，那边好像有动静！”
鹿颜将尤之往身后护了护，很快半弯着腰往尤雾侧身的方向看了过去。
滋啦——
不像是电流声，也不像是系统提示声。
“这声音……”赵彦压着嗓子，偏头皱了皱眉头，“这声音怎么听上去……很像是树叶蹭着水泥地……而且……而且好像还有……咚咚咚的声音？这是什么……”
尤之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声音逐渐靠近，白天里那场浓雾已然消散，没过多久尤雾就清楚地看到趴在脚边不远处并且四肢扭曲缓慢前行的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他整个人忍不住往后靠了靠。
“是白天追我们到图书馆的那玩意。”尤雾猛地站直了身子，一把拽住了鹿颜的胳膊做好了随时转身就跑的准备。
“等等，先别动。”鹿颜突然用自己的前胸抵上了尤雾的后背，伸手从一侧抓住了尤雾微微弯曲的胳膊，“别出声。”
“……哥？”
*
那东西往前挪的速度很慢，粘在身下的枯叶也早已失了自己本身鲜亮的颜色，连带着它爬过的地上都留下了一条长又浑浊的粘稠血迹。
浓郁的腥味突然扑鼻而来，尤之死命的按着自己的嘴，眼尾滑着两条清冽反光的湿痕。
尤雾轻偏着头耳朵贴近了鹿颜的肩膀，除了那东西经过他们时从喉间发出低沉可怖的闷哼声，剩下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人同步的呼吸频率和心跳。
片刻之后，赵彦终于松开了扒着路灯的双手，整个人跌坐在了花坛边上。
“雾，雾，雾哥……”赵彦猛地搓了把自己的脸，“刚刚……刚刚那个东西，我，我看清楚了……他，他身上那衣……衣服……是……”
“是……是咱们班夏天刚，刚定做的……班，班服……”
简短的一句话，赵彦用了整整两分钟。
尤雾冷眼看着那东西离去的方向，最后低声骂了句“操。”
*
西面的红晕彻底消退，夜幕降临，徘徊在他们四人之间的只有沉默和死寂。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打破这种充满了绝望和恐怖的气氛。
尤雾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最后缓身蹲了下去。衣物摩擦的声音惊动了定在一旁发呆的尤之，她眨了下眼睛冰凉的双手覆上了尤雾的肩膀。
“哥……”
就在此时。
离他们不远处女生宿舍楼侧面的白色瓷砖墙面突然亮了起来。
【系统最新提示：现在时间晚上21时30分】
【还未获得个人入学基础分的新生，请抓紧最后的时间。】
赵彦：“不对……它刚说几点来着？我没听错吧？教学楼西面那晚霞才刚下去没几分钟吧，就他妈直接晚上9点30了？操！”
身后所有电子设备早已失灵的几个人干瞪着眼，互相看了看对方。
“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你们有没有觉得……”疲惫和困意跟着爬了上来，鹿颜微微眯起了眼，“今天白天特别的长……”
“什么意思？”赵彦蹲了下来，抬着脸看向鹿颜。
“小雾你还记得吗，我在你们宿舍楼下等着的时候……那个时候，就已经是当天下午的3点20分……我们几个在路上墨迹的时间加上在图书馆里停留的时间……怎么也得有4、5个小时……那么按照正常的日落时间来算，我们几个刚刚出图书馆的时候……”
“天应该是黑的才对。”尤雾突然伸直了胳膊，轻声地念道，“果然……这什么游戏系统里的昼夜交替，完全不符合正常自然规律。”
“这只是其中一点……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鹿颜突然压低了声音，手指了指图书馆大楼的方向，“白天的时候，那东西行动速度极快，可刚刚那只，好像视力听力受到了黑夜的影响……所以我猜，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游戏系统白天长夜晚短的原因。”
“呵呵，我可去它的吧。哪个游戏策划敢这么玩？！”赵彦看着身后空荡荡的小路，无故飘了个白眼出去。
“照你们这么说，真正留给我们拿入学基础分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尤之搓了搓脸，一下子蹭花了眼尾的浅色眼影，“现在是晚上9点30，还有不到3个小时了……如果我们在12点之前还没拿到自己的积分……”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在场的四个人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一阵沉默过后，赵彦才缓缓开了口。
“……我们还是先去操场那边看看情况。”赵彦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反正呆在原地最后也是死，倒不如去碰碰运气。”
万一天不一定要亡他们呢？
不对，不是天，是系统。
过了大约几秒。
尤雾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跟你认识这么久，总算是听到你说了句有用的话。”尤雾拍了拍赵彦，嘴角微微上扬，“走吧。”
*
这所大学的操场占地面积很大，除了跑道以及常用的锻炼器材以外，还有一幢两年前新修的室内体育馆，以及后面人造的植物参展园区。
后来因为名字太长的原因，被人简称为了植物园。
尤雾依旧清晰地记得几个月前的入学报道，有个大二的学姐愣是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为他讲解遍了一整个大学校园，其中逗留在操场的时间就足足占去了一个多小时。
操场东门是个铁栅栏，两边长满铁锈的栏杆上被校方后勤部缠上了黑色的藤蔓，摸上去远没有以前那么扎手。
尤雾走在队伍的最前排，伸手推开了操场的东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跑道边候着的一群黑影。
“哥……”尤之在铁门前定住了步伐，久久不敢往前探脚，“里面那堆黑影……是什么，是人吗？”
无论是从站姿还是从小声的议论来看，至少先排除了那路上遇到的恶心玩意。
鹿颜弯腰重新系好了自己的鞋带，顺手轻轻扯了两下尤雾的。
“能出现在操场的也不像是选了‘试卷’卡的，估计跟我们一样，都是选了“游戏”的。”尤雾未发觉鹿颜的动作，他往前走了两步又仔细张望了一番，“还好，那些都是学生，咱们四个也过去吧——我说，三位，你们倒是进来啊，都堵在门口干嘛呢？”
鹿颜清了清嗓子偏过头，侧着身子挤到了门内。
“啊？不是……我们是觉得里面那些万一都不是人……你看我们这不是已经都……做好了随时接应你出来的准备了吗？”赵彦抓了抓胳膊，嘿嘿笑了两声跟在鹿颜身后穿过了大门。
怂就怂吧。
尤雾偏过头没再说话。
【本场游戏开始倒计时：60秒】
校园广播里不合时宜地又传出了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尤雾却听得一脸懵。
他靠近跑道边的那群人，伸手胡乱的往前拽了一把。
“诶诶，同学，刚刚广播里说的那个游戏是什么，我们过来的晚，游戏规则什么的还都不——”
话还没说完，尤雾就被随手抓到的男生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栽到红色塑胶跑道上。
操。
鹿颜条件反射性地伸出了手，一把捏在了尤雾的右胳膊上。
“没事吧？”
“没事。”尤雾攥紧了拳头。
等到尤雾重新站好，鹿颜才微微偏头冷着脸看了过去。
于是眼神太过于凛冽，那男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男朋友，我们不是，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太害怕了……”男生身旁还站着个女生，她红着眼睛不停地冲尤雾弯腰鞠躬，最后颤颤巍巍地念道，“你们来之前那个鬼脸不知道又从哪个墙上突然冒了出来，说什么……说这场游戏叫做“生死迷藏”，倒计时结束之后每个游戏玩家只有5分钟的时间躲起来，然，然后……会有一个‘守夜人’来，来抓我们。抓到的那个人，会……会变成第二个‘守夜人’……大概，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守夜人是什么东西？”尤雾问，“npc？”
“我，我不知道……”女生的神情依旧紧张。
尤雾还想再问什么，却被鹿颜轻轻扯了回去。
“别问了，她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
【本场游戏开始倒计时：10秒】
【9秒】
【8秒】
【7秒】
……
“我去，这游戏做的真够实在的，连npc居然都有。不会是跟我们一样的学生cosplay出来的吧？”赵彦扫视了四周一圈。“这玩的也太开了吧……”
尤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身旁站着的女生扯动着嘴角，却始终笑不出声，眼神慌乱双手紧紧地捏着另外一个男生的衣角，整张脸在路灯下越发的苍白。
【本场游戏开始倒计时：1秒】
“呜……咯咯咯——”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赵彦微微侧着脸努力分辨着奇怪声音的来源地。
随后他转身看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眼睛也重新眯了起来。
【本场游戏现在正式开始。】
【各位新生玩家，你们藏好了吗——】
倒计时结束，操场唯一一盏亮起的路灯也瞬间暗了下去，刚刚聚在一起的人堆瞬间四分五裂，朝着各个方向漫无目的的撞了过去。
惊慌错乱中从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几声更为压抑的喘息声。
尤雾猛地回过头。
东门的铁栅栏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从外面彻底推开。
不对，也可能不是被人推开的！
“我去他妈的吧！这游戏系统管那些东西叫做‘守夜人’？！”
哈？
这系统是不是对“人”这一生物有什么误解？？
尤雾扯着尤之的衣袖，直接推了赵彦一把，“哥！我们得尽快找个地方躲起来！”
“体育馆后面就是植物展示园区！我们先过去！”身后守夜人那嘶哑又遏抑的声音越来越近，鹿颜咽了口唾沫，死死的按住了尤雾的左手腕骨。
快逃
鹿颜能想到的藏身之处，自然也有其他人先一步到达。
等到他们四人急冲冲的赶到大门口的时候，尤雾才恍然发现以往只有周一下午开放的玻璃大门此刻已经敞开在他们面前。
植物园区的玻璃门上挂着“暂停参观”的木质云形牌子，被风吹得当当作响，尤雾懒得细想直接拽着鹿颜的胳膊推门钻了进去。
1楼空旷的大厅中央有座小型鱼嘴喷泉，排列在另外一侧的是蜿蜒向上的旋转电梯，鹿颜往那边瞅了一眼。
果然，上下行的电梯和宿舍楼里的电梯一样，受到游戏系统的影响早就变得全然不动。
“要来不及了，小雾你带着小之和你室友往2楼热带雨林展示区那边走，藏好之后千万别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鹿颜下意识推了尤雾一把。
“啊？”
“热带雨林展示区里的植物体型偏大，适合藏人。”
“……”
鹿颜将一楼大厅的玻璃门迅速重新恢复关闭的状态，仰起头往上方看了一眼。刚刚四处流窜徘徊在旋转楼梯上的人群，一瞬间全部涌向了鹿颜刚刚提到的2楼展区。
几个从3楼玻璃围栏上探出头往外张望的男生紧跟其后同样一股脑冲向了2楼的楼梯口。
“操——”赵彦低声骂了出来，“他们都疯了吗……这么多人全部都去2楼，那不就是等着被一网打尽吗？喂！你们回来啊！”
赵彦双手掩在嘴边，忍不住冲着2楼那群无头苍蝇的背影喊了出来。推推嚷嚷，还夹杂着几句脏话。
几秒过后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只有一阵凉风从侧边半开的窗口吹了进来。
尤雾突然觉得有些冷。
“大家……大家这都是怎么了……为什么……”赵彦眼神空洞。
鹿颜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偏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他们都想活……”
片刻之后，鹿颜微微摇了摇头，很快恢复了理智。
“那些守夜人晚上的行动速度和正常人步行的速度差不了多少，从操场东门到植物园……正常人步行需要15分钟的时间，我们刚刚一路跑过来差不多用掉了5分钟，也就是说——我们还有10分钟的时间寻找最后的藏身之处。”
“我勒个去……颜哥，你真特么不愧是个学霸。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能算出我们跑过来这里用了多长时间……智商高的人都这么恐怖的吗？”赵彦听得头头是道，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尤雾忽然笑了起来，冲着赵彦点了点头。
“……先别说这个了。还是想想躲在哪里吧？”鹿颜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攥紧了拳头。
植物园虽说不小，但为了视觉上看上去更舒适一些，周围比较空旷。除了2楼的热带雨林展区以外，似乎没什么地方能供他们藏身。
5分钟后，赵彦从旋转电梯上三两步赶到了1楼大厅里。
途中，他还下意识瞅了一眼2楼展厅紧闭的玻璃门。
“我去，那帮人居然还把整个2楼展厅的大门都锁了。”赵彦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撇了下嘴，“3楼我刚刚上去瞄了一眼，整层就没什么东西，根本没法藏人。”
尤雾微微扬起了头，冷眼对上了2楼紧闭的大门。
*
十分钟时间流逝的很快，植物园区紧闭的大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尤雾回过头趁着月色往外看了一眼。
“是刚刚那个守夜人……”
尤雾愣了下，不知道为何看着鹿颜那张脸，他就能很快的定下心来。
“2楼是去不了了，先上3楼再想别的办法。”鹿颜将尤之拽到了自己身前，再小心翼翼地推上了旋转电梯。
月光穿过3楼的玻璃窗打在了尤雾身上，一眼看去，在冰凉又孤惘的黑夜里，这个眼里容不下任何人的少年身上多了份难得的温柔。
不过温柔归温柔，皎色的月光也让在场的四个人彻底看清楚了植物园3楼的整体装修和陈列。
在他们面前两米处，零零散散摆设着几件2楼热带雨林区里放不下的展品，绕开那些东西再往后走几步就能看到一整片浅色的，夜色之下泛着白光的流沙铺满了整个地面。
里面还放置着几个手掌大的彩色仙人球……
四处空空荡荡，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这，这特么是哪个老师提议出来放在这里的展区啊……简直就是参观了个寂寞！”尤之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鹿颜，“而且这里根本就不能藏人的好吗！！！”
别说他们这几个平均身高过了一米七五的大活人了，就是放只拳头大的麻雀进去，推门的瞬间也会立马收进眼底。
鹿颜皱着眉头移开了视线，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门上的牌子。
“戈壁展示区……常年气候干燥，雨量稀少……地面多为流沙覆盖……盖你大爷个头啊！操……完了完了，这回真的是这破系统要亡了我们啊！”赵彦侧着身子挪了过去，一字一句读完了门口木牌上的几行字，最后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
1楼大厅的正门是被某种东西粗暴地撞开的，玻璃碎片砸落在地的声音对于尤雾来说太过于熟悉，他几乎条件反射性地侧身微微低头往下瞅了一眼。
“这么快就来了……”
“哥，我们，我们四个怎么办啊……”尤之眸子里的光突然消散了回去，整个人耷拉着脑袋，“我们……我们会不会死在这……”
“不会。”尤雾直直盯着鹿颜。
“不会。”鹿颜同样跟着愣了下，“……先躲在门后面看情况，有机会的话就从正门跑出去，如果……如果没有……就直接从3楼跳窗！”
“跳窗？？？？”
不愧跟尤雾是兄弟两。
一个敢从13层高的楼梯一路不停歇地狂奔下去，另一个说要从3楼跳窗。
呵呵。
赵彦捂着嘴尽可能地用只有他们几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提醒道，“哥哥，这里是3楼，虽说不怎么高，但我们几个什么护具都没有就那么干跳下去，不是废条胳膊就是坏条腿……”
鹿颜的表情过分的平静，没做出任何的回应。
反倒是旁边靠墙站着的尤雾直接恶狠狠地瞪了过去。“你爱跳不跳。”
赵彦：“……”
“呜……呃——咯咯咯……”
守夜人爬行时衣物和地面相互摩擦的声音，混合着几声扼着喉咙才能发出的低吼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尤雾深呼吸着，低头往下方看了一眼。
那团黑乎乎四肢扭曲已经看不出人形的东西此刻已经爬上了2楼旋转电梯的出口，两只浑浊的眼珠接连不断地往外滴着白色的液体。脖颈不知道被自己拧过了多少圈，肌肉堆积的缝隙间夹杂着大量暗红色的血迹。
然而就是这团散着恶臭令人作呕彻底沦为怪物的“守夜人”，在几个小时之前全部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也许会像鹿颜那样抱着几本专业资料从自己的宿舍奔向教室，也许会像尤雾一样旷掉了重要的几门必修课，窝在宿舍里看着电影打着游戏……
再次直视这种东西，尤雾突然又有些反胃。
他转过头闭了闭眼睛，下一秒，鹿颜温热的掌心掠过他的侧脸，食指指腹不轻不重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哥？？”
“要是看不下去的话，就闭眼。”鹿颜的声音和刚刚的动作一样轻，生怕一不小心惊到眼前这个面色略显苍白的男生。
【本场游戏结束时间：20分钟。】
突如其来的诡异游戏提示音突然彻响在了整个操场，停在2楼电梯口的守夜人突然猛地四肢冲向旁边的白墙，贴在地上的身子也跟着强撑了起来。
鹿颜将尤雾整个人往他胸前带了带，最后强行站在了靠近玻璃门的最外侧。
“它的目标……好像是在2楼的展区？”鹿颜轻声道。
尤雾稍微偏了下头，目睹着楼下的守夜人往雨林展示区的门口挪。
“我去……不是吧？这东西还能这么……变异的？？”赵彦抬了抬下巴，整个人都傻在了原地，“这哥们是生前蜘蛛侠看多了吧？！”
“闭嘴……”
尤雾微微偏了偏头，眼前依旧一片灰暗，除了冷风不停地往他领口灌，唯一听得清的，只剩下在耳边流转着专属于鹿颜微颤的呼吸声。
明明自己就怕得要命，却还是死死的护着他。
“哥，你……”尤雾抬手挪开了鹿颜覆在自己眼睛前的手，惊疑不定中却听到了从楼下传来几声尖锐刺耳的喊叫声。
同样惊动了徘徊在二楼电梯口的守夜人。
“赵峰！！！你们还是不是人！你居然——”
“开门啊！让我们进去！”
“快点开门啊！！！！”
咔哒——
2楼雨林展示区的玻璃门再次被人从里反锁了起来，铁质的链条在门把手上同样缠了好几圈。
鹿颜微微往外探出半个脑袋，一眼对上了刚被几个大男生推出雨林展示区的几个女生，最中间的那个矮个子看上去极其眼熟。
尤雾同样愣了下，“那个女生……不是刚刚告诉我们游戏规则的那个吗！她们怎么被赶出来了？？”
赵彦眼神恶狠狠的盯着雨林展示区反锁的玻璃门，猛地站了起来。
“操，里面那些还他妈是不是个男人了！！这几个女生是被里面的人推出来当诱饵的！雾哥，怎么办……”赵彦视线往左边挪了挪，“守夜人已经看到她们了……怎么办！”
办法还未想到，其中就有个女生满脸绝望，尖叫着突然冲着守夜人的方向奔了过去。
“！！！！！”尤之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掌心贴上了玻璃门，最后逐渐滑了下去。
她死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来。
“啊……啊——”
整个植物园里瞬间传来了杂乱刺耳的尖叫声。
尤雾瞬间挡在了尤之身前，亲眼目睹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缠上了女生的身子，最后狠狠地撕咬着她的整个身子。
女生眼尾的泪痕幽幽反着光，漆黑明亮的眼珠逐渐变得透明，最后全然转成了浑白色。四肢扭曲的同时发出了守夜人独有的那声低吼。
“啊——”
“啊啊——”
【本场游戏结束时间：13分钟。守夜人数量：2】
【剩余玩家数量：31】
“31……”尤雾缓缓念道，“还有最后13分钟。”
话刚说完，第一只守夜人突然转头从2楼楼梯口的窗口跳了下去，剩下的那只却像打过刺激性药物那般，疯狂地扑向了旁边几个女生……
撕咬中混杂着忽高的尖叫声。
【守夜人数量：3】
【守夜人数量：4】
【守夜人数量：5】
……
【剩余玩家数量：30】
【剩余玩家数量：29】
……
雨林展示区的玻璃门同样被几个新生守夜人合力撞了开，浓郁的血腥味瞬间从2楼染遍了整个植物园场馆，粘稠的血水沿着瓷砖缝隙淌在了全然不运行的旋转电梯上。
“妈的这群畜生！”赵彦咬着牙整张脸都有些扭曲，紧攥着的拳头猛地落在了墙上，“操！那几个被赶出来女生，她们又有什么错！就算里面那些人想活下去，难道这几个女生就不想吗！”
身旁三人皆为一愣。
场馆整个2楼展区已经彻底沦陷，找机会从正门跑出去这个方案只能被排除。
鹿颜左右环视了一圈，视线定在了其中一只守夜人身上。
在它的身后，还有大量的守夜人扭曲着身子往上爬。
“是刚刚那个女生——”
身子扭曲蜿蜒攀爬在通往3楼电梯口的那个女生，双眼浑浊不堪，和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东西一样不停往外流淌着白色的液体，嘴角边的肌肉微微颤抖着……
她用尽了最后的理智缓缓冲他们这边比着口型——
“对——不——起……你们几个……快点逃——”
劫后
逃……
可是，
该往哪里逃……
整个植物园参展馆里早就乱成一片，不同材质的布料甚至是皮肉撕裂骨头移位混杂着血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听得鹿颜他们几人头皮发麻，刚往玻璃门外踏出一步的前脚也顺势收了回来。
1楼大厅中心位置的小型喷泉也已经彻底被染成了一滩深红色的血水，就连中间立着的鱼嘴边也不停往外滋着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尤雾忍不住将衣袖抵在了鼻尖回头看了一眼鹿颜：“哥，正门已经出不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鹿颜侧着身子扭头盯上了戈壁展示区一边开了条缝的玻璃窗，来不及回应尤雾，直接拎起了面前的两个半人多高的板凳，然后狠狠地砸了过去。
风比刚才更大了一些，钻进空旷的窗框直接扑在他们几个人的脸上。
尤之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去，这么高……”
“姐姐你先别趴那感叹了成吗，楼下那些东西已经快到3楼了！”赵彦依旧背靠着墙侧着身子观察着楼里的情况。“雾哥，颜哥，你们两随便谁先跳下去，然后在底下接着她……快！再墨迹咱们几个都得凉在这了！”
鹿颜点了点头，四下扫视了一圈，无奈周围没有任何一件能够起到缓冲的东西。
“那就我先跳！颜哥你跟在我后面，赵彦你垫后。”尤雾迅速挽起袖子，抬着左脚直接跨坐在了窗台上，本就凌乱的头发被风彻底打散，硬是将他一只眼睛挡了去。
尤雾又冲尤之笑了笑，将她的恐惧减去了一部分：“小之，别怕，等下闭上眼睛只管往下跳就行了，我跟颜哥一定会在接着你的。”
“嗯……”尤之嘟哝着哽咽了几声，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
尤雾低头往底下看了一眼，四周依旧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人影。他深呼吸了下，半弯着腰尽可能护住头部，咬了咬牙直接跳了下去。散落一地的碎石子蹭着他的胳膊肘滚到了两边，熟悉的血腥味瞬间溢了出来，又被呼啸而过的东南风强行吹散。
顾不上胳膊上被划伤的那长条血口子，尤雾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几米多高，被凳子砸碎了大半的窗台。
“哥，我没什么事……你下来吧，我接着你。”尤雾想都没想伸出了双臂，眼神里带着说不出的从容，“尽可能弯着点腰，能稍微缓冲一点。”
鹿颜被这种灼热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点了下头自觉压低了自己的身子，随后从3楼的窗台上跳了下来。
碎石四溅，鹿颜脚下突然打了滑，踉跄间却被身后的人拦腰一把扯进了怀里。鹿颜猛地抬起脸，对上了尤雾那双璨若星辰的双眸。
“谢谢……”
“啊？我们……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啊，挺奇怪的……”
确实挺奇怪的。
不就是搂了下他哥的腰吗？为什么心脏能跳的如此之快。
之前校运会跑完男子1500米都没见他心跳这么快过。
尤雾移开了视线，低声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
“哥哥哥！我……我要跳了啊……”尤之自觉眯上了双眼，握紧的拳头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随后侧身倒了下来。
下一秒，闭眼全身发抖的女孩，直直地掉进了尤雾和鹿颜两人的怀里。
伤口被扯了下，尤雾偏头皱着眉，很小声地“嘶”了一声。
等到两只脚尖触地踩上了这条石子路，尤之才缓缓睁开眼，紧紧地抱住了面前两个高挑的黑影。
“吓死我了……”尤之站直了身子猛地抬头看向斜上方，“赵彦！快点快点！快跳下来！”
“你们三个往旁边稍微站点，小心再撞到你们几个——”
尤雾迅速往后退了好几步，顺带着将身边的两个人也往后拽了一把。
“哦，好了。你跳吧。”
我只是让你们三个稍微往后退一点点，可没让你们直接往后撤个五六米。
单腿跨坐于窗台上在风里彻底凌乱的赵彦：“我们大家不都是兄弟吗，差别真有那么大？”
身后的守夜人成功挤进了戈壁展区的大门，赵彦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跃向空中。
*
……
【欢迎进入异度高校游戏系统。】
【恭喜所有存活新生成功获得个人入学基础分。】
操场高台边的大屏幕突然间亮了起来，尤雾下意识偏头看了过去。
果然，在那个鬼脸下方整齐排列着两张表，只不过这次的排列顺序却是按照个人得分情况排列着的。
尤雾往前凑近了些，仔细地盯着屏幕上的排名。
尤雾：5分
鹿颜：5分
尤之：5分
赵彦：5分
……
无数守夜人的嘶哑低吼声逐渐消散在了黑夜里，鹿颜下意识回过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倒是勉强能看到很多个黑影穿过东门的栅栏，最后消失在操场上。
“本场游戏篮球场存活新生人数……13人，植物园存活新生人数……4人……”赵彦死死地盯着屏幕，“所以，除了我们4个逃了出来，其他人全部都……”
话说到一半再没了下文，赵彦整个人背靠着墙边瘫了下去。
操。
那可是20多条人命啊，在这场游戏里说没就没。
“还不止那些，你们看最下面。室内体育馆存活人数……0……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有很多人全部是往那个方向去的。”鹿颜又往电子屏幕下方多看了几眼，最后低下了头，“他们的名字……也已经全部变成红色了。”
“颜哥……”尤之看上去疲惫极了，整个人蹲在角落里，仿佛没人能体会到她的绝望。“颜哥，我想回家。”
【新一轮游戏开始倒计时：24小时。】
【成功获得入学资格的新生，请在2小时内自行前往超市获得游戏道具。】
【系统规定：每位新生仅可携带1件游戏道具入场。】
“什么意思？1天之后还要让我们接着玩这种赌上性命的破游戏？？”赵彦闷声念叨着，“我长这么大真他娘的没见过玩个游戏能玩死人的，操。”
“现在吐槽这些东西有个屁用，你就是不想玩也得继续玩下去。”时刻紧绷着神经的尤雾后背挺得笔直，粉白的碎发依旧在风中凌乱，感叹过后看向一边一言不发的鹿颜，“反正……我听我哥的。”
“我也听我两个哥哥的。”尤之吸了吸鼻子，对着尤雾浅浅一笑。
鹿颜回过神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连着皱了两下眉头。
“不管怎么样，至少我们从系统第一轮的入学游戏里活了下来。”
“那倒也是……”
尤雾缓缓垂眸。
鹿颜说的不无道理，不管这个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到底是怎么伴随着那场白雾凭空出现，又或者是某个人或者其他生物特地为他们量身打造的异度空间……此刻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必须活下去。
“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可能比这些行若丧尸的守夜人还要可怕得多。”鹿颜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面前这两张极为相似的侧脸，继续说道，“但是，只要我活着……”
“我绝对不会让你和小之出事。”
“还有整整1天的调整时间，大家还是尽可能的保存体力吧。”
尤雾坐在原地，听的目瞪口呆。
过了凌晨12点，操场周边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尤之四处张望着最后冲旁边三人摇了摇头。
“什么东西都没了，就跟我们之前的校园一样。”
赵彦瘫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呢，趁着现在好不容易一切都恢复正常，还是好好休息休息吧。小之你累吗？要不要我的肩膀借你靠靠？”
尤之轻轻点了下头，很快挪到了赵彦身边靠了过去。
倒是鹿颜自己突然往旁边挪了挪，最后坐到了尤雾的身边。眼瞅着赵彦和尤之两人从半眯着眼到此刻沉沉入睡，鹿颜才双手交叉放松了下来，胳膊随意的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尤雾从尤之身上收回了目光，仰着头看着上空的星河。
“哥，你看，星星出来了。”
鹿颜浅笑了下扬起了脸，“是啊，好多星星。”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正常的轨道，周围有些安静，亮起的路灯下有几只飞蛾扑腾着透明的翅膀。
“哥，你还记得当时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尤雾突然转过头来，“四年前，那会儿你刚上大学。”
尤雾的胳膊有些凉，胳膊上划开的伤口泛着暗红色，鹿颜随手从自己贴身的白衬衫上撕了条布料出来，轻轻地绑在了尤雾的伤口上。
“记得。”鹿颜说，“那时候你和小之两个人就站在尤叔叔的背后。她怕生，只敢扒着门框偷偷看我几眼。”
“但你不同。”
白布条贴上皮肉的那瞬间，尤雾还是没忍住皱了下眉，他侧着脸看着一小部分的暗红逐渐涌了出来。
“我？我有什么不同了”
“你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欠你钱。”
“……”尤雾哑然。
凌晨温度骤降，鹿颜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尤雾身上，继续扬起了头看着上空的那片璀璨星河。“明明都已经记住了我的名字，但每次都只喊我几声‘喂’……”
尤雾眼角下方染上了一层红晕，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我那时……跟你又不怎么熟——再说了，我……”
“那现在呢？”鹿颜打断了尤雾，心跳速度也跟着快了许多。
“现在，现在……”
现在我都管你叫哥了，还问什么问。
大家都是男生，干嘛非搞得跟拍青春偶像剧似的……尤雾心想。
鹿颜低了低头，左手轻放在了尤雾的头发上，依旧在等着一个回答。
“嗯？现在怎样？”
这人故意的吧？
尤雾没忍住冲着墙翻了个白眼。
“现在什么现在，我都追在你屁股后面喊了三年的哥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我们熟不熟！”尤雾一下子涨红了脸，为了不吵醒旁边的赵彦和尤之，只好夹着嗓子凑近了鹿颜的耳边，“鹿颜你别总是明知故问行吗……这样显得我很傻。”
尤雾害羞的时候，总会直接喊出鹿颜的名字。
这是他三年来不为人知的习惯。
鹿颜忽然笑了起来，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最后还帮尤雾顺了两下前额的粉毛。
“哥……”尤雾突然缓缓开口，“你之前问我的那个问题，虽然我还没有得到最终的答案……但是……”
“但是什么？”
“但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就永远不需要那么一个人出现……”尤雾抬起了头，语气平缓了下来。
像是在公开自己的某个秘密。
等等……
这算是告白吗？
鹿颜眨了眨眼睛，歪着头死死盯着尤雾刚刚靠过来的侧脸。
这小子……突然开窍了？？
皆大欢喜啊，看来刚刚那场要命的游戏也没白玩啊。
正当鹿颜纠结的进度条卡到一半的时候，尤雾又淡淡开口道：“哥，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了，所以你要是不愿意，我完全可以不谈恋爱。”
“真的，不骗你。”
？？？
哈？
鹿颜眉心颤了两下，刚显露在脸上的悦色重新憋了回去。
尤雾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抬起了头。
“哥？哥？我刚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啊。”
“喂喂喂，我说我已经把你当我亲哥了所以你不……”
开个屁的窍！
“那什么——”鹿颜实在不想再听尤雾重复一遍刚才的话，他轻咳了几声站了起来，轻轻拍醒了沉在睡意里的两人，“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吧？我们得去超市选游戏道具了，走了走了。”
尤之：“？？？哥？”
赵彦搓了下睡意朦胧的脸：“我们闭眼有10分钟吗？？”
二更。
几分钟前刚被发了亲人卡的鹿颜，面无表情抬脚踏进了学校商业街边的二层矮楼里，松散凌乱的衬衫衣摆在楼梯的拐角处蹭上了墙上覆盖着的白灰，尤雾抬起胳膊却落了个空，眼睁睁看着刚还站在原地犹豫的鹿颜头也没回进了以往常去的那家大型超市。
这里好像提前汇聚了一批刚获得入学资格的新生，每个人神色慌张地挑选着下一场游戏能够保命的道具。
当然也有另外一批面不改色目光流转于货架之间的人。
但无论是隶属其中哪一类，面对鹿颜他们几个人的出现，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惊喜或是意外。
即便是同他们擦肩而过，也完全没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就像是可以被忽略的陌生人。
超市里外同样一片敞亮，只有靠近大门的自动收银台发出频率一致的电子声。
尤雾最后一个进了大门，扫视了周围一圈最后凑到了鹿颜身边。
“哥，看那。”尤雾指了指另外一边陈列在铁架上各种锃亮反着冷光的刀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区域以前卖的都是些生活用品，现在居然全是刀……最右边那种我之前在各大网游里面见过，是把比较有名的军刀。”
鹿颜顺势看了过去，最后很轻地皱了皱眉。
“你要选刀吗？”
“不不不不……”尤雾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
尽管被那些守夜人追赶着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但……但只要一想到他们曾经跟自己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尤雾就突然有些下不去手。
更别提用这些在白炽灯管下刀刃泛着光的游戏道具。
鹿颜突然按住了尤雾的肩膀，眼神也比刚才冷了不少。
“小雾，我是你哥，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鹿颜突然吸了一口气，放在尤雾肩上的手跟着加重了力度，“但你要记得，那些已经不是人了。”
“……知道了。”
尤雾眼神黯淡，轻轻点了点头。
*
赵彦怕死，但一点都不贪生。顺着整个超市几条过道顺时针逛了一圈之后，从那堆刀具里拎着两把军刀站在了尤之面前。
“小之，帮你拿了这个……以后可以防身用。”赵彦将刀把递到了尤之手里，然后很快低头将另外一把别在了腰间，“下一场游戏咱们会碰到什么东西还不知道，用这个好歹还能跟他们拼一把。诶？雾哥，颜哥，你两还愣在这里干嘛呢？这都啥时候了还挑……”
尤雾回头看了赵彦一眼，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鹿颜和以往一样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阵，最后转头走到了赵彦刚停留过的位置。
不出几分钟，尤雾单手拖着一根棒球棍从众人错愕的眼神里穿了出来。
“？？？？哥……”尤之愣了下，揉了两下眼睛，“你……你确定就用这个？我们这不是去上体育课的好吗……我们面对的那些东西都不是人啊。”
“我知道。”尤雾凭空挥了两下，假意轻松地回应道：“这玩意儿带力抡过去，不死也能伤个不轻。怕什么？”
“我知道你臂力好力气大，但前提对方也得是个人吧……你这——”赵彦伸手想用自己腰间挂着的军刀换尤雾的棒球棍，半路却被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赵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墨迹了，我说能用就一定能用。”尤雾往后退了一步，四处张望着，“我哥他人呢？还没挑好？”
没等到正处于诧异之中的两个人回过神，鹿颜就两手空空从旁边的过道钻了出来。
不，倒也不是两手空空，他的左手四指指缝间多了个黑色的东西。
“这是……拳刺？”赵彦眼尖，一下子扑了过去捏着鹿颜的左手腕骨，“我靠颜哥，你这个在哪里找到的……酷啊！诶？这上面怎么没有刺？就只有环？”
“不是拳刺，是拳环。”
“你们两……”赵彦觉得这两个人大概是疯了。
鹿颜随便附和了几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尤雾那双明亮的眼睛，视线又不自觉移到了被他藏在身后冒了个手把的棒球棍。
鹿颜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行行，你两牛逼，都喜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我不管你们了，走了，去结账。”赵彦劝阻未果，只好抻了抻有些隐隐作痛的脖子，“我手机开不了机，你们三个谁身上带现金了？”
“……”
“……”
“……”
*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传进了站在自动收银机前的几个男生。每个人回头看向赵彦的眼神……
嗯，没错。绝对是一副看傻子的眼神。
尤雾摸了摸鼻尖，往前跨出一步走了过去。
“有事？”
“看你们几个的样子，应该是异度高校的新人吧？”带头的高个男生往尤雾身后看了几眼，满脸不耐烦，“在这个系统里，你就是再有钱也没什么卵用。呐，往这里看。”
高个男生指了指自动收银机的屏幕。
“‘本次共需支付金额为25积分’？”尤雾看清了屏幕上几个黑体字，转头又看向旁边的高个男生，“所以我们在这里买的所有东西，都只能用个人积分来兑换？”
“bingo~你比刚刚说话那男的可聪明多了。”高个男生抬了抬嘴角，接着转头打了个响指，“游戏总该玩过的吧？你们每个人的个人游戏积分，就是能不能在这个系统里生存下去的唯一筹码。不过我看你们几个刚入学的，估计手里也没多少分吧？就拿你手里这个棒球棍来说，你应该都买不起吧？”
尤雾冷下了脸，将身后的东西拿了过来放在了收银台上。
紧挨在一堆乱七八糟叫不出名的东西旁边。
果不其然，电子屏幕上共需支付的金额从刚刚的25分变成了40分。言外之意，他手里拎着的这东西，需要消耗他本人个人积分15分。
15分……
对他们几个刚拿到入学资格的人来说，绝对算得上是天价。
尤雾深呼吸着，准备将手里的棒球棍丢到旁边的柜台上，却被高个子男生抢先一把拽住了手腕。
鹿颜猛地从尤雾身后扑了过来，一把捏住了高个子男生的手腕，大概是力气有些大，那男生往后退了两步皱了皱眉。
“你谁？碰他一下试试？！”鹿颜狠狠地瞪着前方，左手已经攥成了拳。
“哥，不是的，你误会了。”尤雾受惊，死死地拽着鹿颜的另一只手，生怕下一秒那只带着拳环的手就会直接落在那男生的脸上，“他跟我们一样也是玩家。”
鹿颜转头看了一眼安好无事的尤雾，最后缓缓松开了手。
“哟，还是对亲兄弟啊？”男生啧了几声，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因为鹿颜刚刚的动作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我在这系统里闯了这么久，今天还是头一次见到你们这对情同手足的亲兄弟。”
“你想怎么样？”鹿颜一向懒得跟人废话，尤其是这种环境下的陌生人。
“这超市里这么多防身的东西，你们可以从中选出一样来，我帮你们付掉积分。”男生突然扬起下巴，“前提是你们两个必须答应我们一个小小的条件。”
尤雾偏过头微微眯了眯眼。
这种小学生都懒得用的套路，居然到现在还有人拿出来威胁人。
鹿颜难得平静下来，垂眸深吸了一口气，左手拇指指腹轻轻蹭着黑色拳环的边缘。犹豫了两分钟后，终于抬起了头对上了面前这个高个子男生的双眸。
“说。”
尤雾猛地睁开了眼睛，连他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旷课成习惯，满脑子只知道打游戏的学渣都知道这就是个圈套。
他这个天才学霸哥哥居然……
信了？
就这么信了？
“哥？他这明显就是诓我们的啊……”尤雾张了张嘴，开始怀疑那场浓雾是不是对智商稍微有所影响。
“小雾。”鹿颜依旧一脸温柔看向尤雾，“他说的没错。那些东西以我们现在的个人积分的确买不起，我们就算没这些东西防身也无所谓，但小之不行。她是个女孩子，无论体力还是胆量，都远远比不过我们几个。”
尤雾突然就沉默了下去。
“四个小时后，我们几个要去通关一个难度为4星的游戏，据我所知，那场游戏规定的时长有整整7天。”男生撇了撇嘴角，盯上了尤雾的脸，“我想让你，还有你身边的这个男生一起去，如果我们大家一起通过，那最后的奖励积分就一起拿。就这么的简单，考虑一下吗？”
尤雾伸手摸了下鼻尖，斜眼看向那个男生。
“那为什么一定非要是我们两个？就跟你刚刚说的那样，我们只是被迫来到这的新人而已。你带着两个新人去闯4星游戏，你就不怕死？——”
“新人？”男生转眼看向鹿颜，眼里充满了不屑。“我见过的那些新人，一进来就被几个恶心玩意吓的屁滚尿流哭天喊地的，但你们不一样，你们两个身上有着他们没有的胆量。”
尤雾皱了皱眉，虽然没被吓尿，但确实被吓了个不轻。
他忍不住咬了咬唇看向鹿颜。
“行。”鹿颜突然挡在了尤雾前面，依旧一脸平静不起波澜。“我们可以跟你去过4星游戏。”
说完，鹿颜将自己左手的拳环拆了下来丢到了收银台上。
“前提是得两件东西。”
“你……”男人沉下了脸。
“不愿意？”鹿颜说，“不愿意的话我们也不强人所难，大路朝天，我们各走一边。”
话毕，鹿颜就准备转身离去。
下一秒，高个男生突然喊停了他们。
“行，我答应你们。”
*
【本次共需支付积分共计53分……】
【您已成功支付。】
高个子男生指尖滑动着电子屏幕，直到两边柜台上亮起了绿灯，他才缓缓拿起手里的东西递到了尤雾和鹿颜的手里。
“既然我们现在是队友了，那我就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木易，你们可以跟他们几个一样叫我木哥。”男生轻笑着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几个人，“算起来，我应该是你们的学长。去年毕业当天被强行拉进了这个世界的……”
尤雾一言不发，只是站在旁边静静的看向大门口。鹿颜同样面无表情重新拿着拳环和棒球棍，转身退回到了尤之和赵彦身边。
“小之，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和小雾可能不能陪在你们身边。来，这个你们拿好。”鹿颜将拳环塞到了赵彦手里，最后将棒球棍递到尤之面前，“会用吗？”
“会。”尤之接了过来，眨了两下眼睛。
鹿颜轻“嗯”了一声，揉了两下尤之的刘海，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几秒之后，他又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赵彦，“刚入学的游戏难度系数应该不会很高，所以无论如何……赵彦，下一场游戏，你一定要把小之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我相信你。”
赵彦微微点着头。
“刚才那男生跟你们说的话我已经听了个大概，颜哥，你和雾哥也一定要回来……活着回来。”
*
灌木丛边的几盏路灯突然暗了几下，更像是某种死亡与恐惧前的讯号，让本就漆黑静谧的校园越发的诡异。
超市里的所有新生的脸色跟着重归死寂与无望。
木易带着身后几个男生走出了超市，四周环视了一圈，最终回头看向还定在收银台前的鹿颜二人。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同他一并跟过去。
尤雾深呼吸了口气，余光落到了鹿颜的侧脸上。
“哥，我们为什么要非要答应他。”尤雾十分疑惑，“再怎么说，几个小时前，我们可是唯一一队顺利从植物园里活下来的人，为什么现在要给别的人当垫脚石？万一进游戏之后他们突然反悔，到时候死的就是我们两了！”
“小雾你知道吗？”鹿颜皱起了眉，“4星难度的游戏没那么容易通关的，如果我们运气足够好，顺利通关，每个人最少也得拿个50分。”
“多少？？？？50分！！！！我操……”尤雾瞪大了双眼，“是我们现在的……10倍啊……”
约等于再玩10次生死迷藏那要命的游戏。
尤雾犹豫不定，忍不住咬了咬下唇。
“而且，我也从来都没打算要当别人的垫脚石。”鹿颜浅色的瞳孔像是在黑夜里淡淡散着光。
依旧深不见底，一眼望不穿。
“我不会让你死的。”鹿颜突然浅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尤雾的侧脸，“我发誓。”
大雪
白昼渐转，男生宿舍楼东面的上空已经微微泛着鱼肚白，破晓前的那股闷劲好像也稀薄了些。一夜未得好眠的尤雾多少有些疲乏，跟在队伍最后面时不时踉跄一下。
意识模糊的同时，有好几次条件反射地冲鹿颜伸出了手。
除了他们两以外，木易的身后同样跟着七八个大男生，自始至终一声不吭，活像是被人饲养出来只会忠于主人的狗。
尤雾睁着一只眼看了过去，忍不住舔了舔已经干裂的下唇。
“哥，跟在木易身后的那几个男的，看上去不太像是跟我们一起拿到入学资格的。”
鹿颜只是往右后方微微侧了半张脸，轻声“嗯”了一句，正眼看都没看一眼。
队伍前行的速度不算墨迹，尤雾四处张望了一番，往前小赶了两步同鹿颜并排着继续向前。
又不知过了多久，木易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停了下来。这门看上去年代有些久远，鹿颜记得，四年前他刚踏进这所大学校门的时候，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就已经存在了。
尤雾探过头往前看了几眼。
“哥，这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不记得咱们学校里还有这么破破烂烂的一扇门？”
“你不记得很正常。”鹿颜认真地说道，“我刚上大学那会儿，这门是通往学校附近一个小村落的，后来又没过多久，学校觉得严重影响校容，就找人那门给拆掉了，换成了一堵水泥墙。”
“那为什么……”尤雾缩了缩脖子，“这门现在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猜测还未得到任何的回应，有几个小时未见的诡异笑脸如约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木门上。
【欢迎进入异度高校4星难度系列游戏场景。】
【本场游戏规则：所有玩家需在168个小时内成功逃出‘村落’】
……
不愧是难度为4星的游戏，游戏时长果然跟木易那群人之前所描述的一模一样。
整整7天……
尤雾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他晃了晃鹿颜的胳膊：“那个村落？哪个？”
“还不清楚。”
*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几人身后传了过来，鹿颜猛地转过头去，半个身子下意识地挡在了尤雾胸前。
确认后来的这行人跟他们同样身为异度高校的学生之后，鹿颜才慢慢退了回去。
所有的人大气不敢多出一声，依旧紧张的盯着门上的那张笑脸。
【经系统判定，本场游戏玩家中有两位异度高校入学新生，故最终个人奖励分提高至70分。】
……
“70分？！太好了！”木易突然瞪大了双眼，满眼激动的走向了队伍的后排，直接将胳膊架在了鹿颜和尤雾的肩膀上，“我果然没看错人！兄弟。”
尤雾一脸烦躁甩开了木易的胳膊，整个人往前跨了一大步。
鹿颜偏过头看了木易一眼，依旧面无表情。
【本场游戏结束时间：168小时。】
等到刺耳的电流声伴随着那张恐怖鬼脸一同消失，面前木门上才缓缓显示出了到场所有人的积分排名。
果然，鹿颜和尤雾并列倒数第一。
尤雾啧了一声，闭眼不愿意再看下去。
“谁能想到，老子生前对成绩排名这些东西一点都不在乎，没想到死后看到还能像现在这么的闹心……”尤雾浅言，转头看向了站在一边始终不愿多说一句话的鹿颜，“哥，你看着这个排名真的一点都不难受吗？我要是你的话，我分分钟就能猝死过去。”
曾经全年级排名不出前五的学霸，现在和他的名字一起，挤在这破烂漏风的木门角落里。
如果是尤雾自己的话，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接受。
果然不出他所料，等到鹿颜斜着眼睛从第一行看完了木门上的整个排名，他才微微皱了下眉头。
但并不是因为别的。
“你还没死呢。”
“……啊？不是……哥，这不是重点！！”
尤雾听的一阵头晕，他哥同别人之间的谈话永远都是条理清晰简单明了，而到了他这里，他哥的关注点就自动偏离了正常轨道。
“所以……现在是要我们这么多人一起打开那扇门？”后来的那行人中有个长发女生眨了眨眼睛，“系统刚刚提到的逃出村落……到底是什么意思？”
长发女生往前走了两步，瞅了一眼鹿颜和尤雾，面色潮红低头轻轻咳了一声。
“你们好……我叫苏依依。是半年前突然来到这里的……你们呢？”
双眸清亮，眉眼也生的好看，连随手撩一下耳边的碎发都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妩媚。她脸颊微微泛红，安静地站在鹿颜右手边。
尤雾愣了下，而后侧身冲鹿颜挤了挤眼睛。
“尤雾。”尤雾清了清嗓子，浅笑着说道：“十几个小时前，前脚刚输了钻石局的晋级赛，后脚就被送到这来了。惊喜吗？意外吗？”
“……”鹿颜垂眸看了苏依依一眼，挪开了视线。
并没打算做任何自我介绍。
尤雾胳膊肘撞了鹿颜一下，随后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略显尴尬地回道：“哦，旁边这个是我哥，鹿颜，他跟我一起进来的。还有啊……你别理他，他平时对人都这样，高冷惯了。”
于是，旁边那位高冷惯了的某人立马沉下脸，略过所有人直接打开了那扇木门。
*
白天的校园阳光明媚，微风缓拂。可当鹿颜推开木门的一瞬间，刺骨的冷风像蓄谋已久那般着急忙慌地从眼前那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扑了出来，甚至有细碎的雪花从那边飘了过来，轻轻缓缓落在他们的肩头。
尤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鹿颜想都没想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直接裹在了尤雾的身上。不久前被撕下一条白布的破衬衫在风里飘飘荡荡，裸露在外面的整条胳膊看上去都隐隐透着血气。
“游戏已经正式开始了，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别站在那里浪费时间了。”鹿颜心情看着极差，说话的语气也跟之前全然不同，他扫视了周围一圈最终拽过了尤雾的胳膊，“我们进去。”
尤雾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止步不前的人堆，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眼神他见过，而且不止一次。
“切，我就知道那男的找我们来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这不明摆着是把我们两个当小白鼠吗？”
要是换成以前，他绝对算得上是那些人其中一员。
只不过现在，有鹿颜时刻跟在他身边，再恐怖的突发情况好像也在他眼里变得有些索然无味。
尤雾突然有些感慨自己的心理承受极限。
好在鹿颜并未给他过多的自恋时间，他只是轻轻地捏了捏尤雾的肩骨，一脸无惧往前走了好几步。
“怎么，害怕了？”
“怕个鬼啊。”尤雾抬脚踏了进去。
身后其他人定在原地犹豫了半分钟，最后跟在他们身后走进了那扇木门。
大雪瞬间淹没至脚踝。
“哥，你……真不冷？”尤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几秒之后弯着腰又打了个喷嚏，“你把你外套给我，真的不怕冻感冒吗？这里怎么说也得有个零下十几度吧？你就不怕……”
“嘘，前面有东西。”鹿颜停下了脚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隐没在大雪当中的阁楼。
尤雾果断闭了嘴，目光转移到了前面埋在一片风雪之中，隐约可见但清晰度极差的建筑上。
“等等，我们不是要逃出村落吗？那个是什么……别墅？还是3层的？？我去，这游戏对新人还挺友好？”
“……”
*
身后其余几人前进的速度极慢，每一步都踏在尤雾和鹿颜刚刚经过时留在地上的雪坑里，脸色惨白，生怕往别的地方下错了脚就能随时随地要了小命。
鹿颜往旁边那棵大树上靠了过去，闭了闭眼不再回头去看。
大概是几年以来共同生活得到的心灵感应，尤雾同样有些不耐烦地看向了墨迹在他们身后的一行人。
“喂，你们能不能走快点？我跟我哥都已经给你们开过路了，还这么墨迹。”
“来了来了。”木易猛地推了一把前面的男生，大步向前走向了尤雾，同时也看清了面前那幢三层小阁楼，“你们看，前面有栋房子！”
苏依依同样跟了过来，抬着胳膊挡去一部分的暴风雪。
“这大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要不我们先进去打开空调好好休息休息，我们人多力量大，主意也多。要不……顺便一起商量商量接下来的对策？”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鹿颜说的，可无奈，双臂环在胸前的某人压根就没理会她。
苏依依有些尴尬，只好看向尤雾，又追问了一遍。
“也是，反正我们还有7天时间，也不用着急在这一时半会的。那走吧？”尤雾抬起脸，对着阁楼方向努了努嘴，随后转头看着身后一动不动的木易，嘴角微微上扬，“你说你叫木哥是吧？那……劳烦您给我们带个路？”
这个眼神令人生畏。
木易咽了口唾沫：“……”
两秒之后，木易从身后拽出了一个满脸惊慌看上去年纪不大的男生。
“那个什么，你，你来……你来带路。”
“木哥……我，我也害怕。”男生颤颤巍巍，整个肩膀都抖个不停。
尤雾低声闷哼了几声，抬头冲靠在树上的鹿颜点了点头。
“走了哥。”
*
鞋底重新融进了一片凄白，尤雾忍不住环视了周围一整圈，除了面前的三层小阁楼和一棵光秃秃的树以外，其余白茫茫一片，连只鸟都看不到。
更别提刚刚那鬼脸提到的什么村落。
大概是因为大雪的缘故，整栋阁楼的周围自动被染上了一层白色的水雾，尤雾不自觉地往鹿颜那边靠了靠。
“现在知道怕了？”鹿颜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整个人看着不再像刚才那般冷冰冰，他伸手将尤雾身上歪了一半的外套拉链往上拉了拉，继续浅声道，“胳膊上的伤口还疼吗？一会进去先找找看有没有绷带酒精这些医用品。”
“哥……你就不怕？”尤雾眯了眯眼，眼睁睁看着鹿颜毫不犹豫打开了阁楼1层的大门。
“怕。”鹿颜笑了笑，“但比起这个，我更怕你会出事。”
尤雾再一次愣在了原地。
*
四年以来，他和鹿颜两人之间从来都是客客气气普通兄弟相称，关系不深不浅。哪怕他们身处同一所大学也很少有过多的交流。
甚至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跟正常重组家庭的兄弟没什么分别，除了一些日常必要的问候，别的一概没有。
而在这种分分钟能丢了小命的环境下，夫妻大难临头都懂得什么叫做各自飞，而眼前这个跟他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男生却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说，
我更怕你会出事。
靠……心跳怎么又那么快，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啊！
尤雾清了清嗓子，忍不住撇着嘴。
“啧……怎么突然之间就有一点点羡慕我未来的大嫂了……”
“扫什么？”鹿颜垂眸靠近了些。
“啊？啊！没有没有，我是说这房子大门口都有这么厚积雪了，很容易摔的。我那个什么，我先去里面找个扫把什么的给它扫扫……呵呵，呵……”
“你胳膊有伤，还是我去吧。”
鹿颜轻声咳了几下，在众目睽睽中先一步踏进了阁楼。偏头的瞬间还是冷眼看向了尤雾身后的一行人。
“诶诶诶！他进去了进去了！这屋子看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要不我们，我们也进去吧。”木易直勾勾地盯着鹿颜离开的背影，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转身却突然对上了尤雾那双深邃又十分凛冽的眸子。
“尤……尤雾，你，你怎么不进去啊？”
木易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尤雾这人不像是感觉中的那种人。
尤雾面无表情转动着眼珠，他往前走了两步又重新回过头来。
“你们谁敢拿他当垫背的？”尤雾说，“别说7天，我让你们1天都好过不了。”
房间
屋子里的装修很像是九十年代末才有的风格，看上去稍微有些破旧。一楼的大厅中央整齐排列着几张红木椅子。
大厅的中间有个木质长桌，桌上点了一排白色蜡烛，幽黄的火苗跳动着，将他们所有人的影子全部倒映在了一旁的白墙上。
尤雾心大，进门之后四周环顾了一圈，看了鹿颜一眼之后居然主动从他手中夺过半人高的扫把开始清扫起了门外的积雪。
屋外冷风依旧，可尤雾却意外觉得胸口滚烫。
一切相安无事，所有人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木易整个人瘫进了大厅椅子里，满眼疲惫看着身后跟着的几个男生。
“你们也都别站着了啊，坐下坐下，都好好休息休息。诶那个尤雾，你也别光顾着在门口扫雪了，快进来。”木易冲站在门口的尤雾挥了挥手。
这语气，
这姿势，
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个老板了？
尤雾忍不住低头切了一声。
再下一秒就看到鹿颜冷着脸走向门口，从尤雾手中接过那个扫把，直直地立在了门框边。
“清扫的已经差不多了。”鹿颜下意识看着尤雾的眼睛，然后缓缓说道，“外面太冷，你身上还有伤，先进去暖暖身子。”
尤雾满脸疑惑，眨了几下眼睛：“哦……”
*
苏依依看着是个女生，身子单薄。当她从身后的浅色背后里拿出几盒便当之后，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一脸诧异的看了过去。
其中也包括了尤雾。
“我来的时候不知道会有这么多的人……”苏依依按着食指清点了一下屋内的人头数，最后露出了惋惜的表情，“要不我们大家临时分一分？填填肚子。”
尤雾的肚子终于叫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盯着桌上放着的几个便当盒，偏头冲鹿颜眨了眨眼睛。
“哥……要不，我们去跟那个苏依依说一下，一人一口？就只吃一口！行吗……我真的有点饿了。”
鹿颜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抬着胳膊随手揉了揉尤雾前额的浅色刘海，随后指了指靠窗的楼梯。
“既然这场游戏给我们提供了住的地方，那就一定会有厨房。”鹿颜说，“既然有厨房，还怕挨饿？”
尤雾细细揣摩了一番，“照你这么说，厨房很有可能在2楼或者3楼。反正我刚刚在1楼转悠了一圈，除了那个杂物间，没别的。”
“那就去2楼看看。”鹿颜直视着趴在长桌上的几个男生，最终踩上了那个破旧布满灰尘的楼梯。
“诶？尤雾？你哥……他干嘛去了？”苏依依往嘴里塞了卷寿司，口齿不清的念叨着，“你们也过来一起吃啊，来之前我刚从超市里买的……”
“不用了，我哥那人吧，你也知道……嘴太挑。”尤雾浅笑着，跟在鹿颜身后踏上了楼梯，“而且这场游戏玩家这么多，少我们两张嘴，说不定你们还能多活个几天呢，是吧？”
尤雾说完又斜了大厅里的几个人一眼。
一瞬间，整个一楼大厅鸦雀无声，尤其是木易，眼神胡乱地四处瞟。
尤雾全然没了刚刚的懵懂打趣，眼睛里充斥着厌恶。
木易：“切，到底是对亲兄弟，一个不爱搭理人，另一个满嘴往外飘带着尖刺儿……”
苏依依：“亲兄弟？是吗？我怎么觉得他们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
2楼的整体构造看上去更像是个大型客房，过道两边每隔5米就盛放着一盏烛台，烛台的旁边就有一扇木门。
这条过道看上去有些长，再往前又很是昏暗，尤雾看不清楚那头到底有什么，只好伸手推了推离自己最近的那扇木门。
未果。
“还没到时间，这些门应该全部都是被锁起来的。”鹿颜看都看没一眼，径直走向了过道尽头。
“啊？什么时间？”尤雾依旧跟在后面疑问道。
“睡觉时间。”
诺大的厨房连带着一个圆形餐桌终于在几分钟后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通往2楼的楼梯残破不堪，角落里挂满了蜘蛛网，但这里却无比的干净整洁。
放在菜篮里的蔬果全部都是清洗好的，就连旁边的灶台上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滚烫冒着热气的热水。
“我去……哥，你还真是个预言帝啊！别说有厨房，现在连食材都有，也省的我们自己找了。”尤雾满心欢喜地扑向了菜篮，随手翻了两下之后，将两个番茄外加两个鸡蛋塞进了鹿颜的手里，“哥，我就只想吃你做的番茄炒蛋！”
鹿颜黑着脸接了过来，“尤雾，有件事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你澄清一下。”
“什么？”尤雾站直了身子。
“我，并不是只会做番茄炒蛋那么一道菜。”
“……”
靠，吓死我了。
会做菜你直说不就好了吗！非要搞的这么严肃吗？？
还自带了一副随时准备过来撕了他的表情。
尤雾整个人瘫坐在了凳子上，懒得回应，忍不住对着鹿颜翻了好几个白眼。
一切准备就绪，鹿颜突然沉默了下来。愣了几分钟后回过头看向整个人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尤雾。
“那个……”
“祖宗你又怎么了……”尤雾脸上带着倦意，轻轻揉了两下眼睛，“我这次可是连嘴都没张开过。”
“不是，我想说的是……这个灶台，怎么点火……家里都是通了天然气的，这么原始的我也是第一次见。”
“……”
两个少爷站在原地面面相觑，桌上刚拌好的鸡蛋液还在瓷碗里打着旋。
尤雾站起来闷声嗯了好半天，最后转身从旁边的烛台里拿起了白蜡烛，二话不说蹲了下来。另一只手里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一根木棍。
“怎么点……就，就拿着火点呗。”
说完，尤雾将蜡烛顶端跳动幅度极其微弱的火苗，放置在了木棍的下方。
鹿颜：“……”
*
“现在的年轻人呐……”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女声，尤雾条件反射性的反握住了手里那根木棍，身子也下意识的贴在了鹿颜身侧。
手里的烛台跟着往前举了举。
“谁！”
鹿颜同样有些受惊，但依旧用那条裸露在空气中的胳膊死死的护在尤雾的胸前。
直到看清了来者之人的脸，鹿颜才微微松了口气。
是个人。
确切来说，更像是这屋子的主人。
尤雾微微眯了下眼睛。
面前这位衣着色调简约单一的妇人朝他们两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怀里被深色毛毯全部裹起来极像婴儿的那团东西。妇人单手拿起了角落里的东西，随后塞到了灶台的下方。
直到火苗流窜出来，她才缓缓起身轻声哄着怀里的婴儿。
尤雾定在原地，整个过程中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妇人。
“哥，这玩意到底是人是鬼？突然出现在身后是想吓死谁啊！”
鹿颜微微摇了摇头，侧着脸贴近了尤雾的耳边。
“都不是，应该跟我们之前游戏里面遇到的那些守夜人是一个性质。”
“npc啊？”尤雾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比这个词更适合那女人的，他声音逐渐稳了下来，最后将手里的烛台放在了桌上。
既然是npc，那就代表着接下来的游戏进度肯定和她，或者是她怀里那个婴儿有着不可分离的特殊关系。
鹿颜和尤雾两人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十分钟之前还空空荡荡的餐桌，现在却多出来了好几道口味不一的菜系。
“我是这家里的女主人，你们和楼下的那些人是一起过来的吧？”妇人终于坐了下来，摆了摆手示意鹿颜坐过去，“你们也别太害怕，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我男人走得早，整个家里就剩下我和这个孩子了。”
尤雾抿了下唇。
呵呵，这里根本就没人想知道你们家的事情好吗。
“是吗，如果我们的到来打扰到了你们的生活。”鹿颜却愈发的冷静，“那我表示很抱歉。当然，我们可以随时离开。”
“不不不，我想你们可能是误会了。”妇人突然伸手抓住了鹿颜另一条完好无损的衣袖，“外面这么大的雪，现在出去的话很容易迷路，你们这么多人可以在我这里留一晚。2楼的房间你们可以随便挑……哦对了，我记得有几个房间的门把手上绑着蓝色丝带，那些都是他的房间，你们避开那几个就行了。”
“小雾，仔细听，她说的有些东西很有可能就是这场游戏的隐藏条件。”鹿颜朝尤雾那边偏着头，而后转向妇人点了点头，“好的。”
“还有，我家这孩子晚上可能会有些闹……”妇人又说。
“您放心，我会跟其他人说清楚的。”鹿颜不想再听下去，目送妇人到了通往3楼的楼梯口，鹿颜才挽起衣袖在灶台边忙碌了起来。
尤雾看的一脸懵，明明他们面前就有一桌上好的佳肴。
几分钟后，鹿颜端着一个米白色的瓷盘走了过来，轻轻放在了尤雾的面前。
“吃这个吧。”
尤雾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鹿颜最为拿手的番茄炒蛋。
*
桌上的菜肴分毫未动，尤雾已经靠在了椅子的后背上打起了饱嗝，时不时揉两下自己那微微鼓起的肚子。
粉白碎发依旧掩着他大半个耳廓。
两人重新回到1楼大厅，鹿颜将刚刚那妇人npc的话原封不动重复了一遍，在一片错愕的眼神下，所有人重新返回了2楼。
苏依依满脸慌张，紧紧跟在鹿颜身后上了楼。四周的环境吸引不了任何人，每个人都举着一只白蜡烛仔细反复查看着房间的门把手。
又过了五分钟，所有的人满脸惊恐的回到了楼梯口的位置。
木易的右手也在不停的颤抖着，他死死的捏着鹿颜的手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都是蓝色……浅蓝……深蓝……全部都是蓝色！”
最后他猛地抬起了头，恶狠狠的看向鹿颜。
“鹿颜，我今天晚上必须跟你们在同一个房间！”木易语气很冲，惊动了在场的所有人，“我不管，你们两个其中一个都行，无论是谁，都得跟我呆在同一个房间里！否则！否则……”
否则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尤雾看傻子般丢了个白眼过去。
鹿颜同样有些无语，他看了一眼木易，缓缓说道：“否则什么？”
“否则我死之前，也一定会带上他！”
木易颤巍巍的指尖指向了尤雾。
尤雾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把拍上了木易的肩膀。
“我说这位哥哥，咱们不就是在这里睡上一晚吗，眼睛一闭一睁不就过去了？至于怕成这样？”
木易没再说话，眼神慌乱的四处张望着，最后挪到了尤雾的身后。
“你可别忘了，你跟你哥两个人在超市拿的东西是用我的积分换来的，我完全可以举报你们！”
鹿颜的脸色终于难看了些，冰冷的目光里好像追着几根冰刺，看得人后背发凉。
木易自觉挪开了视线，不再去看鹿颜。
“是吗？要不然咱们试试看？”尤雾看着木易轻笑了几声，肩膀撞上了鹿颜，顺带着挑了两下眉，“哥，我早说过他这人就没安什么好心，你还不信。现在看到了吧？咱们反而落了个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地步。”
言语间的失落带着熟悉的撩拨，鹿颜忍不住偏过了头。
“我知道。”
“那女人不是说过我们不能去那些绑了蓝色丝带的房间吗……”苏依依眼眶发红，看上去害怕极了。“可是这里所有房间的门把手上都是蓝色的……”
“她不让你选你就不选了？”鹿颜说，“如果害怕的话，就两人一间，不分男女。”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尤雾忍不住垂眸偷笑了几声。
笑完才发现所有人都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他怎么笑得出来……”
“疯了吧？”
“这个场合还敢笑……”
苏依依红着脸往前走了两步，指尖轻轻捏住了鹿颜的衣角。
“那个，我可以和你一……”
“不好意思，你还是换个人吧。”
看吧，无论在任何时候，鹿颜的回答永远都是那么的简单明了。虽然这次听着不怎么狗血，但还是没给苏依依一点点的面子。
尤雾清了清嗓子，一把按住了木易的胳膊，“非要一起的话，那你今晚还是跟我住一间吧，我哥这人吧……”
尤雾顿了下，眼睁睁看着鹿颜的右耳根渐渐染上了红晕。
“我哥他多多少少有点精神洁癖。”
鹿颜：“……”
*
“总之不管晚上听到了什么，都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
鹿颜给身后所有人丢下这句话，往尤雾那边的门框上靠了过去。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这种洁癖？”鹿颜问道。
“我临时帮你加的。”尤雾歪了下头，嘴角跟着上扬了些，“不用谢我，应该的。”
夜半
大厅里剩下的人还在吵闹着怎么分组，尤雾忍不住斜了木易一眼。
而鹿颜却浅浅开口说道：“今晚我守在你们房间门外就行。”
屋外的大雪没有任何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一连好几个小时，愣是熬尽了所有人的耐心。
2楼餐厅的圆桌上已经变得狼藉一片，好几个女生眼神空洞侧着脸贴在桌上。
发丝上不小心沾上的面包屑也懒得动手弄掉。
2楼过道尽头的窗户不知被谁从里面推了开来，鹅毛般的雪花顺着中间的空隙飘了进去，最后融成了一滩透明的水渍。
尤雾靠在窗前眼睛直直盯着屋外皑皑白雪，几分钟后缓缓回过头看向了同样靠在另一个窗边一动不动的鹿颜。
“冷吗？”尤雾将自己身上沾了泥渍的外套扯了下来，从身后铺在了鹿颜的双肩上，无奈胳膊上刚结了痂的伤口突然裂开。
尤雾一吃痛，整个人顺着刚刚的惯性直接扑向了前面。
直到，他的胸膛抵上了鹿颜的背……两条胳膊撑在了窗框上。
鹿颜微微侧着脸，余光落在了尤雾略显尴尬的脸上。
我去……
我就这么……把我哥给壁咚了？？？
尤雾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胡乱地抓了两把自己的刘海。
鹿颜不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这件事情他四年前就从他父亲嘴里听说了，所以一直以来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选择跟鹿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平时嘴上撩拨几句他哥并不当回事。
这回倒好，连着两天无意间的恶劣行为，简直就属于在鹿颜的雷区上蹦迪。
尤雾闭了闭眼，甚至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但令人意外地是，鹿颜并未有任何的不悦，他只是偏着脸看了看尤雾胳膊上开始往外渗血的伤口，转身试探着推了推离他最近的那间客房的木门。
吱——
木门被推开，尤雾下意识眯了眯眼睛：“到时间了？”
*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尤雾缩了下脖子，忍不住用手捂上了鼻子。
“噫，这都什么味儿啊，怪恶心人的。”尤雾歪了歪头往那间黑漆漆的房间看了一眼。
有没有灯先不说，连根蜡烛都没有。
鹿颜从过道边的烛台里拿了根白蜡烛，毫不犹豫走进了那间看着极其阴冷恐怖的屋子。
“这间屋子居然这么空？”尤雾跟着走了进去，借着鹿颜手里那只蜡烛散出的弱光看清了周围，“就只有一张床？还是上下铺的那种……”
“嗯，不出意外的话，2楼其他几个房间的构造应该跟这间差不了多少。”鹿颜随口回应道。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接着白蜡烛的微光，鹿颜看清了立在角落里的红木矮柜。
他想都没想直接打开翻找了起来。
半分钟后，他手上多了一卷暗灰色的绷带。鹿颜将前端沾上灰的那面直接撕了下来，随手丢在了窗台上。
“过来，我先替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我去……这地方这么人性化？游戏系统给玩家备用了绷带？”尤雾满脸诧异。
尤雾这回终于相信，他哥不止是个预言帝，简直就是这游戏机制里存在的bug啊！
但鹿颜却不这么认为，他心想，这些留在房间里的备用物品，很有可能是之前来过这里的玩家留下的。
毕竟这系统没那么好心。
尤雾突然蹲了下来，冲鹿颜眨了几下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道：“诶对了，哥，咱们现在厨房有了，医用绷带也有了，能不能想个办法再给我们变个双人床出来？这样你就不用守在门外面了。”
鹿颜替尤雾缠绷带的手瞬间顿了下，偏过头整张脸都隐藏进了另一半黑暗里。
*
屋外的天终于暗了下来，更深的夜色伴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悄然降临，所有人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逐渐变得恐慌起来。
木易身后几个男生狠狠地用指甲抠着自己的脖子，没过多久刺眼的血痕遍布整个后颈。
“你们几个这是干嘛？”木易往后看了一眼，抬腿踢了旁边的男生一脚，“能不能有点出息，看看人家这两个新人，再看看你们，让你们来这不是为了看你们抱着脑袋混分的。”
“木哥……我，我刚看到楼梯口有个，有个黑影啊……”
木易一脸恐慌地偏着头往楼梯方向看了一眼，最后恶狠狠的推了男生一把。
“有个屁的黑影啊，你再敢多说一句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男生瞪大了双眼，双手捂着嘴靠着墙边顺势滑了下去。
尤雾皱着眉，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他转头看着鹿颜，最后将整个身子靠了过去。
“哥……我好像有点累。”
按照上一场的游戏系统时间来判断，此时此刻已经过了晚上9点30分。
强烈的疲惫感终于席卷而来，加上胳膊上那条尚未痊愈的伤口，尤雾一脸苍白，终于开始显露出了一种病态。
鹿颜紧紧地按着尤雾的肩膀，在尤雾彻底闭上双眼之前将怀里的男生放置在了旁边的床上。
*
苏依依抿着唇缓缓开口道：“已经很晚了，大家在这里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还是先听鹿颜的，两个人一组随便找间屋子好好休息一晚吧。”
身后几人点了点头随便附和了几句，最后从过道两侧拿了烛台进了各自选好的房间。
木易屁颠屁颠地走了过来爬上了尤雾所在的上铺，随后用潮冷的被子裹住了全身，只漏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那个……那我就先睡了。”木易颤颤巍巍地小声念道，“鹿颜，你……你可别忘了，你说过要守在我跟尤雾房间外面的……”
“我知道。”鹿颜打断了木易，满脸不耐烦地往上瞅了一眼。
“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木易咽了口唾沫，探头往自己的下方看了一眼，舔了舔干裂的下唇，“诶，你弟他会不会是发烧了……我看他耳朵很红……”
“我知道。”鹿颜的神色终于变得温柔了许多，他伸手轻轻探向了尤雾的额头。
果然，烫得要命。
鹿颜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指尖刚放上门把手，上铺的木易突然坐了起来，眼里的恐惧也跟着加深了些。
“鹿颜你……你……你又要去哪！尤雾还在这里！”
“……”鹿颜缓缓回头，一脸复杂地看了过去，“他烧的很厉害，我去其他地方找找看有没有能降温的东西，马上回来，等我。”
木易轻声“哦”了一句，开始思考鹿颜刚刚的那句话到底是说给他听的，还是说给下铺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的尤雾听的。
思来想去，冲着鹿颜之前对他的冷淡态度，木易首先排除了自己。
“自己的命都快没了，还有心思担心别人，真是搞不懂了。”
*
不止木易搞不懂，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全然没有睡意的苏依依同样搞不懂。
她辗转反侧，双层木床也跟着吱呀作响。
“依依，你是不是也睡不着？”下铺的女生是和苏依依一起的，她整个人缩在床角一动不动，“你害怕吗？”
苏依依深吸了一口气，从上铺跳了下来钻进了女生的被子里。
“怕有什么用，怕就不用死了吗？对了小婷，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
“你觉得鹿颜，哦就是我们这么多人里面胆子挺大的那个帅哥，你有没有觉得他这个人多少有点问题……”苏依依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怎么说我长得也不比其他女生差啊……跟我一个房间怎么了？是委屈他了吗？”
张婷眨了两下眼睛，噗嗤笑了出来。
“依依，我觉得好像不是人家有什么问题，是你自己的问题吧……诶，老实说，你是不是对那个鹿颜，多多少少有点意思？”
苏依依眼角下方瞬间透着红，下巴自觉抵在了膝盖上，支支吾吾半天终于开口。
“……怎么可能，没，我没……哎呀，睡觉睡觉！”
话毕，苏依依掀开了张婷的被子，果断爬回了自己的上铺。
*
鹿颜重新返回的时候手里多了两条看上去不怎么干净的毛巾，他将其中一条轻轻的覆盖在了尤雾的额头，另一条搁置在了旁边的木柜上。
随后从兜里摸出了一粒白色胶囊塞进了尤雾的嘴里。
“这阁楼里居然有药？”木易吸了吸鼻子，有些好奇。
“嗯。”鹿颜并不想搭理他，只是轻“嗯”了一声。
“……”
木易还想问些什么，最终也还是闭上了嘴。
冰凉的触感似乎惊动了床上的男生，尤雾下意识地挪动着胳膊四处探，最后左手捏上了鹿颜有些发白的手腕。
“哥……你别走……陪我一会儿行吗……就一会儿……”
鹿颜垂眸，在一片黑暗中伸手抚上了尤雾微微发烫的侧脸。
“好。”他稍稍压低了身子，双手紧紧地抓着尤雾探过来的那只手。
尤雾无意间冒出来的一句话，鹿颜却当了真，一直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哪怕是后半夜整个阁楼走廊里到处开始飘荡着几句女人沙哑的低语声。
尤雾的烧退了些，胳膊上的伤口也没有再往外渗着血，他缓缓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看出了鹿颜后仰着靠着床沿的大致轮廓。
除此之外，比寒冬里没有任何火光更渗人的就是那一阵阵往耳朵里钻的婴儿啼哭声。
惊醒的不止下铺的尤雾和鹿颜，木易同样睁着眼睛往下探出了头。
“诶，你们两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啊！”
尤雾缓缓坐了起来，将冰凉的毛巾丢在了枕边。
“听着像是个女人在说话……哥，是我们白天碰到的那个女主人吗？”
“不是。”鹿颜起身走向了窗台边，伸手推开了玻璃窗，那奇怪的声音再一次顺着窗缝压了进来，“是别的东西。”
听上去比之前还要更压抑一些。
既然不是她，
那还有谁？
难道在这个3层的阁楼，还有他们从未见过的npc？
胆小如鼠的木易立刻从上铺连滚带爬到了地上，整个身子不由自主贴近了尤雾，两条胳膊也跟着攀上了尤雾的肩膀。
窗边的鹿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放回去。”
木易听的一脸懵，眨了两下眼睛看向了鹿颜。
“啊？我？我没带什么东西下来啊……”
说完，他还抬起脚往地上多瞅了两眼。
“胳膊。”鹿颜浅浅道，“放回去。”
木易很快收回了双手，干笑了两声重新插回自己的裤兜中。
恶抑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从楼上渐转到了他们这层。尤雾突然长叹了一口气，穿好了鞋子下了床，冲靠在墙上的鹿颜笑了笑。
“哥，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游戏经验的，这种情况下还知道选最靠里面的房间。”尤雾微微动了动缠了绷带的胳膊，龇牙咧嘴了一番之后瘫到了鹿颜的肩上。“嘶……”
鹿颜转过脸：“胳膊很疼？”
“疼……不过哥，你要是帮我揉揉，估计应该就没那么疼了。”尤雾微微扬起了嘴角。
下一秒，尤雾整个人就被鹿颜轻轻推出去三米远。
“先别闹。”鹿颜面无表情地关好了窗，“那东西过来了。”
尤雾抬着嘴角，收了刚刚那副欠扁的表情，双手环在胸前死死地盯着他们房间的那扇门。
G.M
那怪异的声音持续了没多久就彻底停了下来，鹿颜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尤雾胸口起伏不定，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血压随时随地升高四肢跟着一并发麻的送命游戏，但……
但他这个哥哥表现的是不是有点太过于镇静了？？？
普通人在正常环境下装也装不出来的冷静，在鹿颜身上，反倒更像是从娘胎里遗传下来的。
尤雾回想起了自己彻底陷入昏迷前一晚还十分认真地问鹿颜“怕不怕”
那货之前说的什么来着。
“怕。”
怕个毛线啊。
尤雾想来想去，最终只是抿着嘴翻了个白眼。
*
就在他们以为这怪异声音彻底消失时，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从他们5米开外的房门上传了过来。
时轻时重，听上去好像很有节奏。
就像……就像是在哪里听过。
尤雾半眯着眼细想了好半天，最后猛地睁大了双眼回头看向鹿颜。
这敲门声，轻重程度以及中间间隔了几秒的渐缓停顿，跟鹿颜以前在家敲他房门的频率节奏……
一模一样！
为此，尤之可没少跟他吐槽鹿颜。说他敲个门愣像是敲出了一串没人听得懂的摩斯密码。
尤雾瞪着双眼往鹿颜的方向退了好几步，缩在一旁的木易蹑手蹑脚跟了过去。
“哥……门外那东西……”尤雾轻声道，“它在模仿你。”
鹿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盯着那扇门。等到那具有辨识度的敲门声戛然而止，跟在后面传进来的居然是之前被木易踹过一脚的那个男生的声音。
“准确来说它模仿的可不止是我。”鹿颜突然冷下了脸，很轻地眨了下眼睛，“你们听。”
尤雾屏住了呼吸。
*
“木哥，木哥你在吗？我们房间的蜡烛用完了，我是来借蜡烛的，木哥行个方便，你帮我开个门吧。”
木易满脸诧异，皱着眉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几秒之后瞪大了双眼。
“是……张强的声音。”
“张强又是谁？”鹿颜语气依旧平淡。
“管他是谁呢，我只想知道外面那玩意到底是什么！”
窸窸窣窣听上去像是衣物摩擦着地板的声音，尤雾突然跪在地上侧脸贴着地，眯着一只眼睛顺着门底的细缝看了过去。
门外依旧空荡荡一片，风把餐厅外的窗帘吹得一晃一晃的。
“已经走了？？”尤雾攥紧了右手，又往两边瞅了几眼，窗外飘进来的薄雪覆盖着房间外的地板，但却没有任何被踩扰过的迹象，“不对，门外……根本就没东西来过！”
尤雾猛地站了起来重新退回鹿颜身边。木易跟着往后退的同时，因为光感太差又看不清周围的缘故，他的左脚脚踝狠狠地撞向了角落的红木柜子上。
随后，整个房间发出了一阵及其刺耳的重物摩擦声。
鹿颜和尤雾同时皱眉转头看向了木易，甚至是好不容易已经消失的敲门声重新响了起来。
这次还伴随着那个男生的声音一起砸在了他们房间的门上。
“木哥！我知道你在房间里，你就帮我开开门吧……我要蜡烛啊——”
“木哥！木哥……给我蜡烛！啊——”
轻缓的敲门声逐渐演变成了撞击声，而且愈发激烈。
“……”鹿颜终于变了脸色，整个人紧张了起来，他左右环视了一圈，最后将开了一条缝的窗户彻底推到了两边。“你们两个，站上去。进来之前我观察过四周，这间房间旁边的窗户上面就有个塑料雨棚，你们从那上面能跳到隔壁房间的窗户上去！”
说完，没等到尤雾反应过来，就被鹿颜半推半就，甚至直接上手一手拦腰一手抱着膝盖举坐到了窗台边上。
“诶不是，为什么啊……咱们就这么躲在房间里不出去不就行了吗！”木易后背贴着墙，一动也不动。面色看上去有些难看，一脸的惨白相。
“废什么话！不想死的话就跟在小雾后面快点过去！”鹿颜回头瞪了他一眼，一把拽着木易的肩膀摔到了窗台边。“要来不及了！快！！”
“可是……哥！你呢！”
“往旁边快点爬，不用管我！”鹿颜意味深长地看向尤雾，随后猛地关上了窗，连带着两边悬挂着的黑色窗帘同样也被拉了起来。
木门也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推开，直接撞上了一旁的白墙发出了一声巨响。
……
【系统提示：该玩家数据识别错误。】
【系统二次提示：该玩家数据识别错误。】
……
*
雪终于停了下来，初升的太阳往这个白皑皑的世界洒下了属于它的第一缕光，苏依依缓缓睁开了双眼，平躺着翻过身闷哼着伸了个懒腰，一眼就对上了正贴在他们玻璃窗上缩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尤雾木易两人。
苏依依猛地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将被子裹在了胸前。
“啊————你们两个！流氓啊！！！！”
这是本场游戏开始以来听到的第一句惨叫声。
餐厅里，依旧已经备好了热水和新鲜的蔬果，圆形餐桌上已经被女主人清理了一遍。
尤雾被苏依依指尖戳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最终后背抵上了墙。
“不是大姐，你们两个昨天晚上真的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尤雾的关注点全然集中在了昨晚突发事件上。
“我两应该听到点什么？？我和小婷就看到你们两个一大早的趴在我们房间窗户上！好在我们两晚上睡觉没脱衣服！”苏依依红着脸，回头又指了指被张婷逼到墙角的木易。“说！”
“这位大姐，我要是说我们当时压根就没那个心情偷看你们，你会信吗？”尤雾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飘到了此刻正坐在圆桌前，左手捏着银勺右手端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杂粥，而且还时不时冲他轻笑几声的鹿颜身上。
尤雾忍不住扬起了头。
“其实是我哥让我看的！！”尤雾突然抬着胳膊指向了鹿颜，“对，没错。就他！他让我那么干的。”
很好，就是这样。
先抛开他们两个在外面冻了几个小时不说，就是挨骂也得把鹿颜一起拖下水。
尤雾转头看向面前的苏依依。
“好了，你们可以继续了，还有什么想骂出口的，尽管骂。”
反正还有个人跟我一起受着，怕什么。
尤雾微微扬了扬嘴角。
苏依依缓缓垂眸，眼角下方的红晕不知不觉又爬了上来，明亮的眼睛时不时瞥一眼鹿颜，犹豫了半天再也说不出任何一句话。
这边气氛勉强还算和谐，另一边可就未必了。
“你们两没完没了了是吧！”木易突然甩开了张婷的胳膊，整个人看上去及其烦躁，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饼狠狠咬了一口。“都坐下吃饭！”
说是吃饭，看上去更像是恨不得撕下昨晚那突然到访的东西的皮。
整个餐厅重新陷入了新一轮的死寂当中。
直到那个怀里抱着婴儿的女人重新出现在2楼的过道，鹿颜才缓缓起身。
“你们都起来啦？今天早上我提前准备了一锅粥，还有几个小菜。”女人依旧笑的一脸怪异，她轻轻拍打着那个婴儿的后背，时不时哼出几个耳熟的童谣。“今天天气没昨天那么糟糕了，好歹能看到太阳了。”
这句话在尤雾的脑子里已经自动转换成了别的表达方式。
今天天气没那么糟糕，能看到太阳了。
言外之意，
不就是很惊讶他们所有人居然能够全部活着到第二天吗？
后面这女人开始同所有人讲起了自己和丈夫生前的各种故事，尤雾却听的昏昏欲睡，大病初愈的疲惫彻底淹没了他，在他的脑袋快贴上圆桌的那瞬间突然被旁边的人一把揽了过去。
尤雾勉强睁着眼看了过去，随后浅浅笑着再一次入了眠。
*
“你们这么多人来这里，是不是就为了找一个村子……”半个小时后，女人总算是讲到了些重点，她不自觉往鹿颜的方向瞅了一眼，接着说道，“等到外面那些积雪全都化了，门外那棵树重新长芽开花，那个村子里的人才会出来走动。到时候只要跟着他们，就一定能找到你们要去的那个地方……要是没人的话，就找找看有没有指示牌之类的东西。”
“我没记错的话，很多树好像只有在春天才会发芽吧……现在这里可是冬天，而且我们就只有不到7天的时间了……”
“这什么鬼设定啊，根本就没可能实现的好吗！你们谁见过大冬天会开花的树？”
……
恐怖的气氛好像消散了一些，屋子里被强光照的通亮，女人讲完了杂七杂八的故事，起身收好了自己的碗筷，重新看向了鹿颜。
最后冲他微微点了下头。
“这位玩家，你可不可以跟我一起去趟3楼？”女人微笑着，“手里的东西太多，我一个人拿不了。”
鹿颜没有任何的回应，他依旧垂眸盯着靠在他腰间陷入沉睡中的尤雾。
“鹿颜，那个，那个女npc好像在叫你，是不是跟接下来的游戏规则有关系啊？你快过去听听……有什么最新消息记得回来告诉我们啊。”木易轻轻晃了两下他。
“知道了。”鹿颜将手里的人轻轻放在了凳子上，跟着女人身后往前迈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扫视了周围一圈，“他的烧刚退，需要休息。”
*
3楼某间特制的婴儿房里，里面黑压压一片，厚重的窗帘挡去了全部的光源。
那个女人弯下腰，将怀里那个被破布包裹成一团的东西轻放进了摇篮里，整个人脸色突变，她回过头来盯着鹿颜看了许久，最后直直跪了下去。
“G.M，昨夜的游戏，是您违规了。”
取血
【本场游戏结束时间：144小时。】
……
整整一天下来，昨夜门外诡异的敲门声再也没有出现，一切仿佛再次重归了平静。
这次没了之前那个会突然出现的字符鬼脸，不知从哪传来滋滋的电流声，像广播，又像是无线电收音机。
尤雾比之前清醒了许多，扫视了周围一圈之后，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
“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离开这个破地方啊，那个村落到底在哪里啊！”苏依依趴在窗前，看着屋外的雪地，连着整个天空都呈现出了白皑皑的一片，又冷又凄凉。
她又说：“除了这个阁楼，和门外那棵光秃秃的树！哪还能看到什么村不村落啊！这游戏系统是不是故意搞我们啊！”
“说到这个……对了，你们发现了没？”苏依依身后另一个男生说道，“这场游戏结束的时间还在减少，就是说我们如果找不到破解方法，就会在这个游戏里不停的循环下去……永远找不到那个村落！等到时间……”
等到时间耗尽，
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
尤雾皱了皱眉头，开始回想起了昨夜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撞门的声音他还记得，可被鹿颜推出窗之后的发生过什么事，他却一点印象都没了。
唯一记住的，只有鹿颜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话虽这么说是没错，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我们所有人身上完全没有任何游戏提示，根本就不知道用什么办法什么手段才能知道那个村落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我真的真的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
尤雾听的一阵烦躁，起身走出了餐厅，却在过道拐角处碰到了刚从3楼楼梯口下来的鹿颜。
“哥？你……刚去过3楼了？”尤雾不满的情绪瞬间散了个一干二净，“昨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不是从3楼下来的？”
鹿颜没说话，只是偏着头往尤雾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
尤雾没得到任何答案，只好讪讪闭嘴。
犹豫了几秒之后他又重新抬起了头。
“那个，餐厅里面那些人太吵，现在雪也停了，我正准备出门看看，你……”
你一起吗？
你跟我去吗？
尤雾突然愣在了原地，不知该做出怎样的邀请才不会显得突兀。
可还没等到从他嘴里蹦出来下半句话，鹿颜就轻轻点了两下头，将自己松散了一些的衣服重新整理好看向了尤雾。
“嗯，我陪你去。”
虽说今天天气甚好，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尤雾推开门的瞬间还是感受到了那股刺骨的凉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抬脚踏进了雪地中。
他们昨天白天来时留下的脚印已经彻底被白雪重新掩埋，尤雾瞟了一眼四周，除了一棵树和他们暂时歇脚的阁楼，依旧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唯一具有参考价值的，好像也只剩下了鹿颜昨天靠过的那棵光秃秃看上去有些可怜兮兮的枯木。
鹿颜往前跨了好几步，抬手摸了摸那棵树的躯干，然后弯腰凑近了些，像是在细细查看着什么。
“哥？有什么新发现吗？”尤雾跟着往前走了过去，看着树根位置的白雪发着呆，“这树……”
这树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至于哪里怪，尤雾却又一时说不上来。
他只好跟鹿颜一样，侧着脸往前凑近了些。
“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嗯。”鹿颜蹲了下来，全然不顾已经被彻底浸湿的裤腿，伸过手将整个树根位置的积雪全部刨向了两侧。
果不其然，这棵树扎进地里的杆纹上微微泛着红。躲开积雪的泥土重新暴露在空气当中，不停往外散着一股腥臭。
尤雾对这味道太过于熟悉，猛地站了起来单手扶着树躯干呕了起来。
“我操，这树底下……全都是血？！”尤雾闭了闭眼，转过了头。
“确切的说，应该是人的血……”鹿颜抬手将食指贴在了鼻子上，稍稍掩盖掉了一部分的血腥味，“小雾，你去1楼的杂物间随便找把刀过来。”
“刀？用刀做什么？”尤雾愣了神，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将那刚刚翻涌而上的胃酸重新压了回去。
“回来再跟你解释。”鹿颜站了起来，围着树绕了一整圈，最后对上了尤雾明亮的眸子。
尤雾虽然不能理解鹿颜到底拿刀做什么，但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在这群人里面，唯一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人……
也只有鹿颜。
他点了点头，扭头重新返回了阁楼。
*
1楼的大厅里汇聚着几个人，他们还在探讨着之前纠结不清的话题，见尤雾进来也只是斜眼瞅了一眼。
然后就开始了新一波阴阳怪气的嘲讽。
“哟，这不是木哥昨天带进来的新人吗……我也是纳闷了，其他人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寻找真正的村落，可为什么他们两个却是一点都不着急，还有闲情逸致站在外面欣赏雪景？”
尤雾缓下了步子，偏头看了一眼。
那男生好像叫什么张强，明明昨天跟在他们身后颤颤巍巍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这过了一天时间，反倒先学会了叫嚣。
“还是说其实你们两个已经知道了村落的位置，就是不告诉我们？”另一个男生表情同样十分凶狠。
一口一个我们，他们。
好像彻彻底底地将尤雾和鹿颜划分为了他们眼里的其他人。
尤雾又实在懒得回应，只是走进角落里的杂物间四处翻了翻。
刀确实没见着一把，却另外翻出了一枚已经有些泛红发锈的铁锥。
他抬手将铁锥上的灰尘轻抚了去，随后直接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重新返回到1楼的大门，尤雾才缓缓停下脚步，他微微扬起了嘴角，侧着脸看向身后那几个还在背地里嚼着舌根的男生。
说巧不巧，尤雾从他们的口中听到了鹿颜的名字。
他忍不住笑了几声。
“就算我们知道村子的具体位置，凭什么要告诉你？”尤雾浅浅道，环视了四周一圈，眼里满是不屑，“连木易都不敢问的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
*
阁楼外。
“哥，没找到其他的刀具，只找到了这个……还有刚刚里面群人，他们还骂我了，你是我哥，找个机会一定帮我骂回去！”尤雾一脸委屈巴巴的样子，时不时眨两下眼睛。
又来……
鹿颜有些无奈地盯着尤雾的眼睛。
见鹿颜久久不开口，尤雾才往前靠近了些，从衣兜里摸出了那把铁锥。
为了防止鹿颜受伤，他将最尖的那头冲向了自己的前胸，“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你试试这个能用吗？你……这是打算把这树皮划开？”
鹿颜接了过去，轻笑着揉了揉尤雾前额被风打散的刘海。
“你要是受不了这个味道的话，就先往后站站。”
何必自己为难自己，尤雾“嗯”了一声，果断往鹿颜身后后退了两步。
“咱们两也是绝了，跑来游戏里面砍树玩，真就荒野求生呗？而且这要是被赵彦那货知道了，他得笑一年。诶对了哥，也不知道小之他们两个现在——”
刺啦——
比之前更加浓郁的血腥气一下子扑了过来，尤雾的牢骚也跟着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大了双眼。
眼睁睁看着那个铁锥尖端被鹿颜狠狠地划向了自己那白皙透不出一点血气的手腕……
一时间，腥红的鲜血顺着鹿颜的腕骨滑落，滴在了雪地里。
两人的脚边也被瞬间被染成了鲜红色。
“鹿颜！”尤雾扑了上来，直接甩开了鹿颜还攥着铁锥的手，“你他妈在干什么！”
声音之大，很快吸引来了阁楼里的所有人。
*
苏依依第一个抵达现场，站在三米外双手捂着嘴尖叫了起来。
尤雾依旧死死按着鹿颜手腕，眼里难得有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慌张。
鹿颜的血顺着尤雾的指缝，滑进了他的衣袖里。
“木易！我们房间里有个柜子，里面有昨天用剩下的绷带！”
“苏依依！你烦不烦，能不能别他妈站那叫了，流血的又不是你！我记得2楼餐厅里有一小壶白酒，去拿过来！”
“我我我我……马上去！”苏依依转身撒腿就跑。
人群瞬间一片慌乱，鹿颜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所有人，只有对上尤雾那双眼睛时，才勉强能看出一丝丝的情绪。
几句话的功夫，苏依依和木易从阁楼里重新赶了过来，尤雾一把夺过他们手里的东西。
“行了这里没你们的事，都滚开别来烦我。”
一句话不曾停顿一下，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尤雾。
木易还想再问些什么，愣是被尤雾那略带不耐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白日里的阳光及其刺眼，尤其是映在一片苍白的雪地里，尤雾冷着脸迅速处理好了鹿颜手腕上的血口，最后轻轻将掉落在地上已经半湿的绷带缠了上去。
等到处理好了一切，尤雾攥紧了拳头，一把将鹿颜抵在了身后那颗枯木上。
距离之近，甚至触碰到对方的呼吸声。
“鹿颜，你他妈是不是疯了。”四处无人，尤雾咬着牙突然就红了眼眶，溢出来的怒火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商量！要知道你找刀是为了干这事，打死我也不——”
“好。”鹿颜打断了尤雾，语气和以往一样不温不热，眼神直勾勾锁着尤雾的侧脸，最后忍不住笑了笑。
抬手蹭掉了沾在尤雾鼻尖上，属于他自己的血渍。
“下次取血之前，我先告诉你一声。经得你本人同意之后我再动手，你看这样行吗？”
“行个屁，你是不是傻……取什么？取血？”
“嗯，我有个猜测，需要亲自证实一下。”
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没什么，我只是在做实验。
但是，
你见过有人用自己做实验的吗？？？？
尤雾抿着唇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紧闭上了双眼。
在他的认知里，取血一词顶多跟平时在医院做体检时的血常规相差无异。
可现在……
“行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鹿颜重新裹好了外套，左手轻轻拍了拍尤雾的肩膀，“还有，你看这泥里。”
说着，鹿颜伸出了缠了绷带的手。
尤雾猛然捏住了鹿颜的手腕。
“唉我去，鹿颜，颜哥，祖宗，您那手几秒之前刚刚处理好了伤口，就别到处乱动了成吗！看什么泥啊看……有什么好看——等等，之前你流的那些……那些血呢？”
尤雾蹲了下来，又仔细看了几眼，随后抬头对上了鹿颜浅色的瞳孔。
“难道是……我去，不是吧……哥，应该不能是我想的那样吧……”
突如其来的念头尤雾却迟迟不肯开口，他缓身站了起来，烦躁地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走吧，先回去再说。”鹿颜抬脚将两侧堆积的白雪重新踢回了原位。
室友
伴随着雪地里那小摊血迹的消失，最令人意外地是面前那个看上去已经干枯了有些时日的躯干里层，居然逐渐透出了岑岑新绿。
就像死而复生一样。
*
尤雾低着头走在最前面，抬手推开了门，将右侧肩膀上散落积留下来的雪花一同带进了屋。
许是他的表情依旧看上去不太友好，1楼大厅里的所有人也只是静静的站在远处看着他，等到大门被最后进来的人重新关了起来，他们的视线才缓缓落在了鹿颜的身上。
以及他那个还轻微泛着血气的腕骨。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夜晚的暴风雪再次降临。
木易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烦躁地冲旁边的人摆了摆手。
“天又黑了，都散了散了，早点回各自房间休息去吧。”
鹿颜半张脸掩在了衣领当中，脸色有些苍白。
“你两到底怎么回事，一伤一残的，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会拖我们所有人的后腿……”木易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还有……你们两个刚刚在树下的对话，我不小心听到一些。”
明明巴不得将两只耳朵亲手送到他们手里，现在反而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
真是好一个不小心。
尤雾笑了笑，找了个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满脸戏谑看向木易：“是吗？那你说说看，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门口那棵树有问题……对吧？”
“所以呢？”尤雾冷了下脸。
“所以……所以需要用血……大量的血来灌溉它。而且……而且还必须是人的血……”木易被尤雾盯着有些发憷，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有了人血，门外的树就会无视季节原因提前开花。我们，我们也就能找到那个村落的具体位置……”
“哦，看样子你还不算太蠢。”尤雾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植物园里那群被推到门外的女生，他深吸了一口气，扭头苦笑了几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跟我哥帮帮你？不过你也别太害怕，我们下手不重，可能会有一点疼，木哥您就……多担待着点？”
木易的脸色一瞬间就沉了下来，身子也跟着往后退了退。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现在怎么说也算是你们两个人的雇主，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不然我，我就举报你们两个……”
又是举报。
鹿颜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木易，他侧着身子往旁边的窗户靠了过去。
而尤雾从小到大摸惯了各大网络游戏的经典套路，比起输掉游戏，举报这两个字更能让他心烦意乱。
“你特么是科幻电影看多了吗？行，你要举报是不是？”尤雾猛地踢开凳子，满脸烦躁，拎起木易的领子就往1楼楼梯口的位置扯，“来来来，那npc就住在3楼，你去，去告诉她我跟我哥违规了，让她下来弄死我。”
木易另外一只空出来的手，死死地捏着木桌一角，眼里慌乱至极。
他摇着头，眼眶里全是一种无法言语的恐惧。
比起举报，他更怕对他来说全是未知的3楼。
鹿颜叹了口气拉过了尤雾，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小雾，你先放开他吧。现在扯这些没用的，还不如好好坐下来想想应对办法。”鹿颜的声音同样低的厉害，“我们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操。”尤雾深吸了一口气，挪开了视线。
*
目前的状态已经在他们身上循环了整整一天，2楼小餐厅里也重新被打扫了一遍，那妇人依旧为大家准备好了一桌全新的晚餐，回到楼梯口的时候依旧提醒着所有人不要住进蓝色丝带的房间。
进退两难，完全形成了一个封闭的轮回。
尤雾松了手，狠狠瞪了木易一眼，重新瘫回了凳子上。
夜色降临，鹿颜抬起头往窗外看了一眼，依旧一片漆黑，整片雪地依旧静谧地不像话。
包括那棵树，同样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可就在这时，1楼大厅的木门突然被人敲响。
鹿颜几乎又是出于本能站在了尤雾面前。
“谁？”鹿颜问。
几秒过后，门外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敲门声的频率很是凌乱，听上去没有任何节奏可言。尤雾站了起来瞥了一眼蹲在角落里抱着头的木易，侧着身子绕过了他，往另一边的窗口位置挪了挪。
很快，印入眼睑的是三个同等身高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
其中还有一个不停往手心哈着热气。
尤雾朝鹿颜点了点头，重新回到原位。
“是人，三个。”尤雾说，“哥，你说……他们会不会跟我们一样？都是被迫来参加这场游戏的？既然是参加游戏的，为什么我们昨天没碰到？”
鹿颜同样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只好摇了摇头：“现在还不知道，先开门吧。”
吱——
尤雾打开了门，扑了一脸的冷风和碎雪。很凉，像是无数根尖针扎在温热的皮肤上。
*
等到那三人全部进了门，尤雾果断按着门把手关上了门，将那肆虐的暴风雪阻隔在了这扇门外。
“这晚上可真是能冻死人了，明明白天的时候还有太阳……”为首的男生终于卸下了帽子，转过头来冲着尤雾点了点头，又礼貌性地转身看向他身后的方向。
弯到一半的身子突然停住了。
“阿，阿颜？！”另一个男生站直了身子，擦了擦眼睛仔细看了几眼之后，猛地冲鹿颜扑了过去，“我去，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鹿颜一脸懵逼，甚至有些嫌弃地后仰着脖子。
直到……
直到这三个人全部卸了身上的装备，一个个露出笑脸。
鹿颜也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汪真？顾妄？”鹿颜转头看向最后一个人，“段羽超？？？你们三个怎么也在这里。”
“……鬼知道。”带头的男生叫汪真，他抬着胳膊扫去了肩上的积雪，“你不是上周请病假了吗？怎么没回家？难不成也是被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来了？”
什么请假，什么回家？
他哥生病了？可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尤雾听的一头雾水，他抱着胳膊站在木易旁边，斜着眼睛低头瞅了一眼还蹲在地上的男生：“怂不怂啊你？能不能先站起来，这几个跟你一样是玩家。”
木易精神恍惚，双手扒着桌子腿缓缓站了起来，整个人眼睛放空，坐在了凳子上。
几分钟后，才缓缓长舒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也确实打断了鹿颜和那三个人的叙旧。
鹿颜突然回头，指了指尤雾：“对了，这个就是我弟弟尤雾……以前跟你们提过的。”
“……”段羽超不怕死，扭头长长“哦”了一声，随后说道：“就是你那个大一英语挂科的弟弟啊。”
尤雾微张的嘴瞬间紧闭，一脸高冷瞪了回去。
就像在说，不服憋着。
“阿颜的弟弟那就等于是我们的弟弟。我叫汪真，这个是顾妄，还有阿颜旁边站着的那个，叫段羽超。”汪真笑了笑，看向尤雾的眼睛很是明亮，跟这个乌漆嘛黑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尤雾同样回了个尴尬的笑容过去，可脑子里已经自动爬满了一堆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管你们是谁，
我只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我哥的？
而且，要不要一进门就抱他……
没等尤雾理清楚人物关系，汪真又重新开口。
“我们三个跟阿颜是大学四年的室友。”
哦，室友啊。
那勉强就让你们抱一下好了。
尤雾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笑了起来。
“原来是几位学长啊。我叫尤雾，是鹿颜的……”尤雾顿了下，“……弟弟，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站在一边的鹿颜直勾勾地盯着尤雾的侧脸，依旧面无表情。
*
几个人的叙旧并没有维持很长时间，鹿颜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讲解给了他的三位室友，最后还好心提醒了几句晚上没什么事最好别出门之类的话。
段羽超听的极其认真，生怕错过了某个致命的细节。
几分钟后他才吸了吸鼻子，将他们三人之前的经历简单地说给了鹿颜听。
气氛融洽了起来，鹿颜同样听得认真，时不时点着头。
可一旁架着下巴的尤雾多少就有些不开心了。
不论任何时候，不管有没有危险，尤雾深知鹿颜的目光永远都只追随着自己，可现在……
从这三个莫名其妙的人突然出现到现在为止，鹿颜好像压根就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明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为什么到了他身上，就好像又不太平常。
尤雾忍不住开始烦躁了起来，谈话间好几次不停用指甲盖抠着木桌，发出奇怪又刺耳的声音。
汪真偏头看了尤雾一眼，轻轻咳了几声打断了段羽超。“羽超，咱们之前发生的怪事还是等大家都从这场游戏出去再说吧……现在时间紧迫，阿颜你们现在有没有想到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口一个阿颜阿颜的。
靠，我自己都没喊得这么亲密。
尤雾懒散地偏着头看了一眼缩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木易，好像更烦躁了。
“没有。”鹿颜依旧哑着嗓子，“不过现在有一点能确定的是，外面那棵树需要用人的血来灌养。”
“动物血不行吗？”顾妄摸了摸下巴，轻笑着抬手将鹿颜微微卷起的衣领抚平了些。
“……”
漂亮，这下尤雾的心态彻底炸了。
四崩五裂，惨不忍睹。
没等到鹿颜开口，尤雾抢先一步。
“当然行啊，怎么会不行呢——那就麻烦这位看上去就很厉害的学长，出门去给我们多搞几只动物来？”尤雾胳膊撑着下巴，嘴角依旧上扬着。
一脸“你行你就上”的玩味表情。
顾妄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甚至有些后悔接了刚刚那句压根就不着调的话。
别说动物了，在这个连只虫子都见不着影的冰天雪地里，他上哪去抓几只动物回来放放血。
“小雾。”鹿颜同样看出了尤雾的不满挑衅，他有些无奈，挪着凳子往尤雾那边靠了过去，然后凑到了他耳边，“他们几个平时都挺照顾我的，你就不能稍微……”
“不能。”尤雾毫不犹豫喊了出来。
等等……他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
这不是他想说的。
尤雾突然不敢再直视着鹿颜的眼睛，在僵持的沉默中，他又抓了抓脖子，随后很轻地咳了几声。
“行行行行，我闭嘴行了吧？我真是怕了你了。”尤雾的身子往后倾了倾，很认真的看向其他三个人，指尖轻轻点了点木桌，停顿了几秒。
“那……尤雾，你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建议？”汪真又问。
那三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点了点头。
毕竟鹿颜的弟弟，能力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门外那棵树应该是我们找到那个已经消失的村落的唯一条件。”尤雾突然认真了起来，他指尖定在了木桌上某个位置，抬着眼皮扫视了一眼新来的这三位，“不过我们也确实需要血……要不然，你们三？还有这位——”
尤雾又指了指趴在一边不说话的木易。
“要不你们四个勉强凑凑得了？”
汪真：“……这就是你的建议吗？”
尤雾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嗯”了一声。
顾妄：“……”
段羽超：“……”
木易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他眼珠转了一圈说道：“哥哥，我只是个旁听者。你别什么事都带上我成吗……”
鹿颜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声音音色很低，听起来却又十分好听。
他轻轻点了下尤雾的鼻尖，“小雾，你还是别跟他们几个开玩笑了。”
尤雾缓缓收回手，视线转移到了窗外那棵光秃秃的树干上，眼神看上去有些复杂。
许久之后，尤雾才缓下了心情。
“我并不想用其他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那样子对那个人来说很不公平。”尤雾低着头，不敢直视前方的鹿颜，“大家都想从这场游戏里活着出去，也没有谁想死。”
鹿颜轻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在了尤雾的脸上。
“小雾……”
气氛又变得压抑了起来，鹿颜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尤雾。
这回，瘫在一边久久不动的木易突然站了起来，他抬脚跨上了2楼的楼梯。
黑
同行的队伍添了新人，2楼的房间也变得拥挤了起来。而剩下的其他人似乎对几个小时前突然出现在阁楼外的三人，似乎没有感觉到意外和不安。
段羽超和汪真临时凑进了尤雾对面空着的房间，多出来的顾妄犹豫了许久最终决定跟着鹿颜，哪怕最后是打个地铺对他来说也算是小事一桩。
顾妄说，只要是跟着鹿颜就行。
鹿颜看上去倒也不太在乎，面对顾妄的无理要求也只是轻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晚餐结束，所有人重返自己的房间，尤雾走在最前面磨磨唧唧了好半天，最后卡在了木门框边回头瞅了一眼。
“哥，本来就是两个人一间房间，现在算上他——”
尤雾指了指走在最后的顾妄。
“我们这都四个人了吧？”
鹿颜将尤雾往前轻轻带了一些，依旧没说话。
“哪来的第四个人，这里不就只有我们三？”顾妄前后张望着，揉了揉眼睛有点着指尖重新数了一遍。
“确实是三个没错啊。”
尤雾突然沉下了脸，往四周瞥了一眼。
果然，木易并没有跟在他们的身后。
鹿颜浅笑着揉了揉尤雾的头发，抬着胳膊往餐厅的方向指了指。
“刚才我们吃完饭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好像去找那个之前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那谁了。”
哪谁？
尤雾听的一脸懵逼。
鹿颜从来不会记得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姓名，无论何时何地，没有男女之分，一旦叫不出名字的，统称为“那谁”
尤雾垂眸“哦”了半天，仔细回想了许久，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那谁”多半指的是之前冷嘲热讽过自己的男生。
依稀记得名字是叫张强。
尤雾忍不住偏过头去，切了一声，好像对胳膊肘往外拐了一下的鹿颜表示着不满。
“就他一堆破事，命都快没了还有闲情逸致在那聊天。要不是他用自己的积分帮我们买过东西，我才懒得管他是死是活。”尤雾冷哼了一声。
毕竟做人，不能忘了本。
尤雾虽然对木易各种行为不满，但某种意义上，他确实也帮了鹿颜和尤雾的忙。
“那边那个女生是谁啊？”顾妄回头看了一眼，“就坐在那两男生旁边那个，长得还挺好看的那个。”
“谁？”尤雾头也没回。
“长头发那个。”
尤雾跟着看了过去，一眼就对上了苏依依往他们这边投来的炽热目光，尤雾忍不住对着顾妄翻了个白眼，“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有命才能谈恋爱。”
随后他扬起脸看向了顾妄，尖下巴正对着顾妄的鼻尖，全然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鹿颜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往墙边走了几步，伸手将开了一半的窗户重新锁好。
*
顾妄将自己的背包打开，翻找了一阵之后手里举着一个绿白相间的易拉罐和一小块的面包丢向了鹿颜。
“阿颜，你吃这个吧。”顾妄重新将自己的背包放在了墙角边，走了过来推了一把还在发着愣的鹿颜，“怎么了你，不至于感动成这样吧？刚刚吃晚饭，我看你有些吃不下这里的东西……这个是你最爱吃的面包。”
吃不下东西？
尤雾微微皱了下眉，他指腹蹭着鼻尖仔细回想了下。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回事。
可当时的他……又在干嘛。
“谢谢。”鹿颜浅笑着，沿着锯齿口撕掉了包装纸，很轻的咬了一口，“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的？”
尤雾弯着腰忍不住偏头看了一眼。
“以前在宿舍的时候，经常看到你桌上放着这口味的，看多了也就记住了。”顾妄说，“后来我也挺喜欢吃这个的。”
“这样啊。”鹿颜依旧浅浅笑着。
因为手腕缠着绷带的原因，右手使不出一点点的力气，连拉开拉环的劲儿都没有。
一副窘态，尤雾翻了个白眼偏过头偷笑了几声。
鹿颜，学习成绩优异，还长了一张别人几辈子都羡慕不来的脸，平时对所有女生爱搭不理高冷的不行，但现在眼角下方却微微泛着潮红，指尖略显尴尬，轻轻蹭着易拉罐的瓶身。
尤雾一下子就看得出神，愣在原地愣了许久。
*
“你别光吃面包啊，小心噎着。来，喝点雪碧吧。”
说完，顾妄还顺手帮鹿颜拉掉了他手里的易拉罐拉环，重新举在了眼前。
尤雾：“……”
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感不知从身体哪个部位先冒了头，尤雾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一把挥掉了鹿颜手里的罐子。
透明液体溅了一地，瞬间冒出了许多白色的小气泡。
本就安静压抑的气氛瞬间结成了冰。
“喝什么雪碧啊，你知不知道自己手腕上还有伤口啊，发炎感染了怎么办？”
尤雾烦躁极了，随手拨弄了两下自己的刘海。
“……不是，喝雪碧怎么了？”顾妄定在了原地，似乎还没从几秒前的突发状况中回过神来。
“你谁啊你，我跟你说话了吗？”尤雾眼神凶狠，满眼不屑地瞪了过去。
……
顾妄怔了下，同样一脸不爽的盯了过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别以为你是阿颜弟弟我就不能说你两句了。他不好意思说你不代表我也不好意思。”顾妄攥紧了拳头站了起来，低头看了一眼地上那摊透明水渍，“我忍你很久了，你要是觉得你自己牛逼，那你就一个人从这场游戏里走出去给我们长长见识。不能的话就别在这里拖累别人，这种情况下压根就没谁会在意你的死活。”
尤雾接下来还想说的话，彻彻底底被顾妄的后半句给堵了回去。
他下意识瞥了鹿颜一眼。
顾妄说的确实不错，尤雾生来心高气傲，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无论是跟他同行的队友，还是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木易等人。
好像除了鹿颜，他确实不会在意别的人。
相反，门外的那些人也是。
尤雾深吸了一口气，偏头对上了鹿颜的双眸。
“……行，这场游戏，那我就一个人走出去给你们看看。”
话毕，尤雾转身毫不犹豫拉开了房间的木门。
“小雾……”鹿颜突然站了起来，眼睛里倒映出烛台的火色星点彻底消了下去。
“你也别跟着我。”尤雾突然自嘲般站在原地冷哼了几声，重新回过头看向站在床边满脸苍白的鹿颜，“鹿颜，我突然觉得你这朋友说的挺对的，咱们两压根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凭什么会觉得……算了。”
凭什么会觉得你能一直陪着我。
可这下半句话，尤雾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
嘭的一声。
木门被尤雾狠狠地摔在了身后，过道墙角边的白灰瞬间从地上腾了起来，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
鹿颜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微微有些渗血的手腕，彻底愣在了原地。
“你看看他什么德行……”顾妄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鹿颜，“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一罐……那尤雾也真是的，自己生性恶劣就算了，还总要拖累你！阿颜，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非得对他那么包容？就因为你比他大几岁？还是因为你是他名义上的哥哥？你自己也听到了他刚刚说的话了吧，你对人家好，人家压根就没把你当回事！”
“顾妄。”鹿颜面无表情转过身来看向他，声音轻的就像一不小心就会彻底粉碎一般。
“嗯？怎么了阿颜？”顾妄的语气软了下去。
“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没错，在这里的确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把别人的生死排在第一位。”鹿颜左手指腹轻轻抚摸着泛着血气的暗白色绷带，嘴角微微上扬了些，“但是，我比你更了解他。”
这个他究竟指的是谁，顾妄心知肚明。
他咬了咬嘴唇，攥紧的拳头也跟着开始颤了起来。
“就为了一个跟你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你连死都不怕？”
鹿颜轻轻握着门把手，向下旋转了整整一圈。
咔哒——
这扇木门再次被打开，只不过这次的动作一如既往的轻。
“嗯，因为是他，所以不怕。”
*
阁楼周围安静的有些过分，尤雾双脚使劲踩着地上重新覆盖一片的酥雪发出了沙沙沙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更令人听来恐惧。
雪好像比之前小了一些，尤雾这才缓身坐在了旁边的台阶上。
他胡乱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背，哈了几口热气。
再十分钟后，他终于缓缓低下了头，眸子里透着一种无望的孤独。
操，就算是吵架，这也是我跟我哥两个人的事。
关你顾妄什么事。
而且，就算是先来后到，凭什么是我走？
尤雾抓着头发脑子里面乱成了麻，纠结了几秒之后起身轻轻拍散了裤腿边积上的白雪。
不知过了多久，大雪彻底停了下来。
2楼阁楼的每间房间往窗外散着微弱的昏黄烛光，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几声轻鼾，1楼的大厅和3楼未知区域依旧一片漆黑。
尤雾用手背蹭了蹭冻得通红的鼻尖，推开了旁边的大门。
在这片本就可见度极低的环境之下，尤雾还是看清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飞快的从1楼的木质楼梯掠了上去。
再之后又好像听到了木易同谁的谈话，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依旧有些压抑。
尤雾侧着身，后背贴着墙边慢慢挪上了1楼。
*
黑夜降临带来的是无限的绝望以及所有人对时间流逝的高度恐惧。
鹿颜靠在床边眼神四处游走在阁楼周围的空地上，这片空旷之中，他依旧没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从三楼传来的敲门声果然再次响了起来，木易整个人裹着被子缩在床上一动不动。
顾妄同样满脸惊恐坐在床边，时不时瞅几眼鹿颜。
“你们两个好好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鹿颜突然开口，“已经过了凌晨，小雾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我有点担心他，我出去找他。”
顾妄沉默着，一言不发。
倒是把自己全身上下全部裹了个遍的木易轻声“嗯”了两句。
下一秒顾妄站了起来，从之前的木柜里扯了段新的绷带替鹿颜重新包扎好了伤口，随后捏了捏鹿颜的肩膀。
“我知道你的决定没人能轻易改变，所以……你自己小心。”
*
2楼的走廊依旧黑漆漆一片，只听到由远及近频率不一的敲门声。
鹿颜自觉压低了身子，推开门绕着墙边钻进了离另一个楼梯口最近的一间空房间里。
那间屋子的门把手上依旧缠着蓝色的丝带。
厚重的窗帘盖上了整扇窗，没有任何烛火气息。唯一多出来的就是眼前这扇门上有一条很长的空隙。
不大不小，正好能看清门外的景象。
鹿颜缓缓蹲了下来，鼻尖轻轻贴在了门上，双眸死死地盯着门外。
敲门声又往走廊里侧的房间靠近了些，鹿颜屏着呼吸眯了眯眼，目光依旧定在门前能看到的那块空地上。
“求求你开个门好吗……我只想借一根蜡烛……”
“呜呜呜……快开门……”
敲门声逐渐逼近，鹿颜身子微微往前凑近了些，比起这循环久久不消的恐惧，他更想知道每晚飘荡在门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
直到一双红的渗人，眼角垂挂着粘稠血块的眼睛出现在了门外！
鹿颜瞪大了双眼，忍不住张开了嘴，双肩无力往右后方倒了过去。
可下一秒，鹿颜的后背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嘘，是我。”尤雾的左胳膊自动环上了鹿颜的脖子，将他的后背贴近了自己胸膛，右手轻轻覆在他略微有些冰凉的唇上，随后按在了门框上，眼睛同样直勾勾盯着门外那东西。
“我想借蜡烛……麻烦你们开个门吧。”
……
等到门外那团黑雾般软踏踏的东西彻底往走廊里侧移过去，鹿颜才放松了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流全部打在了尤雾的手心里。
“小雾？？你怎么在……”
“大半夜不好好跟你那室友在房间里呆着，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尤雾的声音低的厉害，他移开了视线低头对上了鹿颜那双浅色瞳孔，“还是说……”
尤雾突然扬了下嘴角，他靠近了鹿颜的耳朵，轻声道：“哥，你是想我想的睡不着觉了？”
白
穿透着整个2楼走廊的敲门声戛然而止，鹿颜肩膀微微颤抖，最后不自觉侧过了脸，他清晰地知道此刻突然降临的惊慌失措全部来源于身后这个人。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尤雾也能给人这么强大的压迫感。
“小雾，这种时候你就别——”鹿颜低了低头偏过了脸。
“别什么？”尤雾那只抵在门框边上的手收了回来，轻笑着将指腹轻轻滑过鹿颜的后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那个同宿舍的好兄弟呢？怎么不陪着你一起出来？怕死？看来他对你也不怎么样嘛。”
几分钟前刚刚渐起暧昧的那层薄纱，一瞬间被尤雾口中的“好兄弟”吹了个烟消云散。
鹿颜清了清嗓子，伸手推开了贴在自己身上的尤雾。“松开。”
“？？”尤雾什么都可以忍，却唯独忍受不了鹿颜现在这副直视着他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怎么？我不过就说了他几句而已，就让你这么难过了？”
尤雾站了起来一把捏住了鹿颜那缠满了一圈白色绷带的手腕，眉眼之间全是一种无声的愤怒，“呵，看来他对你还挺上心？连你这伤口都重新处理了一遍。”
门缝间有一轮微弱的暗光照了进来，白色绷带上立马往外溢出了丝丝暗红色，尤雾松了手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角。
鹿颜吃痛，倒吸了口冷气眉心跟着皱了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跟他没关系。”
“所以你现在是在为他说话吗？”尤雾突然冷下了脸，他拽着鹿颜的领口往后退了几步，直接将手里的人摔到了床上。顾不上其他，尤雾的右膝直接抵在了鹿颜两腿之间，握紧的拳头砸在了鹿颜的耳边，尤雾整个人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还是说其实你喜欢他？！你喜欢男人？鹿颜，你恶不恶心！”
鹿颜的指尖顿了下。
左胸口传来的窒息感仿佛传遍了全身，他重重的呼吸着，对上的依旧是尤雾那双看不出任何感情的双眸。
“你说话！”尤雾有些不耐烦，低沉的声音在此时愈发的凌冽冰凉。
好像他们的关系从来都只是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
而鹿颜的不反抗和沉默就像某种剧毒，正一分一毫撕扯着他最后的理智。
再几分钟后，尤雾终于冷静了些。
他起身站在了床边，皱着眉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他轻笑着扬起嘴角，像是厌恶，更像是自嘲。
“你的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尤雾走向玻璃窗前，冷眼看着屋外被风吹起笼罩在阁楼外的一片雪雾，他轻轻捏了捏眉心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也不会再过问，但我说过，我可以靠自己把你带出去……我就一定会做到。”
话毕，尤雾长舒了一口气，随手扯下了身上的外套盖到了鹿颜身上，顺手将床上那堆有些湿冷的被子摊开覆盖在了他的外套之上。
“夜里太凉，这样盖着多少能好受一些。”
鹿颜依旧一言不发，那副病态依旧看着令人心疼。
尤雾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能开口，他缩回了手弯腰半蹲了下来。将鹿颜的手腕仔细检查了一遍，他缓缓叹了口气。
“好像……又有些渗血了……”尤雾后悔极了，他垂眸不敢直视鹿颜的眼睛，“疼吗……”
“不疼。”
鹿颜终于回了一句。
尤雾抬起脸看了过去，最后将鹿颜的手腕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我，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
“我……我也没觉得你喜欢男人恶心……”尤雾低下了头。
说自己恶心这些确实是假的。
尤雾甚至连一丝丝的惊讶都没有，好像提及到的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
“我知道。”鹿颜浅笑着抬起胳膊，将尤雾眉心处刚刚蹭到的血迹擦的干干净净，“我都知道。”
鹿颜越是对他温柔，尤雾就越发的懊悔之前做过的那些事。
无论是刚刚故意挑拨的暧昧还是被那股压抑支配的越界行为。
他低着头小声嘀咕了几句自己都没明白的语气词，重新站了起来。
“那什么，要不我还是自己出去重新找个空房间吧……我不想明天起床他看见，又误会你什么。”
鹿颜终于露出了一丝疑惑，他靠着另外一条胳膊支撑起了整个身子。
随后有些无力地靠在了尤雾的肩上。
“他？”鹿颜低声询问，“哪个他？”
尤雾眨了两下眼睛：“还能是谁，就你那个室友呗。顾什么那个，我看的出来他对你有意思。你对他不也挺好……”
“小雾，我是喜欢男人没错。”鹿颜打断了尤雾，半眯着眼睛，“但不是顾妄……”
*
翌日清晨，不知从哪多出来的破旧收音机，再次准时为所有人播报了本场游戏最后的剩余时间。
鹿颜被这几句带着电流又极其沙哑的声音吵醒的，他缓缓睁开了眼，厚重的窗帘好像挡不住那束穿刺过了云层的强光。
地板上同样留下了一条暖黄色的光影。
“醒了？”尤雾的声音从上铺传了过来，紧接着他从床沿边直接跳了下来，伸手探了探鹿颜的额头，“我们已经在这里浪费了整整两天时间了，无论如何今天也得做出决定了。”
找到村落的办法确实找到了没错，但尤雾不愿以那样的方式进行。
鹿颜爬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脸上的疲惫退了些。
他站了起来走向窗前拉开窗帘推开了那扇玻璃窗。
冷风一瞬间灌了进来，鹿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餐厅里已经备好了早餐，一眼看过去十分的可口诱人。
尤雾扫视了周围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顾妄身上。
他切了一声，果断丢了个白眼过去。
鹿颜觉得好笑，但是不能当着顾妄的面流露出来，只好盛满了一碗白粥递到了尤雾桌前。
“吃吧。”
“嗯。”尤雾咧着嘴笑了下，等到鹿颜转身他又忍不住看向了顾妄面前空着的那个瓷碗。
尤雾往嘴里送了一大口白粥。
脑子里的画面好像自动转到了昨晚鹿颜半眯着眼认真看着他说“那个人不是顾妄”……
只要不是顾妄……
居然不是顾妄……
尤雾心里一阵欢喜，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直到被自己呛到弯腰猛咳了好几下，鹿颜才稍稍偏过头一脸担心的看向他。
“锅里的白粥还有很多，你慢点吃。”鹿颜盛好了自己那份，拿着碗筷坐了过来，往嘴里送了一口粥的同时环视了周围一圈。
鹿颜突然放下了汤匙，重新抬着胳膊细细数了一遍。
“哥？怎么了？”尤雾不解，随着鹿颜的目光往四周看了过去。
“不对……”鹿颜突然站了起来，“餐厅里的人数跟昨天的对不上，有谁不在？”
此话一出，同样围在圆桌前正在喝粥的其他人一并抬起了头。
很快周围传来了几句压低了声音数着人数的声音。
“张强不在！”木易旁边有个男生突然站了起来，满眼惊慌又往旁边看了几眼，“张强不在……跟他一个房间的赵星也不在这……”
“会不会他两还没起床呢？”苏依依将空掉的瓷碗放在了桌上，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嘴，转头看向张婷，“小婷，你吃好了吗。吃好了我们去叫他们两个起床。”
张婷胡乱的擦了擦嘴，点头的同时还不忘将自己桌上的碗筷摆放整齐。
“我好了，走吧。”
*
目送两个女生互相挽着胳膊出了餐厅，尤雾才站了起来，盯着窗外那棵树看了一眼。
“哥，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我的错觉。昨晚走廊里的那道光，是蜡烛的光。但这光是从哪里来了，除非……”
除非有人开过房间的门……
鹿颜轻轻挪开凳子站到了尤雾旁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过，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可我总觉得接下来会有更不好的事情发生，到那时……”尤雾侧着身子，双手环在胸前，眼前像覆上一层薄冰，语气同样沉了下来。
一旦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同样不会丢下你。
尤雾暗暗说道。
*
“啊————”
“啊啊啊——血……”
苏依依和张婷两人的尖叫声响彻在了整幢楼里，从走廊的尽头传到了餐厅里。
光冲着这动静来看，不难猜出那两个缺席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餐厅里的所有人从旁边的小门一涌而出，全部挤在了外面的走廊上。
鹿颜本想跟着大部队一同前往，不料却被尤雾半路拦了下来。
“哥，我有话跟你说……”尤雾瞪大了双眼死死地握着鹿颜的指尖，“昨天晚上我从外面回来，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1楼楼梯爬上了2楼。再之后……我好像还听到了那个木易跟张强站在哪里说过话。不过，到底是不是他本人，我就说不准了。”
鹿颜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然后呢？”
“然后就听到了跟第一晚一模一样的敲门声。我……我那时候跟你赌气，就没打算回房间……再然后……我就直接躲在了楼梯口旁边的空房间里。可我没想到的是……后来，你，你也进来了……”
之后发生过的事，尤雾和鹿颜两人心知肚明。既纠缠不清，又有些过分的暧昧。
尤雾轻轻咳了几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食指指腹轻轻蹭着自己的鼻尖。
“还有那双流血的眼睛……”鹿颜往其他人挤着的位置看了一眼，“那扇门上的空隙属于比较中下位置，按照身高来判断的话，那双眼睛的主人应该是个小孩……”
“不止是小孩。”尤雾突然皱了皱眉，“哥，你还记得吗？之前那个npc怀里抱着的东西吗……”
“你是说……那个婴儿！”
*
鹿颜和尤雾很快穿过人群赶到张强他们房间门口，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尤雾皱着眉头捂住了自己鼻子。
鹿颜侧着身子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中间的双层床铺依旧干净整洁，可地板上延伸至门外的暗红色血块中混杂着同样被稀释过的血液，从窗前一米处直接过渡到了门口。
旁边丢着一个铁桶，手把上也沾满了血迹。
大概是因为苏依依之前开过门的原因，靠近走廊这边地板上的血迹已经明显干涸，一眼看去反倒像一滩暗色偏黄四处溅着点落的画。
凌乱中带着大量的血腥。
鹿颜忍不住偏了偏头。
再两秒后，鹿颜重新回头仔细查看着什么。
“不够……”
尤雾忍不住眯了眯眼，低声询问道：“什么不够？”
“张强的体重差不多有60多公斤，按照正常人的血液总量占据个人体重的78%来计算的话，那么他应该会有4200-4800毫升的血液……这个房间里留下的，远远不够。”鹿颜轻眨了两下眼睛，缓缓抬起头看向旁边的铁桶，“有人用过他的血。”
事实证明，有人知道了他们的猜测，并且亲身做了实验。
尤雾终于放下了手，转过头看着躲在他们身后正颤颤巍巍不敢说话的一群人，他眼神凌厉掠过所有人的脸。
“谁干的？”
身后所有人同时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
“他在说什么，这副惨样怎么可能是我们动的手？普通人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
“是啊是啊，这一定是这个游戏的诅咒。”
“会不会是这个阁楼的女主人干的……她可是这游戏里的npc！”
“如果是她的话，为什么第一晚不动手？逻辑对不上啊……”
“这个游戏里面想让我们死的除了npc还有谁！我一开始就觉得那女人没安什么好心！”
……
鹿颜依旧一言不发，死死盯着沾满鲜血的木地板，嘈乱的议论声就像是一抹明火，在此刻将尤雾整个人的理智炸了个粉碎。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左手紧攥着，最后狠狠砸在了门框上。
“就算是游戏npc又怎样，你们当中有些人还不如她！”
守护
整个2楼过道因为尤雾的这句话，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鹿颜就站在尤雾旁边，跟他一样直勾勾盯着木易的脸。
站在最外侧的几个小女生双手死死捂着嘴，时不时传出几句轻弱的喘息声。
除此之外，再也没了刚刚所有人探着脖子争论不休的场面。
尤雾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睛直勾勾盯着站在角落始终一声不吭的木易。
他往前走了两步，歪着头将右手搭上了木易的肩。
“啊——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木易双眸失神，攥紧的左手连带着整个胳膊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不是你？”尤雾突然沉下了脸色。
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直接贯穿着尤雾整个右手，捏着木易肩膀的指关节都开始微微泛白。
“那你说，除了你，还能是谁？”尤雾收回了手，“昨天傍晚吃过晚饭之后，你跟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鹿颜依旧侧着身子，垂眸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再几秒后，木易深吸了一口气，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沿着门框边直直滑了下去，最后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真的……是你干的吗？”
“木哥？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木易身后站着的几个大男生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满脸的不敢相信。
尤雾忍不住偏头看了过去，他们几个样貌看着极为眼熟，尤雾眨了眨眼睛细想了半天才忽然发觉这几个和张强一样，都是最开始跟在木易身后一起进入这场游戏的同伴。
说是同伴又好像不太准确。
那几个男生有可能和自己一样，不过都是木易想要成功通过这场游戏，拿到个人积分的垫脚石罢了。
想到这里，尤雾忍不住轻哼了一声，斜眼看了过去。
*
从3楼通往2楼的木楼梯终于有了不同寻常的声响，尤雾后背贴上了鹿颜旁边的墙，转头看向那个一片漆黑，尽管白天也透不进一点光源的2楼楼梯口。
果不其然，阁楼的女主人一只手轻轻把着暗黄色的楼梯扶手，另一只手则是自然地垂在又脏又破的裙边。
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还顺手拿起了旁边的一盏烛台。
聚在张强门外的所有人瞬间往餐厅的位置后退了好几米。
尤雾出于本能，跟着人群往后退了两步，却被鹿颜一把拽住了手腕。
“这件事应该不是木易干的，他自己一个人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让两个玩家在同一时间死亡。”鹿颜侧着脸。
“？？？？”尤雾的手顿了下，偏头又瞅了一眼快瘫在地上的木易，“看他那副样子，我就觉得不太可能。但问题是，除了他还能是谁？”
鹿颜没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木易应该是用了什么别的方法，让张强在昨天晚上主动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顾妄的视线依旧定在逐渐逼近的妇人身上，“你还记得我们昨天傍晚吃过饭回房间的时候，木易他并没有跟过来吗？”
尤雾虽看顾妄不怎么顺眼，但也没反驳回去，毕竟这些也是他亲眼所见的事实。
“可是昨天晚上，木易他一直呆在房间里哪都没去。”迟疑了几秒，鹿颜终于开了口，“你完全可以替他作证。”
顾妄转头看了一眼地上一脸苍白的木易，深呼吸了下偏头看向了窗外，“没错，他确实没出过那个房间。但从肢体语言以及整个人的精神状态来判断，他一整夜都处在一种高度警惕的状态。心理学上称之为‘应激反应’，所以我的推测……木易很有可能在昨天傍晚，主动跟张强说过几句话。”
尤雾依旧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轻轻捏几下鹿颜的指尖。
尤雾却将重点全然锁定在了顾妄的前半段话。
虽有不解，他还是眯了眯眼睛张嘴问道：“你的猜测？”
鹿颜垂眸盯着地板，眼神游离在阁楼女主人的裙摆上：“那你觉得木易可能会跟张强说些什么？”
顾妄顿了下，歪了下脖子冷眼看着木易。
“他会跟张强说——‘晚上我有事找你，记得帮我开门。’”
“……”
“！！！”
*
“大清早的，怎么大家都聚在这里？”妇人脸上带着笑意，上半身的深色外套看上去像刚洗过的，等到她靠近，一股更刺鼻的腥香味瞬间扑了过来。
尤雾忍不住用食指抵在了鼻子下方，微微眯着眼愣是将翻腾起的胃酸压了回去。
“我去，你们几个闻到了没，这女人身上怎么一股香水味儿啊？我的衣服都两天没换了，这游戏npc还这么讲究？”汪真和段羽超两人同样皱着眉，手指堵着鼻孔，话音里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可这闻着也太腻了些……我不行了，我得去窗户那边透透气儿……”
话毕，汪真拖着段羽超的胳膊三两步冲到了走廊边唯一一扇打开的玻璃窗前，半个身子跟着探了出去。
“呼……总算是活过来了。”汪真挤着自己的眉心。
“我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屋外那棵树很快就会开花。等外面路上的积雪一消，你们就可以离开了。”妇人又往前走了两步，靠近鹿颜之后轻轻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开着门，不停往外散着浓郁的血腥的房间。
随后面无表情转身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这两种别样的味道混为了一体。
鹿颜皱了下眉头抬手拽着尤雾的胳膊就往汪真他们两人的方向挪了过去。
“哥，这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尤雾压低了声音，直勾勾盯着穿梭在灶台周围忙个不停的妇人，“明明昨天她身上还没有……”
“你们看……”鹿颜指尖指向了1楼大门外的那棵树，一眼看去好像树干上已经重新添了几分初春的新绿，“跟那个女主人说的一样，外面那树已经有了足够的养料，很快就会开花。不出意外的话，系统要我们找的那个什么村子也会马上出现。”
“足够的养料……”尤雾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是说浇灌门外那棵枯木的养料，
其实就是张强和赵星的血。
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怎么得罪木易了，还没进入游戏的最终场景就落的这么个下场。
“所以……前天晚上……”
尤雾突然不敢去想，如果来这的第一晚是自己亲自打开门或者是惊动了游荡在这阁楼里的那东西，那么自己的下场……
他忍不住回过头看向了那个溅满了血渍的房间。
没等到尤雾发自肺腑的感叹完，鹿颜偏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虽说他们已经达到了触发游戏终场景的条件，但鹿颜的脸色依旧不太好。
“刚刚的味道就来源于那根蜡烛。”鹿颜轻声说道，“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从那女人手里的尸油蜡烛里散发出来的。”
“什么油？尸油？诶我去……这系统要不要整这么多恶心人的东西啊。”汪真一手扶着窗框忍不住弯腰干呕了几声。
段羽超皱着眉，咬了咬自己的嘴角，沉默了几秒之后才缓缓从嘴边蹦出了一个“操”。
“所以之前我们听到门外那东西借蜡烛……原来是为了这个东西。”尤雾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整个人重新陷入了沉思。
而就在此时——
从屋外某个方向又传来了几声略带沙哑的系统提示音。
【本场游戏结束时间：100小时。】
*
鹿颜的表情看上去比刚刚更严肃了些，不过仔细一想，很难有人会一脸平静地面对死亡意义的提示。
更何况从他们进入这场游戏开始到现在，整整两天时间下来，他们一行人连游戏题目中规定的“神秘村落”的尾巴骨都没摸着。
自然而然地也就没什么人会觉得鹿颜的表情有些突兀。
尤雾大口大口地吸着窗外清新的空气，缓了好半天之后转身走向了餐厅。
妇人还在忙着准备今日的午餐，丝毫没注意到出现在她身后的尤雾。
等到她端着一个白色盘子转过身的时候，妇人脸上才有了丝丝惊讶。
“今天的午餐还没有准备好，不出意外的话，大概还需要——”
“不出意外的话，张强他们房间缺失的那大半部分的血液，应该是你处理掉的吧？但你一个女人又怎么可能做到。”尤雾开门见山，眼神里更多的是某种不耐烦，他没有任何犹豫，指尖点了两下桌子，“所以在这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也是这场游戏的npc？”
“……”
*
鹿颜的嘴角上扬了几分，跟了过来站在尤雾身边。
妇人愣了几秒，将空盘摆放在了圆桌上，终于缓缓坐了下来。
整个餐厅依旧弥漫着那股甜腻又有些恶心的味道，尤雾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沉默着在等一个最合理的答案。
妇人擦掉了手上残留的白色泡沫，说道：“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们，但我确实应该提前恭喜你们已经成功达到解锁村落的条件。因为在你们之前，没有任何一支队伍能在短短两天时间里，就到了你们现在的游戏进度，恭喜啊。”
恭喜个屁。
这npc怎么跟系统提示一个德行。
明知道他想知道的并不是这些有的没的。
尤雾深吸了口气，顶着一张扑克脸，轻声“嗯”了一句就彻底没了下文。
妇人收回了脸上的表情，整个人看向了窗外：“看来今天的晚餐……又成了我们母女两人了啊……”
听上去有些孤独，夹带着一丝丝的惋惜。
但这句话在其他游戏玩家的眼里，简直就是一种难得的救赎。
苏依依捂着鼻子，满眼激动地盯着屋外。
很快，不出几个小时，他们就会离开这个鬼地方。
永远不再回来。
见女主人不再开口，鹿颜轻轻按上了尤雾的肩膀，摇了摇头。
“不用逼问她了，她也只不过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游戏npc，关于这场游戏的设定结局是什么，幕后操控者又是谁，我猜她自己也未必搞得清楚。”
不止是她，连鹿颜自己都搞不清楚。
这就是系统内部npc与G.M的最大区别。
前者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后者虽有较高的权利，但同样只是遵守系统里的规则罢了。
鹿颜侧脸看了一眼靠在墙边站着的木易，“有些人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可以用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
鹿颜转过头又盯向尤雾，缓缓念道。
“还有一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守护自己想要守护之人而存在的。”
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合时宜，听的尤雾有些犯懵。
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最后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
但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叹气。
妇人情绪依旧平静，她拍了拍衣袖重新站了起来。
“再有半个小时，外面的积雪就会全部融化。到时候，你们自然就就能看到通往那个村落的指示牌。”
说完，妇人重新弯着腰拿起一旁冲洗干净的蔬果倒进了滚烫的热水里。
*
雪开始有些融了，阁楼外侧的屋檐两边不断往下流着透明的雪水。这里不再有白色的凄皑，就连阳光也变得不再像以前那般刺眼。
所有人从餐厅出来收拾好了各自为数不多的行李，匆然之间涌下了楼。
鹿颜手腕上的伤口好像已经逐渐结了痂，临走之前那位女妇人特意要求为他重新包扎了一下伤口。
好在尤雾并没有反对。
而且这回，鹿颜换上了更干净的白色绷带。
尤雾站在门外，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手指了指不远处突然出现的十字路牌。
汪真点了点头，走了过去端详了一番，随后抬起胳膊往这栋阁楼的东北方指了指。
“哥——那个村子的大致方位已经确定了，就在我们的东北方向——你收拾好了就下来吧，我们该走了。”
尤雾的声音从楼下传到了2楼餐厅，最后又清晰地钻进鹿颜的耳朵里。
*
2楼的餐厅里，现下只留了两个人在圆桌前。
妇人轻笑着替鹿颜绑好了绷带的末端，几秒后她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
“G.M，您应该知道接下来的游戏意味着什么。”
“嗯，知道。”鹿颜浅浅地回答道。
“那您还要坚持下去吗？我一直想不通，您为什么非要因为一个跟我们毫不相干的普通玩家，跟整个游戏系统作对呢？那样对您没好处。”女人有些惋惜，语气里带着久违的尊敬，“您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鹿颜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你呢？为了能陪在这小女孩的身边，你这么做又值得吗？”
妇人愣了下，而后笑了起来：“值得。”
鹿颜活动了两下手腕，“我也是。”
等到他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妇人重新喊住了他。
“G.M，之后的路不比现在这么的简单。麻烦您……和他……”妇人微微点了点头，“你们一定要活到最后。”
村子
阁楼外的偌大庭院和散落在旁边小路上的稀薄碎雪，彻彻底底地融进了两侧的边渠里。
新的光影追着他们身后的暗影一路延伸到了东北方。
四下也无风，石子小路周围依旧安静的听不出任何的异动。
木易垂着头走在这行人的最后一排，胳膊有些无力地垂在裤缝两边，脸色略显惨白。
没有谁愿意同昨天那样跟他多搭几句话。
尤雾的脚步没停，只是余光时不时就往自己的斜后方看过去。
下一秒，他忍不住垂下了眼皮，捏紧指尖重重地掐了自己一把。
动作幅度虽说不大，却全部入了鹿颜的眼。
“别想太多了，这才是一个人最真实的本性。”鹿颜直视着前方，不知从哪顺手拿来的外套轻轻覆在他的肩上，“只要自己能够活下去……”
“不惜将身边的同伴和朋友一并推下地狱吗……”尤雾的声音很轻，却又像是有着足够重的分量，一字一句沉进了鹿颜的耳朵里。
甚至是压进了内心深处。
尤雾的睫毛微颤了下，像极了撞向蛛网的蝴蝶尾翼。
朋友？呵呵。
这又特么算哪门子的朋友，他们顶多就是各有所需。
鹿颜没再说话，只是偏头看向尤雾那双已然写满失望的眼睛。
他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同样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教会他人世间的生存法则。
“哥……”尤雾突然笑了下，松开手重新捏了捏鹿颜的下衣摆，“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们两个之间也会面临这种选择的时候，我希望……哥，你是最后留下来的那个。”
鹿颜愣了下，往前刚探出去的步子瞬间收了回来。
他定在原地，目光灼热地像是随时都能擦迸出星火。
“我这人吧，平时旷课打游戏，考试有几门挂科，还总喜欢跟老师对着干。但……你跟我不同……”尤雾嗤笑了一声，随后深呼吸了下，“你那么优秀，很受人喜欢……”
鹿颜怔然，随后长叹了一口气，抬着胳膊轻轻拍了下尤雾的后脑勺。
“都说了别乱想了。”
*
时间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鹿颜微微眯上了眼，视线流转在前面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群体建筑上。
说是村落，顶多也就是两排高低不一的独栋茅草屋。
看上去简陋极了。
尤雾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张大了嘴。
“这……这就是之前游戏规则里面提到的那个什么‘神秘村落’？？”尤雾往前走了两步，扫视了周围一圈，“这也太有年代感了吧，这……这屋顶真的不会被风刮走？或者被养的牲口吃掉？”
顾妄“啧”了一声，扭头说道：“你见过牲口上房顶的吗？”
段羽超同样撇着嘴：“这鬼地方……真能住人？”
汪真：“还真不好说……”
鹿颜的表情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左右巡视了一圈之后重新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在众目睽睽中倒吸了一口气。
“应该能住人。”
身后其他人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两秒之后，鹿颜又轻轻咳了两声，吸了吸鼻子继续吐出了最后一个语气词，“吧……”
众人：“……”
从两天前进入4星游戏的场景以来，鹿颜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好像已经自动成了所有人的意识指标，不论对错与否，无人不从。
一旦鹿颜皱下眉头，其余的人就站在原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顾妄轻笑着用指关节蹭了两下鼻子，扫视了周围一圈，回头冲鹿颜点了点头：“阿颜，我看这村子周围好像也没什么特殊情况，是不是游戏已经结束了，还是说我们目前还没有找到触发游戏开始的隐藏条件。”
没等到鹿颜开口，尤雾倒是轻笑着往前垮了一步。
“就这种荒野求生的游戏，他能有几个隐藏条件？没玩过游戏你就站在旁边好好听着好吗？”尤雾挺直了腰板站在了鹿颜和顾妄两人中间，仰着脸斜视着那个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顾妄，“这位哥哥，您要是不行就往后站，别挡着我视线。”
“你……”
如何激怒一个男人，那就是一脸傲气地站在他喜欢的人面前告诉他“你不行”。
果不其然，顾妄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打起来，汪真往前跨了两步直接站在了他们中间。
尤雾一米八三的身高确实占尽了风头，加上顾妄之前确实不怎么爱玩游戏，这个场景里已知的以及那些未知的东西，完全不在他所擅长的领域之内。
吃瘪的他只好恶狠狠瞪着别的地方。
“也是，我不像你，一天天的只学会了游手好闲，呵……阿颜平时忙自己事情也就算了，还总要拖着你这么个不上进的玩意儿。”
“你什么意思！”尤雾的脸色沉了下来，垂下的右手紧紧握了起来，“有种再说一遍。”
“怎么，难不成我说错了？”顾妄轻哼了一声直接推开了汪真，看了一眼鹿颜，“想听是吗？行，那你听好了。大四第一次毕业论文答辩，马上到阿颜的时候怎么就偏偏接了你个扫把星的一通电话？尤雾，你知不知道那次答辩对我们来说有多么的重要？鹿颜确实是你哥没错，但你扪心自问，你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成亲哥哥看待！抛开这个不说，平时你发给鹿颜的那些语音……你，你简直不知廉耻！”
最后几句难听的话尤雾还是没能听得进去，他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毕业论文答辩这几个字眼上。
大四的毕业答辩的时候，他当时在做什么……
尤雾愣在了原地，脑子里面乱透了。
两分钟后，尤雾突然苦笑了出来。
*
那是个周六的早晨，下了一夜的小雨，校园里比平时冷清得多。
因为周五晚上熬夜打游戏的缘故，以至于尤雾第二天大清早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好像翻出了鹿颜的微信。
手指无力，一行字愣是按了好半天，好几分钟后，尤雾依旧没得到鹿颜的回应，只好打了那通电话。
尤雾哑着嗓子，整个人有气无力。干裂泛白的唇间好不容易蹦出来了几个字……
“哥……我好难受……”
再之后醒过来的时候，尤雾已经躺在了医务室的病床上，周围白光刺眼极其冷清，从隔壁的电视里好像也传来几句歌舞剧的声音。
再一扭头，尤雾就对上了鹿颜那双担忧的浅瞳。
鹿颜看着尤雾，伸手轻轻按着他的手腕，嘴角边溢出了一抹浅笑。
“小雾，别怕，有哥哥在。”
那天过后，鹿颜初次答辩的最终成绩定级为C，为此尤雾还像无事人那般嘲笑原来他这个学霸哥哥也有跟他一样拖后腿的时候。
而鹿颜也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微微一笑说：“这样才像亲兄弟……”
……
“……”尤雾的眸子暗了下，不自觉低下了头。
该道歉吗？
可现在道歉又能怎么样？
能被原谅吗？
好像也太晚了些吧……
正当尤雾犹豫不定的时候，鹿颜突然叹了口气眼神散乱的投在了尤雾身上。
“下次有什么急事，就直接打电话给我。行吗？”鹿颜抬手揉了揉尤雾的头发，“那次回了好多消息，你都没看到。”
？？？
这是重点吗？
尤雾深色的眸子很轻的眨了几下，本想反驳几句却死活开不了口，只好乖巧地点了两下头。
*
顾妄一脸不爽站在旁边切了几声，伸长了脖子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汪真和段羽超两个人架着胳膊扯到了另外一边。
鹿颜忍不住笑了笑，收回了手。
“现在别说那些了，小雾，你之前玩过的游戏多，懂得自然也比我们多。所以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鹿颜的表情恢复如常，再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
尤雾盯着离他们最近的那间茅草屋。
很快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鹿颜。
“那个牌子。”尤雾抬手指了过去，“我刚留意了下，其他屋子大门口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的都是数字序号，只有那间写的是字母……”
于是乎，所有人的注意力从刚刚两人的争论之中全部自动转移到了尤雾手指的那间屋子门牌号上。
苏依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激动地拽着张婷的胳膊晃了好几下：“真的诶！”
“G？”张婷往前走了两步，满脸疑惑地回头看向正抓着头发的尤雾，“这个字母‘G’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一定是G.M的缩写！”苏依依一下子又红了脸，她偏过脑袋看着鹿颜，“大概就是‘游戏高层管理者’的意思，对吧对吧？”
汪真将视线移到了苏依依身上，瞅了几眼之后重新看向窗外。
鹿颜愣了两秒，从这种寓意足够明显的目光中脱离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点着头，突然伸手推了一把尤雾的背。
“走吧，我们先进去吧。”
等到队伍最后的木易灰头土脸的掀开厚重的黑色门帘进来，尤雾才缓身找了个看上去干净点的地方靠了过去。
这间屋子从外看这简陋了些，但里屋却异常的干净整洁，该有的东西倒真一件都没少。
靠近窗边也有个类似酒吧前台的木质高台。
旁边还放着几个木凳。
鹿颜楞了一下直接坐了过去，仰头的瞬间却发现在这个木质高台之上，接近窗口的位置居然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贡台。
最中间的东西上被蒙上了一层破旧的黑布。
两边有着一模一样的两根白蜡烛。
许是之前在阁楼里对白色的蜡烛有了阴影，屋子里的所有人皱着眉往更远的地方靠了靠。
尤雾的目光停在了那些贡品上面。
他盯着看了几眼之后，才起身走到了鹿颜身边。
“哥，这家人信奉的东西是什么，有点奇怪……”
“看样子，应该是个小鬼。”鹿颜跟着皱了下眉头。
“不会吧，这年头还有人信这个的？”尤雾吸了口气，抬手想扯下那层黑布一探究竟。
*
“不能碰！”
尤雾猛地缩回了手，转身看着身后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看上去有些病态的老头子。
“千万不能碰它。”老头神色紧张，三两步着急忙慌赶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尤雾的胳膊。
他的双手指缝间长满了老茧，呈暗红色，还有几个根部发着黑。
像是未清洗干净的血迹长期堆积而来。
光看这双手就足以令所有人心惊胆战。
熟悉的腻香味道也在此时扑了过来。
等到那老头松了手，鹿颜才将尤雾往自己身后带了带。
“你是……”
老头咳了几声，声音哑的厉害：“这问题应该我来问你们吧，我是这个村的村长，你们这些人是来干什么的？”
“我们其实……”
“其实我们这么多人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弄到这里来玩什么狗屁送命游戏的，而且7天的时间我们已经浪费了2天。如果你们这些npc必须杀几个人才能放行的话，能不能提前打个报告好让我们死之前有个心理准备？”尤雾一口气说完之后轻哼了几声，随后看向老头那张爬满了皱纹的脸，眨了两下眼睛，“我们也只是普通的游戏玩家，你不一样，你是npc，所以我们大家互相坦诚一点不好吗？何必非要搞得那么累？说吧，这次想要谁死？”
所有人：“……”
鹿颜忍不住双指按向了眉心，整个人的肩膀连带着都有些微微颤抖。
看上去像是在笑。
尤雾丢了个白眼过去，胳膊肘径直撞向了鹿颜的前胸口。
“你别笑了，我说的难道不对？”
“对……”
鹿颜心说，还真没看出来哪里对。
老头满脸疑惑，抬起指尖挠了挠自己的鬓角，愣了好几秒之后才盯着鹿颜缓缓开口：“这小子是你家的？”
“……”鹿颜顿了下，随后点了点头，“嗯，是我家的。”
老头又凑近了些：“你家这孩子是不是这里有点问题？用不用我帮你请村里的大夫过来看看？”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那满头花白的脑袋。
鹿颜同样笑了起来，他认真地看向尤雾那张逐渐涨红的侧脸。
“不用了。”鹿颜说，“我觉得他这样还挺可爱的。”
“020”
但抱怨总归只是几句抱怨，并没给现下的气氛做出任何的缓解。
在听到鹿颜说完那句话之后，尤雾突然停下了脚步。颈间的喉结上下滑了两下，偏着头用自己右手食指指腹，按压着自己的眼角下方。
身后的众人同时朝着鹿颜看了过去。
几秒之后，人群之中终于有人缓缓开口，打破了这份突兀的沉默。
“所以……村子我们现在已经找到了……可是……”苏依依表情淡然，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看向了村长刚刚出现的方向，“可是我们要怎么出去呢？游戏规则里面提到的‘逃出村落’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要怎么逃？往哪里逃啊？”
黑色的门帘之后，像是故意藏着一个楼梯，单从边角漏出来的材质来看，好像确实已经有了些年头。
身后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接上苏依依的话。
“小姑娘别往那边瞅了，我这小破地儿可容不下你们这么多的人，要不然……我跟村里其他人都提前打声招呼。”老村长若有所思，缕了两下胡子清了清嗓子，“哦对了，在这我可得先提醒你们几句，我们这的人常年不离村，所以看见几个眼生的，情绪上多多少少难免会有点激动，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于担心。等过几天大家看顺了，就会好很多。”
尤雾回想了片刻，终于回过头来对上了村长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
“过几天？”
没人会喜欢“过几天”这三个字，尤其是对于生命期限仅仅剩下最后5天的所有玩家。
面对尤雾的疑问，村长只是闭眼嗯了一句，然后转头掀开身后的门帘走了进去。
*
“阿颜，你觉得呢？”汪真往前靠了两步，肩膀轻轻挨上了鹿颜的左臂，“我们刚刚过来的时候，这村里可是连一个活人影都没见着？……而且这村长……”
汪真的声音低了下去，他抬着手掩在了嘴边轻声地说道：“这村长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如果说之前那个女主人第一次看到他们时，眼睛里流露出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诉说的惊讶。
那么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村长，明明是头一回见，却好像已经提前预知过他们的到来。
没等到鹿颜开口，尤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偏头扬起了嘴角。
“这要是个正常人，他都能看出来这村长不对劲，还用得着你单独拎出来说？”
汪真：“……”
汪真忍不住偏过头，懒得再跟尤雾计较。
“你小子嘴巴怎么那么欠，你别以为你哥平时照顾着你你就可以——”顾妄咬着唇往前凑了半步，下一秒却被鹿颜用后背直接挡了下来。
汪真想说的话刚被堵了回去，这回连带着顾妄一同拽到了身后。
一时间，他居然有些心疼顾妄。
段羽超犹豫了几秒，对上尤雾目光的同时，很是自觉地往后退到了墙边。
“那你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鹿颜轻笑着点了点头，将尤雾肩膀上刚沾上的白色墙灰轻轻抚去，“说说看？”
尤雾刚刚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瞬间收了回去，他扫视了旁边一圈，偏着头轻抬起了下巴。
“……其实倒不是那个村长有什么问题，而是这间屋子。我刚刚闲的没事干，就在这屋里转了两圈。然后发现……这里并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你看那边的窗台跟木易身后那个桌子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积灰。”
众人的目光同样跟着扫了一圈。
尤雾继续说道：“还有墙角放着的木盒子里，我刚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的都是些小孩儿才会玩的东西。”
说完，鹿颜的目光跟着挪了过去，他轻轻“嗯”了几声走过去蹲了下来。
伸手摸了几个又丑又脏的布娃娃出来。
布娃娃的黑色眼珠不知被谁挖了去，在昏暗的房间里越显得渗人。
鹿颜全然不顾那个盒子里往外散的浓重霉味，依旧翻到了最底部，令人更意外的是在这个塞满了一堆布娃娃的木盒下方，居然完好无损地平放着三根白色蜡烛。
鹿颜皱了皱眉，很快将手里的布娃娃放了回去。
“都是些小女孩们喜欢的玩具。”
尤雾跟着点了两下头，视线定在了那个木盒中。
“你们说，会不会是刚刚那个村长他有小孙女？这盒子里面的东西会不会都是村长特意为她准备的东西？”苏依依弯着腰，从尤雾手里接过两只布娃娃来多看了几眼，越发觉得渗人：“啧，但这些布娃娃也太旧了点吧，现在的小女孩哪还喜欢玩这些……而且还莫名其妙放着几根蜡烛。”
“是啊是啊，我5岁的时候就不玩这些了。”张婷探着头，跟在他们身后同样附和了几句，“更别说这还都是一些眼珠子被人挖掉的布娃娃……越看越觉得吓人。”
“我觉得也是，别看了别看了……”
众人你一言他一语，对着这一盒子古怪东西研究了好半天。
鹿颜不知道被谁从人群当中挤了出来，略显尴尬地站在一边，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尤雾扭头看了鹿颜一眼，立马垮了过去。
“哥，你不觉得这盒东西放在那，有些碍眼吗？”尤雾不知从哪抽了块干抹布，一下一下揉擦着自己的指缝，“这间屋子虽说看上去不怎么干净。但所有东西的摆设却是井井有条，唯独这个木盒子……”
鹿颜犹豫了下，很快点了点头：“嗯，看上去像是故意放在那儿的。”
尤雾的目光从木盒一角沿着地板间大小不一的直线缝隙，一直延伸到了另一边的墙上，最后定在了那个被黑布蒙起来的贡台上。
“哥！”尤雾突然睁大了双眼，他立马从鹿颜的身边挪到了木盒的方向，重新抬头看了一眼，“这盒子的位置……正对着墙上那个贡台！”
鹿颜不解，跟着站了过去。
“这盒东西……果然不是什么玩具。”鹿颜抬起了头，“而是那东西的祭品。”
*
午后的阳光最为刺眼，等到鹿颜等人从那个门牌上写着“G”字符的屋子里出来，正好过了午间用餐时间。
尤雾的肚子有些不争气叫了好半天。
再几分钟后，尤雾软趴趴地贴在了鹿颜的肩膀上，满脸委屈，连嘴角都是下垂的。
“哥……好饿，要不我们随便找个npc，先蹭个午饭再说。”尤雾眯了眯眼睛，“反正我宁愿是被npc搞死，也不想被饿死，那也太没有排面了。”
在这个环境下，话能说的这么悠闲自定的，尤雾是第一人。
而面对这一无理取闹的要求时，表现得镇定自若的，鹿颜同样也是第一人。
鹿颜侧着脸，盯着尤雾那张委屈巴巴的脸看了好半天，最后站定脚步转过了身。
“那就听你的。等吃完午饭，我们再找个机会出来看看有没有其他发现吧。”
*
听鹿颜说了这么一嘴，剩下的所有人才勉强松了口气，陆陆续续附和着自己的胃好像已经也有些不舒服。
顾妄有些尴尬，但还是轻轻拽了拽鹿颜的胳膊。
“阿颜，还好吗？你已经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了。”顾妄又低声贴近鹿颜耳边嘀咕了几句。
尤雾实在看不惯，也懒得再去看。他往前走了几步环顾着周围，随便选了一家门牌号上写着“020”的屋子走了过去。
笃笃笃——
尤雾白皙的指骨轻轻扣在了这扇木门上，没过几秒，就有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支棱着一条门缝看向外面。
这女人的双眸看上去有些无神，怀里还抱着一个三四个月大的婴儿。
尤雾愣了下，胳膊肘撑在了另一边的门框上，免得下一秒这门就摔在他脸前。
“你们……你们是外乡人？”女人神色慌张，抱着婴儿的左手指尖忍不住扣向了内侧，“有什么别的事，你们去找村长。我们这什么都没有，我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女人抬手就要去关门。
却不想尤雾直接用自己的胳膊肘卡在了门缝中间。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女人的情绪确实跟村长描述过的一模一样。
毫不意外。
鹿颜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尤雾身后，一脸麻木盯着门缝之后的那只充满了恐惧的眼睛。
“别担心，我们只是路过。之前遇到大雪，所以想在这里借住两天。”比起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鹿颜的语气极为柔和，他冲女人笑了笑，垂眸看向了她怀里熟睡中的婴儿，“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
女人往后退了两步，另一只手放在了婴儿的后脑勺处，隔着那层襁褓，轻轻拍了两下。
像是安抚。
又像是经历过一些事情后的应激反应。
下一秒，女人抬起了眼睛：“那，那你们进来吧。”
失去外力的木门被尤雾从外面轻易推开，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又腥又香的味道。
尤雾皱了下眉头，环视了屋子一圈。
“这里面也有尸油蜡烛的味道。”
“……”
*
果不其然，代号“020”的屋子一侧，同样有一个木质高台，在高台上有着一模一样被黑布蒙起来供着的贡台。
两边的白色蜡烛不断往下滴着蜡油，从台子边缘滴落到了地板上。
许是鹿颜看着面善又不带任何恶意，女人终于放松了警惕，她冲站在门口的其余人招了招手点着头。
等到所有人全部进了屋，女人很快关上了门，时不时趴在窗口边四处看了看。
“哥，难不成这村子所有人家里面都会供着这么一个小鬼？”尤雾忍不住眯了眯眼睛，顺着高台的方向往下挪着视线，最后忍不住看向了窗户边的地板上。
不过这次，并没有看到和村长家一模一样装满了布娃娃的木盒。
鹿颜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的眼神依旧死死落在女人的胸口处，那个闭着双眼时不时砸吧几下嘴巴的婴儿身上。
“小雾，你猜猜看，这个npc怀里的小东西，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鹿颜指尖轻轻捏了捏那婴儿的下巴，在听到几句低语呢喃过后，缓缓收回了手，转头看向尤雾。
“啊？是男是女？扒了裤子看一眼不就行了吗？还用得着猜？”尤雾被问了个一脸懵逼，尽管不是很理解鹿颜这么问的意义何在，但他还是偏过头去冲着熟睡中的婴儿吹了两声口哨，撇嘴小声啧了一声，“不过……看上去挺像个小女孩。”
“为什么？”鹿颜问道。
“什么为什么？”尤雾似乎没料想到他这个学霸哥哥也有问“为什么”的时候，他愣了两秒之后果断挺直了后背，“你看他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啊。如果是你，你会给你未来的儿子穿这么粉嫩的衣服吗？那我这个当小叔叔的，肯定第一个不同意啊。”
“……”
神特么一个小叔叔，鹿颜嘴角忍不住开始抽搐。
“哥，你也先别急着反驳我，这不是学术问题。”尤雾说得头头是道，“这是最基本的审美问题。”
尤雾平时在微信电话里撩拨鹿颜几句已经算不上是什么怪事。
但当着他哥面光明正大来的，这还是头一回。
顾妄听来莫名生气，直接拽过鹿颜的胳膊，一下子将他按在了餐桌前的凳子上。
“先过来吃饭。”顾妄递过来一双木筷，将旁边摞起来的碗碟拿了一份放在了鹿颜面前，还顺手往里面夹了几个看着极其惨淡的青菜，“尝尝这个，不辣。”
鹿颜回过神的时候，指缝间已经夹着两根浅色木筷。他觉得有些好笑，只好低下头咽下了盘子里那看着就胃口全无的烂菜叶。
尤雾嗤笑间推开顾妄坐在了鹿颜右侧的凳子上，一只脚直接架在了桌子下方的木栏上。
整个人跟着斜到了鹿颜的身上。
“哥……”尤雾压低了声音，嘟着嘴眨了两下眼睛，“你别光顾着吃啊……你先看看我呗？我也饿一天了。”
内部违规
这顿午饭跟学校食堂里的学生餐相比，简陋得有些不像话。
但整整一个多小时下来，屋子里除了各种餐具轻微碰撞的声音以外，再听不到有任何人的低语。
甚至有几个胆小的低着脑袋就没抬起来过。
“020”号女人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掖了下微微卷起的裙边，很是自觉地坐在了距离鹿颜最近的空位置上。
苏依依低着头嚼了几口菜根，皱着眉头看了过去。
屋里的气氛依旧没得到任何的缓解。
汪真坐在鹿颜的正对面，抬眸的瞬间正好对上了那女人那双无神空洞的眼睛。
瞳色很浅，和鹿颜的眼睛倒是如出一辙。
也不知是谁给的胆子，段羽超居然咬着筷子问道：“你们这个村子里面大概有多少人啊？我们过来的路上，怎么都看不到几个人影呢？”
尤雾愣了下，放下了手里的木筷。目光顺着鹿颜的侧脸看了过去，盯上了那女人的鼻尖。
那女人低头喝了一口碗里的热汤，手里的白色汤勺在瓷碗里转了两圈。
“都走完了，已经没剩下多少了。”
鹿颜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嘴角，目光随意往右边瞥了一眼。
“已经……没剩下多少？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听着本就足够渗人，偏偏顾妄抬胳膊的瞬间，又不小心碰掉了瓷碗里的银勺。屋子里嗡音四处回荡，所有的人也忍不住跟着抬起了头。
尤雾重新环视了屋子一圈，依旧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女人轻笑了下，并没想作答。
*
几分钟后，鹿颜开了口。
他看着那女人的脸：“那……你有名字吗？”
“有，我有名字！”女人先是一愣，情绪终于有了点点波动。她有些激动地侧着身子看向鹿颜，语气更加坚定了些，“我有名字的，我有的。我叫……我叫……”
女人低头念叨了几分钟后，有些无奈地流下了眼泪。
“我不记得，不记得了。我是谁……我叫什么……我以前真的是有名字的……”女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后来全部被“020”这三个数字所代替。
名字没问出来，倒先一步惹哭了npc。
鹿颜有些头疼，挪开凳子往窗口的位置挪了过去。
屋子里的味道难闻极了，鹿颜忍不住推开了半面窗户。
可下一秒，那女人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直接扑了过来，一把拽住了鹿颜的胳膊。
尤雾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两根木筷就这么轻易地折断在了他的右手里。
木屑从指缝间滑落，最后直接掉进了他的盘子里。
“不能开，不能开窗的。”女人的头发散乱着，眼神慌乱，“有人会看到的，她们会看到的。这里到处都是她们的眼睛！”
“他们？哪些他们？”尤雾问。
“不能被她们看到，一定不能被她们看到……我们要藏起来，不能被找到……不然到时候，我们就会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话可比刚刚那句村里没什么人更加渗人。
有几个男生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智在此刻又开始逐渐崩坍。
鹿颜轻轻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回头瞥了一眼尤雾，不经意间瞅到了他面前的瓷碗：“看不出来你力气还挺大？”
尤雾随意应了几声，将手里捏着的木筷丢到了旁边，拍了拍手踢开凳子冲鹿颜扬起了头，嘴角也跟着上扬了一些。
“反正比你大。”
“……”
饭桌前的所有人满脸疑惑地看着这两人。
顾妄看尤雾的眼神里依旧没有一丁点儿的善意，他狠狠地咬着筷子，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他。
不出几秒，顾妄的嘴里不自觉冒出来这句话：“阿颜他是你哥，尤雾你平时说话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没人教你吗？”
鹿颜动作缓慢站在原地愣了好一阵之后，终于按住了顾妄的肩膀。
“他四年前就这样，我都习惯了。”鹿颜说完，又拍了几下顾妄的肩，“你们几个接着吃吧，我跟小雾去外面看看，这个村子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顾妄轻哼了一声，低下头往嘴里塞了满满一口米饭，腮帮子鼓起的样子反倒像极了鹿颜以前养在宿舍里的那只金鱼。
眼睛大身子小，反正不怎么好看。
尤雾垂眼一看，偏过头切了一声。
虽说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哥对顾妄没那个意思，但不管到什么时候，尤雾还是看这个顾妄有些不太顺眼。
就算是他哥四年的室友，尤雾照旧软硬不吃。
汪真倒是不怕死，硬是左手掩着嘴偷偷笑了两声，抬头对上尤雾那张脸后，他猛咳了好几下。
“那什么……阿颜，小雾。你们两个出去注意安全啊，有什么突发情况一定要随时通知我们啊。”
尤雾对汪真倒是没什么太大意见，他有些懒散地靠在门后，冲着刚才的方向不太情愿地“哦”了一声。
下一秒，尤雾直接拽着鹿颜的胳膊推门而出。
苏依依：“我没看错的话……鹿颜他，刚刚是……笑了？”
*
出了屋子，尤雾的表情终于冷了下来。他松了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活动了两下带伤的胳膊。
站在他旁边那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轻轻撞了撞尤雾的手腕。
“刚刚，你生气了？”
尤雾揉了两下头发转过脸来，强行抬着嘴角：“生气？你从哪看出来我生气了？好端端地我为什么要生气？再说了，你是我哥，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干嘛非得为了你生气？”
鹿颜轻轻点了点头，舔了下嘴角等尤雾说完了全部，这才轻声问道，“……就只能是女朋友？”
“啊？”
答非所问，尤雾彻底愣在了原地，他直勾勾盯着鹿颜的双眸，右脚往旁边挪了一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鹿颜笑了一声，随意地揉了揉尤雾的刘海，“我跟你开玩笑的。走吧，中午我们从村长家出来的时候，我发现他们家对面，有块很大的空地。”
话题转变的太快，尤雾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反应过来就被鹿颜强行带到了中间的石子路上。
一地的碎石中间夹杂着许多暗红色的东西。
分辨不出这到底是什么。
“空地？”尤雾仔细回想了一番，眨了两下眼睛，“哦对！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确实有这么个地方……而且那个位置怎么看都是风水极佳的地方，就这么任它空在那里既不耕田也不建屋，哥，你就不觉得很奇怪？”
寒风中鹿颜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说：“你什么时候还看得懂风水了？”
尤雾这回是真不愿意再理鹿颜，直接甩着胳膊往村长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鹿颜在身后笑了几声，匆匆跟了上去。
*
那块空地上依旧被一片白雪覆盖着，除了他们两人刚刚经过留下的两行深浅不一的脚印以外，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尤雾弯着腰右手指尖探进了雪里，没过几秒重新抽了出来贴近鼻尖嗅了嗅。
“闻上去都是些新泥的味道，好像没其他的东西。”
几天时间下来，尤雾对血腥气味极度敏感。
垂眸自顾自研究了好半天却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缓缓抬起头，才后知后觉鹿颜早已站在了离他几米开外的地方。
那里看上去可比他自己脚下的这块地方要干净的多。
“你离我那么远干嘛？？？”尤雾有些无奈地摊开了双手。
“那儿脏。”鹿颜皱了皱眉，指尖点像尤雾脚边，“不信的话，你自己低头看。”
尤雾愣了两秒然后很快垂下了头。
右脚浅色的鞋帮侧面已经蹭上了厚厚一层黑色的泥水，就连左脚的白色鞋带上也早就沾染了一片泥泞，还积压着薄薄一层没来得及消融的白雪。
尤雾强压着怒气，心平气和地看向鹿颜，眼角忍不住弯成了一道圆弧。
“所以现在这个时候，您又有洁癖了是吗？”
“勉强是吧。”鹿颜食指指腹蹭了下鼻尖，轻笑着冲尤雾招了招手，“你先出来吧，别在那站着了。我刚刚四周都已经看过一遍了，这儿的积雪厚度比其他地方都要更高一些，也就是说这块地方可能没什么人来过……至少在这场大雪之后。”
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人来，或者什么时候会来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尤雾抿了下唇，单脚跳到了鹿颜一旁，满脸烦闷地踢了踢右腿。
脚边的泥块也跟着飞出去了好大一截距离。
“你知道？那你干嘛不早点跟我说？”尤雾跺了跺脚，“非得等我前几天刚买的新鞋弄成这个样子，你才肯开口？鹿颜……”
尤雾往前凑近了些，温热的鼻息瞬间扑在了鹿颜的耳廓边。
“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尤雾的声音很是低沉，又像是夹带着一抹笑意。
鹿颜耸了几下肩膀身子不自觉往旁边挪了两步，回过头来学着尤雾之前那样摊开着双手。
“当然不是。其实你刚刚准备踩进去的时候，我确实想拦你来着。”
尤雾吸了吸鼻子，猛搓了一把脸，转头干笑了几声：“？？？”
“但好像没来得及……”鹿颜回道。
尤雾“嗯”了一声，转头就走。
这回是真的可以确定他哥确实是故意的。
*
PM3:15
阳光更刺眼了些，但依旧感受不到什么温度。
除了村子中间那条石子路被人提前清扫过，两边的积雪依旧在所有人的眼眶下反着白皑皑的冷光。
看上去就能让人打好几个寒颤。
午饭结束，汪真和其他同行的玩家一样，依旧坐在桌前一动不动。
不是不愿意动，而是鹿颜不在，所有的人不太敢瞎动。
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违反了游戏规则。
直到尤雾和鹿颜两个人重新返回“020”号屋子，所有的人才勉强站了起来活动着已经有些发麻的双腿。
段羽超眼尖，隔了大老远替他们两人打开了门：“阿颜，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鹿颜微微摇了摇头，重新坐回了木凳上。
段羽超转向尤雾眨了眨眼睛，言外之意鹿颜不愿意回答的尤雾可以替他回答。
可没想到的是，某人烦闷地抓了两下自己的头发。
一副大爷样挨着鹿颜坐了下来，拎着旁边的抹布开始擦起了自己的鞋子。
段羽超干笑了几声坐了回去，旁边的顾妄没好气地站了起来，靠在墙边懒得再去看尤雾。
而就在这时，村子里唯一一处广播响了起来。
是那许久未见的鬼脸才会发出的警报声，除此之外，还有一条最新的游戏内容。
跟玩家没太大关系，来自一位游戏npc的违规通报。
【经系统监控判定，本场游戏中代号为“020”号npc有严重违规行为。】
屋子里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了站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的女人。
女人的脸色依旧惨白，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这个通报是什么意思？怎么游戏npc还能违规的？”
“这些npc不是他们游戏内部自己设定出来的吗，她是怎么违的规？？”
“？？？？”
正当所有人满脸疑惑时，广播里又传了几句声音出来。
【违规行为：储备食物用量大于游戏规定值。】
“……”所有人瞬间抬眸看向了那女人。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说完这几句话彻底没了动静，屋子里的一切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鹿颜四处看了看，目光终于定在了桌脚边已经彻底空掉的菜篮子里。
“你……”鹿颜眯起了眼。
他们一行人的到来，确实打乱了游戏设定的程序。
女人突然笑了，笑得十分诡异。至少在其他人眼里，这样的笑容好像能分分钟要了自己的命。
但鹿颜却沉着脸缓缓走了过去。
鹿颜：“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游戏规则，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从来没有人主动问起我的名字，你是第一个。”女人的脸色越来越差，逐渐有了某种恐惧，“我觉得你跟他们都不太一样。”
女人往鹿颜的身后扫视了一圈。
“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鹿颜贴近了些，掩着嘴说了些什么。女人的眼里满是惊讶，最后缓缓变得沉寂。
几秒之后，女人才重新开口：“原来是您。”
*
木门是自动打开的，在众目睽睽中，代号“020”号的女人缓缓挪到门口。
“我叫什么呢，我不太记得了……但我有名字的。”
“不对，我叫张枫……我的名字是张枫……我有名字的，我想起来了……”
寒风撕裂间，好像又添上了几声更凄惨的尖叫，鲜血彻底溅上了“020”号屋子的玻璃窗。
尸油蜡烛
浓郁的血腥味从两米高的木门砖缝间直直地冲了进来, 屋子里的人看傻了眼，依旧一动不动定在原地。
张婷的右手掌心死命地按在眼皮上，指甲陷入眼尾的皮肤里, 没过几秒就留下了几簇深浅不一致的红印。
屋外挂着“020”代号的木牌上同样被溅满了血, 汇聚之后顺着其中一角缓缓滴了下来。
啪嗒一声。
径直掉在了尤雾的衣领处。
所有人屏着气息, 满脸紧张地将目光从门口那堆血肉模糊的烂泥上，转移到了尤雾的脸上。
“……”尤雾偏着脖子抬手随意往自己的领口抹了一把, 随后又瞅了一眼已经被染红了一整片的手心。
他愣了几秒, 神色有些不悦。
“操……”尤雾下意识低头闷哼了一声。
鹿颜的眸子暗了暗，往前走了几步重新关上了门。
簌簌的声音掠过玻璃窗再次响起, 听上去像是阵风, 卷起了散落在屋外青石板上的积雪。
鹿颜站到窗前看了过去。
“020”号女人刚倒下没多久, 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缓缓融进了泥里，就连刚刚扑在墙上的大滩血迹，也逐渐被旁边的白雪冲淡。
*
“什么都没留下。”尤雾垂眸看着还残留在自己手上的暗红色血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可我不明白, 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完全可以不用死。”
为什么。
恐怕也只有鹿颜知道这个问题的最终答案。
但他依旧没做出任何的回应。
低压的氛围之下, 木易还和之前一样低身蹲在墙角边, 两只胳膊禁锢着自己的身体。眼珠胡乱地转了几下，最后抬起头重新看向门口的位置。
鹿颜突然瞪大了双眼，从窗户边三两步直接跨上了通向二楼的木质台阶。
“哥？”尤雾很快跟了上去, 眼睁睁看着前面的人大力地推开了所有房间的门。
鹿颜依旧一言不发, 眼里带着极为罕见的慌张，不停地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哥！”尤雾猛地拽过了鹿颜, 将他的后背抵在了旁边的墙上, 自己的右手死死地捏在了鹿颜的肩上, “到底怎么了！说话！”
鹿颜：“……”
尤雾被这眼神盯的有些不自在，他松开了手，尴尬地抓了两下脖子。
“我……我是看你有些着急所以才……我没弄疼你吧？”
鹿颜微微摇了摇头，浅瞳里印出来尤雾的侧脸。
“那个女人的婴儿，也跟着消失了……难道这也是游戏设定里的一部分吗？”
尤雾愣了几秒，偏着头往旁边的房间里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一整间屋子里除了那一床略显凌乱的被褥以外，什么活物都没。
鹿颜走过去伸出了手：“还有余温。”
言外之意，几分钟之前。
甚至是在所有人吃惊于发生在那女人身上的怪事的时候，那个婴儿还在这间屋子里。
尤雾攥紧了拳头，目光从墙上的方形玻璃窗钻了出去。
“发生什么了！”苏依依突然出现在了门口的位置，不停喘着粗气，眼神也胡乱地往房间里瞟了几眼，“刚看到你们两个急匆匆的跑上来，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尤雾懒得回答，直接往旁边的窗户看了过去。
等等……
这个位置！
“哥……”尤雾左右侧了两下身子，眯着眼睛指了指窗外，“从这里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我们中午去过的那片空地。”
鹿颜应声看了过去，同样皱了皱眉。
“可那块空地上的雪是什么时候没的……”
*
傍晚来的比前些天还要快一些。
桌上点上了几根白色蜡烛，好在这次并不是什么尸油制成的，代号“020”的整个屋子里也就只剩下了那股久久不散的霉味。
木易是被几个男生架着胳膊推到桌边的，他沉默了几秒之后才缓缓开口。
“对不起，之前的事是我做的没错……”木易双肩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压抑极了，“那，那天晚饭结束后，我，我确实去找了张强……我，我当时跟他说我晚上要去找他商量点事情，让他记得，记得到时候给我开门……可是后来我后悔了，我又跟他说过不要开门了！我明明都跟他说过的……”
“可是，可是为什么……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会死……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试试……”
尤雾冷着脸，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满眼不屑盯着木易，轻笑着问道：“试什么？试试看他那晚到底会不会死？如果死，对你来说那就是他活该？是吗？”
木易垂着头，嘴里小声念叨着几句“对不起”。
夜幕再次降临，从玻璃窗透进来的白光彻底消散，所有人的黑影随着烛光在墙上微弱地跳动着。
鹿颜还是没能开口，只是一脸坦然地从桌边拿了双新的筷子，夹起盘子里已经凉了好几个小时的菜直接塞进了嘴里。
一如既往的难吃。
鹿颜皱了两下眉头。
尤雾的气莫名散了一半，他一脸无奈地夺过了鹿颜手里的筷子，没好气地问道：“我们正午的时候出过门，你就不怕现在这菜里面有别的东西？”
鹿颜转过头：“别的东西是指给我们下毒吗？这游戏系统还没到那么弱智的地步。”
话毕，尤雾侧过脸又看了木易一眼。“但人未必。”
果然如鹿颜之前所说那般，恐惧来源于人心，而人心的黑暗却远远大于恐惧。
屋子里依旧沉寂，其他人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木易。
就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你还敢吃？”尤雾接着问道。
“为什么不吃？”鹿颜挪开视线，抬头的瞬间对上了尤雾的双眸，“明天有没有吃的命都说不准。”
“……”
行吧，这的确是他哥能说出来的话。
*
尤雾将木筷塞回鹿颜手里，重新端起了桌上的两个餐盘。
他轻笑着弯下了腰，靠的更近了些：“哥，说句难听点的话，别人的命怎么样那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你的命，在我的眼里可比他们的要值钱的多。所以，我怎么舍得你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把自己的命搭在这鬼地方呢？你说……是吧？”
鹿颜的手顿了下，偏过头不再去看尤雾那张脸。
反倒是旁边一直坐着端正的汪真不自觉笑了出来，然后再次被尤雾一个眼神给盯了回去。
“行了，我不跟你开玩笑了。你坐着别动，这几个菜已经有些凉了，我去厨房帮你热一热。”尤雾重新站直了身子，余光依旧盯着鹿颜的眼角，直到那一小块白皙的皮肤下逐渐透出微红，他才接上了下半句，“你胃不好，吃不了太凉的东西。”
说完，尤雾转身撩开门帘踏进了里屋的厨房。
顾妄的胸膛起伏的厉害，任谁看都觉得他这憋了几天的闷气怎么撒都撒不干净。
他忍无可忍，索性摔下了手里的汤匙，转身一把抓住了鹿颜的手腕。
“阿颜，你自己听听他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什么话！哪有弟弟对哥哥这么……这么没羞没臊的……你……你就任他这么对你？”
顾妄家庭条件一向优越，父母两人又都是出色的大学教授。从小以来他受过的家庭教育也比其他普通家庭要严谨的多，哪怕是一些小小的细节，在他眼里都能放大无数倍来进行修正。
只要是他认为不正确的东西，就应该及时改正。
而尤雾这个人，无论是性格方面还是做人处事方法，正好跟顾妄成了两个极端。
平日里尤雾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都能分分钟激起顾妄的怒意，更别提这几天下来无数次撩拨鹿颜的满篇骚话。
“阿颜，你现在可以惯着他，那以后呢？你为他做了那么多的事可你又真正得到过什么？更何况尤雾他，他只是你弟弟而已，不是你……”顾妄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鹿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低声道：“不是什么？”
顾妄闭了嘴，他能感受到从鹿颜那双浅淡的瞳孔里传出来的凉意。
还有那从未见过的冷淡。
“没什么，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顾妄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顺手拎起了段羽超的领口走向大门口，“这屋子也挤不下我们这么多人，我跟羽超重新换一家住。”
汪真表情庞然，仿佛刚陪衬完了一出绝世好戏，他很是随意地眨了两下眼睛。
“那我呢？”汪真问道。
众人：“……”
“你随便。”
顾妄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又回头看了一眼鹿颜，轻哼了一声右手按上了门把手。
尤雾面无表情地端着盘子掀开门帘走了过来，他将重新清洗过一遍的银勺轻轻放进了鹿颜面前的碗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腕。
“哥，趁热吃吧。”尤雾抬眸又看了一眼正站在门前按着门把的顾妄，“你那个室友是要走？用不用我去帮你送送？”
“不……”
“用”字还没说出口，尤雾就转身将顾妄直接推到了门外。下一秒，他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门框边的墙上。
白灰呛人，顾妄忍不住捂着鼻子猛咳了好一阵。
“尤雾你又要干什么？！”顾妄手脚瞬间无力，整个人瘫靠在了墙上。
“干什么？这句话我应该问你才对吧？”尤雾晃了晃手腕，扯掉了胳膊上那带血的绷带，“能不能离我哥远点？”
“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
尤雾突然笑了起来，他收回了按在墙上的手，身子往前靠了靠，居高临下斜视着面前这个矮他多半头的男生。
“你喜欢男的……不对，准确一点我应该这么问你……”尤雾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喜欢我哥？”
嘭——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顾妄头顶的位置狠狠砸了下来，当头一棒。
他双手颤颤巍巍地垂了下去，眼睛胡乱地瞟向四周。
他没否认，却也不敢承认。
尤雾活动了下脖子，侧身挨着顾妄站了过去。“不说话的意思，就是喜欢了？”
过了几分钟，尤雾又张了张嘴，面无表情看向前方：“但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
一个连喜欢都不敢亲口承认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能够站在鹿颜的身边。
顾妄原地定了几秒，目光投向了远处一片黑暗之中。
“是，没错。阿颜很优秀，我是配不上他，但你也未必能。”
“哥们你想太多了吧，鹿颜他是我哥。我怎么可能对我哥有那种心思……”
这是尤雾第一次正面回应关于“喜不喜欢”的问题，可说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声音开始逐渐匿了下去。
“你没有吗？”顾妄突然浅笑着盯上了尤雾的眼睛，“呵，尤雾。你好像比我更可悲一点。我只是担心失去，可你连想都不敢去想。”
尤雾攥紧了拳头，没过多久，殷红的血从他的胳臂上那条血口中一路流淌至手腕，最后一滴一滴，滴在了脚边的青石板上。
*
夜间的村子安静极了，除了从“020”的玻璃窗透出来的弱光以外，四周依旧黑漆漆的。
目送顾妄和段羽超两人的身影融进眼前的这片黑暗中，尤雾才长舒了一口气，顺着墙边滑到了地上。
右手指尖也跟着抠进了旁边的泥里。
听完了整段对话的鹿颜只是静静站在门内，后背紧紧贴在了一边的门框上。
“所以，他们几个怎么了……现在这到底什么情况？”
苏依依瞪着两只眼睛，硬是强撑到了铜铃大小。
身后几个人应声摇了摇头。
汪真往嘴里胡乱塞了两口青菜，微微摆了摆手：“好奇心就别这么重了各位，这是人家两兄弟的家务事，你们这些外人都跟在后面瞎凑什么热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一会该怎么分组吧。”
“还分什么组啊，大家今晚都待在这里算了！”
“就是就是……”
有个鹅蛋脸的姑娘吸了口气，伸手推了推汪真的胳膊，眼角下方一片暗红，扭扭捏捏又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一下子映入了鹿颜眼底。
“那什么，我还是先出去一会吧。”鹿颜向来不喜欢吵闹的环境，看着汪真和那个女生又觉得有些不自在，索性直接丢下这句话推开了门。
木门外面的门把手刚好抵在了尤雾的耳朵边，他顾不上胳膊上已经半干的血迹站了起来，随意拍掉了沾在腿边的泥点。
“哥？你怎么出来了？”尤雾的脸色依旧难看，“现在外面挺冷的。”
“知道冷还蹲这儿这么长时间？”鹿颜的视线往下挪了挪，直到看清了尤雾胳膊上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他才逐渐冷下了脸。
刚抬起来的手停在了半空，几秒之后又重新垂了回去。
顾妄说尤雾连想都不曾想过，尤雾也没有反驳。
“受伤的是你又不是其他人，如果不想变成残废，这几天就不要再乱动这条胳膊了。”鹿颜偏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
尤雾愣了下，轻声“哦”了一句。
接下来迎来的只剩下了两人间的沉默。
夜更深了些，桌上的白蜡烛已经重新替换了两根。尽管所有人一脸睡意，哈欠连天。
但依旧没有任何一个愿意脱离这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屋子。
所有人亲眼目睹过游戏npc的处罚结果，无论分不分组继不继续留在这间屋子里对他们来说，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如果它想要你的命，那么无论你在哪做了什么，他都会轻而易举找到你并且想尽一切办法搞死你。
一分一秒度过的及其煎熬，所有人都在闭眼祈祷希望自己可以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的时候，唯有尤雾一人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一个地方发着呆，脑海里不停闪回着顾妄之前留下的那句话。
“可你连想都不敢去想……”
想什么？
应该想些什么？
尤雾的脑子里乱糟糟一片，不经意间扯动了胳膊上的伤口。
尤雾皱眉嘶了一声。
这一声下来，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张婷猛地抬起脸，眼睛直勾勾盯着尤雾的脸。
“我去，你干嘛？”尤雾翻了个白眼，“诈尸啊？”
“你们就没听到什么声音吗？？”张婷额间爬满了细碎的小汗珠，整个人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苍白，架在桌上的胳膊也跟着一颤一颤。
颤的所有人都有些害怕。
鹿颜的右手突然按在了桌上：“你听到什么了？”
张婷目不斜视盯着几米外的那扇门，缓缓抬起指尖指了过去。
“是她在笑……她们在笑。哈哈哈哈……”
张婷口中的她和她们到底是什么东西无人知晓，苏依依站了起来往旁边挪了两步，跟张婷之间保持了足够的距离。
然后伸出手在张婷的眼前挥了两下。
“喂，小婷……小婷！”得不到任何回应，苏依依只好加快了摆动的频率，“你醒醒啊！醒过来啊！”
未果。
张婷依旧面带微笑，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的位置。“她来了。”
“谁？谁来了？”
“她这是……在梦游吗？”
“哥们你是傻的吗，你见过梦游还睁着眼睛的吗？！”旁边另一个男生站了起来，“她这明显就是被什么东西给魇住了。”
鹿颜起身站在了张婷身后，目光随着她指尖的方向看了过去。
“小雾，把门打开！”
“鹿颜你疯了吗！”苏依依突然叫了出来，整个人往后缩了半步，双手抱在了头上，“万一有什么别的东西进来，我们一屋子的人都会死。”
苏依依这么说，尤雾未必会听的进去。
他踢开凳子走到了门边，犹豫了几秒之后重新看了一眼鹿颜。
“打开。”鹿颜的眼神依旧坚定。
尤雾猛地拉开了那扇门。
*
冷风里夹杂着被卷起的细雪，如烟的薄雾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鹿颜往前跨了两步，抬着胳膊挥去了挡在眼前的白雾。
张婷说的没错，确实有渐隐的笑声，而且从音色来判断，很像是几个月刚学会发声的婴儿。鹿颜下意识往门外的院子里小跑了几步。
一片黑暗中，有一团东西从旁边的泥地里爬了过去，移动速度极快，没过几秒就彻底消失在了石子路边的水渠沟里。
“那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好是白天他们查看的那块空地的方向没错。
“哥，看清是什么了吗！”尤雾手里护着一根蜡烛赶了过来，惨淡的光源下他们也看清了从路边被重新翻上来的黑泥，“那到底什么东西，跑的这么快。”
鹿颜微微摇了摇头：“不像是跑的。”
尤雾：“……”
屋外的东西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屋内一行人却已经乱成一团麻。
张婷不知又受到了什么刺激，整个人瞪着双眼死命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小声念叨着“救命”“不是我”“我错了”之类完全没有任何参考价值的词语。
汪真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按着她的肩膀，等到尤雾鹿颜两人从路口处折回来，他才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操”
“阿颜，这妹子到底是怎么了你要不要过来先看一眼啊！”
鹿颜又摇了摇头。
汪真一脸无奈，一时竟不知到底该不该松手。
如果松开，保不准这妹子可能会攻击屋里的人，如果不松……
靠，汪真突然有些后悔以前每节健身课上都在偷懒。
就在他纠结不清的时候，鹿颜突然叹了口气，目光对上了张婷那张逐渐扭曲的脸。
“别按着了，让她走。”
“啊？”汪真愣了两秒，“可她现在这个精神状态，真让她走？”
鹿颜没再说话，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点了两下头。
“哦……”汪真果断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张婷挥舞着四肢撞在了门框上，随后又笑又叫地冲向了石子路的尽头。
苏依依趴在门口叫了几声张婷的名字，几秒之后她回头狠狠地瞪向身后的所有人。
再之后，苏依依居然直接沿着张婷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门后的汪真直接看傻了眼，眨巴着眼睛问道：“她，她胆子这么大吗？刚刚不是还被吓得不轻吗？”
尤雾的表情静如死灰，完全看不出有任何情绪波动。
汪真又把视线挪到了正在关门的鹿颜身上。
“嗯？嗯？嗯嗯嗯？喂，能不能稍微给点反应啊？”汪真问道，“怎么你们都这么淡定的？？？？”
“要不然呢？”尤雾缓缓开口，从桌上的茶壶中倒了半杯不知是什么东西泡成的茶咽了下去，“你想跟着她两一起去？”
“……”汪真干笑了一声，“呵呵，那倒也不必。”
*
鹿颜：“张婷刚刚说的确实没错，我的确听到了有小孩子的笑声。而且听上去，更像是几个月大的婴儿声音。”
鹿颜突然冒出的这句话无论在哪种情况下听着都很是渗人，汪真当即后脑勺发了麻，自觉地坐回了桌前。
光是听见几句婴儿笑声就能这么搞疯一个人，木易和其余人的脸色一样的差，甚至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问为什么你听到了你却没疯的问题。
尤雾重新倒了杯茶递到了鹿颜面前，随后满脸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阿颜，现在怎么办？”汪真给自己的杯子里也添了一些温茶水，三两口顺进嘴里，抬眸接着看向鹿颜。“这已经……已经疯了一个了，是不是代表，今天晚上不会再发生别的事情了……吧？”
猜测还是自动转换成了疑问，而且没有人知道最终答案。
鹿颜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墙上挂着的破旧钟表突然敲了1下。
“啊——”几个女生被吓得不轻，瞬间抱成了团。
鹿颜顺势抬头看了过去，墙上贡台两边的白色蜡烛不知在多久之前就彻底燃尽，阵风吹起了那块黑布，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东西全身呈血红色，在昏暗的光影下愈发的恐怖。
尤雾同样抬起了头，顺手指了指桌上还剩一半的蜡烛：“两边的蜡烛正好烧完，现在是要我们续上吗？”
鹿颜一愣，皱了皱眉：“没用。”
“为什么没用？”有个女生小声问道。
鹿颜回头看了一眼，指了指掉落在地板上的白色蜡油，“贡给那东西的是尸油蜡烛，我们没有。”
一提到尸油蜡烛，所有人的眼里充满了未知的恐慌。
好像又过去很久很久，墙上的钟又敲了2下。
“2点了。”鹿颜浅浅道，“最好别再出什么事了。”
但最好并非最终，没过几分钟屋子里又有两个玩家开始不断重复着张婷之前的动作。
其中就包括之前那个鹅蛋脸的女生，她突然从汪真旁边的位置蹿了起来，四肢扭曲龇牙咧嘴地趴在桌上。
“我去！”汪真直接跳了起来，不顾踢倒的凳子直接扑到了鹿颜旁边，满脸惊恐看向面前七扭八歪的几个人，“我这他娘的什么运气啊！”
鹿颜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侧着身又站在了尤雾身前。
而后又似乎想到了什么，鹿颜犹豫了几秒之后又往汪真那边挪了两步。
尤雾：“？？？”
进门到现在，我这嘴好像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
但此刻尤雾好像也顾不上想那么多，他径直往前跨了两大步，拎起长木凳就往那几人的后脖颈拍了过去。
嘭的两声——
晕是真晕了，但安静也是真安静。这回鹿颜没再能听到那个婴儿的恐怖笑声。
木易重新蹲回了墙角，抱着脖子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对不起不是我”。
“阿颜，刚刚钟敲了两下对吧？”汪真说，“那……敲三下的时候，该不会……”
该不会又疯三个人吧？？？
汪真不敢继续说下去，怕猜测成了真。
鹿颜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了屋子一圈。
“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难不成真是在赌谁的运气会更好一点？”汪真转头看向闭眼晕在桌上的鹅蛋脸女生。
好运气他刚刚已经用过了一次，他不能保证下次还有。
又有几个自认为运气一向不怎么好的女生终于哭了出来，一声接一声。
在风啸声中难听极了。
尤雾被吵的头疼，他眯了眯眼，手背覆在了额头上。
鹿颜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太大变化，直到几分钟后，他才缓缓站了起来。
“我记得村长家那个木盒子里……还剩下三根尸油蜡烛。”
三根。
足够他们安然无恙度过这一晚。
女生们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眼角还挂着几颗反光的泪珠。
“可是，可是现在外面这么黑……而且这村子里连个路灯都没有，万一再碰上刚刚出现的那些玩意儿……”
鹿颜往旁边看了一眼，除了几个女生以外，剩下的男生全部偏着脸，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正视着他的眼睛。
鹿颜突然轻笑了几声：“不用你们，我自己去。”
“你自己？”汪真直了直身子。“阿颜你疯了啊！刚刚钻进地下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还没有完全摸清……”
“那我也去。”尤雾打断了汪真，侧眼看向鹿颜，“我倒挺想看看这场游戏里到底能同时存在多少个npc。”
*
“那你好像比我更可悲！”
“你，尤雾，比我更可悲……”
“我只是担心失去，可你连想都不敢去想。”
“想都不敢去想……”
……
“小雾，小雾！”
尤雾猛地睁开了双眼，胸口微微起伏，他低着头缓了好半天后，才发觉鹿颜一脸担忧地单手扶着他的肩膀。
贴在身后的白墙有些冰凉，摸上去又有些黏糊糊的，很是渗人。
鹿颜依旧没动，只是在尤雾彻底清醒过来之后立马收回了刚刚轻轻覆盖在他肩上的右手。
“没事吧？是太累了吗？”鹿颜的声音依旧很轻，听不出来难过与否。
“我没事。”尤雾抓了两下头发，轻轻拍了拍太阳穴上方的位置，他抬眸往头顶的方向看了过去，“村长的家里不像是住过什么人，可为什么顶楼有烛光。”
鹿颜没抬头，只是认真盯着尤雾扬起的尖下巴。
“尤雾。”
鹿颜很少会直呼他的全名。
尤雾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整个人僵在了原地，眼珠胡乱地转，视线不知锁在了什么地方。
“你真的不敢去想吗？”
鹿颜的瞳孔生来就浅，尤雾每次盯着那双眼睛看的时候总会想到凛然这个词。
就像现在。
面对鹿颜突然起来的问句，尤雾突然连张张嘴说话的力气都彻底没了。
鹿颜的眼皮垂了垂，突然轻笑着揉了两下尤雾的刘海。
“突然发什么愣，我就是随口问问。”
鹿颜每次轻轻一笑，尤雾就觉得全世界好像都亏欠过他。
他忍不住低声咳了一声，偏过头去轻轻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从他们不远处的地底传来了一阵沙沙沙翻土的声音，和之前鹿颜匆忙追出门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尤雾后背贴在了墙上，左手紧紧按在了鹿颜的掌心上。
“嘘——”尤雾微眯着眼，直盯着他们左前方的地面，“哥，刚刚那声音……是你之前追出去看到的那东西发出来的？”
鹿颜往外侧探了探头，侧着身子想听的更清楚一些。
奇怪的声音没听着几句，这次倒是彻底听清了身旁之人那频率一致速度又比常人更快一些的心跳声。
好像下一秒就要溢出胸口一样。
鹿颜极力克制着自己想笑的冲动，抿了抿嘴摇着头：“说不准。”
尤雾：“……”
嚯？
一个智商高的离谱，连校领导都称之为天才学霸的鹿颜也有说不准的时候。
尤雾忍不住偏过头嘴角上扬，为了防止鹿颜看到他的异样，尤雾抬着胳膊不停蹭着自己的鼻尖。
蹭的久了，尤雾忍无可忍低头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
代号为“G”的是村长家，顶楼的玻璃窗就是这个时候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推开的，鹿颜迅速贴回了原来的位置，他一动不动，微微仰着下巴看向头顶不到三米距离的窗台边。
像是个女人，黑影一下子就印在了他们的脚边。
尤雾咽了口唾沫，忍不住往回缩了缩脚。
鹿颜冲尤雾点了点头，抬手比划了两下。
“长发。”
“女人。”
尤雾轻微吸了一口气，刚刚躁动不安的心跳也因鹿颜的动作而逐渐平缓了下来。
楼上那女人像是被尤雾的喷嚏声惊扰到，她从窗台探出脑袋往外看了两眼，可隐在黑暗中唯一能看得清的就是自己的影子。
完好无损地铺在旁边的雪地里。
从影子来判断，那女人像是低了低头。
再下一秒，她的两条胳臂居然直接360度扭转了好几圈，最后被两只又长又细的躯干所代替。
鹿颜贴近尤雾的耳边，小声地说道：“这个应该就是最后的boss，在她身边有很多黑乎乎的东西。”
“你觉得之前来找过我们的东西，就是楼上这个女人养的？”尤雾冷下了脸，目光跟着转移到了头顶的窗台边，“而且，有很多。”
鹿颜微微点着头：“离三点应该还有20分钟，我们必须知道村长家的顶层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尤雾：“你怎么知道还有20分钟？”
鹿颜成绩好归成绩好，但自从他们被强行拉进了这什么自称是异度高校的空间之后，鹿颜对时间的感知程度好像有些过分的敏决。
尤雾有些不解，但现下又不好再继续追问。
那又长又瘦又像是被长发包裹着的黑影从窗口一跃而下，奔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而去。
恰好也成了打破这份沉默的适时契机。
“那女人走了，我们现在上去。”鹿颜舔了舔微干的下唇，起身先一步踏上了“G”号屋子门外的青石板。
木门未锁，打开的瞬间依旧能闻到那种浓重的霉味，还有那高台上正燃烧到一半的尸油蜡烛。
整间屋子里的香腻令人头晕。
尤雾四处瞅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跟白日里完全一致，甚至是墙角边木盒的位置也从未被人挪过半厘。
“也就是说，那个女人的目的压根不在这里。”尤雾缓缓盯上了一侧的暗色门帘，“是楼上。”
“白天的时候，苏依依看门帘后面的时候，那个村长神情看上去有些紧张。”鹿颜指了指黑色门帘，从旁边的木盒里随手拿了根白蜡烛出来，“所以，一定是在2楼。”
蜡烛尖端的棉线被点燃，屋子里比刚才亮了不少。
尤雾往前走了两步，却被鹿颜伸手给拦了下来。
“我还是走在前面吧。”鹿颜头也没回，直接一把掀开了那有些破旧的黑暗门帘子，下一秒钟，更浓郁的味道从阁楼上扑了过来。
鹿颜捂着鼻子皱了皱眉头。
“我去，这味道比1楼还要难闻。”尤雾不知从哪个桌兜里摸出了两条灰色毛巾，不论干净与否直接贴上了鹿颜的鼻子。“别这么看着我，别装，我知道你没洁癖。”
鹿颜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左手轻按在了那条毛巾上。
“走，上去。”
“嗯。”
*
楼梯很旧，双脚踩上去还会发出细微吱吱吱的声音，乍一听像是有几只老鼠夜晚横行撺掇。
拐了两个弯到达一处视野受限的小平台，鹿颜侧着身子，贴着墙边缓慢踱了过去。
直到真正看清楚整个2楼结构布局之后，鹿颜才松开手，捏着毛巾的手跟着垂在了裤边。
“这里……”尤雾有着同样的反应，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很快攥紧了拳头。
放置在面前的，是两排整齐排列的黑色木棺，细细数来，一共有9口。
在暖黄色烛光的光影下，尤雾看清了木棺上的纹路。
“这木棺，不是给成年人准备的。”尤雾左右看了一圈，“‘天下棺材七尺三’，但这里所有木棺的尺寸全部都对不上。我猜，这些应该全部都是为小孩子准备的。”
鹿颜将手里的蜡烛立在了旁边的窗台上，表情却很坦然，完全没有任何的惊讶之心。
就好像，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里发生过以及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样。
“你还懂这些？”鹿颜轻笑着，走到最近的木棺前弯腰查看着棺体上的花纹。“那些恐怖游戏里面还涉及到这些知识？”
“当然不是。”尤雾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十年前我妈去世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鹿颜刚伸出去的手顿了下，很快又用指腹轻轻抚摸着纹路中深浅不一的沟壑。
“对不……”
“不用着急给我道歉，那些破事已经都过去十年了。”尤雾往前走了两步，同样弯腰仔细查看着什么，“2楼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村长做的。刚刚上楼梯的时候发现，楼梯旁边有堆花型锥之类的东西，全部都是雕刻用的。”
“眼神挺好。”鹿颜说。
“你这是，在夸我吗？”尤雾突然偏过头，嘴角上扬。
“你可以勉强当做我在夸你。”鹿颜起身又在旁边另一口木棺前弯下了腰，“毕竟你的猜测是对的，这些确实是村长做的。还记得他的手吗？”
尤雾的记忆一下子就被扯回了白天，那个头发花白的村长死死捏着他的胳膊。
他也确实注意到了村长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木棺确定是村长一个人做的没错。”
那么……
最大的问题来了。
“刚刚我们看到的那个女人，她又是谁？”尤雾轻轻触碰着鼻梁，若有所思，“也是游戏npc吗？如果是npc，为什么大半夜的要来村长家的2楼？她刚刚在这里做过什么？”
鹿颜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面前这几口木棺。
玻璃窗大开着，鹿颜站直了身子看了过去，一片黑暗中依旧能看清对面那一整片极为空旷的空地。
没了白雪的覆盖，湿润的泥土里往外散着难得的清香。
“时间不早了，先回去吧。”鹿颜关上了窗，顺手拿起已经燃掉五分之一的蜡烛，烛火跳动，鹿颜却微微叹了口气。
但尤雾并未察觉，只是点了点头走在鹿颜前面下了楼梯。
从墙角边的木盒里拿了另外两根尸油蜡烛之后，尤雾才回头看了鹿颜一眼。
“我从小到大，什么人什么事没碰到过？顾妄居然跟我说我不敢去想？呵。他知道的又有多少……”尤雾突然笑了，声音依旧低沉，他停顿了几秒之后对上了鹿颜那双浅瞳，“但有些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去做……”
就比如，正视关于鹿颜的所有。
尤雾确实想过，但有时候越是去想，就越是磨人。
就像是被一个固定的框架束缚住了双翼，他挣脱不开，自然也踏不出去。
鹿颜吸了口气，吹熄了手里的蜡烛，整间屋子瞬间暗了下去。
尤雾彻底看不清鹿颜的表情，只感受到了他的腕骨上多出来一只略微温热的手。
“哥？”
“小雾，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自己该不该。”鹿颜的声音彻响在尤雾的耳边，“如果你觉得不该，那就永远不要去想。”
黑暗中，鹿颜的眼睛依旧暗暗发亮。
*
“020”号房间里，墙上的钟又敲了3下。
众人目睹着尤雾脚踩着桌子将两根白色蜡烛点燃，放置在了贡台的两侧。
屋子里依旧安静极了，没有风声，没有说话声。只剩下了几个女生微微喘气的吁叹声。
尤雾从桌上跳了下来，扫视了周围一圈。
“人数跟我们离开之前是对的。”尤雾愣了两秒，重新回过头，“除了之前奔往石子路尽头的张婷和苏依依。”
汪真
贡台的两边被重新续上了新的尸油蜡烛。
白墙上挂着的钟也乖乖消了音, 整整几个小时下来鹿颜再也没能听见门外有任何的风吹草动。
东方鱼肚白的上空逐渐染上了半分橘色，尤雾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当然，也不止是他, 昨晚留在“020”屋子里的所有玩家同样满脸疲惫。
趁着东面朝阳的出现才勉强松了口气。
鹿颜情绪毫无变化, 只是坐在桌前轻轻按压着自己的眉心, 这副醒然的姿态放在这间屋子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推门进来的苏依依冷着脸站在门口, 鹿颜才轻微地偏头看了一眼。
“苏……苏依依？”身后几个女生瞬间张大了嘴, 看这副模样，似乎没人会觉得她能活着出现在这里, “你……你昨晚去哪了！整夜都见不着个人影！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听到这里, 尤雾下意识皱了下眉头, 侧着脸满不在乎地“切”了一声。
还真没看出来你对她能有多担心？
“对了，还有经常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张婷呢，她人呢？她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女生又问。
苏依依紧闭着嘴，直勾勾盯着贡台两边的白色蜡烛, 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了正眯眼趴在桌上的尤雾身上。
“依依？”女生胆大, 往前走了两步拽了拽苏依依的胳膊, 下一秒却被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旁边还未凝成块的蜡油直接沾上了女生的裙子。
“苏依依你干什么！”另一个女生大声地喊道, “你又发什么病啊，昨天晚上疯了一个晕过去两个了，你还嫌不够多是吗！”
鹿颜被这尖锐的声音吵得头疼, 他吸了口气, 转眼就看到了尤雾同样一脸不爽地睁开了双眼。
但令人意外地是，尤雾并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难听话, 只是胳膊肘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缓身走到窗户边不经意往外瞥了几眼, 然后推开了窗。
风就这样轻易地被带进了屋子，浓郁不散的甜腻味道也跟着寡淡了些。
“你们几个要是想吵架就开门出去吵，没人会拦着。别站在这里打扰别人休息。”尤雾搓了搓脸，使出全身的力气也架不住那已经有些微合的眼皮，“成吗？”
苏依依深呼吸了下，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了下来。
声音也跟着弱了下去。
“昨天我跟在小婷后面出去之后，我发现……村长他们家对面的那块空地底下，也有昨晚来找过我们的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鹿颜突然抬眸。
“就是你昨晚看到的那些类似小孩模样的黑影。”苏依依有些惊讶于鹿颜打断了她的话，她一脸茫然地盯上了他的眼睛，继续说道：“然后我发现在那块空地底下，藏了很多很多木棺……”
苏依依顿了下，像是在等待鹿颜新的提问。
但鹿颜没有，他依旧和刚才的动作一样，但眼里好像又藏进了几许温柔。
苏依依顺势看了过去，直到再次看清了尤雾微侧的半张脸。
她的脸色又变得差了起来。
*
但鹿颜不问，自然有其他人替他问。
正如现在，木易精神依旧恍惚，但开始缓缓开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那空地底下藏了木棺的？”
苏依依眨了下眼睛：“我昨晚追着小婷出去的时候，恰好路过了那里，路边不平，我不小心就崴了脚……然后我就发现那块空地的土是被人松过的。出于好奇我就忍不住伸手多挖了几下，结果，就摸到了些东西。”
为了表示自己说过的话的真实性，苏依依还伸出手往鹿颜的方向递了过去。
果然，她的手腕和指甲缝间，确实残留着黑色的泥块。
鹿颜点了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以为底下可能埋了些什么零碎的小物件，我就想着要不要把它挖出来，可没想到那东西太大，根本就拿不出来。哦对了，那东西呈长方形，而且摸上去像是木质品，厚度也有个这么多。”
“这么多”三个字刚说完，苏依依就用自己的手指隔空比划了两下。
很是应景。
“所以你就那么肯定那底下埋着的，都是木棺？”尤雾一语惊人，屋子里所有人向苏依依投去了质疑的目光。
鹿颜同样不例外，毕竟这样的理由，听起来实在是过于牵强。
“用木头制成，而且带有一定厚度的东西有很多。”
苏依依脸色逐渐泛白，她的指尖深深嵌入了自己的掌心里。
“你们要是不相信，就把那地下的东西挖出来自己看啊！我真的没有骗你们！你们要相信我！”苏依依眼神凶狠，死死盯着鹿颜的双眸，“倒是你，一路以来我们中间死的死疯的疯，大家互不信任心里都藏着鬼，但是你！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难不成你……”
所有的人屏住了呼吸，不自觉攥紧了双手，都在等着苏依依的下半句猜测。
趴在桌上一脸愁态的尤雾听到这里，同样半睁开了双眼。
“难不成……你跟昨天那个死掉的女人一样，也是这游戏系统里的npc！！！”
……
汪真手里的瓷杯应声而落，碎片四分五裂，听上去都令人心疼。
*
“从一进入这个游戏开始，我就觉得你有些不对劲！”苏依依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像是带着一股强烈的怨气，“当初在阁楼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敢踏上3楼，而且你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清楚。包括最开始那个女人手里拿着的那根蜡烛，为什么你就那么笃定那是用尸油制成的！”
鹿颜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没任何反应。
“还有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小婷突然发生异变，为什么你那么肯定门外会有别的东西！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贡台上要继续燃烧着蜡烛，才能阻止新的死亡和恐惧。”苏依依涨红着脸，情绪看上去及其不安，“这些事情你要怎么跟大家解释清楚？？除了是这游戏内部的npc，还有谁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
“你还有完没完了！”尤雾突然站了起来，眼里充满着厌恶，无论是面对旁边咄咄逼人的苏依依，还是畏首畏尾像根稻草一样，风往哪边吹就自动往哪边倒的其他人。
尤雾永远都只有一个表情，他往前走了两步，说：“你刚刚说……我哥他是npc？”
尤雾抬手指了指鹿颜。
“……”苏依依却不敢再开口。
“是你被这破游戏搞疯了还是当我们这么多的人都瞎了？”尤雾直戳重点，丝毫不拖泥带水，“他是我哥，跟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整整四年的哥哥。他是智商高一点成绩优秀一点，没错。但这些就是你拿来诬陷他的理由了吗？！”
“你们能活到现在，靠的是谁？”尤雾走到了鹿颜身边，大半个身子挡在了他胸前，随后指向了苏依依，“是她吗？！是吗？！还想要什么合理的解释是吗？那我尤雾在这里就告诉你们。”
“你们也配？”
话毕，在众目睽睽之下，尤雾猛地拽起了鹿颜的胳膊三两步直接跨出了大门。
汪真眨了两下眼睛，很快跟了过去。左手覆在门把手上准备关门的瞬间，汪真突然停了下来。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喊起了木易的名字。
*
尤雾气头正胜，走起路来步伐交错中都带着疾风。鹿颜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直到一不留神撞上了尤雾的后背。
“……”鹿颜额头被撞得生疼，皱着眉头缓缓扬起了脸，“怎么……”
“为什么不反驳回去？”尤雾突然打断了鹿颜。
尤雾还跟刚才那样一脸冷漠，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像是不甘心，又更像是埋怨。
他不知道自己的怒气到底搁哪来的，但好像只要有人说一句鹿颜的不好，他就会莫名生气。
鹿颜犹豫了两秒，突然笑了出来，脸上的神色依旧如同以往一样，不慌不乱：“我还以为你会跟那些人一样质疑我，毕竟那个苏依依说的那些，我确实没办法反驳回去。”
“那你！你这算是亲口承认了吗？”尤雾的眸子突然暗了下。“哥，你……你真是她说的……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你。”
尤雾的脸色有些难看，混迹着一种不安。
“不是。”鹿颜打断了尤雾未完的话，“我不是她嘴里的npc。”
几秒之后，尤雾像泄了气的皮球，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跟着放松了下来。两条胳膊瞬间失了力气，一下子就瘫在了鹿颜的脖颈指间。
“吓死我了……还好你不是。”尤雾的声音淡了下去，“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是，你是我哥……对我特别好的哥哥……”
这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继亲人卡之后，鹿颜又成功获得了一张免费的好人卡。
拿了好人卡的鹿颜满脸无奈，胳膊肘轻轻锢着尤雾的腋窝处，径直往“G”号屋子的方向走了去。
*
没了刚才那群人的猜测和质疑，他们四人像是得到了短暂的解脱。唯一一个精神状态不够稳定的木易依旧微微低着头。
自始至终，他都在低头重复呢喃着那么几句话。
有“不是我干的”
有“真的不是我”
还有“我真的提醒过张强不让他开门了……”
尤雾实在扛不住这熬人的困意，进门之后就冲鹿颜和汪真两人摆了摆手，随后闭上眼睛趴在木桌上，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一阵阵均匀又轻缓的呼吸声。
汪真和鹿颜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最后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几天下来积攒的恐惧强压感好像在这瞬间彻底散的干干净净。
“阿颜，看不出来这小子平日里嘴巴挺欠的，其实在心里还是有你的一席之地啊。”汪真偏头看了一眼尤雾，打量了一番之后重新回过头，“不得不说，这小子长得还真是看得过去，眉是眉，眼是眼的。嘶……就是这一头张扬的粉毛，无论我看多少遍都看不太顺眼。”
鹿颜伸手，指尖触碰到了散乱在尤雾额间的几缕粉白色碎发，眼角弯了下去。
“我看着顺眼就行。”
汪真一脸被喂了狗粮的表情，撇着嘴翻了个白眼，“行行行，顺眼顺眼。”
下一秒，汪真的目光锁在了木易的脸上。
“阿颜，我觉得那个苏依依，好像真的有点问题。”
“我知道。”
“你知道？”汪真瞪大了双眼，“你知道你怎么刚刚不跟他们那些人说啊，我刚刚听着都气的不行，恨不得那茶杯拍的不是地板而是苏依依的后脑勺。”
鹿颜笑了笑，活动了两下肩膀。
大概是因为僵得太久不舒服，鹿颜又忍不住微皱起了眉头。
鹿颜越是不开口，汪真就越是焦躁。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苏依依这人不对劲了？？？”
“嗯。”鹿颜说，“早就知道了。”
汪真又丢了个白眼，起身拍了拍自己那被风吹地已经有些散乱的袖口：“你……行，鹿颜你牛逼，你真特么不愧是这系统里的高层管理者。”
鹿颜听来好笑，垂眸间又看了桌上那人一眼，左手的指缝间依旧夹杂着尤雾的粉白色碎发。
“你不也是吗？”鹿颜转头看向汪真，“游戏G.M。”
女婴
汪真轻哼了一声。
几秒过后, 他重新转过了头：“那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鹿颜吸了吸鼻子：“那天夜里你们三个人出现的时候，我也只是轻微的猜疑, 之所以能确定, 是在昨天夜里。”
汪真很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耸了耸肩膀，示意鹿颜继续往下说。
鹿颜往门口的位置又挪了两步, 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昨天顾妄跟羽超他们说要出去住的时候, 你完全没有任何的担心。也就是说，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留在‘020’号屋子里的人越多, 他们两个反而就更安全。对吗？”
汪真没否定, 依旧眨着眼睛。倒是鹿颜转过头来露出了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你呢？”汪真问。
“我什么？”鹿颜答。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也是游戏G.M的？”
“不太好奇。”
汪真：“……”
也是, 虽说认识鹿颜的时间不长也不短，但怎么也已经有个四年之久。
这两天下来，他差点忘了那个平时一脸高冷，分分钟能把天聊死的室友, 无论身在何处, 都永远对别人的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
当然, 这其中也包括了他。
鹿颜说“不好奇”, 汪真自然也就不再强人所难。
为了掩饰此刻的尴尬，他只好撑起两只胳膊假意伸了个懒腰。
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坐在一边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的木易。
“诶我去，我怎么把这货给忘了……”汪真满脸黑线, 后脑勺像是窜上来一股微电流, 酥酥麻麻，汪真忍不住用手背撑住了自己额头, “喂, 咱两刚刚说的话不会都被他听到了吧, 这可是大忌啊，我可不想跟你一样拿违规当饭吃……你要不是G.M，估计怎么被这游戏系统搞死的都不知道……”
鹿颜没说话，只是浅浅地看向趴在桌上紧闭着双眼的尤雾。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阿颜，我还是多句嘴，从今往后千万别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了。”汪真语重心长地劝道：“如果被咱们上面那位‘S’发现了，对你跟尤雾两人可是半点好处都没。”
“我知道，我也不想违规，我只是……”鹿颜抬眸看了一眼墙上凸出来的那块贡台，微微眯上了眼睛。
“只是什么？”汪真问。
我只是想送他回家，尤雾他不应该属于这里。
鹿颜突然轻笑着按了按手腕，另一只手拍了拍汪真的肩膀：“没什么……还是跟我说说那个苏依依吧，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我觉得你应该挺乐意跟我分享的。”
“……”
*
……
不知过了多久，尤雾被一阵略显粗暴的踢门声吵醒。因为初醒的缘故，尤雾视野模糊，勉强能看清从门外进来了两大黑影的外轮廓。
他强撑着胳膊直起了身子，指腹使劲蹭了蹭眼角，直到视野逐渐清晰看清了来人，尤雾才猛地从踢开凳子站了起来。
“是你？”
来得正是那个跟他八字不合，无论怎么看都不怎么顺眼的顾妄。
还有身后跟着的段羽超。
鹿颜的表情依旧平淡如水，他只是对新来的两人点了点头，指了指对面空着的凳子。
“坐吧。”
顾妄和段羽超二话没说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旁边的空杯子看了两眼又放回了原位。
“说说看吧？”鹿颜不知从哪扯出来一张牛皮纸，看上去有些脏兮兮的，但好歹有地方下得去笔，他随手添了两笔继续问道：“昨晚你们那边有发现什么吗？”
顾妄微微摇头，摸着下巴转了转眼珠。
“我们昨天从‘020’出去之后就随便找了间新的屋子，我依稀记得它门口的木牌上也写着数字代码，好像是‘013’……这村子里没灯，周围又很黑，我跟羽超两个人也不敢走得太远，所以就直接进了那间屋子。”
鹿颜捏着笔在纸上轻轻落下一笔，尤雾偏过头看了过去。
“你画的这……是这个村子的大致地图？”
“嗯。”鹿颜抬头笑了笑，随后用笔尖在其中一处标记点点了两下，“你看，这里是‘020’号房子的位置，这边是村长家，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而顾妄和羽超他们两人昨晚去的那个‘013’，恰好就在我们和村长家的中间位置。”
“所以呢？”尤雾一脸不解。
顾妄撇着嘴，忍无可忍小声切了两句。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阿颜他都说的这么明显了，你还在这里问什么？”
尤雾一脸“问你了吗就答话”的表情，对着顾妄呵呵呵了几声，然后继续看向鹿颜的冷白色骨节。
“哥，你的意思是昨天晚上我们没看清的东西，他两就能看清了？”
说完，尤雾头也不抬指着鹿颜对面的方向。
段羽超：“……”
*
顾妄：“抱歉啊，让你费心了。昨天晚上我们还真就看到了。也看清了。”
话毕，顾妄轻哼着看向尤雾，没想到这回尤雾直接偏过头去，嘴角边时不时溢出几句不怎么标准的英文歌词。
压根就没把顾妄刚说的话听进去。
顾妄被气的不轻，猛地站了起来狠狠盯着尤雾那头粉白色的后脑勺，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5秒之后，顾妄才重新坐了回去。
“我不记得那时候的具体时间，我和羽超进了‘013’之后同样碰到了一个npc，还有一个婴儿……”顾妄眨了眨眼睛。
“那你们有没有注意过那个婴儿的性别？”汪真突然问道。
“是个男孩。但很奇怪，那家女主人给他的打扮却像个女孩。”
听到这里，汪真突然轻笑了一声。
顾妄继续说道：“那之后不久，我和羽超就听到外面的路上有动静，从声音来判断，那东西不止一两个……很有可能是一群。”
“一群？”
“嗯。”段羽超轻轻点了点头，脸色有些苍白，“确实是一群没错。当时外面太黑，看不清楚那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但那东西的眼睛，都是血红血红的。”
“眼睛？”尤雾突然回头看着鹿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这村子之前，在那个阁楼里我和我哥也遇到过你说的这种眼睛。红色，会流血，眼角还有粘稠的血块……”
尤雾突然捂着嘴，鬓角有细密的汗珠爬了上来。
鹿颜静了两秒，转头又看向了顾妄：“还有呢？”
“后来……好像有一个女生突然沿着这条路跑了出来，四肢看着有些奇怪，嘴里也念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们两个没听太清。”顾妄突然摸了摸鼻尖，表情比刚刚更加严肃，“但更奇怪的是，在第一个女生消失两分钟之后，从同样的方向又来了另外一个女生。”
“第二个出现的女生，应该就是那个苏依依。”汪真不紧不慢，像是在听故事，他从桌边倒了杯茶水，仰头灌了下去，“再然后呢？”
尤雾的眸子跟着暗了下去。
下一秒却等到了村口那棵枯树上挂着的广播里传来的电流声。
【系统提示：本场……本场游……游戏……结束……束时间：70小时。】
……
“我日……它这是卡带了吗？”
汪真桌前的茶杯翻了个底朝天，他使劲搓了把脸，“这村子没什么大活人的也就算了，连系统信号都这么差的吗。”
听上去像是缓解尴尬的几句玩笑话。
但没人能笑得出来。
等到汪真嘿嘿笑了两声结束，鹿颜冲顾妄又扬了扬下巴。“你接着说。”
尤雾咽了咽口水，将目光锁死在了鹿颜身上。
真不愧是个能干大事的人，游戏剩余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从三位数削减到了两位数，可他旁边这位居然连半分紧张感都没。
眉头柔润，嘴角平缓，面无表情。
仿佛刚刚什么声音都没出现过。
“然后我发现……那个苏依依她并没有跟着第一个女生过去，而是来了这里。”顾妄身子往前凑近了许多，食指按在了鹿颜面前那张牛皮纸一角，“这里！挂着‘G’号字母的房子，正好就是村长家。”
信息量太大，尤雾忍不住站了起来，眼神慌乱间仿佛回想到了昨夜里从顶楼窗台印在地上的黑影。
那个……
胳膊宛若树枝躯干，被一头长发包裹着身体的那个黑影！
“女人……”
“长发……”
跟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个黑影完全吻合。
尤雾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无法将苏依依和亲眼所见的那个怪物联系起来，他的右手也不自觉地轻按在了鹿颜的肩膀上。
“不可能吧？苏依依她……她不是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们吗？如果她是这游戏的npc，为什么非要等到现在才动手……”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之前你们在阁楼的时候，其实她并不想动手，有可能是玩家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触发了某些隐藏条件。”汪真认真道。
而鹿颜的第一次违规，恰好包含在突发事件中。
汪真重新对上了鹿颜那双凛然的双眸。
鹿颜语气依旧冷淡，神色完全不被打乱：“npc一般都是用来推动游戏进度的，所以这个苏依依绝对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npc。小雾，你还记得之前昨天我们讨论过那个婴儿的性别吗？”
“就是穿着粉色衣服的那个？”
“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020’号家里出现的婴儿和‘013’号的婴儿一样都是男孩。”鹿颜站了起来，目光穿出了那层不太干净的玻璃窗，一眼就对上了那片空地，“这也正好印证了为什么村长会用女孩子的东西来当做祭品……”
“……”尤雾回头重新看向了角落里的木盒。
那里塞满了布娃娃的木盒。
“也就是说……这个村子里，可能根本就不存在女婴……也可能……有别的更令人恶心的理由。”段羽超突然站了起来，神色恍惚，犹豫了许久之后又缓缓道：“我小的时候听我奶奶说过，他们那个年代家里太穷，生的女儿养不起……扔的扔卖的卖……全部都……”
都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想知道为什么？直接去那里看看不就行了？”尤雾突然指向门外的那片空地，“我觉得那空地底下肯定有什么东西。”
鹿颜不知从哪翻到了几个前段还沾着泥块的铁锹，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他忍不住弯腰仔细嗅了嗅。
“这上面的……是血，人的血。”鹿颜皱着眉，“有人用过它。”
最初的猜测正一步步地走向最终答案，尤雾咽了口唾沫，脸色跟着冷了下去，“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今天就全部挖出来看个明白。无论如何，我都要在剩下的70个小时里，带你出去。”
鹿颜怔了下，握着铁锹的手也不由自主顿了下。
*
雪已经完全化了，冷风灌进了他们几个人的领口。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尤雾吸了吸鼻子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直到两口颜色黯然的木棺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这木棺被人动过。”鹿颜垂眸仔细盯着木棺的四角，伸手的瞬间却被尤雾揽了过去。
“？？？？”鹿颜一时不解，回过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这里太脏了，你去旁边站着就行了。”尤雾笑了笑，又冲顾妄那边随口说道：“你两过来搭把手。”
但其实尤雾并不是担心木棺四角的泥会脏了鹿颜的手，而是因为从刚才开始，村口的喇叭里就不断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传过来。
就像是专门等待着什么。
可能是再度违规，也有可能是更可怕的东西。
顾妄虽然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先一步走了过去左手按在了木棺的一角，段羽超想都没想就使劲推了过去。
三人合力打开了那口木棺。
下一秒，一股更浓烈的腥臭味瞬间从土里冲了出来，径直钻进了所有人的鼻子里。
尤雾强压着翻上来的胃酸，眯着眼睛看了过去，干呕了几声转头闭上了眼。
木棺里，正横七竖八地叠放着带着血块的人体残肢，仔细看去，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几根长短不一的指骨关节。
而在这些令人作呕的一堆腐肉中间，随意丢弃着几颗黑色如珍珠般的球体。
“1……2……6……8……总共有8对。”汪真往前站了一步：“这些珠子……都是村长家的木盒里……那些布娃娃丢失的眼睛。”
鹿颜：“8对眼睛……”
言外之意，木棺里可能有8个女孩子。
沉默了大概十几秒，鹿颜站直了身子扬起了头。
“这里面的全部都是女孩的尸骨。大的一两岁，小的只是刚刚几个月大的婴儿……”
话说到一半，鹿颜终于说不下去了，浅淡的眼睛里瞬间升腾起了一片水雾。
*
“呵，你们现在是在这里装烂好人吗？”
突然从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幽森森有些阴冷的女声，顾妄立马转过身，一下子就对上了苏依依那双不漏任何情绪又有些茫然的双眸。
“苏依依？”顾妄死死地盯着前方。
“你们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女孩，她们是怎么死的吗？”
鹿颜怔了下，往前走了两步，顺手将尤雾带到了自己的身侧。
“想。”鹿颜缓缓道。
重返
滴滴滴——
【经游戏系统判定：本场游戏有3位玩家现已严重违反游戏规则。】
顾妄的手顿了下：“……”
四处鸦雀无声。
段羽超被这突然出现的系统提示音吓了一大跳, 手上的铁锹也被他毫不犹豫甩到了一边。
系统提示这回倒是没卡带，就是提及到的内容并不是他们想听的。
鹿颜微微仰起头，又往旁边树上看了一眼, 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不出几秒, 还真等来了下半句话。
【违规内容：随意破坏游戏内置道具, 2分钟后将对违规玩家进行处罚。】
尤雾：“……”
苏依依轻笑了下，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呵, 这次居然只有3个人。剩下的那些人碰到你们几个也算是运气好, 切，真是便宜他们了。”
话刚说完, 湿泥翻滚的声音突然代替了电流声。
尤雾猛地低下头。
鞋底之下那片湿泥中突然生出来的黑色藤蔓迅速紧紧缠绕在他的脚腕上。
再下一秒, 几条藤蔓沿着墙角的位置快速移动, 尤雾失了力气整个人摔在了地上，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拖出了足足十米远。
不仅是他，顾妄和段羽超的脚下同样生出几根散着恶臭的藤蔓，往尤雾相反的方向延伸了去。
黑色藤蔓的速度极快, 眨下眼睛的功夫, 刚刚还在身边站着的3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地上的泥印子也在不到20米的位置缓缓淡去。
鹿颜瞪大了双眼, 往左边跑了两步却被苏依依抢先拦了下来。
“你把他们弄去哪了？”鹿颜看都没看苏依依一眼。
苏依依没动，表情却渐渐冷了下来。
“鹿颜，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群玩家里最聪明最理智的一个,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些女孩到底是怎么死的吗？更何况这场游戏到现在为止已经彻底结束了, 你完全没必要为了几个不重要的人跟整个游戏系统作对。”
鹿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抬了下眼皮, 一脸厌恶地盯上了长发女孩的侧脸。
“我问你, 他们到底在哪里？”
……
【本场游戏剩余玩家已不足10人, 现已达到通关条件。】
【存活的玩家务必在30分钟内离开游戏场景。】
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终于彻底消失，鹿颜的胸口微微起伏。
当然，也不止是他。
汪真的脸色同样难看，身为异度高校游戏系统的管理层，他十分清楚违规处罚代表着什么。
要么和“020”的女人下场一样，要么……
*
鹿颜瞪着苏依依，嘴里不缓不慢道：“这场游戏从最开始，你就不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活着离开。所以你跟阁楼上的那个npc商量着要把我们所有人都困在那里，一直等到游戏时间耗尽，对吗？”
苏依依抬眸，咬着牙一言不发。
就像是所有的心事被瞬间看穿。
鹿颜顺势又往前走了两步，“但你没想到的是，我没死，我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游戏玩家。这些步骤彻底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所以你只能改变主意。”
苏依依愣了下，似乎有些惊讶。
“还有那天晚上，其实是你在凌晨的时候去敲了张强他们房间的门，对吧？木易这人品行虽说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没有那个胆子去害别人。”
“你……你是从哪里知——”
“怎么知道这些的对吧？”鹿颜冷着脸，“那天晚餐结束，你就已经听到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了。你知道木易想干什么，但他不敢，所以你替他做了。”
鹿颜偏了偏头，唇缝间轻微地触碰着。
“张强他们的死，确实成功推动了游戏进度，我在那一晚的意外违规，也确实吸引了另一个游戏G.M的到来。”
鹿颜转头看了一眼汪真，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
汪真尴尬地笑了两声，偏过头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兄弟，我发誓我只是接到系统通报来监督你的。毕竟这场游戏难度4颗星，怎么也算是个中等难度了……我如果不来，你再违规几次，那这个系统不得炸了？我可担不起那个责任……除了这些真没别的意思！绝对的！而且我跟她可不一样，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这是被迫的！身不由己你懂不懂？”
汪真说的话鹿颜听着有些陌生，虽说鹿颜自己也清楚自己是这游戏系统的一部分，但他的所作所为好像全然不受任何束缚。
就像是已经超越了某种隐形的框架。
“在这个村子里，我们见过的人，甚至是在每间npc的屋子里，都没有任何一个小女孩生活过的痕迹。”鹿颜的语气再次沉了下去，转头看向了苏依依，“因为村子里所有人都觉得女孩的出生寓意不吉利……所以她们从出生以来，就被当成了祭品，她们最终的下场就跟那些木棺里的那些女孩一样。”
“而你，苏依依。你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孩。对吧？”
鹿颜吸了口气，往后退了一步。“你恨他们，所以你杀了他们。这也正是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看不到任何一个男性npc的原因。那个村长，只是你留下来让他为那些死去的女孩赎罪的人。二楼的木棺全部出自他手……苏依依，你是在报复整个村子。”
苏依依愣了几秒，开始大笑起来。
风很大，笑声听起来又很凄惨。
就像是写满了故事。
“鹿颜，这场游戏已经正式结束了，你们剩下几个人都可以拿到最后的积分，为什么还要纠缠于这些东西？你好像很关心我的过去……”
话刚说到一半，鹿颜却忍无可忍，一把拎起了苏依依的衣领。
细长的指尖卡在了她的脖颈上。
一向温润尔雅的鹿颜，在这一刻确实是被激怒了。
“你是谁你们做过什么，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尤雾他们到底被带去了什么地方？”
“妹子……虽说你是这场游戏的boss，但我还是劝你一句。”汪真轻轻拍了拍自己有些酸困的脖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脚边的铁锹幽幽泛着冷光，泥泞中依旧飘着浓重的血腥味，“最好别同时惹怒两个G.M，否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
*
尤雾闭着眼，依旧能嗅到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藤蔓之间还弥漫着熟悉的甜腥味，可没过几秒，周围从地下生出来的黑色藤蔓竟然全部往两侧退了去。
尤雾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就是倒在他脚边的顾妄和段羽超。
在他们三人的右边，全是零零散散的残肢腐肉。甚至有几个浑浊不堪的球体顺着不完全平整的墙角滚落到尤雾手边。
“我去……这是什么东西……眼球？？？”
胃酸突然上涌，尤雾下意识往后挪了两步，偏过了头。
“喂，你两，醒醒。”尤雾从地上爬了起来，抬脚踢开了旁边一小块带血的烂肉。
顾妄皱着眉坐了起来，彻底清醒后拍了拍段羽超的肩膀。
“羽超！羽超！诶——醒醒！”
“……啊！”段羽超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一下子磕在了顾妄的腕骨上。“……好他妈痛……啊！这是哪啊？”
段羽超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森森白骨上，整个人跟着往顾妄的身边移了两步。
“我日，这特么什么鬼地方？我们不会已经死了吧？别吧……再有几个月我可就大学毕业了啊，我还不想死在这里啊……啊啊……”
听完段羽超抱怨一通，尤雾对这陌生的地方突然就没太多的恐惧感了。
顾妄拉着脸，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身边絮叨个不停的段羽超。
尤雾扫视了周围一圈，缓缓抬起了头。
“看样子，这游戏系统是要让我们三给这些死去的女孩陪葬啊。”尤雾蹲了下来，指尖轻轻放置在了鼻子上，眉头紧锁着：“呵，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起码我知道我哥他一定能顺利出去。”
“你一开始就知道碰到那些木棺可能会违规？”顾妄眯了下眼睛。
“嗯。”尤雾抬眸往顾妄身后的空地看了过去，漫不经心地拍掉了沾在袖子上的泥块，“猜的。”
“……所以这才是你不让阿颜碰那些东西的理由。”
顾妄恍然大悟，声音却越来越低。
段羽超终于冷静了下来，仰着头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可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这些小女孩，她们没做错什么，生来就是上天的旨意。”段羽超咬着牙，脸色有些苍白。
尤雾微微叹了口气，“那个苏依依，确实是在帮那些死去的女孩子复仇。有可能她自己本身就是被人抛弃之后苟活下来的那个……昨天晚上我跟我哥去村长家看到的那些木棺，很有可能都是她逼迫着那个村长，给那些尸骨无存的小女孩们准备的。”
墙缝间灌进来的风声有些难听，尤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又过了几分钟，顾妄甩了两下手腕。
既然游戏已经宣布通关，那么其他的猜测和真相，也就不再那么重要了。
至少他答应鹿颜的，他做到了。
想到这里，尤雾突然叹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了警惕。
*
“所以我们，真的会死在这里吗？”
沉默突然被打破。
会吗？
尤雾的右腿僵了一下。一瞬间回想起了几天前鹿颜跟他亲口说过的“我不会让你死，我发誓”。
他的脸色开始有些发白，因为极度缺氧的原因看上去很是疲惫。
“我好像，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哥的问题，我还没找到那个答案。我想跟我哥说说话，想跟他一起回家……我真的还……”
“还不想就这么狼狈地死掉啊……”
倦意袭来，尤雾缓缓闭上了双眼。
*
一片模糊中，尤雾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那个山镇子里依旧下着小雨，窗口边落下的枫叶红的像团火焰。
尤之轻轻拉着他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着圈。
尤雾个子矮，穿过人群静静地站在黑色的木棺旁，抬头的瞬间对上了黑白相框下那个笑的一脸温柔的女人。
眉眼极为相似，藏满爱意的双眼里却像是一滩沉寂的死水。
尤雾没哭，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下一秒，却有一只白皙的手从他肩后伸了过来，指缝间还夹着一张干净的纸巾，散着一股清香。
尤雾缓缓抬起了头，一下子对上了那双浅色的眼睛。
“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那男孩比尤雾高了整整一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桌上的相框，“不丢人。”
“你是……谁？”尤雾问。
“S.”
“S？”
“嗯，我是S.”
……
“小雾……小雾……不要睡！千万别睡！”
这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尤雾猛地睁开双眼，太阳穴的位置却钻心的疼，抬手的瞬间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动弹不得，早已被死死禁锢在了身后某棵枯木的躯干上。
尤雾忍不住偏着头，往身体的两侧看了一眼。
这树他见过。
正是种在阁楼前需要用人血灌养的那棵。
而此刻的尤雾，双手双脚甚至是腰间全部缠遍了黑色藤蔓，整个人悬空在某个地方，一旦身上稍微带点力气，那藤蔓就越是缠的紧。
尤雾垂眸沿着树根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里像是一个全新的空间，没有腐肉的臭味，也没有看不顺眼的顾妄和段羽超。
有的只是一片黑暗和死寂。
和无望的孤独。
啊，也是。
在这个游戏系统里，怎么可能让你死的那么轻而易举。
尤雾突然扯了扯嘴角，全身放松了下来。
这里没有任何的声音，静的有些可怕，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尤雾微微眯着眼，眼前的黑暗里像是不自觉倒映出了鹿颜那双浅瞳和他递过来的那双手。
“你是谁……”
“我叫S.”
“小雾，这是鹿颜，以后他就是你和小之的哥哥了……”
“喂，你……叫鹿颜？”
尤雾张了张嘴，眼尾有些湿润。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人死前会想起很多很多的往事，无论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都像是一场无限流转的回马灯。
可为什么现在……
他很想再见一见鹿颜，想认真看看他念念不忘的那张脸。
又不知过了多久，尤雾闭上了眼嘴角溢出了一抹浅笑。
平静中充满了无尽的遗憾。
“哥……我好像，真的有点想你了。”
*
尤雾面色苍白，唇间轻微颤了两下，缓缓垂下了头。
有冷风穿梭而过，轻轻抚动着他额前的凌乱刘海，腕间的藤蔓一直往上，已经延伸到了小臂。
……
下一秒，从他的左下方传来了几声呐喊声。
这声音极为耳熟，像是某种作用效果极强的药剂猛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尤雾——”
尤雾睁开了双眼，在一片黑暗中他好像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轮廓。他瞪着眼睛愣了两秒，才从一片梦魇中摸了出来。
不是梦境，也不是幻想。
他想见的人，真的来了！
“小雾！”鹿颜探手摸索到了墙边，很快点燃了烛台上的蜡烛。
等到微光彻底蔓延了过去，尤雾才看清了鹿颜的脸。
他下意识挣扎了两下，想极力摆脱缠绕在身上的东西。
“不要乱动，这些藤蔓上的刺有毒。”鹿颜轻轻喊道。
“哥？”尤雾突然笑了起来，嘴角边的丝丝血迹被自己的舌尖试探着舔淡了一小部分，“你傻不傻，这场游戏已经通关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鹿颜突然愣在了原地：“我说过，我要送你回家。答应过你的，我得做到。”
*
鹿颜是一步步爬上去的。
黑色藤蔓上的尖刺一下接一下狠狠扎进了鹿颜的掌心里，暗红的鲜血顺着枯干径直流淌进了地下的沟渠中。
最后彻底地融进树根里。
尤雾无法制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鹿颜一步一步沿着两侧的藤蔓徒手爬了上来。
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眸。
缠绕在尤雾胳膊上的几根藤蔓是被鹿颜用刀剜除掉的，下一秒，尤雾将鹿颜一把扯进了自己胸前，看着面前一脸苍白的男生，眼里流淌着无尽的疼惜。
他双手颤抖，将鹿颜紧紧地抱在怀里，旁边的尖刺同样扎进了尤雾的胳膊里。
他们血淋淋一片。
“哥，你……”
“你都喊我一声哥哥，所以无论怎么样……我，我都必须保证你的安全。”鹿颜的气息极为微弱，一句话就得喘好半天。
他闭了闭眼睛依旧轻笑着，“四年前我就已经答应过尤叔和我妈了……你，你忘了吗？”
“我没忘。可是我跟你压根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就算你最后丢下我，我也不会怪你。”尤雾指尖轻轻覆在鹿颜的手背上，没过多久同样被血染红了半边，“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回来……”
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觉得高兴，甚至是有些庆幸。
尤雾垂眸，额头紧紧贴上了鹿颜的侧脸。
鹿颜抬着嘴角，轻笑着缓缓闭上了眼。
他用最后的力气说：“因为……我还没听到你给我的答案……”
喂药
村长家大门外的院子里, 整齐的穿.插交织着好几重黑影。
刚消停了十几个小时的大雪，重新从上空中飘了下来，对面的那块空地上开始逐渐覆上了一层透明薄雪。
看的人有些发冷, 汪真忍不住抖了两下肩膀, 抬着胳膊往手背上哈着热气。
尤雾双手横抱着鹿颜瘫软无力的身子, 下颌骨上沾满了稀零的深红色血迹，脖颈间连带着白色领口的位置, 也同样被染上了一大片殷红。
鹿颜的血色极深, 垂落在空中的掌心间蜿绕着很多条分散不一，又有些触目惊心的血痕。缓缓汇聚在他的指尖, 最后滴落在尤雾脚边的积雪上。
伴随着空中肆虐的白雪, 延续了整整一路。
所有的人静静地看向他们两人缓步归来的方向, 却无人挪得动腿。
斜上方又传来了几声熟悉渗人的电流声，众人不约而同抬起了头，也正好看清了挂在树干上看上去极为破旧的大喇叭。
灰色的圆柱形外衣包裹着带电的线芯，从树枝间一路蜿蜒向下, 最后埋没在了这片雪地里。
“原来这几天, 就是这玩意儿发出来的系统提示啊？”汪真瞥了一眼, 忍不住啧了一声, 满脸嫌弃偏过头去不再看它。
【本场游戏正式结束，存活玩家人数为7人。】
【恭喜各位成功获得个人最终奖励积分，共计70分。】
再刺啦刺啦几声后, 破旧的喇叭又重新响了起来。
【经系统判定：本场游戏最终存活玩家中, 有存在违反校规等恶劣行为，故扣除50%奖励分。现排名如下】
唰——
村长家一侧墙上的白雪突然散了一地, 很快被那个许久未见的诡异笑脸所替代。
连带着本场游戏的个人排名也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
木易缓缓抬起了头, 盯着这面墙愣了很久。他的视线缓缓下移, 直到看到最后一行张强的名字彻底变成了红色。
木易突然瘫坐在了雪地里，没过几秒终于放声嚎哭了起来，嘴里依旧念着耳熟能详的“对不起”……
尤雾眉头紧皱着，眼里只容得下怀里的鹿颜。
“羽超……35分，顾妄……35分，尤雾……35分，鹿，鹿颜……10分？”汪真缓缓念道，往回瞅了一眼，“不是说违规的人只扣奖励分的50%……吗……”
自顾自念道完这句话，汪真忍不住撇了两下嘴。
也是，连着违规两次还指望这游戏系统能给你最后的奖励分？
简直是白日做梦。
勉强能拿到10分参与分都已经算得上是游戏系统给鹿颜的最大仁慈。
顾妄的心思却完全不在积分上，他满眼担忧地走向尤雾，更确切的说是直奔鹿颜而去的。
可就在顾妄伸出手想去触摸鹿颜的那瞬间，尤雾凶狠冰凉的眼神立刻投在了他的脸上。
尤雾将鹿颜往自己的怀里裹得更紧了些，说道：“别碰他。”
像是自己的单独领域遭到了不明侵犯一样，尤雾脸上依旧带着某种死寂和难以诉说的心疼。
顾妄的动作瞬间僵在了半空中，几秒过后他咬了咬嘴角，缓缓垂下了手。
【本场游戏已结束，请各位玩家迅速离开。场景内置npc以及最终boss即将清零。】
……
风更大了些。
那扇破旧不堪的木门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一切重归几天前的景象。木易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什么都没变过，除去少了一半的玩家，和那个满身带血轻闭着眼偏头靠在尤雾胸前的鹿颜……
*
“诶诶诶，快看那边！他们出来了！”
某个女生不停地晃着旁边男生的胳膊。
“……我已经看到了，别晃了。”
“这也太牛逼了，4星难度的游戏不是专门考验人心和胆量的吗，他们居然在规定的时间里成功闯出来了……”
“这还是我进了异度高校以来头一次遇到……他们这几个是有多强啊……”
“后面好像还有人受伤了……”
木门外聚满了异度高校的各大新生，毕竟很少有这么多的人能够从4星难度的游戏中活着回来。算不上是为了迎接，也有可能只是出于好奇。
尤雾后脚刚踏出那个被雪覆盖掉的门框，将鹿颜轻轻靠在一侧的围墙边，下一秒抬眸的瞬间就看到了站在2米远处满脸焦急的赵彦和……
左侧袖子空空是也，阵风吹来四下晃荡，隐约能看到肩膀呈现出一片浓郁暗红色的尤之。
“雾哥，我，我真的对不……”赵彦声音很哑，往前走了两步。
“你先别说话。”尤雾攥紧了拳头，忍不住瞪大了双眼，左手捏了过去。
“小之……你，你……”
尤雾瞬间红了眼眶，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尤之的侧脸，鹿颜的血一下子就染了过去。
尤雾突然不敢去问尤之和赵彦上场游戏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他垂下头绷紧的后背瘫了下去。
有些难看，也有点狼狈。
“哥。”尤之唇色泛白，她蹲了下来轻轻蹭掉了粘在尤雾鼻尖上的那个血块，“颜哥怎么样了？”
“……”尤雾没开口，也没动。
“你别担心我，我不疼。真的……不疼。”
有那么一瞬间，尤之很想抱抱自己的哥哥。虽说以前两人经常会大吵大叫甚至闹的不可开交懒得搭理对方，但现在，她突然有些心疼尤雾。
尤之说完彻底不再吭气儿，从右侧鼓起来的衣兜里摸了一圈干净又带着医用酒精味的绷带和白色颗粒状止疼药出来。
“哥，你看，这个可是我用自己的个人积分换的。”尤之浅笑着，“上一场游戏里，就我和赵彦活到了最后，我们各有20分！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尤雾抬了抬眼皮，静静的看着尤之的脸。
“哥，你和颜哥也很厉害，我听好多人说，基本没人会活着从4星的游戏里出来，但是你把颜哥带回来了……额……所以，你也很厉害！”尤之情绪波动很大，又像是不小心碰到了左肩的伤口，说到一半的时候皱了皱眉头。
左侧空着的衣袖依旧晃个不停，生生地刺着尤雾的眼睛。
大概过了几秒，尤雾突然笑了起来，从尤之的手里接过那卷绷带，抬着胳膊轻轻蹭了蹭她的肩膀。
“那是，你可是我尤雾的亲妹妹，你不厉害谁厉害。”尤雾说，“在哥哥眼里，你是最厉害的那个。就连颜哥也比不上我们小之。”
*
鹿颜身上的血腥味很重，围边的很多人只敢远远地站着，亲眼目睹着尤雾缓缓扯掉裹着鹿颜身子的外套。
“我去……这人还活着吗……”
“好像就只有他伤的最重吧……”
周围议论声依旧喋喋不休，尤雾听着心烦，斜着眼睛瞪了过去。
嘴里冷不丁地冒出来几个字。
尤雾：“滚远点”
许是他身上带着血，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纷纷四散而去。
等到所有人彻底离开，尤雾才缓缓解开了鹿颜前胸那不知何时缺了一颗扣子的排扣。
几天下来尤雾的掌心有了几个大小不一的薄茧，滚烫的手心贴在了鹿颜平坦的腰腹上，几处伤口还在不停往外冒着鲜血，肌理纹络彻底被一片殷红所覆盖。
汪真从远处赶来，手里多了瓶矿泉水。尤雾将白色止疼药顺着鹿颜的唇缝间塞了进去，最后将矿泉水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再下一秒，尤雾弯着腰，薄凉的唇轻轻贴在了鹿颜带着血渍的嘴角边缘。
……
汪真瞪大了双眼，偏过头去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很快闭上了眼。
这瞬间，他居然有些心疼尤之。
自己的亲哥尤雾当着自己的面亲了名义上也是自己哥哥的鹿颜，视觉上得受多大的冲击啊。
汪真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尤之。
？？？？
站在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尤之一脸的坦然，眉眼间居然只是对鹿颜的担忧，丝毫没有对尤雾的行为感到半分的意外。
很快，尤之对上了汪真投过来的怪异目光，她眨了两下眼睛靠近了些：“你应该是颜哥的朋友吧？”
汪真清了清嗓子避开了眼神，“啊对，是，我跟阿颜是室友。”
“你们是一起通过之前那个4星难度的游戏吗？”
“嗯，”汪真点了点头，将自己因为鹿颜违规半路被赶来监督游戏的理由重新憋了回去，“差不多就是一起的吧。”
“那谢谢你。”尤之突然笑了笑，“谢谢你照顾了我哥和颜哥这么几天。”
谢哪门子的谢啊，现在这个情况之下是客套这些的吗？比4星难度游戏更刺激的难道不是眼前这副景象吗！
汪真满脸黑线，心想着姓尤的一家人要么就是太开放，要么就是心很大。
尤雾还在弯着腰将嘴里的矿泉水一点一点递到鹿颜的嘴里，汪真却站在一边看红了眼。
“那什么，我这里还有些消炎药。”汪真丢了瓶白色药罐过来，“之后我就不跟你们一起了，这几天让阿颜好好养养身子，毕竟……算了，总之好好照顾他。”
尤雾微微仰起头，冲汪真点了点头。
“谢了。”
汪真笑了两声，心说：你要是真要谢我，可别再让怀里躺着的那个再为了你违规了。
“没什么，阿颜跟我认识四年了，大家混的熟，所以应该……”汪真的话卡到一半，正好盯上了尤雾那有些不耐的眼神，他抿了抿唇，嘘了两声转身就走。
*
鹿颜醒来的时候依旧是个夜晚，只不过这次只有缓缓拂过的微风，没有刺着皮肤的暴风雪。
他身上痛极了，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了。可他偏头的瞬间，就笑了。
尤雾的粉白色头发看上去比之前还要更乱了些，下巴上和脖颈间沾上的暗红色血迹还没来得及清洗掉，左手轻轻地握着鹿颜的手心，整张脸全部埋进了微软的被子里。
看上去疲惫极了。
“小雾，小雾。”鹿颜哑着嗓子轻唤了两声，最后忍着痛将另外一只手放在了尤雾的耳边。
尤雾未醒，鹿颜还微微偏着脸，低沉的声音穿透过了房间里的玻璃窗缝。
“……还好你没事。”
回忆
尤雾醒的时候, 距离他们几个从那扇破旧的木门出来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个小时。医务室里没别的玩家，乍一眼看过去反倒很是空荡，就连尤雾手边的白色床铺上也没残留下什么温度。
微风依旧穿梭在整个校园里。
“今天晚上能看清楚天上的月亮了。”鹿颜的声音很轻, 从白色的帘子后面传了过来。
尤雾猛地坐了起来, 踢开旁边碍事的几个塑料凳子, 抬手掀开了帘子看了过去。
鹿颜外套的前襟敞开着，在幽蓝冷瑟的月光下, 小腹上带着血气的绷带也就不怎么过于明显。
尤雾垂着头往前走了两步, 最后停在了鹿颜的背后。
鹿颜愣了几秒缓缓回过头来，“小雾, 我有时候觉得, 你都有点不像以前的你了。”
“不像以前的我？”尤雾往前又靠近了些, 抬头往窗外看了过去，“哥，在你的眼里，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以前的你……太叛逆。”鹿颜突然转过身来想了几秒, 抬手将尤雾领口那片已经干涸凝成块的血渍扫了扫, “不过你现在也挺叛逆的……嗯, 可能因为你还太年轻, 也没经过什么事。”
“……哦。”尤雾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
到底经历过什么事，尤雾想知道。
但他却问不出口。
不过有时候仔细想想, 以前总听父亲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带着个重病初愈的儿子。
可尤雾从未发觉鹿颜身上有任何重病过后残留下的后遗症，只是偶尔感觉鹿颜的记性不是很好。
“从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 我就经常会想……从今往后我就不再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除了平时的学业以外, 我开始学着怎么去当一个好哥哥。”
“对了，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暑假，你和小之两个人高三毕业。已经过了凌晨2点，你还跟班上的几个同学混在咱们家巷子口的那个烧烤摊上。”鹿颜笑着，扬起脸对上了空中的圆月，“我到的时候，你们一群大男生脚边已经堆了整整七八个空掉的啤酒瓶……你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嘴里却叫着我的名字。”
尤雾又往前挪了两步，紧紧挨着鹿颜的肩膀并排站好。
“鹿、颜……么？”
鹿颜轻轻摇了摇头，“不，你喊的是‘颜哥’。”
晚风静籁，白色的薄纱被吹散，扑在了尤雾的肩上。
*
尤雾高三毕业典礼结束当天傍晚。
暑气依旧咄咄逼人，巷口前的马路边人来又人往。
“尤雾，你，你一个大老爷们还行……行不行了！这才这么点就把你，把你放倒了？”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半眯着眼，手里还举着一瓶酒。
“你才不行呢，你不就比我，比我多喝了一瓶吗！来来来，再来！”尤雾闭着眼，手在空中乱挥了几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尤雾侧脸贴在大圆桌上，脚边横七竖八倒着一堆绿色瓶子。
巷口唯一的路灯年份久远，已经十分昏暗。
车流穿行经过的雾灯打在了鹿颜身上，他忍不住眯了眯眼捏着自己的鼻子。
鹿颜不喜欢浓重的酒味，但他还是抬脚往那条巷子深处走了过去。
四处嘈乱吵闹一片，鹿颜深吸了口气扫视了周围一圈，迟疑过后将目光定在了一桌身着校服的男生身上。因为视线受阻，他只好探出手拍了拍某个男生的肩膀。
那人却不是尤雾，他们的身型相差无几，棕黑色的头发也极为相似，只不过这男生额间有条黑色的发带，左右两边几个人嘴里时不时蹦着“顾渊”二字。
鹿颜猜，那应该是这个男生的名字。
叫顾渊的男生满脸不耐，转过头来一句话都没说，但他脸上的戾气却在下一秒彻底被什么东西抹得干干净净。
鹿颜低着头说道：“对不起，认错人了。”
转身的瞬间却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个男生，那人眉眼极为好看，面无表情的冲他点了点头，嘴里说着“不好意思”。
……
再几分钟后，鹿颜终于在角落寻到了趴在桌上的尤雾。他长舒了一口气，轻轻抚摸着尤雾的头发。
“……原来躲在这里，害我找了好半天。”
尤雾醉得厉害，哑着嗓子闷声哼了几句，胡乱地捏住了鹿颜的衣袖晃了两下。
再之后，鹿颜背着尤雾走出了那条巷子，也听清了他嘴里念了一遍又一遍的“颜哥”
……
就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
那时的晚风并不太凉，没走几分钟鹿颜的领口处就已经渗出了不少细汗，他伸手随意扯动了两下衣服，不经意间露出了半边锁骨。
尤雾微微眯着眼，嗅到了专属于鹿颜身上的味道，他咧了咧嘴突然笑了起来。
“哥，那里，那里那么多人，你是不是一眼，一眼就……就找到我了……嘿嘿……”
鹿颜将尤雾的胳膊往身上拖了拖，微微喘着气实话实说：“当然不是，我找了很久，中途还认错了人。”
“那，那我得快点想个办法让你一眼就能，能认出我来…才，才行…”尤雾的声音混合着一股酒精味儿，很轻地落在了鹿颜的脖颈间。
“好，下次，我一定认出你来。”鹿颜停了下来，浅薄的眼睛里瞬间起了一层水雾，前方清晰的人行道逐渐起了重影，“我保证。”
……
后来有一天，尤雾突然将自己一头棕黑色的头发全部染成了张扬的粉白色，看上去和周围年龄相仿的高中毕业生有些格格不入。
但尤雾皮肤略白，并不突兀。
那年夏天某个午后，巷口钻过一群黑色的流浪猫。
阳光依旧刺眼，令人睁不开眼，鹿颜看不太清家门口站着的那个高挑的黑影到底是谁，四下里也挡不住传遍了整个长巷的那声“颜哥”
再后来，鹿颜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突然发觉，自己早在此之前就对尤雾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一年……
又一年……
*
“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里，你突然染了那么一头扎眼的粉毛回来，我记得尤叔当时可没少骂你……要不是我帮你拦着，你指不定得挨多少次说。”鹿颜轻轻拍了两下尤雾的肩膀，缓缓抬眸看向了门外被风吹的散乱的树叶，“……一眨眼，我们就已经一起生活了整整四年了。”
“……”
尤雾依旧沉默着，将床头边柜子上的药瓶收进了兜里，他闭了闭眼将鹿颜胸前的纽扣挨个扣好，转头出了校医务室的大门。
赵彦和尤之站在门外站了许久，看到尤雾出来才着急忙慌地冲了过去。
“怎么样？颜哥他醒了没有？身上的血都止住了吗？”赵彦眼睛红的厉害，看着像是好几天休息不当造成的。
尤雾轻声“嗯”了两句，眼神越过逐渐放松下来的赵彦投向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尤之。
他咽了口唾沫，强行摆出了个不太难看的鬼脸。
乍一看，没比这个世界里突然冒出来的那个诡异笑脸好到哪里去。
可尤之却笑了，一下子就笑红了整个眼眶。
“哥……”尤之单手蹭进了尤雾的怀里，嗓子里嘟囔了几声。
“都多大的人了还总跟自己的哥哥撒娇，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找男朋友……”
“那我就不找了呗，大不了你和颜哥照顾我一辈子。”
听见身后有了细微的动静，尤雾猛地转过了头，一下子撞进了鹿颜那双深邃的眸子里。
他不知道尤之的话鹿颜有没有听得进去。
但说来奇怪，他并不反感。
甚至希望如此。
“既然大家已经从游戏里出来了，那就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之后会遇到什么更奇怪的事还说不定呢，总之，不要掉以轻心。”鹿颜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往宿舍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居然一片通明。
尤雾同样看了过去，随即从裤兜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两下。
“还是开不了机……这么看来，应该只有宿舍楼里通了电，其他的还是之前的样子。”尤雾说道，“哥，要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回宿舍休息几天养好了伤再商量以后的事情吧……”
鹿颜怔了下，右手微微蜷起。
“不了，你还是带着他们两个回去吧，我……”鹿颜犹豫了几秒，“我还有其他重要东西落在宿舍里，趁着现在有光，正好回去能稍微整理一部分。”
言外之意，鹿颜并不想跟尤雾他们一起。
但鹿颜却比任何人都知道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愿意。
这么多年来，鹿颜心里清楚，自己越是靠的近，就越是陷的无法自拔。
*
尤雾背着尤之，穿过破碎的玻璃门，从1楼一口气爬上了13楼。
推开宿舍门的那瞬间，尤雾终于忍不住瘫了下去，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赵彦将尤之安置在了自己的床上，扭头拽着尤雾的胳膊，出了宿舍直接坐在了电梯旁边两三米的楼梯口。
楼里也有其他人，伤的伤，瘸的瘸，个个狼狈不堪。
谁也没觉得意外。
赵彦突然站了起来，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尤雾的面前。
“你干什么！”尤雾被吓得不轻，立马伸手捏住了赵彦的胳膊，但无奈拽了半天赵彦压根动都没动一下，尤雾只好松了手偏着头叹了口气，“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没人怪你，毕竟你也保护了她。”
这句话的效果确实立竿见影，赵彦愣了几秒之后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挨着尤雾坐了下来。
“说说吧，你和小之的上一场游戏里，到底碰见什么东西了？”尤雾不紧不慢，将袖子挽到了肩上，咧了咧嘴将胳膊上缠着的绷带全部解了下来。
他的目光冰凉，甚至有些渗人，“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能用小之的一条胳膊来做交换。”
赵彦的脸色瞬间暗了下去，他记不太清楚那些能要了人命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依稀记得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里。
所有游戏玩家撕心裂肺的呐喊和建筑物彻底坍塌的轰鸣声。
“那个场景里，我们周围像是连着几个互通的烂尾楼，其中有人放了火……不，他们也有可能不是人。”赵彦皱着眉仔细回想着当时的场景，“当时周围全都是火，浓烟太熏眼睛。我只好牵着小之的手，沿着墙边走，可没走几步……”
没走几步，那排烂尾楼连带着后面十几层的玻璃建筑全部坍塌了下去，凶猛的火光一瞬间占据进了他们的眼睛。
地面瞬间四崩五裂，火势一下子铺天卷地般快速蔓延到了他们身上。
而尤之的左臂恰好贴着那面火墙。
“雾哥……那火怎么都熄不灭，我，我……”赵彦突然哽咽了起来，眼里充满着自责，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肤里，“我想尽一切办法，都熄不灭小之胳膊上的那团火……我什么办法都想了，但……但是没用啊！”
尤雾闭上了双眼，左手握成了拳。
“我，我真的没办法。小之的胳膊……”赵彦跟着闭上了双眼，仰着头吸了吸鼻子，激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下去。
又过了几分钟后，尤雾才伸手拍了下赵彦的后颈。
“别想那么多了，至少你把小之活着带出来了。”尤雾沉着脸，语气很是平缓：“我和颜哥，还是要谢谢你。”
他弯了
大四的男生宿舍楼相对整个学校其他几幢宿舍楼来说建成的时间早远许多, 光是站在远处多看几眼，就已经生出了有些年份的念头。
无论是从基础层高、室内灯光还是宿舍楼的外建环境来看，远远没有大一大二宿舍楼那般整洁晃眼。
鹿颜环视了周围一圈, 抬手推开漏风严重的暗色楼门踏了进去。
1楼的走廊里空荡荡的, 四处穿着阵风, 有几扇大开的宿舍门里往外飘了一地的白纸和散乱的破纸箱子。
鹿颜微微眯了眯眼，惦着脚落在了仅有巴掌大小的空地上。
大概因为电压不稳的原因, 6层楼梯拐角处的墙灯也跟着忽明忽灭, 双层微弱的光影交织在一起打在了鹿颜身上。
“哟，你是终于舍得回来了？”汪真背靠着墙, 双手环在胸前斜眸看了一眼出现在宿舍门外的鹿颜, 愣了几秒之后长叹了一口气, “先过来好好坐着，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就别一直在门口站着了。杯子里的水是几分钟前刚倒的，现在应该正好能喝。还有……旁边餐巾纸上面放着的, 是羽超前几天买回来备用的止疼药, 想不到还真用上了。”
鹿颜很轻地眨了下眼睛, 左手扶在门框上往前走了一步：“……谢了。”
*
宿舍里外被打扫的干干净净, 连一片碎屑都不曾留下，跟只有一墙之隔的走廊外简直天壤之别。
鹿颜的掌心间还裹着暗红色的绷带，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杯子, 突然转头看向了窗外。
“顾妄和羽超他们两个人呢？”鹿颜瞥了一眼空掉的两张床铺, 缓缓问道：“他们，走了？”
“嗯。”汪真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严肃, 但又像是带着一种无奈, 他按了按眉心从墙边拉过凳子挨着鹿颜坐了下去, “……十分钟前，他两决定自己去闯闯接下来的几个游戏……”
“？？？”鹿颜怔了下，“你没拦？你明知道他们根本就没通关游戏的经验，你就让他们这么走了？？”
“我当然拦了。”汪真突然转过头，“但没拦住……顾妄那小子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自己认定的事就是磕破了脑袋都会往前冲，你说我能怎么拦？难不成要用绳子绑在床上……你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都是实话，没跟你开玩笑。”
“……”
鹿颜重新沉默了下来，指腹轻轻蹭着杯子的边缘，连带着透明的水珠一起沾在了他的指尖。
他微微扬起了头，忍不住盯着那两张失了温度的床铺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汪真吸了口气从旁边站起来，左手轻放在了鹿颜背后的椅子上。
“阿颜，说真的，咱们四个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不信你看不出来顾妄他对你……”汪真愣了下，又吸了一口气，“他对你多多少少有点那个意思。”
“怎么不知道……我又没瞎。”鹿颜突然笑了笑，将手里的杯子重新放回原位，“而且很久之前就知道了。”
“那你怎么……”
汪真突然停了下来，一屁股瘫进了自己的床铺上，两只胳膊轻轻放在了脖子上。
*
仔细想来，从四年前大一新生入校的那天开始，鹿颜就成了整个大一，甚至是跨级耳熟能详的名字。
在老师眼里，鹿颜就是个难得一遇的天才。而在所有的女生眼里，鹿颜的名字就直接和“国民男友”这一称号对等挂钩。
汪真有幸体验过一次什么叫做绿叶的陪衬。
想到这里，汪真又深深叹了口气，而后偏过头盯上了鹿颜的侧脸。
“谁有你这么一张脸，那他就注定是个大祸害。”
还是男女通吃的那种。
鹿颜很轻地颤了两下睫毛，随手往嘴里丢了颗水果糖。橘味有些重，鹿颜微微皱了下眉：“有吗？”
汪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再去看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鹿颜虽然很是受全校老师女生的追捧，但在他面对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表白和示好时，却永远一副倏然无睹的样子。
就好像在他的心里，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汪真恰好成了知道那个秘密的第一人。
所以他对顾妄的行为并不反感。
“其实说真的，我觉得顾妄对你挺上心的。”汪真换了条腿压在了床铺边，整个人有些惬意，“他家庭条件优越，深情还专一，要说成绩的话……虽说跟你比不了，但怎么说也是排在我们全校的前几名的人……而且长相也不差……你说你，怎么就看不上他呢？”
“汪真，你说的这些我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鹿颜重新站了起来，沿着床铺往窗户的位置挪了过去。
从这里看过去，恰好能看到大一男生宿舍的那幢高楼，那里依旧通明一片。
“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算下来，我已经喜欢了快两年了。”
“两年？”汪真愣了下，迅速从床上蹦了起来，不自觉地瞪大了双眼，“两年前……那不就是我们刚上大三那会吗？？我去……你这藏得够深的啊！那当时你怎么不早说啊！谁啊？哪个男生？是我们学校的吗？有没有告白？！现在在一起了没？！”
“不是……”鹿颜突然垂眸轻咳了一声，“他那时……还太小，都没成年……”
汪真彻底傻愣在了原地，表情逐渐有些僵硬，为了避免尴尬，他又干涩地眨了两下眼睛撇了撇嘴。
两分钟后，从汪真嘴角边直直蹦出来了“禽兽”这两个字。
*
“那小男生长得帅吗？声音好不好听啊？阿颜你就直说吧，那男生到底是谁啊？”
“……”
“两年前未成年，现在呢现在呢，现在满18了没？”
“……”
“阿颜？你别光盯着我看不说话啊，我真的特好奇你喜欢的那男生是谁……”
校园里依旧一片死寂，高楼上亮起的灯光印在了小路上。
这里一切祥和没了任何异样。
*
尤雾还坐在楼梯口的位置一动不动，极为认真地盯着此刻正坐在自己右手边，张牙舞爪各种比划着讲述了整整20分钟游戏过程的赵彦。
宿舍楼里的声音极为嘈杂，有放声大喊大叫着要回家的，有满脸倦意穿行在各个楼层甚至是各个宿舍里交流通关游戏经验的……更有几个胆小的男生从他们身边经过时，整个身子都颤颤悠悠晃个不停。
尤雾没怎么抬头，只是死死盯着脚下的台阶发着呆。
“雾哥，我就是单纯觉得，我有点辜负了你和颜哥的期望……”
“行了，都现在了还说这些干嘛？”尤雾毫不犹豫将脚边的玻璃碎片踢到了12层的楼梯口，他依旧满眼不耐，表情并不友好，“你就是把这什么异度高校系统里的游戏机制全都给它毁了，再不济把那些什么npc什么boss全部挨个弄死，小之的胳膊也回不来。与其在这里不停的道歉，还不如好好想着接下来做什么才能活命吧。”
赵彦闭了嘴，轻轻点了两下头。
但尤雾却依旧烦躁个不停。
他突然站了起来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右手握成了拳猛地砸在了13层的窗框上。
嘭的一声，走廊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大一新生愣了两秒，嘴角边骂了两句“神经病”之后，安静的走廊又恢复了刚才的嘈乱。
赵彦心惊胆战跟着站了起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尤雾烦躁的时候一旦站着他就绝对不敢坐着。
赵彦皱着眉张了张嘴，死活问不出那句“怎么了”
“赵彦，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尤雾却先一步开了口，他眯了眯眼睛看着楼下空阔的路，“如果……我说的是如果。如果你有个好朋友，你们关系很好很亲密，而且在一起生活过很多年，但是突然有一天，有别的人亲口告诉你，说他很喜欢你这个好朋友，然后你就会觉得烦躁，不爽，甚至是……”
甚至是担心会轻而易举地失去那个人。
可尤雾突然就说不出口了，脑子里莫名其妙闪回着鹿颜朝他笑的模样。
赵彦站在旁边莫名眨了两下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呵呵，
神他妈你有个好朋友。
不就是指你那个学霸哥哥&高冷校草鹿颜吗？
“甚至是什么？”尤雾不愿挑明，赵彦自然也就跟着装听不明白。
“你别管是什么。”尤雾说，“总之你就是非常的不爽，不爽那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人，更也不爽你那个好朋友。”
“……”好在尤雾烦躁只是一些情感问题，赵彦松了一口气，左手的胳膊肘靠在了墙边，伸了个懒腰回头看着尤雾，“雾哥，我这回算是听明白了。你这副样子不就是在吃醋吗？”
尤雾猛地睁大了双眼，转身一把揪住了赵彦的领口。
“你说什么！谁特么吃醋了！我对他根本就没那个意思好吗……我，我只是……我应该……”
我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哥哥动心吧……
这是不对的……
尤雾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到最后赵彦只能看清面前一头粉白色碎发的男生眯着眼睛张了张嘴，他的眼眶很红，红到连眼角下方也跟着起了一层红晕。
靠，如果这都不算吃醋，
那我分分钟就把咱们这栋宿舍楼给吞了。
赵彦心说。
尤雾突然沉默了一阵，13层狭窄楼梯口的气氛再次重新跌至冰点。赵彦清了清嗓子一把拍在了尤雾的脖子上。
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雾哥，如果你口中的那个朋友是个小女生，那我可忍不住得感叹几句了，18年来没谈过一次恋爱的尤雾大神今天终于情窦初开了——”
尤雾没回答，只是耸着肩膀往赵彦带着几处擦伤的手背上瞥了个白眼过去。
“那如果……”尤雾移开了视线，胳膊撑着下巴，“如果你那个朋友，他不是……不是女的呢？”
“不是女的？哦~也就是说你那朋友跟你一样是男生……”赵彦往左边靠了靠，胳膊肘架在了尤雾的肩上，嘴角溢出了一抹坏笑，“啧啧，那我可就得提前恭喜你了。”
“恭喜？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尤雾不解，偏头看向了赵彦。
“恭喜我好兄弟，弯了。”
弯了……
弯了……
尤雾念着这两个字足足反应了五秒，表情僵在了脸上，他微微侧着身子直视着赵彦，眼尾比之前更红了些。
“滚吧你。”
*
尤雾忍不住拍了赵彦几巴掌，两人依旧和往常一样小打小闹了一番。可就在他们弯腰的瞬间，尤雾却直直地对上了鹿颜那张脸。
以及那双无论怎么看都不想轻易挪开视线的浅瞳。
“……哥？”尤雾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把推开了赵彦，尴尬地抓了抓脖子，“你？你，你怎么突然过来了……你身上伤都没还好，你……”
语无伦次，连心跳也跟着加速。
尤雾有些紧张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鹿颜额间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他微微喘着气，胸膛起起伏伏。
“13层楼不坐电梯上来还真够累的。”鹿颜踏上了台阶，轻笑着将尤雾衣服上蹭掉的墙灰轻轻拍散，“我过来看看小之的情况，顺便……想跟你说说话。”
忠诚
短短几天下来, 精神和身体上受到的高压，促使尤之连躺在床上短暂的休憩时间都紧紧皱着眉头，鹿颜站在床边依旧一言不发, 视线从那条空荡荡的, 平整铺在灰色被子上的长袖里越到了尤之的脸上。
尤之脸色看上去极其苍白, 双眉紧锁，睫毛微颤着。
“呼……”鹿颜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转过身背对着身后时不时会梦呓几句的女生。
果然这亲生兄妹两人生起病来虚弱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就像是完全复刻出来的。
尤雾不愿多看，蹑手蹑脚走过去, 将尤之胳膊间夹着的暗色被子往上拽了拽。
“哥, 小之这件事, 怪不了别人。”尤雾回头看了站在门口的赵彦一眼，“他们是上一场游戏里活到最后的两个……要不是赵彦到最后还拉着小之，恐怕……”
“嗯，我知道。”鹿颜的表情渐渐冷了下去, “这个游戏系统里的规则有多残忍, 我们不是早都已经提前见识过了吗？”
尤雾闭上了嘴, 缓垂着头, 胳膊肘轻靠在了一旁的墙上。
大一宿舍楼走廊的白炽灯相对大四宿舍楼来说更晃眼些，尤雾他们隔壁宿舍的门同样打开着，有男生从十几分钟前就开始支支吾吾哭个不停, 嘴里念叨的全是什么他的猫。
赵彦听着有些烦躁, 扶着手边的铁门框径直走了进来，愣了几秒之后又回头轻轻关上了宿舍门。
“隔壁宿舍太吵了。”赵彦靠在了门后, 有些心疼地看着床上的尤之, 随后深吸了一口气, 有些无力地移开了视线。
下一秒，赵彦又对上了鹿颜有些不解的眼神，他清了清嗓子解释道：“他们上个星期从校外捡回来一只猫……几天前从阳台直接跳下去了。13层楼，估计早都已经摔的不成样子了。”
“我知道。”鹿颜的呼吸很轻，他偏头看了一眼尤雾，“那个时候我刚好已经在你们宿舍楼下了。”
赵彦不自觉瞪大了眼睛：“所以你……你看，看见了？”
光靠着脑子想想那画面就已经足够惊心动魄的，更别提还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鹿颜。
但那时的鹿颜，不但不怕，反而冷静的有些过头。
尤雾侧着身子看了几眼他哥，收了手又从刚才的位置一步一步缓缓挪到了阳台门前。
“这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太影响心情……”尤雾眨着眼睛，指腹落在了眼前这扇刚铺上一层水汽的玻璃门上，“要想继续活下去，我们还得拿更多的游戏分。”
赵彦：“对了雾哥，从你们回来到现在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们进的那个4星难度的游戏……真的很难吗？我听好多人说根本没几个玩家能从里面活着出来的……你们，你跟颜哥又是怎么做到的？”
尤雾扬起嘴角对上了鹿颜的眼睛，随后笑了两声：“这还不简单？他擅自违规，我甘愿受罚。”
鹿颜没说话，只是点了两下头。
赵彦：“这可是4星难度的游戏啊……怎么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变得这么简单了？”
鹿颜轻笑了一声，张了张嘴，“就这么简单，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愿意为你去死。”鹿颜掌心托着下巴，斜着脸看向尤雾所在的方向。
“……”
得，这两位倒是头铁，在死亡游戏里居然直接把自个儿当团队里的坦克用。
而且光是以这两位身上的受伤程度来判断，还是那种没有队友的肉坦。
赵彦忍不住咂舌，眼神胡乱的瞥向了别处，附和着点了两下头。
嘴里小声嘀咕着：“行，我算是听明白了，如果我们都能活着回去，以后的排位赛我只玩坦克了。我保证，只要我不死，雾哥你随便carry。”
尤雾被瞬间逗笑，下意识将左手放在了赵彦的肩上。
*
夜更深了，薄雾遍布了整个校园，走廊里嘈杂的声音也终于在几分钟前彻底停了下来。
除了眼前三幢通了电的宿舍楼，周围依旧漆黑一片。仔细听来还是能够听到几声渐远又压抑的低吼声。
尤雾将自己的上铺让给了赵彦，自己则拎着一件稍厚的外套站去了阳台上。他将外套随意披在了鹿颜身上，尤雾转头长叹了一口气，双手把着冰凉的栏杆冷眼幽幽地盯着整个校园。
“哥……”尤雾的声音很轻，轻到不细听就会彻底消融在冷风中。
但鹿颜还是听到了，他头也没回，盯着某个地方盯得出了神。
“嗯？”鹿颜应道。
尤雾猛地抬起了头，余光扫到了鹿颜的脖子。
“啊，嗯……没什么，就是叫叫你。”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我可以吗？”尤雾偏过头，认真地问道，“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为什么不可以，你以前也没少直接叫我的名字。”鹿颜笑了笑，“还有那几声不近人情的‘喂’”
“你这人还挺记仇的。”尤雾笑了笑，“那个时候我才多大，青少年叛逆一段时间都不行啊？”
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合时宜，又好像有些矫情。
像是小孩子的撒娇，又像在话里夹杂着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
尤雾猛地一下子就回想起了赵彦之前说过的那句话。
他弯了……
这确实不是什么玩笑话，尤雾自知自己真的动了心。而且动心对象还是大了自己整整四岁的鹿颜。
想到这里，尤雾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整个胳膊跟着抖了起来。
“很冷吗？”鹿颜将外套的前襟拉了拉，往右靠了两步，从尤雾的身后将两人全部裹进了大衣里，他眯了眯眼睛，侧着脸偏过了头，“现在稍微好点了吗？”
温热的鼻息突然洒在了尤雾的脖颈间，他的喉结伴随着鹿颜有些低沉的音色上下滑动了两下。
几秒之后，尤雾突然转身面对着鹿颜，将那件大衣强行裹在了自己身上，随后伸手一拉，将鹿颜整个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
为了防止那件外套掉落，尤雾的双臂隔着大衣，很轻的落在了鹿颜的腰间。
“你……”
“我什么我。”尤雾轻咳了两声，“我个子比你高，这样不容易漏风，我们两个人都不会冷。”
鹿颜微侧着脸，轻轻“哦”了一声。
尤雾心跳加速，鼻尖一不小心触碰到鹿颜的脖子，他很快偏过了头。眼神慌乱间又瞥到了鹿颜又长又卷的睫毛。
好想离他近一点……
再近一点……
尤雾低下了头，下巴抵在了鹿颜的肩上，他闭着双眼猛吸了一口气，好像这么久以来的紧张感彻彻底底地散在了眼前这片雾气中。
尤雾气息缓而不稳，时重时轻点在鹿颜的脖子里，几秒之后他才清着嗓子抬起了脸。
“哥，你之前问我的问题，我好像……”尤雾的额头依旧蹭着鹿颜的下巴，“找到答案了。”
*
然后劫后温存的氛围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在鹿颜准备张嘴的时候，校园广播突然被开启，几声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响彻整个宿舍楼里。
上铺的赵彦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跳了下来，推开阳台的门冲了过来。
“什么情况？！”
尤雾松开了手，目光凌然，冷眼环视了校园一圈。
果不其然，这突如其来的几声动静足以惊醒太多人。整个宿舍区域又亮了许多。
【各位游戏玩家，晚上好。一分钟后系统将公布个人积分第一次总排名。】
【异度高校游戏系统所有玩家排名分为4个等级，分别为“优等生”“及格生”“进步生”以及被剔除学籍的“差生”】
【“进步生”名单中的所有学生，危险程度为5颗星，重复一遍，“进步生”名单中的所有学生，危险程度为5颗星。】
【最后预祝所有玩家游戏愉快。】
……
这两句温馨提示听上去好像就是在告诉你，趁着现在还没死，想花的钱就得花，千万不能省。
赵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但身边这两个头铁的却完全没当回事。
“被剔除学籍的差生？”尤雾眯着眼睛，“难不成指的是那些通关失败的红名玩家？”
还未等到鹿颜做出任何解答，对面大二的宿舍大楼白墙上立刻缓慢渐入出来一个长方形的投屏，不过这次没了鬼脸，倒是直接放出了所有人的姓名以及到目前为止的全校积分排名。
“果然跟刚刚提示里说的一模一样，优等生的名字是金色，及格生是银色，再往下只有白色和……”鹿颜怔了下，一眼瞥到了后几行看着极其熟悉的字眼，“红色……”
尤雾一向习惯了从各大榜单的最后一行往前寻找自己的名字，不过这次却先瞥到了“张强”和“张婷”两人的名字。
目光再次右移，“苏依依”三个大字立马挤进了尤雾的视线里。
鲜血一般的颜色，刺的人眼睛生疼。
“她不是boss吗？怎么还有排名？”尤雾眯了眯眼。
鹿颜依旧沉默着，微微摇了摇头。
*
赵彦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挨个看了个遍，在投屏彻底消失之前记住了他们几个人的目前排名。
不偏不倚，正好全部排在了“进步生”的白色名单里。
而相比之下，鹿颜的排名甚至更接近于最底下的几行红色名字。
“我们现在的排名不太安全。”鹿颜吸了口气，食指按压着眉心的位置，“无论如何，在下一次游戏系统公布所有人的排名之前，我们必须要拿到更多的分。”
都已经快成了倒数了，只是不太安全吗？
赵彦听的一脸懵。
“我听人家说，异度高校里游戏的难度越高，能拿到的个人积分就越多。”赵彦摸了摸下巴，“按理来说你们两刚从4星的回来，分数应该不能比我和小之还低的啊……”
话说到一半，赵彦突然抬了头，尴尬地抓了抓自己的脖子。
“那个什么……呵，我差点忘了你两违规……”
鹿颜垂眸没再说话，灌穿整个宿舍的冷风吹乱了他的衣领，甚至将尤雾几分钟前留下的温热气息全部吹了个一干二净。
就像在此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过了几分钟，尤雾才弯了弯腰，身子懒散地靠在了阳台的栏杆上。
“既然这样，那我们下一场就选个难度高一点的游戏。”尤雾转头又看向了鹿颜，“如果难度4星的游戏考验的是人心，那其他的呢？比如3星？5星？或者更高？”
鹿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有任何的隐瞒。
虽然在鹿颜的潜在记忆里，他曾经确实通关过很多场游戏。
但他依旧不知道。
“但无论它是几星，我都永远只有一个目标。”鹿颜轻笑着摆了摆手，趁着月色渐浓，也趁着四下还残留着一片难安。
鹿颜偏头抿着唇，对上了尤雾那双明亮的眼睛。
无论我在哪里，无论之后会遇到什么，也无论我到底是谁。
我会永远爱你。
海滩
夜风忽急, 擦着尤雾侧脸而过，留下了一片冰凉湿涩。他用手背蹭了蹭下颌骨的位置，满脸疑惑地抬起了下巴。
这个季节的风里, 怎么可能还带着这么重的潮气……
这里可不是什么沿海地区。
鹿颜转了下眼珠, 站直了身子同样不知道在细想些什么。
许是刚刚游戏系统发出的提示声太过于突然, 尤之吸了口气缓缓睁开眼，环视了周围一圈之后, 蹑手蹑脚单靠着一只手从床上爬了起来, 穿好鞋子走上了阳台。
她一言不发，左右环视了校园一圈之后, 最终盯着校实验大楼的方向。
“实验大楼的位置不偏不倚, 正好是咱们学校的最中心, 按理来说应该和其他地方一样也处于断电的范围里，但是你们看那里。”尤之眨了两下眼睛，抬起右手往那个方向指了过去，“那个方向冒出来的蓝光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有别的玩家在进行游戏吗？”
“都这个时间段了, 应该不会有人还在闯关吧……要不然就是咱们学校给实验楼那边装了LED屏我们不知道？”赵彦抬头半眯着眼睛, 啧了一声又看向了鹿颜, “颜哥, 我记得你们那个专业的，不是之前经常会去实验楼做各种化学实验的吗，那蓝光是什么情况你有没有印象？”
闻声, 鹿颜迅速转头看了过去。
如尤之所说的那样, 在实验大楼的侧边方向确实多出来了一整片幽然蓝光。
这颜色时亮时弱，没过几秒又呈现出了一波三折的弯曲状, 乍一看反而更像是波光粼粼的水影。
但没有哪片湖海是能够生在墙上的。
鹿颜摇了摇头, 侧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
“没有, 实验楼里面和外面从来没有这种能发光的电子屏。”
言外之意那边突然冒出来的蓝光，并不属于他们学校本身自带的东西。
尤雾活动了下脖子，将手里的外套盖在了尤之的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向鹿颜。
“一般情况下，按照我以前玩过那些网游副本的套路来说，当你通关上一场游戏的时候，同时也会触发下一场游戏的开局进度。依我看，那边的蓝光很有可能就是我们下场游戏的提示。”尤雾轻笑着，眼睛依旧离不开鹿颜那已经有了些许褶皱的领口，笑道：“而且不管是LED屏还是其他东西，我们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
赵彦的游戏经验没有尤雾的丰富，他垂眸点了点头，两秒后又猛地抬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尤之。
“不行啊，雾哥。”赵彦晃了脑袋，“小之和颜哥他们两的身体情况才稍微好转了一些，现在直接去下一场游戏，会不会有点太勉强了？”
在游戏难度还未知的情况下，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去参加下一场游戏，无非就是在送命。
而且成功通关的概率也被大大减弱。
“如果我们现在参加游戏，能通关的概率最多只有25%啊……”赵彦掰了掰自己的手指头，嘴里小声念叨了几句。
尤雾皱着眉翻了个白眼：“你初中数学白学了啊？我们两个人加起来怎么也得有50%的胜率好吗？”
“哥……这个时候你别把我当人看。我不拖你们后腿都算好的了……”赵彦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眼睛不自觉瞟到了尤之的脸上，而后又很快落在了远处。
鹿颜遍布全身的伤口虽然已经止了血并做好了相应的处理，但光是从略微苍白的脸色来看，赵彦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
可就在尤雾转身准备再次开口的瞬间，鹿颜却先一步打断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不是25%也不是50%……”鹿颜直直盯着尤雾的薄唇，“是100%……”
不是可能，是一定。
*
沉默维持了几秒，尤雾终于笑了出来。
“行，那就都收拾收拾吧。尽可能减少要带过去的东西。”尤雾将尤之轻推进了房间，转头朝赵彦点了点头示意他同样先进去。
随后，尤雾从阳台外敲了敲玻璃门，赵彦“哦”了一声拉上了灰色的窗帘。
宿舍和阳台仿佛在一瞬间重新置身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尤雾犹豫了半天，弯了弯腰，下巴再次抵上了鹿颜的肩膀。
“刚刚有些话，我还没说完，哥……你就不好奇我想说的是什么吗？”尤雾眯着眼，微热的鼻息全部钻进了鹿颜的衣领，一下子铺在了他的锁骨上。
又痒又麻。
其中还夹杂着带着湿气的冷风，鹿颜忍不住微微颤了下肩膀。
尤雾轻笑了一声往前又站了一步，这次没了外套的束缚，他反而轻而易举地就将鹿颜整个人环在了自己的怀里。
他的声音很轻，呼出的暖风像一片白色羽毛。从空中轻飘飘地落在了鹿颜的耳朵里。
“哥……”尤雾闭了闭眼，鼻尖蹭着鹿颜的耳后，一下又一下，“你之前问我会不会为了某个人而拒绝其他人，我好像已经有答案了……”
“我有。”尤雾笑了笑，深吸了一口气，“以前我可能不是很清楚我对他的这份感情到底算什么，但无论这份情感有多凌乱繁琐，甚至还有些不合常理，我自己都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是他。”
“……”鹿颜依旧沉默着。
“哥，我好像……喜欢上他了。”
鹿颜，
我喜欢你。
没等到鹿颜回应，尤雾突然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抬手指向了刚刚那个泛着幽幽蓝光的方向。
“风里的湿气很重，的确不太正常。”尤雾说，“我们这地方又不靠海，没道理会有这么重的湿气。”
鹿颜轻轻点了点头：“那个蓝光看着像是某片海域折射出来的，很有可能是跟水有关系。”
“可是你……”尤雾突然转身，满眼担忧看着鹿颜身上的多处伤口，“我担心你身体……”
“那都是一些小伤口，已经不流血了。”鹿颜整理好了自己刚被尤雾头发蹭乱的衣领，回头看了他一眼，“真的，我没骗你，也没逞强。”
“疼吗？”
“疼，但不能因为这点小伤再耽搁了大家进游戏的最佳时间。”
尤雾长叹了一口气，这人还真是……
连他此时此刻脑子里在想些什么都能猜得清清楚楚。
“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尤雾开口道。
说来奇怪，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永远无条件的信任着眼前这个人，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他全部的理智好像随着鹿颜的决定一变而变。
“什么？”鹿颜微扬起了头，眼里充满着不解。
“下一场游戏，让我来保护你。”
*
宿舍楼虽然和之前一样嘈杂，但那东边突然冒出来的蓝光却像是为尤雾他们四人量身定制的一样。
除了他们，无人知晓。
隔壁宿舍的男生早已停了抽泣声，只是愣愣地坐在桌前低着脑袋，斜眼看着他们四人在凌晨夜里整齐排成一列从门口经过，最后直冲13层的楼梯口。
依旧没人觉得这种行为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尤雾是最后一个弯腰钻出玻璃大门的，他忍不住皱紧了眉头。此时风里的湿气好像比之前更重了一些。
带着淡淡的咸涩味。
尤之的腰间缠着黑色斜挎背包的肩带，看上去多多少少有些别扭。赵彦看了两眼，忍不住一把拎起了长短不一的两条肩带，最后直接甩在了自己的背上。
尤之眨着眼睛偏头看了一眼，却对上了眼尾泛红，时不时朝不敢同她对视的赵彦嘟两下嘴。
她轻笑着，往左边靠近了些。
往赵彦的方向，靠的更近了些。
尤雾和鹿颜并排走在后面，他按了按眉心侧着脸说道：“哥，你看到没？这就是我爸以前经常给我念叨的‘女大不中留’……真是想不到啊。”
鹿颜笑了笑，低下了头：“也不见得你长大就留得住了。”
“你又低着头说什么呢？”尤雾突然靠近了些，脸上的笑看上去有些不怀好意，“什么话非得自己一个人悄悄的说，跟我这么见外了？嗯？要不……你跟我再重新说一遍？”
说完，尤雾整个身子一软，胳膊肘轻轻锢住了鹿颜的脖子。他的眼睛极为明亮，声音却被自己一点一点压了下去……
“哥？”
鹿颜愣了下，双手微微攥紧了些。
*
实验大楼的外建轮廓越来越清晰，咸润的冷风也更刺骨。尤雾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皱着眉头看着左侧倒影在墙上的那片蓝光。
眼前的这片蓝光很是耀眼，像是加进了荧光剂。尤雾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目光逐渐转向了实验大楼的正对面。
“我去……”赵彦往前走了两步。“这他妈什么东西……”
“……”
“？？？？”尤之同样微张着嘴，看着面前多出来的整片蓝色海域瞪大了双眼，“这是……咱们学校……吗……什么时候我们学校里面还能装着一片大海了？还是荧光蓝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置以前是室外篮球场吧。”尤雾冷下了脸，往那片沙滩逐渐靠近了过去。
这片海滩通体呈浅蓝色，颜色单一但亮度却又极高。靠近礁石周围的水波一圈接一圈往更深的位置漾着，蓝光串成了一条线跟着忽明忽暗。
鹿颜跟在尤雾身后，双脚踩在了细碎的浅沙上，他弯下腰将食指指尖探进了脚下的浅滩里。
“是希氏弯喉海萤。”鹿颜甩掉了指尖的水珠，偏头看了旁边一眼，“看样子，我们应该已经进入到新的游戏场景了。”
赵彦和尤之也赶了过来，鞋底同样蹭上了这片荧光色。
“颜哥，你刚说的那希什么海什么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赵彦低下头问道。
“希氏弯喉海萤。”尤雾随手抓了两下鬓角的碎发，“海洋里的一种浮游生物，这些蓝光就是它们身上发出来的。但是哥，这种东西不是一般都生活在海底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经历过那场无法熄灭的大火，赵彦对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好奇。
他耸了耸肩膀：“怎么出现在这里的？那你就得问问这个游戏系统了。”
“那倒也是。”尤雾深表赞同。
又过了几分钟，鹿颜才缓缓开口。
“……很大概率是被海浪冲上岸的吧。”鹿颜又往左侧走了两步，视线越过这片海滩，直接盯上了那边唯一一个架空于地面的木屋。“那边有人，很有可能是这场游戏的重要npc，我们先过去看看。”
“好。”尤雾站直了身子，点了两下头。
海风很凉，海萤伴随着海浪不停冲刷着这片沙滩。没过多久，旁边的礁石上也染上了一片蓝色。
鹿颜敲了敲木屋的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但他们没有任何头绪。
尤雾的耐心也逐渐消失殆尽。
直到他猛地踹上了那间屋子的门。
【欢迎进入异度高校5星难度系列游戏场景。】
【本场游戏规则：所有玩家务必在规定时间内，成功找出与自己匹配且标记成功的“人鱼种”，并最终将其解救回这片荧光海域。】
【匹配或标记失败的玩家将成为新的“人鱼种”并与本场景……】
……
好像已经没谁会对这该死的游戏系统通报从哪里传出来的感兴趣了。
鹿颜的胸膛微微起伏，直盯着眼前这片亮若星辰的海滩。
赵彦满脸黑线，死死捏着肩膀上的黑色背带，“它刚说多少星来着？我没听错吧？？是不是5星来着？？？操……咱们这都什么运气啊。”
尤雾尴尬地笑了两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
呵呵。
你可真会踹。
枫叶
鱼腥味混合着海水的味道, 一下子就从那扇门里挤了出来，鹿颜忍不住用指尖轻轻抵住鼻子，整个人不自觉往后退了两三步。
尤雾同样皱着眉, 摆了两下手很快拉上了门, 再顺手将那开了一条缝的窗户也重新推了回去。
“……我去, 这味儿劲可真够大的。”赵彦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口鼻，眼眶红的厉害, 他跳到了一旁眯着眼睛盯上了面前两人的背影, “诶？雾哥，颜哥, 你两这反应……是丧失嗅觉了？你们不觉得这味道很冲吗？”
确实冲, 又腥又臭。
还有令人不适的湿涩感。
可鹿颜和尤雾却像没事人一样站在刚刚的位置, 冷眼看着直接跳出一米外的赵彦。
尤雾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揉了下散乱的粉白色刘海，“很冲吗？那你可能是没有亲身体验过尸油蜡烛的味道。”
“什么蜡烛？”赵彦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尸油？诶我去……你两经历可真够丰富的, 这都能知道……等等, 你们该不会上场游戏是关于这个的吧……”
赵彦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鹿颜轻笑着走下楼梯, 下意识环视了周围一圈。
而尤雾这次也懒得再去解释，他跟着走了下来，双脚踩在了细软的沙子上。
无人回应也没人解答, 一时的沉默让赵彦多少感觉到有些尴尬, 他不自觉松开双手往木屋的大门方向看了一眼。
“我刚不小心往里面瞄了一眼，这屋子不够大, 地板上好像丢了一大堆鱼, 墙上好像还挂着渔网, 再旁边应该就是张木板床，剩下的没看清，太黑……也太臭了，熏眼睛。”
尤雾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似乎还没从刚刚一脚踢出了个“特等奖”的运气中缓出来。
*
鹿颜沿着木屋两侧留下一长串的散乱脚印走了一圈，最后终于抬起了头。
“这木屋旁边留下的脚印看上去应该不是同一个人的……也就是说，可能在我们之前，就已经有其他人来过这里。运气好点的话，可能是跟我们一样的玩家。运气不好的话，那就是我们已经错过了比较重要的npc。”鹿颜弯下腰轻嗅着，“而且这里除了鱼腥味，还留下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味道……我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血的味道。”
这句话反而给赵彦打了一剂镇定。
“呼……那不挺好的吗？”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至少我们不用刚进游戏就直接给对面送了个一血。”
“是吗？我想问一下。以前打游戏哪次送一血的不是你？”尤雾冷不丁瞅了一眼赵彦。
可还没等到他再说下去，一束暖黄色的火焰突然从很远的地方腾升而起，黑色的浓烟直冲上空，再被海风吹散。
最后只留下了一股呛鼻的气味。
下一秒，更有五颜六色极为绚丽的烟花绽放于这片海面之上，伴随着几声巨响所有人猛地抬起了头。
“这是……烟花？”尤雾侧着身子微眯着眼睛看向远处，“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在海边放烟花？胆子还真够大的。”
鹿颜同样扬起脸，光影打在了他的侧脸，再转映进了他双眼。
尤雾移不开视线，从鹿颜的眉心，到鼻尖，到薄唇，最后落到了他的喉结上。
想说的话也憋了回去。
以前，怎么没觉得他哥居然这么好看。
尤雾轻轻咳了一声，刚整理好的头发又被自己顺手打散开来，看上去更凌乱了些。
“哥，这烟花是不是玩家点的吧？应该没有哪个游戏npc会这么无聊吧？”尤雾蹲下身揣起了一抔碎沙，最后又拍了拍手，“这块地方底下都是湿的，有可能是退潮的原因。”
鹿颜转过脸牵着尤之的右手，朝着烟花出现的方向走了去。
尤雾愣了两秒，轻轻拍了一把赵彦的肩膀：“走了。”
“啊？哦……”赵彦猛然回过神同样往前赶了两步，“雾哥，所以你刚说的那个蜡烛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能不能随便讲讲给我壮壮胆子啊？”
“吃的。”
“……啊？”
*
沿着海边没走多久，鹿颜就看到了一大群黑影围绕着中间巨大的火把堆，正跳着像极了某种祭祀的舞蹈。
而就在那火把堆的中心位置，倒立着一个十字架型的木桩，只不过最长的那段是弯曲的。
就像一条鱼尾。
桩身呈暗黑色，四个角上被钉着几个钉子。
尤雾歪了歪脖子走到了鹿颜身边，表情有些严肃：“哥，你还记得刚刚游戏系统说的那些规则吗？他让我们要在规定的时间找到跟自己匹配的‘人鱼种’，但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根本就不知道那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鹿颜轻轻摇了下头，目光始终辗转于那个倒立的黑色十字架上。
正巧，舞蹈结束，上空飘散着暗色的烟雾慢慢四散而去。
直到那雾全部散了，鹿颜才抬脚往那堆人群里走了过去。
参加祭祀的大概有10几个人，其中有几个从神色和穿着来判断，更偏向于参加游戏的普通玩家。
剩下的那些，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女人身上裹着一层薄纱，破旧的裙摆蹭在了地上。
看上去有些脏。
等到他们靠近，那几个普通玩家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一下子凑了过来。
尤雾下意识地挡在了鹿颜身前，皱紧了眉头。
“你们四个也是这场游戏的玩家对吧？！”高个子男生神色慌张，死死按着尤雾的胳膊，“请救救我们！求你们救救我们。”
“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想活着离开这里……我想回家。”另一个女生手腕上带着一串红绳，绳子上串着两三个银色的铃铛，被她护着身后的男孩瞪大了双眼，时不时瞅两眼鹿颜，在他们身上依旧带着一股刺鼻的腥味，“我不想死，我不想被丢进海里，我不想……我真的不想……”
女生突然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来，眼里的恐惧在火把的焰光之下，夺目又绝望。
鹿颜没动，尤雾也没动。
看着两大佬一脸淡定动都没动一下，赵彦咽了口唾沫眨着眼睛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
倒是尤之跟着那女生蹲了下去，右手一下接一下缓慢地拍着她的后背。
“你先别害怕……”尤之的声音很轻，“你手腕上的铃铛真好看，是朋友送的吗？”
“不……不是，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我今年本命年，所以……”女生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冲着尤之浅浅一笑。
“这样啊……放心吧，你不会死的，不只是你，我们大家也不会死的。”尤之笑了笑，“因为你的家人还在等你回去呢。”
尤雾听的嘴角直抽抽，他突然偏过头贴上了鹿颜的耳朵。
“哥，那你怕不怕？要不我也那样，哄哄你？”
鹿颜愣了下，右眼眼尾瞬间镀上了一层红晕，在火光之中不太明显。
但尤雾还是一眼就看穿了他。
撩拨再一次得了逞，尤雾反而像个没事人一样浅笑着看向别处。可没过多久，尤雾就听到鹿颜那声浅浅的语气词传进了自己的耳朵。
他说：“好……”
*
果然女生才能懂女生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不出几分钟，那个蹲在地上的女生用手背抹掉了还挂在眼角的泪珠，站起来冲鹿颜他们点了点头。
“你们几个是刚进游戏的吗？”女生吸了吸鼻子，“我叫沈恬，两天前进来的。我身后这个，是我的亲生弟弟，叫沈鑫……”
女生拽了拽躲在她身后低头不语的男生。
这男生个头不高，脸上还带着未褪干净的稚气。鹿颜对上了那男生颤颤巍巍的眼神，随后不经意间笑了起来。
尤雾不解，眼前这男生无论是从身高还是长相来判断，都不像是个大学生。尽管如此，尤雾还是厌烦鹿颜对着别人笑。
他往前走了两步挡在了鹿颜和沈鑫中间。
“你弟弟？看着最多就是个高中的，为什么也会来这里？”尤雾问道。
不问倒好，这一问，沈恬的眸子瞬间暗了下来，脸上的表情里夹杂着绝望和自责。
“小鑫的确不是我们学校的，他今年才刚上高二……因为我太久没回过家的原因，所以前几天他特意向他们学校老师请了假，带着很多东西来看望我……可我怎么都没想到……”
后面的内容尤雾自己也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因为自己而连累了别人之类的话。
而这些话他之前从顾妄的嘴里也听到的不少，于是再也没了听下去的勇气。
他不想拖累任何人，更别说那个人还是自己后知后觉的心爱之人。
尤雾吸了口气偏头啧了一声，想转身的瞬间却被鹿颜一把拦了下来。
海风吹得尤雾快要睁不开眼，一片黑暗中有几点蓝色星河映入了他的眸子里，还有鹿颜那双逐渐暗沉的眼睛。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好像在某个瞬间就看得他心里硬生生的犯着疼。
“你能不能别走……”鹿颜皱着眉，冰凉的左手捏着尤雾的手腕。
两秒之后，鹿颜突然按着自己的眉心往后倒了下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痛，好像随时都能将他整个人撕碎。
“哥？哥！”尤雾受惊，立马拦住了鹿颜的肩膀，“哥，你怎么了？你哪里痛？喂，你不要吓我啊。”
赵彦蹲了下去，轻轻拍着鹿颜的肩膀。“颜哥？颜哥你看我这里。颜哥……”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哥——”
*
这里是哪里……
鹿颜微眯着眼，左右看了一眼。
好像刚下完了一场秋雨。
“这地方……是墓园？”
红色的枫叶在风里打着旋落了一地，再一路飘到了旁边那条公路上，最后被卷进了过往的车流里。
被碾个粉碎……
又有微弱不清的哭声从园区里传了进来，鹿颜犹豫了几秒，最后推开了面前那个白色栅栏。
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下过雨的原因，台阶上干净的只留下了浅浅的水窝。
从低到高整齐排列着石墓碑，一眼看过去，那些黑白照片像是为来者诉说着自己的一生。
也许平庸，也许意外。
哭声依旧没停，听上去有些凄惨。鹿颜回过神加快了脚步。
“这是……三个小孩？”
鹿颜站在了原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不远处。零散的枫叶落在了他们脚边，有个女孩在哭，脸上的雨珠顺着刘海滴到了前襟。
在她的身后，站着两个男孩。
鹿颜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但眼前的依旧是三团黑影。
一个稍微高一些，站在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不动。
而另一个只是静静地站着，右手轻轻地覆在那女孩的肩上。
*
“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高个子男孩沉着脸张了张嘴，“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没哭。”
“S，谢谢你能陪我们来这里。”另一个男生浅浅道，扬起了头看向上空，“再过几天，我们就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
“去哪？”高个子男孩突然往前垮了一步，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那……以后我们还会再见吗？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记得。”男孩牵起了女孩的手，转身正视着鹿颜所在的方向，“我记得你，你说你叫S……”
一阵风吹来，漫天又飘起了红色的枫叶……
三个小孩的背影也逐渐远去。
“等下……你们，你们能不能别走，别走……”
*
他们三个到底是谁……
那个S又是谁……
“哥！醒醒！”
“哥！你看看我，我是尤雾啊。”
“鹿颜！醒过来！”
……
鹿颜缓缓睁开了双眼，左手条件反射性地捏住了尤雾的衣领。
“能不能别走……”
挑趣
“……清醒过来就好……”沈恬长舒了口气, 整个人瘫坐在了海滩上，缓了几分钟后她又再次开口，这次正对上了尤雾的眼睛, “据说梦境就是这个海岛带来的诅咒, 会将人的欲望和恐惧放大无数倍。”
尤雾听的认真, 右手依旧轻轻拍着鹿颜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又像是舒缓了自己的焦躁。
“欲望和恐惧？”尤之在黑暗中坐了许久, 转头看向了鹿颜，“你的意思是, 颜哥刚刚的梦里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至于到底是欲望还是恐惧, 鹿颜不提, 那便无人知晓。
鹿颜听清了个大概，他摇了摇头重新站了起来，“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颜哥你都梦到了什么啊？”赵彦抓了抓头发凑到了前面, “有时候人的灵感来源就是突然冒出来的, 就比如说你刚刚的梦里, 它有没有让你看到一些利于我们通关游戏的提示？”
不知是赵彦说话语气太过于正经, 还是说这个时候其实可以适当相信一下玄学，于是鹿颜真的眨着眼睛扫视了四周一圈。
然后说道：“不知道算不算提示，我的梦里有三个小孩子。”
这鬼地方除了一片幽幽泛着荧光蓝的海滩礁石和他们几个挤成一堆的普通游戏玩家以外, 根本就看不到任何活的东西。
更别提是几个能蹦能跳的小孩子。
尤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过去, 揪着赵彦的衣领往旁边拽了过去。
蓝光依旧晃眼睛，可鹿颜垂眸张着嘴, 酝酿了许久之后才抬起了头。
“那个梦里, 有三个小孩……还有什么奇怪的字母。”
很好, 所有有用的信息跟此时他们几人所在的游戏场景完全脱节，一点用处都没，几秒下来也彻底听蒙了围在鹿颜身边的所有人。
唯有尤雾一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缓缓松开赵彦的衣服，回头看着鹿颜的眼睛。
又一次看的入了神。
三个小孩……
尤雾转了转眼珠。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上一场游戏最后的惩罚阶段，他好像也出现了类似比较零散的记忆。
在那段模糊的记忆里，有三个小孩子，也有着漫天飘落的红色枫叶。
和一个“S”
……
难不成他和鹿颜，有着同样的梦境？
尤雾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
片刻过后，终于有人对这份沉默按捺不住了。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们不能再纠结于他到底做了什么梦了……”高个子男生看上去有些着急，他胳膊肘颤的厉害，手里捏着的火把棍子直接掉到了地上，“我……我其实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想着怎么通关这场游戏才是……已经整整两天了……”
整整两天过去，他们连游戏条件中最基础的“人鱼种”都没摸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更别提再之后的游戏进度。
尤雾一向讨厌别人对他提着嗓子说话，他皱了下眉头偏过了头。
沈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吓了一跳，她将沈鑫护在身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个子男生。
很快，她又重新看向了尤雾。
“你们别太介意，他之前不是这样的，只是来了这里才……哦对了，他叫白邵……是我的男朋友。”沈恬的声音很轻，和刚刚那几句偏激的话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们已经进入这个游戏两天了……但是完全没有一点点头绪。而且……昨天又有好几个人被这个岛上的渔民丢进了海里了。”
一个又字，彻底惊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所以刚刚跟你们一起跳舞祭祀的那几个就是np……”赵彦突然愣了下，盯着眼前看着就不像会玩游戏的两个人许久，“算了，看你们这样子恐怕都不知道npc是什么意思，跟你们说了也等于白说……我换个问法，你们刚来的时候有多少个游戏玩家？这总得知道吧？”
沈恬脸色有些难看，深呼吸着低了下头。
“知道的，当时因为太害怕，所以都数过一遍。差不多有20多个……”
“现在呢？”鹿颜突然站了起来，拍掉了蹭在后背上的细沙，“还剩下几个？”
沈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清楚最后还存活的玩家数量。
“我们刚进来的时候确实有20多个没错……大家找了一天的线索，还是什么都没找到。”沈恬又开口道，“后来，有渔民说这海域中间有个岛，岛上有个实验室。很多人就上了那艘船，可是……没有人能顺利返回。”
“实验室？”尤雾捏了捏指关节，“具体是什么实验室，你知道吗？”
沈恬又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
“我知道……我白天的时候不小心偷听到了那些渔民的对话！”白邵突然开了口，他的脸色很差，鬓角的位置还起了皮，“他们说，那个实验室里有人鱼，很多很多人鱼……它们体型很大，被关在透明的玻璃水箱里，它们还会吃人……吃掉人的欲望，还有恐惧……”
听起来有些语无伦次，而且很是离谱。
“人鱼还会吃人？”赵彦张大了嘴，像是听了个笑话，几秒之后他又咳了两声右手按在了白邵的脖子上，“兄弟，这样，等咱们活着从这场游戏出去，我一定送一本安徒生童话给你，让你好好了解一下什么叫人鱼好吗……但是现在真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没开玩笑！”白邵突然瞪大了双眼，一把甩开了赵彦的胳膊，眼眶刺红，“我说的是真的！不是什么童话，是真的人鱼！鱼尾上沾满了血和泥，很脏很脏……脏的洗不干净。”
“……”
从白邵嘴里形容出来的“人鱼”跟他小时候看过的那些童话故事里的“人鱼”完全像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赵彦忍不住偏过头干呕了几声。
鹿颜依旧沉着脸，停顿了一小会后重新看向眼前那片蓝色海域。
“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在这片海域的中间有座孤岛，岛上还存在着一个什么人鱼实验室。”
漂浮在半空的黑雾已经彻底散了，鹿颜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挂在空中的圆月。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得想办法到达那个岛。”
“我有办法……”白邵再次开口，“但是……得靠运气。运气好顺利到达，运气不好……我们可能都得死……”
赵彦听完抓了抓脖子，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好干笑了两声。然后一把将尤雾从鹿颜旁边推到了白邵面前，“必须赌运气是吧？行，那就他了。”
尤雾一脸郁闷回头看着赵彦：“……”
像是个疑问的表情。
“别这么看着我，你，颜哥，小之，还有我……咱们四个人里面就你那运气最好了。”赵彦舔了舔唇，连带着竖起了拇指，“嘭的一下，直接一脚踹出了个5星级难度的游戏。雾哥，我说真的，你不去买几张彩票试试我这心里都觉得过意不去。”
尤雾依旧冷着脸，可鹿颜却听笑了。
他眯着眼睛，嘴角微微上扬着，双眸里闪烁着蓝色的星点，明亮的像一片星辰大海。
尤雾突然耸了耸肩膀移开了视线。
“怎么算赌运气，你先说。”尤雾看向了白邵。
“那些渔民在白天都会出海打渔，他们会途经那个海岛。”白邵瞥了四周一眼，确保周围无人的情况下又压低了声音，“我之前找到了几把鱼骨制成的短刀，藏在了那个木屋里，要不然我们……”
“停停停！打住……”赵彦咽了口唾沫，“兄弟，你是想对那些npc动手？你疯了啊？”
且不说这举动能不能或者会不会轻易被游戏系统监测出来，就光是跟那几个人高马大的npc动手这件事，就难以实现。
赵彦没忍住左右瞟了一眼。
鹿颜和尤之身上多多少少还带着一点伤，沈恬又是女生，沈鑫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学生，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你还指望他动得了手？
而白邵这幅样子一看就只适合搞一些文墨上面的东西。
他自己……
呵呵。
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对那几个身强体壮的npc动手好吗？
赵彦用手背蹭了蹭鼻尖，转头看向了旁边。
唯一一个没受太重的伤且能狠得下心动刀的人……
只有尤雾一个人。
但以1敌好几个大汉的场面，无论怎么想，能赢的概率一定是0%。
赵彦忍不住叹了口气，拍了拍手。
“兄弟，放弃吧。你这个建议等于团灭。”
白邵缓缓低下了头。
“那也未必。”鹿颜突然开口道，他指了指停靠在远处的几艘大船，“你们看，那些船上有很多木箱。”
尤雾的眼睛突然一亮：“你是说，我们虽然不能跟那几个npc动手，但是可以藏到那些箱子里去。”
“嗯。”鹿颜点了点头。
“这个办法听起来……”尤之伸手摸了摸下巴，眨了两下眼睛，“能活下去的概率好像比0高了一些……我同意。”
“我也同意。”
“那我也跟你们一起。”
鹿颜突然盯上了尤雾的脸，视线锁定在了他的眼睛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越来越喜欢看尤雾这双眸子了……干净，又充满着无尽的希望。
哪怕置身于一片黑暗中，也像是从不轻言放弃。
尤雾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完全不顾身边几个人投来的目光，直接凑到了鹿颜的耳朵边。
温热的唇撕咬着鹿颜的耳廓。
“我说哥哥，你总喜欢这么盯着我看，就不怕我做出点什么别的事来？”
尤雾的声音很轻，轻到鹿颜一下子就红了眼角。
“你这是……害羞了？”
鹿颜偏过头将尤雾往旁边推了一把，缓了几秒后稳下了语气，重新问道：“那你呢，你会同意我刚才的想法吗？”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同意啊。”尤雾提高了音量，扬起头，一边嘴角跟着斜了上去，而后又重新对上了鹿颜的眼睛，“以后你让我往东，我尤雾绝不往西半步，哥，你说好不好？”
鹿颜咬了咬牙，转身往礁石的方向走去。
尤雾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尤之吸了吸鼻子，转头从脚边捡起了一块偏大的石头丢到了海里。
赵彦满脸写着尴尬，等到鹿颜彻底走远了些，他才转头一把拍在了尤雾的背上。
“我操，你拍我干嘛？”尤雾一个没注意，身子往前踉跄了一步。
“你说干什么？”赵彦翻了个白眼，呵呵笑了两声，“你自己弯了也就算了，你能别动不动就骚到你哥头上去吗？我要是颜哥，就冲你刚才那股骚劲，我直接一巴掌甩你脸上了。”
“我愿意，你就说怎么着吧……”尤雾重新盯上了鹿颜的背影，嘴角又溢出一抹笑，他侧着身子用肩膀撞着赵彦，“诶，赵彦……你有没有觉得，我哥他……”
“你哥又怎么了？”赵彦懒得理他，头也没回。
“我觉得我哥长得真的很好看。”
“哦。”
“尤其害羞的时候……也好看。”
“哦。”
“可惜我从来没见他哭过……应该，会更好看吧？”
“……”
听听。
这都什么虎狼之词，赵彦脸上自觉出现了一排黑线。
“尤雾！你他妈给我滚啊！”
人鱼
停靠在岸边的几艘木船看上去并不小, 除了甲板和船舱内部清理的比较干净以外，其余地方全都沾满了圆扇形的暗色鳞片，在月光下隐隐反着清冷的寒光。
鹿颜摸了摸嘴角, 四下张望了一番。
从刚才的祭祀舞蹈结束之后, 这片海滩就出奇的安静, 四下无人低语，一片静谧中只剩下了海浪接连不断地卷在了旁边的黑色礁石上所带来的的水声。
时间流逝的也快, 尤雾抬起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然后又往鹿颜那边靠近了些。
“天快要亮了。”尤雾眯了眯眼睛，看上去有些疲惫, 肚子也叫个不停, 听上去有些好笑, 就像是在和在场所有人做着无畏的抗议。
但饿归饿，尤雾依旧站在原地，制定着下一步的计划。
“赵彦你等下带着小之去那艘船，沈恬你带着你男朋友, 跟你弟弟去旁边另外一艘, 我和我哥……”
“哥。”尤之突然打断了尤雾, 她犹豫了几秒之后摊开了右手, 两块袋装小面包出现在了她的手心，“刚刚进游戏进的有些匆忙，我只带了两块面包进来……要不, 你跟颜哥两人将就一下先填填肚子, 等一会儿到了岛上再看看有没有别的能吃的东西。”
鹿颜先是一愣，而后轻笑着从尤之手里拿了一块塞进了尤雾兜里。
“另一块小之留着自己吃吧, 颜哥不饿。”
尤雾搓了搓手心, 又将兜里的面包摸了出来, 这次直接撕开包装袋将那拳头大小的面包掰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
少的那半想都没想就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
另一半被举到了鹿颜面前。
“还是一人一半吧，现在这种情况你也别太嫌弃了。”尤雾笑了笑，又抬高了胳膊，“我知道你不喜欢吃别人剩……”
话还没说完，鹿颜直接将尤雾手里的面包吞了下去，缓了两秒之后才抬起头看着尤雾的侧脸。
“我不嫌弃。”
尤雾站在旁边瞪大了双眼。
*
几年前盛夏的傍晚，因为附近电路检修的原因，鹿颜家里停了电。
没了空调续命，不到5分钟的时间，鹿颜的额头上就彻底爬满了密集的汗珠，连鬓角的碎发也被汗水浸湿拧成了几股。
身上米白色的短袖也变得像是刚从洗衣机里过了遍水直接拎出来一样。
而就在这时，半根橙味的棒冰出现在了他眼前。包装袋上卡通人物的眼睛直冲着鹿颜的脸。
鹿颜讪讪抬起了头。
只见尤雾嘴里咬着另一半，冲他眨了两下眼睛，一脸玩味的看着他，就连话语间都充满着挑衅。
“喂，我刚买的，你吃不吃？”
鹿颜吸了口气，轻笑着揉了揉尤雾的头发，“你吃吧，我不热。”
尤雾并未当回事，他随意地瘫进了旁边的沙发里，重重“哦”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很明显的挂着四个大字。
那随便你。
鹿颜轻轻舔了舔唇，移开了视线。
“行吧，你当我没问，我知道你这人太娇贵，从不吃别人剩的。”
话毕，尤雾起身头也不回丢上了自己房间的门，留下鹿颜满脸无奈地站在客厅里。
……
而几年之后的现在，他自认为十分娇贵的哥哥依旧站在他身边，接过他手里另一半面包，看着他说。
“我不嫌弃。”
……
尤雾突然觉得鹿颜的话多多少少有点磨人了。
*
海天一线的的连接点已经微微泛起了鱼肚白，从平静的海面延伸到夜空里的璀璨星河也逐渐淡去。礁石边的那片荧光蓝也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了一片浅色的泥泞朝他们脚边漾来。
鹿颜的表情比之前更严肃了一点，他抬手指了指那几艘木船。
“你们几个就按照小雾之前分的组先去木船上把，天马上要亮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鹿颜说完，拽着尤雾的胳膊就往刚刚的木屋方向跑。
尤雾虽说对鹿颜的行为有些不解，但还是毫不犹豫跟了过去。
温度突然骤降，海风越来越凉。鱼肚白的上空好像卷来了一团暗云。
这是……
海上暴风雨的征兆。
尤雾忍不住问道：“哥？我们现在还回去干嘛？再不快点藏到船上去真的就来不及了。”
“白邵之前不是说过吗，他在那个木屋里藏了几把短刀。”鹿颜跑的比较急，语气不稳，微微喘着粗气。
“短刀？但是那有什么用啊？”风啸的声音越来越大，尤雾跟着提高了音量。“你不会真信他说的，要跟npc打起来吧？”
“当然不是。你仔细想想，那些短刀并不是他们从外界带进这个游戏场景的。”鹿颜踢开了木屋的门，鱼腥味已然没有之前那么重。
鹿颜猜，可能是因为这肆虐的海风。
“你的意思是说……白邵之前藏起来的那几把短刀，很有可能是这个场景里自带的游戏道具？也算是游戏系统的一部分。”
游戏系统提供给玩家的道具，可远远比他们从外界带进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得多。
尤雾点了点头张开嘴往前跨了一大步，将鹿颜直接拽到了身后，自己则捂着鼻子踏进了那个木屋，“你站在这里别动，我自己进去就行。”
昨夜天色太黑，视线又受了阻，根本没人看清楚木屋里的具体结构。
但现在尤雾站在地板上，目光环视着周围一圈，最后皱着眉从墙角那堆鱼骨中摸了两把刀出来。
他的衣角同样沾上了白色鱼骨的部分碎渣，尤雾偏头看了一眼，来不及伸手拍掉，直接抬脚跨过了那堆散着恶臭的东西。
“小雾，快点。这雨也有些不对劲。”鹿颜抬眸看了看头顶，那团黑云已经从远处彻底压了过来，最终汇聚在了这片海域的上空。海风肆虐，撕扯着他们的脸颊，落下的几点雨滴像是倒挂的冰刺砸着他们的皮肤。
尤雾将两把短刀直接别在了腰间的皮带上，一把牵起了鹿颜的手往来时的方向冲了过去……
*
凌晨4时30分，为首的那艘木船上突然响起了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像是一段旋律，只不过并没谁知道这段音乐起源于哪里。
等到鹿颜和尤雾两人重新返回，早已不见刚刚还等在原地的赵彦等人。反倒是从两艘木船之间发出了几声不轻不重的敲击声。
尤雾侧着身子仔细听完，这才长舒了口气。
“他们几个都藏好了。”
不等鹿颜再询问些什么，他就被尤雾推着后背爬上了木船，穿过船舱直接钻进了后面放置的木箱的雨棚里。
木箱层次不齐地摞在角落里，大致猜测足足有七八个，其中有3个已经被人用钉子钉满了整个箱口，整整齐齐排列在他们眼前。
尤雾探手推了推，未果。
“哥，你有没有觉得从我们上了船，这股腥味就一直没散过，我现在怀疑这些箱子里面可能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鹿颜捏了捏眉心，二话没说从尤雾的腰间卸下了一把短刀。
“那就撬开看看。”
话刚说完，一个银白色的长钉从鹿颜的短刀下掉落在了船上。
长钉上带着深蓝色的粘稠液体。
时间还在悄然流逝，距离渔民出海的时间又近了些。
尤雾脚边散着一堆带血的长钉。
“还差最后一个。”
鹿颜没再说话，握着刀把的手再次用力。
最后一个银色长钉应声落了地，木箱的盖子连带着箱口的位置立马被挤出了一条两支宽的缝隙。
鹿颜将短刀重新递给了尤雾，双手把在了木箱边缘猛地一推。
哗啦——
一股鱼腥臭味夹杂着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这种味道交错混在眼前这团被黑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长方形物体上，径直从箱子里滑落到了鹿颜脚边。
尤雾分不清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但光凭长度来判断，更偏向是人体。
一个普通男人的身高基本位于1.75米到2米之间，而一个普通女人身高仅仅只有1.5米到1.65米之间。可眼前这东西，无论怎么看也得有个2.5米左右，甚至还要更长一些。
“这到底什么东西？”
尤雾捏着鼻子蹲了下来，拇指和食指指腹贴上了那块黑布。
出于好奇心，他还是用短刀划开了一端沾了血并且打成死结的粗麻绳。
鹿颜同样弯着腰，眼睛直勾勾盯着眼前这东西。
黑布被尤雾慢慢退了下去，最开始露出了一个长发女人的脸，再到雪白的脖颈，最后到了赤.裸着的上半身。
鹿颜突然偏开了视线不愿再看下去，他指尖蹭了几下自己的鼻尖，清了清嗓子。
尤雾蹲着身子依旧满脸严肃，黑布已经被掀到了这个长发女人的腰部，如果再往下……
尤雾回头看了一眼鹿颜，轻笑着问道：“哥，要不，剩下的你来？反正你对女人没什么兴趣。”
鹿颜转过头，满脸疑惑地对上了尤雾那张充满玩味的脸。
“你不要总这么看我啊，我都已经把黑布掀到腰了……”
“我拒绝。”鹿颜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这种极为羞耻的事情本就不是男生应该做的事，可现下这艘木船上只有他们两个大男生，就算心不甘情不愿也得继续下去了。
鹿颜没说话，尤雾另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咽了口唾沫。拎着黑布的右手微微颤了两下。
“那个……哥，要不，我们不继续了？反正横看竖看这箱子里的东西就是个死人。”
鹿颜的视线挪到了另外那一多半还未掀开暴露在他们眼前的黑布，轻轻摇了摇头。
“这并不是什么普通女人，小雾你看。”鹿颜稍微站远了一些，以冷白的指关节作为参考比对了一番，“这人的身体比例差太多了。”
“你也发现了？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尤雾微微眯上了眼睛，似笑非笑间直接将剩下的黑布全部掀了开来。
*
“这是……”
整条黑布和半截粗麻绳被鹿颜一脚踢到了另一个木箱旁边，眼前这个长发女人的身体一下子全部暴露在他们眼前。
只不过，鹿颜并未觉得有多羞耻。
因为从那个女人的小腹位置开始往下，竟然是一条长长的鱼尾。
那鱼尾呈深灰色，灰色鳞片间夹杂着血和泥水，小腹跟鱼尾的连接处密密麻麻布满了两排白色反光的鱼线。
“人鱼？”尤雾忍住想吐的冲动，重新站了起来，“鱼尾的部分是被人缝上去的，这排伤口的针孔走向很乱，完全不像医学上的专业缝合。”
鹿颜点了点头，视线移到了那条长鱼尾的末端，在那里，有个米白色的圆形标记。
看着有些诡异，像是什么符号。
尤雾有些嫌弃，伸手拨开了缠在女人脖颈间的黑色长发，果不其然，在她的脖子上有着一模一样的白色标记。
鹿颜思索了半天才缓缓看向尤雾，“游戏规则里提到玩家要找到跟自己匹配成功的“人鱼种”，难道指的就是这个？”
“当然不是，这很明显就是个不被需要的失败品。”
身后不知何时突然多出来个黑影，尤雾抽出短刀猛地转身看了过去。
“谁？”尤雾喊了出来，几秒之后他又放下了刀，“汪真？”
来的人确实是汪真没错，只不过这次他穿着一件修身的黑色制服，左胸口的口袋上别着一个古铜色别针。
一眼看去反而有了毕业面试官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尤雾问道。
这团黑影是个人，而且还是同他们一起参加过游戏的熟人，惊吓和恐惧很快被压了下去。
汪真没说话，尤雾也懒得等答案，他松了口气，蹲下身子继续查看着甲板上躺着的长发女人。
鹿颜眨了眨眼睛走了过去，低下头浅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汪真“呵呵”笑了两三声，最后直接从兜里摸出了一张白色卡片。
“你还好意思问我？给给给给给，自己看……”
说完，汪真将指缝间夹着的卡片递了过来。
卡面的正面有一行黑色墨水写下的瘦金体，为了方便各大区域的G.M进行查阅，卡片背面还贴心地挂着一行英文翻译。
鹿颜接过去垂眸看了一眼：“……”
【异度高校5星难度系列游戏人鱼实验室场景内，现有两名玩家违反游戏规则。违规内容：破坏游戏npc原置参数。】
实验室
鹿颜忍不住捏了捏眉心, 盯着尤雾的背影看得出神。
许是表情太过于严肃，汪真顿了一下又很快补充道：“不过你也别太担心了，这只是游戏系统给出的部分警告, 跟4星游戏里的不一样, 算不上是惩罚。毕竟地上躺着的那女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npc……”
“……”
鹿颜轻轻应了一句。
不是什么重要npc还放这干嘛，他们还在这盯着看了半天, 呵呵。
鹿颜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略显无知的决定让这不怎么重要的女人污了尤雾的眼。
他往前走了两步, 直接拎起了尤雾的衣领甩到了汪真那边，随后又弯下腰捡起了刚刚被他踢在一旁的黑布, 重新丢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该遮的部位重新被遮的严严实实, 但鹿颜还觉得远远不够, 愣是将旁边多出来的黑布也裹在了女人身上。
最后，鹿颜还是忍不住低声骂了句“操”。
这一句好像也骂醒了尤雾，他一脸尴尬地抓了抓脖子，清了下嗓子嘟囔了几句。
但鹿颜没做出任何回应, 他的大多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甲板上的女人身上, 三秒后, 鹿颜冷着脸, 眸子越发清冷，双手紧紧地按着那女人的肩膀，最后拖到旁边直接从船上丢了下去。
【经系统监控判定：本场游戏中一名玩家有严重违规行为。】
……
汪真冷下了脸, 眼睁睁看着手里的白色卡片上又自动出现了一行瘦金体。
*
尤雾有点想笑, 但碍于鹿颜一向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细想过后还是重新憋了回去。
他回过头看着汪真耸了耸肩膀, “我哥这是怎么了？”
汪真没点眼力见, 左手捂着肚子晃了两下胳膊肘, 刚刚还那副严谨又正式的样子突然就消失的烟消云散。
白色卡片被他撕成了碎片扔进了旁边的木桶里，汪真这才长舒了口气直视着面前的尤雾。
直到他看清了粘在尤雾衣角上的白色鱼骨残渣。
汪真偏着头指了过去：“小子，你这衣角上粘的什么东西？”
尤雾低下头，将那块残骨头捏在了手里，“鱼骨头？至于是哪种鱼，那我就不知道了。你要是有兴趣你可以自己留着去研究研究。说不定对我们通关游戏有帮助。”
话毕，尤雾将手里的白色残骨头丢到了汪真身上。
“……”
汪真啧了一声，心说你小子还挺会安排人。
*
“！@￥#……*&&*&*”
“！#￥%￥#%%……&*&*”
有奇怪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沙滩上传了过来，尤雾偏头的瞬间就看到了几个模糊又有些高大的黑影，以刚刚被丢下船的女人的位置做参考，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正是之前跳过祭祀舞蹈的渔民。
汪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往前走了两步将地上的长钉全部捡了起来，然后随便塞进了黑色正装的内兜里。
在两个人诧异的眼神下，汪真又把尤雾和鹿颜一起推进了那唯一一个被打开的木箱里。
“有人过来了，先躲进去！”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听见他们登船的声音，鹿颜才眯了眯眼往后靠了些。
3米长的木箱其实很是宽敞，但三个大男人一起挤进去，着实有些挪不动身子。
就像现在，鹿颜松口气的动静就不小心抵上了尤雾的前胸。他想往前稍微挪些距离，却又被尤雾一把拦了回去。
汪真靠近箱口，他双手死死的捏着那片因为失去长钉而脱落的木板，没过一会额头就渗出了汗。
两个登船的渔民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很快升了帆。海风依旧，船体左右晃个不停。
鹿颜微侧着身子往前面凑近了些，右耳贴在了木箱一处比较干净的壁缘上。
“哥，那些人说的话你能听得懂？”尤雾往前凑了些，怕鹿颜维持不久现在的动作又将胳膊紧了紧，“我听着也不像是英文啊。”
鹿颜没说话，汪真却忍不住回头瞪了过来。
他压低了嗓音说道：“就算人家说的是英语你就听得懂了？你别忘了你那大一的基础英语还挂着科呢。”
尤雾一愣，脸色沉了下去，毕竟这关乎到他本人的面子。
“你是怎么知道的？”尤雾翻了个白眼。
“阿颜之前总是大半夜抱着大一基础英语书看好半天。”汪真压低了声音，“你说我怎么知道的？重点是，他每天这么辛苦你个小没良心的最后还是挂科了。”
“……”
鹿颜依旧没说话，可尤雾却分分钟想用刚才那恶心透顶散着臭味的黑布堵上汪真的嘴。
*
船成功离了岸，没过十几分钟两个渔民的谈话声也逐渐被此起彼伏的鼾声所代替。船上情况一切照旧，鹿颜才往后扬了扬脖子。
木箱里很挤，尤雾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汪真，“真是绝了，你刚才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能不能再从那回去啊，你不觉得你在这里很多余吗？”
汪真的视线落在了尤雾的胳膊上，他偏头啧了一句根本就不想理会在旁边不停发牢骚的尤雾，压低着声音看向鹿颜。
“怎么样，听出什么内容来了吗？”
鹿颜满眼“你是游戏G.M你还问我”的疑问盯了回去，但又碍于尤雾在场，他只好轻轻点了两下头。
“从他们谈话内容来判断，这片海域中心有座海岛，岛上也确实有个实验室，而且那个实验室里有很多的研究员。”
“他们还提到什么欲望和恐惧……”
“还有什么上一场没通过游戏的玩家的处理方式等等……”
尤雾只听了个半懂，他眨了眨眼睛接着问道，“这5星难度的游戏里居然有这么多的npc？先是那些渔民，接着就是木箱子里被拼接成人鱼的女人，现在听你的意思就是我们不久之后还有可能碰到那些实验室的研究员？”
鹿颜轻轻点了点头。
汪真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尤雾：“你以前不是最喜欢打游戏吗？有这么多npc也不怎么奇怪吧？你怎么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一样。”
尤雾懒得再回复，索性直接偏过了头。木船左右晃动个不停，胃部跟着翻江倒海，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汪真撇了撇嘴不再去看他。
这份沉默仅仅持续了几分钟，汪真又将魔爪重新伸向了鹿颜。
“诶对了，阿颜，上次你那事我还没八卦完呢。而且这里现在也没外人，你就说说呗。”汪真一脸奸笑，轻轻晃了晃鹿颜的肩膀。“那个未成年小孩到底是谁啊？我真的特好奇，能被阿颜你喜欢上的人……那得多优秀啊。诶对了，你先说他到底是不是咱们学校的啊？”
“……”鹿颜没说话，余光却扫向了靠在那边休息的尤雾。
能被我哥喜欢上的人……
言外之意，鹿颜有喜欢的人了……
可那个人是谁。
尤雾莫名有些烦躁，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薄唇微张的鹿颜。
“你两还有完没完了，要讨论个人感情问题，就找个没人的地方行吗？”尤雾一脸不爽，刚刚拦在鹿颜腰上的胳膊也一并收了回去。
下一秒，鹿颜的额头直直撞在了木箱上。
嘭的一声，动静并不小。
好在几个船员睡得熟，并没发觉箱子后半截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尤雾闭了闭眼：“……”
说来也是奇怪，鹿颜的皮肤虽然比常人更白皙透亮些，但有一点却是尤雾至今解不开的谜团。
那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鹿颜的身体各个部位与外界有轻微的碰撞，他的皮肤上立刻会出现一片微红的印子。
就像现在，尤雾呆呆的盯着鹿颜额头上突然冒出来的那片红印，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好了好了……”尤雾低了低头。“这件事怪我。”
鹿颜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尤雾。汪真满脸“没眼看且不怎么爽”的表情盯着面前这两人，随后偏过了头。
“哥，你还是过来我这边一点吧。”尤雾伸出了手，将刚刚背对着他而坐的鹿颜往自己怀里拽了拽，随后又用两只胳膊紧紧从后面圈在了鹿颜腰间，整张脸跟着埋进了他的脖颈里。“我不跟你闹了，好不好？”
鹿颜沉默着，眼睁睁的看着尤雾那只冰凉的左手覆在了自己的额头。
这下连带着耳根也红了起来。
*
汪真皱了皱眉，冷着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阿颜他因为你是他弟弟，所以一直不太好意思当你的面提这些，这些我完全可以理解，所以我更要替他说出来。”汪真吸了吸鼻子，“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喜欢了整整两年，尤雾你身为阿颜的弟弟，平时多多少少注意着点形象行吗？不要动不动就这么搂搂抱抱的行吗……以前怎么不见你两关系这么好……”
不愧是一个寝室出来的，连说话的语气都跟顾妄的一模一样。
上次尤雾的回答确实不够坚定，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对鹿颜的那份感情到底有多么的不堪。
但现在——
他不想再否认和质疑，甚至也不想再假装不知道。
尤雾一向开得起玩笑，抹的掉嘲讽，却唯独容忍不了从鹿颜的嘴里听到别人的名字。
那样他会疯。
会想把鹿颜藏起来。
尤雾突然抬起了脸，细长的眼睛往外透着凶狠的冷光，他嘴角微微上扬，环着鹿颜的两只胳膊收的更紧了些。
许是锢的太紧，鹿颜的喉间不自觉溢出了一声轻哼，带着一串不稳的喘息声。
听的汪真忍不住脸红心跳。
“就算他有喜欢的人那又怎么样？”尤雾微眯着眼，表情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傲气，“鹿颜他是我哥。”
尤雾的声音逐渐淡了下去，最后一个字也隐藏进了嘴角边，乍一听就像是在宣誓主权。
鹿颜抬起头，抵上了尤雾的下巴。
跟以往的相处方式完全不同，没有了以往兄弟间的亲昵称呼，也没有平日里那番一哭二闹三上吊式的撒娇撩拨。
现在呈现在尤雾脸上的，只有那么波澜不惊又极为陌生的表情。
汪真转头看了一眼尤雾，又冲着鹿颜点了点头。“阿颜，尤雾这小子眼神有些不太对劲，难不成是受了游戏系统的影响了？”
“……应该是，之前在沙滩上的时候，我就头晕的厉害。”
所以尤雾这算什么，欲望吗？
鹿颜有些不解。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鹿颜还是没把自己刚才的梦境告诉汪真。他微仰起脸依旧沉默了下去，余光却不自觉瞥到了尤雾的那张脸上。
这表情虽说鹿颜之前也见过一次，在那个2楼阁楼里，尤雾右手将自己抵在门后的时候，甚至是将他摔到床上质问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冷淡的表情。
但尤雾此刻的眼神里，还有另一份对欲望的强烈渴望。而这份渴望，只是这场游戏内部参数错乱导致的新的bug而已。
汪真被这双眼睛盯的有些难受，转了个身背对着这两人将游戏系统骂了个遍。
鹿颜侧了侧身子，本就白皙的脸逐渐变得更为苍白。
甚至浮现出了一种病态。
“尤雾！松手！你弄疼我了。”鹿颜胳膊肘使劲撞上了身后之人的腹部。“别抽风！”
尤雾吃痛，靠在了木箱边胸膛微微起伏，愣了两秒才垂眸松开了手。
“哥，我刚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其实……”尤雾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两个肩膀都开始微微发颤。
可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几艘木船却前后停靠在了岸边。
再下一秒，渔民的交谈声重新传进了鹿颜的耳朵里。他挣脱开尤雾的胳膊，整个身子往前凑近了些。
“行了都别闹了，我们到了。”鹿颜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对比尤雾的来说，更像是极度缺氧。
船确实还停在原处没错，可那几个渔民却先一步通过一旁的智能识别安保系统，最后进了实验室大门。
鹿颜从木箱的空隙间左右看了一眼，终于往前推了一把汪真。
“外面暂时没什么人，可以出去了。”
鱼尾钥匙
三人从木箱里前后依次爬了出来, 汪真随手整理了下身上的黑色制服，忍不住抬着胳膊伸了个懒腰，环视了周围一整圈后冲鹿颜耸了几下肩膀。
“兄弟, 告诉你个不怎么棒的消息, 这里我也是头一次来, 帮不了你了。”
听上去更像是亲口告诉鹿颜，请你们自求多福。
尤雾从船上跳了下去, 脚踩着细沙转过身下意识冲鹿颜伸出了两条胳膊, 而后又很快收了回去。
“这里暂时没什么人，你们直接下来吧。”尤雾眨了下眼睛, 盯着鹿颜额头上磕出来的红印子看了几秒, 转身就往另外一艘木船那边靠了过去, “都看着点，别又碰到了。”
鹿颜一愣，刚冲尤雾探过来的指尖蜷了回去。
“嗯。”
“小之别怕，跳下来, 哥哥能接着你。”尤雾脸上带着笑意冲另一艘木船上的尤之喊道。
……
鹿颜就这么半弯着身子愣在了原地, 久久不肯抬脚。
汪真盯着鹿颜的背影看了好半天, 最后抬手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
“阿颜。”
鹿颜没回头, 只是余光瞥到了汪真身上：“嗯？”
汪真：“……两年前，尤雾那小子也没有成年。对吗？”
鹿颜的睫毛微颤了下，他没来得及承认, 也没来得及反驳回去。
汪真突然轻笑着, 加重了掌心的力道，两条修长的腿跨过鹿颜的脚踝直接跳了下船。
*
这座海岛位居这片海域的中心, 看着不怎么大, 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栋7层高的玻璃大楼。电梯间是全透明的, 鹿颜偏头去看的时候，它的位置正好停在了第2层。
很快，有零零散散几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手里拿着蓝色的记录板的男人，步伐一致，一个接一个走进了电梯。
鹿颜猜，那些人就是渔民嘴里提到的“研究员”
沈鑫虽然年龄小一些，却无论尤雾怎么看都觉得这男孩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更淡定。沈恬畏手畏脚缩在白邵的身旁，而她的亲弟弟却眼神沉稳，面无表情地仰起头观察着面前这栋一眼看去并没什么异常的实验大楼。
这份冷静跟鹿颜又极其相似，单从年龄差距来判断，鹿颜的冷静是出于常态，而沈鑫的冷静，反而就越发的怪异。
等到鹿颜赶了过来，尤雾才着急忙慌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我刚在船上的时候观察了一下，这栋实验楼的构造跟咱们学校的实验楼一模一样。只不过外墙被全透明的玻璃给代替了。”冷风依旧卷着海浪扑上了岸，鹿颜的头发被吹得乱极了，他转了个身背对着木船，压低了嗓子。
“也不仅仅是你说的那样。除了你刚刚提到的那些，还有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沈鑫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正视着鹿颜的眼睛，“你们学校实验大楼的电梯不是透明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是在每一层楼都设置了可停靠的程序，但我发现，这栋大楼的电梯从来不会在4层的位置停下来。”
沈鑫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立马抬起了头盯着那机械般上下运行不歇的电梯间看了许久。
其中也包括了尤雾，他抿着唇，食指指关节抵在了鼻尖上。
“小鑫会不会是你想多了，电梯不停靠在4楼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啊。”沈恬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小声说：“可能是那些人他们压根就不是专门去4楼的，所以就没……”
“不对。”赵彦抬起头看了好半天，最后开口道，“刚刚乘梯的那批人，从2层上的电梯，5层出的电梯，但是你们看——”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尤雾吸了口气猛地抬起了头。
眼前那幢大楼的玻璃略微泛着光，他们之前看到从2层乘梯的那批身着白色研究服，手里拿着记录板的男人……
竟然同时出现在了这栋大楼的4层！
更要命的是那几个研究员全部整齐地站成一排，透过透明的玻璃窗死死地盯着他们这个方向，尽管带着白色口罩，但尤雾还是看清了从他们眼里透露出来的怪异笑容。
像极了他们之前在系统里见过的那个鬼脸。
鹿颜几乎是下意识地蹲了下来，很快旁边的几个人也立刻找到了掩体。
尤雾弯着腰搓了把脸，转头看向了身后哆哆嗦嗦的几个人。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鹿颜微微眯了下眼睛，站了起来直勾勾盯上了那几个研究员的身影。
“在这栋大楼的第4层，一定有通关游戏的关键信息。”
下一秒，鹿颜就被尤雾一把拽到了身后，借着旁边这棵树来当掩体，尤雾满脸不爽地转过头来。
“你不要命了啊，那个位置他们能看到的。”
先是毫无准备地目睹了鹿颜的取血行为，现在又看着鹿颜一个人暴露在那些研究员的视野里。尤雾冷着脸瞥了一眼鹿颜，却连指责的勇气都没。
*
“大门口没有什么npc。”汪真突然打破了现下的沉默，他双手环在胸前靠在旁边的树上，满眼懒散，“看上去应该就是普通的指纹解锁或者是人脸智能识别系统。”
“卧槽！你不是颜哥的室友吗？你怎么也在这？”赵彦偏了偏头。
……
汪真心说，我已经在这站了5分钟了，敢情你是刚看到吗？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鹿颜偏过头往前看了好半天，终于回过头看向汪真的方向：“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然你先过去看一眼？”
汪真咬着嘴角丢了个白眼过来。虽说G.M的地位颇高，隶属游戏内部的最高管理者，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属于这游戏系统里的一部分。
但汪真还是觉得鹿颜这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够人道。
当然也不止是汪真，蹲在树根旁的其他人也同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鹿颜的侧脸。
……
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让汪真过去看一眼吗？
确定不是表达“要不你先去死一下”之类的意思吗？
沈恬忍不住皱了皱眉，捏紧了白邵的手。
“既然你们都这么害怕的话，那就我去。”
沈鑫的目光从沈恬的手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他低头啧了一声，很快从白邵的背后站了起来，不顾大楼里还站在4层玻璃窗前的几个研究员径直走向实验楼的大门口。
这下，换鹿颜瞪着眼睛盯了过去。
汪真靠到了尤雾旁边，低着头说道：“这个高中生肯定有问题。以我当游戏G.M的经验来判断，他绝对不是个普通的游戏玩家。”
鹿颜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解，虽说沈鑫的举动着实奇怪，但还没严重到需要警惕小心的地步。
尤雾眉心皱了下，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腕，随后凑近了鹿颜的耳边。
“如果这个游戏系统只针对的是咱们这所大学里的所有人，那个高中生就完全不属于这个范围。”尤雾歪了歪脖子继续说，“哥，你还记得吗，上一场游戏正式开始之前，系统能检测到我跟你是新生玩家，现在怎么可能检测不出来这个沈鑫压根就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呢？”
鹿颜愣了下，目光转移到了沈鑫的背影上。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鹿颜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回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肩膀跟着微颤的女生，“毕竟沈恬是他的亲姐姐。”
身上流着相同的血，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这场游戏里的失败品。
尤雾眼睛不自觉落到了尤之身上，以及那半边随着海风飘荡不停的白色衣袖。
*
气氛又逐渐低沉了下来，鹿颜四指指腹轻揉着自己的眉心，时不时余光瞥一眼身旁的尤雾。
这小子之前在船上说的那些话……
到底是发自内心的还是因为受了这场游戏机制的影响。
如果那些话其实都是尤雾自己想说但又碍于面子没能说出来的，那……
岂不是自己喜欢了两年的人，其实心里也有自己……
鹿颜抬眸对上了尤雾的眼睛。
可无论怎么想，鹿颜都越发觉得不够现实。甚至有些怀疑自己这偏激的想法也是受了本场游戏新bug的影响。
他微微摇了摇头，下一秒，有一只比他更为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手背上。
“额头是不是还疼？”尤雾低着头，按着鹿颜的手背缓缓揉了两下，最后将鹿颜的手拿下来捏在了手心里，“先别捂着了，手放下来让我看看严不严重？”
鹿颜眨着眼睛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尤雾仰着脸，薄唇跟着凑了上去。
呼呼——
尤雾仰着下巴，唇缝间溢出的暖风轻轻扑在了鹿颜那微微泛红的额头。
“吹吹就不痛了。”尤雾浅笑着，顺手轻轻点了下鹿颜的鼻尖，“我小的时候，我妈就这么教我的。”
？？？？？
鹿颜眨了两下眼睛依旧不敢动。
汪真撇了撇嘴偏头往赵彦和尤之的那棵树靠了过去。这要是换了以前，汪真肯定会直接扑上去为保兄弟的清白而冲着尤雾那张贱嗖嗖的脸上来一拳。
可现在，甚至是从刚刚鹿颜没有反驳自己的猜测开始，他就开始觉得自己确实如尤雾所说那般多余了。
“呵呵。”汪真缓缓吸了口气，重新看向尤雾和鹿颜的位置，嘴角上扬：“这么一看，尤雾那小子好像也没以前那么碍眼了。啧，自家的白菜最终还是被猪给拱了……”
*
鹿颜的眼角又开始布上了一层红晕，他忍不住低下了头。尤雾吸了吸鼻子，终于笑出了声。
“你这到底……是不是被那个bug影响的……”鹿颜垂眸，嘴里小声嘟囔了几句。
不料，全被尤雾听了进去。
他依旧笑着，下巴凑得更近了些。
“不是。”尤雾说，“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温柔的语气，这略带暧昧的表情，还有他们两人之间不足三厘米的距离。
鹿颜的心跳速度突然加快，顾不上回答问题，加上双腿突然失力直直地倒进了尤雾的怀里。
尤雾身子一僵，停在半空的手不知该落在哪里，“……哥，我……”
鹿颜轻轻咳了一声，努力脱离开了尤雾，他摸了摸鼻梁回头看了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
“……”
*
“小鑫！”
沈恬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矮树丛里传了过来，一时不知所措的鹿颜立刻转过了头。
沈鑫跑的比较仓促，右手死死地攥成拳头，三两步就停在了鹿颜尤雾他们这边的树后。
在刚才汪真的猜疑之下，鹿颜对沈鑫并不是完全信任，他定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倒是尤雾往前走了两步。
“有发现？”
比起互相猜疑，尤雾还是认为摸清楚这栋实验大楼的安保系统到底是什么样的更为重要一些。
他右手将鹿颜扶了起来，自己则偏过头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沈鑫。
直到面前这男孩微微松开了手。
“这是……白色的粉末？”鹿颜眯了眯眼，伸手捏了一部分过来放在了鼻尖，“有腥味。”
“你也闻出来了？”沈鑫嘴角微微上扬，拍掉了掌心里残留的白色粉末，“那个实验大楼的安保系统不是你们说的指纹和什么人脸识别，靠的就是地上这堆东西。”
沈鑫指了指散在地上的粉末。
“什么意思？”
“那个门把手上，有个鱼尾形状的钥匙孔。”沈鑫说，“在大门口的地上，有很多这种白色粉末，我猜很有可能是上一拨游戏玩家留下来的。啧，这么看来他们那些人也不算太蠢，至少知道用骨头削成鱼尾钥匙的样子。至于是什么骨头……”
话还没说完，沈鑫突然停了下来，轻笑着耸了耸肩膀，转身回到了沈恬的身边。
尤雾蹲下身子指尖碰到了潮湿的地面。
“鱼尾形状的钥匙孔……看上去好像有点眼熟……”
等等！
之前他和鹿颜返回木屋拿短刀的时候，沾在他衣角上的东西……
尤雾猛地站了起来，冲着左边。
“汪真！我刚扔给你的东西呢！”
标记
汪真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条件反射性地回头看了一眼，下一秒就带着满脸戾气叹了口气，乍一看像是还没从自己的好兄弟被猪拱了的强烈打击中缓过来。
他侧着身子又有些不耐地“哦”了一句, 摸进了刚刚跟木箱上脱落的银白色长钉混在一起的衣兜。
雨点比刚才小了不少, 头顶密布的黑云也遣散了许多。
汪真吸了吸鼻子低头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尤雾之前扔过来的部分白骨残渣, 形状跟鱼尾简直相差无异。
相似虽相似, 但汪真依旧不清楚尤雾要回这东西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只好眨了眨眼睛冲尤雾的方向“喂”了一声。
“还你还你。”汪真将手里的东西抛了过来, 看着那小玩意在圆弧的末端线上掉进了尤雾的手里。“你刚才不是还不要吗？怎么, 没人教过你亲手送出去的东西不能再收回去？”
鹿颜沉着脸瞪了一眼汪真, 又转头看了一眼尤雾。
好在尤雾脸上的表情并没什么太大的转变。
鹿颜猜，尤雾多半是没听到这后半句话。
“都别贫了，说不定这就就是实验大楼的门禁钥匙。”鹿颜重新开口道。
“钥匙？我去……还好老子刚刚没扔，不然造孽的可就是我了。”汪真瞪大了双眼, 抬头瞥了一眼玻璃大楼的4层。
刚刚还站成一排一动不动盯着他们这方向的研究员不知在何时已经彻底消失, 只留下了微微泛着白光的玻璃窗。
倒映出了四周一望无际的蓝色海域。
汪真顾不上这些, 着急忙慌从刚刚的位置跑了过来紧挨着鹿颜的右肩。
“阿颜, 你的意思是说这玩意儿……是解除这儿安保系统的钥匙？”
鹿颜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汪真又半眯起了眼，细细地盯着尤雾手里的米白色残骨, “诶对了尤雾, 那你又是从哪找到的这东西。”
尤雾头也没抬：“你猜。”
不愧是兄弟俩，连懒得搭理人的理由都一模一样。
汪真吃了瘪, 忍不住甩了个白眼过去, 后背贴上了旁边那棵树。
雨停了下来, 海风也没有之前那么狂肆。虽说还未再次见到太阳，但好歹海平面看上去安分了许多。
尤雾指尖捏着白色的鱼尾骨端详了几秒，然后迅速走到另一棵树边塞到了沈鑫手里。
“钥匙有了，你去试。”
汪真和鹿颜站在原地冷眼看了过去。
*
“阿颜，尤雾这小子虽说平时游手好闲了点，但每次到了关键时候还真不算太傻。现下能做到这么小心翼翼的，他还是头一个。”汪真抬了抬嘴角暗暗说道。
鹿颜面无表情仰起了脸：“呵，是吗？”
听着像对尤雾的肯定，又像是对汪真的质疑。
汪真不傻，自然听得懂这话里的意思。他突然转头盯上了鹿颜的鼻尖。
“阿颜，我知道你是在怪我。”汪真压低了声音。
“汪真你知不知道，在上一场4星难度的游戏里，我差一点就永远失去他了。”鹿颜突然看向汪真，但眼里却没有任何情绪，“你明明就知道动了地下的那些木棺就会违规，为什么没有拦下他们……”
“我是G.M。”汪真打断了鹿颜，转头看向了那片逐渐平静的海面，“我做不到像你那样为了一个人，去跟整个游戏系统作对。”
明知那是禁忌，却无法反抗那个将他圈在其中约束了全部人身自由的游戏系统。
听起来确实有些悲哀。
但那又怎么样。
“但是阿颜，你要搞清楚。你跟他们那些人的地位是不一样的，我才是你的同伴……”
“不一样。”鹿颜突然抬眸盯上了尤雾和沈鑫两人的背影，“汪真，我跟你不一样。你怕违规，你怕这个游戏系统给你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
“但我不怕。”鹿颜坚定地眨了下眼睛，沉默了几秒之后继续说道：“在我眼里，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绝不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
“所以这个游戏系统，到底对你都做过什么？”
汪真愣在了原地，右手开始发抖，他眯着眼睛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嘴角。
“你想知道？”
“我可以听。”
“……”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汪真长叹了一口气，猛搓了一把脸，红血丝一下子就从眼眶底部爬了上来，“那时候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个游戏系统，身为一个新人我谁都不愿意信任，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总是喜欢穿白色的长裙，喜欢冲着我笑。”
“为了能好好活下去，我跟她开始联手闯关，从最开始的入学基础分一直到最难的10星游戏……一路走来我们帮助了很多人，也迫不得已放弃了很多人。”汪真放缓了语调，仰着头盯着头顶爬着乌云的天空，“直到最后我都以为，我们两个人真的能够好好活下去……”
鹿颜没有说话，只是和汪真一样扬起了头。
“可是最后那场10星难度的游戏，系统内部出了不可违逆的bug，导致那个时间段里所有的游戏进度全部重置。”汪真的声音低了下去，哽咽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
鹿颜记得汪真所描述的这件事情，事发于三年前的某个午后。
一场不可逆转的新bug导致整个游戏系统内部出现了大范围数据错乱，当时很多成功通关的游戏玩家甚至还来不及庆祝，就全部被系统转化成了新一届的npc以及各级分类的游戏boss。
在这些人里还有一些更为优秀的人，他们也因此成为了游戏系统的G.M。
永永远远地留在了这里。
“所以……”鹿颜突然暗了下眸子，左手微微蜷了起来，“那个女生……”
在那场bug出现的几个小时时间段里，顺利通关游戏的人数就已经破了万。而在这万人之中却也只新生出了几名成绩优异心理强大的游戏G.M。
汪真嘴里提到的那女生的下场，不用多问都能随便猜出个大概。
鹿颜盯着尤雾的背影发起了呆。
“死了。”汪真突然笑了出来，缓缓闭上了眼睛，“跟那个代号为‘020’的npc一样……血把她的白裙子全部染成了红色，而我只能亲眼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鹿颜彻底沉默了下来，他能轻易看穿汪真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秘密不再是秘密，反而成了他们的隔阂。
他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汪真，也清楚地知道安慰其实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鹿颜合上了眼。
“这就是异度高校游戏系统最残忍的地方。”汪真又搓了把脸，吸了吸鼻子偏头一巴掌拍在了鹿颜的肩上，“阿颜，我是真心把你当兄弟的，所以，你能不能答应我，别再轻易挑战这系统的忍耐度了。我已经……”
已经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自己而去。
但汪真始终开不了口，因为他不是鹿颜，他也不是尤雾。
他无法做到置身事外。
*
“钥匙有了，你去试。”
另一棵树下的沈鑫突然愣了下，低头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东西，轻哼了两声。
“理由？？我刚刚已经帮你们查看过一次了，为什么还要让我去第二次？”沈鑫的表情毫无动荡，对尤雾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抵触，他又笑了笑说道：“是你不相信我？还是那边那两位？”
“那两位？哪两位？”尤雾略带疑惑冲着沈鑫的目光看了过去。
下一秒就对上了鹿颜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有些长情，又有些悲伤。
还有汪真那双发红的眼睛。
看上去有些渗人。
“我去……这又是什么情况？我哥趁我不在又给汪真灌输了什么不得了的思想，直接给人家打击的都哭了啊……不愧是我哥……”
尤雾彻底懵了。
沈鑫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白色鱼骨塞进了兜里：“你是傻子吗？这都看不出来……算了，你还是当我什么都没有问吧，我去解锁安保系统。”
尤雾还没来得及回一句“嗯”，转眼就看到沈鑫冲沈恬宠溺的笑了笑，随后往刚才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
几分钟后，沈鑫的身影没看到，倒是游戏系统提示音直接钻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尤雾微微侧着身子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地，果然，在这栋玻璃高楼的顶层上，挂着两个方形的东西。
尤雾猜，这应该就是游戏系统专为高星难度设置的扩音器。
“……这东西看着可比之前那些玩意儿高端多了。啧，不愧是5星游戏……”
【系统提示：恭喜各位游戏玩家成功解锁实验室大楼门禁。】
恭喜个屁，压根就没谁愿意听到这句话。
尤雾忍不住切了一声，赶回到鹿颜和汪真的身边。
【现对本场游戏规则进行第二次复述：所有玩家务必在规定时间内，成功找出与自己匹配且标记成功的“人鱼种”，并最终将其解救回这片荧光海域。】
【“人鱼种”位于实验室大楼内，需各玩家自行前往该楼层。】
“比我们之前在海滩上听到的规则说明多了个准确位置。”鹿颜目光在面前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又抬起了头看向不远处的实验大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人鱼种’的位置应该就在这栋大楼的第4层。”
“但是电梯不能直接到达。”汪真补充了一句。
就是听了汪真这句话，尤雾直接将他往旁边的土坑了推了一把。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尤雾翻了个白眼，“电梯能不能到达傻子都能看出来好吗，真够扫兴的。”
“你——”汪真探着食指指了过去，下一秒松了口气偏过头不再去看尤雾，“我不跟你个刚成年的小屁孩计较。”
“你说谁小屁孩？”
“除了你还能是谁？”汪真被尤雾的表情逗笑，他轻笑着放下了手，“难不成是我？还是你哥？”
尤雾这下真觉得汪真跟顾妄是同类人。
跟他肯定八字不合，命里犯冲。
就在两人瞪着眼睛僵持不下的时候，顶楼上的方形扩音器又说话了。这次没了电流音，反而听起来有些怪异。
【1分钟后系统将对本场游戏的所有玩家进行标记。】
鹿颜：“……”
汪真：“我一直搞不明白这游戏系统音到底是谁发明出来的，这词听着不羞耻吗？还标记……”
尤雾同样听的一脸懵逼，下意识的抬起胳膊看了半天，生怕下一秒就有奇奇怪怪的东西出现。
但事实证明，奇奇怪怪的标记确实出现了，只不过不在尤雾的胳膊上。
而是他的右脚脚腕上。
一阵刺痛过后，尤雾皱着眉低了低头，拎起裤腿瞅了一眼。
“靠，这又是什么鬼东西？”说完，尤雾抬头看了看汪真和鹿颜。
这两人的脸色毫无波澜，甚至一副根本没什么事情发生的表情夹杂着不解看向了他。
鹿颜疑惑地蹲了下来，帮尤雾卷起了右边的裤腿，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了那突然出现的标记旁边：“站着别动，让我先看一下。”
“哦……”
尤雾这次是真的不敢再瞎动。
其一，这个突然出现的标记是真疼……痛痒难耐，无奈自己又不能轻易用手去挠。
其二，鹿颜的指尖真的很凉。
尤雾的皮肤虽说没有鹿颜的白，但也算是个正儿八经的冷白皮。裤腿卷上去的瞬间，鹿颜一下子就看清了那标记的颜色形状。
红色的。
枫叶形状。
……
“怎么可能……”鹿颜忍不住瞪大了双眸，握着尤雾脚腕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度。
怎么可能会这么巧。
在他自己的梦境中，那些被风吹散了一地的红色枫叶……
竟然跟尤雾脚腕上出现的标记，一模一样。
鹿颜一下子就失了神，低着头嘴里小声重复着同样的话。
尤雾被捏的生疼，皱着眉蹲了下来，伸手抬起了鹿颜的下巴，想问的问题重新憋了回去。
不得不说，只要每次多看几秒他哥的这张脸，尤雾脑子一热就开始不想做人了。
下一秒，他轻笑着凑了过去：“哥，轻点行吗，你总下手这么重，就不怕我疼？”
入局
“……”
鹿颜蹲在原地默然了几秒之后, 主动起身拍开了尤雾的胳膊，沉着脸往实验大楼的1层方向挪了过去。
尤雾尴尬地抓着自己的右胳膊，嘴角跟着抽了两下。随后他转过头盯着汪真“嘶”了一声。
“我……我好像没说什么不能说的吧……”
郁闷的并不止尤雾自己, 站在一边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汪真, 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刚的一脸嫌弃转变成了莫名的疑惑。
他轻轻摇了摇头：“如果可以, 我希望你一直闭嘴好吗？”
等到鹿颜彻底走远，尤雾才紧蹙着眉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腕。
“操,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怎么这么疼……”尤雾指腹轻轻蹭着红色枫叶标记的边缘, 一股凉意中混着一种钻心的疼。
可俗话说得好，要疼大家一起疼, 决不能任由自己一个人疼。
尤雾猛地抬起头左右端详着汪真。
这人的表情丝毫没有波澜, 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什么垃圾游戏系统啊, 还搞单人任务这套？”尤雾忍不住低头“切”了一句，偏头又瞅见了身后几个跟他一样身为游戏玩家的沈恬。
果然，沈恬的胳膊上也出现了类似的标记，只不过不是红色, 也不是枫叶形状, 看上去像是个浅色反光的圆圈。
尤之和赵彦站在另一边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 尽管如此, 尤雾还是看清了她手腕上出现的银白色光圈。
单人任务已然辟谣，尤雾重新转头看向汪真，这次从上到下, 甚至连脚腕的位置也没放过。
“我们这么多人都有标记, 怎么就你身上没有？”尤雾眯了眯眼睛往前走了一步，“我哥他是不是也没有？”
“怎么没有……我, 我怎么可能没有了？”汪真犹豫了几秒摆着手拍了尤雾一巴掌, “我和阿颜也是普普通通的游戏玩家, 怎么可能你们身上有我们就没有。这游戏又不是光给你们几个设计的。”
尤雾懒得听后半句，他依旧眯着眼，两秒之后歪了下脖子。
“哦？是吗？那你的标记在哪呢？”
“尤雾你是没看到所有人的标记位置都不一样吗？”汪真并未正视尤雾，“举个例子来说就是你的在脚腕，那个叫沈什么的女生，对对对，沈恬，你看她的标记就在胳膊上，就连小之的都在手腕，你管我的标记在哪呢，万一是在某些，某些见不了人的地方……”
虽说是没正眼看，但看上去更像是汪真单方面不敢直视尤雾的双眸。
毕竟他盯着某个人的眼睛是说不出来谎话的。
汪真的嘴里又嘟嘟囔囔了几个特殊名词，反正尤雾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你个大男人矫不矫情啊，多大点事磨磨唧唧半天，你要不想说你就当我刚刚什么都没问，好吧？”尤雾只是随口一问，知不知道结果对他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两秒后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眨着眼睛看向了远处。
怎么不好，当然好了。
至少不用再费劲想着到底应该怎么隐藏自己其实是这游戏的G.M。
汪真轻“嗯”了一句，偏头松了口气。
可细细想来，游戏G.M的确有着控制游戏最终走向的权利。在曾经各大难度系列的游戏里面，汪真也曾亲眼见过玩家身上出现类似的圆圈标记，可为什么……
尤雾身上的标记却跟系统内部的初始标记不同？而且无论怎么看都更偏向于某种专属待遇。
汪真一阵头疼，心想着这游戏系统大概也懂了什么叫做与时俱进，为的就是给尤雾这种口无遮拦不把系统当回事的玩家增加一些游戏难度。
对外的话，就简称是免费开通一项vip服务。
*
风已经停了，尤雾转头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值班室旁仰着脸看着实验大楼的鹿颜，那单薄的有些摇摇欲坠的身板印进眼前这样的景象里稍微有些突兀。
可到底突兀在哪里，尤雾自己也说不上来。
他忽然笑了笑，迈开步子先旁人一步赶了过去。
鹿颜听着身后脚步逼近，转头一脸严肃地盯上了尤雾随意踢了两下的右脚：“我刚看了一下，这栋大楼的1层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场景，里面放置的东西也都是跟化学相关的东西。”
“化学？”尤雾移开视线，一眼就对上了靠近门口位置的木桌，上面整齐摆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溶液。
这类型的瓶子他很久以前倒是见过，在初三的第一节化学课上。
“嗯，你看左手边放着的那个蓝色瓶子，如果我没猜错那里面应该装了无水硫酸铜。还有旁边那个白色溶液，大概率是过氧化钠。”鹿颜弯了弯指尖，回头对上了尤雾一脸迷茫的脸，“……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整个1层跟我们要找的东西好像完全没有任何联系。”
“也就是说1层只是混淆视听的地方咯？”
鹿颜轻点着头，抬手指了指另一侧的电梯间。
“实验楼的电梯间都是需要刷卡的，也就是说我们要成功到达4层的话，一定得是通过楼梯，或者可能还有其他的触发条件。”鹿颜低头瞥到了尤雾那忘记放下的裤腿，“你……”
“我？我什么？”尤雾一向不喜欢被吊胃口，他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
可不喜欢终归是对外人而言的，这情绪一旦转到了鹿颜身上，别说是几句断句，就是单单听鹿颜一脸高冷冲他“嗯”几声，尤雾心里都是乐滋滋的。
像化了蜜。
好像从很久以前开始，听鹿颜说几句话，和光是静静看着鹿颜这两件事，就成了他的一种精神寄托。
至少在面对死亡和恐惧的时候，鹿颜成了他唯一的希望。
尤雾还在等着下文，可鹿颜却只浅薄地回了一句“没事”过去。
漂亮。
尤雾长舒了口气，对着鹿颜干笑了两声。
*
虽说实验大楼的安保系统已经成功解锁，但汪真还是觉得这个海岛异常的怪异。抛开这里是全新的场景不说，光是四处的压抑氛围都能令他分分钟生出无数个疑问。
他左右看了两眼，最终带着站在身后的几个人走上前去。
汪真抬起左手轻放在了鹿颜的肩上，微启的薄唇又重新闭合。
眼下着实再不应该给鹿颜添堵，汪真他一向十分相信鹿颜的敏觉力。他愣了两秒，又轻轻拍了两下他鹿颜的肩。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分开行动了吗？”白邵的右手还死死地捂着出现在脖子上的蓝色标记。
“要不然呢？”赵彦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我们这有这么多的人，而且每个人身上的标记都不一样，要找的东西肯定也不一样。要是一起，那得浪费多少时间。”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没第二个人站出来表示赞同。赵彦轻哼了几声，转头凑到了尤雾的耳边。
“我就知道是这样，雾哥，这几个完全就是想跟着我们混分。”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尤雾笑了笑。
“……”
好兄弟之间的友谊，就是这么的脆弱。赵彦一脸无语退了回去，视线挪到了鹿颜身上。
赵彦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好像全被沈鑫听了进去。他沉着脸站在了沈恬前面，不由自主看了赵彦一眼。
“分开行动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沈鑫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
“……”
这回，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沈鑫一个人的身上。
就连沈恬脸上也全挂上了“不可思议”这四个字。
“诶不是，这位兄弟你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啊，要谈条件也是我们几个跟你们三个谈吧？”
“赵彦你闭嘴。”尤雾将赵彦往后拖了一米，随后冷眼看着沈鑫，“什么条件你说，毕竟这实验大楼的安保系统是你解开的。”
“……”赵彦蹲了下去，吹起了口哨。
他想反驳。
他十分想反驳回去。
明明解开这栋大楼安保系统的钥匙是从尤雾身上获得的，现下这不大不小的功劳却让给了一个外人。
赵彦抿着唇，懒得再去看沈鑫那张“好像所有人都欠我钱”的冰块脸。
“你们把他带走。”沈鑫指了指站在一边不说话的白邵，“我只跟我姐一组。”
鹿颜：“理由？”
沈鑫轻笑着放下了手，“他有些碍事。”
“……”白邵略显尴尬，抬手抓了两下脖子，往左边移了两步加阔了同沈恬之间的距离。
听听。
都多大的人了连扯句过的去的谎话都扯的这么牵强，就冲那蹩脚的理由，谁信谁智障。
赵彦忍不住撇了撇嘴，仰着头冲尤雾点了下头。“你信吗？”
尤雾没动，赵彦依旧不死心，又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的汪真，“诶，颜哥的室友，那高中生刚说的话，如果你是颜哥你会答应吗？”
“你颜哥他又不傻。”汪真说。
沉默维持了整整两分钟，终于。
“好。”鹿颜微微张了张嘴，随后点了下头，“我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
尤雾：“……”
赵彦咽了下口水，视线飘到了尤雾身上：“……雾哥，颜哥他又受什么刺激了？”
汪真：“我现在收回刚才那句话，应该还来得及吧？”
尤雾和赵彦同时摇了摇头。
*
天色逐渐近了正午，云层中终于有一束微光透了下来。玻璃窗上的放光程度也被放大了许多，看上去比之前更刺眼了些。
顾不上沈恬沈鑫两姐弟的去向，鹿颜直冲1层的大门。
虽说躲在之前的地方确实能看清这栋大楼里的装修以及各种摆设，但现下他们一行人站在大楼1层的中心位置，满眼看去还是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当然，令他们惊讶的并不是摆了一整桌的化学用品。
而是跟木桌平齐的透明水箱。
水箱被一分为二，上半部分伺养着几只单色的水母。而在被隔开的下半部分却散乱地叠着几个手机。
屏幕虽是熄灭的，但另一侧的呼吸灯却一闪一闪。
“里面几个手机都有电，里面应该有东西。”尤雾环顾了周围一圈，最后弯着腰侧脸凑了过去，“这水箱有密码锁。”
赵彦对解谜游戏并不感兴趣，他下意识偏头往四周扫了过去，直到盯上不远处的那把椅子。
和放在椅子上的一本白色封皮简介书。
赵彦眯了眯眼睛快步踱了过去。
“雾哥，这里有本实验室的介绍书。”赵彦伸手翻了两页，眉头锁紧，“人鱼实验室？创建于1886年？主要从事生物以及……这都什么玩意，等等……1886？你们试试看是不是那个水箱的密码？”
“嗯。”鹿颜轻声回应道。
咔哒——
水箱底部自动开了个方口，几个手机同时掉进了尤雾的手里。他冲鹿颜点了点头，不慌不忙点开了其中一个。
但手机里的内容却像是被重置过，通话记录和短信界面一片空白，连手机壁纸都是满屏黑色。
尤雾忍不住啧了一声就要去翻下一个。
“等等，先看一下备忘录里面有没有记录什么东西。”鹿颜一把捏住了尤雾的手腕。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赵彦探着脑袋凑了过来，“我平时记性就不好，有些东西我怕忘记了就总喜欢写进备忘录里面！颜哥，你不愧是学霸。”
鹿颜：“……”
尤雾点开了手机里的备忘录，抬眸瞥了一眼赵彦，“这跟学不学霸有关系吗？这明明就是生活常识好吗？”
比起跟尤雾吵一顿没有任何意义的架，赵彦还是对他手里的手机更感兴趣。他摊了摊手没再反驳回去，指尖跟着轻轻戳了两下屏幕。
恰好点开了备忘录的最新一条。
【2002年3月20日？这里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骗局，我已经快没有多少时间了。】
备忘录
“2002年？”尤雾眯了眯眼, 点了退回上一页，视线下移，“第三条的时间又变成了2001年的年尾……”
第一条备忘录里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却没一个人能看懂其中的大致意思。至于手机主人所说的这里, 鹿颜猜正是他们所在的这个实验室。
而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骗局, 无人知晓。
“那就按照他备忘录里的时间线来看吧。”鹿颜接过尤雾手里的手机，将屏幕界面下滑了大半, 直到系统提示信息已见底, 他才慢悠悠点开倒数第一条的内容。
【今天是2001年的1月19日，天气并不是很好, 有很大的风。跟我同行的玩家也只剩下了最后9名。不久之前我们从那几个渔民的口中得知, 在这片海域上有一座海岛, 岛上有个实验室。我们历经1个小时的海路终于到了这里，可是，这里没有一个人，甚至可以说这里除了一栋楼, 没有任何活的东西……游戏系统只是让我们在这里做一个实验, 只要那个实验成功, 我们所有人就可以顺利通关游戏, 拿到最后的奖励积分……这听起来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家都被兴奋冲晕了头脑，只顾着高兴。可等到大家重新冷静下来之后才突然发现, 我们9个中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游戏系统到底需要我们做怎么样的实验……】
这段文字的末尾跟着一个看似悲伤又无奈的表情符号, 但光从文字叙述方面来看，在2001年的1月19日当天, 有一批跟他们一样的玩家到达了这里, 并且没有碰到他们之前看到的那几个身着白色研究服的npc。
鹿颜蹭了下鼻尖, 顾不上猜想其他直接点开了倒数第二条。
【2001年1月22日，几个渔民大清早的送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那东西被黑布裹着，但从它的大致模样来看，倒是很符合童话故事里生活在海底的美人鱼的描写……但其实它并不美，甚至令人反胃。它们的脸和脖子被渔民用刀已经彻底划烂了（因为来这里之前，我们只碰到了渔民，以后就暂且称他们为npc吧），从他们身体里流出的血是墨蓝色的，比普通人的血液浓度更高更粘稠一些，而且鱼尾很脏，呈深灰色，并且有很多出血点……npc把这些东西全部丢到了实验室门口就离开了。但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
赵彦不知道又自行脑补了些什么恶心画面，撇过头去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鹿颜依旧面无表情，微微抬起了头看向了停靠在海边的几艘木船，以及他们不久前毁坏的那个木箱。
“他提到的这个奇怪东西，很有可能就是之前我们在船上的时候，被长钉子钉在木箱里的东西。”鹿颜瞅了一眼汪真，随后所有温润的目光落在了尤雾身上，“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尤雾着实听的有些反胃，但也只是皱着眉头摆了摆手：“我没事，接着往下看吧。”
鹿颜按照刚才的顺序又点开了下一条备忘录。
【2001年10月27日，今天是我们从顶层实验室出来的第一天，实验被叫停了。有三名同伴在实验过程中不幸遇难……】
“不幸遇难？”尤之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怎么遇的难？实验过程中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我突然有些好奇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实验。”
“备忘录里面没有写。”鹿颜绷着脸，眼神冰冷，“从1月到10月中间也没有任何记录。”
“也就是说这个实验维持了整整10个月？？”赵彦回头一脸诧异地盯着旁边的尤雾，“我去，到底什么实验需要这么久啊？”
尤雾摇了摇头，“不知道，哥，你先继续往下念。”
“实验过程中，npc送过来的那些人鱼种身上依次出现了某种……”鹿颜缓缓开口。
【实验过程中，npc送过来的那些人鱼种身上依次出现了某种特殊圆圈标记，我们很好奇，明明这些东西在几个月前就已经是一种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实验品，可为什么……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种圆圈标记可以在我们配置的培养液里进行转移或者二次复制……那三名同伴就是因为不好心触碰到了给人鱼种替换的培养液，圆圈标记被复制到了他们三个人的身上，结果不出一周的时间，他们的尸体全部出现在了培养液里……实验被迫结束，我们剩下的玩家都怕极了。】
鹿颜念完，深呼吸着扬起了头。
“身上出现标记的玩家……”鹿颜转头看向了尤雾，“不出一周，就会被这个游戏系统判定为死亡。”
鹿颜此话一出，赵彦彻底瘫坐在了地上。他盯着自己的标记看了许久，突然裂开嘴笑了。
“所以，我们的下场会跟那三个人一样对吗？我们会死，而且尸体也会出现在那什么乱七八糟的培养液里……”
话毕，赵彦红着眼眶，突然垂眸轻哼了几句。
尤之顺势蹲了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
短短三条信息下来，在场的所有人都丧着气靠在了墙边，就连汪真也安静地站在一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尤雾却微微张了张嘴，一把按住了鹿颜那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哥，别怕。既然这是一场游戏，那就一定有通关条件……我们只是还没找到而已。”尤雾冲鹿颜笑了笑，指腹蹭着他的眼尾，“还有最后一条未读的内容，点开看看。”
鹿颜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点开了仅剩的一条备忘录。
【2002年1月13日，新的一年来了，可没人高兴的起来。因为除了我自己，还活着的同伴只剩下最后2个……我的身上也出现了这种标记，我不知道该记录些什么来表达我的难过和绝望，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快死了……同伴告诉我，一模一样的标记可以同时存在两个，一个留在玩家的身上，另一个留在那些人鱼种的身上。她问我，要不要将他们这两种不同的生物进行匹配缝合……我没拒绝，我们确实那么做了……我们用已经死去的一名同伴做了实验，但我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实验竟然成功了！他和那条人鱼种成功融为了一体，变成了一种冷血怪物……不能说话，没有交流，但他却有着人类的心跳……可是我……我甚至不知道他还算不算是普通人。】
手机里的内容到这里就彻底结束了，鹿颜重新低头盯着尤雾脚腕上的红色标记。
标记，人鱼种，实验室。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场景里确实出现了。
如果这个备忘录里的内容都是真实的，那么能够从这场游戏中活着出去的人。
只有他和汪真。
因为他们身上根本就没有出现任何的特殊标记。
“哥。”尤雾的兴致不高，声音低的厉害，但他的嘴边依旧溢着一抹笑意，“听起来，这回我们好像真的活不了了？”
鹿颜沉默了下来，他盯着尤雾那双暗淡无神的眼眸，一下子就慌了神。
“哥……其实有些话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了，我怕我要是现在不告诉你……以后就真的没那个机会了。”尤雾突然吸了吸鼻子，喉结快速滑动了两下，他往前靠近了一步，微张的唇却被鹿颜用手捂了回去。
“……”
“有什么话等我们通关了这场游戏再说。”鹿颜说，“我保证，会有那个机会的……一定会有的。”
*
一蹶不振的氛围着实令人压抑，汪真冷着脸仰头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转头盯上了鹿颜的眼睛。
从那双浅瞳中散出来的眼神他见过太多次，只是为什么这次，同样的眼神里却夹杂了太多说不出口的悲伤。
汪真看得穿，尤雾同样感受得到。
他太了解鹿颜。这个一向身上流窜着骄傲，从未感受过任何挫败的哥哥，现在好像终于生出了一种无能为力的不堪颓废。
尤雾突然有点后悔刚刚说过的那些话。
“害，哥，你没事吧……这手机里面的内容说不定都是骗人的，对吧？”尤雾故作轻松，微微低着头冲鹿颜挤了挤眼睛，“好哥哥，你就给我笑一个，好不好？”
但鹿颜真的笑不出来，无论他内里里怎么说服着自己，尤雾只看到了他轻微抽搐的嘴角。
他轻笑着又抬起隔壁，指尖轻轻点在了鹿颜的额头中心。
“我哥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尤雾说，“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多对我笑？我很喜欢看着你笑。”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一直看你笑。
尤雾缓缓低下了头。
鹿颜愣了下，抬眸张嘴的瞬间却被尤雾一把拽进了胸前。
又是这种熟悉的温热和淡的像草的体味，鹿颜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眼。
尤雾的下巴抵在鹿颜的鬓角，鼻尖摩蹭着他的眉尾。
“哥……”
“好。”
一句闷声从尤雾的胸前传了出来，他微笑着抱得更紧了些。下一秒，他又听到了鹿颜的声音。
他说：“好……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笑。”
*
时间又不知过去了多久，赵彦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反正不管结局到底怎么样，我倒要先搞清楚这个游戏系统到底有他娘的多变态。操。”赵彦猛搓了一把脸，沙哑的声音逐渐恢复如常。
仿佛方才看到的以及脑子里的猜想完全不曾存在过，他们依旧只是初来乍到的普通玩家。
他们需要找到通关游戏的捷径和办法，而不是看着几件失败者的遗物来感叹悲哀。
这不是赵彦一惯的作风。
当然，赵彦也清楚，原地等死也绝不是尤雾的行事风格。
“雾哥，你还记得吗？之前有次晋级赛，咱们这边逆风局，队友把那发起投降都点了无数回。说来也是搞笑，整个队伍里，就我跟你两个人死活没同意，最后还不是照样翻盘了？”赵彦伸了个懒腰，说来的话也可谓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现在不就是被这狗屁游戏系统刚好打了个逆风局吗？但我觉得，咱们几个人未必会输。”
尤雾愣在了原地，似乎没料到一向头脑简单听风就是雨的赵彦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豪情壮志来。
他依旧还没动，倒是尤之先一步开了口。
“是啊，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到达4层，比起等死，我更想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尤之也站了起来，冲赵彦笑了笑，随后转头冲尤雾扬了扬下巴，“尤雾，你呢？你要是因为那么几段文字就害怕，我以后可就不认你这个亲哥了。”
呵呵，
就目前的状况下，能说出这种话的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
尤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偏头切了一声。他将鹿颜手里的手机拿了过来，随手丢进了玻璃水箱的上半部分里。
浅色水母受了惊，触须四散后又很快缠绕在了一起。
滚他妈什么失败者什么最后的骗局，这场游戏对他们来说，才刚刚开始。
身上出现标记是死，找到人鱼种匹配成功等于变成怪物，匹配失败还是死，如果不按照游戏规则来主动进行匹配，就会永永远远地被困死在这个系统里……反正横竖都是死，在死之前尤雾完全不介意再给这游戏系统再闹出个新bug来。
尤雾浅浅一笑，偏头看向了鹿颜：“你颜哥都不怕，我怕什么？”
鹿颜沉着脸，两秒后同样笑了出来。
果然对于尤雾来说，刚刚的担心终究还是有些多余了。
密码锁
几个闪着呼吸灯的手机虽说同时丢进了透明水箱里, 但每个人脸上的恐惧依旧还未来得及尽数散去。
白邵自知自己就是被沈鑫丢下的那部分，一言不发站在最外侧显得有些畏首畏尾。
他轻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咽了下口水。
“那个……”白邵使劲眨了下眼睛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他微微低着头, 声音低的却像是一阵蚊蝇声, “我，我真的可以跟着你们吗……我, 我很怕我拖了你们的后腿, 毕竟……”
毕竟连他眼里亲近的人都觉得他这人是个累赘。
尤雾转过头看了一眼，愣了几秒之后轻轻丢了句“那就跟着吧”过去。
……
鹿颜靠近玻璃窗的位置, 半弓着身子斜眼看了上去。
这栋大楼的整体结构虽说跟他们学校里的实验楼相差无几, 但仔细观察的话, 还是能发现很多不同之处。
比如不在4层停靠的电梯。
再比如，
这本该是楼梯的方向此刻却堵着一扇大门，还是毛玻璃材质做成的。
但钥匙孔看上去跟平常的构造又不太一样，更像是针形口。
“这扇门后面到底有没有楼梯或者其他东西, 我现在还说不太准。”鹿颜又摇了摇头, “但如果我们使用蛮力来破坏了这扇门, 楼上那些npc肯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到那时……”
“到那时别说自己身上有没有这乱七八糟的标记了, 光是那些npc的出现，已经足够加快你的死亡倒计时了。”尤雾耸了耸肩膀，冷不丁补上了这句。
鹿颜：“嗯, 是这样没错。”
愣了几秒, 赵彦突然吸了吸鼻子压低了声音。
“身上有标记会死，跟人鱼种匹配成功会死, 不匹配也会死……”赵彦揉了揉手腕, “现在又多了个遇到那些穿着研究服的npc也会死。”
“我说两位哥哥, 那咱们遇到什么才不会死啊？”
鹿颜摇了摇头。
尤雾轻笑了一声，也跟着摇了摇头。
赵彦翻了个白眼，何必自己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
通关游戏的主要条件目前还没找到，而触发死亡的条件倒是已经知晓了个四五条，鹿颜跟尤雾对视了一眼，抬手指了指天花板的位置。
“我刚从外面看了一眼，这栋大楼整个1层和其他的楼层好像是独立分开来的，没有电梯间也没有楼梯口，只有一扇关着的玻璃门。”鹿颜微弱的鼻息全部落在了尤雾的耳边，他又晃了晃食指说道，“所以要想到达4层，我们得想办法打开那扇门……我不敢说我的猜测一定正确，但我可以肯定的是，1层肯定会有一把开启这扇门的钥匙。”
身为游戏系统的高层G.M，鹿颜可以肯定的是，无论难度几星的游戏，一定都有触发通关的条件。
明的找不到，就一定在被他们所有人都忽略掉的暗处。
尤雾颠了下自己的胳膊说：“如果会有钥匙的话，那就一定在那排柜子里了。”
话毕，尤雾指了指一边树立于墙角边的白色橱柜。
那橱柜不高，并不能一下子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而且看上去稍微有了些年头。
从上到下共有4层，每层设有4个一模一样的小排柜，在中间共同连接点的位置，有个频率一致闪着微弱白光的密码锁。
其中不仅包含了从0到9几个数字，也包括了整整26个英文字母。
“靠，又是个密码锁，这次总不会还是刚才的1886吧？”尤雾翻了个白眼，“要不试试？万一瞎猫撞上死耗子呢？”
“不会这么简单的。”鹿颜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游戏系统，在这个冷血无情把人的生命当成草芥来看待的异度高校游戏系统里，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告诉你答案。
鹿颜跟着靠了过去，同时一并看清了印在密码锁旁边的几个黑体字。
【三次密码错误后系统将会自动锁定橱柜，并且同时激活大楼安保系统。】
言外之意，他们只有三次机会。一旦全错，他们所有人就会变成这场游戏里待宰的羔羊。
鹿颜冷着脸轻叹了一声。
……
尤雾刚伸出去的指尖又收了回去，他忍不住啧了一声，转头盯着别处吐槽了半天。
三次机会，万一刚刚的1886不是这柜子的正确密码，就等于是尤雾亲手将他们所有人活下去的概率毁掉了三分之一。
他担不起这个后果，只好讪讪地移开了视线。
但吐槽归吐糟，找到正确的密码才是现下最需要解决的一大要事。
尤雾皱着眉又凑近那个密码锁上的看了几秒。
“哥，先不说这游戏规则有多傻逼了，就算有这么个密码锁，但是我们能去哪儿找密码啊？”尤雾转头扫视了整个1楼大厅一圈，“这地方这么空，根本就没什么可藏的东西啊……等等！”
其实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东西参考。
尤雾死死地盯着他们进门时那张懒得再翻找查看的木桌。
而在那张木桌上，依旧整齐地陈列着两排化学药物。有白色的，粉色的……看上去跟这个大楼的冷白色有些格格不入。
尤雾眨了眨眼睛，往前走了两步。
“不会吧……这木桌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不会就是那柜子的密码吧……”
如果是，那就真是苍了天了。
感情这破系统把他们逼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解几道化学题？
鹿颜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后同样跟了过去，他轻轻捏起了一只盛着白色溶液的试管，有些无奈地皱着眉。
看这反应，尤雾整个人蔫了回去。
他转身冲汪真挥了两下手：“诶，你化学好吗？考试及没及格啊？”
汪真一脸无奈：“……关你什么事。”
尤雾咬了咬牙，点着头目光自动转移到了旁边的白邵身上。
“你呢？你化学好吗？”
“我，我，我是那个……计算机系的……”
计算机系理科男，人家压根都不需要学化学的好吗？
问了也是白问。
尤雾捏了捏眉心懒得再回应，偏头重新盯上了鹿颜的侧脸。
“哥……看来只能靠你了，他们几个都学渣，根本不懂什么化学……诶？你这写的什么东西……”
刚刚回头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鹿颜的嘴里轻轻默念着什么，食指指尖蘸着旁边的透明溶液，愣是在木桌上写下了一排化学专用名词。
“Na……2？……SO……4？”尤雾一脸懵逼。
鹿颜被逗笑，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站在旁边的尤雾，“这不是英文字母，是化学式。”
“哦。”尤雾转了下眼珠，“所以呢？”
所什么以啊，这么问真的不会更尴尬吗？
尤雾突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鹿颜愣了下，突然又笑了两声，这次声音之大还惊动了身后一直站着不动的汪真。
“尤雾你小子初中化学是白学了吗？阿颜都说得这么清楚了。”汪真往前靠了两步，指尖点了点桌上左半边的瓶子，“这个瓶子里面的是硫酸铜，这个是氢氧化钠，这个是氢氧化铜，剩下的这个瓶子是空的，你们不学化学我理解，但你总知道什么叫做填空题吧？还是说你真就单纯的以为这游戏系统把这些瓶瓶罐罐的放在这里是供你欣赏的啊？”
尤雾干巴巴眨了两下眼睛，随后恍然大悟。“……这不应该是个空瓶子，而是要放着硫酸钠！”
鹿颜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恭喜你答对了。”
听上去更像是在哄小孩子开心。
汪真瞥了尤雾一眼还是闭上了嘴，不知为何，他有些不忍心打破这两人间微妙的气氛。
“我去……这游戏系统到底是谁搞出来的，操作真是绝了……万一参加游戏的玩家是没学过化学的小孩子呢，又或者是一些压根就没有文化基础的玩家呢……嘶，要这么说，那这场游戏他们还过不过得去了啊？”尤雾舔了舔唇看着汪真，像是在反驳刚才的嘲笑。
可尤雾没想到的是，接下来汪真的那番话，更令他匪夷所思。
“巧了，还真有小孩子通关的，据说代号叫‘S’……”汪真说。
仅仅几分钟的短暂交流，尤雾听的神色慌张，甚至有些头晕。
在这异度高校的游戏系统记录里，曾经确实有那么个男孩子。
不对，再形容的准确点，那男孩绝对算得上是个天才玩家。
大大小小的游戏闯了个遍，也是校史上唯一一个首通5星难度游戏的普通玩家。
尤雾愣了下，皱着眉又开口道：“那小孩，是谁？现在又在哪？”
汪真摇了摇头，轻笑着挺直了腰板，一副“我凭什么非要告诉你”的表情盯着尤雾的鼻尖。
但他不能说的禁忌，鹿颜却违反的肆无忌惮。
“还有，这些东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尤雾眯了眯眼睛。
汪真怔了下，请咳了几声目光转移到了别的地方。“我那个，是我之前参加游戏的时候从别人嘴里听来的，到底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应该是真的，毕竟大多传言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的……对吧阿颜？”
“……嗯。”鹿颜不愿意背这突然甩来的黑锅，皱紧了眉头随便应了一声。
*
这座海岛上没什么常见的鸥鸟和其他活物，等到冷风一停，除了海浪扑过来拍在礁石上的声音以外，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动静。
安静，又混迹着一种无声的压抑。
尤雾并不知道汪真口中的那个“S”跟自己梦境中的那个小男孩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他也懒得去想。
很快，尤雾摆了摆手轻飘飘的转移开了话题。
“管他是S还是Q呢，反正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了橱柜的密码锁，先找到钥匙出去再说。”尤雾吸了吸鼻子，走近墙角伸出了手。
“N……”
“A……”
“2……”
“S……”
咔哒——
电子感应锁自动解除，左边第二排最中心的柜门也自动弹了出来。
鹿颜侧身走了过去，从里面摸出了一个鱼尾形状的木盒。
“钥匙。”鹿颜眯了眯眼睛，盯着手里那根细若发丝的银色弯条，“大小粗细都跟那个玻璃门的钥匙孔对上了。”
尤雾长舒了一口气，随口迎合了几句。
等到所有人都跟着鹿颜围了过去，尤雾才缓缓看向窗外。
那个代号为S的小孩，
和他梦境里那个雨天为他撑伞的男孩，
甚至是不久前脚腕上出现的红色枫叶的标记。
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
而这些东西，为什么鹿颜又会知道。
尤雾脑子里彻底乱透了。
他理不清其中的联系，只能静静地呆在原地盯着鹿颜的侧脸。
鹿颜，你到底是谁……
*
“门开了！”
“太好了！哥，别站那发呆了，快点过来。”尤之转身冲尤雾挥了挥手。
红绳铃铛
“来了。”
尤雾迅速跟了上去。
等到所有人全部穿过那扇毛玻璃制成的大门, 突然——
咔哒一声，针形钥匙孔转了一圈重新落了锁，鹿颜回头看了一眼。
门后的场景跟刚刚1楼大厅里的装修风格完全不同, 地基斜度也比刚刚高了一些。
这里没灯也没有强光透进来, 唯一能看得清的就是路尽头一丁点的白色小点, 看着像极了门上的小孔。
尽管如此，尤雾还是听到了两侧传来的滴滴答答的水声。
“有水声？？”尤雾侧着身子又仔细听了一会儿, 最后往鹿颜身边靠了两步, 他伸出手想去牵鹿颜的手，犹豫片刻之后才轻轻捏住了他的手腕, “你还是跟好我吧。这里太黑, 万一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个什么东西把你抓走了, 我摸着黑应该上哪找去？”
“……”鹿颜僵了下，很快又偏头“嗯”了一句，“这个空间虽然黑是黑了点，但以两边水滴的回音来判断, 这里应该还算空旷。”
一片黑暗中, 尤雾笑了下, 舔了舔微干的下唇又攥紧了拉着鹿颜的左手。
一个人在失去所有的视野和极度的惊慌下, 越是空旷的地方才愈是恐怖。
同行的队伍中没人愿意主动打头阵，一个挨一个排成列紧紧地跟在鹿颜和尤雾两个人的身后。
汪真垫后，他慢悠悠地跟着大部队往前一步步地挪, 可视线却总是不经意间落在最前面个头最高的那袭黑影上。
身为鹿颜4年的大学室友, 他并不是没有亲眼见识过尤雾那闲来无事就爱撩拨鹿颜几句的劲头，可自从他们一起进入了这所异度高校以来, 从最开始鹿颜的多次违规警告, 到几个小时之前共渡的那艘木船, 再到亲眼目睹了尤雾脚腕上的红色标记……
甚至是当他无意间随口提起的那个传说中真实存在的“S”……
尤雾听的比任何人都要认真。
一系列的疑问像是雨后春笋，一旦冒了绿尖就疯涨个不停。
正当汪真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串铃铛的清音伴随着迸裂四溅弹进水里的声音给本来压抑的氛围再次镀上了一层惶恐。
尤之死死地捏住了赵彦的胳膊，整个人瞪大了双眼，尝试着在这片黑暗中寻到声音的来源。
“没事。”尤雾提高了声音，蹲了下来在地上摸寻了好半天，直到一颗拇指大小的铃铛进了他的手心，尤雾才缓缓起身晃了两下，“就是个铃铛而已。”
尤之长舒了一口气，“可这地方哪来的铃……”
铃铛！
这地方出现铃铛着实怪异，但如果是有人经过故意留下的呢？
尤之仔细回想着，猛地松开手往前跨了两步钻进了尤雾的怀里，压低着嗓子凑到他的耳边，“哥，跟我们一起来这个海岛的沈恬……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手腕上不就带着一根红绳和铃铛吗……”
鹿颜微微皱了皱眉，将尤雾攥在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靠近鼻子轻嗅了几下。
“这铃铛大小确实跟那女生手上的差不多大，而且……”鹿颜眯了下眼睛，死死地盯着前面透着微光的地方，“上面有咸味和鱼腥味。”
“咸味？”尤之张着嘴深吸了一口气。
“鱼腥？”
尤雾冷着脸重新弯下了腰，他探出食指指尖开始以自己脚边的地面为起点，慢慢往两侧摸了过去。
脚下的路稍微有些凹凸不平，摸上去像是劣质水泥的材质，可越往两边，水泥的触感逐渐被零散的砂石所代替。
尤雾往右边又挪了半米距离，依旧探着指尖摸索着。
直到——
“是水。”尤雾轻轻蹭着指尖，最后举到了自己鼻子旁边，“而且是海水。”
鹿颜捏着铃铛偏过了头，借着这条路尽头传过来的细微光源，眯眼仔细观察着两侧的环境。
可这里实在是太黑，除了手里微微反光的银色铃铛，他什么都看不清。
“这栋实验大楼的底层居然贯穿着这片海域。”鹿颜轻轻拍了拍尤雾的肩膀。
说是底部贯穿，但更像是为了这个实验大楼为了方便做些实验，而饲养着什么生物一样。
尤雾重新站了起来，至于这里存在的海水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暂且不谈，单单以刚才那个散落在地上的铃铛来判断，沈恬他们一定经过这里。
可说来也奇怪，沈鑫一开始并没有跟他们几人同路，而打开这个空间的唯一钥匙还是他们从1层大厅的橱柜里得来的。
那沈鑫和沈恬……又是怎么先他们一步出现在这里的。
难不成，还有另外一条被他们忽略的捷径？
*
尤雾犹豫着回过头看了一眼白邵：“那个沈恬手腕上带的铃铛，你应该认得出吧？”
“认得，我肯定认得出来。”白邵压低了嗓子，从汪真旁边往前靠了过去。“不过为什么要这么问？是……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尤雾懒得再回，直接越过鹿颜往前垮了两步。鹿颜只好将自己手里的铃铛递了过去，轻声道：“那你看，这个是不是她手上那串手链上的其中一颗？”
“……”白邵犹豫了两秒，低眸眯着眼看了过去，“是她的没错……可，可是小恬向来都很宝贵她妈妈送的红绳铃铛，怎么可能说丢就丢……难不成……是她和小鑫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鹿颜皱了下眉头。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鹿颜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但现在还说不准，我们目前还是得尽快走出这个地方。这里又黑，湿气也重，呆久了可能会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
话毕，所有人重新打起精神往尽头有光的方向走了过去。尤雾依旧位居队伍的前排，他余光往后瞥了两眼，一脸懒散地吹起了口哨，连带着步伐也慢了下来。
他一慢，后面的人立马就挤成了一堆。
赵彦轻轻推了一下尤雾的背，见没推动只好小声啧了一声。
“雾哥你倒是走啊，停这干嘛呢？”赵彦吸了吸鼻子，“你没听颜哥说在这个空间里待久了会头晕恶心吗？”
“我鞋带开了，你们先往前走。”尤雾说。
没人愿意动，大概率是不敢动。
汪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队伍的后排绕到了第一排，他胳膊肘撞了撞尤雾的肩膀，下巴微微扬起。
“我来带他们，你去后面看看，阿颜他好像从刚才开始身体就不太舒服。”
尤雾：“我知道。”
尤雾并非不知晓鹿颜的状况，但在这种未知又昏暗潮湿的环境下，他必须先摸清旁边的东西会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好在，这里只有海水。
*
“别站着了，来来来都跟着我走。”汪真喊了几声，传回来的回声碰撞在了四面八方。
尤雾往后退了两步，等到身后的黑影靠近，他才稍微露出了一抹笑容。现下有了跟鹿颜并排站着的机会，尤雾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趁着四处黑暗，又趁着前面几个人没发觉，他毫不犹豫拦腰抱起了鹿颜。
大概是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再加上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鹿颜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将两只胳膊环上了尤雾的脖子。
两秒之后，他才轻轻咳了两声。
“怎么了怎么了？”赵彦突然喊了一句，“雾哥，颜哥，你们在后面没什么事吧？这地上太滑了，你们小心着点，别再摔了。”
“没事。”尤雾提高声音回了一句过去。“继续走吧。”
“嗯。”
“怎么样？”尤雾低下了头，声音远比刚刚温柔的多，暗色的眸子始终盯在怀里之人的侧脸上，“从刚刚开始你说话声音就有些低沉，没事吧？”
“我没事……可能是最近有些累吧。”鹿颜轻轻靠在尤雾的胸前，困意好像也跟着爬了上来。
“困了？”尤雾又开口道，“那就在我怀里稍微窝会儿吧，等到了出口，我再叫你起来，好不好？”
鹿颜沉默了几秒，手指指腹轻轻贴在了尤雾的衣服上。
“小雾。”
“嗯？”尤雾带着浓浓的鼻音，只是随便一应，却听着却令人安心。
“你会害怕吗？”
“怕，我当然害怕了。”尤雾轻轻一笑，眉眼平缓展了开来，他停下脚步将鹿颜整个人的身子往上拖了拖，“你看啊，这里这么黑，又这么潮湿，周围到底是什么我们也看不太清楚，这万一突然从脚底下冒出来个什么怪物……嘶，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害怕呢？”
话虽这么说，但鹿颜并没从尤雾的话里听出他有多害怕。
至少，语气平缓没有一丝丝的恐惧，只有他最为熟悉的撩拨。
鹿颜头晕的很，睡意也浓，身体只能无力地靠在尤雾怀里。
他的声音也跟着越来越低。
“小雾，别闹了，我可是很正经的在问……”鹿颜说，“算了，就冲你那不受待见的性格，害怕也不会跟我说实话的。但是没关系……小雾，有哥哥在……哥哥会……一直保护，护你的……”
鹿颜的话随着断断续续的气音依次沉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轻缓的呼吸声缠绕在尤雾的耳廓里。
尤雾定在原地定了许久，吞了口唾沫重新低了下头，微凉又沾了些潮气的薄唇轻轻地贴在了鹿颜的额头上。
“哥，原来我……已经到了这么喜欢你的地步……”
尤雾深呼吸着，加快步子跟上了前面几个人，刚才还温柔似水的双眸此刻却爬遍了一种烦闷，他侧着身子，眼神冰凉地看着这条路的尽头。
但总有些不长眼的喜欢鸡蛋碰石头。
“雾哥？颜哥？你们还在吗？”赵彦转头问了一句。
尤雾没回，鹿颜也没出声。
倒是尤之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向赵彦。
这话听上去，难免会让人往歪的方向想。
赵彦似乎也觉得询问的方式有些欠缺，清了清嗓子又问道：“嗯……那什么，两位大哥，你们还跟在后面吗？”
“……”尤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在。”尤雾说。
“哦，那就行，我主要就怕你两走着走着人丢了。”赵彦嘿嘿笑了两声，“诶对了雾哥，等出了这破地方，我们要不要先去找找沈恬和沈鑫他们两个啊，关于这个铃铛的事我觉得还是先问清楚比较好……”
“那就出去再说。”
“哦……那好吧，那颜哥他……”
“赵彦你烦不烦！”尤雾满脸不耐，将怀里的人往自己胸前又送近了一些，他死死地盯着前方有微弱光点的方向，“能不能快点走？”
*
好在这漆黑类似于一个通道的地方并没有任何异常，汪真推开门，刺眼的光一下子就穿进了他们刚刚经过的这个走廊。
尤雾将鹿颜放了下来，轻靠在了墙边，随后自己转头看了一眼。
不看也许并不知情，等到光彻底照进去，这长廊里的场景也确实吓了他们所有人一跳。
长廊四周其实并不空旷，只是周围的墙壁上坑坑洼洼突出来了好几块，中间的水泥石路被两侧的海水已经打湿了一半，说巧不巧，他们不久前听到的水滴声……
竟然全部都是从两边的墙壁滴落下来的。
最令人反胃的是，那些并不是什么海水，而是一串深蓝色的粘稠液体……
尤雾一下子就回想起了手机备忘录里所留下来的有用信息，而这些深蓝色的液体，全部出自于他们的实验品。
“人鱼种……”尤雾缓缓地念了出来。
鹿颜睁眼盯上了尤雾的后背，偏头的瞬间却清晰地看到残留在那石路上的半根红绳。
“那是……”
那是沈恬从不离身的红绳铃铛。
数字“12”
从大楼1层底部的走廊出来, 尤雾忍不住偏头往着光影较强较亮的地方看了过去。
窗外能看到这个海岛，远处的海面依旧平浮，看不到任何鸥鸟。
只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相比之前来说, 好像更高了些。
“雾哥, 你看那。”赵彦扫视了周围一圈，最后轻轻拍了下尤雾, 指尖指向前面的白墙, “2F，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已经在2层了？”
可还没等到尤雾张嘴, 不知从哪个拐角处传来了“叮”的一声。
“这声音……”尤雾眯了眯眼睛, 垂眸看了一眼靠在墙边休息的鹿颜, “是电梯停靠的声音，有人过来了，快点找地方藏起来！”
尤雾哑着嗓子，大步走到鹿颜的旁边, 直接将他一把揽起。
实验楼2层内部的陈摆远比1层大厅要密集的多, 从走廊大门出来正好能看到一张10米长的实验桌, 桌底每隔几米就零零散散地摆放着几个白色工具备用箱。
好在, 剩余的地方足够他们几个人暂时藏身在此。
脚步声听上去极其嘈杂，频率忽高忽低，走走停停。
“听这动静……来的可能不止是一个人啊。”赵彦吸了吸鼻子, 想都没想就将尤之按着肩膀轻推到了桌子底下, 随后自己很快钻了进去。“雾哥，你们快点进来！”
鹿颜刚刚那股晕劲还没彻底过去, 他脸色稍稍有些苍白, 行动速度也有所减缓。
已经完全躲进角落里的赵彦在一旁看的干着急, 不停地咂舌叹息，为了给剩余其他人留下更充足的空间，赵彦又撑着胳膊往角落下爬了一步。
可站在过道里的尤雾倒是一点都没急，只是缓身蹲下来将自己的左手放置在桌子底下，生怕鹿颜一不小心就磕到了头。
等到鹿颜藏好，尤雾才冷下了脸偏头看了一眼电梯间的方向，随后迅速跟了进去。
许是在鹿颜身上浪费的时间太多，汪真微微皱了下眉，他偏头看了一眼傻站在自己旁边的白邵。
“来不及了，你跟我过来。”
汪真往左边跨了两步，拉开了那个并未上锁的灰色铁柜。
可白邵像是压根没听进旁人的话，满脸惊恐时不时抬眸看一眼电梯间的方向，他的指关节都被自己捏的失了血气泛着幽幽的冷白色。
肉眼可见的害怕。
汪真啧了一声，大步流星走回原地将白邵按着脑袋塞进了另一边的铁柜子里。
“哒——”
“哒哒——哒——哒——”
脚步声愈来愈近，就像响彻在他们的耳边一样。
距离之近促使所有的人稍稍屏住了呼吸。
尤雾下意识地将鹿颜往自己的胳臂往下拽了拽，又很快将食指放置在自己的唇上。
“嘘，他们来了。”尤雾并未出声，只是张了张嘴对着身边几人比了个口型。
因为重心极低，视野又受到了周围长桌的影响，从尤雾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到几个白色下衣摆从他们旁边的过道穿过，然后留下了一串浅色带水的脚印。
等到脚步声渐远，尤雾才小心翼翼贴着地面探出了半个脑袋。
尤雾伸出右手食指，从刚刚那些人路过时留下的脚印中，沾了小部分的浅色液体回来。
他靠近鼻子闻了闻，随后皱了下眉头。
鹿颜掰着尤雾的手腕，强迫自己的身体更靠近一些。一来二来，他和尤雾两人躲在实验桌下的姿势便愈发的奇怪。
赵彦看了一眼尤之，满眼生无可恋的偏过了头。
“……”尤雾轻笑着，凑近鹿颜的鬓角，上唇蹭上了他的耳骨。
有些痒，甚至还能感受到尤雾那微弱的鼻息。鹿颜忍不住低了下头。
“哥……你着什么急，我又不是不给你……”
“……闻。”
最后一个字停顿的时间太久，鹿颜大概没听太清。于是不出几秒，鹿颜的眼尾，唰的一下又红了。本就惨白的皮肤，立马添上了些血色。
“你在说什么……我……”
尤雾偷笑了两声重新靠了回去，嘴角依旧上扬，他低声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闻……”
说完，尤雾的手靠近了鹿颜的鼻翼两侧。
“这是……海水？不对……”鹿颜的反应跟尤雾如出一辙，连皱眉的幅度都极为相似，他微微抬眸对上了尤雾那双藏了爱意的眼睛，“海水没有这么粘稠……”
“嗯，闻起来的确跟海水差不多。但比起海水，我个人认为，这东西更偏向于备忘录里提到的那个什么培养液。”尤雾随手甩掉了指尖上的液体，略带嫌弃地看了看两侧，“而且这破地方，居然连块纸巾都没……”
“……我有。”鹿颜的右手伸进了自己的衣兜，摸了两张干净的餐巾纸出来，“给。”
尤雾又笑了笑，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说一句谢谢？”
鹿颜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开口说出那句“没关系”。
*
脚步声由另一边再次逼近，尤雾沉着脸微微偏着头继续盯着那些人的去向。
“叮——”
电梯间的按钮响了一声，随后杂乱的脚步声也跟着消失。
“走了？”赵彦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
“嗯。”不知是谁轻轻应了一声。
“那就快点出去，唉我去……这桌子底下真的是能挤死个人了。”赵彦胳膊撑着地板，狗爬式的钻了出去。
尤之单靠着右胳膊往外蹭了两步，下一秒就被鹿颜伸手拦住了肩膀。
“你胳膊有伤，就别乱动了。”鹿颜将躲在角落里的女孩揽在怀里，缓缓起身挪到了桌子外面，“现在不会磕到头了，站起来吧。”
尤之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鹿颜嘿嘿笑了两声，紧接着凑上去亲了鹿颜一口。
“颜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不像我哥……”
尤之偏头看了一眼还在实验桌底的尤雾。“明明这地方这么大，他非要挤在颜哥这边，害我跟赵彦只能往那犄角旮旯里钻。”
赵彦：“……”
尤雾：“……”
鹿颜指尖蹭了蹭尤之的鼻尖，随后又重新蹲了回去。
这下，他也实实在在的看到了桌下这个一头粉白色碎发的男生，带着满脸的委屈，两只胳膊肘轻轻环在自己膝盖上。
鹿颜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好认真地盯着尤雾的眼睛。
“你老一脸无语的盯着我干嘛？怎么，难道我就不能也跟她一样怕磕到头？”尤雾轻笑着扬起了头。
“……”鹿颜愣了下，不自觉笑了出来，“所以你这是……也要我抱你出来？”
尤雾眨了两下眼睛没回应，但身子也没怎么动。
显而易见的默认和同意。
“你这小子……”鹿颜有些无奈，但也只能伸出两只手，“那来吧，谁让我是你哥呢……”
下一秒，尤雾咧了咧嘴，弓着身子直直地扑进了鹿颜的怀里。
尤之忍不住丢了个白眼过去，那副表情仿佛就在说：这比我早出生几分钟的尤雾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
几名实验室的研究员已经离开，汪真和白邵也从旁边的铁柜子里钻了出来，一切恢复如常，鹿颜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他们脚下粘的东西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带过来的。”没有突发情况的阻挠，鹿颜弯腰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排湿脚印，“不是海水，是手机备忘录里面提过的培养液。”
“所以这个实验室里确实饲养着什么东西对吧？”汪真不知给白邵说了些什么，他的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同样弯腰查看了一番，“你们看这儿，这附近的溶液已经半干了，但是这边的还没有……可是光靠这些，我们还是很难确定这些溶液到底被放置在第几层……”
尤雾站在一边盯着白邵的侧脸，随后转身看向了靠在墙边的汪真。
“喂。”
“干嘛？”
这么简洁了事的对话，的确是他们两人最正常不过的交流方式。
尤雾也没被汪真那副烦闷的表情再搞出来个心态崩裂，他只是往左边靠了靠，问道：“你跟那个姓白的男生到底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汪真同样看了过来。
“刚刚还被脚步声吓得双腿打颤，现在怎么就那副大气坦然生死看开的样子了？”尤雾说，“你别忘了，你们两个刚刚可是一起躲进了那个柜子里。”
“你个小屁孩问题怎么那么多，我的事你少管。”汪真斜着眼睛盯上了鹿颜的背影，“走了，过去阿颜那边看看。”
尤雾侧身切了一句，不愿再贴着汪真站。
这次汪真确实有些意外，尤雾这小子一向大大咧咧，以前也没什么游戏闯关经验，但在微表情观察方面却比他们这些人还要敏感。
尤雾并未猜错，他也确实跟白邵私下说了些什么，只不过，这算不上是实质性的违规。
因为所有G.M在异度高校游戏系统的各大场景内，完全有权利适当推动游戏进度。
就像鹿颜之前意外违规推动了游戏进度一样。
汪真吸了吸鼻子，看向了鹿颜。
*
等到所有人整理好凌乱的衣物重新站在过道上环视周围一圈，鹿颜才忽然发觉在这栋实验大楼2层的墙壁上，竟满满当当挂了整整一面墙的白色钟表。
跟普通的钟表一样，上面标着罗马数字，而且有两个长短不一的指针。
不过转动起来却是无声的。
“每个短针的位置都不同。”尤雾清冷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反倒先吓了赵彦一跳。
“雾哥！你突然这么一声是准备吓死谁啊！”赵彦翻了个白眼，往那面墙的位置凑了过去，眯着眼睛挨个看了个遍，“还真是……这每个钟表上的时间都不一样……怎么着，这异度高校游戏系统里面还划分国际时间？”
无人回应，赵彦只好讪讪闭了嘴。
两秒之后——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国际时间。”尤雾猛地瞪大了双眼，指了指其中一个的表盘。
在那个白色表盘上，长针顺利从“12”点一路转向了“6”点，再从“6”点的位置缓缓顺时针向上移到了“9”点……一切看似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出了差错的地方。
赵彦有些看不下去，抬头的瞬间又被尤雾按着肩膀给按了回去。
紧接着，他看清了那个指向“9”点的长针僵了两下猛地掉回到了“6”点的位置。
赵彦疑惑地张大了嘴巴，“难不成这个表盘……没电了？走不动了？”
尤雾撇了撇嘴松开了手。
他有点不想跟这个智商为负的室友有半点联系。
赵彦一脸懵，在尤雾这里落不下个结果只好转身盯上了鹿颜的鼻尖。
“颜哥……”
鹿颜听着动静偏头看了赵彦一眼，随后目光随着赵彦的手指方向看了过去。
“你先看看那根短针的位置。”
赵彦闻声看了过去。
等等。
刚才不是还在“1”点的位置吗，怎么现在又马上要重新倒回到“12”点？
就算这墙上的表盘对应的都是世界各地的有效时间，但哪有时针会倒着走的道理。
赵彦脑子里面更乱了。
尤雾跟鹿颜对视了一眼，看向窗台抬起了下巴。
“所以，墙上这些看似跟钟表一模一样的东西，其实代表了每个人的死亡倒计时。”
所有人瞬间静了下来，纷纷回头看向尤雾。
“表盘上的数字‘12’，不一定指的就是‘12’……”鹿颜接上了尤雾未说完的话，“那个位置……”
鹿颜抬起胳膊指了指“12”点的位置。
“也是数字‘0’”
沈鑫
一向无声的短针在几分钟后终于直直的对上了“12”这个数字, 所有人目视着前方一言不发，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果不其然，那个表盘突然滴答一响。
紧接着一阵滋滋啦啦不怎么清晰的提示音从远处的门缝里传了进来。
【本场游戏剩余玩家数量：6】
……
没人觉得这突然冒出来断断续续的系统音到底有多怪异, 赵彦反而一门心思研究起了提示里的相关内容。
“剩余玩家数量6……不对啊, 为什么会是6呢……”赵彦掰了掰自己的手指, 嘴里小声念叨了几句，“我……小之……雾哥颜哥, 颜哥室友, 还有来这儿之后遇到的那三个人，怎么说也有8个人啊, 怎么就……”
等等等等……
系统的提示确确实实不可能存在数据错误的情况。
赵彦吸了吸鼻子, 扭头撞了一下尤雾的肩膀, “雾哥，沈恬和沈鑫那对姐弟，该不会已经……”
身后的白邵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整条胳膊都有些打颤。
“也不一定。”鹿颜开口道。
*
话音刚落, 系统提示又从刚才相同的地方传了过来。
这次提示内容长是长了点, 但依旧没人听得懂其中的具体意思。
【恭喜两位玩家已成功匹配“人鱼种”, 请剩余玩家再接再厉。】
好一个再接再厉。
但要说的更直白一点, 不就是让你快点去死的意思吗？
“两个人同时匹配成功的？”尤之长大了嘴，忍不住看向尤雾，“哥, 之前那个手机里面提到过匹配人鱼种……那这个系统提示, 不就是在告诉我们沈恬和沈鑫他们……已经变成了那个不会说话不会交流只保存了心跳的怪物吗？”
尤之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她眼睛胡乱地撇向了白邵的身上。
这回, 没人再愿意主动答话了。
等到系统电流声再次沉寂了下去, 尤雾捏了捏手腕, 扬起脸扫视了旁人一圈。
压根就没有任何一个人脸上的表情是勉强看得过去的。
而短针正指着“12”点方向的那个白色表盘，再也没了动静。
乍一看，反而成了这面墙上这么多白色表盘中最为突兀的一个。
如果这些表盘上代表着玩家的死亡倒计时，可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只有一个表盘的短针走向了12点。
鹿颜猛地睁大了双眼，指腹轻轻滑过刚才那个彻底停止不动的钟表，随后目光落在了左右两边的表盘上。
“不对……”鹿颜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眼神里竟然有了罕有的慌乱。
“哥？”尤雾靠了过去。
“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尤雾听的有些迷惘，他顺着鹿颜的视线看了过去，但很快沉下了脸。
整整挂了满墙的表盘，只有他们右手边的那只已经停止了时间。
那为什么……
为什么刚才的系统提示已经有两位玩家匹配成功！
*
鹿颜从第一排第一个表盘开始，目光缓缓巡视了一圈。最后皱了下眉头转过了身。
“第一排表盘上的时间大致都集中在了5点到7点的位置。”鹿颜不知从哪里摸出来根黑色的水笔，找不到纸索性直接在那面墙上坐下了易懂的标记，“第二排的时间基本都在7点到9点的位置。第三排是3点到5点，只有最后一排的钟表时间全部集中在了最靠近12点的1点到3点这个区域里。”
换个说法就是，最后一排的钟表是这面墙上最为危险的一排。
而说巧不巧，那个时间走向已经彻底停止的白色表盘，正好位居第四排的第三位。
“哥，这墙上的最后一排，正好有8个钟表。”尤雾依旧沉着脸，“也就是说，我们每个玩家都对应了其中一个表盘？”
“而且，游戏系统的提示是绝对不会出错的。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汪真轻哼了一声，斜着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沈恬和沈鑫这两个人中，至少还有一个是活着的。”
尤之和赵彦安静地站在旁边听的无头无尾，想开口插句话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现在必须先找到他们两个。”鹿颜垂眸，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实验桌上，随后他又从一厚沓的化学参考资料中随便扯了一页下来递到了赵彦眼前，“赵彦，你帮我把最后一排这8个表盘画下来。”
赵彦眨了眨眼睛，很轻地点了下头，从鹿颜手里抽出了一只水笔和一张印满了化学式的A4纸侧身趴在了墙上。
*
等到这8个时间上差距并不大的钟表图完整的描绘在了纸上，鹿颜才稍稍松了口气将那张纸重新对折收回衣兜里。
“这个以后再研究，目前为止我们还是得先找到沈恬和沈鑫。”鹿颜的声音很轻。
但却说出了所有人内心深处的唯一想法。
只有找到沈恬沈鑫两人，搞清楚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事，结合这些白色表盘的图，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运气再稍微好一些的话，可以知晓通关游戏的关键条件。
尤雾脚步右转，从旁边靠墙的位置进了一个拐角。
在那里有扇门，黑色的长锁上沾满了灰，看上去这里一向没人来过。
这门跟那刚刚那个铁皮柜子一样没落锁，尤雾深吸了一口气向外面推了过去。
尤之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门开了，灰尘从外面的楼梯上瞬间腾升了起来。
楼梯？
尤雾眯着眼睛用袖子堵着自己的口鼻，“找到了，是这栋实验楼的楼梯。”
鹿颜不紧不慢地出了那扇门，侧身靠着墙微微扬起了头。
“没人来过这里，都过来吧。”
尤雾第一个走了过去，回头却撞上了身后久立不前死死盯着他和鹿颜的几个人，“你们站那干嘛？倒是跟我走啊。”
“颜哥……”尤之垂着头，往前迈了两小步，“从进了1楼大厅到了这里，靠的全都是我们自己的猜测，可万一……”
万一猜错了呢？
尤雾突然定在了原地，沉默着对上了鹿颜那双薄浅的双眸，视线再往下稍稍移了一些，就能隐约看到他身上还未彻底痊愈的伤疤。
那是从那个血婴村落里带出来的伤，却看得尤雾胸口硬生生的疼。
没错，单单违规带来的惩罚他们都承担不起，更别提整个游戏彻底失败的后果。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甚至是连一句鼓舞人心的话都说不出口。尤之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这场难度5星的游戏的确跟之前的大不相同，游戏提示少得可怜，全部落了个走一步看一步的境地。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条件的信任着鹿颜。只因为他曾说过的那句“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
尤雾突然回头盯着尤之的眼睛，嘴角上扬了许多：“虽然我不确定之后还会遇到什么，但是现在，你愿意相信两个哥哥吗？”
几秒之后，尤之笑了起来，三两步轻跳上了楼梯，“废话，我当然信。”
*
这楼梯看上去已经有很多年头没人经过，平铺了一地的暗色灰尘中只留下了他们几个人的脚印。
尤雾走在最前排，每拐一个弯都会停下来仔细观察一会，直到一切安全，他才轻轻拽着鹿颜的胳膊往前跨一步。
不知拐到第几个弯，尤雾终于停了下来。他深呼吸着，眼睛盯着面前这扇门上挂着的圆形木牌。
——“4F”
是那个连电梯都不会停靠的第4层。
脚下灰尘四起，有些呛鼻子，尤之死命地按着自己的嘴巴，眼眶里逐渐泛起了红。
鹿颜朝尤雾点了下头，轻轻推开了4层楼梯间的大门。
哗——
一股酸涩的气味瞬间扑了他们一脸，尤雾忍不住抬手扇了几下，但味道依旧没散。
4层看上去像个陈列室，偌大的空间内整齐摆放着了十几个透明的玻璃水箱，个个足有3米之长。
“我去，要不是那边墙上还挂着一个人体部位构造图，我差点以为我是进了哪家水族馆了……”赵彦眯了眯眼睛，往右边最近的水箱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惊得赵彦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期间还踩到了汪真的黑色皮鞋。
汪真有些无奈，但毕竟年纪优势摆在那里，必然不会跟赵彦这小子计较。
他耸了耸肩膀，往前走了两步。
“这些也是失败品。”汪真冷冷地说道，“跟我们之前在船上看到的那女的一样。”
*
离他们最近的玻璃水箱里长满了绿色水草，以水流速度和粘稠度来看，确实和备忘录里提到的培养液一致。
在这个水箱里，浮着一个男生。透过玻璃箱，尤雾看清了他的脸。
“长得是挺不错，只不过可惜了。”尤雾轻笑着，视线往左移了过去。
果然，和木船上的那个npc一样，腰部以下被人用某种东西截了去，只剩下了用鱼线胡乱缝合在一起的鱼尾。
只不过，这个男生的鱼尾并没有木船上那女人的那般破旧。
“鳞片都在，鱼尾上面也没有什么明显的伤口。”汪真掩着自己的鼻子，“看样子是那些实验室的研究员还没来得及丢弃。”
既然是失败品，对于实验室来说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尤雾这次也没再反驳回去，只是又往前走了两步。
除了这个水箱，剩下的每个水箱里都漂浮着将普通人与人鱼种缝合在一起的失败品。
有些失败品的鱼尾已经开始腐烂，深蓝色的血液融进了整个培养液里，本应透明的水箱开始呈现出了一种淡淡的蓝色。
这种蓝，看上去反而更渗人。
而就在此时，从隔壁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几声争吵。
尤雾迅速蹲了下来，紧紧捏住了鹿颜的手腕。
“有人。”
汪真同样皱着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确实是争吵没错，而且这声音听来也是十分耳熟。
鹿颜垂眸还在仔细回想，身后靠在墙边的白邵却忍不住轻声开了口。
“是沈鑫的声音。”白邵压低了嗓子，侧着身子将右耳贴在了旁边的墙上，两秒之后他又点了点头，“绝对没错，一定是他。他还活着！”
他活着，那就意味着沈恬也还活着。
白邵心想。
“可沈鑫他是怎么到的这里？”鹿颜瞬间生了疑问，“就算他们是一开始就找到偏门直接去的1层的长廊，留下了沈恬的红绳铃铛，那到达第4层的唯一路径……就只有我们刚刚过来的楼梯。”
可在他们几人经过之前，楼梯上什么都没留下。
完全没人来过。
尤雾沉着脸，松开了手。
“以我们的普通玩家的角度来看，要到达4层的唯一途径就是我们所走的这条路线，但如果他并不是普通的玩家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的人皆为一愣，就连白邵也瞬间瘫坐在了墙边。
“如果他的性质跟我们都不同呢？要到达大楼的第4层，他可以随意使用电梯，可以先从第2层到第5层，再跟之前出现在4层的研究员使用同一种办法。”尤雾下意识地将自己全部的猜疑说了出来。
他轻哼了两声接着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沈鑫自己本身就是这场游戏里的npc，那刚才系统提示里的信息……也就完全对的上了。”
剩余普通玩家6人……
“因为他根本就不算人。”
懦弱
不远处的房间里, 争吵声依旧不停。
又过了片刻之后，尤雾才压着头往后缩了半米。
“听声音……那房间里应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鑫, 另外一个暂时不太清楚。”尤雾声音极低, 不仔细听的话只能听到几声嗡音从前方传过来。
许是尤雾突然后退的动作太过突然, 除了鹿颜以外的所有人不自觉身子跟着往后靠了许多。
汪真本就离他们几个人比较远，现在却挂着一脸的无奈盯着瘫坐在自己脚边的三人。
“诶, 你叫赵彦, 是尤雾的室友对吧？”汪真头也没抬说道。
离汪真最近的赵彦听着自己的名字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啊, 对啊。颜哥的室友, 你突然跟我搭话是有什么事吗？”
汪真：“……”
这语气, 这态度，跟初见尤雾那小子时简直一模一样。汪真呵呵笑了两声，心想着有什么样的大哥就有什么样的小弟。
而鹿颜的好尤雾倒是一点都没学来。
见汪真没回应，赵彦皱了皱眉又往后靠了靠。
“诶, 兄弟, 我真心劝你一句, 你还是别打颜哥的主意了, 他已经有人罩了。”赵彦扬起了脸，表情跟尤雾一样的傲，“还有, 别想着收买我, 我也有人了。”
汪真突然冷下了脸，伸手将赵彦往前推了推, 重新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后背紧紧贴上了另一面墙。
旁边空着的位置突然添了人, 鹿颜眨了下眼睛愣愣地看了过去，然后满脸疑惑盯着汪真的侧脸：“你怎么了？”
汪真随意摆了摆手，冷不丁地瞥了一眼尤雾。
“没怎么，后面也有个跟你弟一样的烦人玩意儿。还是这里相对清净一点。”
尤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冲着右手边的玻璃水箱小声切了一声。
*
争吵声逐渐被正常交流的对话逐渐替代，不远不近，鹿颜他们正好能听个大概。
但白邵就未必能像他们沉得住气。
那面墙上的8个白色表盘已经停了1个，如果真的如鹿颜所说那些代表着玩家的死亡倒计时。
那沈恬……
白邵心里过分的煎熬，甚至有些听不进去沈鑫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双手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嘴角也被自己咬着不放，没多久就渗出了血。
就在鹿颜准备开口的时候，斜后方一个黑影突然站了起来，三两步跨过他和尤雾的位置，直接冲进了沈鑫所在的那间房间。
那扇门被猛地推开，房间里的暖光一下子穿了过来，打在了白邵的脸上。
也印在了尤雾的眸子里。
*
房间内的景象现下全部暴露在鹿颜的瞳孔里，他目视着前方缓缓起身，右手忍不住扶在了旁边的门框上，脸上的惊讶惹出了眼底的猩红。
在那个被白邵推开的门后，同样有一个3米多高的玻璃水箱，里面没有水草，看上去比外面的要干净许多。
水箱里透明的培养液在灯影下闪着亮眼的荧光，而沈鑫全身赤.裸地浮在其中。
他的下半身……
居然被一条偏白色的长鱼尾所代替。
“你怎么会在这……”
推门声也惊到了房间内的人，水箱里的沈鑫眯着眼睛，冷着脸色死死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白邵，大概是因为受到了些惊吓，沈鑫下半身的白色鱼尾随意翻了两下。
这一翻，整个水箱也跟着晃了两下。
而在玻璃水箱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研究服的研究员，同样满脸诧异地看着门口的位置。
尤雾木然了两秒，不能贸然往前，只好皱眉偏过了头：“哥，你仔细看。那个沈鑫……他不是失败品，他的腹部没有任何缝合的痕迹。”
鹿颜顺势看了过去，果然在他紧实的小腹和下半身鱼尾的连接处，皮肤完美的从人体过渡到了人鱼种的鳞片。
浅色的鱼鳞走向排列整齐没有残缺，整条鱼尾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伤口。
沈鑫的确不是失败品，甚至可以说是一件非常完美的实验品。
*
白邵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张大了嘴，两条胳膊瞬间失了力气，有些绝望地靠在了门框上。
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在他身上能看到的只有越来越烈的恐惧。
而这份恐惧来源正是水箱旁边的东西。
在那3米多高的水箱旁边，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实验台。上面沾满了血，浓郁的腥甜味充斥着整个房间，就连地板上到处也溅满了暗红色连接不断的血迹星点。
沈恬的尸体，正四分五裂的混着粘稠的血液散落在实验台和地上……
“为什么……”白邵一下子就红了眼眶，双手忍不住颤了几下，他缓缓抬起胳膊指着水箱里的沈鑫，“沈鑫，你……为什么……她可是你姐姐！亲姐姐啊！”
培养液被旁边的研究员缓缓释放出了水箱，沈鑫随手拨弄了两下自己额前沾了水的湿发，一脸烦闷地从空掉的水箱中走了出来，白色鱼尾触地的瞬间竟然自动转换成了两条腿。
白邵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这个赤.裸着全身的少年。
“沈鑫，你……”
疑问太多，白邵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居然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沈鑫从旁边站着不动的研究员的手里接过蓝色浴巾随意地披在了身上，“你怎么不去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邵安静了下来，一脸惨白有些无力地低下了头。
“为什么你非要出现在她身边呢……为什么？”沈鑫往前走了两步，从旁边的实验台上抽出了一把带血的尖刀。
那血，是属于沈恬一个人的。
“明明我们之前那么那么的要好，她那么爱我，疼我，还说可以为了我做任何事情……可为什么偏偏有你这么个人出现，什么狗屁男朋友，什么放假回不了家学校临时补课……全部都是她编出来骗我的。”沈鑫的情绪不再受控制，手里的尖刀颤颤巍巍地指向了白邵。
“我爱沈恬，我爱她，从我出生到现在，我一直爱着她。”沈鑫的声音颤抖着，扬起脸又笑了几声，“可她却不爱我，白邵，正是因为你的出现，所以她才有今天这样的下场。”
“沈鑫，你，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小恬她是你姐姐，是你的亲姐姐啊！你们身体里面流着同样的血啊。你怎么可以……”
白邵的话卡在了一半，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间房间里的血腥味太重。
眼前的人和物好像开始逐渐模糊，白邵终于沿着门框缓缓跌坐了下去。
“你一个外人都可以，我怎么就不可以了？”沈鑫偏了偏头，指尖轻轻蹭着尖刀的末端，“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比你更适合。”
“你……”
那把带血的尖刀便重重的落在白邵的肩膀上，暗红色的鲜血瞬间溅了沈鑫一身。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舔了舔嘴角，似乎不太喜欢这味道，沈鑫皱了下眉，随手将鼻尖上的血渍抹了去。
“白邵，你看。”
沈鑫突然扯掉了身上的蓝色浴巾蹲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一脸委屈的抬起了白邵自然垂落在地板上的手按在了自己的左胸口，混着一片血淋淋，沈鑫依旧笑着，笑的有些难看，眸子里有种望不穿的情绪，“你喜欢的人，现在在这里了，你说得对，我和她不止流着同样的血……现在还共用着同一颗心脏。”
“白邵，你要不要再最后摸摸她？你最爱的人就在这里。”沈鑫将白邵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你听，这是只属于我跟她两个人的心跳。”
“白邵，你输的彻彻底底。从此之后，没人能将我们两个分开了……”
尖刀又被沈鑫重新抽了出来，最后冲着白邵的胸口又落了下去。
……
“啊——啊——”
更为凄惨又嘶哑的叫声响彻了整个4层，鹿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转头额头贴上了旁边爬满灰尘的墙。
下一秒，鹿颜就被扯进了一个那个熟悉又结实可靠的胸膛里。
那里，好像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坚定的心跳声。
“别看了。”尤雾浅浅的声音落在了鹿颜的耳朵里，他的右手紧紧的捏着鹿颜微颤的胳膊，瞬间哽咽，“有我在，哥，你别害怕。”
可鹿颜突然挣脱开了尤雾的胳膊，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全然不顾旁边那脏兮兮的楼梯扶手，低着头沿着楼梯口迅速跑了下去。
尤雾愣了两秒，转头想去追的瞬间却被汪真拦了下来。
“？”
“我去吧。”汪真淡淡的说道，“尤雾，你不傻，你知道原因。”
话毕，汪真走下了楼梯。
尤雾沉着脸愣在了原地，整个4层的尖叫声和笑声全部融合成了某种模糊的背景音，随之彻底淹没下去。
赵彦死死地抱着尤之的身子，整个人哆哆嗦嗦靠在了角落里。
气氛突然变得沉重。
尤雾不傻，他十分清楚汪真的那番话意味着什么。他喜欢他哥，他喜欢鹿颜。
而这种喜欢跟沈鑫的又有何区别。
他偏头看向了窗外那片蓝色的海域，最后叹了口气沉沉合下了眸子……
*
重新返回大楼的2层，鹿颜才全身一软，猛地瘫坐在了那面挂满了白色表盘的墙边。
身为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内部的高层G.M，比分尸取了心脏更难看的死亡方式他已经见了不下千万遍，可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他胸口会这么闷，而且为什么会这么的难过。
汪真脚步顿了下，慢悠悠地靠在了旁边的长桌上。
“怕了？”
“……”鹿颜的睫毛颤了两下，随后缓缓抬起了头，鬓角竟然爬满了细密的汗珠，“我……”
“因为沈鑫对沈恬做的那些事，让你联想到了你和尤雾之间的关系，对吧？”汪真一针见血。
没等到鹿颜开口，汪真又吸了吸鼻子，随手拿起了长桌上的几本书轻笑了一声。
“沈鑫是这个游戏系统的npc，你鹿颜也是这个游戏系统的高层G.M，无论怎么样你们都走不出这个系统。”汪真说，“所以沈鑫为了留住他的姐姐，不惜取了她的心脏。”
“我……”
“而你，之前口口声声说要亲自送尤雾回家，你真的做得到吗……”汪真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鹿颜，你怕时间愈来愈久，你对他的爱也会受到游戏系统的影响而逐渐演变成沈鑫那样，你怕你会伤害到他。”
鹿颜的双眸再次暗了下去。
他的脑子里一片杂乱，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回去。
他不是沈鑫，他不可能做出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他爱尤雾，所以更加不会去伤害他……
可……
真的不会伤害到他吗……
鹿颜肩膀压的更低了些，整个人垂下了头看上去有些颓废。
好像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想留尤雾在自己的身边……
见鹿颜低头久久不语，汪真合下了手里的书，往前走了两步蹲在了鹿颜面前。
“你成绩优异，哪怕是在异度高校的游戏系统里，在那些恐怖又未知的情况下你也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和猜测……但只要是跟尤雾沾上一丁点儿关系的，你就会立马失了分寸，甚至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规。”汪真盯着鹿颜微微眯着的双眸，语气平缓的说道。
“鹿颜，你可是游戏G.M，可为什么……”
“你现在变得这么懦弱了？”
鹿颜缓缓睁开了双眼。
破纸
【本场游戏剩余玩家数量：5】
……
游戏系统提示音再次响了起来, 刹那间轻易打破了第2层的寂默。
“阿颜，你变得有些不再像你了。”汪真重新开口，很是随意地甩了两下手腕, 舔着唇指向了鹿颜头顶的那四排一模一样的白色钟表盘, “但不管怎么样, 我们现在还是得快点找到通关游戏的隐藏条件。不然你想保护的那几个小孩……他们都会死。”
鹿颜自然懂汪真口中的他们究竟指的是谁，他垂眸沉默了片刻, 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站了起来,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面关系着游戏玩家生死的白墙。
在这面墙上，第四排第1个表盘上的指针不知在多久之前已经不再缓缓倒退, 完全和一开始指针就偏向于“12”点位置的表盘呈现出了同样的死态。
“我们刚刚看到的那个表盘是第3个, 现在第1个也不动了。”鹿颜从兜里摸出了赵彦之前画好的那张图示看了一眼, “白邵刚死……第1个表盘就不动了。”
言外之意，白邵所对应的正是第四排的第一个钟表盘。
而靠后面的第3个表盘，正好对应了沈恬。
但这其中，又存在着什么样的规律……
汪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皱紧了眉头。
*
“你们两个别傻站在那里看着了, 我已经猜出来了。”尤雾的声音从旁边的楼梯口传了过来, 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淡, “给我根笔。”
汪真二话没说将手里的水笔丢了过去。
尤雾大步越过和楼梯口连通着的那扇大门，视线自觉转移到了那面白墙上。他嗤笑了一声从旁边的长桌上扯了张新的A4纸。
只不过这次留在纸上的不是表盘图，而是他们几个人的名字。
以白邵的名字打头, 赵彦的名字结尾。
汪真并不觉得尤雾靠谱, 但毕竟还没找到通关游戏的条件，也只能带着满脸的疑惑, 偏头看了过去。
他顿了下, 抬眼正好对上了尤雾那双愈发清冷的双眸：“你怎么认为系统排列的就一定是这样的顺序？”
这瞬间的质问, 反而更像是对尤雾的某种肯定。
尤雾倒也不计前嫌，同样抬眼，食指指腹按在了纸上“白邵”二字的末尾。
“从我们进这异度高校的游戏系统以来，所有显示屏上最开始出现的的个人积分榜就是按照每位玩家的姓氏首字母来排的。我相信这墙上8个白色表盘的顺序也跟那个如出一辙。”尤雾鼻尖轻轻点着那张A4纸，“所以，白邵以字母‘B’开头，就一定是我们几个人中的第1位。”
汪真微微眯了下眼，盯上了那个排在第1位，已经时间停止的表盘。
“这些只是我最开始的猜测，不过现在再看一遍这些表盘，也算是得到证实了。”尤雾直起了腰，抬着胳膊指向了第4排第一个时间停止的白色钟表盘，“白邵是第1个，同样的道理，沈恬和沈鑫的字母‘S’也正好在我们8个人里面并列了第3和第4。”
尤雾又转身指向了第4个白色表盘。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第3个表盘对应的人是沈恬？她后面这个是沈鑫？”尤之往前走了一步，轻轻蹭着第4个表盘的白色边缘，“可沈鑫他不是这场游戏的npc吗？那有没有这个表盘对他来说还有什么特殊意义，他又不会死。”
“确实没什么太大意义。”尤雾笑了笑，“所以只有第4个表盘的镜面是可以随意打开的。不信你看？”
下一秒，尤雾将沈鑫的白色表盘的玻璃框随手拆了下来举在了鹿颜面前。
“这第4个表盘，顶多算是游戏系统误导我们而产生的虚拟条件。”尤雾捏了下自己的指关节，转而又想，突然又笑了两声，“不过我现在才发现，这系统内部设定的东西还挺人性化的。”
“？？？”众人一脸懵地看着他。
“沈鑫的那块表盘倒也不算是太误导别的玩家，至少可以通过这对姐弟，让我知道了我和小之的表盘顺序应该怎么区分？”
沈恬和沈鑫两人的姓氏全部以两个字母“S”开头，也正好对应上了尤雾和尤之姓氏里的字母“Y”。
而按照现下的排列顺序来看。
【白邵、鹿颜、沈恬、沈鑫、汪真、xx、xx、赵彦。】
尤雾将在场所有人，包括沈鑫这个npc在内的姓氏排名重新写了下来，最后在汪真的名字后面补上了自己的名字。
“因为沈恬是沈鑫的姐姐，所以她排在了第3位。”赵彦抓了抓脖子，仔细盯着尤雾笔下的排列顺序，“雾哥你和小之虽然是同个时辰出生……”
“但他比我早了几分钟。”尤之忍不住撇了撇嘴，“所以我哥的名字会排在我的前面，也就是说，哥，你对应的是这个表盘。”
尤之的指尖轻轻触碰着第6个白色钟表盘的镜面上。
但很快，所有人的脸色全部沉了下去。
因为在第6个表盘上，短针的位置已经指向了数字“1”和数字“12”的中间。
是离最后的死亡时间最短的一个。
尤雾的表情没太大变化，只是眉头皱了一下，随后又转头看向了鹿颜。
这双眸子里已经彻底没了之前的稚气和慌乱，更多的却是预料之中的沉静和冷漠。
“我知道，所以……现在能不能让我和我哥单独呆一会儿……”尤雾的声音低了下去，手里那张写满了人名的A4纸顺着桌缘缓缓飘到了汪真的脚边，“我快没多长时间了。”
尤雾转头又看了一眼汪真，这次居然只是礼貌性地冲他点了点头。
“拜托你了。”
汪真脸色极为难看，一言不发推着赵彦和尤之的后背重新返回了之前那个楼梯口。
*
等到整个2层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尤雾才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那般跌坐在了墙角边。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每一下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几秒过后，尤雾又突然抬眸对上了鹿颜那双浅色的瞳孔，“哥，我是不是挺聪明的，这么多人里，只有我猜到了那些表盘的意义。”
但这并不是什么好的消息。
鹿颜依旧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垂眸看着墙角边这个一头粉白色碎发的男生。
这里除了他们两个没了别的人，周围安静的有些不像话。在他的眼前坐着的，正是那个他爱了整整两年，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轻易说出口的尤雾啊。
可现在，这个男生却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说，“我快没多长时间了。”
鹿颜终于忍不住蹲了下来直接扑进了尤雾的怀里，喉咙里溢出来的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尤雾有些吃惊，又觉得有些好笑。他一向引以为荣的哥哥，居然在他这里埋头哭了起来。
“我不久之前还跟赵彦开玩笑……我说我哥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好看，说不定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尤雾嘴角溢出了一抹笑，有些牵强地吸了吸鼻子，胳膊死死地环在鹿颜扑过来的的后腰上，“但我现在后悔了，我突然很不想看你哭的样子，真丑……”
“……”鹿颜依旧沉默着，只是将自己的呜咽压了下去。
“哥……”
在尤雾炽热的眼神里，鹿颜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哥，其实我之前想告诉你的话，并不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尤雾重重地点了下头，下巴抵在了鹿颜的颈窝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很喜欢你，不是小之对我或者对你的那种喜欢。”
鹿颜愣了下，视线右移，落在了尤雾的侧脸上。
“我喜欢你，是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直到死的那种喜欢。”
……
周围安静极了，仔细听来能听到玻璃窗外几声海浪铺在礁石上的声音，又像是有几只海鸟飞过的声音。
还有，他们彼此慌乱的心跳声。
鹿颜沉默着，闭眼的瞬间偏过了头，微凉有些湿润的薄唇轻轻贴在了尤雾的脖子上。
几分钟后，尤雾又开口道：“哥，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多跟我说句话吧，别老这么冷淡，行不行……嗯？”
又是突如其来最熟悉不过的撒娇，鹿颜突然笑了出来，他扬起脸逼退了已经溢出眼尾的泪。
“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对你冷淡。”
“我那么那么喜欢你……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些话太疯？会怪我？”尤雾揉了揉鹿颜的刘海，随后吻了下他的额头，“毕竟我是你弟弟，我们之间……”
尤雾一瞬间便想到了沈鑫和沈恬，想说的话也愣是迟迟不肯再开口。
这两份从亲情逐渐演化而来的爱，确实太过于沉重，甚至有违天伦。
……
可那又怎么样？
鹿颜就算是他哥又如何，他依旧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他。
甚至把命交给他。
“为什么要怪你？”鹿颜突然打断了尤雾，顺手拽起了尤雾的胳膊，他眉心微微拧着，嘴角却有些上扬，“我跟你又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尤雾不解，带了一脸疑惑冲鹿颜眨了下眼睛，“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连法律也阻止不了我去爱你。”
“诶？”
……
*
“啧……”
尤雾突然转头看向电梯间的方向，随后条件反射性地将鹿颜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沈鑫？”尤雾冷着脸，眼神里透着凉意，“你来做什么？”
可这话一说出口，尤雾就有些后悔，分分钟埋怨自己被鹿颜刚才的话彻底冲昏了头。
沈鑫是这场游戏的npc，除了来杀他还能做什么。
鹿颜同样沉着脸，右手紧紧攥成了拳。
“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关系好，没想到你们两个居然是兄弟。”沈鑫看上去有些惊讶，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不过你们放心，我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们剩下人的死活去留，就全看游戏系统的心情了。心情好，时针重新倒转，远离数字‘12’，心情不好的话，那你们全部都得去死。”
“？？？”
尤雾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表盘，随后微微眯了眯眼，身子跟着往后倾了一些，“你的目的？就是杀了自己的亲生姐姐吗？”
很快，沈鑫的脸色同样变得难看起来。
“沈恬没死，她还活着。”沈鑫笑了笑，低头解开了白色衬衫的纽扣，“活在我的身体里……”
鹿颜：“……”
尤雾：“……你他妈恶不恶心？”
沈鑫不慌不忙地从旁边挪了把椅子过来缓身坐了上去，随后偏了偏头冲尤雾说道：“先不说我到底恶不恶心……就冲你那点小心思，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尤雾的目光落在了沈鑫微敞的胸口，眼里全是厌恶。
可他反驳不了沈鑫，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跟沈鑫一样。
沈鑫爱着自己的姐姐，而他，爱上了自己的哥哥。
他是占有，而尤雾对鹿颜的爱，只想要简单长情的陪伴。
“当然有。”鹿颜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太好，他挣脱开尤雾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他没你那么肮脏。”
莫名诉求来的爱，手里却沾满了鲜血。
血淋淋的。
“沈鑫，你最好别这么轻易的把自己和小雾归为同一类人。”鹿颜微微扬起头，“你不过是个游戏npc罢了。”
第7层
尤雾一言不发, 只是斜着脸看了过去。
鹿颜的那句不易理解的话，有人比他听得更紧张。
“你什么意思……”沈鑫攥紧了拳头，眼睛死死地定在了一直往前逼近的鹿颜身上。
沈鑫身为系统里的主要npc, 他见过的游戏玩家自然不在少数, 但眼前这个人的眼神, 甚至是临场做出的反应里，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气魄, 好像分分钟都能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
而这种气场带来的效应, 沈鑫至今心有余悸。
他以前并不是没见过这类人，他们身着黑色正装, 永远一脸冷漠犀利的眼神, 左侧胸口的位置, 会别着不同样式的胸针，修长白皙的指缝间也会夹着几张白色的违规卡片。
那些人被称为异度高校游戏系统高层管理G.M，他们的权力至高至上。
在面对着无数死亡的时候，他们眼里流露出来的也不过是对蝼蚁的同情和怜惜。
可眼前逐渐逼近的人却和他见过的那些游戏G.M都不同, 他看起来十分愤怒, 浅色的瞳孔散出来的光有些发热发烫, 狠狠地灼烧着他。
“你……你到底……”沈鑫吸了口气, 上下打量了一眼鹿颜，“如果你不是系统里的那些人，那你又能是谁？”
鹿颜的眼里惘若一潭死水, 平静的连尤雾自己都有些害怕。
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距离鹿颜几厘米的位置。
尤雾深呼吸着, 指尖重新缩了回去。
“既然你是这场游戏里的npc，那你一定知道最后的通关条件。对吧？”鹿颜面无表情扫视了周围一圈, 抬手又指向了墙上的四排白色表盘,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通关条件到底是什么？怎么做才能正常阻止墙上那些钟表时间倒流？”
“……”沈鑫突然笑了一声，站了起来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刚刚也说了，我只是个npc罢了……别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以前从来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个实验室。”
沈鑫知道，npc是没有任何权利以各种方式来对玩家进行游戏提示，一旦违规，他的下场比那些通关失败死无全尸的玩家好不到哪里去。
他又浅笑了几声，转头看了一眼鹿颜，“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剩下的人，我并不想为难你们，但要是你们一个个的都上赶着找死，我不介意再多帮帮你们。”
“怎么样？”沈鑫突然靠了过来，偏了偏头看了一眼鹿颜身后站着的尤雾，“你救还是不救他？”
救还是不救……
鹿颜不紧不慢地又往前走了一步：“什么方法，你说。”
*
尤雾亲眼目睹着前面这两人低头压着嗓子讲了些什么，但他一句都没听清。与其说是听不清，其实更偏向于听不懂。
就像他听不懂大一最基础的英语课一样。
零零散散几个名词从沈鑫的嘴里蹦出来，尤雾只听到“转换”“顶楼”“溶液”之类几个易懂的词语。
再几分钟后，沈鑫垂眸从兜里摸出了一个鱼尾形状的钥匙塞进了鹿颜的手里。
鹿颜：“？？？”
尤雾猛地瞪大了双眼，“这是……”
解除大楼安保系统的钥匙？
不是之前进大楼的时候已经销毁成粉末了吗？
怎么现在在沈鑫的手上。
尤雾定了定神仔细看了过去，这鱼尾钥匙虽说和之前他交给沈鑫的形状长度极为相似，但……
颜色不同。
他交出去的那个是暗白色，而沈鑫手里这个却白的透光，极像是一块无暇的白玉。
“你不会真以为就你之前随地捡来的那几根烂骨头，真能打开实验楼的安保系统吧？”沈鑫轻咳了一声，吸吸鼻子偏头“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连平时的考试试卷都是空白的，你凭什么觉得在这里会有人轻易给你答案？”
“所以安保系统是你用这个打开的。”鹿颜的脸都绿了下去，“是你把我们带进来的。”
“钥匙给你，可行的方法我也已经告诉你了。”沈鑫并未作答，只是随意瞄了一眼面前这两人，敲了敲木桌，“那就祝你们哥俩好运吧。”
“……”
说完，沈鑫转身踢开旁边的凳子消失在了电梯间的拐角处。
*
几分钟之后，沉默的氛围才稍稍有了缓和。
尤雾长叹了一口气，整个身子斜靠在了旁边的墙上。“哥哥刚刚可是在告白！这npc……可真够扫兴——诶？？哥，你带我去哪？”
鹿颜没把尤雾那特意摆出来轻松的姿态当回事，没等到他一句话说完，就已经被鹿颜扯着袖子扯到了刚刚沈鑫消失的那个电梯间。
“去第7层，顶楼。”鹿颜依旧沉着脸，“这把钥匙能打开顶楼的大门，沈鑫说里面有种培养液，能够消除你脚腕上的标记。”
“啊？”尤雾低头扯了下裤腿，随后静默了两秒，“害，其实这玩意……挺好看的。”
好看归好看，但这标记却能分分钟要了他的命。
“尤雾！”
鹿颜转头松开了手。
“你不是也喜欢我吗？刚刚不是还说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吗？”鹿颜的眸子暗了下去，脑子里回荡的全是沈鑫刚刚贴近他留下的那句话。
——“你想救他不是没有办法，实验大楼的顶层闲置着一个玻璃水箱，里面的培养液能转换玩家身上的标记。不过能不能成功，就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但鹿颜知道，如果将全部的真相告诉尤雾。
别说是7层的顶楼，就是连2层的电梯，尤雾都不会踏进去半步。
尤雾吸了口气，鼻息稍微有些不稳。不知为何，在几分钟前他心里想的念的不过就是在死之前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给鹿颜听。
可现在。
“……”尤雾轻轻“嗯”了一声，站直了身子，“我知道了。”
鹿颜没再开口，只是目光锁死在了面前这个半透明的电梯口。凑近了看才能发现，这栋实验大楼的电梯显示屏并没有上下通行的两个键位。
而只留下了一个圆形的钥匙孔。
鹿颜想都没想就将手里的鱼尾钥匙塞了进去。
滴——
【系统红灯警告，您即将前往实验大楼顶层危险区，危险系数：高危。】
【是否取消？】
系统音消失，电梯间的玻璃门依旧一动不动，倒是旁边的白墙上直接冒出来个蓝色系统界面。上面还人性化地显示着“是”和“否”两个选择按钮。
“我去，这玩意儿还可以这么高端？还是触屏的？”尤雾眨了眨眼，抬手按了下“否”，转头就对上了鹿颜那多多少少有些惊讶的眼神，“我……突然又不太想死了不行吗？刚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没占到一点便宜就这么死在这，那我可亏大发了。”
“你说是吧？”尤雾浅笑着盯着鹿颜的侧脸。
下一秒就看到鹿颜突然垂眸，移开了视线。
这回连整个耳根都红透了。
【电梯门已成功开启】
尤雾抽回了旁边钥匙孔里的鱼尾钥匙，先鹿颜一步踏进了电梯。转头又笑了笑，将门外站着不动的鹿颜一把扯了进来。
等到玻璃门再次关闭，尤雾才撇了撇嘴余光扫着鹿颜的脸。
电梯如约缓缓上行，尤雾又偏头看向了大楼外的这片海域，平静又无望，看上去又好像有些压抑。
世人常说站得高看得远，可尤雾这次站得高了，却又看不太清了。
“哥？”他指尖按了按眼角，突然喊了一声。
“嗯。”鹿颜依旧靠在旁边，头也没回。
“汪真说过……你，你有一个喜欢了两年的男生……”尤雾冲鹿颜挤了下眼睛，眉头微微皱在一起，但脸上却没有任何愁容，“那人……”
那人是不是我……
可游戏系统并没给尤雾说出这话的机会。
【电梯已到达7层，梯门即将开启。】
【游戏系统二次提醒，是否取消？】
尤雾耸了下肩膀，偏头啧了一声，“否。”
……
至于系统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尤雾是不知道的，只是透明的梯门在几秒后再次开启。
鹿颜吸了吸鼻子走了出去，下一眼就对上了面前这暗灰色布满了暗红色铁锈的大门。而在这扇大门旁边，还端端正正挂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板。
上面跟之前没什么人进过的楼梯间一样，落了厚厚一层灰。
鹿颜走过去探着几根手指将那层灰尘轻轻抚了去。
“闲人勿进？”
尤雾有些尴尬地抓了抓手腕，眼下这情况确实不太适合刚刚的话题，“看样子这地方平时肯定也没什么人来。刚才连游戏系统也提醒了两次这里是重危险区，指不定打开这扇门，里面就塞了满满一屋子的死人。”
“……”
鹿颜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依旧没开口。
“又或者是满满一屋子的人鱼种？”尤雾盯着鹿颜那张脸，轻笑着往前靠近了些，“怎么样，哥，你怕不怕？”
时间有限，鹿颜懒得同尤雾开这种关乎生死的玩笑，他转身沉下脸朝尤雾伸出手：“手里的钥匙给我。”
“？？？？”
尤雾心想，他这宝贝哥哥大概是恐怖片看多了，对他这种连自己都唬不住的话早就彻底免疫了。
又或者……
尤雾猛然想起了自己所对应的那块钟表盘。
他笑了下，将鹿颜往自己的身后拽了下。“还是我来吧，你站我后面就行。”
*
咔哒——
钥匙孔转了整整两圈，这扇大门终于透了条细缝，门缝里的白灰瞬间落了一地。
跟这栋大楼不同的是，这顶层的装修风格和放置的物品好像年代更久远一些。而且门后并没有尤雾预料中堆了一地的死尸，和那些令人作呕的人鱼种。
反而像是某人居住过的地方。
尤雾眨了眨眼，探着脑袋将整扇门全部推了开来。
“这是……”尤雾忍不住张大了嘴，“我家？”
鹿颜微微眯了眯眼，跟在尤雾身后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看上去并不大，没有难闻的化学药品，也没有任何咸涩又腻的培养液和人鱼种腥腻的气味。
而且很安静，静到鹿颜都不知道刚刚探出去的右脚，下一步应该踩在哪个位置。
尤雾却加快步伐走了进去，站在窗边的位置又仔细往屋里看了一眼。
“怎么可能……”尤雾整个人瘫在了窗台上，眼里有了丝丝恐慌，“这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我，我……”
鹿颜没说话，只是走近尤雾身边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鹿颜对尤雾的全部记忆只停留在他们初见的那年。
那年，尤雾不过是个刚到他胸口脾气并不怎么好的的毛头小子，至于尤雾小时候发生过什么，他也从未多过嘴。
只依稀记得母亲随口提起过，他的亲生母亲在尤雾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他的父亲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了那个山镇。
再后来，尤雾遇到了鹿颜母子二人，才勉勉强强拼凑成了个看似完整的家。
*
屋子的窗台边有个旧式的写字桌，桌面看上去有些脏。不过在旁边的架子上却放置着一个显眼的圆盒。
鹿颜走了过去，按下了盒子上的黑色按钮。
紧接着，一阵悦耳悠扬的钢琴音从盒子里传了出来，一个小小的橡胶女孩从盒子的底部逐渐立了起来。
“小之的音乐盒？”尤雾眼睛发亮，越过鹿颜一把拿了起来，紧紧的皱了下眉头：“这玩意儿是我和小之5岁生日的时候，我妈从外面买回来的……那个时候家里穷，只够买得起一个人的生日礼物。”
“所以你就让给了小之？”鹿颜明知故问。
“嗯，你不知道，她小的时候爱哭鼻子，我毕竟是她哥哥，怎么着也得让着她吧。”尤雾的眼里逐渐泛起了一层水魇，说话声音也夹着浓浓的鼻音，“以前我妈总喜欢把小之抱在怀里，然后右手牵着我……见到邻居就喜欢跟他们说，我是哥哥，我叫尤雾，大雾的雾。”
“以前我生活的地方，总爱下雨，一下雨全都是雾。”尤雾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我叫尤雾。”
这是他18年来第一次主动说出名字的全部由来。
尤雾吸了吸鼻子，将手心里有些破旧的音乐盒重新放在了桌上。
*
在他很小的时候，那镇上的人并不多，但邻里间都熟络。尤雾尤之和镇上其他孩子一样，也拥有着天底下最健全最温馨的家庭。
镇上只有通往其他地方的一条公路，而在那条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公路两边，却种满了高低不一的枫树。
每次入秋都会下几场寒雨，漂浮在空中的雾气远比其他季节要浓一些，那些模糊不清的红色枫叶被风吹乱打散，最后从空中带着水珠落旋飘了下来……
双“S”
这不大不小的房间出现在这实验大楼的顶层, 本身就是一件极为怪异的事情。
但尤雾却完全不动声色，一脸平静地在旁边的木凳上坐了一会，随后甩了甩手腕重新站了起来。
屋子的中心和旁边两个小一点的房间是互通的, 鹿颜随便往里面瞄一眼就能看到挂了整整一面墙的照片。
照片的一角微微卷起, 充满着年代感。
尤雾还愣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鹿颜却先一步走进了正对着大门的那个房间。
这间屋子的门框都是用木头做成的，看上去十分廉价, 又大概是因为潮湿受冷的原因, 门框两边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霉点。
而就在这黑色发霉看不过眼的木门上，却挂着一串天蓝色的风铃。
有阵风从窗口吹了进来, 扑了鹿颜一脸, 也扑在了蓝色风铃上, 于是很快，整间屋子里开始回荡着一阵悦耳动听的风铃声。
尤雾依旧低着头，不知回想到了些什么，食指指尖轻轻蹭着茶几的边缘。
鹿颜瞥了一眼尤雾, 偏了下头进了那间房间。说是卧室, 但又算不上。
因为四面透着风, 有几个窗口的玻璃已经没了, 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方形窗框。
一眼看去，有些寒酸。
墙上贴满了照片，从左到右斜的斜, 歪的歪, 甚至有好几张，只剩下其中一角沾定在墙上。
鹿颜走得更近了一些。
“这两个小孩……”鹿颜突然睁大了双眼。
尽管只是两个背影, 鹿颜却一下子就失了神。
眼前的照片上, 有两个手拉着手在雨后的公路上肆意奔跑的小孩子, 可是为什么……
跟自己梦境中的黑影有着一模一样的体型身高。
鹿颜指尖轻轻蹭着那张照片的一角，视线也跟着往右挪去。
下一张，两个长相相似的小孩咧着嘴，指向屋顶上的白鸟。
再下一张，他们比着剪刀手嘟起嘴巴笑的一脸开心……
每一张照片都留下了一个故事，美好而炽热。
鹿颜又往右边挪了两步，这次，他的视线全部定在了最后两张照片上。
这两张照片跟其他的都不同，布局构色全是一片灰暗。
第一张上面那两个长相相似的小孩因为年龄的增长，逐渐生了自己该有的模样，个头也比之前更高了些。照片的布景通体呈暗色系，黑色的门帘，黑色的花，还有袖口上别着黑布的尤雾和尤之。
“怎么……可能……”鹿颜的身子忍不住颤抖着。
第二张照片像是在墓园一脚拍摄而来的，尤之右手蹭着眼睛嚎啕大哭，眼角的泪被手背顺进了鬓角的碎发里，尤雾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表情坦然的有些可怕。
而在这张照片的角落里……
“不可能！”鹿颜猛地往后退了两步，眼里的恐慌深不见底，“怎么会……”
最后一张照片的角落里，隐约拍到了另一个男孩，他比尤雾稍微高一些，额前的刘海遮盖了一半眉毛，因为离得远了些，没人看得清他脸上到底有着怎样的表情。
就算说是某个路人也不为过。
可鹿颜却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男孩到底是谁。
因为那正是十年前的自己……
可为什么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那个模糊不清，连轮廓都逐渐涣散的自己。
鹿颜后退了两步，右手按在床边缓缓跌了下去。
*
尤雾听见动静立马起身冲进了房间，一眼瞥到了蹲在床边抱着头颤抖个不停的鹿颜。
他虽不知鹿颜到底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但他却在这瞬间格外的难过。
这份难过，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那般。
“哥，你看到什么了？怎么回事？”尤雾同样蹲了下来，手心一下接一下摩擦着鹿颜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别怕，有什么事我都给你挡着呢。”
语气依旧温柔，带着前所未有的宠溺。
“小雾……”鹿颜红着眼眶抬起了头，死死地捏着尤雾的手腕，“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见过……只是我记不清了……”
尤雾被问了个满头雾水，他有些不解，眨着眼睛“啊”了一声：“怎么可能，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不就是在四年前吗？”
鹿颜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墙上的照片，迅速低下了头。
“难不成，还有比这更久的——”
尤雾的话卡在了一半，他沉默了下来，眼睛死死地定在了鹿颜丢到了他面前的那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在殡仪馆，母亲离世当天。
另外一张是小镇的墓园，入秋的第一场雨，也正好是母亲下葬的当天。
但无论是哪一张，尤雾都不想再硬着头皮回忆一次。
“你这是什么意思……”尤雾缩了缩脖子，将床上的两张照片往一边推了推，“鹿颜，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本身就是已经结了一层血痂的伤口，你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重新再揭一次？”
鹿颜有些失落，再也不愿去看他那双逐渐起了水雾的双眸，他愣了两秒，重新将那两张照片拿了回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尤雾突然就有些心疼了。
在他为数不多的笑语中，他差点就忘了眼前这个人，已经陪了他整整四年。而现在那些苦不堪言的伤口重新摆在他们眼前。
鹿颜却好像比他还要痛。
“哥，我……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尤雾突然心头一颤，刚刚涌上头的烦闷重新压了下去，“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妈。”
鹿颜捏了捏指关节，将手里的照片放在了自己的脚边。
话说了一半，尤雾右手撑着地板挨着鹿颜坐了下来，抱歉地说，“我不是特意要冲你发脾气。”
“我知道。”鹿颜突然揉了两下尤雾的刘海，脸色好转了许多，“怪我，我没有优先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尤雾蹙着眉，低头支支吾吾了半天，鹿颜猜，大概就是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几句“没关系”吧。
但话说回来，为什么在这栋实验大楼顶层的危险区会自动出现尤雾小时候这一系列充满回忆的东西，好巧不巧，年少时的自己居然也出现在了这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里。
无论是十年前，还是更久之前，鹿颜压根就没有这个记忆。
他深呼吸着，扶着床沿重新站了起来。
“先不管这些东西了，有可能是系统伪造出来迷惑人心的东西。沈鑫之前说过，这里有之前做实验残留下来的培养液……”鹿颜的话还没说完，餐厅旁边的白墙上又自动出现了个闪着蓝光的电子显示屏。
尤雾一脸不爽地看了过去，语气十分不耐，“我他妈知道这是游戏危险区域，但有必要每隔五分钟就提醒一次吗？”
不论这里是真是假，尤雾不喜欢在自己幼时的记忆里，出现这些莫需有的东西来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只是系统为他编织的一场美梦。
比起这些，尤雾更愿意相信这里就是自己小时候真真实实存在过生活过的地方。
但系统好像并不领情。
【恭喜两位游戏玩家成功解锁该游戏隐藏条件。】
？？？
尤雾下意识眯了眯眼，毕竟一路以来，这系统恭喜的内容从来没有什么好事。
【培养液已放置成功，请两位玩家在5分钟内进行标记转换。】
鹿颜突然浅笑了下，觉得自己的运气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
可另一边的尤雾就不这么想了。
“标记……转换？怎么是转换？”尤雾转头盯上了鹿颜的眼睛，忍不住攥紧了拳头，随后又长舒了口气缓缓说道，“所以之前沈鑫跟你说的其实是这个意思？鹿颜？你骗我……为了让我能活下去，你要把我身上的死亡标记转换到你的身上？你是不是疯了！”
鹿颜突然偏了下头不再看尤雾的脸，清了清嗓子靠近了餐厅旁的那面白墙，眼睁睁看着白墙突然坍塌成一片废墟，在那废墟之后有一个透明的玻璃水箱。
那水箱里的溶液看上去并不粘稠，反而更像是水。
“鹿颜，你怎么敢的？”尤雾浅浅道。
“跟你说过的话一样，我刚跟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也不想死。”鹿颜随口说了一句，回头将地上的照片重新捏回了手里，怕尤雾看了难过，他又将照片撕下了一角递了过去，“但不管是什么缘由，我必须搞清楚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你小时候的照片里。”
“什么……”尤雾这才偏过头瞅了一眼跌落在地板上的两张照片。
*
玻璃水箱放置的位置有些高，旁边还有3层干净的石阶。
趁着尤雾傻愣在原地看照片的功夫，鹿颜三两步走了过去拽着他的外套就往水箱上面的平台扯。
下一秒，不等尤雾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被鹿颜硬生生地推了下去。
尤雾不会游泳，条件反射地在水箱里扑腾了两下，最后缓缓睁开了眼。
这溶液说来也奇怪，外面看着像普通的水，进来之后才发现这溶液不仅不会伤害到皮肤，甚至完全可以自由呼吸。
但出于本能，尤雾还是紧紧闭着嘴。
等到他手里捏着的照片彻底被这培养液融成了碎末，最后逐渐变得透明和这水箱融为一体。
尤雾下意识地向上抬头。
扑通——
溅起的水花打在了旁边的墙壁上留下了一行反光的痕迹，泛起的水粼之中，鹿颜的脸突然出现在了尤雾眼前……
正如鹿颜刚刚所说那般，尤雾忍不住眯了下眼睛。
他们之前很有可能真的见过……
不，一定见过。
只是他忘了。
残留的培养液能融了照片，自然也能融了他们两人身上所有的衣物。
没过几秒，鹿颜身上凌乱的衬衫已经彻底散了一半，露出了白皙又有些单薄的后背。
溶液很凉，透心地凉。
现下又没了衣服的阻挡，这股凉到发疼如针扎似的的触感，硬生生地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体温骤降，鹿颜忍不住缩成一团微微颤抖。
下一秒，鹿颜被一只胳膊环住了腰，紧接着便被带进了身后那个滚烫的怀抱里。
这是属于尤雾的体温。
鹿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偏头对上了尤雾的侧脸。
……
“尤……”
【经系统检测，后台数据负荷已超载，玩家标记转换失败。】
【经系统检测，后台数据负荷已超载，玩家标记转换失败。】
【经系统检测，后台数据负荷已超载，玩家标记转换失……】
……
【后台数据负荷已超载……】
游戏系统提示音滋滋啦啦地重复了整整三遍，在最后一遍结束后突然自动转换成了另一种特殊的声音。
听起来更像是某个男人的声音。
他说……
【欢迎回来，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双“S”级游戏G.M。】
“？？？G.M？”尤雾张了张嘴，瞬间被这水箱里的培养液灌了一嘴。
什么G.M……
什么双S级……
这股凉意彻底淹没了水箱里的尤雾和鹿颜，鹿颜伸出手死死地捏着尤雾的手腕，最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初见
【十年前】
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内部。
教堂的大门外, 长着几棵从不生叶发芽的高树。无论在什么时候，鹿颜只能看到光秃秃的几枝树干，上面却停满了许多象征优雅与地位的白鸽。
他忍不住捡起了脚边的碎石子, 朝着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石子触碰到树干的瞬间, 又惊的白鸽霎时四散而开。
而在鹿颜的旁边，还有一支通关了各大难度场景的游戏玩家组成前来获取个人积分的队伍。
在这里, 没什么人敢轻而易举的大声喧闹, 相邻的几个人也只敢头碰着头，压低了嗓子说话。
鹿颜的嘴角边还沾着从上场10星难度的游戏场景中带出来的暗色血渍, 他忍不住用衣袖使劲蹭了好几下, 直到嘴角边蹭破了皮, 鹿颜才皱着眉头，随手丢掉了自己那沾上血的外套。
比起这些有的没的，此刻的他更像是被这支队伍里的所有玩家孤立。
因为年龄偏小，性格又有些高冷不容易亲近别人的原因, 鹿颜只好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这支队伍的旁侧。
自成一行。
不过也罢, 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无论是从刚踏进这个系统之前, 还是闯过了无数变态血腥的游戏场景之后。
他永远都孤身一人。
*
那个时候, 没人会想到年仅12岁的鹿颜，竟然真的成为了整个游戏系统里，第一个从10星难度的游戏场景里, 摸爬滚打活下来的那个。
可迎接他的, 却只有身旁这片低语唏嘘的议论声。
玩家A撇了撇嘴，用手掩在嘴边斜着眼睛：“旁边这小孩看着年纪不怎么大, 居然能从10星游戏里活下来……啧啧, 不用细想都能知道那孩子内心有多么的恐怖啊……你们看没看到他刚刚嘴边的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哎哟喂, 光是远远这么看一眼就够吓人的了。”
玩家同样往鹿颜的方向看了过去，一道啧了两声，“这10星游戏考验的不就是人心的丑恶和各种欲望吗？有些玩家进得去那都不一定出得来……他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卖了队友自己活下来，那也不是没可能的……”
鹿颜嗤笑，
在这个地方，他哪有什么队友。
玩家C说的话并不难听，但也没打算把自己和鹿颜放进同一个阵营，“那小子看上去也就十来岁，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弄进了这个游戏系统了呢……我儿子今年也差不多跟他一般大了，只要我能活着出去……我就能见到他了……”
“你瞅瞅你，又来了……咱们这么多人里头有谁是不想活着出去的？但你能通过那难度10星的游戏吗？”
后来居上的那位玩家又泼了他一头冷水。
到底是因为什么而被弄进来这个系统的呢，鹿颜自己也想过。
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因为他的脑子比常人更聪明了点，处事方式取舍更果断一点。
可有的时候等到夜深人静只剩下鹿颜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转头细细回想一下，这一个人的脑子太过于聪明也不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对于鹿颜来说，反而变成了累赘。
……
鹿颜站在一边虽然听的很不是滋味，可就冲他一人自成一行的这幅不合群的德行，也只能偏开头继续沉默着听下去。
他不否认，也不反驳。
*
教堂的大门突然被两边的银白色撑架从里面推开，但没有任何人出现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
反而是教堂内正中间的巨屏上逐渐映出了那个由奇怪字符组成的诡异笑脸。
那鬼脸还顺势清了两下嗓子。
【在公布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内第一批游戏玩家的个人积分排名之前，我们将优先宣读两条重要消息。】
鹿颜抓了抓脖子，满脸烦躁。
队伍里的人却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脸上失了血色。甚至有几个人闭着眼睛在胸前划着十字。
嘴里小声念叨着“千万别是我，别是我……”
【首先提前恭喜你们当中……】
……
鹿颜被旁边抓耳挠腮的男人逗笑。
一个12岁的孩子发出的笑声里还带着未脱干净的稚气，但在这里听来却又有些突兀。
整个系统提示音也随着他的笑声沉了下去，四下突然安静，所有人偏头看向了鹿颜，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没人敢在系统面前笑，也没有人敢打断系统的提示。
鹿颜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
“这孩子你说这时候捣什么乱啊，好好活着不好吗？”
“你也闭嘴吧，小心又给你来个违规处理……”
“可是，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事情啊……难不成系统又卡bug了？”
鹿颜冷着脸看了过去，最后往前走了两步。
那鬼脸自然听得到在场所有人的话，在鹿颜站定后再次开了口。
【首先提前恭喜你们当中有两位游戏玩家，成功通关10星难度游戏。】
鹿颜内心毫无波澜，只是面无表情地盯进了不远处的教堂里。
至于另一位是谁。
爱谁谁，跟他没关系，反正他是一点想知道的兴趣都没。
【通关10星难度游戏的两位玩家将成为异度高校系统内部“S”级游戏G.M】
……
教堂外瞬间哗然一片，就连鹿颜也猛然抬起了头。
“不是说只要通过了系统最高难度的游戏，就可以回家了吗？”鹿颜忍不住攥紧了拳头，直勾勾盯着教堂半开的大门，眼底瞬间起了一片腥红，“你们骗我？！你们压根就没打算让我走！”
“……”
当然系统给出的回应就是——
【鉴于该玩家各项指标成绩优异，所以即日起，该玩家将担任游戏系统内部高层G.M管理者。】
好一个“即日起”，让人压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
“我对这什么高层G.M不感兴趣，我只想回家。”鹿颜的声音再次飘荡进了教堂里。
但这回系统却没做出任何回应，那鬼脸闪了两下又延迟了大概五秒，最后就彻底没了声音，很快消失在了教堂内的巨屏上。
随后便被后来出现的个人积分排名榜所代替。
旁边的游戏玩家瞬间一拥而前，横七竖八地趴在教堂门口仔细查找着自己的个人积分。
鹿颜咬了咬牙，斜眼看了过去。
这一眼恰好对上了显示屏上的排行榜。
【鹿颜，个人积分合计：160分，目前排名：全校第一。（现已成功晋升游戏系统G.M） 】
而在他的下方，除了姓名积分和排名以外，竟然有着一模一样的内容。
【尤雾，个人积分合计：158分，目前排名：全校第二。（现已成功晋升游戏系统G.M） 】
在这个系统里，所有游戏进度对于不同的玩家来说却都是完全一致的，要么顺利通关要么失败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可哪有跟他一样闯过了10星难度游戏，却单单被扣掉2分的事情发生。
鹿颜偏了偏头，视线转移到了第二名的名字上。
*
“小子，你就别不知好歹了，这里这么多的人，有哪个人做梦不想着有一天能成为这系统的G.M，怎么到了你这里——”
“你怎么跟人家说话的，系统都说了那孩子是第一个游戏G.M，你还要不要你那小命了！”
“……”
男人的话被站在他旁边的人瞪了回去，他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骂了几句难听的词，随后跟着队伍往前挪了挪。
鹿颜一向不太在意别人的言论，有些话听得多了，也就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
“尤雾……”
鹿颜皱了下眉，微张着唇念出了跟在他之后的名字，随后忍不住轻笑了下，“哪有人起名起的这么奇怪的，尤雾尤雾，真把自己当成是人间尤物了吗……”
比起刚刚那些不怎么重要的系统通知和其他普通玩家之间的议论，尤雾名字的出现好像更略胜一筹。
尽管如此，鹿颜依旧对此不感任何兴趣。
*
鹿颜最开始并不是没有反抗过，他故意多次违规。
有时是故意将隶属于高星难度系列游戏场景中的npc强行被低星难度的npc所替换，又或者是特意为那些卡了一半进度的玩家提供了部分线索。
系统内部数据也因此错乱了好几次，虽说后果并不像出现了bug那般难解决，但还是引得系统内部强行对他进行了部分记忆清除。
清楚了部分记忆的鹿颜，从此完完全全属于了这个游戏系统。他不再需要参加那进的去出不来的各大游戏，也不必再顾睱别的玩家是生是死，是去是留。
这个游戏系统用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将鹿颜成功培养成了一个跟它一样冷血无情的管理者，而他的工作只是日复一日的处罚那些游戏违规的普通玩家。
鹿颜变得不再憎恶鲜血，也不再跟任何人有过多的交流。
有时游戏系统突然出现新的bug导致某些无辜玩家积分清零彻底死亡，鹿颜也只是轻笑着冷眼旁观。
而在他成为游戏G.M的第三个月，那个午后，鹿颜和往常一样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盯着窗口旁边的那棵枫树，系统里的四季不定，甚至可以根据实时情况进行修改。
鹿颜从小就喜欢秋天，所以他这常年无人到访的工作点，有着漫天飘零的红色枫叶……
在那堆散了一地枫叶的门前，站着一个男孩。
那男孩直直地盯着鹿颜的眼睛，最后试探着，开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你就是排名第一位的鹿颜？”男孩个头不高，眸子却发着亮，他冲鹿颜挥了挥手，随后踩着枫叶进了门，“红色的枫叶挺好看，像血。”
“？？？”鹿颜愣愣地盯着面前的男孩瞅了好半天，最后缓缓开口，“你哪位？”
“……”男孩似乎没觉得意外，只是找了个椅子放在了鹿颜旁边的位置。
鹿颜一脸郁闷地看着出现在自己工作室外的男孩，说了一句连自己听着都想打自己一巴掌的话。
“你……小学毕业了没？”
无论是从身高还是稚嫩的长相来判断，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孩肯定还不满10岁。要是他敢对自己撒谎，鹿颜决定这次做个好人，将他亲自送回系统内部。
“还没有。”男孩眨了下眼睛。
不过是一句嘲讽的问话，这小子居然就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了他。
如果他要是现在将这男孩送回系统，好像显得自己又有些小气。
鹿颜揉了揉眼睛，倒吸了口气说道：“如果你是因为迷路才到这里来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怎么回到你原来的游戏场景。出门右拐那边十字路口就有个蓝色的指示牌，那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注了各个游戏场景的具体位置，你可以完全……”
“不是玩家。”没等到鹿颜好心好意地讲解清楚，男孩突然打断了鹿颜，“小雾是这个游戏系统的G.M……”
“哦……”鹿颜却一脸“完全听不进去”的表情看了过去。
……
游戏G.M，首届异度高校游戏G.M不就只有他和那个位居第二名的尤雾吗……
等等，这男孩刚刚自称是什么来的？
小雾？
尤雾的雾？
“……”鹿颜咽了口唾沫，偏头眨了下眼睛，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重新看了过去，“你可别告诉我你名字叫尤雾。”
“就是尤雾。”
鹿颜想杀.人的心都有了。本以为这变态血腥的游戏系统里可能只存在着他这么一个未成年。
这下倒好，直接来了个小学可能都没毕业的小屁孩……还直接跟他一样晋升为了游戏系统的高层G.M。
这是何等的，
惊喜啊……
鹿颜忍不住叹了口气，左手轻轻拍了下尤雾的肩膀。“小子，那你可比我惨多了。”
至于哪里惨，鹿颜却记不太清了。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系统，甚至贯穿出了一种他生来就在系统的念想。
尤雾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鹿颜。
“你就不害怕？”尤雾吸了吸鼻子。
“怕又能怎么样。”鹿颜似乎没预料到尤雾会这么问，他扬了扬脸眯长了眼睛，“在这里，你什么都做不了。”
*
秋雨停了下来，散落在门口的枫叶上，沾满了肮脏的泥泞和水珠。尤雾眯了眯眼睛，下意识偏头靠在了鹿颜的胳膊上。
“以后小雾可以认你作大哥哥吗？”
“随你。”鹿颜懒得拒绝，只好随口应了下来。
不过仔细一想，从此这系统里能有个人陪着他，也算是没白来这一趟。
鹿颜探出右手，轻轻地捏了捏尤雾的脸。
“那我以后可以叫你颜哥吗？”
“……”下一秒，鹿颜的白眼都快翻出天际了。
比起这些，鹿颜更想知道为什么尤雾的积分被单独扣了2分。他甩了甩手腕偏过头看了旁边的男孩一眼，“小子，你那2分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扣的？”
“我就不告诉你。”尤雾往嘴里丢了颗橙子味的果糖，“……颜哥你那么聪明，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
鹿颜这下真不愿意再理会身边这多出来的小屁孩了。
余温
*
自那之后, 尤雾这小子总喜欢跟在鹿颜屁股后瞎转悠，无论是在系统内部正常休息时间，还是严格处理各项违规的时间。
尤雾永远站在鹿颜的身后。
异度高校游戏系统里一向昼长夜短, 时间流逝的极快, 一眨眼就过去了足足六个月。
这说短不短说长又不长的六个月里, 鹿颜和尤雾两个G.M同时违规却还是头一回。
那是一场难度仅有3星的游戏场景，有个哥哥为了自己亲妹妹花光了自己全部的积分, 积分归0, 代表着这轮游戏的失败和玩家的即将死亡。
而这份差事，也正好落在了鹿颜和尤雾的头上。
见多了各种死亡场面的鹿颜, 居然在面对这对兄妹时产生了犹豫这一念头。
“你想救他们吗？”尤雾认真地盯着远处那个积分见了底的大男生。
“……”鹿颜张了张嘴却始终蹦不出来一个字。
他想, 但他不能。
这系统的机制到底有多无情, 他比谁都清楚。
“你现在已经是游戏G.M了，你应该有这个权利。”尤雾指了指那男生旁边立着的女生，眼神里多了些别的东西，“小雾其实跟那个来参加游戏的大哥哥一样, 也有个亲妹妹。她只是比小雾晚出生了几分钟, 却要一直喊小雾哥哥, 你说是不是很好笑。”
听起来确实好笑, 但鹿颜却死活都笑不出来。
于是那场游戏最后的违规，鹿颜头一次滥用职权修改了玩家的后台数据。
不仅如此，他还帮着那对兄妹一起顺利通关拿了分。
鹿颜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作去救一个人。
但接下来的事实却是因为两位G.M的擅自违规, 导致了游戏系统后台数据错乱, 产生了新的bug，所有游戏玩家被迫暂停游戏, 也被通知临时休憩24个小时。
他们的24小时对于鹿颜和尤雾这样的高层管理来说, 就像是一场难得的救赎。
不过救赎地点却在蒙着双眼才能到达的系统内核大楼顶层。
在这简短的24小时里, 系统内部逼迫着他们学会了如何控制后台参数来恢复被他们强行修改的数据，也正因此，鹿颜也得到了控制系统后台数据的最高权限。
而付出的代价就是那对被他们救出来的兄妹数据全部清零，从此彻底消失在了异度高校的游戏系统里。
*
同样装修风格的工作地点，门外有着同样的枫树群，甚至是和以往同样的人。
可尤雾却说起了系统内部最为禁忌的话。
鹿颜依旧将室外环境调节到了深秋，但寒雨却没来，午后的云层里只漏出了半边太阳。
但没有一丝温度。
尤雾个头比初见时稍微高了一些，不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很多次他只是静静地将下巴抵在了窗台上。
又不知过了多久，尤雾才回过头来看向身后倒在沙发里的鹿颜。
“颜哥，小雾想回家。”
鹿颜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起身关上了房间的门，甚至连一向敞开的窗户也落了锁。
他将尤雾拽到了跟前，“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如果被系统听到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是不是疯了？”
鹿颜的语气听上去并不友善。
但新生的游戏G.M毕竟是从普通玩家转化而来，他十分清楚违反了系统游戏规则将代表着什么。
尤雾吸了吸鼻子，声音哽咽着：“小雾当然知道，这个系统到底是怎么样的……小雾已经亲身经历过一遍。”
“正因为这样，小雾才想回家。”
鹿颜安静了下来，整个人往后靠了回去。
“颜哥，小雾还有家人，还有个妹妹，我担心她看不到我会一直哭……”尤雾的声音低了下去。
鹿颜的气一下子就顺了下去，他长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了窗外。
“本来那对兄妹里，可以活下来一个，但就是因为我们的擅自违规，才彻底……你……”鹿颜沉默了下来，闭了闭眼，几分钟后才转过头来，“无论之后发生多可怕的事情，你都想回家吗？”
鹿颜不知道自己口中的“无论发生什么”到底代表了什么，有可能跟他一样损失部分记忆，有可能脑部受创导致的精神错乱，也有可能跟那些违规的玩家落个死无全尸。
这些道理，同样身为G.M的尤雾也懂。
但尤雾不怕，他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好。”鹿颜突然扬起了脸，“那颜哥送你回家。”
*
那是异度高校游戏系统第三次出现了某种新型bug，受人为因素导致的数据库个人参数全部混乱。
整个系统内核大楼里，响彻着无数的警报声。
响亮又刺耳。
鹿颜指尖快速的落在斜下方的黑色键盘上，他的双眸也直勾勾地盯着旁边的电脑屏幕。
他拥有着最高的管理权限，不仅仅可以修复被任何人私自篡改的数据，同样也有权利抹掉一个人的全部。
比如尤雾的所有信息资料。
【游戏系统出现新型bug，是否删除与“尤雾”相关的全部资料。】
鹿颜抿了下唇，想都没想就把鼠标的浅色光标移动到了写着“是”的那个按钮上。
吧嗒——
电脑屏幕上的画面开始转换。
【准备删除中，进度0%……】
再两秒之后……
【准备删除中，进度35%……】
……
【经系统检测，有游戏管理员违规。现已发向游戏创始人发出通知。】
创始人是谁鹿颜并不知晓，但他清楚地知道，这条系统提示，只是针对他这种越界行为而发出的红色警告。
“快点！再快一点！要来不及了。”鹿颜双眼直直地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忍不住攥紧了右手。
……
【与“尤雾”相关的信息资料现已全部移除游戏系统，目前完成进度100%……】
鹿颜吸了吸鼻子，眼睁睁的看着尤雾全部信息消失在系统内部的名单上，嘴角边才缓缓溢出了一抹笑容。
一瞬间，系统内部核心大楼外电闪雷鸣混乱成了一片。
*
等到无数游戏区域高楼的墙上因为系统bug而撕裂成1米多高的缺口，鹿颜才从核心大楼的顶层冲了下去。
新bug导致了整个系统内部气候突然失常，一瞬间厚重的暗云就从东面压了过来，暴雨来的快，雷鸣声也更大了些。
鹿颜的脸上混着的小水珠已经不太分得清这到底是汗和雨，他用手背抹了下眼角，侧脸却看到了几个普通玩家在一片慌乱中，尖叫着从那些打开的缺口中冲出去，却在下一秒化了个血肉模糊。
腥红的鲜血溅了他一身。
“颜哥！我在这里！”尤雾跳了两下，挥着双手大声的朝远处喊道，许是风啸声太大，他听不到鹿颜的回应声，只好匆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一米多高的蓝色裂缝。
蓝色裂缝的缺口越来越小，好像随时都会关闭。
鹿颜来不及靠近，只好站在原地，双手覆在嘴边大声地喊道：“小雾，快走！颜哥答应过你，要送你回家的！”
颜哥做到了。
尤雾双手微微颤抖，揉了下自己的眼睛。
置身于那个缺口的瞬间，尤雾回头：“鹿颜，你要记得我！一定要记得我，我叫尤雾，大雾的雾！”
鹿颜突然笑了起来，冲尤雾留下的黑影摆了摆手。
尤雾站在那条蓝色的裂缝之中，认真地盯着离他不远处的鹿颜。
鹿颜，等下次我们见面，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甘愿被扣了那2分。
可后来，事与愿违。
尤雾如愿脱离了异度高校游戏系统，但他还是忘了。
*
在这bug修复过后，鹿颜再一次被系统下达了强行清除全部残留记忆的死命令。
在系统内核大楼的顶层，那屏幕上的鬼脸问他。
【是否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鹿颜说：“不后悔。”
鬼脸又说——
【清除所有相关记忆之前，系统会答应你的一个请求，这是你身为S级G.M的唯一权利。】
鹿颜只是往后仰着脸，扭头笑了笑，说道：“那，能不能让我在清除记忆之前，再去看一次尤雾。”
“我很想见那小子。”
【温馨提示，系统会满足于该游戏G.M的某个请求。】
言外之意是在郑重告诫鹿颜，不要把唯一一次全身而退的机会，浪费在一个已经彻底不属于系统内部的人身上。
但鹿颜依旧笑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见他一面，就是我最后的请求。”
*
这是鹿颜有史以来第一次走出游戏系统，外界的场景比系统里的温润很多，看上去像个封闭的小镇。
没有太多的人。
鹿颜沿着石子路一路穿行而过，最后停在了某个巷子角落。远处的那间房子看上去有些破旧，门口挂满了黑布和白色的灯笼。
有微弱的哭声从里屋传了出来。
鹿颜又往前走了几步，直到对上了黑色木棺旁站着的尤雾。
旁边有个小女孩牵着他的手，张大了嘴嚎啕不休，可尤雾却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就像几个月前他双手托着下巴，静静地趴在窗口边看漫天飘零的枫叶一样。
鹿颜从兜里摸出了张干净的纸巾递了过去。
“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鹿颜抬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黑白照片，上面那女人跟尤雾的长相极为相似。
“你是……谁？”尤雾问。
“……”鹿颜愣了下，认真地对上了尤雾那双略微迷惘的眼神，“我……是S。”
“S？”
“嗯，我是S。”
*
这一次，尤雾在母亲的黑色木棺前站了整整一宿，鹿颜同样靠在大门外守了尤雾一夜。
第二天清晨，秋雨来袭，山里瞬间起了大雾，将整个镇子淹了下去。
鹿颜偏头看向了那条公路两侧的枫树。
“原来在异度高校的系统之外，也有这红的如血一般的枫叶。”
这是尤雾见他时的形容。
鹿颜静静地站在原地，认真地盯着尤雾和小女孩的背影。
几分钟后，他再次走了上前。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鹿颜吸了吸鼻子，说道，“我昨天第……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也没哭。”
尤雾不再记得他的颜哥，就像他快要记不清尤雾一样。
“S，谢谢你能陪我和妹妹来这里。”尤雾仰起了脸看向天空，“再过几天，我们就要搬走了，离开这个地方。”
“你们要去哪？”鹿颜有些着急，往前垮了一步，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尤雾，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当然记得。”尤雾浅笑着回过头，“昨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就已经告诉过我了吗……你叫S……”
我们昨天第一次见，你叫S……
你叫S……
不对，我不仅仅是S，我是你一个人的颜哥啊……
但尤雾不再记得。
*
【游戏系统温馨提示，距离清除残留记忆还有最后30秒……】
【游戏系统温馨提示，距离清除残留记忆还有最后15秒……】
【游戏系统温馨提示，距离清除残留记忆还有最后5秒……】
……
【游戏系统温馨提示，残留记忆已成功清除。进度100%……】
鹿颜微微睁开了双眼，系统内核大楼顶层的玻璃窗透进来了一些光，乍一看有些刺眼。
顶楼除了他再看不到第二个游戏G.M。
鹿颜从实验台上缓缓起身，右手随意地点了下旁边的鼠标左键。
电脑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可这次，他却再也看不懂上面的信息。
那里有几行黑体字。
【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初始游戏G.M名单。】
【S级G.M】
【鹿颜&未知。】
BUG
鹿颜猛然睁开了双眼, 身后用胸膛将他包围其中的尤雾依旧紧紧皱着眉头，看着架势，似乎还没从之前错乱的记忆中彻底清醒过来。
他们全身赤.裸, 漂浮在这透明的培养液里, 鹿颜抬着胳膊按了按太阳穴, 下一秒却听到尤雾的嘴边不断往外溢着“颜哥”二字。
“……小雾！”鹿颜将环在自己小腹上的胳膊轻轻拽了一下，转过头额头抵上了尤雾的下巴, “小雾……醒醒。”
滴滴滴滴滴滴——
【系统警告, 重复，系统警告——】
实验大楼第7层的红色警报再次响了起来。
和十年前在系统内核大楼顶层所发出的警报声一模一样。
【经检测本场游戏数据出现错误, 现在开始重置玩家各项数据。】
【重置数据失败。重复, 重置数据失败。】
刚恢复记忆所带来的强烈痛感促使着鹿颜本能性地一点一点爬出了那个巨型玻璃水箱, 整个大楼的警报声同样极为混乱。鹿颜环视了周围一圈，随手扯了件白色研究服套在身上。
下一秒，那奇怪的人声系统又响了起来。
【尊贵的“S”级游戏G.M，您有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后台最高控制权, 请问您是否对本场游戏后台数据进行二次修复。】
鹿颜胸腔起伏的厉害,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着绝对清醒。鹿颜双手微微颤抖着, 努力扣好了下衣摆的最后一粒白色纽扣, 然后扭头将沉在梦魇里的尤雾从水箱里挪了出来，将全新的研究服随意披在了他的身上。
【亲爱的“S”级游戏G.M，您有异度高校系统后台最高控制权, 请问您是否对本场游戏后台数据进行二次修复。】
系统声混杂着警报声再次提醒了一遍。
等到将尤雾瘫软的身子彻底平缓地安置在干净的空地上, 鹿颜才转过头扫视了周围一圈，最后冷冷地扬起了头回应道, “系统所谓的修复就是让我们这么多人清除记忆重新再通关一次对吗？那我问你, 如果我这次偏不修复呢？”
鹿颜不想再忘记尤雾。
他不想, 也不能。
【如果您不选择修复后台数据，将导致整个游戏系统内部程序出现大型不可修复性bug……】
“否。”
没等到系统说完，鹿颜毫不犹豫地说了句“否。”
【系统再次提醒，您是否拒绝对本场游戏进行二次修复。】
【系统再次提醒，您是否拒绝对本场游戏进行二次修复。】
……
这游戏系统是存心搞人心态的吧？
鹿颜头痛欲裂，眉心堆成一团，他懒得再去回应这假意听不懂他话的破系统，胳膊肘不自觉撑在了旁边的墙上。
这培养液虽说为他们在水下提供了足够多的氧气，但当鹿颜一下子彻底脱离出来，他的喉咙和整个皮肤就像有烈火灼烧着一般，又干又裂，好像有什么东西硬生生的撕扯着他全身上下。
鹿颜微微张了张嘴，却再也挤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刚刚……不是已经……说过‘否’吗？你们……是真他妈听不懂……还是又要跟十年前那样……强行逼着我哥再修改一次数据吗！”
尤雾右胳膊肘支撑着有些潮湿的地板，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系统再出现一次bug那又怎么样？我已经忘了他整整十年，你们还想要我们怎么样！”尤雾眼眶很红，像随时都会淌出一行猩红的鲜血，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培养液之外的并不富裕的稀薄空气，随后闭上了眼，颤颤巍巍地抬着无力的胳膊，用手背抹掉了嘴角边沾着的透明培养液，“不行，这次我绝对不同意。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
早知道那次bug导致他们分开了这么漫长的十年，尤雾就悔个不停。
【因S级G.M……未对游戏数据进行，进行修复，导致系统内部，内部出现新型bug。】
【昨夜23时06分至今日16时19分，该区间内所有，所有异度高校游戏系统同步进行，进行的游戏进度将暂，暂停，停——】
电流依旧滋滋啦啦响个不停，但声音听上去却像极了卡带的磁盘。
强烈的失重感再次将他们两个人彻底淹没，鹿颜再次侧身垂眸倒了下去。
尤雾的唇也愈发的惨白。
*
实验大楼顶层的景象逐渐在他们眼前涣散，像被无数奇怪的代码四分五裂。尤雾眯了眯眼睛扶着墙往前挪了两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朝着鹿颜的方向伸出了手。
“哥……颜哥。”尤雾嘴角微微上扬，但表情依旧僵硬，“你从来都不是什么S，你是我的颜哥。我现在……记得了。”
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的忘了……
……
红色警报声逐渐匿了下去，尤雾终于再次闭上了眼。
*
好像重新回到了这个到处飘着红色枫叶的小镇里，尤雾站在门外，仰着头看着一片迷惘的山头。
“小雾……”
尤雾回过头，就看到母亲腰间挤着浅色的围裙，怀里依旧抱着小小的尤之。她笑了笑，走了过来伸手拍在了尤雾的头顶上。
“看这天色，又要下雨了，外面冷，小雾你快点进来吧。”
尤雾轻轻“嗯”了一句，又怕这句轻声的附和在风里飘散，他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重重地点了下头。
前脚刚踏进门，母亲突然撇了眼尤雾的身后，随后往旁边那棵树后边努了努嘴。
“那个男孩子是你新交的朋友吗？叫他一起进来吧。正好我多做了一个人的饭。”
尤雾猛地回过头，一眼对上了树后那双浅淡的瞳孔。
*
“哥哥！哥！哥……”
这声音听着很是耳熟。
“尤雾！”
尤雾猛地睁开眼，来不及看周围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最后眯着眼睛死命地按在床沿边的木栏上。
滴滴答答的水声打在了寝室阳台的玻璃门上，最后再一路蜿蜒而下混着小泥点渗透进了底下的门框下。
又潮又湿的薄雾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钻了进来，整个宿舍里看起来有些缥缈不真实。
“又下雨了……”等到初醒的眩晕感彻底过去，尤雾才吸了吸鼻子左右环视了一圈。
这里已经不再是什么实验大楼的顶层，一眼看去，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海域已经被结构一模一样的一栋高楼所代替。
隔壁这高楼是大二男生的，同他平齐的几个窗户同样大开着。乍一看还能看到几个男生正坐在桌前埋头啃着泡面。
看上去好像没有了任何束缚感。
……
“这里是……”
“这里是咱们学校大一男生的宿舍楼，第13层，你和赵彦的宿舍。”尤之满眼担忧，右手死死地按在尤雾的胳膊上，“哥，咱们已经出来了。”
“出来了……”
“嗯！”尤之点了点头，轻轻抚去了尤雾额头上的汗，“从那个鬼地方出来了。”
上一秒的他好像还置身于一片蓝色闪电撕裂开的无数缺口之中，这一秒，他却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宿舍的床上，连床单都是他喜欢的灰色。
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系统提示再次响彻在整个校园里。
【系统内部出现bug，游戏暂停。修复倒计时72小时。】
言外之意，未来三天他们可以过上普通大学生一样的生活。
尽管如此，尤雾眼神里的慌乱很显然还没完全安定下来，他裹着被子整个人愣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直到几分钟后他偏头看到了同样平躺在赵彦床上，紧闭双眼的鹿颜。
尤雾才猛地掀开被子直接从上铺跳了下去。
“颜哥！”
“雾哥你小声点。”赵彦将从上铺窜下来的尤雾扯了过去，食指贴在了唇上表达了噤声的动作，“颜哥他伤的好像比你重，到现在都还没醒。”
“伤？他伤哪了？！”尤雾狠狠搓了把脸，终于恢复了一丝丝理智。
“这，这我也不是很清楚。”赵彦捏了下指关节，“颜哥他全身上上下下我都已经彻底检查了两遍了，可是根本就没有看到有任何伤——啊——”
赵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尤雾揪着领口直接丢到了门外。本就受伤的后背紧紧贴上了对面宿舍紧闭的大门上。
疼疼疼——
赵彦咬着嘴唇，嘶了一声。
“尤雾你突然又抽什么风？”
尤雾全然没顾得上面前疼得龇牙咧嘴的赵彦，胳膊肘便轻轻勒上了他的脖子。
“你刚说什么？你检查过鹿颜的身体？”尤雾微微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彻底检查？”
“啊？是啊，有问题吗？”赵彦一时没反应过来，轻咳了一声甩开了尤雾的胳膊，“你们两个人全身上下我都已经检查过了，很奇怪吗？不然你要让尤之一个女孩子替你们两看伤口？？？”
真要如此，那画面，光是想想都有点怪异。
尤雾一时间又忍不住想到了沈鑫和沈恬这对姐弟。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收回了胳膊。醋归醋，但他还是十分在意赵彦检查的结果。
他晃了晃手腕，将赵彦肩膀上的褶皱全部抚平。
“那，那颜哥他身上……”
“说来也是绝了，你两都昏迷了快12个小时了，身上居然半点伤口都没有，光溜溜的就跟那美术生的人体模特似的。”赵彦一脸嗤笑，往前走了两步伸了个懒腰。
听上去像是夸赞他们两人的身材好，但尤雾又总觉得怪怪的。
“你能说点有用的？”尤雾说。
赵彦点了点头，偏头扯开衣领看了一眼肩后被蹭破皮的伤口，管接下来的话有没有用直接问道：“诶对了雾哥，那个实验楼2层墙上的白色表盘最后到底怎么样了？还有你们两个之后又去了哪啊，我们几个在整栋大楼里找了好半天都没见着你两的人影……”
“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游戏系统提示了好几回，说是因为两个游戏高层管理员的数据已经超什么负荷，突然就bug了。”赵彦耸了耸肩膀，似乎很感谢这两个游戏管理员，“然后我们就看到你跟颜哥两个人躺在实验楼外面的沙滩上……啧啧啧，那身上全是沙子……”
赵彦还在滔滔不绝说个不停，但尤雾确实半点想听下去的欲望都没了。
如果真如那段记忆里所描述了一样，他和鹿颜两个S级的游戏G.M因为同时标记转换失败导致记忆的强行恢复，差点没把这系统搞崩溃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那些墙上挂着的白色表盘和整个实验大楼最后到底落了个什么样的下场，尤雾也懒得去猜。
反正他们是活着出来的就行了。
他松了口气转身和赵彦并排站在了宿舍门口，目光直直地穿过他们的阳台，落在了隔壁大楼天台那被雨淋湿的栏杆上。
滴答滴答，同步频率的雨珠聚集在一起，最后径直掉了下去。
尤雾吸了吸鼻子，胳膊肘往右撞了一下。
“如果我说我跟颜哥……我们两去了那个实验大楼的顶层，然后不小心掉进了装满奇怪溶液的玻璃水箱里，最后穿越回了十年前……”尤雾压低了声音，语气里还带着玩味，“你信吗？”
傻子才信这么狗血的剧情好吗？
“？？？？”赵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哥，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在问你，你能不能别随随便便瞎编个理由就给我打发了。”
“你看，我说了你又不信，那你还问我干嘛？”尤雾轻笑了下。
不是不肯说出口，只是尤雾至今都不太肯定这段记忆是否真实存在过，换句话说有没有可能是系统强行给他植入的这些记忆……
又或者是这游戏系统干了回人事？见他暗恋之路太过于心酸，于是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
好吧，这听起来比穿越回十年前更狗血。
尤雾摇了摇头，转眼却对上了尤之投过来的目光。
……
对啊，我不是有个亲妹妹吗？
那还站在这里瞎想个屁，直接问她不就好了吗。
尤雾吞了下口水，冲尤之招了招手。
“小之，颜哥在休息，你出来我问你几句话。”
尤之带着一脸疑问将鹿颜身上的薄毯往上掖了掖，随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宿舍。
于是，他们三个人并排贴在宿舍门口，就连路过的其他玩家也忍不住余光瞄几眼。
“怎么了？叫我出来干嘛？”尤之舔了舔唇，抬起头看着尤雾。
“小之，你还记得我们8岁那年，妈妈去世的时候吗？”
一开口就是个定时炸弹。
赵彦忍不住偏过头去。
尤雾似乎也觉得询问方式并不正确，毕竟女孩子心思真正细起来能分分钟抵过10个他。
“嗯……这么问好像也不太对，那我就换个方式。”尤雾重新开口，“你还记得我们8岁那年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吗？”
调情
“记得。”
尤之浑身一僵, 但又很快放松了下去。脸上的表情稍稍有些挂不住，要不是因为赵彦还站在旁边，尤之真有可能一巴掌呼在尤雾的脸上。
不带心疼的那种。
赵彦倒是识时务, 毕竟大一填报学生系统的时候, 他不经意瞥到了尤雾母亲那栏空着的表格。他依旧偏着头, 为了表达自己压根对别人的家事不感兴趣，赵彦又吹起了口哨。
尤雾左手搭在了赵彦的肩上, 随后又开口道：“8岁那年, 你记不记得我离开过家里一阵子？几天？几个月？或者是几年？”
“？？？？”尤之看了他一眼，“8岁？那时候你不就是个半大的小屁孩吗, 你离了家能干嘛去？人家别的地方可不收童工。”
很显然, 尤之自己理解到的意思好像并不是尤雾心里所想的那样, 但他还是垂眸骂了一句“破系统”。
但没过几秒，尤之右手轻轻捏了下自己的下巴，随后转了下眼珠若有所思道：“不过你刚刚这么一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一些事，8岁那年你确实有几个月不在家里。”
尤雾愣了下, 这一瞬间他感觉到天崩地裂。
“好像是被哪个活动的工作人员叫去市里参加一个什么青少年游戏大赛。”尤之微微皱了下眉, “反正爸爸最开始死活不同意, 还是妈妈劝了两天才劝好的。你突然问这个干嘛？良心不安了？”
跟系统强加给他的记忆里的某些情节有些相似, 尤雾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那个时候的尤雾贪玩爱打游戏，为了区区几百块的活动奖金愣是从学校请了假，专门跑去市区参加比赛。
可后来, 在去市区的路上他同样遇到了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雾,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尤雾还是无意间瞥到了不远处白墙上由代码组成的诡异笑脸。
再醒来, 迎接他的只有一句不温不热的系统音。
【欢迎进入异度高校游戏系统, 请各位新生在规定时间获取自己个人入学基础分。】
……再后来, 尤雾顺利成为游戏系统的高层G.M，并且恰好不好的认识了鹿颜。
*
“那后来呢？”尤雾打断了尤之，“后来我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说话方式，生活方式，或者其他你觉得不正常的地方？”
这话一出，尤之彻底傻在了原地。她眨了下眼睛，抬着右手覆盖在了尤雾的脑门上。
“？？？”
“哥，你被那游戏系统搞傻了？它出bug难不成你脑子也出bug了？这还没到晚上呢张口闭口满嘴胡话。”尤之缩回胳膊，又测了测自己的体温，“摸着也不烧啊……”
尤雾“呵呵”笑了两声，直了直身子往前迈了一步。
下一秒，却被尤之按了回去。
“有……”
尤之揪了下自己的衣角，犹豫了几秒，最后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看向了尤雾，“那年，你有接近10个多月没有回过家。爸妈带着我找了整整7个多月，连镇上的派出所都去了不下二十次……那时候我们大家都以为……”
说到这里，尤之揉了下眼睛，看着不太愿意再继续讲下去的模样。
出生在山镇里的8岁小孩，脱离了家庭的庇护，一个人在外无依无靠。整整10个月杳无音信，无论是谁，都会先往歪了去想。
常人如此，身为尤雾的父母亦如此。
“我们找遍了很多地方，妈妈身体也渐渐落下了毛病。可就在我们快要放弃的时候，镇上的人突然告诉我们公路旁的枫树下躺着一个小孩。”尤之偏头瞥了一眼尤雾，“我们虽然已经没有报什么希望，但还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你……后来你醒来，好像忘记了很多事……再之后的事情……”
再之后的事就成了尤雾新一轮噩梦的开始。
从那什么游戏系统里好不容易脱离出来，却面对着刺得最深的死亡。
母亲去世，尤雾并不是不想哭，只是他看过了太多的死亡，哪怕被洗清了所有记忆，潜意识里还依旧保留着隶属于游戏G.M的冷漠。
一想到这里，尤雾的胸口就开始隐隐作痛。
“那年你们在树下找到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尤雾突然转身紧紧地捏着尤之的肩膀，眼里瞬间起了一层水汽，“是不是秋天，妈妈去世前的半个月？”
“……”尤之瞪大了双眼，“哥？你怎么……你全都想起来了？”
果然，系统内外的时间连接点，完全重合。
“所以，那些记忆是真实存在的……不是系统特意给我的……”尤雾顿了下，整个身子开始忍不住颤了起来。
在实验大楼顶层发生的事是真的，记忆里那个一片敞亮的系统内核大楼顶层里，鹿颜为了将他送出系统，强行把他的名字从游戏系统内部的高管名单上抹去是真的，窗外的那片枫树群也是真的，他所经历过的这些全部都是真的。
所以。
年仅8岁的尤雾，真的认识过12岁的鹿颜。
换句话说，人鱼实验室那场5星难度的游戏，比起想要所有玩家的命，反而更像是为他和鹿颜两个人特意准备的。
尤雾一脸激动，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宿舍。他压低了身子鼻尖凑近鹿颜的侧脸，看得十分仔细。
倒是门外剩下的两个人愣在原地大眼瞪着小眼。
*
鹿颜这一躺又过去了整整五六个小时。
整个过程中，尤雾都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床头边，连赵彦偶尔递过来的零食奶茶他也只是随手推了回去。
等到宿舍大楼的上空开始泌着层层黑云，雨比之前也更大了些，鹿颜才微张着嘴，下意识地呢喃了一句尤雾的名字。
声音极小，但尤雾却听得清清楚楚。
“小雾……别走……”
另一边啃着薯片的赵彦吸了口气，转头看着尤之：“诶，尤雾之前叫鹿颜什么来着？”
“啊？当然是叫哥啊。”尤之手里举着棒棒糖，下巴蹭着桌上那几本漫画书，嘴里随便乌拉了几句，“颜哥比我哥大了整整4岁呢，你又不是不知道。”
反正问题算是回答了，但尤之不管赵彦是不是真的听得懂。
“那现在为什么突然变得生疏起来了？一直颜哥颜哥的叫……”赵彦往嘴里又送了一口奶茶，“难不成这游戏系统出bug之前，他两吵架了？”
“有吗？没有吧。我怎么觉得我哥这么喊……反而更亲密了呢？”尤之回道。
“……”赵彦闭上了嘴。
*
尤雾离他们两人的距离并不远，多多少少还是能沾耳到几句重点词句，他偏过头浅浅一笑，随后冰凉微潮的指腹轻轻覆在了鹿颜挺拔的鼻梁上。
“醒了？”
像是重病初愈，鹿颜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好看。
但他还是轻轻点了下头，伸手就要去探尤雾的额头。
“……嗯。”鹿颜的嗓子哑的厉害，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疼，他缩回了手说道：“醒了。”
“你这身子还真像纸糊的，随便轻轻一捅就破了。”尤雾突然嗤笑了一声，捏了捏鹿颜的手腕，“这么一来，我以后要是不把你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恐怕我自己的良心都要过意不去了。”
鹿颜温热的鼻息打在了尤雾的掌心，薄唇也贴上了尤雾的手背上，许久未展的眉头终于缓了下去。
*
两大S级别的游戏G.M为了通关游戏，不仅恢复了以前的记忆，还把游戏系统直接搞了个新bug出来，怎么想都觉得好笑。
赵彦的电脑桌上挤着满满一堆以前为了躲宿管大妈的检查而私藏下来的零食，尤雾随手拎了一袋过来，三两下撕开了口就往嘴里倒。
倒了一半尤雾猛地咳了起来，眼眶发红，眼尾处好像随手都会泛出几点泪花。
不过很显然，并不是被感动的。
“赵彦，你为什么非要买这么辣的薯片啊？！”尤雾捏起桌上未开的饮料，拧了盖子往下咽了两大口，然后脸更绿了。
他低眸看了一眼瓶子上的黑体字。
——蜂蜜牛奶味。
“靠。”对牛奶过敏的尤雾冲进浴室趴在马桶边干呕了半天。
屋里三人却没良心的笑个不停。
鹿颜的笑声很浅，时不时地轻轻咳两声，就像蜻蜓点水那般点到为止。
但趴在马桶边的尤雾却听得格外欢喜，他从旁边的架子上扯了张干净的面巾纸，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两把，随后盯上了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他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那个半大不懂事的小孩子，而鹿颜也从今往后也不再是他口中提及到的S。
如果这算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尤雾希望这秘密从今天起，变得不为任何人所知。
*
等到尤雾从浴室出来，鹿颜自然而然地递过去了一杯温水。不像旁边那俩傻子，咬着薯片盯着他就是一脸狂笑。
尤雾忍不住啧了一声，从旁边挪了个凳子过来紧紧挨着鹿颜坐好。
“bug修复需要3天时间。”尤雾接过了鹿颜手里的玻璃杯，咽了两口偏头看着赵彦，“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话是冲着赵彦说的，但尤之却先开了口。
“能有什么打算，除了养精蓄锐等着3天后的新游戏，还有别的计划吗？”尤之不冷不热地说道。
“你还不如说混吃等死，这样听起来好像更直接一点。”赵彦踢了踢凳子，直起身子往后伸了个懒腰，等到这股慵懒劲彻底没了，他才重新转了过来，“不过比起这个，我还是很想知道当时在图书馆选了‘试卷’那卡片的同学后来都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个考试机器？”
鹿颜微微皱了下眉。
“怎么，你想答卷去了？”尤雾眯了眯眼睛，“也不是不行，至少我们现在有积分，就算你交了白卷也不会跟最开始那女生一样的下场。哦对了，现在正好系统出了bug，你要去试试吗？”
赵彦飘了个白眼过去，“我好奇一下都不行啊？别这么正经行吗，问的我自己都快当真了。”
积分归0等于死，谁会没事闲的开这种性质恶劣的玩笑。
好奇归好奇，但尤雾却盯着鹿颜笑了笑，这种不怀好意的眼神，鹿颜一下子就读懂了。
他无奈地弯了弯腰，晃了下手腕。
“你这么看着我，是想让我陪你去交个白卷？”鹿颜从尤雾手里拿回了玻璃杯，将剩下的一半倒进了自己嘴里，最后舔了下唇，“你是不是忘了，之前某个人没经过我们其他人的同意，直接拿了4张‘游戏’卡回来？而且现在参加系统里的考试，对我们虽然没什么负面影响，但也没什么好处。”
确实没什么好处，你就是拿个满分回来，系统也照样不给加分。
这些道理尤雾都懂，但他还是眯了眯眼睛，“哥，以前我都没发现，其实你这人吧……还挺会记仇的。”
鹿颜一时语塞，“……”
尤雾又忍不住扬起了嘴角，往鹿颜的耳边凑了凑，轻声道，“不准备反驳回来吗？你这样好像我故意在欺负你一样……”
尤之没忍住，低着头猛咳了一口。
赵彦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
“……5星难度系统刚出了bug，4星难度我可就只有10分的参与分。”几秒之后，鹿颜重新开口，“当然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
尤雾心说，你一个S级游戏G.M就算是积分为负，系统也不会拿你怎么样。顶多就是把你再拉回内核大楼的顶层给你科普一下身为游戏G.M的基本常识和素养。
但当着赵彦和尤之的面，尤雾也没好意思说出来。
毕竟这话要是说出来，这两人能分分钟把天都翻过来好几遍。
“……你就说你陪不陪我吧？”尤雾说。
“陪。”鹿颜笑了下。
赵彦被呛了一口：“……”
尤之靠在椅子上眨了下眼睛，“事情应该朝这个方向发展吗？”
这杀人如麻的游戏系统，怎么反倒成了你们两个人互相调情的背景了？
XO
系统新bug所带来的影响依旧没能给整个校园带来平常一点点的喧嚣气息。
电梯间的电子屏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几行乱码字符, 尤雾伸了伸手，指尖按上了下行的按钮。
叮——
电梯门打开，一股电路烧焦的刺鼻气味瞬间扑了他们一脸。
鹿颜转头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眉头又开始紧紧的挤成一堆。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而且一路顺畅无阻碍的到达了1楼。
雨比刚才小了点, 到了不用撑伞也不至于淋太湿的地步。校园里四处依旧弥漫着微白的薄雾，但至少看上去更偏向于正常的天气状况。
鹿颜站在大一宿舍楼的电子玻璃大门前, 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眼前这大门虽说暂时恢复了正常使用, 但就冲着门上那半人高还透着冷风的洞，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不偏不倚, 鹿颜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
尤雾的身旁突然少了人, 他愣了下立马回头看了过去, 然后顺着鹿颜的目光盯上了那残缺了大半的玻璃门。
“你看你之前留下的这些杰作，要是被后勤部那些难伺候的大爷大妈知道了，指不定要赔多少钱呢。”尤雾捏了捏指关节，转头又看向了倒在墙角边逐渐盖了一层灰的共享单车, “啧, 这些可就不止赔钱那么简单咯。”
鹿颜听得出来尤雾是在同自己看玩笑, 但他心里还是稍稍生出了一部分罪恶感。
“那这些……得赔多少钱啊？”鹿颜吞了下口水, 清了清嗓子打了个寒颤。
“嗯……那我得好好想一下。”尤雾一下子就笑了出来，他后退了两步摸着下巴，“啧, 就冲眼前这些, 怎么说也得赔个你进去。”
“赔个我？”鹿颜有些不解，偏了下头看向了宿管值班室玻璃窗上贴着的规定, 微微皱了下眉, “我能值几个钱？”
尤雾怔了下, 刚刚脸上的玩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抬着胳膊按了下鹿颜的肩膀。
“无价。”
*
校园里极其安静，贯穿着所有教学楼的小路上，落了一地的树叶。
乍一看，有了一丝荒凉的气息。
图书馆的1楼大厅看上去也没什么人来过，到处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灰，可两边的墙上却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
鹿颜停了下来，眼神里有些失落。
“我们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墙上还没有这么多的血。”鹿颜眼神迷离，好像有薄雾钻进他那双浅色的瞳孔里，没过多久便开始呈现出了一片皑皑水汽。
尤雾侧了下身子，指尖轻轻蹭上了面前溅满了血的墙。
“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尤雾收了手，慢吞吞地说道，“别说这什么狗屁游戏系统了，在我们人类自己的世界里，这也是万物间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无论是人也好，其他动物也罢。”
“强者生，弱者就必须去死吗？”鹿颜深吸了一口气，“小雾，如果我们找到系统最开始的那栋内核大楼，是不是就可以改变这一切？既然我当初可以把你的名字从游戏系统的名单上抹去，是不是也代表着我可以……”
“你当然不可以。”尤雾很快打断了鹿颜，却没有想说出理由的打算。
尤雾沉默了下，在鹿颜那略带疑惑地目光下，他不自觉地偏过了头。
如果可以，他只是希望鹿颜留在自己的身边，系统的G.M也好，他名义上的哥哥也好。尤雾想要的，从头到尾都只有鹿颜这么一个人。
他不愿鹿颜再冒一次险。
这个代价他承担不起。
也不想再来一次。
“小雾？”鹿颜咳了两声，有些遗憾地拽了拽尤雾的胳膊，“我……不可以吗？”
“……”尤雾突然就讲不出来话了，他仰着脸犹豫了几分钟后才缓缓盯上了鹿颜的眼睛，“这游戏系统又不是珍藏的古董，放在那里哪怕发霉了都能被世人当做是个宝贝。”
“系统会随时更新，每次修复大型bug之后，后台的数据就会有更大的变动。”尤雾很轻地眨了下眼睛，睫毛上沾染上了密密麻麻的小水珠，“十年前的系统内部本身就不太健全，但现在却未必。”
确实未必。
无论是新增了无数的游戏场景，还是普通玩家和游戏npc的违规处罚，都要比以往更严格、血腥的多。
“以前的npc……好像都是系统内部本身就存在着的，哪怕是主动违规也不会突然凭空消失。”鹿颜下意识回想起了自己最初闯那10星难度的游戏场景。
“没错。但在4星游戏里，那个代号为‘020’的女人，违了规却直接死在了游戏场景里……而且在她死之前，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而在这系统内部，除了G.M，只有游戏玩家才会拥有自己的名字和积分。
尤雾“啧”了一声，转了下眼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游戏提示的内容是系统内部违规。”
而这些处罚体系，在最早的游戏系统中是完全不存在的，
鹿颜又想到了汪真之前同自己说过的话，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所以，系统所谓的什么内部违规，只是针对那些由游戏玩家演变而成的npc！”鹿颜死死的捏着自己的指尖，缓了几秒之后鹿颜才松开了手，眼里有些疼惜，“而在整个异度高校游戏系统里……”
鹿颜突然沉默了下去。
在这个冷漠血腥到一切都以积分为生的游戏系统里，有着数都数不尽的游戏npc。而你根本就无法轻易分辨出来哪些是最开始的系统保留下来的npc，哪些是后来因为bug从玩家转换成的npc。
尤雾不傻，鹿颜能想到的他亦能想到。
尤雾轻轻抬了抬手，接住了从图书馆外的屋檐边缘滑落而下的雨滴。
*
图书馆里四处都没看到普通玩家的人影，鹿颜下意识往走廊尽头的瞥了一眼。
之前放着“游戏”和“试卷”两种不同类型的卡片已经彻底消失，就连那崭新的木桌也不知道被移到了哪个角落里。
地上平铺一层的灰尘里，混迹着杂乱无序的脚印。
单单就这么看几眼，都能令人联想非非。
不久前的这里，可能在一片混乱中可能夹杂着尖叫声，又或者是鲜血如涌泉那般往外滋的声音……
总而言之，这里并不安全。
鹿颜吸了吸鼻子，转头说道：“我室友汪真，你知道的吧？”
尤雾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嗯，知道。”
“……他也是系统的G.M。”
“哦。”尤雾好像一点都不惊讶，他解开了领口的第一颗扣子，“他跟我们有关系吗？”
尤雾心说，难不成这游戏系统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的S级别的管理者？
那这系统多半是有病。
“我，我也是刚知道的不久。”鹿颜重新开口，这次顺带着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尤雾。
但尤雾对除了鹿颜以外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他满脸烦躁轻声应了两句转头就走。
鹿颜快步追了上去。
*
“小雾，你怎么突然就闹脾气了？”
“我没。”
尤雾又往前走了两步，完全没看鹿颜一眼，整张脸上挂着强烈的不满。
“哦。”鹿颜慢下了步子。
哦？
就只有一句哦吗？
我们好不容易有了独处的时间，你却提别人的名字，现在反而还一脸委屈好像我故意欺负了你似的？
尤雾越想越气，最后忍不住停下来，回头看了过去。
低着头的鹿颜一下子就撞进了尤雾的怀里。可没等到他抬头，就被两只强而带力的臂膀给圈了过去，下一秒，尤雾带着鹿颜直直地撞进了旁边的墙角里。
许是姿势太过于亲密，鹿颜的脸上瞬间就染上了一层浅薄的红晕。
“我刚刚不是故意要提他的，我只是——唔……”
尤雾的右手紧紧捏着鹿颜的下巴，强行将他抬高了半分。
这唇还泛着某种病态的苍白，因为鹿颜刚刚亲自舔舐过的原因，唇缝间微微泛着水光。
就像表面沾了甜蜜果酱的糖果，里面却有着这世上最为致命的毒药。尤雾颔首凑近了些，冰凉的鼻尖从鹿颜的眼窝滑到眼尾，随后缓缓往下贴在了他的鼻翼两侧。
尤雾眯着双眸，捏着鹿颜下巴的指尖一紧，嘴角微微扬起，直接咬上了鹿颜的嘴角。
有些湿，像雨，又像是此时此刻正弥漫了整个校园的那层雾。
冰凉的触感消失后又有些甜。
“……”
尤雾并不霸道，残留在两人之间的氧气也越来越稀薄，鹿颜眼尾跟着泛红，随后忍不住微微张开了嘴。
更为温热的气息扑进了尤雾的唇上，像糖果化在了舌尖。
鹿颜胸膛起伏着，胳膊却下意识地环上了尤雾的脖子。因为缺氧的缘故，他们的鼻息比任何时候都重一些。
……
等到鹿颜重新闭眼，病态的白从他的薄唇爬上了整张脸。尤雾才不舍地离开了那微微泛着血色的温床。
他轻笑着，蹭去了鹿颜眼角的眼泪。
“可以不在我跟前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吗？”
“嗯……”
“可以吻你吗？”
“嗯……”
“可以以后只碰我一个人吗？”
“嗯……”
“那，我可以一直一直爱你吗？”
“嗯。”鹿颜微微扬起了头。
尤雾舒了口气，一头扎进了鹿颜的颈窝里。安静了几分钟，尤雾又侧了侧脸，探着舌尖轻轻舔着鹿颜的喉结。
一下，又一下。
不久前刚平息下来的引子，一来二来又重新燃起了火星。
“那……可以要你吗？”
尤雾的声音更哑了些，他重新站直了身子，右手掌心轻轻摩擦着鹿颜的耳根。
再两秒后，他又问：“哥，我……可以吗？”
*
小雨带来的雾气更重了，潮气从各个楼层间打开的窗户缝隙里也溜了进来，弥漫在了整个图书馆里。
走廊里安静极了，除了角落里零零散散的雨滴声，只剩下了被抵在墙角的鹿颜，时不时往外溢出几声微弱的喘息音。
尤雾看着心里发痒，低头第三次问：“可不可以？”
鹿颜捏了捏指尖，头都不敢抬一下，“可，可以……”
尤雾本是随口一句撩拨，却没想到真等来了鹿颜的回应。他整个身子跟着顿了下，手里的动作也缓缓放轻。
“颜哥，这地方可是连张像样一点的桌子都没有。”尤雾松开了手，认真对上了鹿颜那双浅瞳。
“那……就站着。”鹿颜一本正经地直了直胳膊。
“那样会疼，你怕吗？”尤雾眸子里的暖意再也藏不住，直接映在了旁边墙上挂着蓝色壁画的玻璃上。
可没等到鹿颜再次开口，他就被尤雾拦腰一抱，视线瞬间上移，但后背还依旧抵着墙。
鹿颜的双腿已经彻底离了地，此刻横跨环绕在了尤雾的小腹上。
“不过，你现在拒绝也来不及了。”
突如其来的动作似乎猛然惊到了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建设的鹿颜，他有些无辜地眨了下眼，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腿。
这一紧，尤雾又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真够要命的。
“……”尤雾环在鹿颜腿上的胳膊跟着紧了下，他懒得再去挨个解他前襟上的纽扣，随手胡乱扯了两下。
衬衫很薄，掉落在脚边的布料残片又有些不够规则。
尤雾的指尖轻轻触到了鹿颜敞开的前胸上，最后从上而下，缓缓点到了他的腰。尤雾又笑了笑，吻上了他的脖颈。
“鹿颜，我要你的心里从此只有我……”
“只有我……”
“啊——”鹿颜扬起了头，狠狠地咬着嘴角。
最为虚弥的空缺处瞬间被尤雾狠着腰身填满，爱意混着撕咬逐渐往整栋大楼扩散。
*
图书馆大楼外的广播里，一遍又一遍的响着警报声。
【警报警报，系统后台数据已超荷。】
【警报警报，系统后台数据已超荷。】
……
鹿颜微微张了张嘴，说道：“好。”
从今以后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