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考(河中污染) 这是一个黑匣子。 四面封闭,钢筋铁骨,四盏吊灯分别缀在房顶四个角落,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吊灯不知何故轻微颤动。 黑匣子里关着三十几个人,年龄集中在二十岁上下,应该都是大学生。 他们自进入黑匣子后就没有交流,每个人都在不动声色观察环境和其他人。 直到一个寸头青年主动开口:“我通过入学初考和面考才进来的,你们呢?” 他周围的人乐于打破平静,便一一搭话:“我网聊,对面邀我参加入学初考。他说他是教导主任。” “我保送。不过还是得参加面试考核。” “我爸妈是内部在职员工,他们有推荐位。也过了面考。” “门口电线杆的招生小广告说可以免试入学。” “……” 众人回头看发话的人,那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一头醒目的黄发和苍白的皮肤,五官清秀,就是没什么精神气,像个熬夜打游戏的死宅。 “密大还贴招生小广告?”有人小声问。 “可能吧。”靠推荐位过了面考的红皮外套说:“我爸妈说密大今年扩招三万新生,开放欧洲、亚洲和北美洲三个区,设置三十个考场。新生还得通过入学初考、面考和加时小考才能顺利入学,这期间又刷下不少人。我们是新海城考场的第5批新生,听说前面已经刷下百来人。所以我大胆猜测,密大缺人,找不到生源就广撒网钓鱼。” “广撒网能钓到什么好鱼?一群臭鱼烂虾。” “密大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我们老实参加考试,披荆斩棘才到加时小考这一关,他们这群九漏鱼怎么就能免试入学!” “密大逼格在我心里没了。” “三流技校还有逼格?” “……” 众人无语地看向被他们吐槽臭鱼烂虾九漏鱼的黄毛丧批,有心反驳他的吐槽,但想想本科四年技校三年而密大确实只需要读三年,还有名言说本科动脑技校动手,密大好像动手的时候多一点,密大号称美利坚名校但其实千度不出来,说是三流技校也实在挑不出错。 但说密大没逼格,他们何苦为一个新生名额打得头破血流? 反观这黄毛丧批估计连密大全名都记不住,他就能获得免试入学资格,还TM是路边小广告钓进来的! 怎么能不让人心理失衡! 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也不想自降身价搭理广撒网钓来的‘鱼’,新生们若无其事地开启新话题,只不过这次下意识降低音量,不希望黄毛丧批听到后再吐出伤他们心的槽。 “说件事,密大今年分别在欧洲、亚洲和非洲开试点分校,欧洲选址大不列颠和毛熊,亚洲选址华夏和婆罗多,非洲选址拉哈伯。这也是今年为什么扩招的原因。” “论坛的新闻版块报道过这事,有人分析密大突然开设五大试点分校是因为近几年来,世界各地异象频繁爆发,机构需要输入更多新鲜血液。” “原来是这样。”有人陡然拔高音量,想起一件事:“说起异象,你们知道‘红舞鞋事件’吗?” “什么红舞鞋?没听过。” “是去年发生在欧洲一个名叫斯特拉斯堡的小村庄,全村一共1405人集体陷入癫狂亢奋状态,蹦跳七天七夜,等调查团抵达时已经活活累死七百多人的大诡异事件。” “新闻版块后续报道,说是集体癔症,也叫跳舞癔症,具体什么东西引发的没说,但直到现在还有调查团和教廷驻扎在那个地方。” “我也知道这事,而且诡异的是欧洲14到16世纪也有类似事件记载,几百个人突然跳舞直到力竭而死,死亡时表情扭曲痛苦,跟安徒生童话里中了红舞鞋魔咒的小女孩一样,所以被称为‘红舞鞋事件’。” …… 岑今抠了抠掌心,目光涣散无神,不想听但对面那群人音量太大了。 聊天内容一个劲儿往耳朵里钻,大意是欧洲的‘红舞鞋事件’和非洲的‘死亡海岸线’,前者去年跳舞癔症死了七百多人,后者今年开春游轮搁浅,船上两百人被枭首,尸体挂在海岸边风干但找不到凶手。 最近几年,世界各地频繁发生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异象。 一开始各国官方会做出解释,直到‘红舞鞋事件’和‘死亡海岸线’两桩异象相继曝出,民间揣测纷纷,官方沉默,不再遮掩。 年初还有人在网上爆料各国官方有一个专门清除异象的特殊机构,更有人直言二十世纪初兴起的克系神话世界观真实存在,诸神将于人间复辟…… 这两个爆料贴高挂网络,没被删除,等于官方默认。 不过这些异象距离普通人太遥远,不相信的人占多数,岑今则态度中立,对此没什么兴趣。 他去年靠勤工俭学考上新海城大学,上周被人举报校外替考,遭到退学处理。 行李大包小包出校门时,看见门口电线杆上贴着的招生小广告。 广告上说了,该技校免试入学,小考及格即免三年学杂费并有双学位证书,还有各种奖学金、贫困补助等。 对岑今来说绝对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至于全名密斯卡塔尼克大学到底哪来的野鸡大学,他不关心,只要毕业证书到手,保证能找到一个稳定轻松的工作就足够了。 岑今野心不大,工资满三千就满足。 所以比起异象,他更关注密大扩招这件事。 敢一口气扩招三万新生、开设三十个考场,说明该校财大气粗,贫困补助和奖学金金额绝对是令人满意的数字,只要努力点,说不定大学生涯会过得轻松一点。 岑今微微仰脸,眼里闪动着微弱的憧憬。 忽然头顶的吊灯增大晃动幅度,出现虚影,除了仰脸的岑今没人看见。 岑今心想,应该是小地震。 新海城靠近地震带,每年夏天小地震频繁但从不出大灾害。 就在岑今放空思维时,黑匣子突然响起三维立体音效:“各位考生上午好,欢迎大家参加密斯卡塔尼克大学一年一度加时小考。” “这场小考将决定你们是否有资格跨入新世界,成为密大的一份子——当然它还决定你们成为正式新生后分配到的同学、教师和资源。” 新生们瞬间停止说话,黑匣子里静若寒蝉,只有不知哪来的女声广播。 “话不多说,各位即将到达考场。” 新生们闻言,脸色微变,还有刚接触新世界观的人紧张得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岑今无动于衷,密大考官这套玩的就是心理压迫,他熟,谁先紧张就输了。 “诸位安心,密大会保障各位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那么,我现在宣布考题和注意事项,请各位牢记——” “注意事项1、诸神不可信。2、可视情况请求支援,校方酌情决定该生小考成绩。3、允许团队合作。4、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当你或你的同伴出现心烦意燥、脾气暴躁,幻觉、精神不稳时,立即中止小考并返回。如不能独立返回,应立即请求支援。” “现在宣布考题:请捞起河中的污染物。限时:180分钟。要求:无。” …… 此时,一辆四千马力巨无霸矿用卡车驮着一个方正密闭、特殊金属材料制成的纯黑色黑匣子行驶在通往新海城无人禁区的公路上,后面尾随三辆改装过的越野,头顶还跟着一架军用直升飞机。 中间改装过的越野车里,两边都是卫星监控装置和拼接面板,操作台上密布上百来个按键,而两名观察员十指如飞,几成残影,拼接面板迅速调出新海城卫星地图、无人禁区周边的遥感地图以及黑匣子里的监控视频。 密大教导主任十刹海背着手说:“新生们刚进黑匣子里,每一个都表现出警惕和竞争意识。当平静被打破,他们各自审时度势,评估哪些人是同伴、哪些人是竞争对手,有意无意形成一个小团体。当宣布可以团队合作时,这些小团体立刻达成合作意向。” 观察员:“这届新生很优秀。” 十刹海凉凉地说:“然而新生中混入了我们的考官。” 观察员:“……” 十刹海:“事实上无论初考、面考还是加时小考,都是综合新生个人素质,评估他们是否有资格成为密大学生的门槛而已,仅仅决定他们能不能接触真实世界的第一步。而且,” 他露出善良的笑容:“你见过哪个学校入学考试还搞团队合作?” 观察员:“……”哪个学校做得出故意诱导学生组队还安插间.谍这种事?! “不过这批新生确实潜力巨大。”十刹海沉声说道:“密大和机构商议后,于去年向全世界投放覆有高危级别的死神精神力的标记,拥有B级以上潜力的孩子才能看到。然而至今只有364人被记录到,华夏地区才67人。这批新生里,已经发现8人具有B级以上的潜力。” 潜力等级越高,能够承受的精神污染指数就越高,就能比普通人更容易清除存在于人类世界中不可描述的诡异。 他们是天生的战士。 而密大就是从人海中挑出具有这类潜力的孩子,收为学生,将他们培养成一名专业的战士。 这批新生潜力无限,十刹海才会百忙之中抽空担任考官。 他一一扫过监控视频里每个新生的面孔,直到看见角落里的黄毛丧批,不由讶然:“这是谁?” 观察员:“他叫岑今。” 然后? “没了。”观察员说:“招生录入系统里有他的名字,需要调档案吗?” “算了。” 十刹海摇头,招生系统不会出错,可能是表现太普通,他没能记住脸。 观察员:“距离目的地:新海城无人禁区四海窟还有两百米,各单位注意减速,请做好领域调查、风险排控、精神污染指数记录……等安全准备。” 连续三遍通知,驮着黑匣子的巨无霸重型卡车肉眼可见的减速,停在无人禁区禁止进入指示牌前面的空地,随后是盘旋上空的直升机、三辆越野车逐一停在空地。 巨大的黑匣子迅速坍缩,被关在里头的新生们震惊地发现原本在市区的他们,此刻出现在一个万木参天的原始森林中,万古寂寥与厚重古朴扑面而来,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黑匣子、巨无霸卡车和围绕在周围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这里是哪里?”有人低呼。 推荐位进来的红皮外套愕然,背教科书似的科普:“四海窟,新海城无人禁区,1981年发生数起游客撞见漂浮在空中的尸体而精神失常等诡异事件,后来被调查团接手,不久列作禁区。其名来自尸骸窟的谐音,因为传闻这里有一个地下水库,里面密布各个朝代的尸骸,像一个大型水葬墓穴。” “可我记得,四海窟被列入四级高危禁区档案!” 蛇人俑(护林员) “1981年发现四海窟大诡异事件,1982年列入四级高危禁区,监控至今,未曾失控。” 十刹海站出来说:“四海窟今天的确是你们的考场。 众新生看向人群中央的中年壮汉,这人相貌敦厚,上光头下草鞋,穿红色宽松麻布衣服,外罩一件密宗僧衣堆嘎,显然是一个藏密修行者。 “我是本场考试主考官,等你们入学那天就会认识我。”十刹海扬起敦朴的笑容:“各位都是年轻有为的好孩子,密大看重的潜力新生,我们非常期待你们的表现。家人们,孩子们,不要怕迈向未知的第一步,不要怕直面危险,因为你们身后还有老师,老师是你们坚实的后盾……” 一番亲切关怀的话语,已经让青涩的新生们感到温暖。 除了岑今。 岑今觉得十刹海很像自己去年暑假打工的那家电子币推销组织的老板,也是敦厚的面相、善良的笑容,开口闭口‘家人们’,后来因为搞传销被送进监狱。 那年他还拿到热心市民锦旗和一千五举报奖金,解决了半个学期的生活费。 岑今环视一圈现场,这么大的组织,最低五千。 “现在为各位分发一个卫星定位手表,遇到无法解决的危险就按下手表上的黑色小按钮,我们会立刻展开营救。” 两名武装士兵搬出一个大箱子,让新生们排队领卫星定位手表。 “我在这里预祝各位凯旋——对了,补充一件事,虽然答题时间一致,但我们鼓励提前交卷。卷面整洁、答题速度、答案……这些都是评分标准。” 观察员嘴唇翕动,主任您做个人吧。 然而竞争的火焰已经燃烧,新生们几乎对这番话深信不疑。 十刹海声如洪钟:“我宣布考试开始!”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学生化作几道残影飞快冲进神秘幽深的森林,慢了一步的其他人见状也迅速展开行动,成群结队越过禁止进入的黄色指示牌没入林中,朝不同方向跑去。 只有岑今没组队,一个人留在原地,注意到十刹海等人投过来的诧异目光,尴尬的笑笑,转身走进密林。 没走多远,岑今就听到身后成群的‘嗡嗡’声,回头一看却见是不足巴掌大的航拍无人机‘雨’飞过头顶,四下散开,很快消失在密林中,不见踪影。 价格上万的小型航拍无人机百来只,居然全部投入这场新生入学小考? 岑今惊讶,不是传.销组织? 他看着卫星定位手表陷入沉思,三流技校一场新生入学考有必要出动全副武装的军队和直升机吗?有必要投入上百来万的航拍设备吗? 哪个学校将无人禁区设置成新生入学小考? 哪个学校小考内容如此奇怪? 为什么其他人没觉得奇怪?难道是因为他们都参加过入学初考和面试考核,所以早一步了解实情? 刚才的红皮外套说无人禁区四海窟发生过大诡异事件,校方却将这里设置成考场,还附加实时航拍,确定能保护好什么都不会的新生? 该不会是披着魔法学校的皮,实际干着诱拐年轻人作死的新型直播秀吧。 自诡异事件接连发生,国内外很多网红为博眼球直播作死,的确出现过几例诡异现象,但无一例外被官方打假。 然而死亡海岸线被枭首的两百人,据说超过一半都是主播,上游轮前签了一份生死协议,在事故发生之前全程直播,暗网观看数据破亿。 事故发生后,缺了后半段的视频流出,创下千万刀的收益。 消息一出,各类恐怖探险直播秀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 难保这三流技校新生小考不是引诱年轻学生去送死的一场秀。 岑今回想上周拿着招生小广告去一个破旧旅馆面试,对方问了他名字年龄就让他签合同,他确定合同没问题才敢签字。 如今再回想合同条款细节,肯定确实没什么出卖生命财产等陷阱,岑今才暂时放下疑虑,打算找个靠近水源的地方躲两个小时。 不知不觉深入密林,四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古木,树冠遮天蔽日,密林深处越来越暗。四野阒寂,听不到虫鸣鸟叫,风不吹草不动,死气沉沉如一座大型墓穴。 四海窟是禁区,一定存在许多未知的危险。 岑今对四海窟了解甚少,只能凭直觉和课本学到的知识指引,尽量避开有可能出现野兽毒蛇的地方。 他手无寸铁,真直面野兽只能等死。 假如所谓的加时小考真是一场直播探险诡异的骗局,说明四海窟很可能像红皮外套说的,存在一个密布尸骸的地下水库。 既是骗局,那么‘老师们’所谓安全的保证则完全不可信。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岑今听到涔涔水声,于是加快步伐,绕过一棵大树,如云开月明,只见一条湍急的河流自上而下,没入山涧,源头似乎是在山顶。 河水有点浑浊,河面密布枯黑的树枝,却没有半片落叶。 岑今蹲下,凝望河面,心想考题里的捞起河中污染物该不会就指河面漂着的黑树枝?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树枝动了一下,扭头看过去,河面平静,依旧是密密铺陈开的黑树枝,可能刚才底下游过一条鱼? 不过,怎么感觉这根枯枝特别弯? 快弯成一个圆圈了,柔韧性真好…… “同学?” 岑今回头,却见一个白衫女生出现在河边灌木后面,正微笑着看他,温柔询问:“你也是来捞河中垃圾的人吗?” 女生穿着长袖白衫高领,领口收拢到下巴裹住修长的脖子,肤色苍白,要不是领口边缘有一条手指粗的黑线,估计分辨不出肤色和衣服颜色的区别。 岑今:“你是……?” 女生微笑:“我是四海窟的护林员林晓,今天是我的值班日。我刚才看见有一群年轻人沿着河流的方向往上走,腕上戴着跟你一样的手表,你们是朋友吗?” “不是。” 不是无人禁区吗?哪来的护林员。 林晓:“我今天必须得清理河面的垃圾,你能帮我吗?” “不能。” “……”林晓甜美的微笑瞬间僵硬,“为什么?” 她很疑惑:“为什么?” 岑今感觉不太对。 林晓的表情还僵在微笑的弧度,两边唇角像被什么东西高高吊起,形成V字形,实际皮肉都不笑,脸部出现黑色的缝隙,而她浑不自知,仍尖锐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不帮我?为什么为什么!” 声音越来越尖锐、愤怒,像一把凿子狠狠敲进耳朵,撬开脑壳,露出里头跳动的灰白脑髓然后疯狂地翻搅,岑今头疼欲裂,但他习惯了疼痛,这种疼痛在他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河里那么多垃圾!我每天都要捞!怎么捞都捞不干净!为什么没人帮我?” 岑今瞳孔撑大,眼睁睁看着‘林晓’从愤怒到呜呜哀泣,嘴角却越吊越高,脸上、身上的黑色缝隙越来越多,‘噼啪’一声,黑白色的条状物掉下来,挂在灌木上。 定睛一看,却见是一条末端长着拳头大小瘤状物的白底黑点长虫,再抬头一看,岑今遍体生寒,一股冷得手脚僵硬的凉气自尾椎骨直蹿脑门,脑子瞬间空白。 却见‘林晓’脖子上那条手指粗的黑线消失,露出毫无色差的皮肤和衣服,她脸上的黑色缝隙增多,某个瞬间突然变成动态,猛地裂开,露出黑色的、豆子大小的眼珠子。 整张脸像蜂窝煤,几十颗豆子大的黑眼珠子镶嵌在苍白的人皮上齐刷刷转了一圈,一致定住,盯着唯一的活物。 岑今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炸裂,忍不住缩起脖子克制恶寒的感觉。 ‘林晓’高高吊起的V型嘴巴呜呜哀泣:“为什么垃圾捞不干净?因为你们,你们随处扔垃圾,你们都是垃圾。清除。清除。清除——!垃圾——!!” ‘林晓’发出凄厉而愤怒的惨叫,V型嘴巴肉眼可见的裂开,露出里头濡湿的肉.棍和尖锐的鲨鱼齿,脸上、身上出现越来越多的黑色缝隙,轻微的‘噼啪’声,像水泡爆开,黑色缝隙裂开露出黑色的眼珠,身上白色的部分缓慢蠕动。 仔细看,原来是无数条白色长虫附着在一张人皮,而这些长虫末端拳头大小的瘤状物的背面,正好长着三对黑色的眼珠。 成群怪异的长虫附着在‘林晓’这张人皮上,形成另类的人皮俑。 岑今忍住胃部作呕的欲.望,胳膊上全是浮起的小疙瘩,连小腿都在打颤。 而此时‘林晓’暴起,露出焦黑色蟒蛇尾巴的下半身,足有三米高,居高临下扑杀过来。 岑今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人皮俑紧追不舍,岑今特意朝障碍物多的地方逃跑,只听到后面呼呼风声,还有重物被劈碎的声响,眼角余光瞥见‘林晓’那张让密恐想劈碎的脸近在咫尺,就贴着他的肩膀,掉出来的舌头带着潮湿腥臭到让人想吐的味道,黏稠的唾液飞溅。 岑今绕过一棵大树,下一刻大树就被直接撕碎,木屑飞溅,擦过他脸颊流下一道血痕。 他跨栏,人皮俑直接撞栏! 跑得过才怪! 岑今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只觉得快窒息了,急促的喘息拉扯肺部便是一阵撕裂的剧痛,脚步越来越沉重,冷汗密布额头,呼吸也越来越沉重,左下腹抽搐似的疼,太阳穴一跳一跳似要爆炸。 他想停下来,但后面的人皮俑不给机会。 就算现在回头喊我爱环境,也会被当成垃圾清除。 冷静,冷静,一定有办法逃出人皮俑的追杀。 回想刚才‘林晓’喊他的称呼,‘同学’,他没穿校服、没背书包,一般人不会称呼陌生人为‘同学’,除非‘林晓’之前遇到其他新生,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并分析出身份。 但现场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当时‘林晓’没有攻击他们。 为什么不攻击? 因为人多?还是新生里有让她忌惮的东西? 不管如何,朝着河流上游的方向跑就对了! 岑今咬牙,感觉脸颊已经沾到黏腻恶臭的唾液,刺骨的寒意牢牢贴在后背,他猛按卫星定位手表请求支援,只听‘叮叮’两下,传出机械的男声: “小考不足四十分钟,现在请求支援将放弃考试成绩。请问是否请求支援?” “是!立刻!马上——!”岑今狂吼,肺都快炸了。 “立即发送请求支援,3、2……” 岑今一半的注意力都在卫星定位手表上,得救的庆幸刚升腾到一半,眼角余光瞥见一条白色长虫飞过来,下意识抬手挡,‘啪’一声正中卫星定位手表,手腕骨裂似的剧痛。 “……吱,撤回请求成功。祝新生考试快乐。” 吱你妈吱。 “继续请求支援——”岑今疯狂按小按钮。 “请求支援只有一次机会。您已错过。祝您考试快乐。” “……” 岑今迎风流泪,狂奔如废犬。 就在他撑不住快要倒下去之际,终于看到前面几个漫步的背影,如此亲切、如此可爱。 岑今喜极而泣:“家人们!” 前面正慢悠悠寻找可爱新生们的考官听到这喊声,回头一看,被欢喜的岑今和他身后三米来高半人半蛇的异物刺激得瞬间支棱起来。 ** 禁区外,越野车里的面板切割成三十七个小屏幕,分别由散出去的无人机传回考场实时画面。 却见画面里,新生小团体基本被冲散,或单独行动,或两三个人一起,受到惊吓而精神萎靡,他们有些是遇到四海窟里的异物,有一些则是考官故意设置障碍恐吓而被吓破胆。 十刹海摇头:“全军覆没啊。” 观察员:“有几个孩子表现不错,已经猜到要去地下暗河。” 十刹海:“通知考官过去,增加点难度。注意不要让他们深入地下水库。” 观察员应是,准备联系混进新生群里的考官,顺手放大航拍考官的视频。 “几个考官正好聚在一起,让他们过去——” 话音未落,他们就听到十分激动的‘家人们’,一架无人机受控航拍呼声来源,刚好拍摄到面目狰狞的黄毛丧批和他身后生死相依的人皮俑。 “……” 十刹海镇定心神:“这是什么?” “新生岑今——” “我问的是异物。” “护林员:林晓。1981年生人,2004年任职四海窟护林员,同年七月被派去捞起偷渡进密林探险的游客扔进河里的垃圾,失足落水,不会游泳,慌乱中抓住枯枝挣扎,不慎捅到河边一个巨大的蛇窝……被发现时,身体已经成为蛇的巢穴。” “经虿盆之刑惨死,受四海窟地下河污染,尸体和怪蛇形成寄生与被寄生的关系。 分级:一级危险异物。类人异物。 成长潜力:中级。 别称:护林员。蛇人俑。” 林中小屋(几率1%) 岑今看见前面几个人,‘林晓’也看见了。 她似乎很忌惮那些人,变得更加狂暴,脸上出现水波似的纹路,猛地裂开嘴巴发出比哭声更尖锐的啸声,腥臭的口气喷到岑今的脸颊,刺耳的尖叫直穿脑膜,又是一阵尖锐的疼痛。 但比疼痛更令岑今恐惧的是他动作变迟缓了。 还是拼尽全力的奔跑但速度就是慢下来,双腿像塞了棉花变得软软的,浑身充满无力感,而‘林晓’的嘴巴裂成四片,如一朵缩小版的肉色尸臭花,中间伸出一根舌头‘簌’地戳过来,岑今头一歪,舌头穿透大树便将其撕得四分五裂。 岑今背脊发凉,头皮一冷,仿佛自己的脑袋被撕开。 那根长满倒刺的舌头拐了个弯朝岑今卷过来,在岑今惊恐的眼中慢速播放,他觉得这过程持续很长,实际从‘林晓’尖啸到抓住他不过短短四五秒。 长满倒刺、腥臭不已的舌头牢牢缠住岑今的脖子,不仅缠绕得越来越紧,还施力吊起岑今。 岑今感觉双脚逐渐离地,脖子刺痛,呼吸困难,胸腔因窒息而传来爆炸般的疼痛,眼前模糊,余光瞥见‘林晓’的脸凑过来,脸上密布的眼珠子冰冷兴奋,充满无穷无尽的恶意。 “清除……垃圾。” 前面三人飞快跑过来,但时间上来不及,‘林晓’拗断他的脖子只需要两秒。 岑今瞳孔急剧紧缩,他不想死! 尽管生活艰难,一直乌云罩顶,可他还是想活着,努力活着! 红血丝迅速爬满眼白,贯穿眼球,仿佛下一刻会有浓稠的鲜血流出眼眶,岑今双眼恐怖如恶鬼,瞪着‘林晓’舌头末端裂开露出鲨鱼齿扑向面门,距离近得甚至能看见牙床里的不知名碎肉。 岑今敢肯定被咬一口,半张脸都得撕下来。 他猛然出手死死抓住‘林晓’的舌头,瞪着近在咫尺的口器,腥臭的涎水滴落下来,而‘林晓’巨大的头颅就在肩膀一侧,无数眼珠齐刷刷盯着他,两只苍白的手臂抬起,五指成爪如钢刀,削铁无声,力大无穷。 岑今吃力地拽着‘林晓’的舌头,根本空不出手格挡其他攻击,就在‘林晓’的手快触碰到胳膊之际,他扭头一口咬住‘林晓’的脸颊并撕扯下一块肉。 “啊啊啊——” ‘林晓’发出凄厉的嚎叫,凶性大发,两只手握住岑今的肩膀就要用力扯下他胳膊之际,前面那三人终于跑过来,中间一人喊道:“头躲开!” 岑今下意识偏头,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噗呲没入‘林晓’的脸并炸开无数碎肉,‘林晓’的惨叫更凄厉,焦黑色蛇尾狂风扫落叶般鞭打树木,一些焦黑色皮块脱落露出里面红白交错的肉和血丝。 “接住!” 其中一人扔出手中的短刃,岑今稳稳接住,反手插.进‘林晓’的舌头脱离桎梏,三步并作两步跑开,只觉身后一阵疾风冲来,他来不及多想就蜷缩起背部就地滚了一圈,胳膊还是被‘林晓’的尾巴扫过,立刻出现一道血痕。 这时,三名考官已到岑今跟前。 ‘林晓’见状,怒吼一声,怨恨不甘地看了眼岑今,甩着尾巴掉头就跑,几秒间滑入河里被黑色的枯树枝淹没,而直到整个河面的枯树枝扭动、蜕皮,才知道原来那是无数铺陈在河面的怪蛇。 岑今喘着粗气,惊魂未定:“那是什么?” “护林员,蛇人俑,一级危险异物,还是最凶险的类人异物,没经过训练的新生遇见多半不死也残,你还算幸运。”刚才开.枪的考官蹲下来检查岑今的伤口,“皮外伤,止血就行。小考结束后去做个检测,看你有没有被污染。” 顿了顿,考官盯着他吁叹:“年轻人就是牙口好。” 岑今脸色一变,刚咬过‘林晓’一口,嘴里都是腐臭的味道,一被提醒当即恶心得呕吐。 考官好心递给他水:“喝点。” “谢谢。” 岑今抬眼打量眼前三人,大约二十五、六的年纪,也是黑匣子里出现过的面孔,他以为都是新生,但听话里的老练,还有刚才处理‘林晓’时的熟练,怎么都不像新生。 他们还有枪。 普通新生哪来的枪?怕不是新生,而是混进来的校方。 如果这真是一场新生小考,安插专人进来应该是方便监考,可小考开始前,眼前三人分别在不同的队伍里,才半个小时就离开队伍跟同事会面也太奇怪了。 也许除了监考,还会故意增加考试难度……他们是考官? 反之如果是黑公司组织的一场大型直播,这三人也属于对立阵营,不可尽信,但无论哪种可能,他们目前不会无视新生的求救信号。 “你怎么惹到护林员的?小考前没背过考试范围,不知道那里是警戒区之一?” 禁区里还有警戒区? 所以校方只开放小考题目的区域,而他是不小心误闯护林员所在的警戒区,其他新生知道是因为他们提前划题了。 那么考试范围去哪里找? 新生里只有他直接跳到第三关卡的加时小考,了解的讯息远少于其他人,而其他人包括考官似乎并不知道他其实处于两眼一抹黑的情况。 “没看完就睡了。”岑今苦着脸嘀咕:“不是说待够时间就能考过去?” 考官闻言,心中明了,又一关系户。 谁让密大毕业生是进入机构的唯一途径,而机构岗位待遇太好,家里有关系的人都想把儿女塞进安全岗位,殊不知这行为对其他没背景不得不上前线直面恐怖的人有多不公平。 考官们顿时对岑今没了好感。 三人对视一眼,正好想找新生教育,就他了。 “我叫周满,这两位羊城靓仔路成平、甘志义。”周满竖起拇指介绍身旁两人:“你呢?” “岑今。” 周满鼓励的笑:然后? 岑今挎起丧批脸。 周满:“……” 这烂脾气绝对是关系户! 周满:“你没同伴,不如加入我们?” 岑今虽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任何考官对浑水摸鱼的学生都没好感。 人都是人,道理肯定相通。 既然考官的存在是为了给新生增加考试难度,那么面对没好感的学生肯定舍不得‘好为人师’的机会。 岑今犹豫着答应:“行吧。你们先告诉我哪里是警戒区,四海窟里还有多少像护林员这样的恐怖异物,考题里的污染物是指河里那群怪蛇还是护林员……差不多就这些。” 周满三人互通眼色,由平易近人的路成平先开口:“四海窟主要的警戒区一共五处,分别是蛇人俑、也就是护林员,她徘徊在河流中下游地带,喜欢将看到的人当成垃圾清除。其次是哭孩、独脚地公和林中小屋,危险程度不下于护林员。第五处警戒区是地下暗河,题面里捞起河中污染物的‘河’指的就是地下暗河。” “不幸误闯警戒区,尽量别惹里面的东西,静悄悄跑。如果不幸正面刚上,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跑出警戒区就没事了。” “不能尝试沟通,和平共处吗?”岑今想起刚遇见的‘林晓’说话动作都挺正常,不由好奇它们是否有智慧。 “好问题,你是第一个提出这思路的新生。所谓骗鬼吃豆腐,你要是口才足够好,能搞定凶残的异物,那你可以当谈判官——就是调查团里负责谈判的,等你入学就知道了。” 岑今又问:“它们不能离开警戒区?” “禁区内,自由活动。不能离开警戒区是因为其他异物,它们会互相厮杀。” “那地下水库呢?”岑今想起密布无数尸骸的地下水库,不由好奇。 “不能去。”路成平三人格外严肃地警告:“地下水库是绝对禁区,是四海窟的核心污染源,绝对不能去。” “去了会怎么样?” “会死。” 提及地下水库,他们轻描淡写且描述最少,岑今却觉后背发凉,极简的介绍只能说明没有别的可能只有死一条路,连他们也特别忌惮。 岑今继续假扮脾气不好上面有人的关系户,不动声色套出许多话,基本可以确定学校是真的,但不知道是否正规。 警戒区的位置,以及警戒区里的几个特殊异物的特点,包括异物本身、异物危险级别的基础了解都套出来。 所谓异物即各种不能用现有科学解释和普通物理手段解决的特殊诡异,由异物制造的特殊事件被称为异象或大诡异事件。 异物通常占地为王,首先污染三寸之地,危险性不大,伴随成长过程,区域逐渐扩张,污染的区域越广,其危险级别就越高,如果对人类社会造成巨大威胁就会出动特殊部队联合官方进行大清除。 如无法清除则列为禁区。 异物级别根据其能力由低到高排列分别是:普通、危险、高危、灭世。 其成长/技能潜力由低到高排列分别是低、中、高,综合其本身能力和潜力一共划分五个基数,即一到五级。 其中类人异物是所有异物中最危险的存在,而灭世等级的异物则被称为‘神明’。 譬如护林员‘林晓’分级是一级危险类人异物,成长潜力为中级,也就是说她有可能成长为高危异物。 岑今的世界观岌岌可危,原来还以为异象距离自己太遥远,抱着不确定真假不相信的态度,没想到直接直面恐怖,还差点丢了性命。 现在离考试结束还剩下138分钟,想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恐怕不容易。 身边围绕三个不怀好意的考官,头顶还有不计其数的隐形无人机航拍,到哪儿都被监控,除非想办法甩开这些东西再偷偷溜走。 动荡的生活不适合脆弱善良的自己,他想退出。 岑今思索之际,路成平三人悄悄打手势,互通口号,由周满说:“通往地下暗河一共有三条路,分别会经过哭孩、独脚地公和林中小屋三个警戒区,没办法绕过,所以我们决定走林中小屋。” 岑今并不想去地下暗河,但是不能直说。 斟酌片刻,他问:“为什么走林中小屋?” 周满:“林中小屋不会在白天活动,只要不遇见它就没事。” 等等,为什么是遇见? 似乎看透岑今想问什么,周满低声说:“林中小屋是活的,不过白天遇见的几率非常低。” “多低?” “大概1%。” 那还好。 岑今松了口气,周满他们是考官,目前来看不会拿新生的性命开玩笑,关于林中小屋的科普应该都是真的,只不过除了林中小屋估计还有其他恐怖异物。 “走吧。”周满三人走在前面。 岑今抬头看了眼树冠,茂密的树叶间一点红光闪过,是航拍无人机。 他没多想,赶紧跟在周满三人后面,边走边问:“四海窟1982年被列为禁区,为什么2004年还会聘请护林员?还有游客偷渡进来,是管理不严?” 周满拨开灌木丛踏上长满青苔的石阶说道:“四海窟最初被列为禁区的理由是磁场异常,旅人容易迷路困死在深山里,但每年还是有无数人偷跑进来探险。没办法,新海城的森林管理才聘请护林员,在河流中下游巡逻,而林晓是第二任护林员。她死后被污染,形成新的异物,机构才发现地下水库的污染范围已在不知不觉间对外扩张,于是采取措施,彻底封死四海窟。” 岑今拾级而上,石阶布满滑腻的乌黑的青苔,边缘处还有一层银白色的粘液,很像‘林晓’尾巴蜕皮后产生的粘液。 刚才摸过,手心里还有残余,岑今若有所思,蛇人俑经常爬这条石阶? 走了十几个石阶,来到一处平台,分别出现三条小路。 左边小路路口摆着一尊约莫两米高的奇怪石像,长着一张鬼脸,面中呈红色,其余部分全白,鼻沟深深凹陷,嘴巴紧闭,下巴一撇山羊胡子,两手抬起做遮掩脸的动作,下半身两条腿并立,脚掌一前一后,脚旁放着几张烧过的黄纸和蜡烛,不远处还有奇怪的碎骨。 右边小路前面十米处则伫立两根石柱,之后每隔十米便有两根石柱,形成石柱长廊。 岑今却觉不舒服,那两根石柱的制式有点像神道柱,即墓碑前伫立的两根石柱,从汉代开始流行,墓前开道,建石柱以为标,是通向陵墓的标识。 长廊似的神道柱通向山林深处,仿佛沿着石柱一直走就会进入某个不知名的陵墓里,和死人长埋在一起。 反倒是中间的小路最正常,什么都没有。 周满说:“这尊石像叫独脚地公,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山魈。” “它不是独脚。” 周满:“仔细看。” 岑今绕到石像的侧面看了眼,瞬间头皮发麻,原来这是两尊山魈石像背对背,正面嘴巴紧闭,背面咧嘴、数不清的牙齿暴突,尤为狰狞恐怖。 “独脚地公,山中鬼魅,原本是虚构的东西,明清年间被筑碑当成山神祭拜,后来有人生祭……受地下水库污染活了过来。独脚地公食人,最爱吃小孩。二级危险异物,是第2批新生小考的考题。” “题干是什么?”岑今问。 “‘元宝香烛,生肉血食,问独脚地公,金豆银裸在何地’,请照民俗做一遍,从独脚地公手里拿到一金豆、一银裸并活下来。这就是题干。” 岑今客气询问:“敢问多少人及格?” 周满:“挺多,一共五十名新生,过了十人。” 岑今倒吸口凉气,20%的及格率! 站在右边的路成平指着石柱说:“‘神道柱,打生桩,墓前开道,一步鬼蜮,一步神域,背娃娃,莫回头,九十九步到人间’,第4批新生的题目,要求是走到尽头,告诉考官你路过多少神道柱。及格率15%,警戒区之一‘哭孩’。” “中间介条路,系林中小屋警戒区。” 一直没说话的甘志义开口就是塑料广普,怪不得全程寡言少语。 岑今:“也是新生考题?” 甘志义点头,比了个‘三’,“第三批。” “护林员是第一批新生考题?” “对。” 岑今沉默,四海窟一共五个警戒区,而他遇见的护林员只是其中一个,已经无比凶险,听那些题面和超低的及格率也能知道其他警戒区里的异物只会更凶险。 可这些还都只是新生考题,那毕业生面临的异物是什么级别? 被定义为大诡异事件的红舞鞋和死亡海岸线到底有多恐怖,四级高危将近灭世级的地下水库又有多可怕? 岑今想象不到,并在此刻荣登国家一级退堂鼓VIP会员,不愿再前进。 现在是大中午,遇见林中小屋的概率是1%,这处警戒区确实相对来说最安全,但他无意继续考试,现在调头往回走,小心一点避开护林员就能保证生命安全。 前提是避开航拍无人机,避免被发现他临阵脱逃的意图而派出考官阻拦。 已知周满三人是考官,大概率会在林中小屋这处警戒区故意设置陷阱,可以肯定危险级数低于护林员,才能保证考生性命。 而陷阱开始的这段时间,就是他脱离监控的最佳时机。 如是想着,岑今抬头,却发现前面早就没有周满三人的身影。 “周满?路成平?甘志义?”岑今站定原地,高声喊三人的名字。 然而无人回应,森林一片令人颤栗的死寂,连回声也没有,喊出去的声音仿佛被吞噬殆尽。 两秒后,岑今转身朝灌木最茂密的地方跑去,瞬间不见踪影。 良久,周满三人走出来,看向岑今消失的位置,一边拨开灌木一边联系观察员定位考生的位置。 禁区外的观察员调取那架跟踪黄毛丧批的航拍无人机,却没找到新生的身影。 不信邪的观察员连忙锁定附近所有的航拍无人机,查找一遍后还是没找到黄毛丧批,这还是她监考多次以来,头次出现失去新生踪迹的失误。 “不可能。” 周满敏锐:“发生什么事?” “新生,”观察员不敢置信:“不见了。” 另一边,刚钻出灌木丛,前后时间不超过20秒的岑今面无表情地看着距离他只有十米的一栋木屋。 一栋非常突兀地出现在森林里的,暗红色像泼了红油漆的破旧木屋。 “……” 说好的几率1%呢? 独眼怪(绝境) 那是一栋破旧的木屋,地板和墙根覆盖厚厚一层潮湿的黑色地苔,房顶和木质墙板被泼上红油漆,突兀而安静地矗立前方,给人以浓浓的不详和不适感。 岑今吞了吞口水,注视木屋,移动脚步,小心翼翼绕过木屋,拔腿就跑。 跑出大概百米,岑今回头,那栋暗红色木屋还停留在原地。 二层阁楼位置的小窗户隐约看到一道黑影,然而距离太远,没办法辨别那道黑影是真实存在还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岑今转过头来,表情瞬间僵硬,却见十米远的地方赫然出现一栋破旧的暗红色木屋!跟他身后那栋破旧木屋一模一样,却眨眼间出现在他的前面! ‘林中小屋是活的。’ ‘看到林中小屋的人永远无法摆脱它,除非主动走进去,在里面待满三十分钟并活着离开木屋。’ ‘二级危险异物,成长潜力中级,无法摆脱它的人最终会被吞噬,成为屋子的一部分。’ ‘曾经是第三批新生的考题,及格率最低,不足7%。’ ‘考题题面是:当它看到你,你很快就会意识到它是你的家。你看着它,然后走进去,再也不想离开,毕竟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家?’ ‘考生进入木屋待满三十分钟,每次仅限一人。’ 岑今回想周满说起林中小屋时的科普和考题题目,可以肯定林中小屋比其他几个警戒区都危险,题目里是‘它看到你’而不是‘你看到它’。 换句话说,是林中小屋主动狩猎,让看到它的人产生一种‘这是我家’的错觉,蛊惑猎物主动进屋休息,像一株猪笼草。 就算猎物警惕心重抵抗住引诱,但架不住林中小屋一直跟在身边不停引诱。 人总有疲惫的时候,一旦警惕心下降就会中林中小屋的陷阱,觉得小屋是一个安全的、可以长时间休憩的‘家’。 防御十级,加上咬死猎物不松口的耐心,怪不得同是二级危险异物的林中小屋却及格率最低。 时间流逝,岑今陷入沉思,回神后看向小屋,想着只要在他没被蛊惑之前赶紧离开警戒区就没事,“待满三十分钟并活着离开就能摆脱,考题也是待满三十分钟,看来三十分钟很关键——” 不对! 岑今猛地发觉哪里不对,他表情严峻到可怕,仔细盯着林中小屋,下一刻脸色铁青,像见到什么非常可怕的东西。 “距离缩小了。” 没错,在他发呆的片刻间,原本距离十米的林中小屋不知不觉拉近,只剩不到八米。 这异物居然可攻可守! 试问哪只昆虫能逃过一株会跑会跳的猪笼草的狩猎?! 岑今转身跑了十来秒停下,回头看木屋又缩小距离到五米,近得甚至能看到门廊下的蜘蛛网,而被他误以为泼了油漆的红墙皮似乎更像干涸的鲜血。 往回走,现在就回头,他还记得岔路口的位置,那里是三个警戒区的交界处,三个二级异物互相压制,应该属于三不管地带。 逃到那里就算安全。 岑今思索间,那栋木屋又拉近到三米的距离,这才是真正眨个眼的功夫就到跟前,而岑今不经意间又瞟了眼,心里对这栋木屋的恐惧消散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盯视的时间过长,习惯小屋的存在,脑子里也对小屋的结构充满清晰的认知,反而觉得小屋其实没有那么恐怖。 人们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他对林中小屋的恐惧便是如此。 先入为主的认知和想象渲染了恐怖氛围,在他心中植入恐惧的种子,当他发现小屋其实没那么危险,原先恐怖的印象就会迅速瓦解,所以仔细看小屋,岑今觉得这就是一栋很普通的木屋。 顶多样式老了些,外观破败阴森了一点,但是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家具齐全,从织花地毯、干净的餐桌到温暖的壁炉……就像家里一样温馨—— 等等,他家里哪来的壁炉? 岑今猛然惊醒,发现他已经一只脚踩在木质台阶,而他却对自己什么时候靠近木屋毫无印象! 他瞬间寒毛直竖,用全新警惕的目光打量小屋,这是一栋两层西式小木屋,约80平方,门口四个镂空木质台阶,台阶上一抹黑红色的拖痕延伸至门廊,没入门板里面。 门板没关紧,门口垂下来一条粗绳,绳子上面绑着一个很大的铜铃,因为光线和角度问题,岑今看不清铜铃的形状,但猜测那是简易版的门铃。 他的目光落在墙面上,木墙墙脚布满黑色地苔,墙面黑红色,散发刺鼻腥臭的味道,很明显这不是染料而是不知名生物的血液。 几乎铺满整栋小屋外观的鲜血,连木板都被浸透,呈现诡异的黑红色泽。 不详、恐怖、惊惧袭上心头,温暖的家和惊悚的怪物交替冲击感官,混乱、邪恶,认知出现错乱,岑今的太阳穴忽然针扎似的疼,额头瞬间密布冷汗,好处是他终于清醒,仿佛蒙在脑子里的薄纱被揭开,重新掌握冷静客观的判断力。 “林中小屋是活的,是它看到我而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无时无刻蛊惑着我,而我防不胜防。它会阻挡我离开警戒区,直到我疲惫不已,主动进入小屋被它吞噬。”岑今低语,冷静分析。 “我离开岔路口前后不超过十分钟,最远跑出一公里,但是已经往回跑三分钟却没看到熟悉的景色,说明我已经受到蛊惑,可能就像民间鬼故事里的‘鬼打墙’,在原地打转。其他人遇到小屋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所以周满才会说遇到林中小屋必须进去待满三十分钟才有机会活着摆脱。” “题面里,也是要求考生待满三十分钟。” “半个小时,可能是麻痹活物精神使他们彻底放松的时间,林中小屋彻底活过来,开始吞噬消化,应该也是脱困的契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促成的契机。” “不管如何,我必须得进入小屋待满三十分钟。” 岑今按着太阳穴,慢慢走上台阶,扫过被鲜血洗过无数遍的门廊地板,来到门口,门没关紧,安置的门铃像掩耳盗铃多此一举,这小屋又不会因为客人礼貌而放过你。 他直接推开门,进去之前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铜铃,瞬间鸡皮疙瘩起并迅速跨进屋里反手甩上门,门关上的瞬间,头顶的铜铃掉下来,隔着门缝跟岑今对视—— 那是一颗中年男子的头颅与铜器融合的畸形铜铃,像是将人头活生生塞进狭窄的铜铃里而颅骨被揙平变形,脸部表情还保持着死亡前的扭曲痛苦。 如果刚才拉门铃,铜铃是不是正好扑他面门? 岑今后退,悬在门外铜铃里人脸突然移动眼睛跟随着他,岑今一愣,下一刻铜铃‘砰砰砰’剧烈撞击木门企图破门而入。 他来不及多思,赶紧从客厅里搬出沙发、桌椅堵住门口。 木门被撞得摇摇欲坠,好在一时半会进不来。 岑今松了一口气,转身打量林中小屋的内部结构,没留意到手腕的定位手表红光闪烁了几下。 小屋入口左侧是客厅,右侧餐厅,正对门口的地方则是厨房,而厨房的左右两边则是房间,三室两厅没有阳台。楼梯在客厅左侧,也是镂空木板。 客厅对着壁炉,壁炉很精美,刻满浮雕,和墙壁上的浮雕显然是同一个风格,凌乱粗糙的线条,扭曲的面孔和躯壳,人物和动物都有,借着昏暗的光线勉强能分辨出哪些浮雕是人、哪些是什么动物。 岑今皱眉,发现盯久了会觉得浮雕活过来,发出人类的、动物的凄厉惨叫。 他连忙移开目光,先去看厨房,里面刀具齐全,灶台、墙面和地板全是血迹,仿佛有人在这里分尸。 岑今握住一把砍骨刀,掂量一下后拿在手里防身用,又翻出一把西洋厨刀用布条包起,绑在小腿处,准备离开时瞥见角落里放着一个水桶。 走过去掀开水桶上的碎花布,看到里面一个满是血迹的麻袋,旁边则是折叠好的元宝香烛。 岑今若有所思,还有什么东西住在这里。 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闪过楼梯,他顿时悚然一惊,握紧砍骨刀瞪着阁楼的方向,寻思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爬上阁楼。 二楼就是阁楼,入眼是客厅,地面堆满鼓胀的麻袋,高高叠起,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中间空出一条非常狭窄的道路,通往里面的房间。 他小心打开其中一个,当看到只是普通动物的骨架便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人类尸体。” 岑今弯腰钻进狭窄的道路,两边和头顶都是装满动物骨架的麻袋,想想还真有些瘆人。 摇摇头,甩开瘆人的思绪,岑今来到T字形的廊道,两侧是房间,中间是厕所。 厕所门紧闭,两个房门也紧闭,唯一的光线来源被麻袋挡住,此刻环境昏暗而且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岑今一手握砍骨刀,一手握住把手,紧张得心脏跳动如擂鼓,额头一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他一把压下把手用力推—— 没推动。 锁了? 岑今试着转动数下,房门纹丝不动,于是转身开另一个房门,也上了锁。 两个房间都上锁,那么刚才一闪而过的黑影有可能躲藏在哪里?还是房门从里面锁住了?这林中小屋到底是屋子成精还是屋主成精? 周满没说明白,小屋是活的,也可以指它有主。 如果有主,主人在哪?会是刚才的黑影吗? 三十分钟应该是个安全时间,如果他在安全时间里先发制人拿下屋主,是否能替代他成为小屋的主人? 岑今冷静地思索,丝毫没发现他思考的方向已经脱离正常人的范围,竟是想利用可能存在的安全时间取代原主成为这诡异小屋的主人! 当然这么想的前提是屋主存在,并且岑今的武力胜过对方。 环顾满屋麻袋的岑今开始思考袋子里的骨头的作用时,余光瞥见身后厕所的门正缓缓打开,里头一片黑暗,却有一只苍白色、涂着红指甲的手搭在门边,从里面伸向外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准备爬出来。 咕咚! 砰。砰、砰砰砰……心脏剧烈跳动致胸口疼痛。 岑今动弹不得,僵立原地,从脚到手被一股刺骨的寒冷包裹,极度的空灵和恐惧促使他疯狂分泌肾上腺素,汗液飞速冒出,脑袋空白几秒后开始疯狂运转,判断厕所里面的东西会是什么。 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比如‘鬼’?还是‘怨念'或是跟护林员一样被污染的异物?能不能靠物理力量打击?对方是否掌握非物质力量? 己身与之对抗,胜算多少? 不!不能正面对抗!甚至不能被发现! 当岑今透过门缝里的镜子看到一点厕所门后的端倪,他就知道绝不能被里面的东西看到,毫不犹豫飞快跑下楼,刚踏至最后一块木质台阶便听到巨响从门口处传来,门板颤动,堵住木门的家具发出‘吱’一声向后挪。 透过门缝,岑今看到铜铃里的面孔充满恐惧之色,旁边还有一具高大畸形的身体拖着麻袋,麻袋滴答滴答往下掉血,在地板上拖出长长的、厚厚的血痕。 那道身影弯腰,一张扭曲古怪的非人面孔赫然映入眼里,竖立的巨大的眼睛,畸形的扁扁的头和脸、没有头发,脸上横竖两条缝,像缝合起来的痕迹。 没有鼻子,独眼下面就是没有唇壁的嘴巴,露出两圈相互嵌套的牙齿。 那颗巨大的眼睛正安静地盯着门缝扫视木屋,借铜铃遮挡,如果岑今下来时没听到撞门的动静匆忙跑下来,绝对会被看个正着。 如是一想,岑今心中后怕。 但现在不是庆幸的时候,因为厕所里的东西快爬出来了。 岑今抬头,看到一缕黑发垂落在镂空的木质楼梯,来不及多想,前后夹击必须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窗户打不开没法跳出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横穿客厅跑进卧室躲起来。 说不定卧室里的窗户能打开。 岑今死死盯着门外那只眼睛,心里不断默念快走快走,只要门外的异物抬头继续撞门,他就能趁这空档横穿客厅。 楼顶的东西已经向下爬,因岑今躲在死角处,那东西暂时没发现,不过它的头发似乎有意识,像无数条蛇缓缓蔓延,铺满楼梯,裹住墙壁,顺着木质台阶滑落到地板,一缕头发就在岑今身边,就快触碰到他的脚踝。 岑今屏住呼吸,千钧一发之际,门外的异物起身,就是现在! 他飞快穿过客厅、厨房,跑向右边一间客房拧开门把钻进去,门刚悄悄合上的瞬间,外面巨响传来,那高大的怪物拖着麻袋进来,而阁楼厕所里的东西也爬下楼梯,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环顾四周。 岑今一进屋,立刻滑落在地,大口呼吸,心口传来窒息般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岑今打量客房,窗户被封死,没法跳窗,看来唯一的出路是正门,但现在外面两个怪物把守,而他确定一旦被发现绝对跑不过那些非人类的异物。 他也不是第三批新生可以选择放弃考试,请求考官支援,定位手表只有请求支援后才会开启定位,请求失败后,就是个摆设。 这处境……完全就是死路一条的绝境啊。 哭孩(神道柱) 岑今屏气凝神听外面的动静,木门被撞开,外面的怪物大步走进来,重物在地面拖行的动静十分明显,最后停在客厅。 几秒后,传来楼梯被踩踏发出的咯吱声。 怪物上楼,过了一会儿又下来,进入厨房剁东西,菜板砰砰响。 岑今趴在地上透过门缝朝外看,隐约见到厨房里忙碌的怪物背影,还有他握在手里的砍骨刀,正在肢解什么,鲜血四溅,这就是地面、墙面和天花板厚厚的血痕的由来。 这时,怪物剁下一条腿扔进桶里,那桶的旁边则摆放元宝香烛和一个沾血的麻袋。 岑今死死瞪着桶里的腿,皮肤青灰色、皮肉紧绷枯瘪,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动物的肢体,紧接着独眼怪物剁下另一条肢体扔进桶里,而这回岑今看清楚那分明是人类小孩的手臂! 手掌垂在水桶的边缘,骨瘦如柴,但什么人类的皮肤是青灰色的? 那不是人类。 四海窟是禁区,护林员事件后监管森严,除了新生和考官没有人类进来,何况小孩。 忽然,岑今听到窸窣的声响,却见有黑色的头发顺着门缝爬了进来,他慢慢回头,赫然撞见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正趴在地面透过门缝凝视着他。 “!” 别问他为什么没有五官还能凝视,任何人发现自己跟异物脸贴脸就一门缝的距离,还能产生什么有逻辑的想法? 岑今差点尖叫,感觉心脏在这一瞬间直接跳停,一动不动,身体僵直,与门外的东西面对面,好在门外那东西没有进来,盯了一会儿就游走了。 原来那东西没有五官,五感不灵,而头发是它的触觉、眼睛和嗅觉。 当这东西爬过去,岑今才完全看清它的模样,这是一个赤1裸的无脸女人,青白色皮肤,全身被头发包裹,刚才在厕所里看到的东西就是它。 这时厨房里没有动静,独眼怪物朝客厅走去,在岑今的视线死角范围,长发无脸女也游走。此时房间内空旷幽深,一片死寂,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岑今起身,坐在床沿思索如何逃跑,不自觉倒在床上,发现床垫柔软且弹性十足,完全贴合人体骨骼,仿佛全身按摩,舒适不已。 昏昏欲睡之际,定位手表突然红光闪烁,扰得岑今很烦,抬手拍向定位手表,一股疼痛立刻袭来,“嘶——”岑今猛然清醒,发现自己右手握砍骨刀拍着左手,还好刀背向下。 而他的身体已深深陷入床铺,差点就被床吞食了。 惊觉自己又被蛊惑,差点睡着的岑今抹了一头冷汗,赶紧离床远远的。 “完全猝不及防,小屋里到处都是陷阱,一不小心死了都不知道。”岑今轻声:“不过这小屋是放松精神的好去处,还能治疗现代人脊椎劳损等问题,要是挂牌对外开放收费……” 当然也只是想想,林中小屋太凶险了。 岑今看着手表,之前进屋时计算过时间,已经待满三十分钟,是时候逃出小屋了。 他拧开门出来,后背紧贴墙壁观察客厅,客厅昏暗,几缕光线透过木板缝,勉强能视物。 岑今环视一圈,在靠门的角落里看到躺椅上的独眼怪物,它右手松松抓着把锋利的斧头,胸膛一起一伏睡着了。 岑今心想,小屋的蛊惑功能是不是也对这些异物起作用? 独眼怪物距离木门四米,两三步能蹿到门口,他必须得小心,尽量放轻脚步走到木门,但需要防止门口那颗铜铃头的袭击。 还有长发无脸女,岑今没看到她,估计回阁楼厕所了。 他先去厨房的水桶里捞出一只手臂,用麻袋包裹,悄声走到门口,快速拉开木门并在铜铃头龇牙扑过来时,眼疾手快的将手臂塞进它嘴里,然后大步跳出去。 铜铃头大口咀嚼,吃东西的速度非常快,肉和骨头被嚼碎混在一起发出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 岑今关门,三两步到台阶,不知怎地回头看了眼铜铃头,惊觉手臂已经被吃完,更恐怖的是铜铃头冲他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下一刻张口尖叫。 尖叫声吵醒独眼怪物,‘哐哐’两声,木门突然被拉开,独眼怪物跟岑今面对面撞个正着,岑今咒骂一声,转身钻进密林玩命飞奔,而独眼怪物怒吼一声,举着斧头紧追不舍。 呼、呼…… 岑今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感觉后脑勺一把闪着寒芒的斧头时不时掠过脖子,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跑!调动全身机能用尽全力地跑,慢一分一秒就会尸首分家。 好在他察觉前面的灌木丛十分熟悉,很像他半小时前钻进去的那片,如果是那片灌木丛,只要穿过去很快就能到达岔路口摆脱林中小屋的追杀。 但如果认错,他会因障碍物的阻碍而被砍死。 警戒区的范围太广,一直留在这里迟早是盘中餐,而他清楚自己体力撑不了多久,所以只能赌一把! 岑今咬牙,表情颇为狰狞,高高举起小屋里顺来的砍骨刀便照着灌木丛疯狂砍劈,在独眼怪物的手碰触到他肩膀时,头也不回地给了一斧子,顺利穿过灌木丛,见到熟悉的石阶,不由产生逃出生天的庆幸。 三步并作两步跳至岔路口,岑今急刹车,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林中小屋停在上面五六米的位置,独眼怪物就站在门廊上,愤怒地劈砍着木门。 与此同时,阁楼的小窗户出现一道身影,有黑色的头发爬出窗缝。 它们盯着岔路口的岑今不肯走。 岑今冷笑,冲小屋竖中指,“老子不陪你们玩。” 他转身向下走,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两棵大树中间,‘林晓’正冲他狞笑。 岑今:“……”不是,他杀人放火还是干嘛了?至于搁这儿堵后路吗? 独眼怪物停下劈砍的动作,脸上都是一览无余的恶意,两圈套在一起的牙齿张开,露出血淋淋的舌头,而阁楼里的无脸长发女人的头发已经快覆盖外墙了。 前狼后虎,无处可逃。 左右两条路,也只是通往十八和十九层地狱的区别。 “就完全不给活路?行,你们要这么做的话,我跟你们耗。” 黄毛丧批直接原地坐下来,心想等到考官或其他考生就好了,他们比自己熟悉异物,肯定有办法对付这些异物。 然而他主意打得再好也架不住异物的贪婪,要知道一落单的大活人在四海窟这群素了多年的异物眼里,等于行走的唐僧肉,浑身冒着肉香气,值得它们拼死冒险一把。 何况不一定会碰到左右两边实力相当的异物,只要速战速决就行。 于是不到两分钟,林中小屋里的独眼怪物便朝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护林员也向这边移动,还插着短刃的烂肉似的舌头垂落下来,腥臭的涎水一滴接一滴。 岑今脸色剧变,疯狂按着定位手表,寻找航拍无人机的位置,然而连个影都没有,定位手表也只会一遍遍祝他‘考试快乐’,快乐你妈批,都TM一脚进快乐老家了! 求助无门,只能靠自己。 现在有两条路能走,独脚地公及格率20%,哭孩15%,前提是考官在场,而且他们当时一定在场才能保证考生性命无虞,所以及格率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当成生存率。 独脚地公爱吃小孩,力大无穷,是民俗传说里的山魈,血厚、强物理输出,由石像背对背特点猜测很可能成对出现,攻击性双倍。 哭孩的题面最浅显,无论是‘神道柱,打生桩’还是‘背娃娃,莫回头’都提示清晰,考题要求最简单,当然最简单可能意味着危险系数最高。 岑今思索的时候,护林员‘林晓’和林中小屋两只异物加快速度,狂奔而来。 只要速度够快就能抢完食物后飞快退回警戒区,避免停留太久遭到其他异物的围剿,所以它们争先恐后,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时间不多,岑今必须在三秒内做出抉择,他的大脑高速运转,回想一路收集到的信息并从中挑拣出可利用的信息,3秒、2秒—— 一道破空声传来,独眼怪物挥舞着锋利的斧头朝岑今的脖子劈来,岑今扭头跑进哭孩警戒区,斧头落空。 “吼——!” 独眼怪物愤怒地嘶吼,不甘的原地徘徊,怨毒地瞪着岑今,半晌后退回林中木屋,似乎打定主意守在路口等岑今出来。 岑今看到护林员也在原地蹲守。 他坚定地走向神道柱,来到第一座神道柱跟前,忽然一道阴风吹来,冷得他直打抖,衣服被冷汗打湿,黏在后背上很不舒服。 岑今深吸一口气,没发现定位手表红点闪烁数下。 “神道柱,往生魂。打生桩,祭鬼神。希望不是鬼魂灵异类的东西,”向前迈步,岑今喃喃自语:“虽然都是现有科学难以解释的诡异,但是厉鬼壁怪物壁所有诡异。” 一脚落地,入神道柱,岑今耳边突然响起小孩的嬉笑声。 打生桩(除掉林中小屋...) 岑今缩回脚,笑声即刻消失,仿佛幻觉,但他知道不是。 顿了两秒,他向前两步,伫立在神道柱的影子下,凝神静听,没有小孩的笑声和阴风,四周围一片诡异的死寂。 岑今观看第一座神道柱,两根圆形石柱间隔两米,左右对立,柱身高两米,直径约四十公分。柱身雕刻一道道竖纹,柱首雕刻录文的石板刻着陌生的符文,石板之上的蹲兽则是一只凶神恶煞的镇墓兽。 那镇墓兽身形如孩童,象耳长臂红爪,全身漆黑,獠牙大口咬着半截孩童残躯,形象十分怪诞邪恶。 所谓神道柱即以石柱为标作开道之用,意喻跨过神道柱就是走天道、走死者之路,通往寺庙或陵墓,是神明或死者回归前必经的道路。 所以考题里的‘墓前开道,一步鬼蜮,一步神域’便是这意思,前路通往寺庙则迈入神域,反之则为鬼蜮。 问题是神道柱柱首的蹲兽一般为祥瑞,这里却是镇墓兽。 镇墓兽通常置于陵墓里,用于镇压邪祟,保护墓主人,且一墓一主。 一个陵墓里只能放一只镇墓兽,否则自相残杀,不得安宁。 然而这里有无数座神道柱、无数镇墓兽,怪诞邪异而且不合常理,感觉这处警戒区像是一座大型群葬古坟场,每一座神道柱代表一座古墓,古墓里封着恐怖凶猛的异物。 岑今盯着石板上的录文,一共四行,不是他熟悉的繁体字,而是笔画更圆润繁复的大篆。 大篆跟近代繁体区别有点大,岑今连蒙带猜翻译录文的大概意思:这里是富饶的土地,百姓依赖它生存,但森林里有某种邪祟十分残暴,为了镇压而铸神道柱和镇墓兽,希望能够铲除害人的东西。 但每一座神道柱快完成之时,总会莫名坍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特地遵循祖先们的做法,终于恢复平静安康的生活。 立柱时间,民国三年三月。 “祖先的做法……什么做法?” 录文三言两语写明夯筑神道柱的来龙去脉,却在‘祖先做法’这里含糊其辞,一笔带过。 岑今回想题面,不希望是他猜测的那样。 他走到第二座神道柱,石板内容一样,时间从民国跨越到清乾隆四十五年三月,然后是第三座、第四座……直到第十三座神道柱,时间停在元朝某年的二月,石板内容有了新变化。 “先知慧言,纵目来告……什么送童子?置桩中心,石灰浇之。民争之,讙哗奔走。”岑今皱眉:“意思是有一个先知告诉当地百姓,某个装神弄鬼的人……也有可能是假扮神明的异物,‘他’要选童男童女祭祀,帮助镇压邪祟。百姓认为是好事,争先恐后送上子女?” 意思差不多,除了某些关键代词认不出也猜不出来,比如纵目指什么,先知指谁,挑选童子的‘神明’是什么形象……以他匮乏的知识,目前还看不出来。 从这座神道柱往上数,每一座神道柱录文石板都有这句‘先知慧言’,说明这就是前十二座神道柱石板录文里指代的‘祖先做法’。 岑今停在神道柱长廊的中间,身前身后都是一座座精美的神道柱,如不深思其背后恐怖的含义,这建筑堪称宏伟壮观,极具历史研究价值。 每一座神道柱代表某个朝代,数十座神道柱并立如一条时间长廊。 一进一退,便是百年光阴。 这条神道柱长廊如对外开放,绝对轰动考古界。 岑今叹气,走到这里,信息已经掌握得差不多,可以准备破局自救了。 石板录文内容结合考题分析,从远古时代开始便有生存在这片土地的百姓通过夯筑神道柱和镇墓兽,镇压凶残的邪祟。 但是夯筑过程屡屡失败,于是出现一个先知,告知百姓献祭孩童,最后立柱成功。 而在建筑这一古老行业里有个陋习,如果工程无故失败则说明土地被惊动,需以活人入桩作祭,其中孩童天真纯洁,是最适合的活人祭品。 俗称‘打生桩’,流传于亚洲各地,也被称为‘人柱’或‘活人奠基’,有说法打生桩源自《鲁班书》失传的下卷,当然真假不知。 这条神道柱长廊可不止一百座,死在打生桩陋习的孩童估计超过两百,只是不知道最早一座神道柱源自哪个朝代。 岑今握紧砍骨刀,一边向前走,一边在心中默念:时代久远,怨念深重,怎么看都最难对付。这警戒区叫哭孩,又处处跟小孩有关,百分百是类人异物。 类人异物会说话、会思考,可以沟通,友好谈判,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希望‘哭孩’懂得如何选择。 “当然被弄死的几率更高。”岑今小声吐槽。 他正了正脖子,感觉脖子很僵硬,后背很重,好像肩膀上压了什么重物导致背部脊椎那块酸痛不已。 数到第十九座神道柱,岑今累得气喘吁吁,一阵阴风迎面吹来,他冷得直打哆嗦,抬头看发现不知何时乌云滚滚,遮蔽日光,天色昏暗下来,视物变得很困难。 林木茂密,万籁俱寂,一座座神道柱宛如一块块耸立的墓碑,似有亡灵坐在墓碑上,沉默地注视着人类,伺机将他拉入坟墓里成为它们当中的新成员。 本就怪诞的镇墓兽在暮色映照下变得更加狰狞惊悚。 阴冷的风灌过耳边,还能听到挟裹在风中的笑声。 那是孩童的笑声,若有似无,由远及近,乍一听又恍惚觉得就在耳边。 “嘻嘻……” 一连串的嬉笑声随着阴风灌入耳朵里,一个小孩的笑声尚能夸其可爱悦耳,一群小孩的笑声就是刺耳聒噪。 尤其这阵笑声越来越尖利、越来越响亮,岑今数到第二十一座神道柱时,笑声直贯入脑,既像疯狂的尖叫又像卡带的收音机发出尖锐的嚎哭,耳膜传来被刺穿的剧痛,像一把锯子来回割锯脑子。 岑今疼得冷汗涔涔,脸色苍白。 黑暗、孤独、阴冷,极致的痛苦和怨恨伴随着笑声猛地灌入大脑,猛烈的冲击使岑今在瞬间产生幻觉。 黑色的大山,一群古人沿着山峦脊背,或扛着建筑材料、或手握长条竹片沉默前行,走了许久,终于停在一处空地上,众人遥遥望着山顶的位置。 岑今恍惚间站在人群中,被大人们包围着,旁边是一个满脸欢喜的女童,大人们将他和女童分别放进左右两根石柱的圆心,一个老人狂热地跪拜,用岑今听不懂的古语呢喃,身后一群人哗啦啦跪倒一片,脸上全是狂热的表情。 最前面一个山羊胡中年人,面目看不清晰,披着较为简陋的萨满祭服,头顶戴着一个颜色艳丽的鬼面,鬼面双眼突出,形状似竖立,而他肩膀、腰间都佩戴鲜艳的鸟羽。 他举起双手做祈天状,语调平缓地颂读腔调怪异的古语,随即乌云滚滚,狂风大作,天摇地动,似乎有不知名巨兽的吼声撕开地底即将从深渊里爬上人间。 吼声震得岑今魂飞魄散,但在场其他人不以为意,甚至将异象视为神迹,对山羊胡的先知推崇备至,敬若神明。 孩童见状,嘻嘻大笑。 大人们狂喜,三跪九叩。 岑今内心觉得荒诞,想要逃离,但他支配不了手脚,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振动,听到自己的笑声。 随后两名壮年人上前,手持木质漏斗,插.进岑今的嘴巴里,岑今知道他们想干什么,真实的自己疯狂挣扎、呐喊,却被困在一具幼小的身躯里,这具身躯好奇欣喜地期待接下来的仪式。 因为父母告诉他,他要去仙界了,那里应有尽有,他将永登极乐。 另一名壮年人将泥白色的石灰砂浆倒进漏斗,顺着漏斗嘴灌进嘴里、咽喉里,流过食道、进入胃里,直到一桶石灰砂浆灌完,五脏肺腑里全是石灰砂浆,迅速凝固、硬化,快速破坏肠道和脏腑功能,将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雕塑,可怕的酷刑才停止。 有人喊话,还是古语,岑今这次听懂了,他在喊:“落桩——” 不!他还没死! 你们被欺骗了,我们被欺骗了,你们欺骗了我们! 好痛啊啊啊啊! 岑今的意识在尖叫,早在石灰砂浆灌入喉咙时,他和对面的女童就痛得惨叫,发疯挣扎,然而无济于事,一个小孩怎么敌得过一群大人? 厚重的石灰砂浆淋上来,四周围被封得密密实实,良久后,人们如潮水般退去,死寂覆盖而来,他们被遗忘在这里,百年千年,越来越痛、越来越恨,直到某天突然睁眼—— “咳咳!” 岑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神道柱和打生桩的由来跟他猜测的一样,他们最初镇压的‘邪祟’是地下水库里的东西,后来受先知欺骗,以为当人桩是送子女去仙界。 这陋习持续到民国,地下水库里的东西进入活跃期,污染神道柱长廊经年累月形成的怨气,从而诞生名为‘哭孩’的异物。 哭孩,准确叫法应该是怨童,主要由孩童被灌入石灰砂浆时的剧烈疼痛构成,以石柱里的孩童身躯为载体。 怪不得这么一座宛如大型群葬墓的千年神道柱里的异物只是二级危险,原来民国时期才被污染。 岑今背脊忽感阴寒,眼睛向下,瞥见脖子被一双青灰色的小手圈住,透过砍骨刀光可照人的刀背,他看到后背上匍匐着一个全身鸦青色的孩童,双眼全灰白,面孔出现无数道皴裂的黑线,像破碎后粘起的瓷娃娃。 被护林员和林中小屋里两只异物疯狂追求过的岑今表示,还挺眉清目秀。 怨童:“嘻嘻。”露出一口锋利的黑牙。 岑今丧批脸:“别笑,牙齿漏了。” 怨童:“?” 岑今:“笑不露齿才是真漂亮。” 怨童:“……” 它向前爬,想引诱岑今回头,然而岑今就是目光笔直,搞得它有点迷惑,之前遇到的人明明都会吓得频频回头,精神崩溃并试图甩脱它。 怨童有点好奇,伸长脖子,头快碰到岑今的脸颊,双手牢牢掐住他的脖子,就快爬到正面让这人类直视它时,忽然停下,低头一看,正和砍骨刀刀背的倒影对个正着。 岑今尴尬一笑,“我是厨子,你信吗?” 怨童陡然愤怒,张口尖啸:“啊啊啊——” 岑今差点拿不稳砍骨刀,又是剧烈的头痛,令他心惊胆战的是每一座神道柱里爬出一个青灰色皮肤的怨童,脸上挂着似哭似笑的表情,恶毒又疯狂地盯着他,仿佛准备扑过来分食他的鬣狗。 他想起题面里的‘背娃娃,莫回头,九十九步到人间’大概就是现在这情形了吧。 如果只背一只怨童还能勉强撑到九十九步,要是两边一群怨童用怨毒的目光瞪着你,以你为中心慢慢聚拢,那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气才能过关。 “我没恶意。”岑今一边想着痛也好怨也好,被污染的异物就是类人异物,一边组织话术尝试沟通:“我也被灌过石灰砂浆,尝过和你们一样的疼痛。” 疼痛能忍,就是差点被呛死。 密大那群考官科普哭孩时,居然遗漏它会把人拉进死亡幻境这么重要的信息,按理来说,不该犯这种错才对,还是说这也是考试一环? 岑今有些疑惑,殊不知除了他,该警戒区从来没有考生见过死亡幻境。 “我了解你们,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合作伙伴。而且我是个好人,爱心多到无处安放。” 怨童停止尖叫,但掐住岑今脖子的手迅速收拢。 感到呼吸困难的岑今语速飞快:“我能帮你们除掉林中小屋——就是经常偷猎你们的独眼怪物和长发无脸女。” 附加题(独脚地公) 林中小屋里,独眼怪物在厨房里分尸的那具尸体分明是小孩,然而四海窟是无人禁区,除了考生和考官哪来的人类? 更不可能是个小孩。 那时岑今思索小孩哪来的,直到他去厨房偷水桶里的手臂,看到案板上一颗畸形膨胀的头颅,眼睛全灰白,面孔布满黑色的裂缝,犹如一具拼贴的石膏。 身躯的皮肉干瘪没有水分,皮肤青灰色像风干了的石灰,很明显这是一具形如孩童的类人异物的尸体。 五个警戒区里只有‘哭孩’符合特征,再加上积血的地板、墙面和阁楼无数藏白骨的麻袋,岑今大概就能猜到林中小屋里的两只异物一直捕猎哭孩警戒区里的怨童。 青灰色的怨童和他后背上这只鸦青色怨童显然不是同一等级,就武力值而言不如林中小屋里的两只异物,所以被偷猎的是青灰色怨童。 而林中小屋和哭孩两个警戒区等级一致,一旦互相残杀必定便宜其他两个警戒区,所以双方从来没有正面刚过。阁楼里十几个麻袋,说明林中小屋经常偷猎,鸦青色怨童苦于无破局之法,只好憋屈地维持平衡。 如果这时有人提出打破平衡的办法,难保怨童不会心动。 总的来说,林中小屋和哭孩有仇,岑今打算利用这点。 这也是他选择跑进哭孩警戒区而不是独脚地公警戒区的原因。 “我能让独脚地公和林中小屋厮杀,最后由你出来吞食他们——你是黄雀,有实力独吞,护林员不敢抢。” 护林员是所有警戒区里最弱小的一只,所以刚才跑到岔路口时,林中小屋敢靠近五六米,护林员却在五六十米的位置徘徊,当时要换成其他警戒区里的异物,林中小屋绝对不敢到岔路口。 怨童龇牙,掐紧岑今的脖子,漆黑色的尖利的指甲深深插.进皮肉里,渗出一点鲜血。 岑今表面镇定自若:“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 其他怨童的皮肤都是青灰色,唯独岑今后背这只是鸦青色、接近于邪恶的漆黑,大概它是领袖、是最强大的一只怨童。 自他开口那一刻,这只怨童也停止笑声,至于掐脖子的行为,岑今理解为威吓。 谈判是一门艺术,先礼后兵,他不能说是行家但是很懂。 “错过这个机会,你们再也找不到我这样热心的好人。”岑今握紧砍骨刀,露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当然你可以选择杀掉我,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脖子的刺痛一阵又一阵,黏稠的鲜血流过皮肤的触感非常明显,但岑今却温柔地抚摸着手里的砍骨刀,微笑着说:“这把刀熟悉吗?从林中小屋那里拿出来的。” 他说的是拿,不是偷、也不是抢,而且他还从林中小屋活着出来。 岑今察觉到嵌进脖子的指甲停下来了,但是毫不在乎,继续说道:“看到我肩膀上的伤口吗?是护林员抓的,就是经常在河边捡垃圾的疯女人,她的脸和舌头被我打烂了。” 他还招惹蛇人俑。 “佛说上午不宜杀生,所以我没杀护林员。之所以选择你作为合作伙伴,是因为我是儿童保护协会会员。” 岑今:“我们合作,除掉林中小屋,吞掉独脚地公,然后分尸护林员,扩大势力范围,去污染更远、更多的地区,最后杀回地下水库!” 许是提到‘地下水库’四字,异物们感到极度的恐惧,鸦青色的怨童猛然爆发尖锐的笑声,其他青灰色的怨童纷纷响应,神道柱长廊全是此起彼伏的嬉笑声。 这嬉笑声听起来像凄厉的孩童哭泣,怪不得叫‘哭孩’。 岑今感觉耳朵在流血,表情却更冷静:“确定要拒绝吗?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临死之前我一定会砍掉你半条命。之后剩下半条命的你,能活多久?一天?还是一个小时?猜猜谁能拿到首杀?” “啊啊啊——”怨童尖啸,像某种刺耳的高频音波。 岑今微笑的弧度上扬,疯狂神经的气质若隐若现:“我一个人先后从护林员、林中小屋走出来,只受一点轻伤,还有战利品……我不介意在这里大开杀戒。” 他的手掌划过砍骨刀,鲜血顺着手指骨流下来,表情兴奋,仿佛灵魂叫嚣着疼痛、渴望着血液,然后环顾神道柱长廊,扫过每一个怨童的目光有如毒蛇舔.舐,其中的邪恶癫狂甚至比林中小屋里的独眼怪物和长发无脸女更瘆人。 这是一个人类,却比怨童见过的异物还变态。 鸦青色怨童是死在打生桩陋习下的孩童们的疼痛和怨恨的造物,经地下水库污染而形成喜好杀戮的类人异物,拥有五六岁小孩的思考能力。 它从这黄毛的身上感觉到危险,产生忌惮,不敢贸然厮杀,既怕被其他异物捡漏,也心动岑今的提议。 岑今一边表演变态一边默数步数,想着先稳住怨童,悄悄完成题面里的‘九十九步到人间’,说不定这是逃出神道柱长廊的机会。 离考试结束还有九十分钟,但没关系,一切都会结束。 他会忘记禁区里发生的一切,回到市区,找份工攒钱然后报名成人大学,在勤工俭学中拿到毕业证,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完平淡幸福的余生。 岑今在这瞬间做好未来的计划,下一秒发现原本逐渐靠近的怨童们停下步伐和尖啸,静静看着他,而后背的怨童已经爬到他的肩膀,露出那张满是裂缝的脸。 “好。” 什么?岑今觉得可能听错了。 “怎么……”怨童的声道被石灰砂浆破坏,声音像砂砾刮过铁锅背面,“除掉林中小屋和山魈?” 它全灰白色的双眼阴森森盯着岑今,想的是先除掉林中小屋和山魈,等吃掉他们,再解决这个人类。 岑今骑虎难下,心里很悲伤。 他沉默太久,怨童:“你骗我?” 随着它一声质问,温度陡降,森寒的冷气直钻岑今的毛孔,偏偏他还不能表现出来,目光更狰狞变态。 岑今垂眼看着怨童:“我从不骗人。林中小屋、独脚地公和护林员都会是你的,但你要协助我,杀进地下水库。” 他第二次提到‘地下水库’,怨童们听到这四个字都表现出恐惧。 果然很害怕。 追因究果,地下水库可以说都是这群异类的爸爸,害怕才正常。 怨童:“怎么做?” 岑今:“我引林中小屋,你引独脚地公,让他们到岔路口厮杀。” 怨童:“我当诱饵?” 岑今:“怎么,不想出力?好处都让你占,黑锅全是我背,你觉得世界上有这好事轮得到你?” 怨童被怼得怨气横生,岑今目光冷漠,眼里全是癫狂,仿佛他是个行走钢丝的死囚犯,不在乎死亡,但死之前会拖住身边任何东西垫背。 怨童深信岑今是个变态,受利所驱,却心怀鬼胎,怕是一个陷阱,又丢不下吞食林中小屋的诱惑。 “换顺序,我引林中小屋,你引独脚地公。” “不怕被偷猎的话,随便你。” 拖延不了时间,只能见机行事,好在岑今选了哭孩警戒区作突破口之前就已经想过这种情况,逃不了就正面刚。 除了弱一点的护林员,其他三个警戒区中的哭孩其实处境最危险,因为它在林中小屋的食材中,并有可能也在独脚地公的食谱里,它是被偷猎的弱势一方,所以这三角平衡并不稳。 岑今:“在计划开始之前,我需要准备一点诱饵引出独脚地公。” 说完这句话,岑今的定位手表底盖再次闪烁红点,然而依旧无人发现。 *** 达成合作后,阴风哀嚎霎时散去,怨童全都消失不见,但岑今分明感觉到每一根神道柱都有一道阴森的目光牢牢盯着他。 岑今敢担保,只要他妄想逃出警戒区就一定会被怨童追杀。 挠挠头,岑今调头回岔路口,观察到林中小屋还在原地,而护林员不见了。 他蹲在原地冷静观察,几分钟过后,果然看到一棵古木树皮缓缓蠕动,一条白皮黑斗眼的怪蛇绕着树干爬动,半晌后静止不动,继续盯梢。 护林员应该躲藏在附近,等着他一露面就扑杀。 岑今感叹这群异物的智慧不比人类差,要是数量再多点,岂不随手就能覆灭人类这一种族? 他爬到林中小屋附近的灌木丛里,看见怨童凭空出现在林中小屋的台阶上,四肢着地,像只壁虎一样飞快爬到屋檐上,准备偷偷溜进小屋里,下一刻被门口的铜铃头发现并预警,屋内的独眼怪物被吵醒,发出震天动地的怒吼。 “吼——” “嘻嘻……” 小屋里,小孩的凄厉的嬉笑声和怪物的怒吼交错。 不过一会儿,一道黑影飞快蹿出来,独眼怪物握着巨大的斧子紧随其后,很快消失在密林中。 就是现在! 岑今马不停蹄跑到小屋门廊,对着铜铃头兴奋张开的大口高高举起砍骨刀,在铜铃头错愕惊恐的目光下,重重劈了下去。 梆! “嗷——” 岑今二话不说,新仇旧恨一起算,狠狠地劈砍,铜铃头逐渐变形,渗出一股股腥臭的血液,直到铜铃头尖叫着求饶,他才停下残暴的行径。 “饶、饶命……我错了,大哥,我错了嗷!” 岑今狠狠一刀砍下去:“大哥是你能叫的?” 铜铃头的头骨裂成两半,露出白花花的大脑,闻言十分上道:“主人。” 岑今满意:“独眼怪物和长发无脸女这两个谁才是真正的屋主?” 铜铃头:“他们都不是。林中小屋是活的,独眼怪和无脸女只是房客。” 岑今:“怎样才能成为屋主。” 铜铃头瑟瑟发抖:“不不不不知道——” 岑今话不多说,先照着头盖骨劈两刀,铜铃头忍不住哀嚎:“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独眼怪和无脸女怎么成为房客而不被吞噬。” 岑今停手:“说。” “喂食!”铜铃头赶紧说:“什么都行,什么都吃,血肉即可,只要喂饱林中小屋就可以成为房客!” 这就是独眼怪偷猎怨童的原因?为了交房租? 岑今想起小屋客厅那面满是人类、动物浮雕的墙,还有堆满阁楼的尸骨,心想胃口太大养不起。 “你骗我。” “我没有!”铜铃头尖叫。 “如果偷猎的血肉全部喂食小屋,独眼怪和无脸女还怎么祭拜独脚地公?少骗我,我早知道它们偷猎的哭孩是用来祭拜独脚地公。”岑今面无表情,目光又冷又丧:“你不老实,还是砍死算了。” “我全说——”铜铃头快哭了,他从来没遇见这么凶残的人类,明明几分钟前还是被痛打的落水狗。 “因为一个月喂一次就够了。” 一个月吃一次?那养得起。 “为什么祭拜独脚地公?” “独眼怪和无脸女祭拜独脚地公的最终目的是吞噬它,为了复仇,为了满足贪婪的欲.望。因为他们最开始是人类,听说祭拜四海窟的独脚地公可以求财,所以杀了一个拐卖来的小孩。他们在密林里迷路四天,尸体腐烂后,随手丢弃河里,最后两手空空找到独脚地公。 没有祭品,男的就杀了女的,剥掉她的皮,冒充小孩肉欺骗独脚地公,贪婪地要了太多的金豆银裸,被暴怒的独脚地公撕碎脸吃掉……刚好撞上水库暴.动,受到污染,由贪婪衍生出来的两只异物。独眼怪和无脸女直到现在都没有放弃独脚地公的金豆银裸,不仅想私吞它的财宝,还想吞吃掉它。而且祭拜独脚地公,不需要太多血肉。” ‘元宝香烛,生肉血食,问独脚地公,金豆银裸在何地’,民俗里全对上了。 水桶里的元宝香烛、偷猎来的哭孩,明明是禁区,独脚地公石像边却出现烧过的黄纸、蜡烛和奇怪的碎骨……林中小屋、独脚地公和怨童三者之间的关系串联上了。 岑今用砍骨刀背面敲着铜铃头轻声威胁:“记住你的身份,敢当二五仔试试。” 铜铃头死命把自己的头往铜铃里缩,如果可以重来,它想当一颗岁月静好的头。 怨童最多引开独眼怪五分钟,岑今没太多时间耗,警告完铜铃头就推开门,跑进厨房捞起装满生肉血食和元宝香烛的水桶就朝着主卧的方向跑去,先用刀粗暴砍掉门锁,进屋搜出锁头和打火机,飞快冲上阁楼。 阁楼装骨头的麻袋少了一半,依旧昏暗阴森,尤其住着长发无脸女的厕所更是阴冷异常。 厕所门没有关紧,几缕黑发似有生命般蠕动。 岑今小心翼翼走过去,猛地拉上厕所门锁死,里面的长发无脸女发现有人闯进来,她还打不开门,瞬间暴怒,用力撞着门板并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门板被撞得剧烈响动,岑今则赶紧砸开左手边房间的门。 这时厕所门缝里钻出恐怖的黑发,楼下传出动静,独眼怪回来了! 独眼怪听到阁楼动静,大踏步冲上来,斧头划着墙壁发出刺耳声响,岑今心脏剧缩,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要是被独眼怪抓个正着,绝对死命一条。 因为阁楼除了左边房间有窗,毫无出路,他是瓮中之鳖。 ‘哐’一声,房门终于被砸开,岑今冲进去,无脸女的黑发拧成一条森蚺在他身后疯狂追击。与此同时,独眼怪跑上阁楼,几步冲到房门口。 此时岑今已经撬开窗户,回头看到身形过于高大被堵在门口进不来的独眼怪冲他愤怒的咆哮,盯了他几秒,忽然扭头就跑。 岑今心一惊,提着水桶迅速爬出窗,直接跳到楼下,血水溅了一身,然而他没有一秒停顿,一落地拔腿就跑。 身后的独眼怪已到门口,飞快冲出来,这回跑出不死不休的架势,大概是岑今两次拆他老家的挑衅行为彻底激怒他。 岑今咬牙狂奔,跑得眼睛充血,喘息突然怒吼一声:“该你上了!拖他五分钟!!” 他在呼喊怨童,然而始终没有动静,岑今差点心凉,他知道怨童存心报复,要是此刻故意掉链子,先死的人绝对会是他! “现在不除掉小屋,等他们吃了山魈,力量壮大,你绝对是下一道盘中餐!” 话音刚落,数道山猫似的黑影扑过来咬住独眼怪的胳膊和大腿,独眼怪一手抓起一个直接撕成两半,数道黑发如树藤蹿出地表,卷住一个怨童便撕碎。 不到两秒,身后已是血雨漫天的地狱场景。 岑今头也不回地跑,三两步跳落到独脚地公石像跟前,重重放下水桶,抬头喘着气说:“生肉,血食。”点燃香烛和元宝,轻声:“问独脚地公,金豆银裸在何地?” 似山中鬼魅的石像一动不动,树叶忽然挲挲响动,一阵阴风自独脚地公警戒区的方向吹来,若有似无的猿猴嚎哭声由远及近。 岑今突然看到距离百米远的林中小路出现一道身影,独脚反踵,上身宽下身窄,高约两米五,长着青色的毛发,两只手捂住脸,看不清它长什么样子。 岑今眨眼,那道身影猛地缩近至不足五十米。 他不由感到毛骨悚然,心跳剧烈。 而就在这时,定位手表红光闪烁发出机械的声音:“恭喜考生岑今触发蛇人俑、哭孩、独脚地公和林中小屋连环考题,请解决这道附加题,祝您考试愉快。” 岑今:“……” 不过走神一瞬,再抬头时,独脚地公已然出现在他面前,距离两米,安静不动。 岑今的瞳孔里清晰倒映那张狰狞的鬼脸,遮脸的手掌,红白二色的面孔和弯起的笑眼,目光直接锁住他,模样极为怪诞、惊悚。 刷题(精神污染) 岑今全神贯注盯着独脚地公,缓缓移动脚步,而独脚地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绕到独脚地公背面,果然看到后背还有一只。 它们背对背,皮肉畸形生长在一起,正面那只举起两手遮挡面部,背面这只则完全暴露出狰狞的鬼脸,山羊胡,牙齿暴突,凶相毕露。 岑今回头提起水桶,忽感不对,僵硬着脖子转头,正面对上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的独脚地公,不仅从原来的两米拉近到半米,挡脸的手向两边移开,隐约能看见满口利齿和涎水。 他将水桶摆在独脚地公面前,轻声询问:“问独脚地公,金豆银裸在何地?” 话音一落,听到两声轻响,岑今看见一金豆、一银裸从独脚地公的嘴巴里掉出来。 他捡起来握在掌心,确定是金豆银裸才有的质感,然后妥帖地放进口袋,一把提起水桶扭头就跑出十来米,却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异响。 岑今不由回头看了眼,身后空荡荡,早已不见独脚地公的身影。 心里一惊,岑今手臂肌肉紧绷,转头的瞬间便提起水桶猛然泼出去,果不其然泼到突然出现在他前面的独脚地公身上! 泼完后扔掉水桶,脚步不停,岑今越过独脚地公,跑出约莫四五米,听到身后一阵狼吞虎咽的咀嚼声,头皮一紧,哪还敢作死回头看一眼,埋头朝林中小屋的方向狂奔。 好在林中小屋距离不是特别远,一抬头就看到小屋屋顶。 岑今钻入两米来高的灌木丛,顺手劈砍掉挡路的枯枝碎叶,头顶突然掉落一滩黏稠的泥黄色液体。 仔细一看,液体里还有碎肉和骨头屑。 岑今缓缓抬头,入目是一张悬在头顶的鬼脸,独脚地公! 那张鬼脸冲着岑今露出狰狞的笑,泥黄色的黏稠液体流出来,同时伸出手,眼前一切在岑今眼中慢倍速播放,极具视觉冲击力,他完全条件反射地挥着砍骨刀,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气,反正当他挣脱出灌木丛时,手指甲甚至崩裂出一道道细碎的小伤口。 而他拼尽全力的砍劈只不过在独脚地公身上造出很小的伤。 独脚地公就像一只灵活的猿猴在树林间攀爬跳跃,戏耍猎物,当它看见白天遇见几率不足1%的林中小屋突然出现在前方空地时愣了一下,下一刻直接扑向奔跑的岑今,打算速战速决。 如老鹰从空中飞扑下来,猿臂鬼爪闪着寒光,目标是猎物的头颅,如无意外,不出两秒就能扯断人类的头颅。 岑今一鼓作气地跑,直接跳上小屋门廊,惯性作用而弓着背,鬼爪穿过头发,即将割破皮肉,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瘦小黑影从眼前闪过,蹿进小屋大开的门,紧随其后是两道发生剧烈撞击的身影飞进小屋里,‘梆’地巨响,屋内家具砸得四分五裂,两个高大的怪物迅速厮杀。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独眼怪一看到独脚地公便什么都顾不得,直接嘶吼着扯下独脚地公肩膀一块肉,后者不甘示弱,比独眼怪多出两手臂和一张嘴,一口下去两块肉扯出来,嚼都不嚼就吞下去。 旁边还有怨童时不时偷袭一下,三只异物打得异常激烈,但是谁胜出都对岑今不利,尤其这战况明显独眼怪弱势。 岑今冲上阁楼,砍掉厕所门锁,极为熟练的钻进旁边的房子里,顺便抗走一麻袋骨头从窗户跳出去,走的时候顺手封了窗户。 长发无脸女发现楼下的动静,加入战局,黑发爬满屋子绞碎能见之物。 怨童见势不妙想溜,刚逃到门口就被黑发缠住双脚,看到门口狗狗祟祟的岑今立即发出求救的信号。 岑今:“宝,等我,这就去拉盟友!” 说完就跑,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意识到被骗的怨童的嬉笑声充满整个林中小屋,听起来像哀怨中掺杂怨怒的哭泣。 岑今这回不去岔路口,而是跑到河边。 源头是地下暗河的那条河,横穿林中小屋警戒区,只是护林员不敢游上来,但是河底依旧怪蛇遍布。 岑今麻袋里的骨头一根根丢下去,跟钓鱼似的,只不过别人钓真鱼,他钓蛇人俑。 一开始河面很平静,铺满的‘枯枝’一动不动,直到岑今扔完骨头,最后还将麻袋扔进去,‘林晓’忍无可忍,从水里爬出来,所有黑色‘枯枝’在短短几秒内完成蜕皮,爬进‘林晓’的尸骸,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瞬间组成一具上身人形、下身巨蛇的异物。 护林员睁开眼,无数密密的眼珠子盯死岑今,“垃圾……清除、清除……垃圾。” 岑今:“是林中小屋里的无脸女和独眼怪扔的垃圾,他们把一具尸体扔进河里,害你捅到蛇窝,我可以帮你除掉他们。” 护林员瞪着岑今,愤怒值攀升:“清除……垃圾。” 岑今皱眉:“不能沟通吗?” 初次遇见护林员时,对方是能沟通的‘林晓’,又是类人异物,他以为应该能说服对方加入杀死林中小屋的队伍,看来不行。 也许当时的‘林晓’只是蛇人俑模仿躯体的记忆,并不保有理智,眼前这只异物只是名为护林员的怪物,实际只有杀戮的本能。 岑今后退,将枯枝落叶踹入河,“恨吗?恨就对了,来杀我吧。” 护林员愤怒到极点,裂开嘴巴咆哮,腥臭的口水四处飞溅,蛇尾拍打河面,水花四溅,怪蛇随惯性落到岸边,朝岑今爬过来。 岑今熟门熟路地跑回林中小屋,仿佛回家那么欢畅。 握住门把,透过门缝,岑今和被无脸女绞得破破烂烂的怨童对视,手心紧张得冒汗,却纹丝不动,冷静盯着砍骨刀,直到洁净的刀面闪过护林员狰狞的面孔——就是现在! 猛地推开木门,咆哮如海啸扑面而来,怨童撕开无脸女的脸皮,怨毒地扑向岑今,张开血盆大口,而岑今矮身向旁边卧倒,暴露出身后猛扑而来的护林员。 杀红了眼的怨童和愤怒当头、寻仇而来的护林员相撞,出于惯性,摔进木屋里,岑今眼疾手快关上门,牢牢堵住门口,听着木屋里异物们厮杀的动静,累得瘫坐下来,仰头眺望天空。 “不知道清除警戒区异物有没有奖金,如果有,一只多少钱。”岑今喃喃自语。 门顶的铜铃头闻言,抖得更厉害了。 ** 四海窟警戒区之外,空地上,改装越野车里,绿色的军用示波器突然发出剧烈急促的示警声,红色波线波动剧烈,观察员迅速记录、追踪。 十刹海走过来:“失控了?” “精神污染指数220之间,中度污染,可控,出现小范围磁暴,卫星监控未失灵,未超出风险排控范围,监控到异常波动的警戒区是……林中小屋。” 十刹海:“还有哪些考生滞留?” “新生33人,监测到32名考生,已淘汰21人,剩下11人在地下暗河。没有被监测到的新生叫岑今,一个小时前失踪于林中小屋警戒区,航拍、定位均无法追踪。” 十刹海对黄毛丧批出场的印象太深刻,便问道:“周满他们三个没找到人?” “没有。” “不应该。”十刹海摸着下巴:“周满三人虽然毕业两年了还是预备役,但找个人难不倒他们才对。而且白天遇见林中小屋的概率不足1%,除非黄毛霉运逼人。” 观察员:黄毛……这么快就给新生取外号了吗? “如果黄毛遇到林中小屋,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十刹海摇头:“航拍无人机增援十架,再派遣一队进密林搜救,务必找到新生。周满留下,甘志义、路成平两人前往地下暗河与考官会合,对11名考生做最后考核。” 话音刚落,另一台军用示波器突然发出刺耳的示警声,‘哔哔——’观察员迅速记录和追踪。 结束后,她露出惊讶的表情:“精神污染指数在260左右,中度污染,可控,监控到异常波动的是……林中小屋?” 精神污染指数超过280则属于高度污染,需要监控或作清除处理,显然林中小屋警戒区的精神污染指数到了一个临界值。 十刹海顿感好奇,到底发生什么,才会刺激得林中小屋警戒区的精神污染指数飙升。 他刚改变主意,想通知甘志义或路成平这两个调查团预备役留下一个协助周满调查,却发现两台军用示波器接连爆发刺耳的示警,两名观察员冷静地汇报情况。 “林中小屋精神污染指数飙升至284,进入高度污染阶段,建议清除——等等,还在飙升,307、341……360,如污染指数超过380,进入严重污染阶段,则建议必须清除,不惜代价。” 观察员的建议是不惜代价立即清除不稳定的污染物,而作为主考官的十刹海更关心林中小屋精神污染指数飙升的原因。 “甘志义、周满两人根据指引立即前去林中小屋调查。” 然而这边又出现状况,示波器急促示警后戛然而止,观察员错愕不已:“林中小屋精神污染指数陡降,低于80,正常。” 从未有过的正常,这代表异物已被清除,或该异物毫无危险。 这精神污染指数为什么过山车似的变化?林中小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在警戒区的周满三人接到十刹海指令,已分别动身调查。 十刹海敲击着操作台沉思,“这状况不正常。立刻监测地下暗河的精神污染指数和磁场波动。” 观察员照做,回复:“地下暗河正常。” 十刹海:“监测地下水库。” 观察员犹豫了一下,毕竟地下水库才是四海窟的本体,真正的四级禁区,即便被监控也随时有失控风险,而且数据监测只能在外围进行,暂时还没人能够深入水库中心。 大概十分钟的数据监测、分析和推测,观察员突然表情严肃:“主任。” 十刹海看过去。 观察员目露恐慌:“监测到地下水库出现不寻常的波动,不排除第三次精神污染爆发的可能!” 地下水库精神污染堪称恐怖,它会摧毁方圆百米内的生物的精神和理智,衍生各种吃人异物,出现完全不可控的后果。 “加紧排控,二队、三队分别进入密林,护送淘汰考生安全退出四海窟。所有考官向地下暗河集合,保护十一名考生迅速离开!” “是。” 空中浮尸(邪恶的眼睛...) 四海窟地下水库第一次精神污染爆发在民国,具体时间不可溯,先后出现各种异物,1982年被清除大半,只留下独脚地公和哭孩。 第二次精神污染爆发在2004年,先后出现护林员、林中小屋里的两只异物,经过调查发现污染范围扩张,最终裁决,全方面封闭四海窟,实行监控和缓步攻坚的措施,寻找彻底清除地下水库的方法。 这一寻找,十七年过去,机构仍无法踏足地下水库中心。 而且几十年的数据监测推断地下水库第三次精神污染爆发至少是三十年后,所以校方才将四海窟定为考场,谁能料到灾难居然提前! 观察员:“地下水库精神污染波动剧烈,出现小范围磁暴,航拍无人机一进入地下暗河开始坠毁,学生和考官的定位信号时隐时现,无法保持长时间联系。一队已出发前往林中小屋搜救失踪考生岑今,鉴于第三次精神污染即将爆发,考虑搜救时间40分钟。40分钟后,所有人撤离四海窟。” “二队、三队士兵已出发,30分钟内完成援救任务。 全体考官向地下暗河前进,请注意,机构一小时后才能抵达四海窟,航拍无人机和定位导航悉数失灵,校方无法给予任何援助,一切靠你们,十一位潜力无限的新生们的安危系于你们身上,请务必完全援救任务。” 由于四海窟风险评估等级是安全,再加上上半年已顺利完成四次新生加时小考,因此这次只派遣十三名机构预备役考官和三小队官方士兵维护考场。 前者没有独立处理过大诡异事件,后者全是普通人,一个处理不好,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好在这批新生里高潜力者居多,教导主任十刹海亲自前来,不幸也在于新生高潜力者太多。 如果牺牲,损失太重。观察员如是想着。 十刹海面沉如水,从黄色堆嘎的口袋里掏出一串金刚菩提说:“暗河之外的其他地方,无线通讯能用吗?” “目前可以使用。” “行,你们两个留车里,负责指导队伍援救考生。我去一趟地下水库。” 两名观察员闻言不太赞同,但也知道十刹海亲自去的话,更能减少伤亡,即便她们反对也无用,十刹海等级比她们高太多。 就这样,士兵和十刹海分别出发,空地一下子冷清下来,然而观察员和所有出发的士兵、考官们一颗心紧紧地揪起,丝毫不敢放松。 此时,地下暗河。 数不尽的萤石发出幽幽绿光,照亮昏暗的溶洞和波光粼粼的河面,众人可以清晰地看到河岸两边每隔两米放着一尊镇墓兽石像。 假如岑今在这里,他就会认出这些镇墓兽石像跟神道柱柱顶的镇墓兽很相似,唯一的区别是暗河里的镇墓兽石像嘴里咬着孕妇而不是孩童残肢。 这些石像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正被吞吃的孕妇脸上麻木痛楚的表情纹路。 十一名新生汇聚在一起,上一秒还是竞争者,下一秒团结互助。 听到考试结束的提示音时,新生们还没来得及欢欣鼓舞就发现他们找不到离开的路,定位手表发不出求援信号,被困死在地下暗河,不得不合作一起尝试走出暗河。 其中的红皮外套因为更熟悉异物而成为新生头领,镇定说道:“遇到诡异,必须保持冷静,这是校规之一。相信校方,他们肯定知道情况,他们正在援救我们的路上,别忘了考官也在考场里。十分钟前,我们才被考官坑过。” “这是四级高危禁区,校方至今没人能深入地下水库,而我们在暗河,最靠近水库。如果真是地下水库出问题,再来一百个考官也没用。”人群中有个冷若冰霜的短发女生说道。 “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校方不是说四海窟至今没有失控过吗?他们保证过考生的安全。那个光头主考官一看就很厉害,肯定能救我们出去。” “对,他们还有军队、热武,四级高危异物再厉害也挡不住核.武吧。” “说的也是,要相信科技的力量。”有人插科打诨笑说,试图缓解紧张的气氛,结果发现朋友神情不对劲:“张新佳,你怎么了?” “我感觉很不安。”张新佳语气惶惶:“我觉得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从,从那些怪诞的石像、暗河里,还有溶洞的墙壁里,无数眼睛一路盯着我们,你们,你们没感觉到吗?” 众人被他的描述吓得心里发毛,他们一路遇到的诡异事件几乎是考官制造出来的,只受到惊吓,并未有生命危险。而今考试结束、考官突然不见踪影,张新佳却说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实在太恐怖了。 “张新佳,大家已经不是竞争关系,你就别吓我们了。” “我没,我真没吓你们。” “我有个疑惑,地下暗河是第五处警戒区,而新生小考攻略里明确指出其他四处警戒区异物的特征,唯独这里一字未提。那么问题来了,这里的异物叫什么?具有什么特征?校方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什么没在攻略里提到?” 红皮外套皱眉,他也说不出来,于是问刚才泼冷水的短发女生:“黄姜,你知道多少?” 红皮外套的父母是官方内部人员,所在部门负责与机构接洽,主要做一些文职,因此很早接触新世界,便着重培养唯一的儿子,灌输他不少新世界知识。 尤其这次新生小考,父母特意叮嘱他跟背景硬、天赋高的考生打好关系,这当中就有短发女生。 短发女生名叫黄姜,巴蜀生苗人,来自古老神秘传承的鬼蛊族,而鬼蛊族是华夏区机构董事会成员之一,背景极其强硬。 红皮外套自进入黑匣子就一直有意无意接近黄姜,可惜黄姜性格冷酷,难以讨好。 考试期间,黄姜的表现,众人看在眼里,颇为信服她的能力,所以不约而同期待她能解答他们的疑惑。 然而黄姜只看向张新佳问:“你详细说一下你的感觉。” 张新佳惊讶:“你相信我?” 黄姜:“详细描述。” 张新佳:“在洞口的时候,我感觉溶洞的黑暗处似乎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我,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很恐怖的感觉,让我头皮发麻,一下子联想到战场杀戮、血腥暴力,我就像屠宰场上待宰的牲畜,由内而发地恐惧、混乱,所以我觉得很邪恶。进来后,那种被邪恶监视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直到刚才信号消失,我觉得四周围全部都是眼睛,密密麻麻的邪恶的眼睛,盯着我们每一个人,残暴血腥的事情即将发生在我们身上……” “别说了!” 眼见张新佳精神状态很差,仿佛真的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神情极其恐慌。 这份恐慌在黑暗中迅速传染,令考生们深感不安,影响他们的精神状态,红皮外套赶紧喝止。 然而已经晚了,张新佳突然直勾勾盯着众人身后,神情恐慌到极致,面色惨白,瑟瑟发抖,靠他最近的人甚至能看到张新佳胳膊、脖子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那是人在恐惧状态下的生理本能,不是撒谎能做到的。 红皮外套喉咙一梗,心脏跳动速度加快,后脑勺一凉,不知怎么回事,好像也感觉到了那双邪恶的眼睛。 他僵硬的扭动脖子,看向身后,只有一排怪诞的镇墓兽和黑暗。 红皮外套松了一口气,什么呀,根本没有诡异,真是差点被吓死。 “不对。”黄姜表情肃穆。 “怎么了?你看见什么?” “光在消失。”黄姜举起指着前面说:“以我为坐标,一分钟前,萤石发出的幽光在第十五座镇墓兽那里,现在缩到第八座。黑暗正在悄无声息地吞噬溶洞,接近我们。” 其他人也发现问题,纷纷后退,恐惧得心脏吊到嗓子眼:“怎么办?” 红皮外套靠近黄姜:“黄同学,现在怎么办?” 黄姜冷冷盯着黑暗,没有说话。 “动了。”张新佳瞳孔撑大,突然尖叫:“石像动了!我听到她们的惨叫!好惨!好痛!” “什么惨叫?什么石像动了?你在说什么?张新佳你冷静点,保持冷静!艹,快打晕他,他精神崩溃的话会疯的!” 张新佳发出凄厉的惨叫,推开众人冲进黑暗,转瞬消失不见,而黑暗已经缩近到第四座镇墓兽,距离他们八米。 红皮外套:“后退,往回跑——” “不行,后面的光也在消失,我们在中心,黑暗里肯定有什么东西冲着我们来!怎么办,求援信号发不出去,联系不到校方。” “我们还在考试吧?这一定是考官故意设置的考题。” “我不考了,我想回去。” “我弃考,我弃考,密大,你们听到没有?考官在哪?快点出来,我们不考了!” …… 所有人都快崩溃了,他们的情绪被恐惧支配,理智下降,慌乱得不知所措,还有人认为异物藏在石像里,试图攻击石像,哪怕他们手里没什么像样的武器。 红皮外套也很害怕,但他到底熟悉异物,抵抗力比较强,还是将希望放在黄姜身上,“黄同学,我知道你是鬼蛊族,请你帮帮我们。” 黄姜看了眼红皮外套,表情毫无波动,只摇头说:“我没有权限了解四海窟机密,知道的东西不比你多。不过你记得四海窟最初被注意到是因为什么诡异事件吗?” “……游客撞见漂浮在空中的尸体。” “自四海窟被列为禁区以来,档案异物那一行的‘空中浮尸’始终存疑,因为调查团从没亲眼见过漂浮在空中的尸体!” 大诡异(公沉黄泉) “空中浮尸,记录于1981年数名游客口述,调查团没有发现任何与空中浮尸相关的痕迹,其存在存疑。后续对相关游客进行精神鉴定和记录追踪,确定他们只是受到惊吓,口齿清晰且逻辑思维正常。但在一年后,撞见空中浮尸的游客全部自杀身亡。” “自杀前一周,相关人员分别表现出癔症、被迫害妄想、谵妄,声称黑暗中有无数邪恶的眼睛盯着他们,逐步靠近他们,试图吞噬他们。 之后所有人自杀身亡,死因都是溺水。” “机构曾推测空中浮尸或与地下水库本体有关,就这一线索深入调查,结果表明两者危害等级相差甚大,是完全不同的两只异物。2004年第二次精神污染爆发,监测到地下暗河磁场异常。” “之后调查团数次深入地下暗河记录异常数值,推测暗河存在一只三级以上危险异物,应该就是游客目击到的空中浮尸,但是追踪不到其存在的痕迹。” “由此标记第五处警戒区:地下暗河。可能存在三级以上危险异物,成长潜力在中级-高级之间,毗邻地下水库。关键词:黑暗中的眼睛、空中浮尸。” 以上是黄姜说的。 红皮外套震惊得嘴巴合不拢,“这……还不叫机密?” 黄姜冷冷地看他。 红皮外套合上嘴,心想他之前还好意思觉得自己拥有特权,人这才是真正的特权,必须高权限才能查看的机密档案说给一个新生就给了,就这还谦虚自己没权限。 不能比,比就是自取其辱。 “你的意思是我们遇到了传说中的‘空中浮尸’?” “一,地下水库失控。二,空中浮尸。你喜欢哪种可能?” “都不喜欢。”红皮外套沮丧:“但是遇到空中浮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是地下水库失控,考官和我们都全军覆没。” 黄姜静静地看他,说道:“也许两种可能都被我们撞上了。” “不是吧!”红皮外套快被吓尿了。 黄姜却没说她心中不详的猜测,关于机构二十多年来追踪不到空中浮尸的踪迹,最大原因是空中浮尸畏惧地下水库里的东西而藏匿行踪,这次突然暴露,唯一的可能就是地下水库出问题了。 四级高危禁区爆.雷,有来无回。 这话说出来太打击考生精神状态,所以黄姜保持沉默。 “黄,黄同学,张新佳怎么办?他会死吗?”有人战战兢兢地问,俨然将黄姜当作主心骨。 黄姜的神色也有一丝无奈,“也许会死,我没办法救他。”她也是新生,强不到哪去。 “我和张新佳的感觉一样,邪恶的眼睛藏着针对我们的无尽恶意,就在那片黑暗里,很危险、很恐怖。我有预感,如果被黑暗吞噬,会有非常可怕的遭遇。” 其他人都被她凝重的语气吓得胆战心惊,加上张新佳的刺激、阴森怪诞的镇墓兽和逼近的黑暗,重重考验冲击他们的精神和心理防线。 他们都是刚接触新世界没多久的普通人,能坚持到现在还保有理智而不是急躁吼叫或慌不择路逃跑,足见潜力非同寻常。 “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有人问。 “大家看过恐怖片,应该知道分开走无疑是死亡buff,所以首要就是不能分开,所有人必须在一起。”红皮外套看到第三座镇墓兽已经被黑暗笼罩,紧张地吞咽口水说道:“我的建议是所有人背对背、手牵手,这样谁走失了,其他人都会知道。” “我同意。”黄姜说道。 两个主心骨都同意,其他人自然不反对。 于是他们迅速手牵手围成一个圈,牢牢贴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逐渐逼近的黑暗,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黑暗里不可名状的邪恶和恐怖,就好像看见无数恶鬼咆哮而来,冲击他们的心理、折磨他们的精神,使他们在未知的臆想中堕入惊慌、谵妄的深渊。 “我,我好像看到石像动了一下——”有个男生声音颤抖的说。 “别瞎说啊,说不定是幻觉。”旁边的姑娘快哭了,她面前就是一尊怪诞的镇墓兽。 “啊!” 突然有人尖叫,狠狠吓了其他人一大跳,“谁在叫?”、“救命,这个时候能不能别瞎叫?”、“我真的没胆子面对新世界,如果能活着离开,我要退学,再也不想当什么超凡者……” “安静!”红皮外套忍不住暴喝:“我说了保持冷静!这种时候任何负面情绪都会击垮我们的理智,一旦理智下线、精神崩溃,我们就彻底完了!百分百会自找死路信不信?小考开始前,密大注意事项第4条,如果出现精神不稳,立即中止考试,你们以为密大无的放矢?没听黄姜刚才说的,最初撞见空中浮尸的旅客最后都发疯自杀?” 其他人安静下来,只剩下红皮外套暴躁的喘气声。 黄姜冰冷的声音说道:“都保持冷静,听我指挥。1、耐心等待,相信密大,相信考官,相信我们未来的老师。2、谁有新发现,第一时间说出来。没有发现,不准出声。3、远离暗河。4、危险在黑暗里、在暗河,不是镇墓兽。 最后,我有办法找到出口,但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话。” 红皮外套急问:“你怎么找到出口?” 黄姜:“我有一条食鬼蛊,从小用异物喂养长大,如果喂它吃异物的一部分,之后无论异物逃到天涯海角,它都能追踪到异物并吃掉。” 众人:好凶残。 “之前路过护林员警戒区,我抓了一条怪蛇喂给我的小葵花,现在就靠它带路。” 众人不约而同在心中吐槽,那么凶残的蛊虫为什么取这么可爱的名字? 不过众人还是松了一口气,好歹一线生机出现了。 黄姜放出她的蛊虫,就在此时,黑暗距离他们两米,有人磕磕巴巴汇报:“我,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惨叫。” 紧接着第二个新发现:“镇墓兽真的在动!惨叫声从它们嘴里的孕妇口中发出,四面八方,无数的孕妇,她们——好像是真人!” 第三个新发现:“我看见河里有白色的巨大的东西,像一条不知名的大鱼,柔软、巨大但是恐怖,就在我的脚边,距离我半米,我不知道,不知道它有没有看到我……” 一个又一个新发现无疑加剧每个人心中的恐慌,尤其最后一个,他们心里都清楚最可怕的东西不是在黑暗里,就是在河里。 以地下暗河为名的警戒区,明白告诉他们,危险就在这条暗河里,而且当初发疯自杀的数名旅客的死都跟水有关。 种种迹象表明,水里很危险。 人类对水和深渊都有一种刻入基因里的恐惧,所以他们恐惧黑漆漆的河面、深湖和大海,哪怕只是看着图片都会感到窒息般的恐惧。 而现在,他们身处逼仄的溶洞里,中间一条深不见底的大河,河岸宽不过七.八米,两边矗立着可骇的镇墓兽,还有不明原因的黑暗在靠近,每个人都觉得头顶悬着一把名为恐慌的利刃,一不小心就会被枭首。 黄姜:“左边的同学向前走三步,尽量远离暗河。然后我右手边的同学向前走,慢慢走……” 随着她的指令一个个下去,黑暗完全吞没他们,死寂也在瞬间降临,只能勉强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还要走多久?” 黄姜:“继续走。” 红皮外套:“你们有没有听到?” “惨叫声吗?好像进入黑暗后就没有再听到了,感觉只有看见镇墓兽的时候才会听到孕妇的惨叫。” “不是惨叫。”红皮外套忍住惊恐:“是挲挲声,像扫把扫过地面的声音,也像一群虫子爬过去的声音,就,就在我们头顶,好像一直跟着我们。” “我,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我刚才抬头看的时候,瞥见头顶有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因为速度很快,又是特别暗的环境,我疑心是幻觉就没说。” “别说了,我就一条裤子!” “放心吧,大家都一样。” “反正看不见,无所畏惧。” “奉劝一句,我们还有未来三年的同学情,别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现在情况特殊,谁也别嫌谁。” 一番插科打诨,气氛总算轻松许多,然而头顶跟河里的白影都是定时炸.弹,可怕的是白影似乎跟着他们移动。 沉默一阵后,终于还是有人问:“白影到底是什么?” “别问。”黄姜说:“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对我们没好处,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东西,忽略那些东西,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要是惊动它们,不管被追杀还是走散都很致命。” 众人点头应声,尽量忽略跟随着他们的白影,但是白影显然不会如他们所愿。 突然就有人的脚踝被猛力拖拽,他吓得尖叫,瞬间乱成一团,黄姜立时高喊:“谁都不准松手,将人拽回来!” 那同学很快被拽回来,跟其他人一样惊魂未定地围成圆圈,防备地环顾四周,“刚才有黏黏的、白色的东西拽了我的脚,应该是湖里的东西!” 黄姜的心脏紧张得吊到嗓子眼,冷汗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死死瞪着面前的墙壁,一股阴寒顺着脚底爬上脊背,四肢僵硬如木头。 旁边的红皮外套发现她的手微微颤抖,转头刚想问怎么了,余光猛然扫到身后一个白色的影子,那白影一动不动,在黑暗里尤为显然,而且就站在他们围成的圆圈中间,就在所有人的背后! 红皮外套明白黄姜为什么僵硬了,因为他瞥见白影时,下意识抬头避开,却看到头顶匍匐着更多的白影,其中一只白影就在黄姜的头顶。 距离不过半米,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白影的模样。 像一个浑身光溜溜的、皮肤特别白的人,没有头发,五官的位置是一个个黑洞,仿佛一坨溶化了的白雪糕,有一种堵在喉咙口的滑溜的恶心感。 一个又一个白影形成一坨,静静地匍匐在溶洞上面,从头到尾跟随着他们,刚才的挲挲声就是它们爬行的声响。 远看就像一坨漂浮在空中的尸体。 “诸位,不要抬头,不要转头,不要左顾右盼,我能感觉到前面有光,或许就是出路。等一会我会松开左边同学的手,形成单排,其他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松手。然后我喊123,所有人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跑。” 众人心知不祥,异口同声:“明白。” “1、2……”黄姜松开手,所有人排成单排,还是她在第一位,“3,跑!” 所有人飞快向前奔跑,此刻脑子一片空白,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还有头顶越来越明显的窸窣声,以及时不时闪过眼前的白影,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身边到底围绕着什么恐怖的东西,便什么也不想了,埋头只顾逃命。 不知奔跑多久,终于看到前面拐弯处出现一点亮光,所有人的心高高吊起,不期而同地祈盼一定要是出口,不然就是考官也好! 黄姜表情有点惊喜又有点古怪,“我的小葵花停在亮光那里。” “一定是出口!” 众人惊喜地奔过去,看过一团亮光破开黑暗缓缓向他们走来,那么温暖、那么……等等,为什么朝他们走过来了? 仔细一看,却见那团亮光漂浮在河面,顺着水流朝他们这边过来,而且看形状似乎颇为巨大,仿佛……一座房子? 一座漂浮在河面上的房子? 什么鬼? 什么情况? 众人惊愕不已,连奔跑的脚步都不自觉放缓一二,而黄姜脸上的惊喜更是消失得一干二净,着急忙慌地喊回自己的蛊虫。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考官?” “……” “也许是考官开船进来救我们,我爸妈说这次的主考官是密大教导主任,密宗金刚乘僧人,曾经去婆罗多苦修秘法,本人很厉害。如果是主考官,有可能就是他开船进来了。” 这话出自红皮外套,十分镇定人心,给予众人鼓励,增加他们的信心,使他们从玩命奔跑变成小碎步,一个个脸上充满期待地看着那团亮光。 近了,逐渐近了,亮光中的庞然巨物露出真面目,却见是一栋欧式风格的两层楼木屋,破旧、血红,如西方恐怖电影中的林中鬼屋,充满不祥的气息。 更恐怖的是木屋门廊遍地鲜血,门口还站着一个人,这人满身鲜血,一手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砍骨刀,另一手抓着一个铜铃,仔细一看却见那铜铃里分明塞着一颗露出白花花脑浆的人头!! 那人……不,不是人! 那凶残的怪物看到了无辜可怜的学生,冲他们露出狰狞的笑,扬起鲜血淋漓的砍骨刀,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股血河流出来,隐约可见一具缺胳膊断腿的小孩尸体。 所有考生倒吸一口凉气,终于突破恐惧防线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啊啊啊啊啊啊————”扭头冲着反方向发疯狂奔。 剧情发展太快以至于反应不过来的黄毛丧批,眼睁睁看着他的木屋和考生们擦肩而过,越来越远。 岑今:“……”我只是想say hi。 ** 与此同时,一个密宗僧人捻着金刚菩提出现在四海窟山顶最高处,翻过禁止进入的黄色栅栏,来到一个直径十米的、深不见底的湖泊,眺望宛如深渊的大湖,缓声叹道: “……公沉黄泉,公勿怨天。” 黄泉之国(新生守则) 密宗僧人就是十刹海。 他此刻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深湖呈椭圆状,直径约十米,湖边一圈雪白色岩石,湖水蔚蓝清澈,如一面平静光滑的镜子镶嵌在山峦之巅,与蓝天白云、崇山峻岭相映成趣,风光独特,尤为迷人。 如果它不是通往地下水库的路径之一,就可以作为风景名胜对外开放,或许名声能与长白山天池比拟。 十刹海捻着金刚菩提,身体沉入深湖,迅速下坠到阳光彻底照射不到的深度,而他甚至没有佩戴任何潜水装备,无视水压和氧气稀薄的限制,便可深入湖底数十米。 这实际与他修习的密宗功法有关,密宗僧人入门修行有一项是修气脉,即修息闭气的意思,主要功法是宝瓶气和金刚诵,在藏密中又称为风瑜伽。 修习入门,则最少可闭气一小时。 十刹海是密宗金刚乘僧人,曾为密藏圣地桑耶寺首座(密宗寺庙仅次于活佛的职位),后来辞别藏地,前往婆罗多进修佛法,回国后接受机构邀约,如今身兼密大华夏分校教导主任一职。 可以说,十刹海如今是华夏密宗一派里,除活佛之外,佛法最高深的密宗僧人,因此水中闭气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不知不觉,时间过去十八分钟,十刹海已下沉百米,隐约见到湖里石壁发出明暗幽光。 他向着光亮的位置凫去,约莫十米,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深湖四面的石壁发出蓝色幽光,仿佛探照灯照亮整个深湖,一直延续到更深的湖底。 根据机构调查团的数据反馈推测,深湖直达地下水库,深约450米,可惜调查人员最多只能深入375米,再往下的尝试不是没有过,但跨过375米这条红线的调查人员全都无疾而亡。 更诡异的是他们死后的表情无一不是安详的微笑,仿佛处于香甜的睡梦中,而不是暴毙。 十刹海抬头瞥了眼发出幽光的石壁,尽管早已查看过照片,亲眼见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却见石壁被凿出无数个边长一米的方坑,每个方坑里填塞着一具尸体。 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齐整有序,成千上万个方坑,成千上万具来自不同时代的尸体,很像华夏少数民族的岩葬。 纵观一眼,规模极为壮阔,但活人身处其中,只会头皮发麻、心生恐惧,忍不住想发疯尖叫的欲.望。 这就是四级禁区地下水库的真实面目,机构档案将其命名:‘黄泉之国’。 黄泉,通往冥府的道路。 他们认为地下水库中心就是数千年来流传于民俗文学中的地狱。 ** 岑今右手一把砍骨刀,左手一颗血淋淋的铜铃头,身前一盏照明灯,身后木门半开,露出仿佛凶杀案现场的客厅。 残肢碎肉黑发遍地,血流如注,只剩下半个头的独眼怪和四肢、头颅和躯干都分家的长发无脸女。 被撕成两半的独脚地公四肢没有了,高耸的腹部被撕开一道裂口,仔细看还能看到胃里被消化一半的无脸女的头。 另一半的独脚地公失去行动力,可是还活着,嘴巴机械地嚼食独眼怪的脸。 护林员最惨,直接被无脸女的长发绞碎,空洞的人俑和怪蛇碎肉混在头发丝里,形成漆黑黏稠、腥臭恶心的一团垃圾。 唯一还有行动力的异物是怨童,一条胳膊一条腿被撕扯下来吃掉了,肩膀处划开一道大口子,正汩汩冒鲜血,匍匐在血泊里,怨毒地瞪着岑今的背影。 岑今无视怨童的怨恨,思索眼下的境况。 上秒还瘫在门廊边,伴随鬼哭神嚎的背景音昏昏欲睡之际,下秒眼睛一花,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威胁铜铃头从而找到一盏照明灯。 开灯后,他一脸懵逼地发现连人带木屋出现在陌生的溶洞里,耳边流水潺潺,整座木屋竟是漂在暗河上! 林中木屋顺流向前,一路没遇到暗礁水蛇异物,旅程风平浪静,直到他用照明灯看到河岸两边矗立的怪诞的镇墓兽,外形与神道柱柱顶的镇墓兽相似,只是食物变成腹部高耸的孕妇。 岑今每经过一只镇墓兽都会特别留心木屋里怨童的表现,发现怨童几乎不对这些镇墓兽起异常反应才松了口气。 他就怕镇墓兽对怨童有什么加buff的设定,反过来帮助怨童吞噬其他异物,这对他来说很不利,好在怨童对暗河里的镇墓兽没有反应。 进入暗河约五分钟后,岑今听到急促忙乱的脚步由远及近。 由于耳朵太灵,岑今还没熄灯,就先听到疾跑而来的考生的对话,从而确定他们的身份。 于是他起身准备打招呼,谁知刚一照面,对方跟见鬼一样全吓跑了。 目送考生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依稀还看到黑暗里一晃而过的巨大白影。 岑今回头看,叹气:“果然是你们吓到考生。” 铜铃头:请你反思一下自己! 岑今提着砍骨刀进屋,挨个补刀,砍死还活着的异物,只留下怨童,然后去厨房拿水桶,将所有异物残肢全部塞进桶里,想着这些就是林中木屋几个月的食粮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后,岑今蹲在怨童面前说:“我是一个讲信用的好人。” 怨童在血泊里挣扎,试图远离黄毛变态。 黄毛变态按住它一只脚,拖回来,微笑说:“别怕,我问你个问题,答得好我就兑现合作条款,把林中小屋它们都留给你吃。” 怨童尖啸,岑今提起砍骨刀,吓得它立刻缩回头。 “问,什么?” “如何成为你的主人。” 怨童瞪大眼,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岑今,怒而拒绝:“绝无这种可能!” 岑今:“那我就砍下你的手脚和头颅,再把身躯斩成三段。” 怨童阴冷地嬉笑,毫不在意岑今的威胁。 “……然后分两次喂给林中木屋。” 怨童的嬉笑瞬间冰冻僵硬,满脸不敢置信:“你怎么——” “怎么知道就算把你砍成肉泥也不会死,除非被其他异物吞噬?”岑今说:“因为你是所有警戒区里最特殊的异物,你会说话,拥有人类的智慧,你是第一个死在打生桩陋习下的孩子的疼痛和怨恨。 我大概推算了时间,应该是两千年前的汉朝。” 实际是他在幻象里看到那群人的穿着明显属于汉代,认出对面被献祭的女孩的脸跟怨童的脸部轮廓很相似。 “俗话说,久物成精,何况你不是普通的精怪。我尝试跟其他异物沟通,但他们只知道进食和杀戮,最多就是模仿寄生躯体生前的肌肉记忆——护林员就是典型的例子。除了你,和林中小屋。” 岑今说完,看向铜铃头。 铜铃头僵硬,如果它是人,现在已经紧张得汗如雨下。 “我我我真不是屋主。” “没说你是。不过听你这话,真的有一个屋主存在。”岑今若有所思。 铜铃头晕乎,哪个字暴露了? “因为你从没否认过屋主的存在,而当我提到林中小屋并看向你的时候,正常反应应该是辩解‘为什么会说话’这点,而不是否认你是屋主,你这叫欲盖弥彰、此地无银。” 铜铃头不服气:“为什么我不可能是屋主?也有可能是我骗你。” 岑今平静地看它:“我觉得屋主没这么low。” “……”铜铃头自闭了。 “屋主不在,独眼怪和无脸女这两只二级危险异物仍遵守必须每月喂食林中小屋的规定,不是它们守信用,而是林中小屋本身就很恐怖。我猜测,没有定时投喂的林中小屋会‘活’过来,狂暴地吞食一切可吞食的食物,这就是为什么说‘林中小屋是活的’的意思。” 岑今看向怨童:“你害怕狂暴的林中小屋,却不怕没到喂食时间的林中小屋,所以你答应我除掉其他异物的邀约,还敢进小屋里参与厮杀。至于为什么我知道你不会被砍死,因为你现在完全是我砧板上的鱼肉却表现得勇敢无畏,不惧生死,很不符合你聪明狡猾的形象。” 怨童一时间不知道是否该感谢夸奖。 “所以,愿意和我牵手吗?” 怨童:牵你爹。 “那就剁成猪食吧。” “等等!” 岑今的目光充满鼓励,怨童脸上的裂缝因满腔的怨恨而扩大,肤色竟直接从鸦青过渡成乌黑,看上去极为恐怖凶恶,普通人怕是看一样都会吓死。 铜铃头难以置信黄毛竟然能把怨童 逼到这份上,他内心得多变态。 怨童磨牙,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以物易物。” 岑今拍着铜铃头:“科普一下。” 铜铃头:“人类可以通过以物易物、等价交换的方式,借用诡异的超凡力量,或者从诡异那里得到超凡之术。” 岑今:“以物易物的方式具体如何操作?” “比如诡异需要食物,就会跟人类中的某个人交易,给予他权利地位金钱或者永生等超凡之术,让人类为它攫取更多食物。” 类似于邪神祭祀? “诡异会不会反噬?和诡异交易的人类怎么确保自身安全?” “……会。”铜铃头心想黄毛变态太精明了,“与人类交易的诡异其行动必定受限制,不得不依靠人类布局。” “你会什么超凡之术?” “我不会。” 岑今静静地看它。 铜铃头受不了黄毛变态鄙视轻蔑的目光,委屈说道:“神明才会超凡之术。” “这世界有神明?” 怨童露出邪恶的笑:“你们人类恐惧的高级诡异就是我们信仰崇拜的伟大神明。” 岑今想起周满他们说过异物最高级别是灭世,又被称为‘神明’,那确实是稀罕物。 “异物可以跟异物之间等价交换吗?” 闻言,铜铃头和怨童瞬间用惊恐的目光瞪着岑今,你还是人吗? 岑今笑了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铜铃头的回答是可以,于是怨童被胁迫着跟林中小屋以物易物,交换出一半的鲜血以换取小屋居住权,正式成为小屋房客之一。 林中小屋将永远跟着怨童,而怨童为了不被饿醒后狂暴的小屋吞食,就不得不劳心费力为它寻找食材。 之前独眼怪和无脸女靠偷猎其他哭孩喂食林中小屋,而今它们都被岑今坑死,小屋食材来源被切断,怨童处境很危险。 神道柱其他哭孩都是惨死孩童的残念受污染而形成的生物体,没有理智、情感和智慧,这只怨童却不愿捕猎它们。 岑今说:“我会每月带足食材喂饱小屋,条件是你我和平共处。” 怨童警惕地瞪着岑今,变态有这么好心? “我所求是活着,不是真想奴役你。再说,你还有其他选择吗?” 没有。怨童不想捕杀其他哭孩,也不想被小屋吞食,所以他只能选择岑今伸过来的橄榄枝。 “好。” “我叫岑今,以后就是邻居,希望我们能好好相处。”岑今默默记下怨童除了智慧外的另一特点,情感。 智慧和情感,是人类区别于地球其他生物的主要特征,而怨童和铜铃头这两只异物,表现得太像一个人类了。 岑今提着水桶,投喂怨童:“对了,神道柱一共有多少对?” 怨童大口啃食其他异物,惨白的眼睛抬起说道:“182对。” 岑今挑眉,还没说话,电子定位手表突然红光闪烁,几秒后,机械的男声说道:“恭喜考生岑今完成附加题,满分通过密斯卡塔尼克大学十年来无人完成的连环考题,予以无条件录取……” 岑今冷笑,摘下定位手表,准备砸烂。 “并颁发优秀新生奖金三千。” 岑今顿住。 “每学期三千。” 岑今小心翼翼戴回手表,从今以后,密大在哪,家在哪。 “这一刻开始,考生岑今就是密大大一新生,请于五日后入学。现通知密大新生三大守则,请新生岑今从现在开始的每分每秒务必遵守。 1、诸神不可信。 2、如遇诡异(死神),求援失败,则采取措施:谈判、攻坚、控制、格杀,至死方休。 3、请在1小时内,用尽全力告白,祈祷神明的眷顾。 祝您生活愉快。” 岑今:“……?” 白影(尸肉团) 1小时内完成祈祷神明眷顾的告白? 祈祷哪个神明的眷顾?为什么还有时间限制?他上哪找所谓的神明? 如果不遵守新生守则会有惩罚吗? 岑今按着定位手表询问,而手表只会机械的重复新生守则,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没有文字陷阱,但也没有不遵守的惩罚,只是‘务必’遵守守则,不是必须。我只要奖学金拿到手,读书期间低调做人,直到毕业就行。” 全世界诡异事件频发,不久的将来,世界必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不一定影响到普通人的生活,天塌下来还有能人顶着,比如校方和所谓的机构,比如其他考生。 岑今无意窥探新世界,那是天才们闪耀发光、实现人生价值的舞台,而他更适合当一个普通观众,为天才们摇旗呐喊。 “你们两个知道地下暗河的出口吗?”岑今看向门外说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必须尽快离开暗河。” 怨童猛地抬头,失声尖叫:“我们在地下暗河?” “有问题?” 怨童露出惊恐到极致的表情,倏然拔腿跑向木门,听到潺潺水声,看到狰狞的镇墓兽才相信整栋小屋不知何时漂进地下暗河。 它四肢着地往回爬,瑟瑟发抖说道:“快,快跑。” 岑今:“你跟地下暗河里的异物不是同级吗?” 为什么这么害怕。 “不是什么诡异都能近距离承受来自黄泉的污染。”怨童说:“越靠近黄泉的诡异,受到的污染越严重,它的成长速度就越恐怖。我不知道地下暗河里的东西是什么,但它跟我是第一批被污染的异物,而且一直藏匿在暗河里,跟我们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异物。” 岑今:“黄泉指的是地下水库?” “那里自古以来就是尸体的国度,是传闻中的黄泉之国。地下暗河的尽头通往黄泉之国,靠近黄泉的异物会被同化、吞噬,最后成为水库里的尸体之一。” 比起暗河,它更恐惧水库。 “风险和机遇并存,越靠近黄泉,污染越严重,成长速度飞快但也意味着随时可能被吞噬,成为黄泉的养料。”岑今想起刚才一闪而过的巨大白影,感觉很不妙。 显然地下暗河里的东西没有被吞噬,至少是二级以上的危险异物。 而今除了地下水库就没有其他异物可以制衡暗河里的异物,如果正面撞上,绝对死路一条。 但考生已经被巨大的白影盯上,周围也没有考官的身影,估计凶多吉少。 聪明人的选择是赶紧寻找出路离开,自不量力者才会留下来救人,岑今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清晰,平庸普通,绝不是当英雄的料。 就算他现在赶过去也是在异物的餐盘里多添一道食材,丝毫起不到帮助的作用。 最重要是他无法刹停林中小屋奔向暗河尽头的步伐! “啊——”怨童陡然发出尖啸,身影一闪,蹿进房间衣柜里,‘砰’一声关上衣柜门不肯再出来。 岑今敲着衣柜门急问:“你是不是感应到什么?” “黄泉正在苏醒……”怨童颤抖着声音回答:“快跑,快跑。” 地下水库里的东西快醒了?! 岑今忙问黄泉苏醒会带来什么可怕后果,可怨童已经恐惧到精神崩溃陷入狂暴状态,衣柜、房间,到处都是它那穿透耳膜的嬉笑声,和高频音波一样的杀伤力,直接作用于人体内脏产生共振。 短短几秒内,岑今已经产生不良反应,不得不退出房间并紧锁房门,好在还有铜铃头。 他将目光投向铜铃头,后者反射性僵硬。 岑今复述一遍问题,铜铃头还算老实回答:“黄泉苏醒的时间很短,大概维持一个小时。在它清醒的时间内,以它为中心向四周辐射.精神污染,一次比一次严重,污染范围向外扩张。被污染辐射到的特殊物品会成为新诞生的诡异,而旧的诡异可能进阶,也可能同化为污染,成为黄泉的食粮之一。” “如果人类被污染会怎样?” “死亡,或者成为新的诡异,但活人成为新诡异的几率不足0.01%。” “你还知道百分比?”岑今插了个题外话。 铜铃头装傻充愣,岔开话题:“四海窟所有的河水都奔向地下水库,继续留在林中小屋最后会被带进地下水库,你现在最好赶紧跳河游到岸边,沿水流的反方向跑。” 岑今不能完全确定铜铃头话里的真假,但是必须尽快离开四海窟这点共识毫无疑问,只是如何上岸? 他提着灯踱步到门口,眺望黑黢黢的河面,想起跟在考生身后的白影,以及1981年游客在四海窟撞见空中浮尸的事例,心中不由浮起一个猜想,或许白影就是当年的空中浮尸。 但是撞见空中浮尸会有什么后果、如何对付以及具体特征,他都不知道。 忽然小屋晃动了一下,河面波动,水流向两边流泻,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准备破河而出,岑今心生好奇,举着灯小心翼翼走到第二层木质台阶,蹲下来查看河面。 河水浸没小屋一层木质台阶,距离第二层的岑今不到十厘米。 灯光照不到的区域依旧黑瓮瓮,怪诞的镇墓兽安静矗立两侧,不知何时,面孔朝着河面中心,仿佛察觉到活人的气息而不动声色地监视着他。 死寂、荒凉和无名的恐慌充斥着整条河道,黑暗中似乎有一道凶猛的野兽咆哮在空旷密封的溶洞里横冲直撞,撞得声音变形,越来越尖锐,最后传到耳边如鬼嚎哭一般瘆人。 岑今盯着手臂一排凸起的小颗粒,是他身体不受控制的恐惧,仿佛某种超乎常规的、不可名状的存在正窥视着他,也可能只是投来不经意的一瞥,而他的大脑还未分析出结果,身体机能率先给出恐惧的反应。 这种感觉很神奇,因为恐惧是人类的一种情绪,经由大脑处理后得出结论,再反馈回身体各个部位,最后才直接表现出生理反应。 但现在情况相反,他的大脑来不及分析出恐惧的结果,身体机能已经条件反射表现出紧张和防备,就像电脑中枢还没经过数据分析,显示屏率先给出答案。 非常不合常理,超乎常规,但确实发生了。 这种情况前所未有,哪怕刚才瞥见的白影也没让他产生类似感觉,恐怕这就是地下水库里的东西醒来的过程中,产生的第一次精神污染辐射。 比他想象的更严重,不能再犹豫了。 岑今估测他跟河岸的距离,约莫四米,非常近,便准备直接跳进河里游过去,却在双脚刚踩进水里时突然看见河里出现奇怪的白影。 他心里一惊,刚才只顾看河面没看河底,连忙提灯放在河面,脸靠过去,几乎贴着河面,眯起眼查看河底,忽然见到河底有巨大的阴影正缓缓漂浮上来。 阴影漂浮到光照范围,面貌完全暴露在视野中,岑今瞳孔紧缩,大脑疯狂催促他快跑,但见暴露在灯光下的阴影是一个巨大且惨白的肉团。 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藏在河底,轮廓面积无比庞大,仅暴露在视野里的这部分肉团是很明显的僵尸肉,惨白光滑,像溶化了的雪糕,但又紧紧粘合在一起,更恐怖的是岑今发现这块肉团分明由三具尸体缠绕而成! 其中一具尸体的头在肉团的正中央,察觉到岑今的视线,突然‘咔擦’扭过头,露出变成黑洞的五官,直勾勾盯着岑今。 岑今惊骇得发不出声音,扭头就跑,身后传来破水而出的声响,通过砍骨刀刀背看到后面一个轮胎大小的肉团滚上门廊,如抱团滚球状的蚂蚁一到安全圈便立刻撒开,五只没有五官的白影分开,蜥蜴似的趴在木质地板上,飞快爬过来。 ‘砰’一声巨响,岑今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五只白影疯狂撞门,木门哐哐巨响,岌岌可危,岑今却放心下来,别看木门摇摇欲倒,实际坚不可摧,之前无脸女、独脚地公等异物厮杀激烈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出不去。 只要木门锁住,异物就无法通过破坏木门离开,必须老实开、关门才能正常出入。 岑今透过门板缝隙看门廊外面的白影,一共五只白影正趴在木板上舔.舐血迹,其中一只突然回头,眼睛的部位是两个黑洞,直勾勾盯着岑今上一秒所在的位置。 飞快躲藏起来的岑今背靠墙面,冷静分析目前的处境,逆着水流能找到出口但必须上岸,可河里藏着一只恐怖异物,他对付不了。 躲在木屋里暂时安全,但安全不了多久,因为木屋的目的地是地下水库。 那地方比暗河里的巨大阴影可怕多了。 “啊啊啊救我——”、“有人被卷进河里了!”、“快救人……等等,我们头顶那团白影是什么?”、“快跑!”、“黄姜,我们该怎么办?” “来不及了,那些白影从河里爬出来,它们就是暗河里的异物!四海窟第一批目击者口中的空中浮尸!” 是考生?怎么又回来了? 惊恐的喊叫此起彼伏,急促匆忙奔跑的脚步和重物落水的声音,伴随最后一句一锤定音的真相,期待的救世主没有降临,绝望的氛围在黑暗中弥漫。 岑今跑进阁楼房间,拆开没彻底封死的窗户,居高临下眺望,只见不远处的河岸边伫立着一群白影,溶洞墙壁、洞顶也攀爬着一群光滑的白影,还有白影源源不断地爬上岸。 听声辨位,岑今很快发现考生在成群白影的中间,他们被困住。 有人受伤,疼得不住呻.吟,但白影没有展开攻击,估计没流血,可能骨头或内脏受伤。 他们撑不了多久,一旦有人流血,白影就会蜂拥而上分食考生。 岑今从刚才白影舔.舐门廊木板新鲜的血迹便猜出这群异物跟无脸女一样,没有五感,嗜血,对鲜血异常敏感。 “全体肃静!”一道较为冷静的女声说:“它们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没有触觉,否则早就攻击我们了。” 另一道年轻的男声附和:“听黄姜的话没错。白影一直跟随我们身后,我们听到的窸窣声就是它们爬过我们头顶的声音。但我们至今还安然无恙,你们没发现,即使有人掉进河里也没被攻击吗?” “可是有人被卷进河里。” “是意外。”显然是被卷进河里的同学惊魂未定:“我撞到白影,那东西抓我脚踝,我吓得气都快没了,一个站不稳摔进河里……艹,你们没感受,河里杵着一个巨大的肉团,它身上掉下一个又一个白影,跟下饺子似的,从我身边爬过去,我差一口气就能去天上见我爷。” “那这些东西为什么跟着我们?是不是一旦触发什么条件就会被攻击?考官到底什么时候找到我们?” “我姐姐说过,异物攻击性很强,本性凶猛好杀,通常而言,鲜血会刺激它们。我姐姐还说过,异物绝对不会五感全失,如果无听觉、视觉和触觉,那就是嗅觉。它们嗅觉灵敏,但无法根据嗅觉分辨活物,除非有一种特殊味道的东西刺激它们暴.动。” 黄姜说:“比如鲜血。” 岑今微讶,这个叫黄姜的女生好聪明。 黄姜瞪着河面:“我要做一个实验。” 话音一落,便见围在身边的白影迅速后退,如鬣狗争食,扑向河面中央猛烈的撕咬,几秒后飞速散开,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而河面的位置已经漂浮着几只被撕碎的白影残肢。 黄姜脸色苍白:“我驱动食鬼蛊吐出一滴血,就一滴!是我留在食鬼蛊身上的一滴血,一吐出来立刻溶进水里,可是岸边的、水里的白影都闻到血腥味。这是一群对鲜血敏感远超鲨鱼的怪物!” “所以我们不能受伤流血,那只要不流血就行!” “不行。”红皮外套声音颤抖:“我数过,它们正在尝试攻击。比如说一开始它们只是跟在我们后面,之后有人被抓住脚踝……换句话说,这群怪物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契机下,尝到鲜血的味道,于是发现溶洞里有它们渴望的血肉,它们开始主动攻击,尝试寻找猎物。 一次两次被攻击可能侥幸躲过去,但是三次四次无数次呢?擦破皮就会被发现,我们又找不到出口。” 死定了。 所有人的想法一致,不免绝望崩溃。 而阁楼里的岑今看着门廊的方向,知道是什么契机让这群怪物尝到鲜血的味道了。 经年累月的屠杀令整栋林中小屋都被鲜血渗透,一淌进河里,血迹溶化在水里,怪物尝到血味,这才沸腾暴.动,攻击考生。 岑今无可奈何地叹气。 那头名叫黄姜的姑娘说出一个提议,由她脱离队伍,割破掌心,吸引怪物,为其他考生争取逃脱的时间。 其他考生坚决反对,架不住没其他办法,红皮外套争取自己当诱饵,又遭到反驳,黄姜说队伍里需要队长,只有红皮外套最熟悉四海窟异物。 几个年轻人明明怕得说话都带着颤音,还有人哆哆嗦嗦地哭泣,却都在此时勇敢站出来,不惧畏死亡,只愿为其他人争取逃生时间,而他们甚至还不是同窗。 勇敢聪明坚强,舍己为人,舍生取义,这就是国家栋梁! 岑今心想,将来新世界的中流砥柱,为诸如他这一类的普通人撑起一片天的天才们,要是死在这里,以后不就没人保护他们普通人的安危? 他朝九晚五的安逸生活和畅想的退休养老岂不空梦一场? 岑今哪受得了这黑暗的未来,当即将点亮的灯挂在窗户外,将铜铃头放上窗框,清了清嗓子变调说道:“逆着水流的方向走,能找到出口。” 突如其来的声音和灯光吸引黄姜等人的注意,他们看清凭空出现的阁楼和窗框边怪诞的铜铃头,认出就是十几分钟前遇见的小屋。 这处处彰显古怪的小屋,能相信吗? “能信吗?”有人小声问。 黄姜:“再看看。” 众人胆战心惊地盯着小屋,然后看着小屋顺着水流逐渐逼近,过没多久,一个猩红色的水桶出现在窗框上,周围的白影瞬间沸腾,齐刷刷扭头看向小屋。 下一刻,水桶倒出浓稠的鲜血,看不清什么生物的肉块混杂着血液四下飞溅,河面瞬间掀起波澜,一个巨大的肉团破开水面,趴上边的白影闻到血腥味纷纷移动肢体掉落水里,朝小屋爬过去。 第二桶血肉倒下来,围绕考生的白影发疯般涌向小屋。 周遭一空,顺利脱困,考生们震惊不已,“小屋里的杀人狂魔救了我们?!” “为什么?什么怪物会救人类?难道他是考官?” “也有可能是考生。” “哪个考生这么牛逼?我拜他当大哥。” “人家给我们争取时间,你们还愣着干嘛!跑啊!”红皮外套一嗓子惊醒众人。 他们跑了几步,犹疑道:“如果真是考生,他是不是牺牲自己拯救我们?” “不管是人还是异物,总归救了我们,而我们留下来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可能添乱。”黄姜说道:“我们不能辜负他的好心,就按照他的提示,逆着水流跑。” 其他人安静一瞬,沉默地逆着水流方向奔跑,将林中小屋和屋里的‘好心人’远远抛在身后。 而红皮外套跑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回头看了密密麻麻都是白影的小屋一眼。 他记得手握砍骨刀的‘杀人狂魔’好像有一头眼熟的黄毛。 屋主(悬空铜棺) 小屋里,将两桶异物倒干净的岑今捞起铜铃头就跑出房间。 刚将门关上,外面的白影就循着血味爬进来,不一会儿就将房间填满。 门被撞得砰砰响,岑今把能堵门的东西都搬来堵住门,接着跑到一楼,将独眼怪之前躺过的单人沙发搬到正对大门的地方,然后躺了下来。 照明灯挂在墙上,将屋内和门廊照得一清二楚,透过木门缝隙可以清晰地观察那颗浮出水面的巨大尸肉团。 尸肉团的一大半还浸没在河里,但光暴露出水面的部分就是林中小屋面积的一半,吸附在上面的白影纷纷掉进水里,又爬上小屋舔.舐血液,像密集的福寿螺吸附着稻草杆,岑今不用看都能猜到屋外什么情状。 白影掉下太多,尸肉团露出一个缺口,正对木门缝隙,被岑今看个正着。 却见缺口周围十几层白影的肢体形成极为扭曲的角度相互缠绕,乍一看如庞大粗壮的树根缠绕,再细一看不由头皮发麻,因为所有白影面孔朝里,看不见五官而形似人类,细看之下便产生错觉,以为那是尸山骸壁。 缺口深处则是深红色的透明肉膜,里面影影绰绰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岑今盯视的时间过长,发现肉膜以某种极微弱的频率跳动,那种跳动频率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响,脑海里全是同一个跳动频率,而深红色的透明肉膜突然充满难以形容、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莫名其妙的跳动声从虚幻到清晰,汇聚成完整的句子,驱使他打开门走出去,触摸肉膜,融入它、成为它。 窒息的痛楚自胸口传来,浑噩的脑子瞬间清明,岑今大口吸气,发现自己已经走到木门,正准备打开,而屋里除了白影的窸窣声和撞门声再无其他,深红色的透明肉膜依旧静静伫立水面,纹丝不动。 铜铃头滚到他脚边:“你被蛊惑了。” “我知道。”岑今不以为意,坐回沙发,他知道那种极其微弱的跳动频率是什么了。“我屏住呼吸了。” 铜铃头:“异物不靠呼吸分辨猎物。” “屏住呼吸是让窒息的痛楚唤醒我被蛊惑的大脑。” 铜铃头:黄毛变态的聪明总能让他耳目一新。 “现在怎么办?你身上伤口很多,血腥味浓重,阁楼房间的门锁被你破坏过,撑不了多久。到时白影一拥而上,一只一舔能把你舔得渣都不剩。” 岑今迟疑:“舔.遍全身?” 铜铃头突然激动:“你们人类的醒脾太脏了!” 岑今:“我只是好奇它们的舌头构造,是不是长满倒刺,还有白影跟肉团中心的深红色肉膜什么关系,如果能抓一只研究就好了。”低头看铜铃头,语气三分八卦:“你遭遇过什么?” 铜铃头沉默几秒,若无其事转移话题:“你打算怎么逃出去?” “还有两分钟就满半个小时。” “所以?” “三十分钟是林中小屋的猎物脱困的时间,我之前想不明白脱困的契机是什么,后来才想通所谓的‘呆满三十分钟’不是脱困时间,而是小屋择定房客的时间。小屋一个月进食一次,从饥饿中醒来,进入暴.走模式,见什么吞什么,但只有吞食血肉活物才能止住饥饿。 可四海窟是无人禁区,应该是受到污染的缘故,连老鼠青蛙这些小动物都没有,所以暴.走模式的小屋根本无法主动狩猎,它需要房客帮它准备好食物。” 岑今说:“‘三十分钟’是小屋择定房客是否有能力成为它的伥鬼的时间,也是安全时间,应该还是它能力使用时间的限制。” 因为之后他屡次出入小屋,待的时间挺长,却没再被迷惑。 “判定合格,当然威逼利诱留下来当房客。反之,独眼怪和无脸女会让猎物变成食物。不过,我最主要的底气来源于今天是林中小屋进食的日子。” 铜铃头讶然:“你怎么知道?” “今天独眼怪出去猎食了。”岑今顿了顿,仰头看向阁楼:“听,没声了。” 铜铃头看着岑今平静的面孔,忽然觉得它之前评价的‘变态’、‘聪明’过于草率,这黄毛不是简单的聪明人。 世界上聪明人很多,天才怪才奇才毫不稀奇,它在地下水库见过不少,唯独鬼才至今没遇见过。 鬼才顾名思义,天赋+非常规思维的怪物,重点在于‘怪物’两个字,非人非鬼,邪谬可怕,平时看上去平凡无奇,某些时刻做出的非常规举动却令人恐惧不已。 岑今提着照明灯打开门,门口的白影已然被小屋迷惑,匍匐在木板上一动不动。 他跨出门槛,突然听到恶寒的咀嚼声,抬头看阁楼的位置,心想原来不是直接吞,而是细嚼慢咽,不过房间里爬满白影,对小屋来说也算饱餐一顿。 但愿够抵三个月房租。 岑今下台阶,盯着缺口里的深红色透明肉膜仔细看,发现深红色原来是附着在肉膜上的细密的血管,而血管的末梢插.进白影后脑勺的位置。 如此操控白影吸血,反哺肉膜里的东西。 肉膜一鼓一翕,频率颇似胎儿心跳。 里头孕育着一个怪胎,岑今猜它应该快到孵化时间了。 突然尸肉团颤动了一下,岑今吓一跳,连忙后退到门口,警惕地盯着,而尸肉团没有再动,小屋大快朵颐的声音响彻寂静的溶洞。 铜铃头一蹦一跳,盯着深红色肉膜的目光十分阴冷邪恶:“趁此机会,我们剖开肉膜,杀了里面的怪胎。” “疯了吧你。”岑今说:“半小时一过,尸肉团就会清醒,我当然是趁此机会赶紧跑路啊!” “……哈?”黄毛不是很勇吗?突然丧怎么回事。 铜铃头游说:“主人,您趁现在杀了怪胎,把它献祭出去,得到地下水库的青睐——你知道那种级别的异物的青睐是什么吗?可能是让你脱胎换骨成为高级异物!高级异物保有理智、情感,力量充沛,长生不老,那是你们人类文学史上歌颂千百年的神!” 岑今一脚将铜铃头踢回小屋,关上门,“你没明白,我不配主角的待遇。” 高级异物的青睐?脱胎换骨? 那是人生赢家、命运主角们的待遇,而他连反派光环都没有,就是开集活不过三分钟的死跑龙套,要不怎会一进四海窟连撞诡异? 所以他小心再小心,费死脑细胞争取逃亡时间,任何游说他送死的,都是阶级敌人。 岑今三两步淌进水里,准备跳进河里,身后小屋内陡然炸起一声山崩地裂的嘶吼声,震得他手脚僵硬,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尸肉团清醒,吸附小屋外的白影一只接一只朝他这边聚拢。 肩膀的伤口不知何时裂开,血水顺着指尖滴落河里,白影暴动,猛地抬头,嘴巴位置的黑洞倏地裂开,露出宛如放大版蜗牛口腔的大口。 众所周知,蜗牛牙齿两万多颗,全长在舌头上,又被称为齿舌,放大后密密麻麻十分恐怖。 怪不得铜铃头说舔一口渣都不剩。 岑今握紧砍骨刀,用力挣开落在身上的无形枷锁,然而没等他血战到底,围过来的白影僵立一秒,下一刻如虫潮退去般窸窣爬回尸肉团并迅速沉入河底消失不见。 那动作……像落荒而逃。 不对! 地下暗河是尸肉团的地盘,它怕过什么?什么东西能让它吓得落荒而逃? 岑今想都不敢想便要跳河,可惜晚了一步。 ‘轰——’地一声,霎时间天摇地晃,空间扭曲的弧度肉眼可见,耳鸣声不断,脑袋嗡嗡炸响,像以前的电视出现信号消失,视野充斥白茫茫雪花。 猛然一股巨大的重力砸下来,万钧压力砸在头顶、肩膀、腰和腿,‘啪’一声像块甩到墙上的湿抹布,岑今整个人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以为自己会摔进水里窒息而死,却意外发现他在水里呼吸自如。 岑今匍匐在地,脸受重力所压死死贴着地面,眼角余光窥见林中小屋静静矗立在身后,不知为何,莫名看出俯首称臣的姿态。 水域清澈,广褒无垠,地面是青石板铺就,右面一根高耸巨大的青铜柱巧夺天工,旁边约莫三米高的青铜烛座是一女子模样,跪坐状,掌心捧着烛台,火光明亮,照得水底亮如白昼。 女子青铜烛座身后是残破的城墙,年久失修裸.露出乌黑色的墙壁,墙壁五丈处,整齐一排方正洞坑,高一米、长一米,每个洞坑里竟都有一具屈肢蹲踞,双手反绑于后背的尸体! 无数洞坑,数不清的姿态怪异的尸体,统统面朝一个方向,这分明就是封建时代反人类的屈膝群葬! 将活人捆住手脚作屈肢蹲踞状,陪同墓主或祭祀的神明一起下葬,埋入地底,形成特殊的大型陪葬墓群。 等等,大型陪葬墓群? 这是地下水库?黄泉之国?! 岑今头皮发麻,背脊寒凉,用尽力气移动头颅,试图面朝洞坑尸体面对的方位,勉强瞥见一具悬挂在一座宏伟的古汉高台正中央的精美铜棺。 只能瞥见铜棺的下半部,被数条粗重的铁链牢牢捆住,悬挂高空,棺盖刻满相同面貌的女人脸,盯久了会产生难言的恐惧感,但真正让岑今心惊肉跳的是棺盖右下角已被撬开! 从他这角度,甚至能看见棺盖里垂落下来的玄色织金云鹤长袍,样式华丽精美,不是凡物。 那是水库里的异物,黄泉之国的主人,连林中小屋和尸肉团都恐惧忌惮的高级异物。 视线无法再向上,岑今干脆专心尝试掌控身体,一蹭一挪向后退,趁铜棺里的东西苏醒时间没那么快,赶紧挪回小屋,逃出去是不可能逃出去,小屋便是唯一的避难所。 他算是林中小屋的房客,大不了伪装成被弄死了的独眼怪或无脸女,不求一模一样,能骗过去就行。 而他没猜错的话,铜棺里的异物才是林中小屋屋主! 否则贱得一逼的铜铃头活不到今天。 旧诡异极力规避水库精神污染,害怕被吞噬,林中小屋却不闪不避,反而顺着水流前往尽头的黄泉。 一切原因在于铜棺是屋主,作为屋主,也许他不好意思为难已交房租的房客呢? 岑今努力半天,脚碰到小屋台阶,突地‘咣’一声响彻上空,打断他的动作。 回音余荡,岑今梗着脖子回头看,看到一条粗重的锁链无端断裂,而铜棺半开,一只苍白色的赤足踩着黄金堆,似欲出棺。 “……” 淦。 病态告白(我的神明) 嘀—— 军用示波器发出强烈预警,特殊信号采集装置处理器色块分明,观察员处理出第一波数据结果。 “地下暗河入口处的精神污染指数高达480,进入严重污染阶段,暂时无法清除,建议相关人员立即退出四海窟,前往安全区。” 观察员通知警戒区护送淘汰学生的军队,看向暗河入口唯一一个还有信号的监控,心中忧虑不减反增。 暗河里的考官和学生全部失联,不知道主任找到他们没有。 地下水库怎么会突然失控?到底是什么原因刺激它失控? 观察员深思之际,车外一阵嘈杂声传来,考生们惊魂未定但格外兴奋地分享考试的惊险桥段,浑然不知情况险峻,而护送他们的士兵了解一些情况,神色都有些凝重。 “考生全都找回来了?”观察员问。 新海城特警大队队长关长城快速汇报情况:“考生一共21人,全部安全归队。” 他环视一圈,问:“其他人还没回来?” 观察员摇头,正要说话,头顶传来航空发动机轰鸣声,伴随狂风大作,一架米-24武装直升机停在空地上方,螺旋桨巨大的风力将树木冠顶扫弯,接着放下软梯,陆续滑下全副武装装备的单兵。 软梯离地五米,这些单兵轻松跳下来,双腿跟装了弹簧一样弹跳自如。 关长城:“特种兵?” 观察员:“编外特种兵。” 关长城闻言皱眉,一般来说,有了前缀‘编外’两个字基本跟不靠谱挂钩,但这支编外特种兵不同以往,是由官方+机构联合打造的第一个超凡特攻小队,专门处理他们处理不了的特殊诡异事件。 内部资料,隐约透露这支特攻小队叫什么鸟,三头鸟还是九头鸟? 一共来了八人,高矮胖瘦男女老幼一应俱全。 关长城心情复杂,中年啤酒肚就算了,居然还有白发苍苍的老头和年纪约莫12、3岁的男孩,怎么还雇佣童工?劳动法摆着好看吗? 单兵之首的女人一眼看穿关长城的想法,对他说:“特殊人才特殊对待,国科院不也收录神童吗?” 关长城一惊,他好歹当了十几年特警,不说心思绝对缜密但也不到一眼能看穿的地步,除非女人拥有透视思想的超凡力量。 他赶紧摆正态度,和缓脸色:“是我狭隘。诸位奔赴四海窟的路上应该了解过基本情况,还有十二名考生被困在里面,考官和主任都去援救他们。如今磁场紊乱,电磁信号消失过半,目前已和他们失联。” 观察员补充:“地下暗河附近十五架航拍无人机坠毁,已陆续召回其他航拍无人机。另外,磁暴范围外扩,五分钟前监测到暗河入口处的精神污染指数高达480,预测这是第一波精神污染,下一波精神污染将在十分钟后。” “这么密集?” “毕竟四级高危禁区,这还只是开始,之后的频率可能以秒计算,当精神污染达到峰值就会彻底爆发,整个四海窟都被恐怖笼罩,不亚于核爆。” 关长城第一次处理大诡异事件,尽管此前受到训练,真正面对还是禁不住震撼。 特攻小队的女人弯起红唇说:“四海窟一向稳定,怎么会突然失控?” 观察员:“需等待事后调查才能知道原因。” “行吧。”女人打了个响指:“大部队撤离,其他人出发救人。” 一声令下,七个单兵扛着装备消失在密林中。 噤声的考生们等特攻小队一走,当即叽叽喳喳兴奋讨论:“他们是什么?那身装备太酷了!” “官方和机构合作推出的一支编外特种兵,叫鬼车特攻小队,论坛里有介绍,都是超凡者中的精锐。鬼车特攻小队,跟南欧的海德拉小队、梵蒂冈枢机团、联邦红蜘蛛和毛熊维列斯小队齐名。小队成员都是密大毕业生,精英中的精英,每一个密大学生都以加入这几个特攻小队为目标,想不到我今天有幸看到真人!!” 说话的新生无比激动。 “我不了解这些,但是认出他们身上佩戴的全景夜视仪市面售价五十万刀,羡慕的泪水从嘴角流出来。这玩意儿有价无市,太慕了。” …… 新生们的热情没完全抒发就被卡车载离四海窟,闹哄哄的空地一下安静,没过多久,搜救失踪学生的甘志义和士兵回来,汇报他们找遍警戒区也没搜寻到岑今的踪迹。 甘志义:“周满说他继续留在警戒区搜索,半个小时后还找不到再走。” 观察员无言:“带士兵们先撤到安全区。” 甘志义听令,带一队士兵离开,前往安全区与其他人汇合。 与此同时,潜入深湖约三百五十米处的十刹海,持菩提结密宗降魔印,缓缓下压,念道:“阿闼婆吠陀·禳灾。” 话音一落,以十刹海为中心泛起一层波浪,随他手势向下,波浪猛然重力下坠,硬生生将他脚下十公分的湖水刮开,与上下分层,相距一公分。 这高度十公分的湖水肉眼可见的压缩,水分子与水分子之间不断挤压、缩近,最终改变形态形成一张薄如蝉翼的透明薄膜! 惊奇的一幕若被现世的科学家看见绝对让他们疯狂,人所共知液体无法挤压,除非高达十万气压改变原子间作用力,使其完全改变水的形态。 但以目前人类科技水平根本达不到通过挤压液体改变其形态,而眼前这个光头僧人仅以人力和一句口密便可施加十万气压的力。 等于摧毁了人们对现有世界的认知,人类建立百年甚至千年的知识体系从基座那里就塌了! 幸运的是此处除了光头再无他人。 水薄膜轻轻落下,覆盖三百五十米以下的深湖,瞬间隔绝源源不断的精神污染。 湖水高度污染,蒸发后的雨水仍带有污染性,如果再受一次精神污染爆发狂潮,加重湖水和雨水污染,并破坏地下水的生态过滤,恐怕危及新海城千万居民。 而水膜可以抵抗剧烈的精神污染爆发。 十刹海圆目怒睁,手臂和额头青筋暴突,显见使出这招超凡之术有多吃力。 ** 溶洞内,黄姜等十名新生逆着水流狂奔,黑暗中只有杂乱的脚步和呼吸,不知跑了多久,每个人筋疲力竭、气喘吁吁,却都不敢停下休息,生怕慢一步就被白影追上。 为首的黄姜说:“前方拐角,注意减速。” 然而身后两名新生精神混沌,已有些神志不清,根本没听到黄姜的提示,速度一点没降猛地冲出去,不慎撞到什么东西上,因惯性反被撞飞,又与身后的人相撞,队伍瞬间乱成一团。 误以为又撞诡异的考生们惊恐尖叫、怒吼发泄,拳打脚踢,红皮外套眼疾手快揪住一个差点被打进河里的考生,配合黄姜一拳一个放倒闹得最凶的考生。 “肃静!” 黄姜当机立断发问:“什么人?” “黄姜?”拐角另一端走出一队手握照明灯的人。 “考官?”黄姜惊诧,随即欣喜,果然没感觉错,新生刚才可能撞到人,而暗河里除考生之外就只有考官了。 全体考官走出,帮红皮外套稳住考生,将精神状态最糟糕的考生敲晕抗上肩,审视一圈后说道:“所有人都在?” 黄姜:“张新佳不见了。” “我们遇到他了。”一个考官走出来,他背上背着的人赫然就是发疯跑丢的张新佳。 “学生走中间,考官垫前后,立刻撤离四海窟!” 他们不知道身后百米处的河底,一个巨大的尸肉团嗅闻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正朝这方向而来。 若岑今在场,便会发现覆盖表面的白影肉眼可见的少了两层。 因尸肉团正以狼吞虎咽的速度吞食白影,中间的肉膜跳动频率加快,好像里头的东西快破壳而出了。 此时,八人特攻小队安全抵达溶洞入口。 为首的女人眺望暗河深处说:“污染指数突破550,进入绝对清除阶段。” ** 地下水库。 连续‘咣’、‘咣’几声,粗重的铁链接连断裂,断口平整,至最后一根铁链断裂瞬间,铜棺棺盖抛飞,‘咣当’两声巨响重叠,昭示再无阻碍铜棺里的东西出来。 岑今眼角余光看到一双赤足一步一步走来,步伐不大、不快,却眨眼落到面前不足三米处,近距离观看,那明显是成年男人的脚,极苍白,毫无血色,但是瘦而匀称,脚弓高高的,青色筋脉匐在脚背,很是显眼。 黑色镶金丝的裙袂垂到突起的脚踝,行走间却裙袂不扬。 一眨眼,这东西不足一米。 岑今扛不住了,头晕目眩,如堕深渊,人世间无边际的黑暗、丑恶、绝望……所有负面情绪如潮涌将他填埋,而他无力挣扎,任阴暗和绝望啃噬五脏六腑。 眼耳口鼻开始渗血,疼痛反而无关紧要。 会死。 他一定会死。 岑今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认知,巨大的求生本能使他拽住从跟前走过的高危异物的裙袂。 这东西停下脚步,终于留意到地下还有一个人。 岑今察觉到这东西落在身上的目光,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他本能地瑟瑟发抖,那感觉大概就像是一个人偶然一天被路面一只蚂蚁拦住脚步。 人的感觉是荒谬,而蚂蚁全身心到灵魂都在恐惧颤抖。 ……1小时内,用尽全力告白,祈祷神明的眷顾。 …… 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是你的圣徒,你是我的力量,我的支援,求你助我。” “我的堡垒,我的避难所,我的救世主,我的盾牌,我所依靠的——”岑今咬破舌头,眼里弥漫一片血色,随着,每一字、一句吐出艰难,像刀片刮过喉咙,像荆棘刺穿珍珠鸟的喉咙,腥甜的血味漫溢至舌尖。 “我的神明!” 咚——水波向四周荡开。 刹那天地阒寂,山河无声。 异变(怪婴出生) 拽住织金裙袂,岑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来自高危诡异的凝视,让他全身都在打颤。 “求你……庇佑我。” 说完这句,岑今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声带像被割断,一个字也发不出,而铜棺里的东西伫立在他眼前,一动不动。 突然,岑今发现自己不受控制地抬起上半身,由匍匐在地变成跪直的姿势,眼睛平视高危诡异的腰胯,看着黑色衣袍上绣的奇异纹路,那纹路不明显,近看才能发现是金线织就的暗纹。 这暗纹有点像异文,而且盯久了会产生眩晕感,仿佛暗纹活了过来。 岑今眨眼,移开视线,盯着高危诡异垂在身侧的手,皮肤还是苍白色,手指长长的,骨节分明,青色血管从指缝延伸至桡骨,桡骨凸出,被衣袖遮盖一半。 一根红绳卡在桡骨下,红绳上绑着一只形状诡异混乱的银饰。 那只手抬起,伸过来,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岑今打了个哆嗦。 它想干什么? 岑今混沌的脑子挤出这个问题,不会真被他刚才的‘告白’感动了吧? 它没听过圣经吗? 岑今初中学校对面有一个小教堂,里面的老牧师天天到校门口传教,逮着人就读圣经,说得最多一句就是他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 刚才脑子空白,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里就飘过圣经诗篇里的这句话,于是想也没想地念出来。 没想到似乎真的有用! 这时,高危诡异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两只手分别贴住岑今的脸,如果不是情况诡异、彼此身份差距有点大,这姿势真像捧奶茶暖手。 陡然,高危诡异的手指插-进岑今的太阳穴,像插嫩豆腐那么轻松! 岑今瞳孔急剧收缩,恐惧不断刺激肾上腺素分泌,大脑告诉他必须赶紧跑,可身体定在原地像一个虔诚的骑士正接受教皇的加冕。 蓦地,岑今的视角突变,从原来的124度视角变成360度立体环绕视角,甚至能清晰看到插.进脑子里的那双手正搅动着大脑区域。 这种感觉很新奇,然而眼睁睁看着自己大脑被搅豆腐花似的随意搅动,多少提不起太大的乐趣。 紧接着是奇妙的吟哦声,陌生的古语伴随阵阵号角、钟鼓之声贯入大脑,恢弘庄严、神圣壮丽,宛如正在参加一场隆重盛大的祭祀。 脑海里闪过许多破碎的画面,一会儿是火光冲天的祭台,一会儿是莫测怪诞的邪典,一会儿又陷入无边无际的混沌,世界颠倒、扭曲,耳边充斥陌生古语吟唱的呢喃。 岑今昏沉之际,猛然一声呼唤如惊雷在脑海里炸开,惊得他连忙后仰摔倒在地,下意识抬头却正好直视铜棺里出来的那只高危诡异的面孔。 难以形容的相貌,超出人类性别区分的美,更像古往今来只存在于文学艺术描述的神明的相貌,却没有佛的庄严肃穆、也没有神的仙风道骨,而是难言的诡异邪恶。 这是一只拥有完美的人类外形的高危诡异!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岑今,目光中没有任何情绪,“岑今。” 岑今惊觉他喊自己的名字,潜意识开口回应:“我是。” 能说话了? 高危诡异盯着岑今,眼睛是银白色的,像流淌的月光,瞳孔却是两个相互嵌套的黑环,十分古怪。 “初次见面,你好。” 态度出乎意料的友好,岑今感到惊悚。 “你可以叫我……”他想了想,说:“丁燳青。” 这东西有名字?像人类一样给自己取了名字?! “你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但目前的你不适合知道太多。” “为什么?”岑今禁不住问,他觉得高危诡异对他的态度莫名友好亲切。 “你的大脑会因为无法处理庞大复杂的信息而发疯。” 高危诡异……丁燳青握住岑今的手腕,带他进入木屋,铜铃头安分地挂在门顶,只在岑今经过时投去无比震惊的一瞥。 “你刚才对我的大脑做了什么?” “稍微修改了一下,否则你无法听到我的声音。” “这里是黄泉还是地狱?” “人类文学里将这里称为黄泉,地狱入口,也有文学形容它是地狱,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坟墓。” “那些尸体是被迫殉葬?” “是封棺。”丁燳青淡淡说。 “什么意思?” 丁燳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换了一个话题:“你怎么看待异物?” 有一只异物采访他对异物的看法,就像有个人采访蚂蚁对人类的看法,很难说不是特立独行的疯子。 “没什么看法。”岑今诚实地说:“跟我无关。” 新世界莅临的信号无处不在,可是距离普通人仍旧遥远,他相信政府会建立一个安全城池供普通人继续生活,而异物、神明和超凡者就像世界顶级的资本家、科学家和政治家参与进第三方国家的战争。 尽管普通人可以从无数渠道获取消息,甚至能看到交火的视频,可实际距离遥远。 丁燳青定定地看他,半晌后移开视线:“……你是我醒来遇到的第一个信徒,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比如钱权,比如长生不死的超凡力量。” “我知道现实中没有阿拉丁神灯,也没有瓶子里的魔鬼——” “你想说什么?” “虽然魔鬼是因为智商有缺陷,但他们都算是不求回报乐于助人,而现实中只讲究等价交换。” 丁燳青笑了。 本来就是极耀眼的相貌,一笑更不得了,偏偏岑今的大脑被改造过,之前看他的脸感到诡异邪恶的情绪都消失,只剩下无与伦比的惊艳。 “聪明。” 岑今面无表情,谢谢,但高兴不起来。 “以物易物,但我要的不多。” “上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已经因为背叛工人阶级进去了。”狗逼同事偷打小报告试图破坏全厂工人的提薪诉求,而那厂子已经五年没提薪了。 狗逼同事升职加薪,经常对打.黑工的未成年比如岑今说‘我要求不多’,实际拼命压榨,最后被揭发做假账偷挪工钱判了十五年。 岑今举报的。 所以别以为他不懂‘我要的不多’这句话后面的人心险恶。 “我不一样,我追求公平的交易,而且我喜欢你的告白。热烈、赤城,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意。”丁燳青的手掌贴在岑今的心脏,“我随时聆听,只要你祈祷。作为我给予第一个信徒、第一个人类房客的优惠,只要你的祈祷足够动听,我会酌情打折。” ……用尽全力告白,祈祷眷顾。想要得到什么程度的眷顾,就付出多热烈的心意。 “敢问‘以物易物’第一个物指什么?” “你的灵魂、肉身归我所有。” “有空下次再聊。” 丁燳青的笑容淡淡的,视线一错不错,始终没从岑今身上挪开:“我们很快会再见。” 神经病。岑今在心里骂,虽然他不知道丁燳青为什么没有直接取走他的灵魂(如果真有这玩意儿)和肉身,但应该是有什么限制,比如必须得到他的首肯。 他起身朝木门走了几步,回头问:“我怎么离开?” “跨出门就行。” 这么容易?岑今看向门外形似一座青铜古城的水中坟墓,此刻仍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只高危诡异的视线牢牢黏在背上,如附骨之疽,平静、冷漠但无比诡秘邪恶。 定位手表的提示是‘祈祷神明的眷顾’,铜铃头说神明才会超凡之术,而最高级别的诡异被称为‘神明’。 无人禁区四海窟不是四级高危,而是更高一个等级的‘灭世’。 丁燳青不是高危诡异,而是神明! 密大校训规则第一条:诸神不可信。 岑今紧紧抿着嘴唇,内心紧张,憋到快爆炸,表面还是平静地一步步走向小屋门口。 ** 指数急剧膨胀的精神污染达到一个小高峰并毫无预兆的爆发,覆盖在深湖三百五十米处的水膜受到冲击瞬间出现数百道裂缝。 水膜岌岌可危,防不了多久。 十刹海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他原本以为水膜至少能挡住峰值最高时爆发的精神污染,但显然估算错误,连刚才那波小高峰冲击都扛不住。 而且此刻分.身乏术,不能一击脱离。 更糟糕的是精神污染小高峰爆发后,岩葬坑里的死者竟都有醒来的趋势! 整个深湖的岩壁数以万计的尸体,距离地下水库最近,受污染程度最严重,如果被污染成功或可能变成二级以上危险异物。 数以万计的二级危险异物若倾巢出动,将是新海城一千万人口的灭顶之灾。 这样强大恐怖的精神污染根本不止四级高危的级别! 机构绝对勘测错误! 十刹海固守原地,双目赤红,大喝:“阿闼婆吠陀·禳灾!” 便见十公分湖水再度聚拢、压缩,形成果冻状的水膜,异常坚固强硬,缓缓覆盖住两百米内的岩葬坑。 两次使用耗费精力巨大的超凡之术,致使十刹海七窍流血,但他还死死强撑,因为身后是一千万条人命。 与此同时,溶洞内狂奔的考官率先察觉不对,当即高喊:“停下!蹲下!” 一个指令一动作,考生齐齐蹲下,黑暗中听到心跳猛烈跳动的声音。 十一名考官迅速圈成一个圆,将考生保护在中间,然后拆开随身携带的黑箱子,翻出装备熟练地拆装组合,几秒内围成一个密闭的黑屋。 红皮外套触碰头顶的黑色装备,触感冰冷,像金属材质。 “这是什么?” “铅锌锑合金,一种利用微重力环境加工合成的新型超导材料,经过试验发现这种合金对封锁异物精神污染具有良好效果。可折叠、拆装,使用很方便。” 话音一落,众人都感觉到一股飓风似的战嚎咆哮而过,即使躲在特殊的超导材料里仍心有余悸。约莫持续三分钟,溶洞恢复平静,考官掀开合金装备将其收回黑箱子。 “走吧。” 黄姜问:“既然这种合金能封锁异物精神污染,为什么不将四海窟围起来?” “很难冶炼。这种高性能合金材料只能在空间站那种特殊的微重力环境下才能冶炼成功,数量不多,也就少数几个有空间站的国家能拥有。” “懂了。”黄姜点头。 其实也有厉害的超凡者可以人力封锁精神污染,但这类强者太少,一般情况不会如此浪费他们的能力,而且超凡者会有疲倦的时候,反观特殊合金材料不会累、可替换、可提高生产和循环利用,所以机构更多时候选用合金材料封锁异物的精神污染。 这就是即将在地球70亿人口面前拉开序幕的新世界,一个超凡之术与科技碰撞的未来。 二十多人继续奔跑,就在远处微光刺破黑暗,即将摸到出口之际,‘轰隆’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水花炸起三米高,溶洞摇晃,碎石簌簌下落,数十白影下饺子似的扑来,从岩壁、洞顶、河面和岸边爬过来,速度非常快,目标明确,对准人群发动攻击。 众人一时混乱,考官一边护着手无寸铁的新生,一边对付速度奇怪的白影,然而他们也是毕业没多久的预备役,若对付护林员、无脸女这种等级的异物绰绰有余,可这些白影难缠还数量多到离谱。 黄姜和红皮外套接过考官的短刃帮忙阻止白影的攻击,几次阻止后,他们发现白影只攻击受伤流血的学生,便让他们捂住伤口,清洗掉血迹。 然而新生心理破防,越慌越乱,反而撕破伤口,血流如注,白影受刺激,变得更躁动,不怕死的攻击。 前面一排白影被大口径步.枪直接轰成两半,碎肉遍地,腥臭的血液落进河里迅速扩散,后面一排白影趁机跳过考官头顶,直接扑向受伤的考生。 如蜗牛齿舌的嘴巴裂开,近在眼前,冲击极大,考生发疯尖叫:“救命啊啊!!” 三只白影撕扯着他,下一刻两只被爆头,一只被红皮外套的短刃插过脑袋劈成两半,可那名考生的胳膊白骨森森,惊惧疼痛之下完全没有行动力。 红皮外套搀扶着他,结果双双成为白影的攻击目标。 这时有一名考生没注意,被一只白影拖到溶洞上面,哭喊‘救我’,衣服擦破,后背擦痕斑驳,周边的白影闻味儿,扭头爬过去。 考官炮火集中在考生周围,试图轰死这群白影,可它们不怕痛不怕死,很快淹没那名考生。 听着考生凄厉的惨叫,考官咬牙:“艹!” 始终保持一份冷静观察的黄姜突然说:“白影脖子上有一条血丝连着河里的尸肉团,是它操控白影猎食!不如将炮火集中河里的尸肉团?” 考官们一听,定睛一看,白影脖子上确实有一条血丝连着尸肉团,便齐刷刷将猛烈的火力集中河里的尸肉团,那东西似乎察觉到危险,操控白影爬回去叠成厚厚的墙壁。 有两人跑去捞起掉进河里的考生,发现还有一口气在便背上来。 眼前迅猛的火力集中河里的尸肉团将近四分钟,白影一层又一层,根本不知道暗河里的异物到底操控多少白影,而火力装备快用光,撑不了多久。 考官吼道:“考生先走!快!!” 考生有些犹豫,黄姜不忍,还是咬牙道:“走。” 十一名考生已有四人失去行动能力,其他人或背或扛,使劲吃奶的力跑向光的位置。 一名考官火力用完,低头补充时,被一只匍匐在岸边的白影拽住脚拖进水里,几只白影钻进去,下一刻水面全是血,只浮上来一顶帽子。 其他考官见状,眼睛都红了。 “妈的干死这怪物!来啊——” 疯狂的扫射、迅猛的火力,密布暗河河面的白影残肢,尸骨无存的考官和血水染红的暗河,一层又一层白影剥落,渐渐露出里面深红色的透明肉膜。 砰,砰砰砰。 “火力集中深红色肉膜,那里一定就是异物的巢穴!兄弟们加把劲,把它冲成马蜂窝!” 哒哒哒……密集的枪.炮声,砰砰砰……越来越响亮的心跳声,渐渐充斥整个溶洞漫长的隧道,与众人的呼吸、奔跑的步伐和火力声同步同频。 火力渐弱至消失,白影不动了。 考官们停止攻击,瞪着深红色的肉膜,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 “这些白影一直反哺肉膜里的怪物?” “绝对三级以上的危险异物,那么猛烈的火力居然没能在肉膜上留下痕迹!“ “这声音有点熟悉,像胎动……不好,里面的东西快出生了!” 语毕,还活着的考官不约而同转身逃离,而考生们距离洞口十米,希望在即。 却听‘刺啦’,如布匹撕裂的声响,心跳巨响,频率越来越快,在溶洞里产生回声,然后是河水沸腾、碎石如雨落,紧接着又是密集的‘刺啦’,一道道、一声声,突然静止,猛地爆发—— “哇啊——” 婴儿啼哭炸响,经过隧道这天然广播的扩音,发喊连天,令人绝望。 校训(觉悟) 岩洞洞壁在此刻形成一面天然回音墙,一声比一声尖锐急促的婴啼与回声相互交错,充斥整个溶洞。 婴啼与河水潺潺的音轨同步、重叠,身后碎石如雨落,水花四溅,考官和新生们奔跑数步突发心率不齐。 红皮外套倒在距离洞口三米的位置,紧紧揪住心口,艰难地喘息。 黄姜跪倒在地,一抹耳朵,全是鲜血,回头看其他人也是七窍流血,表情痛苦地捂着心口,而更远一些的考官们突然扑倒,腿骨断裂的声响混在刺耳的啼哭声里竟很清晰。 “是共振。”黄姜以为音量很大,实际只有靠得最近的红皮外套才能听见的呢喃。 密闭漫长的溶洞形成一个天然的扩音器+回音墙,而怪婴的啼哭经过回声和扩音处理竟与整座山体、河流的固有频率相接近,与之产生振幅很大的共振。 婴啼逐渐尖锐、刺耳,频率提高,山体、河流趋于平静,反而他们的五脏六腑和骨头出现不同程度的破裂,很明显怪婴已找到他们身体内部骨肉、血管的固有频率。 “怪婴可以随心所欲调整声波频率与我们身体内部的血液流动、心脏跳动、脑神经甚至骨头的频率相接近,它随时能让我们变成一滩肉泥!” 生活中的共振随处可见,却不是所有人都了解共振恐怖的杀伤力,只要合适的频率就可以隔着皮囊,轻而易举使人体最坚硬的脑壳碎裂,更遑论非常脆弱的脏器和血管。 现如今溶洞内所有人的性命都掌控在怪婴手上,只要它乐意,随时能在一念之间绞杀所有人。 “咳、咳咳……好痛。” 有人忍不住咳嗽,呕出掺杂被震碎的脏腑肉块的黑血,还有人忍受不了脏器被一点点碾碎的痛苦,将胸口挠出一道道深刻的抓痕。 这时,红皮外套扯住黄姜的袖子示意她回头看。 黄姜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匍匐在地的考官们,距离他们大概三十米,红皮外套提示:“看上面。” 她抬头,看到隐蔽的角落里趴着一只怪物。 那怪物婴儿个头,通体深红,四肢像人,却顶着个畸形的大脑袋和一条尾巴,全身上下没有毛发。 这东西爬行速度非常快,纵身一跃,跳到无力反抗的考官身上,剥糖纸一样轻松剥开考官胸口的皮,然后将头埋下去,很快令人齿寒的咀嚼声取缔婴啼成为新的共振频率。 可怕的是考官此时还活着,却发不出声,活生生感受自己被吃掉。 而他身边的考官也眼睁睁看着同事被吃却无能为力,这种痛苦的折磨足以击垮他们的心灵。 黄姜不寒而栗,死死盯着怪婴。 怪婴猛地抬头看过来。 黄姜悚然一惊,发出短促的尖叫,因为她看到怪婴竟然全身没有皮而仅仅是一层透明的深红色薄膜裹着,红膜下面的筋肉组织、血管清晰可见,白色的大脑活跃地跳动,畸形萎缩的五脏六腑像是各种动物器官的大杂烩。 怪婴朝这边爬过来,将黄姜当成下一餐。 黄姜瞳孔紧缩,尽管恐惧到极点,仍习惯性地飞快整理出怪婴的基本特征:“无皮怪婴,速度奇快,擅长音波攻击,结合之前操控白影的例子推断或许还有操控死物的能力。类人异物,器官畸形,长有尾巴,孵化种,尚未完全脱离异物特征,但根据它类人异物+孵化种的特点基本判定其成长潜力:高级。等级:高危。” 红皮外套猜到怪婴等级不低,还是被这判定惊到,也许其他考生对异物等级未有刻入骨髓的恐惧,但父母是机构在职员工的他却将人类对高危异物的恐惧深深刻入灵魂。 他曾经看过一小段像素不清晰的录屏,出动一百多个超凡者和当地政府的千人军队、战舰和轰炸航空队同时格杀一只三级高危异物,以自杀式袭击、几乎全军覆没的结果才成功绞杀那只三级高危异物。 短短几十秒视频里的高危异物就此留给他人类最直观的恐惧。 “哇啊——” 红皮外套浑身颤抖,动弹不得,而怪婴啼哭响亮,下一秒直接出现在黄姜的头顶,猛地扑下来,深处畸形的锋利手指,划开黄姜的外套并刺进她的皮肤,鲜血的味道瞬间弥漫。 完了。 黄姜绝望地接受被活生生吃掉的命运,在她闭眼之时,突然‘砰’地一声枪响,胸口的怪婴被击飞,而溶洞内的啼哭瞬间化为实质的声浪,掀起劲风将每个人剜刮得皮开肉绽。 就在这时,一道更刺耳的声波经扩音后,如利剑般凶横地切断怪婴的共振。 黄姜等人得以喘口气,劫后余生,无比庆幸地睁眼,却见一群全副武装的单兵出现在面前,其中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摆弄手里的复古收音机。 切断怪婴共振的高频声波就从收音机里发出。 很明显,是这群单兵救了他们。 “你们是什么人?”黄姜询问。 “支援小队。”为首的女人名字叫叶胜英,她说道:“妹妹很冷静哦,分析基本全准,除了等级高危这点错了。” “不是高危?” “五级危险,不过再进化一次就是高危诡异。” 黄姜心有余悸,才五级危险就轻松玩弄他们的性命,要是高危异物估计全员躺尸。 “无皮怪婴呢?”她突然想起这事。 “跑了。”叶胜英握着把A.K说:“先送你们出去。” 这时候,特攻小队其他人已经将还活着的考官带过来,连考生一起送出溶洞洞口并告知安全区的位置,随后便回地下暗河追剿无皮怪婴。 望着头顶的太阳,不少心理脆弱的考生热泪盈眶,有一个崩溃地哭喊:“我想退出密大,再也不想当什么超凡者、也不想接触新世界了!这四海窟只是冰山一角就可怕成这样,继续留在密大肯定得面对更可怕的诡异,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会疯的。” “我还是老实回去考清北吧。” 此言一出,招来一些考生的死鱼眼,考清北的难度对某些人来说可不亚于面对诡异。 黄姜和红皮外套没话说,他们早一步了解新世界的残酷。 大部分新生刚接触新世界和超凡之术都感到新奇,特别兴奋,尤其密大的设定听起来那么像现世文学里的魔法学院。 每个收到密大考核邀请函的新生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幻想成为阶级金字塔顶端的超凡者。 却不知新世界并非哄孩子的童话,它剥下人类社会建立起来的和平外衣,露出你死我活且实力悬殊的真实凶残。 经历失去同事和一条胳膊的考官只简单包扎伤口,起身平静地说:“密大不会强迫学生的意愿,你们有来去的自由,但是只有一次机会可以选择。拒绝是双向的,你选择当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新世界的大门也将永远对你关闭。” 他说得算中肯平和,实际更加残酷。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走吧,尽量半小时内抵达安全区。” 其他考官都起身,站位有意无意的将考生护在中间,让能走的自己走,不能走的,由体力还行的人或背或扛,一行人朝安全区出发。 红皮外套突然发现考官伤势最重,而且牺牲了三人,而考生尽管重伤了几个但是没有人死亡。 如果没有考生拖累,这群考官或许早已平安抵达安全区。 如密大承诺的那样,他们会确保每一个考生的安危,考生的背后永远都站着坚实的后盾—— 然而眼前这群考官最大也才毕业不到两三年,却已拼死保护他们。 红皮外套心中顿生百般滋味,无以聊发,便听到黄姜轻声说:“保护是他们的职责。” 红皮外套偏头看着黄姜冷淡的侧脸,不解她怎么会说出这么冷漠的话,但想着暗河里的黄姜屡次以身犯险解救他人便按捺着不快说:“他们只是考官,不受我们雇佣,为保护他人而牺牲自己不应该是他们的职责。” “看来你还没有觉悟。”黄姜瞥了眼红皮外套,说道:“如果你不打算放弃入读密大就该明白,保护也将是我们的职责。” 红皮外套愣住,想起密大校训之一:责任,献身。 他登时噤声,明白黄姜的意思。 一级高危(四海窟暴.动...) 八人特攻小队追踪无皮怪婴至溶洞深处,其中一人握着小型雷达扫描仪搜寻无皮怪婴的踪迹,雷达显示屏的绿光指南扫了一遍又一遍,精神污染指数始终保持在620-630之间。 叶胜英环顾周遭,目光落在怪谈的镇墓兽两秒,回头问:“老鬼,还没找到无皮怪婴?” 被喊老鬼的小队成员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约莫五六十岁,擅长捣鼓机械,闻言回答:“无皮怪婴刚孵化,污染指数跟充斥溶洞的高浓度精神污染相差不多,器械无法探测。” 他抬眼:“无皮怪婴显然就是档案记录里一直没被探测到的‘空中浮尸’,按理来说,孵化种目标很明显,不可能探测不到,除非它有一个绝佳的藏匿地点。” 叶胜英盯着河面:“看来我们得下河捞。小妖,你和我一起。” “……”小妖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少年,他放下收音机,戴上氧气瓶准备下河。 叶胜英:“其他人在岸边等着,瞄准目标,等我跟小妖将无皮怪婴驱逐出来,立刻动手。这东西刚孵化,皮脆,几把A.K就能嘣掉它脑门。” 言罢,两人下河。 河里黑天墨地,好在两人都佩戴全景夜视仪,视物无障碍。 叶胜英冲小妖比划手势,下潜数十米,发现河床底下竟铺着青石板砖,这说明暗河曾经是一条人工河。 暗河几乎凿穿整座四海窟地底,估测过长度至少千米,当然它盘旋曲折若论直线长度自然不及千米,可长度着实不小。若果整条暗河都是人工河,则四海窟曾大兴土木,应该有记载才对,可是机构没有调查到。 为什么没有记载?修这条地下人工河的目的是什么?跟地下水库里的东西有关? 叶胜英不由想起神道柱长廊和暗河两岸的镇墓兽,也是人工修筑的杰作,不知道跟人工河有没有关系。 她继续潜游,来到河床尽头一处高约二十米、覆满青苔的墙壁,搜索到茂盛的青苔里挂着一块深红色透明薄膜。 这薄膜材质像蛇蜕,分明就是无皮怪婴的膜。 叶胜英意识到无皮怪婴正在进化,这东西刚出生就吃到新鲜血肉,又有精神污染浓度极高的暗河当温床,营养充分的前提加快进化速度不无可能。 不能等怪婴进化,否则难以对付。 好在进化阶段的异物最脆弱,正是猎杀的好时机。 但这东西躲在哪里? 这时小妖来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耳朵和自己的嘴巴,叶胜英了然地戴上降噪耳机,比了‘OK’的手势,便见小妖对准墙壁开口发出悠长的海妖吟唱。 声波作用于水中化为实质,肉眼可见一道道水浪荡开,与眼前的墙壁内部固有频率共振,青苔簌簌抖落,紧接着是砂砾、碎石,整个河床都在晃动,乌黑色的墙壁从中裂开,如闪电从天而降猛劈下来,直接劈开墙壁露出青苔黑土覆盖的黄金门。 黄金门熠熠生辉,制式华丽如汉制门楼,两侧檐角浇筑两只邪恶的镇墓兽,而两扇黄金门上却分别刻着两张一模一样的女人脸孔。 女人脸孔艳若桃李,盯久了却有种难言的诡谲,像散发着腐烂尸臭味的艳丽花朵。 叶胜英见小妖凝住不动,心知他是被黄金门上的女人脸孔迷惑住,便一巴掌拍向他脑门,心里默念:清心静气。 这一巴掌下去,小妖立刻清醒,点头表示谢意。 叶胜英挥挥手表示小意思,这些异物迷惑不了她。 别看她经常左手A.K右手56还烟酒不离手,实则学习的超凡之术却是华夏正统道家之术。 说来她这道家之术与黄姜的鬼蛊族在两千年前还是一家同脉,这也是她初见黄姜喊妹妹的原因之一。 叶胜英尝试用蛮力推开黄金门,纹丝不动,压根找不到缝,摸寻周围也没找到机关,最后还是小妖尝试音波攻击,利用共振原理撬开一道口子。 口子小,便由小妖钻进去查探。 他拿着小型防水录像进去调查,叶胜英在外面等待。 约莫十来分钟后,一串水泡从黄金门后冒出,随即河床天摇地动似的晃,大块的石头砸下来,墙壁出现数百裂缝,黄金门‘咔哒’一声裂出更大一道口子。 叶胜英架起A.K,对准黄金门,下一秒一道红白相间的影子‘唰’地蹿过去,她眼疾手快压下扳机,经过机构武.工部特别改装过的水陆两栖作战步.枪霎时迸出火花,猛烈的火力集中在那道影子。 红白影子逃到河水中段被打成筛子坠下来,掉进河床里还拼命爬动。 叶胜英谨慎上前查看,就着怪婴畸形的大脑袋补了几枪,激烈的火力足以将一头大象的脑袋打碎,却只将怪婴的脑袋打掉一半。 无皮怪婴蠕动几下便不动,死了一般。 叶胜英用枪口顶开无皮怪婴的正面看,见这玩意儿下边白上边深红,应该是蜕皮蜕到一半被小妖打断,仓促逃跑被她打个正着。 无皮怪婴是五级危险异物,假如进化成功就是高危异物,再猛的火力也对付不了。 而现在之所以轻松解决无皮怪婴也是因为遇到它刚孵化和进化,本来都是异物最弱的状态,偏偏无皮怪婴两种状态叠满,当然如果不是遇到特攻小队,考官和考生没人能阻止,反而会成为它进化所需的食物。 怪婴音波攻击很强,可惜遇到同样擅长音波类超凡之术的小妖,再加上它老巢直接被端,可不倒霉该死! 叶胜英确定无皮怪婴死透了,就捞起它,和小妖一起浮上岸。 岸边驻守的队友们差点一梭子扫过去,还好老鬼快一步喊:“是叶队!” 一群人围上来七嘴八舌问候叶胜英,询问情况如何,叶胜英将无皮怪婴扔地面说道:“没被怪物弄死,差点被你们一梭子打死,我谢谢你们。” 其他人嘿嘿笑,老鬼则看着小妖问:“录像了吗?” 小妖虽然是特攻小队一员,主要职责更偏向于调查和记录,而机构外出解决异物时必定随身携带防磁暴录像以便记录、观察更多关于异物的信息。 小妖点头,随即比划,他不能说话,一开口就是音波攻击。 老鬼翻译:“河底有一扇黄金门,里面结构复杂,是用防水的木头木块镶嵌堆叠成框形,感觉有点像一个小型宅子,有门、回廊、厢房和前后室……听起来更像某种特殊葬制,最里面有一个竖立的铜棺,铜棺棺盖雕刻一张女人的脸?” 叶胜英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黄金门后面居然别有洞天。 老鬼继续翻译:“你进去的时候,看到无皮怪婴就在铜棺里蜕皮……百分之九十可以确定你说的这个黄金门就是一个特殊的水葬,没搞错的话,葬制应该是汉代流行的黄肠题凑,说明墓主身份不低——没有尸骨? 毕竟两千年过去,尸骨早烂了,而无皮怪婴是鸠占鹊巢,但不排除特殊情况,即无皮怪婴就是墓主,由于某种原因并未腐烂,反而受地下水库污染进化成异物。 不管怎么说,这黄金墓很有研究价值。等事件平息后,让机构派人来搬走它。” “指不定地下水库什么时候大爆发,所有人赶紧撤!”叶胜英喝令。 这时有人迟疑道:“叶队,无皮怪婴连头带躯干都被你轰碎了?” 叶胜英:“我只轰掉它半颗头。” “那这里怎么只剩个壳?!” 叶胜英表情一变,挑开怪婴果然只见到一张鼓胀的皮囊,难道这红囊套着白壳都是它进化过程必须蜕掉的两层皮? 她没想到无皮怪婴居然蜕皮蜕壳两种进化方式,那么刚才打烂它脑袋的行为等于无用功。 “叶队,无皮怪婴有没有可能已经进化成功?” “它肯定还藏河里,但不可能回老巢。暗河区域太广,很难找。叶队,要不炸山填河?控制好量不会触怒地下水库。” 叶胜英还未作决断,老鬼先说:“精神污染指数飙至700,不是地下水库精神污染大爆发就是怪婴进化成一级高危,哪种都对我们不利。” 话音刚落,一声啼哭响彻溶洞。 空气因声浪而变形,如海浪猛地扑向四面八方,而小妖刚打开收音机,啼哭仅一声便结束,溶洞恢复死寂,紧接着是极微弱的‘噼啪’声,像蛋壳裂开。 “什么声音?” “你们看镇墓兽!” 小队齐刷刷看向镇墓兽,却见河岸每隔两米一只的镇墓兽从中裂开,一只青白色的手缓缓伸出缝隙,手指像锥子,闪着锋利的冷光,猛地撕开石像从里头爬出一只身长约一米的死尸。 死尸双手双脚反向身后,很像国外电影被鬼或恶魔附身后的下腰经典动作,不过这些死尸的手脚关节处明显有被打折过的扭曲痕迹。 它们七窍都被石灰封住,却不约而同盯准特攻小队。 “每只石像里封着一具尸体,整个暗河估计不少一千具,而且生前受尽折磨才死,七窍以石灰封锁,怎么看都不像正常陪葬,更像是什么邪祭。” “出去后再分析,现在先冲出群尸包围。” “好久没遇到这么刺激的任务了。” “你早迫不及待了吧!” “嘿嘿。” 小队成员背对背,盯着包围过来的死尸,被面罩遮住的面孔上都是兴奋狂热、战意酣然的表情。 ** 此时,深湖。 一道接一道嘲哳尖啸破开重重水浪,如利箭从天而降,以譬如破竹、摧枯拉朽之势下冲,挟裹巨大能量,所到之处,竟将水层扭曲虚化,而湖水层层劈开,疯狂撕咬撞击覆盖洞坑的水膜,过程中释放出磅礴的能量,不仅轻易撕碎水膜还在岩壁上留下深深的裂缝。 长百米、深半米的岩壁裂缝周围结满白霜晶体,画面蔚为壮观。 这动静突如其来,十刹海猝不及防,察觉地下水库因此而有爆发的苗头,便当机立断全身心稳住下方水膜,待他喘息之机,却见以他为圆心的湖中岩壁数万洞坑里的死尸纷纷爬出,如人形壁虎攀在岩壁上一动不动。 十刹海右脚划半圆作佛步,左手降魔印,心中大骇,刚才的水中尖啸如婴啼,由上及下,异常强大,还可操控死尸,显然是高危诡异,可它不是地下水库里的诡异! 四海窟有两只高危诡异! 陡然,‘哇啊——’婴啼悠远深长,经水介质传播变调,如深海怪兽嘶吼,而原本不动的死尸沿着岩壁成群有序地爬出深湖。 跑到山脚的考官和考生们听到声响,回头看去,却见山顶不知何时覆盖密集的黑影。 “那是什么?”有人哆嗦着问。 “别问别看赶紧跑。” 安全区全体士兵、淘汰考生仰头看向四海窟的方向,虽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但情绪莫名恐慌,身体不受控制地打冷颤,他们感应到四海窟有某些极为恐怖的东西出来了。 昂贵的航拍机不要钱似的靠近地下水库入口的山体,一架接一架坠毁,最终传回清晰的20秒图像。 观察员看清那图像,瞬间头皮发麻,胃部泛起一阵恶心,将图像实时传回机构驻华夏分部并惊声汇报:“紧急求援——四海窟群尸暴.动!” ** 岑今后脚跨出门槛,抬头一看,碧空如洗,万木峥嵘,郁郁葱葱,顿觉心胸旷达,此前因四海窟森林、暗河和水库等遭遇而带来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他深呼吸,迈开步伐,却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吼——” 超凡之术(新手礼包) 岑今腿软,有点想跪。 他终于知道临别时丁燳青说的‘我们很快会再见’是什么意思了。 丁燳青早知道水库外群.尸暴动却什么都没说,还贴心的将他传送到群尸面前,妥妥的心机吊。 岑今在原地观察十来秒,隐约听到湖底传来可怖的吼声,而群尸爬行速度不快,由此断定湖底有高级异物操控死尸。 死尸数量庞大,源源不断,行进间齐整有序,像一支训练过的亡灵军队,凶猛残暴还杀不死,如果就此攻入新海城,城市防线抗不了多久,而城里还有一千万人口。 不过四海窟还有考官在,应该已经汇报当下情况,官方和机构会做出相应措施,而且死尸速度慢,缺点明显,也许事态没他想象的严重。 岑今赶紧调头跑了十来分钟,心血来潮回头看情况,突然刹停脚步,原地观察十几秒后露出难看的脸色,因为他发现这群死尸的速度变快了! 起初缓慢爬行,紧接着爬行速度跟成年人散步速度一致,而就在他观察的时间内,最先浮上岸的死尸的爬行速度已经跟成年人奔跑速度一样,甚至还在提高! 目前不知道它们的速度极限,但联想到同样是爬行异物的白影,其速度堪比花豹便可猜测死尸的速度绝对只高不低,这就意味着他以为的缺点其实是死尸的优势。 突然一只死尸抬头面朝岑今的方向,直勾勾盯了一会儿,猛地发出吼叫声便朝这边奔跑,连带身边十几只死尸一块儿跑过来。 “淦。” 岑今反应迅速赶紧逃跑,原本他跟死尸拉开两百米的距离,但那群死尸的奔跑速度提高,逐渐逼近,短短几十秒内便将双方距离拉近百米,被追上也是迟早的事。 之前身边全是异物,他可以利用口才使异物倒戈,让异物对付异物,但现在除了两把刀、一身伤毫无一技之长更别提其他高级装备。 如果被死尸抓到,他宁愿给自己一刀也不想活生生被撕碎。 与此同时,急促的防空警报响彻新海城,官方基层以防空演习为由挨家挨户通知靠近四海窟的村落、城镇居民撤离,临近四海窟周围的公路统一封锁,所有汽车原地折返,道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下午三点左右,艳阳当空,某小区居民正在室内直播,突然拍到不远处的公路上开过数十辆重型军用卡车,不由好奇张望:“那条公路通向新海城军区,军用卡车出入很正常,经常演习嘛,不过以前没这阵仗……看中间那辆重卡车棚遮盖得严严实实,里面会不会装新型导.弹?” “看,天上还有军用直升机,一小时前全城防空警报响了十几次,该不会要打仗?”该居民脑洞大开,不过他的直播间很快被封。 接着一个电话打进来:“您好同志,我们是新海城网警,关于您网上的直播内容涉及军事机密已删除,还请配合警方行动……” 四海窟几处易守难攻的据点被军队占领并迅速搭建起现代军事作战系统,架起地对地导.弹,对准已被群尸覆盖的山巅湖泊的方向,严阵以待导.弹发射的命令。 此时,已同还幸存的全体考官、考生们撤离空地至安全区的观察员临时成为机构的现场观察员,并参与进大部队的数据分析团,为远在首都的机构数据分析部提供最直观精准的现场数据。 “已建立实时画面同步播放、实时数据同步传送,于高空五百米处航拍、地下水库六百米远处航拍,监测精神污染指数高达710,稳步上升中,估测30分钟后将迎来精神污染大爆发。” “鬼车特攻小队一共八人还在地下暗河,未监测到其踪迹。林中小屋警戒区还有一名考官和考生失踪,未监测到其踪迹。密大教导主任十刹海正在防控地下水库的精神污染,无法精准定位其踪迹。” “建议30分钟内守住防线,严控死尸踏出四海窟。30分钟后撤至安全区,对所有踏出四海窟的活物、死物实行无差别格杀!” 经过官方和机构协商后得出来的应对方式发送至无线耳机里,观察员愣住,主任、特攻小队和考官、黄毛考生都还在四海窟,如果他们无法在精神污染大爆发之前离开,之后无论是否被污染都会遭到无情的格杀。 没办法,能够从高危级别的精神污染大爆发下存活的人类绝对会发生异变。 尽管残酷,但决策正确。 …… 深湖和地下水库源源不断的死尸涌出,八人特攻小队装备充足,各个都有至少一项超凡之术,深湖里的十刹海也是超凡之术了得,死控住地下水库涌出的精神污染,而考官周满离深湖和水库都挺远,三方目前的生命安全有所保障。 除了岑今。 岑今一路狂奔,没留意到脚下的障碍物而滚下斜坡,摔得头破血流不说,还被死尸追赶上来,反手一刀劈掉扑过来的死尸半个脑门,就地一滚躲了过去,但很快被死尸群淹没,无尽的恐怖如潮水扑打浸没着他的灵魂。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掠过,将抓住他右手的死尸斩成两段。 其他死尸立即后退,如摩西分海般开出一条道路,从中走出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 男孩穿着一件古式长袍,如果不看他半边没有皮的脸和浑身散发着的死气、恶意,样貌还挺可爱。 岑今心脏狂跳,这男孩样貌比怨童正常,却比它可怕,那不是来自于视觉恐吓而是精神方面的压迫,就像一个人待在几十年没住过的空房子里会莫名产生恐惧感。 这就是操控死尸的高级诡异? 它应该有理智和情感,即便是对人类表露恶意,那也是情感,他可以将这只诡异当作高智慧生物来看待,或许可以尝试沟通谈判。 “嗨,你好……呃!” 岑今刚开个口,高级诡异便蹿到眼前掐住他的脖子,与之对视,清楚地看见诡异眼里正无穷的恶意和轻蔑,迷茫的脑子瞬间清醒。 在高智慧高危诡异眼里,人类就像蚂蚁,蚂蚁妄图向人类谈判祈求和平,有些觉得有趣便满足要求,而有些厌恶黑漆漆的蚂蚁便用各种方式虐杀,而眼前这只属于后者。 稍有不同的是他在这只诡异的眼里不是蚂蚁,而是食物。 真荣幸,物种等级坐火箭飙升。 岑今这时候还有心情开小差,紧接着他的手指被强行掰开,砍骨刀坠落又被看不见的力控制住,加速度劈向他的胳膊。 眼看就要被切成生鱼片,岑今咬牙:“犬类围着我、恶魔绕着我,他们扎了我的手、我的脚,我的神明,求你快来帮助我。” 毫无动静,无事发生。 圣经不管用了?淦!都这时候了丁燳青还挑! 砍骨刀劈来的过程像慢动作播放,岑今急得直冒汗,圣经道教祝词电影台词什么乱七八糟一股脑吼出来:“一切大神,悯念垂慈……与我相战的,求您与他们相战,拿起坚固的盾牌起来帮助我保护我……靠北啦淦你——” 急得爆粗口,突然脑子灵光闪过:“圣徒啊,相信神的恩惠,赐我缴获敌人首级的力量!” 话音刚落,时间静止,锋利的砍骨刀与手臂不到半厘米,死尸和高危诡异像被按下暂停键,前方突兀地出现一栋血红色小屋,丁燳青在门廊望着他。 “……” 果然重点是‘圣徒’两个字吗? “哈啊……“岑今喘着气,反手握住砍骨刀劈向男孩却直接穿过它的身体,“果然。” 空间投影之类的超凡之术,不是时间静止。 丁燳青:“答应交换了吗?” 岑今摇头:“神道柱刻板录文有关于地下水库的记载,至少汉代开始,你就存在,关于黄泉地狱的民俗自春秋就没有断过,这说明你至少是灭世级别的诡异,通俗点的说法,你是神明,是黄泉、阎罗、地藏菩萨……总而言之,每个黄泉相关民俗里的神灵都是你。 从异象频发至今露出的端倪可以看出异物仇视人类,神明蔑视人类,并拥有轻易摧毁人类社会的力量,但你没有杀我。什么第一个信徒、热烈告白赤诚之心打动你,小孩都鄙视这借口。不是四海窟稳定而是你醒不过来,不是因为我的祈祷而是你不能杀我,因为你—— 出不去。” 丁燳青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鼓掌:“继续。” “我不是在演讲……算了,言归正传,你需要借用我的肉身逃出地下水库,可能是夺舍,也可能是操控我做其他事。不管如何,神明逃出牢笼对人类而言有害无益。” “还是拒绝吗?”丁燳青轻声:“你会被撕成生鱼片吃掉。” “我怕死,但不想当毁灭世界的罪人。” 岑今苦着脸,不然他为什么拼死告白神明?不就是想利用他暂时拖住异物好寻找脱困之机? 结果丁燳青无愧心机吊,半点空子不给钻。 丁燳青:“我不仇视人类。相反,我要猎杀的对象是神明。” 丁燳青那张华丽到极致的脸哪怕不做表情,凝视他的时候也满是真诚,岑今心一动:“祝你梦想成真。” 友好拒绝。 丁燳青叹气:“逼我强买强卖。” “啥……唔!” 岑今瞳孔紧缩,四肢僵硬,而丁燳青突然闪现在他眼前,将手插.进自己的前额,又是360度全景围观大脑被搅弄的视角。 丁燳青随手搅弄,淡声说:“你知道人脑除了五感还有未被开发的其他感觉吗?第六感超感官知觉和第七、第八的时间感、空间感,人类大脑有时空的概念却无法掌控,试图训练超感官知觉但是收效甚微。 几千年来,人类致力于获取三感的方式,体术仙术道术,草药炼丹功法修习,直到第一例开颅手术才发现开发大脑或可能激发三感。这思路没走偏,可惜人类的技术远不足以支撑他们更改潜能巨大却无比脆弱的大脑。 于是他们找到神明,用等价交换的方式获取激发大脑的机会。 有人因此透视,有人体能增强,有人像鸟一样会飞……人类系统地称之为‘超凡之术’。” 所以丁燳青强行改造他的大脑、强占他的肉.体?岑今迷糊地想。 “体验版新手礼包,免费赠送,欢迎回购。” 你在秩序里吗(癫狂) 丁燳青靠得很近,近得岑今能看清他衣领的暗纹纹路。 他的目光只能平视,视线定在丁燳青的嘴唇。 丁燳青嘴唇稍微上挑,作恍然大悟状:“忘记说,体验版有一点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丁燳青低头,用刚插过脑花的手捧岑今的脸蛋说道:“精神会有点不正常。” 干脆说会变精神病啊混蛋!把手拿开! 岑今瞪大眼睛,情绪有点亢奋,想操刀劈开丁燳青的手,他有想过一分钟前用这双手碰过什么吗? “记住,新手礼包只有30分钟使用时间。时间一到,Gameover!是死是活,靠你争取,不过我私心里看好你。”丁燳青说:“如果你杀了这只高危诡异,把它的头颅挂在我的坟前,我会终止精神污染爆发,而你就是拯救新海城千万人的英雄。” 古老野蛮的习俗里有关于报仇的,枭下仇敌的头颅挂在坟前祭奠枉死者。 丁燳青跟这只高危诡异有仇,还是单纯不能容忍一山二虎? “这东西还不配跟我平起平坐。”丁燳青冷淡的声音在岑今耳边响起,轻蔑地说:“走狗而已。” 岑今才发现他不自觉说出心中疑惑,等等,他能说话了? “那只高危诡异是什么?” “镇墓者。人为养出来的邪物,在磁场特殊的地方秘密饲养孕母,经过秘法挑出最凶的一只将其生剖出来,以特殊手法封棺埋葬,经年累月受污染生出可以进化成神的东西。” 岑今凑近丁燳青问:“它被封棺埋葬的主要目的是不是困住你?它进化成神的最后一步是不是吞噬你?” 丁燳青目光沉下来,气势恐怖,岑今尤不知死活的出言刺激:“被一只走狗困住的意思是比走狗还不如?” “嘻嘻。”岑今瞳孔放大,意味着他现在情绪很亢奋,“我无所不能的神明,你也有像一条败狗的时候!” 丁燳青若有所思地审视岑今,忽然笑说:“岑今,祝你好运。” 岑今心想,他真讨厌这句式的祝福。 丁燳青冲虚空打了个响指,时间转瞬间飞速流动,空间肉眼可见的虚化,静止的落叶、水滴纷纷下坠,日月变幻、斗转星移,新生的高危诡异控制的砍骨刀上一秒还准备砍下人类的手臂,下一秒就落到人类的手里,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劈过来。 镇墓者一个后空翻跃至半空冲着岑今嘶吼:“人类!!” 大概是新生的原因,它的发音不是很标准,人工智能变音过的味,机械呆板难听至极,正好方便岑今区分,否则他会觉得自己虐待儿童。 “吼——”它嘶吼一声,死尸受控包围住岑今:“撕碎他!” 岑今面无表情地偏头,避开扑来想咬他脖子的死尸,头也不回地抬手一刀砍下去,利刃入肉的声响很特殊,入耳动听,而他目光直勾勾盯着镇墓者,渐渐流露出疯狂变态的兴奋。 扑过来的死尸越来越多,速度奇快,每一只死尸的危害等级不亚于护林员,可在岑今手里如萝卜似的一刀切一个,毫无还手之力。 岑今的脑子无比清醒,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想干什么,甚至可以提前一步计划下一秒的行动,速度堪比花豹的死尸现如今落到他眼里却像乌龟爬行,他可以看到它们运动的轨迹然后抢先截杀。 他的身体很轻盈,纵跳轻松快速,轻而易举便从群尸中杀出一条路,直奔镇墓者而去。 岑今以为身体素质发生质的飞跃,实际上倘若有人旁观就会发现岑今的速度其实没有提高,只不过是超感官知觉受激发而拥有预测死尸行动轨迹的能力。 不过这也足够镇墓者愤怒而惶恐,它在岑今身上感觉到来自地下水库的气息,那根植于它死去的躯壳的恐惧,笼罩于灵魂的恐怖。 岑今一个侧身踢过去,借惯性旋身将自己甩出去,右脚踩在死尸的头顶向上纵跳,一个鹞子翻身,砍骨刀脱手,对准镇墓者的头部扔去,那镇墓者见状闪开,却被早已预知它行动轨迹的岑今挡住,一拳破开空气击向镇墓者的脸颊,反被一脚踢中手腕麻筋,瞬间麻痹刺痛。 ‘铮’一声,抛出的砍骨刀才嵌入岩石,而双方已经过了数十招。 那柄砍骨刀是林中小屋里拿的,本质也是丁燳青的刀具,锋利嗜血程度不亚于历史名刀,也是镇墓者忌惮的刀器。 而今岑今手无寸铁,凡胎肉.体自然比不过高危异物。 “没有黄泉刀,你一个人类凭什么杀我?” 镇墓者那双小手只掐住岑今的胳膊再一捏,骨头裂响清脆,而岑今脸色惨白。 镇墓者狰狞地挥舞尖锐如刀的指甲,划破岑今的衣服刺进他胸口,正要一举挖出心脏吃掉,却发现再无法寸进。 它定睛一看,见岑今牢牢抓住它的手腕,手背用力得青筋暴起,受伤部位骨裂更快,直接刺破皮和肉。 剧痛使岑今的脸色如同一个死人,但他抬头,冲它扬起癫狂的笑容。 镇墓者一怔。 紧接着,岑今做出一个腰部柔软得不可思议的动作拔.出藏在小腿处的西洋厨刀猛然插.进镇墓者的脖子。 “怎么可能……!”镇墓者不敢置信一个弱小的人类居然能伤到它,用的还是一柄菜刀! 又是黄泉小屋里的菜刀! “你知道吗?”岑今低喃。 “我讨厌任何不遵守秩序的行为。小到一场考试的秩序,大到一个社会的公序良俗——遵守法律,杀人偿命是人类社会的秩序,优胜劣汰,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的秩序,日升月落,潮涨潮落是相对地球而言的秩序。遵守秩序是基本行为准则,任何不遵守秩序的东西都应该强制规整进秩序里,或者斩尽杀绝!” 岑今用力,西洋厨刀插得更深,他还丧心病狂的左右搅动,大量腥臭的鲜血喷洒而出,而他行为癫狂、神色疯狂,俨然就是一个偏执的杀人狂魔。 刚剖出来就被封棺埋葬一辈子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镇墓者,此时竟对眼前这个人类产生一丝恐惧。 可黄毛丧批毫无所觉,字字句句叱问:“新生考场就应该遵守新生考场的秩序!你是什么东西?你在秩序里吗?扪心自问,你尊重考场秩序了吗!” 镇墓者:“……” 将杀(Checkmate) 镇墓者惊怒,握住岑今的手腕将其卸下,拔.出西洋厨刀反手就要插向岑今的胳膊。 岑今另一只手打响指,声落刀动。 嵌进岩石里的砍骨刀铿铿震响飞入岑今掌心,挡住袭来的西洋厨刀,锵一声两刀相击擦过一串猛烈的火花,因速度和力量都达到极限而肉眼可见的荡开一层灰白色的气,连空气都似乎被蛮力斩开。 岑今抬腿踢飞镇墓者,纵身一跃,双脚并立猛力下蹬,如千金石击中镇墓者的腹部,将其踹入地三寸,以镇墓者为圆心的方寸之地皴裂呈蛛网状。 镇墓者被连环掼踢,惨状如一只破布娃娃,此时满脑子问号,为什么一个人类竟可凶残至此? 要知道它新生的外形可是人类三四岁孩童的模样,这黄毛变态殴打虐待一个孩童难道不心虚吗?他还有良心吗? 黄毛变态用行动证明他没有。 岑今举起西洋厨刀就朝着镇墓者没有脸皮的部位劈砍,一边砍一边疯狂质问:“尊重考场秩序了吗?尊重我了吗?” 镇墓者忍无可忍:“够了没有?我是只高危异物,你尊重一下好吗?” 语毕,操控死尸困住岑今,然后五指成爪,插.进自己心脏的位置,拉拉链一样将人类皮囊撕下,从中钻出一只通体深红色的怪物。 怪物身长一米,全身都被深红色筋肉覆盖,四肢颀长,拥有大型猛兽般的锋利指甲,头是扁的,大体分为两部分,上半部全是眼球,下半部则是裂到后脑勺的嘴巴,没有皮囊包裹,丑陋尖利的牙齿和血色牙床暴露在外。 它仰头长啸一声,死尸前仆后继扑向岑今,紧接着后退,消失在岑今的视野中。 山顶不知何时弥漫白雾,岑今陷进白雾区,视野范围限定四米之内,而镇墓者身形小巧灵活,本就难以对付,这下有白雾遮挡和群尸助攻更难以捕杀。 白雾区充斥嘈杂的声音,逐渐汇聚成凄厉的哀嚎,似沾满仇毒的利箭纷纷射向白雾中央的岑今。前后左右六只死尸分别锁住岑今逃跑的方位扑杀过来,岑今膝盖下屈,脚尖上蹬,弹跳力极佳,一纵三米高,下方六只死尸扑空,刚抬头就被闪着寒光的厨刀削断头颅。 岑今踩着死尸的肩膀落地,右手砍骨刀劈断死尸半颗头,左手西洋厨刀毫不留情割断后侧偷袭的死尸头颅,两把绝对称不上称手的菜刀在他手里有如神兵利器,像长在他手里的天生的除魔刀。 这时白雾弥漫,视野范围缩小到两米,前后左右都是死尸,岑今眼角余光瞥见左后侧一只惨白的手伸过来,西洋厨刀‘噗呲’一声插过去,下一刻后背剧痛袭来。 岑今咬牙,吞回惨叫,愤怒暴起,清出一片空地后查看后背伤势,血淋淋的抓痕,深可见骨,明显是镇墓者藏在群尸中偷袭。 打完就跑,溜进白雾,狡猾得令人头疼。 镇墓者没给岑今太多休息和思考的时间,群尸很快让他应接不暇,而镇墓者故技重施,数次偷袭得手,岑今很快就成为伤痕累累的血人。 “淦!” 狠狠一刀将死尸劈成两半,岑今的目光凶狠疯狂,突然冲进死尸群里发泄怒气,后背空门大开,俨然就是丧失理智的模样。 藏在群尸里的镇墓者冷静地观看,并没有上当,指挥群尸袭击岑今的后背。 岑今被击中一下,怒而回身反击,又暴露出后背空门。 镇墓者试探数下,终于确定岑今被激怒,现已完全被情绪支配,如它所料想的那样,这人类在地下水库里做了一笔交易,但以人类之躯的弱小根本无法承受强大的精神污染冲击,即使它不主动出手,放任岑今继续被精神污染侵蚀,不需多久,他自会发疯并产生异变。 多数人类承受不了异变过程的痛苦,基本选择自杀。 但镇墓者选择亲手摘下岑今的头颅,以偿还对方刚才的冒犯。 镇墓者藏了起来,悄悄靠近岑今,后者专心对付死尸,右手砍骨刀横劈过来,就是现在! 两只深红色筋肉组成的手臂张开五指狠狠插向岑今的脖子,镇墓者想象血管破裂迸出美味的鲜血,那甘甜的滋味使它兴奋得大喘气,连嘴巴也微微张开,但下一秒,剧痛自手臂处传来,通告全身,淹没思维,腥臭的鲜血喷洒而出,不是来自岑今的脖子而是它被切断的手臂。 镇墓者瞪着断臂和岑今狰狞的笑,猛然爆发猛兽受伤的愤怒:“我要杀了你!” 岑今嗤笑,眼疾手快地抓住镇墓者的小腿,将它从一具死尸的肚皮里拔.出来并狠狠掼到地上,右脚踩在它的胸口,单膝蹲下来,一柄西洋厨刀穿过镇墓者的肩胛骨将其牢牢钉在地面。 “终于引出来了。” “你故意装疯……你骗我!”镇墓者不停挣扎,但来自林中小屋的西洋厨刀就是扼住它的绝佳武器。 它只能放弃挣扎,选择沟通:“我们谈谈。” “怎么谈?” “我放你走。你杀不了我,而我可以藏进白雾里,让尸海战术拖死你,就算你逃得过群尸围攻也躲不过精神污染异变,你会变成像我这样的异物!” 镇墓者一边说,一边悄悄操控死尸相互配合,前后夹击岑今,速度快如闪电,但岑今愣是轻松化解,令它惊愕不已。 “你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在速度比不过你和死尸的前提下轻松化解攻击?因为我得到的超凡不是体术而是超感官知觉的提高,我预测你和死尸的行动,发现你们的行动轨迹从不重叠,哪怕你们的行动轨迹前后相差不过毫秒,根本难以发现问题。 但我实验数次后,确定你跟死尸的行动轨迹是错开的。 为什么错开?我想起地下暗河里有一只同样操控浮尸的异物,通过吸附在浮尸脖子后的血管……嗯?你这什么表情?你是那只尸肉团? 我们真有缘分。” 镇墓者气得快吐血,原来之前林中小屋吞噬将近两层浮尸害它出生时营养不良就是这黄毛变态干的! “所以,你操控死尸有一个限定条件。死尸动,你不能动。你动,则无法操控死尸。我猜应该是你的能力不足以操控这群数量庞大的异物,你这高危等级的水分有点深了。” 镇墓者内心咆哮,它能力不足是谁害的!没点自知之明吗?! “再者,谁说我杀不了你?你是受地下水库污染而异变的怪物,追究根底就是地下水库的儿子。而爸爸的刀,本就是为不孝子准备的。” 镇墓者上半张脸的眼球疯狂转动,拼命挣扎,“不,不不——你放过我,我带你找长生吉祥的母神,让你拥有长生、超凡之术,让你成为神——” 岑今高高举起砍骨刀,刀身泛着寒光,宛如一个无情的刀客,重重落下。 “吼——!” 惊恐的吼声戛然而止。 咔擦! 手法精准,砍下镇墓者的头颅,甚至没有血喷溅出来。 岑今对着镇墓者的眉心比了开.枪的手势:“Checkmate。” ** 此时,三枚地对地导.弹同时启动发射程序,进入倒数阶段。 第一课(献祭全人类...) 数据分析部监控四海窟飙升的精神污染值:“即将突破八百大关, 等不到三十分钟后,建议先用导.弹清除群尸,再发射铅锌锑合金球防控精神污染。” 前线观察员发言:“密大教导主任十刹海正在深湖中心作防控, 他是当今密宗第一人,尤其擅长禳灾祈福方面的防御类超凡之术,或许他有办法防控地下水库的精神污染。” 数据分析部沉默片刻,回答她:“我们不能将一千多万人的性命系于一人之上。” 早知会被拒绝, 观察员还是免不了失望。 “四海窟里不仅有十刹海, 还有鬼车特攻小队,密大毕业生周满以及一名潜力出色的考生, 你们应该知道培养一名可以投入前线作战的士兵有多困难,尤其一名拥有超凡之术的士兵更是弥足珍贵, 可我们现在却要亲自切断他们唯一生还的机会。” 提前防控意味着格杀指令将同时进行。 “我们比你更清楚超凡者的价值,观察员小姐。”一道沉稳的声音出现在麦克风前, 数据分析部部长说道:“我们也比你更清楚超凡者的职责是保护,数据分析结果告诉我们必须立刻启动防控措施,但同时我们也期待奇迹――地对地导.弹发射时间是八分钟后,如果他们能够在八分钟内抵达安全区, 将撤回格杀指令, 改为留作观察。” 观察员眼睛一亮, 面露欣喜:“谢谢!” “等这八分钟奇迹出现再感谢也不迟。” 除了观察员,没人觉得奇迹会在八分钟内产生。 与此同时, 地下暗河。 八人特攻小队从群尸围绕中杀出一条血路,其中小妖负伤严重,因他频繁使用音波攻击提高自己感应高危异物的精神阈值, 与暗河里浓郁的精神污染几乎同频而加快被污染的速度。 “啊啊啊!!”被扛在队友背上的小妖突然发出惨叫,精神失控, 无法控制自身超凡之术而无差别攻击。 音波滚起声浪,化为实质,向四面八方猛然荡开,瞬间便将方圆十米内的死尸拦腰斩断,而叶胜英等人早有防备躲了过去,虽没被斩成两段但脏腑也被震得吐血。 叶胜英匍匐向前,一把敲晕小妖,发现小妖七窍流血,呼吸微弱,便语气凝重的说道:“小妖撑不住了。” “子.弹快没了,死尸数量太多,又不能动用超凡之术,否则会像小妖一样被污染至失控。”老鬼说:“我有个办法,让人先引开群尸,其他人去出口的位置,在怪婴出生的位置设置音频共振。那位置的山体经过怪婴共振后变得格外薄弱,不需要太高的频率就能震塌山体,堵住洞口。” 叶胜英将小妖交给其他人说道:“我去引死尸,你们去洞口。” “叶队,换我去吧。我飞毛腿、体格强,性格还贱,拉仇恨杠杠的,保准一脱离队伍,群尸就跟在我屁.股后喊打喊杀。”一体格健壮的熊男说道:“再说您是我们队百年难遇的门面,队花!别队队花都当公主呵护,您也必须有这待遇。您说哪有公主以身犯险而骑士们坐享其成的道理?” 其他本想毛遂自荐的人闻言都安静了。 叶胜英:“虽然你对自己的定位有些认不清,但性格贱这点倒是认知清晰。”她怜爱的目光一一扫过众队友:“但凡你们体术剑术枪术超凡之术哪项比我强,这队长不至于我来当。醒醒吧老熊,你们那二两肉哪怕有神光护体的能力呢,你们公主真不至于以身犯险。” 所有人深受打击,果然叶队的嘴毒蜂的针,只有缺根筋的老熊把叶胜英当娇花对待。 “行了,靠谱点别让你们貌美如花的队长牺牲比啥都强。”叶胜英扛起两把A.K,划破手掌冲进涌过来的尸群,很快被嗅闻到血腥味的群尸淹没。 其他人心情沉重,老鬼说道:“别浪费叶队为我们争取的时间,所有人整装出发。” 叶胜英一走,年纪最大的老鬼就成为核心领队人物。 由于大半死尸都被叶胜英引走,剩下的道路基本遇不到异物,一行人畅通无阻抵达怪婴出生的地方,老熊将小妖背出洞口,其他人留在原地保护老鬼和接应叶胜英。 老鬼寻找回音最强的位置,尝试调频,刺耳嘈杂的声音顿时充斥溶洞,洞顶岩石肉眼可见的颤动,碎石哗啦啦掉下来。 老鬼立刻关闭音频:“找到共振频率了,就等叶队脱险。” 几人原地等待。 突然一道仓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随其后是密集的O@声响,仿佛蛇洞里群蛇嘶响爬动,然后便是从拐角处狂奔而来的叶胜英。 叶胜英一身狼狈,子.弹用完,两把A.K当成棍棒使用,舞得虎虎生风。 “叶队,快!” “格老子的催毛催!” 叶胜英憋着一口气猛然爆发,脏口一出,潜能爆发,与群尸拉开距离冲入队友阵营,后脚跟一落下,老鬼便大力拍向收音机,霎时刺耳至极的高频音波充塞溶洞,与溶洞岩石内部的固定频率形成共振。 不过瞬间便如雪山崩塌,山体以摧枯拉朽、狂潮凶浪之势垮塌。河水倒灌,竟将冲过来的死尸拍碎。地面突然裂开,匍匐前进的死尸顷刻间掉进去,洞顶巨大石块倒下,瞬间将下面的死尸砸成肉泥。 其中一只死尸扑过来,被砸下来的一根棱锥状石块刺穿,那双手还挣扎着试图抓住叶胜英。 岩洞中间的山体垮塌,就如多米诺骨牌倒塌,连带整个溶洞都出现崩塌现象,叶胜英一行人铆足劲儿冲向洞口,直接滚出去。 轰隆隆! 巨响震天。 所有人灰头土脸地起身回头看,溶洞山体直接垮下大半,而这时他们才觉得山体面积比他们想象中的更广阔。 “都活着?” “幸不辱命,大伙儿还得再活五十年。” “能不能活五十年我不知道,再不赶紧撤到安全区,我们不是死在精神污染异变过程就是被机构视为污染体而轰成碎片,连五分钟都活不了。” “老熊,你什么时候能说句好话?” “老熊嘴贱,这话说的没错。”叶胜英摘下有些碍事的全景夜视仪,看了眼天色,“估计现在下午四点,我们耽误太长时间,四海窟几个据点应该都架好销毁异物的导.弹了。” 他们超凡之术再厉害也抵挡不了热.武器的轰炸。 老鬼用望远镜眺望:“叶队说的没错,航拍无人机在我们头顶五百米处,这说明地下水库精神污染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数值,导致方圆五百米内发生无法忽视的磁暴。” “那别耽误时间了,赶紧走。” 一行人没时间逗留原地庆祝他们死里逃生,调整好呼吸便狂奔逃亡。 距离地下水库越远,他们越能感觉到精神污染对身体的伤害,原本身在污染最浓郁的地方反而没有察觉,一旦离开就立刻反噬。 脑袋爆炸般的疼痛,眼球充血,感觉血液逆流,全身骨头像被一寸寸打碎,眼前出现深渊幻觉,耳边充塞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仿佛一群怪物正围绕着他们商量应该吃哪个部位。 叶胜英抓着A.K下意识扫射,半晌后倒地,发现队友们早已扑倒在地,无法动弹半步,而她也发现自己深受精神污染后做出的扫射行为。 好在子.弹早就用光,否则她就是杀害队友的刽子手。 她艰难抬头,看见写着‘禁区’的黄色警戒牌,心想原来他们跑出来了。 可是地下水库爆发的精神污染让他们再也支撑不到安全区,没想到拼了命的逃跑,还以为捡回一条命的时候,迎来更绝望的结果。 同伴惨叫,皮块剥落,露出猩红色的肌肉组织,污染已经渗透表皮,所有人正发生异变。 叶胜英心想,完了,壮烈牺牲。 此时,距离导.弹发射时间还有五分钟。 监测到地下水库精神污染开始小规模爆发,正朝峰值即850大关奔去,数值飙升飞快,799、800……810、811……815…… “污染数值太高了!” “申请加强铅锌锑合金球的发.射数量!峰值爆发有可能使污染范围扩张并达到前所未有的900大关,这不是一个四级高危禁区该有的污染强度!” “判断错误!判断错误!请求重新监测、判断四海窟危害等级!” “这污染强度不是四级高危禁区该有的,更像是……灭世级!” 数据分析部结论一出,机构和官方合作创建的世维.稳部各部门大佬都惊动,原因无他,作为全世界六大神话体系发源地之一的华夏地区将近百年来,从未发现危害等级是灭世的异物。 而被列为四级高危禁区的四海窟竟有可能是一个灭世级的存在,叫他们如何不惊骇? 深湖三百五十米处,十刹海已是七窍流血,面积约八十平米的水膜再次皴裂,而这次施加再强大的压力都无济于事,因下方直通地下水库的精神污染强度已到了人力无法抵抗的地步。 “阿闼婆吠陀・禳灾!阿闼婆吠陀・禳灾!禳灾!噗――”十刹海呈金刚怒目相,以燃烧生命的方式防控地下水库的精神污染,最终口吐鲜血,染红胸前衣襟。 却听‘噼啪’,非常细微的声响。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噼啪’声响,如湖面冰裂一般,偌大的水膜终于无法承受压力猛然爆.裂,‘boom――’地巨响,巨大的反冲力将十刹海带飞数十米,而冲天的精神污染没了阻碍更是肆无忌惮的污染着湖水、土地和林木。 脱离镇墓者掌控的群尸受污染,霎时更具攻击性。 恐怖笼罩四海窟,群魔乱舞,恍如黄泉决堤,妖鬼顺水流浮至人间。 荒凉的参天古木中间,一道身影立于其中,两相参照,衬得人影渺小不起眼。 岑今手里拎着一颗诡异可怕的非人类头颅,低声念着:“我的神明,如你所愿,利用你的走狗宵小终将被枭首。” 咚! 若有无形水波荡开层层空气,一栋血红色的小屋凭空出现,安静伫立在岑今的面前,宛如神明的使者,等待验收信徒奉上的祭品。 岑今拎着头颅放到小屋门廊,然后后退。 下一刻,那颗头颅被看不见的力量碾碎。 岑今抬眼:“交易完成。” 没有动静。 铜铃头蹦跳着出来说:“主、主人,那位说您打个响指,说‘中止污染’就可以了。” 岑今面无表情地看它,铜铃头被看得瑟瑟发抖。 岑今仰头,打了个响指,说道:“中止污染。” 响指清脆,令行禁止,那恐怖的万丈污染便似得到指令,在一瞬间飞速倒退回地下水库。湖水、枯木、土地污染强度在看不见的时刻被稀释,一部分死尸顺利进化,一部分死尸因缺少污染而瞬间爆体,于山道上炸开一道道炫目的血花。尘土飞扬,混着乌黑混浊的血水,自山腰小道一路延伸至山顶深湖,如开满地狱花的黄泉路重现人间。 可惜人类智能机器捕捉不到这艳丽诡谲的一幕。 首都数据分析部和安全区观察员同时捕捉监测数据:“污染数值至849、85……834?!数值不升反降了!还在下降!790、750……降至500了!” “地下水库精神污染在即将达到峰值大爆发之际,突然下降至稳定范围。” “突发异常的原因是什么?是否能分析到?” “数据缺失太多,暂时无法精准分析。” “暂停发射铅锌锑合金球。” “已撤销发射铅锌锑合金球的指令。” “报告,于四海窟外围空地发现我方特攻小队。” “立刻派人援救。” …… 数控室内因新变化而忙碌不已,消息传至其他部门,各部门部长沉默。 武工.部部长问:“历史文献记载有发生过类似事件吗?” “没有。精神污染大爆发一定是不可挽回的大灾难,除非神明自己撤销污染,但是有可能吗?”数据分析部部长说道。 “说不定就是万分之一的奇迹?”行动部部长摩挲下巴说:“或者说,神迹。神明的手笔,千钧一发,力挽狂澜,大济苍生,数千年来流传于人类的高光形象。”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因为他们都知道所谓神明不过是更高级的诡异。 “不管怎么说,我的得力队员又保住了。”管控特攻队和调查团的行动部部长作西子捧心状,说:“每一个超凡者都是我掌心里的宝,而你们不懂,你们只知道下令、要人。” 其他人都有被这半老男人的做派恶心到,将话题拉回如何善后和深入调查的方案讨论。 另一边,拼着最后一口气喊出‘中止污染’的岑今就因重伤昏迷,林中有一只脱离队伍的死尸寻血腥味而来,发现昏迷的岑今便贪婪的张开大嘴。 下一刻被无情爆头。 考官周满收起手.枪,看到岑今那头黄毛差点喜极而泣:“丧毛,终于找到你了。” 他赶紧扛起岑今就朝山下跑。 被水膜爆炸冲击力震飞数十米的十刹海一回神便再尝试超凡之术,可人类的超凡之术施加于地下水库爆发出来的精神污染无异于杯水车薪。 正当他决心以生命为代价使用高级别超凡之术时,却发现深湖里的精神污染不停下降至稳定状态。 十刹海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当机立断离开深湖,逃至空地时看到特攻小队,将人捞起的捞起、喊醒的喊醒,跑了一段路才遇到救援小队,顺利抵达安全区。 当三方人抵达安全区时,八分钟倒计时结束,三枚导.弹同时向群尸汇集处投射。 天空划过橙蓝相间的火焰和白色喷气,不出十秒,弹.体分离,下一瞬轰隆隆巨响,天摇地动,大片古木林被夷为平地,烟尘四起,而剩余的群尸也被炸得灰飞烟灭,无法成为新的污染体。 或许经年之后,还有新的异物、新的警戒区和污染体,但这个时刻的四海窟很干净。 可惜威力再强大的导.弹也无法摧毁地下水库,又不能出动核.武,所以清除计划结束后,四海窟超过一半的山体和植被被炸毁的炸毁、烧焦的烧焦,只剩下地下水库所在的山体仍然一柱擎天、屹立不倒。 此时,还保持清醒的士兵和学生们讷讷无言地观看山体崩塌、漫天火焰的四海窟,凄厉的嚎叫和刺鼻的硝.烟味顺着风灌入耳朵和鼻子,顷刻间就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一场真实的战争。 此前的娱乐心态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他们对异物的深思,对新世界的畏惧。 异物清除后,机构留人驻扎四海窟,负责查清地下水库突然爆发和污染中止的原因。 *** *** 五天后,岑今终于被放出隔离室。 两只手打着厚厚的石膏,肩膀、脑袋缠着纱布像个印度阿三,走出隔离室的那一刻,岑今感觉天朗气清,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动。 护士:“走这边,去做最后一道考核就能出院。” 岑今跟在护士身后,询问:“这里是市医院?” 护士:“密大校医院。普通医院没有收治被污染病例的能力。” 岑今心一动:“小考当天有多少人被污染?” 护士停在一扇门前,微笑说:“进去吧,里面有跟你一样身份的考生,你的疑问会在里面得到解答。”言罢推门。 刺眼的光亮瞬间流泻而出,岑今进入房间,发现这是一间阶梯教室,拥有容纳两百号人的座位,前中排全员满座,后排还有几个空位,他便朝角落里的空位走去。 坐下没多久,又有几人落座,阶梯教室内再无空位。 灯光一瞬间熄灭,放映灯亮起柔和的光打在白板上,出现第一行字:密斯卡塔尼克大学华夏分校第一届新生交流大会开始。 第一届新生交流大会在校医院的阶梯教室里举行? 密大校领导挺标新立异的。 底下新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岑今听到旁边两名新生的交流内容是:“听四海窟考场那件事没?” “论坛早就传疯了!三十年来没失控的四级高危禁区爆发超出等级的污染,就在特攻小队和考生快折在里头的时候,污染数值突然刹车,不仅没爆发,还回落到安全可控状态,像不像神明扭转乾坤,拯救人类?” “我觉得不是拯救,而是玩弄。” “拯救也好、玩弄也罢,至少没有发生不可控的后果。要知道新海城一千多万人口,真出事了,我们也逃不掉。” “有没有人伤亡?” “牺牲三名考官,考生平安,但听说有几个疯了,正在接受治疗。” “真是没想到。”学生唏嘘,“前四次小考相安无事,没想到最后一次闹出人命。” “其实从另一种层面来说,高危禁区失控才死三个人已经算很幸运了。最近发生的非洲海岸线和红舞鞋这两桩大诡异事件,前后死了几百上千人,听说目前还查不到主因。” “可怕。” “对了,你们知道坐第一排都是什么人吗?” 岑今顺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第一排,只看到一排后脑勺。 “右边一共16人是今年表现突出的新生,潜力最低是C,出现一个逼近A+的,她叫黄姜。左边5人是大二重点学生,天赋极佳,听说潜力都在A级,掌握序列前80的超凡之术,之前在总校也是风云人物,敢正面刚本土的天之骄子和前辈。这次设立分校,从总校调回,听说是想让他们代表华夏区迎战明年的竞技交流会。” “明年的竞技交流会,全球的传奇大佬们都会现身!” “我偶像会到场吗?” “我想见那位传奇大佬……” “哪位?” “就那位啊,姓丁。” “丁Y青?!” 砰! 桌上的没开封的矿泉水落地,好在教室嘈杂,没多少人留意这边的声响,倒是旁边侃大山的学生们纷纷看向角落里的黄毛,仿佛这时候才发现这儿有个人。 岑今捡起矿泉水,趴在桌上问:“你们有没有传奇大佬丁Y青的照片?” “你也是粉?” 岑今点头。 “你是粉怎么不知道大佬从不拍照?” “刚粉上的。”岑今见他们不太乐意聊,便另辟蹊径:“你们这些消息都是从学校论坛里看到的吗?” “没错。” “有链接吗?”岑今拿出手机:“我是新生,糊里糊涂通过考试,对密大、论坛和新世界所有事一窍不知。” 闻言,他们表现和气的调侃:“三门考试都过了你还一窍不知,哥们,水进来的?” 岑今不好意思地说:“考试划水不带浆是我最强大的技能。” “厉害。”感觉遇上同道的学生们竖起大拇指夸,然后说:“加个W信,发条链接给你,你点进去然后下载论坛APP就行。然后注册,密大学生或毕业生都能进去,里面有两个板块,一个是密大学生混得最多的,另一个则是发布机构和官方相关的帖子,主要以社会新闻居多。” “谢谢。”岑今按照提示下载注册,进入页面骚粉的论坛。 先进官方板块,入眼是三条热帖分别是‘欧洲红舞鞋’、‘非洲海岸线’和‘四海窟异常暴.动’的新闻贴,他抬眼一看,见最上面挂着一个飘红贴,写着‘全球传奇大佬排位、超凡之术序列和新世界基础科普’,刚要点进去便见有人推门进来。 阶梯教室一瞬爆发哄闹,台上三人站立正中央,两个身穿正装的年轻人和一个白色唐装老者。 显然白色唐装老者是主事者,银发如霜但整齐束在脑后,面容和蔼,双眼沉静智慧,姿态从容,别有世外高人的风范。 旁边有人低声说:“传奇大佬李道一,总校副校长,任华夏区总负责人、华夏区分校校长,论坛里有他的事迹,听说曾经围杀过刚晋升为灭世级别的异物――龙。” 岑今看向那人,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不久前在哪里见过,但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便作罢,可能只是面熟。 “各位同学们上午好。”李道一开口,没有扩音器,声音便如水波荡开,充斥阶梯教室却不让人难受。“我是李道一,从这一刻开始,也是负责你们成才的校长。作为你们的校长教给你们的第一课是:死亡。然后才是密大宗旨:保护。” 教室的喧哗声逐渐微弱,到渐渐没声。 “新生考核时,你们还不算是正式学生,你们是平民、普通人,所以考官和老师会拼死保护你们的安全。但考核结束,你们入读密大,将面临无数大大小小的危险,而老师们只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救你们,你们将无时无刻面临死亡的威胁。” 岑今心一动,放下手机。 全场安静。 李道一:“无论你是密大学生,还是毕业后任职不同部门不同职位,你们都必须牢记一个宗旨,那就是保护。而保护往往意味着牺牲,我们每年都会牺牲优秀的学生、优秀的校友。正如这次四海窟暴.动牺牲的三名考官,他们是你们的学长、学姐,你们甚至不会知道他们的名字。” 平静的话语述说着牺牲和保护的觉悟,是刻在每一个密大学子、每一个机构成员骨子里的责任,如军人,言出必行,以普罗大众的生命利益、以全球社会稳定和安宁为首要职责。 这不是培养个人英雄主义的学校,不是让掌握超凡之术的学生们以高人一等的身份蔑视普通人,他们的职责是战斗、拯救和保护。 岑今听到啜泣声,惊讶地看向旁边人高马大的男生,他们居然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至于吗?岑今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激情演讲的校长,心想这就是他为什么在地下暗河选择救那群考生的原因。 他们是将来的保护者,不该无名无分死在暗河里。 “如果没有坚定的信念,现在还有最后一次退出的机会。”李道一和蔼的望着每一个学生。 所有人沉默,竟无人退出。 岑今抠着掌心,内心饱受煎熬,他自认是个普通人,现在想举手退出,可他舍不得三千奖学金。 他是一个甘为五斗米折腰的俗人! 李道一的目光飘向后排角落里的黄毛,微不可察的笑了笑,便爽朗的赞叹:“没人退出,好!都是我华夏好儿女!既然没人退出,那么我宣布诸位从这一刻开始都是我密大学子!” 底下众人纷纷鼓掌,掌声响亮,经久不散。 李道一抬手示意安静,“在场诸位也许还有人不了解新世界,我便来详细说一下密大、机构的发展史,还有真正的新世界。” 白板换了一张PPT,写着‘人类漫长的文明史与全球神学史的渊源’。 “密大始建于1690年,但在建校之前,一直以密不告人的地下组织身份行走于人世间,从五千年之前,我们的人藏在贩夫走卒、将相王侯之间,始终做着清除异物、驱赶神明和拯救的工作,恐怖和牺牲如影随形。” 伴随李道一娓娓道来的话语,PPT适时放出保存千年的文物图画,有轮廓衣着明显亚洲人的挑担卒夫和富贾,有西方面孔的元老院长老和哲学家,也有黑皮肤打西装领带的商人…… 五千年前至近现代,各色人种、不同时代的人,原来做着伟大的工作,传承火炬未曾断绝,信念万古长青。 “百年前,全球信息开始流通,几大传奇人物号召、领导散落世界各地的成员们共同创建一个机构,全名为世界维.护稳定机构。简称世.维.稳,不过不是你们熟知的世.维.稳。” “机构和学校的关系便是前者输入大量金钱和资源,后者提供精英人才,保证作战人才源源不断输出。” “后来,机构跟官方保持友好合作的关系。”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暗处悄悄处理诡异,直到近两年全世界频繁发生各种诡异事件,我们意识到无法再遮盖世界的真实面貌,便打算一点点对外透露真相。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做好战前一切部署。” 李道一突然话锋一转:“你们是否好奇诡异到底从何而来?又与人类的文明、全球神学史保持什么关系?” “该不会我们熟知的神话人物都是诡异?”有人笑说。 有人不以为然。 “太扯了吧,神明是诡异,不就等于说,我们全人类和神明为敌?” “人类怎么对付神明?按神话里的描述,神明动动手指,放下大洪水就能让全人类灭绝。” “人类曾一度面临灭绝的绝境,因为新旧神明之间不停休的斗争殃及弱小的人类。至今为止,人类能够追溯到的最早文明是古埃及文明、两河文明和华夏文明,在文明发展到繁盛时期,不约而同遇到史无前例的大洪水。洪水摧毁了文明,人类文明一度断层,人类面临灭绝的困境。”李道一说。 “考古发现过大洪水痕迹,而全球神话里也不谋而合的出现了一场灭世大洪水。” “The flood,灭世大洪水。事实上,在我们目前保存的古文明中只能追溯到9000年前的古埃及,还有更多、更古早的人类文明被彻底摧毁,寻不到任何踪迹。” “说回神话,机构查遍先人保存下来的文献,最终将全球神话体系统一归为六大体系。分别是华夏神话体系、希伯来神话、北欧神话、古印度神话、古埃及神话和古罗马神话――” 有学生举手打断校长的科普:“校长,六大神话体系怎么会有希伯来神话?不是古希腊神话吗?” 希伯来神话体系主体是《圣经》,但论先来后到还是古希腊神话体系更早一步成熟。 “因为希伯来神话吞噬了古希腊神话。”李道一淡声说:“这就是神明与神明之间的争斗,后续学校文化课会深入探讨全球神明争斗,哪些神明陨落、哪些沉睡……正因为神明不死不休的争斗,人类才得以喘息,存活至今。” “校长,既然神明和人类的关系水火不容,为什么神明还愿意授予人类超凡之术?为什么我们的神话传说里都在歌颂神明对人类无私的爱和奉献?” “因为全人类的信仰!”校长肃穆喝道,震慑全场。 李道一和身后两名助手此时神色肃穆,不再像之前那么轻松和蔼,目光精烁,如电如炬,显得无比庄重、敬畏,仿佛透过教室一张张稚嫩的面孔凝视数千年来的人类史。 PPT闪过一张张令人恐惧惊骇的图片,古代的水墨画、油画甚至是少数地区或更久远的壁画,寥寥数笔,便描绘出毛骨悚然的祭祀场面。 文献中记载古早神明基本是野蛮凶残的描述,人类祭祀最早都是血腥残忍的活人祭,现代开工动土时不时还能挖出祭祀的人类头骨。 “人类献祭信仰,换取生存的机会、生存的技能,以期有朝一日,杀死全体神明!” 众人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久久无言。 岑今定定望着那几乎秒闪的图片,浓缩人类伟大牺牲的五千年,也同其他人一样,胸腔里似有一口大钟,猛地一撞,钟声嗡鸣,余韵绵长而亘古不散。 他脑中蓦地想起一句话:献祭全人类的五千年,奔赴万劫不复的谋逆。 特优生(凭口才划水...) 黄姜举手问:“校规第一条:诸神不可信, 指的就是人类与神明相互对立?” “没错。”李道一暂停PPT,说道:“人类文明史和全球神明史之间的渊源,打一个比喻, 一群人类在蚂蚁窝附近争斗,哪怕举手抬足,对蚂蚁族群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蚂蚁为了生存,争先恐后献祭信仰, 研究出各种各样的召唤仪式, 将需求传达到人类的眼中。人类好奇,当然也有表现恐惧和担忧的, 便做出残忍的灭族举动,当然也会有人选择满足蚂蚁的需求, 然后观察他们的发展―― 这当然不是很恰当的比喻,因为人类不吃蚂蚁, 而异物恰巧喜欢吃蛋白质人。” PPT结束播放,李道一让学生观看一小段黑白视频。 视频里出现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类。 视频大概过去15秒,人类突然发出哀嚎, 接着发疯般地撕开手指和手臂的皮, 将自己撕到血肉模糊, 大出血而亡。 李道一:“这是精神受污染的普通人,被关在机构开设的私立医院隔离室治疗, 治疗失败,精神崩溃而死。” 他暂定视频继续说:“污染他的异物等级不算高,三级危险, 被清除前潜伏在一个村庄里,吃了十几个人。异物通常会自相残杀, 但比起同类,他们更喜欢新鲜的人肉。” “关于神明以下的异物其习性、等级判断等要点,将在日后课堂教学,现在翻篇,简单介绍超凡之术。”李道一列出一张序列表,说道:“这是目前已知的超凡之术序列表,按照强弱一共排出308种序列,数字从大到小,越小则超凡之术越强。” 关于超凡之术的科普,论坛飘红的帖子就说得很详细了。 岑今低头看帖子,文字解释人类利用文献记录神明曾使用过的超凡之术并想方设法保存下来,机构成立后,便收集文献将记录的超凡之术总结排序。 人类拥有的超凡之术全部是从灭世级、也就是神明那里获得,古时候的奇人异士获取超凡之术(当时称为仙术、魔法、巫术等),通常是以物易物、等价交换的方式。 铜铃头说过这点,它没撒谎。 所以最古老的方士、教士、祭司大多与血腥黑暗的奴隶祭祀有关,古老的神明崇拜也大多与活人祭相关。 在信息不流通的远古时代,竟都不约而同出现无数大小型活人祭祀,很难说只是巧合。 历史发展中,人类通过等价交换得到超凡之术,反过来利用超凡之术和人类技艺打造的武器,再结合人类的智慧,捕获神明并将其杀死,切割其肢体分装进特殊容器中,破译出不必以物易物的方式便可获取超凡之术。 机构将破译的超凡之术添加进序列表里,得到一共308种序列。 “不太对。”岑今呢喃。 铜铃头说过,与人类等价交换超凡之术的神明,其行动必受限制,不得不依靠人类布局,但在密大的历史文献里,说的却是人类献祭而神明接受交换。 前者是神明受限,不得不接受人类的等价交换,属于被动。 后者却是主动接受献祭,但以人类的弱小和神明的强大,k们完全不必接受人类献祭,不给人类反杀的机会。 人类五千年的猥琐发育,从食物发育成可与之对抗,并猎杀神明的对手,期间必定发生过什么重大事件,使人类地位飞涨而诡异实力下降。 岑今想到校长刚才提到的,神明与神明之间的争斗,或许是战争后遗症? 李道一说:“目前可知的序列与其展现出来的实力都在这张序列表里,你们记住它。” 有人留意到问题,赶紧问:“校长,为什么序列前60空白?” 李道一:“好问题。序列前60是根据人类目前已有的文学相关记载猜想出来的超凡之术,真实度在80%以上,但是还未真实见过、也没有特别详实的资料佐证其存在,所以排位空白。 序列200、序列121、序列60和序列10是四个分水岭,序列前60虽然空白,但是机构经过测验已经确定序列30-59的超凡之术,之后会更新序列表。 今天上午还有好消息传来,总校、梵蒂冈和毛熊那边宣布今年发现潜力A+、超凡序列在前60的新生,填补了45、51和59三个序列的空白。” 底下众新生哗然。 岑今听到旁边的兄弟抱怨:“完了,不是丑国就是欧洲,也就一个毛熊对咱好点,三个潜力A+、序列前60的新生,明年竞技交流会就新生这块被拿捏得死死的。” “别灰心,咱们也不差,新生挣不了面子就让老生去。小道消息,前排师兄师姐们有人激发序列前40的超凡之术。” “谁?” “那是王牌,能随便公布出来?” “切,不知道直说。” 岑今好奇问:“不是,你们同校也搞地区歧视?学校跟学校之间还有竞争?” “咋?同是华夏人每年端午甜咸党不也打得昏天黑地?都是同市市重点前三的学校不也天天内涵彼此?有人的地方有江湖,何况我们华夏六大神话体系之一,唯一没断绝过的文明,可研究资源尤其丰富,其他洲绞尽脑汁要求我们开放文化交流,盯着秦皇墓的眼睛红得滴血,吃它狗shi去啦!” “……” 仔细想来,也有十分道理。 “……单数字序列的超凡之术可能就在全世界神话传说里。”李道一说。 旁边的兄弟听到这句话便插嘴:“就是boss才会的灭世大招嘛。” 岑今若有所思,继续看论坛科普,其实超凡者并不罕见,有些超凡者甚至自创门派流传至今,直接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比如道术。 帖子里举例:[巴蜀巫道,古时蜀地多巫蛊,也称巫鬼道,由此发展出一支擅长巫鬼道的鬼蛊族,后来张道陵至蜀地学习巫术,学有所成,便另创天师道、建立道教,成为道教祖师爷。 汉代巫蛊之术兴盛,为祸一方而受驱逐,鬼蛊族自此隐姓埋名,不过现在是机构华夏分区董事会成员之一。 鬼蛊族新生代代表人物:鬼蛊女乌蓝、新生黄姜。 天师道现任会长:机构华夏分区行动部部长张畏涂。其首徒兼得意门生是鬼车特攻小队里的女阎罗叶胜英。 鬼蛊族和天师道掌握的超凡之术分占序列121-200,属于中坚力量。 所以笔者奉劝各位别得罪巫鬼道和天师道,他们两千年前是一家,地位斐然,同出一脉,同出一气,十分团结。] 岑今挑眉,记得暗河里表现最聪明冷静的女生就叫黄姜,原来是鬼蛊族。 这时李道一说:“下午将由校方安排潜力测试,不仅测你们的潜力,还激活你们掌握属于自己的超凡之术。但是一次激发失败不能说明什么,有人激活二十次才掌握属于他的超凡之术,所以激活失败的话,不必失望。” 此言一出,底下众人情绪激动,纷纷交头接耳,兴奋之情流于表面。 岑今周围的学生也兴奋猜测自己能掌握序列第几的超凡之术,左手边的兄弟问他:“划水不用桨,你觉得自己潜力多少、能激活序列第几的超凡之术?” “潜力G,激活失败。”岑今毫不犹豫回答。 潜力等级A-G,越高级则越可能掌握高序列超凡之术。 “定位好清晰!”左手边的兄弟鼓掌。 “没有希望,不会失望,不愧划水高手!”左手边第二位兄弟为他点赞。 “丧出灵魂,对自己毫无期待,将自己贬到尘埃,这样的处世之道才能快乐的苟存于世。吾辈楷模。”左手边第三位兄弟拱手:“大哥。” 岑今垮着丧批脸,看来不管哪里都有混日子的。 李道一清清喉咙说道:“基础知识都已经说完了,更详细、深入的知识点就交由专业老师、教授教导,我们致力于文化课、专业课两手抓,重视德育智全方位发展。千言万语一句话,选择密大无须悔。” 他先吹嘘密大师资力量,再另开话题:“现在进入课堂最后一个环节,对本届华夏分校优秀新生予以鼓励和奖励,但是大家也不用羡慕,因为接下来还有大大小小不少考试,谁能后来居上,谁就能让学校为他开表彰大会!” 李道一身后两位助教微不可察的抽动嘴角,校长前天突发奇想搞出优秀新生名单,现在又提出什么表彰大会,无形中增加学生间的竞争压力,扩大内卷化,罪孽深重不自知。 兴奋讨论潜力和超凡之术测试的新生们正襟危坐,对李道一口中的优秀新生名单早有猜测,无非是前排那几人。 “是黄姜他们吧,听说刚从隔离室出来,学校就迫不及待让他们测试潜力。” “昨天学校论坛爆出来的帖子,一共十六人,最低C级,有5个A级,黄姜是其中之一。” “潜力A级的新生这么少?” “我们是第三批新生,而且数量最少。前两批新生加起来一共59个A级,华夏区总共64个,不过听说原本估计潜力B以上的新生有67个,因为四海窟事发突然,有三人退出。” “可惜了。” “GG,你们看过那个‘今届最强新生,附加题通关第一人’的匿名爆料贴吗?” “我知道!附加题就是同时完成林中小屋、护林员、哭孩和独脚地公四个警戒区考题,当时匿名贴出来前排根本没人相信什么附加题,直到版主亲自出来锤才知道原来真有附加题,而且完成附加题的考生就在四海窟第5批新生里。” “我小考题面就是独脚地公,当时一队五六人被吓得哇哇叫,最后还是考官及时出现赶跑独脚地公,我才侥幸活下来!“ “我是哭孩,妈的,当时数到第三十八座神道柱,那群长相恐怖的哭孩围过来扒住我的腿,密密麻麻嬉笑,还有一只从我后背爬到胸口,当场吓疯。回来进隔离室待了五天。” “我是护林员……” “我是林中小屋,里面除了屋子会吃人,门口一颗贱到极致的铜铃头、客厅里还有一只高大的独眼怪,我压根进不去,只好爬唯一的窗,最后躲进阁楼厕所……” 说到这里,这位同学已经忍不住悲伤的抽泣。 岑今同情地看着他,厕所里住着长发无脸女。 无脸女第一次登场,连他都吓得心脏慢一拍。 “不要提这些伤心事。”岑今旁边的兄弟拍桌道:“猜猜谁是附加题通关者,我押100块。” 周围的学生凑热闹,纷纷押注50、100,押黄姜的人最多,赔率最低,显然所有人都认为只有她实力最高。 “划水哥,不玩一把?” 岑今:“没钱。” “借你50,回头还我。” “我不赌博。”关键是这局庄家通杀。 这时,李道一念出名单里的名字:“念到名字请上讲台,黄姜……” 黄姜果然是第一个,她今天穿着民族风苗族刺绣元素的连衣裙,清冷漂亮像个小巫女,顿时惹来教室内不少人的惊叹。 紧接着是其他人一一上台,很快讲台站满十六名优秀新生。 岑今低头看学校版块的热帖,就那条‘附加题通关第一人’的帖子,发现里面没有任何提到通关考生的特征便松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发帖人怎么知道这件事? 他记得当时没有航拍无人机跟在身后……等等,定位手表? 自他昏迷后醒来,定位手表就不见了,难道是定位手表有监控录像或录音功能?如果只是录音,他还能抵死不认,要是录像…… 咕咚。 岑今吞咽口水,准备悄悄离开教室,但台上的李道一已将目光锁定他:“那位黄毛同学是做在后排看不清吗?换到前面来吧。” 顿时,全班两百多人的目光刷刷定在他身上。 “抱歉校长,我有急事。”岑今说:“重度痔疮,手术时间到了。” 全场哗然,目光饱含敬佩,真男人敢于主动社死! 李道一:“不急,我们密大私立医院高薪挖来巴渝肛肠科名医,重度痔疮不用怕,巴渝肛肠保断根。”口号直接喊起来,他还笑得很慈祥:“看完特优生的录像再走不迟。” 岑今嘴角抽抽,后悔挑角落的位置,没办法一迈脚就跑。 而李道一已经开始播放录像:“在场各位都喜欢刷论坛,我知道问你们看过热帖,知道我们这次以四海窟为考场的小考闯出一匹黑马,华夏区内,史无前例地完成隐藏起来的附加题。 没错,就是一举通过除地下暗河以外的四个警戒区的附加题。你们好奇他怎么完成附加题吗?这段录像将很好地解答你们的疑惑。” 此时录像播放,先是缠满怪蛇的护林员猛然放大,狰狞的面孔几乎冲出屏幕,吓得学生们惊呼,还有人ptsd小小地发作了一下。 然后是晃动的画面,狼狈地逃亡,遇到考官,又遭遇血红色的诡异小屋,黑暗的阁楼里悄悄拉开一条缝的阴冷的厕所门,门边伸出一只惨白色、染着红指甲的手。 接着是非常惊险的一幕,楼梯爬下来的无脸女、撞门的独眼怪,千钧一发之际冲进房间里,隔着门缝和无脸女脸贴脸……不到两分钟一次的惊吓点,简直比最恐怖的鬼片还吓人。 教室内惊叫连连,但看得欲罢不能。 岑今旁边几个人高马大的兄弟抱成一团,小可怜一样瑟瑟发抖。 这时,录像拍到那名倒霉的特优生跑到分岔路口,前后被异物堵路,生死抉择一幕竟然跑进神道柱。 “艹!哭孩警戒区最凶险!”有人刺激过度,暴骂:“为什么不跑独脚地公警戒区?那个区遇见异物的概率很低!” “狗屎!白天遇见林中小屋的概率才1%,还不是撞上了?” “话说,为什么一直没拍到脸?” 此言一出,问出许多人心中的疑惑,但很快又被惊险刺激的发展吸引心神,原本以为必死无疑时,却听一道声音喊道‘我们合作,我帮你除掉林中小屋――’。 至此,惊悚的画风出现惊天逆转,录屏主人公其操作骚断腿,完全可以入选密大谈判专业十大经典案例教材。 策反怨童,杀入林中小屋,引出独脚地公,放出被他锁在厕所里的无脸女,让四只诡异自相残杀不说,还主动引诱护林员进入林中小屋,将五只诡异锁在小屋里让他们自相残杀,最后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格老子的,这什么大佬! 谈判专家,骗鬼自杀,鬼才啊。 台上的黄姜和当日经历地下暗河的考生们站一起,他们看着录屏陷入震惊:“我眼熟这栋小屋。” “我眼熟那颗铜铃头。”、“我记得小屋木门拉开一条缝,里面半残的小孩,它是怨童。” 几人异口同声:“当日引走空中浮尸救了我们的人是他!” 然而录屏在小屋进入地下暗河后就受到磁场影响而中止拍摄,因此录屏结束在五只异物厮杀的一幕。 不会有人知道岑今曾深入地下水库、对神明告白,还斩杀一级高危诡异和中止污染爆发这些事。 不过就单独解决五只诡异也足够学生敬佩录屏主人公的口才。 看进度条快结束了还没露脸,岑今稍松口气。 没料到最后三秒,大屏幕上突然一闪而过半边脸都是血的黄毛! 岑今倒吸一口凉气,全教室的同学也倒吸一口凉气,猛地扭头看向角落一头显著性黄毛的重症肛肠患者。 “――!” 全场静寂。 与此同时,李道一精神矍铄宣布:“华夏分校第一位完成附加题的特优生,岑今!” 半晌,旁边的兄弟幽幽说道:“考试划水不带浆,人与人之间还有真诚吗?” 岑今慢吞吞:“凭口才划水,算什么优等生?” 藏拙(A+以上) 虽然新生交流会社死当场, 但岑今心理素质向来很稳,淡定接受校长表彰和三千元奖励,对着话筒谦虚表示他本事不大, 主要靠口才,口才这东西到菜市场混三个月就能摆龙门阵。 接着聊起在座各位都是天之骄子,全国16亿人民里才出来的人才,千万里挑一, 保家卫国的重担还需要尔等扛……哔哔一通, 将阶梯教室两百多人说得心胸舒坦,感觉头顶已经洒下万丈名为‘荣耀’的光芒, 恨不得现在就上阵杀敌。 原本有些人还不服黄毛靠嘴皮子拿到特优生,这会儿却觉得他实至名归, 再说以后还有无数机会,未来还有三年呢, 谁能代表华夏王牌出尽风头真是说不准。 何况照黄毛这特长,估计选谈判专业,但无论密大、机构还是官方,看重的还是前线作战的士兵。 不是对手, 又会说话, 那就是自己人。 于是阶梯教室所有人对岑今报以热烈掌声, 后排几个大兄弟逢人就说:“黄毛这孩子,打小就机灵。” “我就说他适合谈判专业, 以后就跟我们混了。” “你确定不是我们抱大腿?” “……” 原来后排的人基本都是谈判专业的,而众所周知,密大谈判专业是一个划水专业, 毕竟没有哪个诡异真有耐心蹲下来听食物劝它吃素。 岑今笑笑,退下讲台, 等待李道一宣布新生交流会的结束。 旁边有俩人凑过来:“你好,我叫黄姜。” 红皮外套:“于文。地下暗河引走大批白影的人是你,你救了我们。” 黄姜:“谢谢。” 周围几个人也都围过来道谢,七嘴八舌讨论当天有多吓人,夸岑今胆子有够大,最后问他当天怎么逃出来的。 岑今早有说辞:“那些白影只顾着吃,跟小屋打架,我趁乱游到河岸然后跑出去,最后失血过多昏迷,被考官救出来。” “原来如此,你胆子真大。对了,你有没有想过选什么专业?” “谈判。” “也不错,符合你的特长。但调查与分析专业、特种作战专业才是重点专业,毕业后分配岗位晋升最快、待遇和工资都最高,就是工作辛苦了点,容易丢命。” 你管丢命叫工作辛苦了点? 岑今:“我就扎根谈判这专业了,你们都是两个重点专业的?” “对。”他们点头。 这时李道一宣布新生交流会结束,和助教带着五名大二生率先离场,于文他们都表现出羡慕:“听说师兄师姐们已经开始实习,独立处理过诡异事件,还得到机构特别表扬,调查团和几个知名特攻小队都空出名额准备等他们毕业就抢过去。” “别羡慕了,我们以后也有机会。”于文振臂一呼:“我请大家吃饭,下午一起测潜力!” 所有人高呼,簇拥于文走出教室。 岑今不太了解机构部门和学校专业,听他们聊天有点费劲,刚想悄悄离队就被黄姜喊住。 “一起走吧。”黄姜说:“密大分文化和专业两大系,其中文化课大一必修,大二选修,基础扎实就行。如果你选择谈判专业则文化课三年必修,知己知彼,至少对异物详细了解才能做好谈判工作。其次专业系主要就是调查分析和特种作战,前者负责调查记录诡异、禁区,分析其特点、弱点和等级,协助作战人员灭杀诡异。 除此之外还有研发武器装备、指挥作战、后勤补给等专业。 一般来说,密大学生毕业后按需分配到机构各个部门工作,毕业学分凑不够就会被劝退。总的来说,除了主要专业不一样,密大跟其他大学没有二致。” 岑今:“我知道了。” 黄姜:“一起吃饭吧。上午的交流会只是热身,下午的潜力检测才是重中之重。”她指着前面三两成群的同学说:“他们正在交换信息,试图知道检测方式从而有所准备,但潜力这种东西不需要知识,它是人本身就拥有的东西,知道检测程序也不可能提高潜力。” 岑今不知道说什么,就‘哦’了声。 黄姜看他一眼,眼中流露诧异,摸不清岑今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假装淡定,难道真是来混日子的? 岑今对潜力等级毫无期待,混入吃饭大军饱餐一顿,两点钟左右收到短信去集合地点参加潜力检测,而经过中午的摸索,他已经大致掌握学校地图。 学校就建在新海城一个地铁站附近,后门马路对面就是学校的私立医院,在新海城口碑出色,精神科最出名。 对比校医院的名声,密大分校则毫不出彩,毕竟对外是三本职校而且今年刚开设分校,不明内情的家长根本不想了解三流技校,导致密大分校位于千万人口的新一线城市里却声明不显。 分校占地颇广,资源配比对标重点大学,比岑今之前读的大学好太多。 集合地点在体育馆,学生排成长龙依次入场,随便挑一个坐垫坐下,每人前后左右间隔一米。岑今挑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被李道一点出来,让他到前排位置来。 接受众人瞩目的岑今无奈挪位,来到正对李道一的位置。 李道一踱步到他跟前问:“不记得我了?” 岑今迟疑道:“没记错的话,您是校长。” 李道一:“七天旅店,招生广告,签合同。” 岑今瞪大眼睛:“招生负责人是你?!” 他当初按照招生广告提供的地址去一破旧旅馆见招生负责人,签了几张乱七八糟的合同就去参加入学小考,没想到那个招生负责人就是李道一。 李道一捋着修剪齐整的白胡子笑呵呵点头,“是我贴的小广告。诡异事件频发,新世界莅临,我们需要人才,所以提前发放覆有神明标记的物品,潜力高的孩子就能捡到这些物品。岑今,我看好你。” 言下之意,I Watching You,别想划水。 岑今黑脸:“定位手表发不出求救信号是你搞的鬼?” 李道一:“后勤科说新生小考那批装备不慎混入一个做成定位手表模样的微型针孔摄像机,一盒五十个手表,你居然也能挑中,说明你我有缘。” “……” 岑今沉默以对,李道一背着手遛回演讲台。 演讲台上一个面积10平方的显示屏放出一张巨大的白纸,白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混乱无序的黑色线团,李道一让体育馆内所有人全神贯注盯着投屏十分钟,将停留脑海最久的印象写出来。 所有人照做。 岑今拧眉,盯久了发现大脑有点痛,眼前一片眩晕,然后大片白光闪过,白光里有一尊洁白的石像若隐若现,他不由自主向前走。 距离五六米时,终于看清那尊石像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穿着洁白的长裙,腰间系一条蓝色腰带,头披白巾,双手合十而神情悲悯,浑身散发着圣洁美丽的神光。 看到她的人忍不住想伏在她的怀抱里诉说人世间遭遇到的委屈,仿佛重回母亲的怀抱,就连岑今也忍不住加快脚步,但就在他的手刚摸到石像的腰带时,猛然头痛欲裂,不经意抬头瞥见原本圣洁悲悯的面孔变得狰狞恐怖,双眼流出血泪,嘴巴大张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内里仿佛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喝!” 岑今受惊,陡然惊醒,发现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而他满头大汗,前后左右的人也是冷汗涔涔,但有的表情痛苦、有的表情快乐安详,还有一些已经进入恐惧的状态,手脚拼命挣扎,仿佛深受梦魇困扰。 他用余光悄悄观察,全场似乎只有他醒得最快,馆内数个角落安置的摄像头正在运作,心知最快清醒等于表现最好等于潜力高,岑今继续表演咬牙切齿,脸颊肌肉走向狰狞。 但他不知道这场测试是直播,首都特别行动部大礼堂围满华夏将军级别的大佬、机构传奇大佬等,全都目不转睛盯着体育馆的测试。 事实上,自从官方知道机构的存在就一直秘密培养自己国家的战前力量,武.器装备、后勤补给和作战模拟等各方面都能高效完成,唯独超凡者强求不来,只好私底下全国搜罗、培养,对潜力高且年轻的超凡者简直求贤若渴。 当然不是只有华夏如此,相信其他大国早就开始储备战时人才,尤其总校所在的某个大国。 这是第三批新生的潜力测试,前两批新生潜力测试同样备受瞩目,可惜只出了一个潜力A+、序列61的新生。 叶胜英身姿笔挺地站定在她上司兼师父张畏涂身边,目光定在显示屏里的黄姜,见她终于睁开眼不由暗道:好!不愧潜力A! 中间位的首长低声说:“这个女孩子应该就是潜力最高的新生了,不知道序列会是多少。” 张畏涂说:“序列低不代表战斗力强,序列高也不代表会输。如果不会用超凡之术,跟拿着屠龙宝刀的小孩有什么区别?” 首长:“咱们华夏区是六大神话体系之一,文明未断绝,意味着这里将是重灾区……老张,我心里忧虑重,太需要人了。大二学生里有两张王牌,可其中一张还是华裔美籍,随时有失去的风险。” 张畏涂见首长实在愁得掉头发,只好透露几句:“李道一预估,新生里有人能破欧美那边的记录。” 首长惊讶:“没说笑?” 张畏涂点头。 首长欣慰,连说好。 于是前排通过气的大佬们就开始满屏寻找能破欧美记录的天纵奇才,特优生的岑今当然没被放过,但他面部表情实在精彩出色,愣是没被看出破绽。 此时体育馆现场,觉得时机差不多时,岑今睁开眼,拍着胸口表示太吓人,跟旁边的人交流几句恐惧心得后就在纸上记录那尊洁白的女人石像。 半个小时后,所有人清醒,记录幻觉的纸张被收缴上台,李道一环顾馆内一圈说道:“刚才这张图纸是去年‘红舞鞋事件’发现的,一个异教徒献祭活人,用血画出来的名为‘恐怖玛利亚眼中的宇宙’。原画收藏在梵蒂冈,只是照片就残余强烈的精神污染,普通人直视三分钟会看见幻象,而你们是具有成为超凡者潜力的人,所以让你们直视十分钟。” 岑今看着那张混乱感强烈的图画,回想那尊圣洁的石像,确实很像教堂里的玛利亚。 所以红舞鞋事件里的诡异是玛利亚? 李道一:“这关实际考核你们摆脱幻象的时间,监控已经记录下来。现在,我们继续第二关卡检测。” 检测关卡走马观花,不给学生任何反应机会,很快进入第二关卡。 体育馆四面落下白布,放映灯将体育馆照成黑白两色,要求所有考生盯着白色的部分进入冥想,然后按要求不假思索挑出面前两副打混了的扑克牌。 岑今的要求是抽出黑金底梅花7、白底红桃A、白底黑桃K,他甚至不必冥想,扫一眼混乱的扑克牌就能感觉到想要的牌在哪里。 他记得这是上世纪就流行的第六感测试方案,训练人类的超感官知觉。 所谓超凡者就是训练、开发人脑脑域中的第六感、第七感和第八感,主刀是高级诡异,复健是密大校方制定的培训方案。 虽然早摸透校方的目的,岑今还是跟其他人一样进入冥想,不疾不徐地睁眼,故意抽错扑克牌,如果没猜错的话,抽中要求的扑克牌准确率越高则第六感越强。 老师走下演讲台记录学生抽出的扑克牌,轮到岑今时,记录他抽出的白底梅花7、黑金底红桃A、白底方块Q,折合准确率56%,潜力C。 岑今自觉蒙混过关,谁料李道一停在他身旁评价:“端水好评。” 岑今默默露出咸鱼躺平的表情。 李道一:“……” 第三关卡,如岑今所料,考核第七感即时间感,考核内容简单一个字‘梦’,西方有梦的解析,东方有周公解梦,梦直接关乎大脑复杂的构造而至今没有人能够非常清晰的解释清楚,大多停留于心理层面的解析。 关于梦有一个著名的论调,即第一次去一个地方却感觉熟悉,仿佛曾在梦中见过,李道一在演讲台上说这个例子,并提出一个新颖的解释:预知。 超凡者拥有梦中预知的能力,其本质就是时间。 预先知道,超过此刻的时间点跳跃到未来的某一个时间点,实现时间的掌控,即第七感:时间。 出乎岑今预料,李道一只解释梦、预知和第七感的关系,没有进行考核内容,而是一边拍着刚才收缴上去的纸张一边说:“预知,古往今来留下不少传奇的文献记载。许负预言秦亡汉兴,艾德加凯西预言新信仰将诞生,圣经、玛雅、诸世纪预言超过一半应验……我们将预言者称为先知。” 先知?岑今想起神道柱录文提到的先知,对此不置可否。 “大家放轻松,第七感检测已经结束了。”李道一说。 此言一出,体育馆哗然,纷纷议论什么时候检测的,他们完全不知道。 而岑今目光盯着台上的纸张,猛然反应过来,那就是第七感的检测结果。 李道一:“第八感的空间感仍然停留在理论阶段,所以不予检测。潜力检测结果两个小时后通过短信发送,请各位记得接收。接下来就是你们最期待的超凡之术检测,所有人起立!” 所有人起立,面露兴奋。 李道一所有人分两组排队,分别从体育馆两侧的通道进入换衣室。换衣室每一寸地板墙砖都被铺上特殊合金材料,里面放置一个监控摄像,正中央则安静伫立一个银白色的保险柜。 每次只放进一个学生,在里面待满五分钟。 如果学生晕倒则说明其超凡之术已被激发,接下来只需要询问对比序列表就能知道是哪种超凡之术。 首都特别行动部。 前排大佬都知道激发超凡之术的原理,唯独后排刚被安排进来的人不知道,比如昨天才被调去首都的关长城。 现场唯一熟悉的人是鬼车特攻小队,关长城便挪过去询问。 老鬼:“机构猎杀神明,将其肢体分成数块关在特殊合金制成的匣子里,我们称之为‘死神’。秘法利用死神改造学生的大脑,使他们找到能力范围之内可掌控的超凡之术。发呆的五分钟,就是学生大脑里面见‘死神’的时候,监控拍摄不出来。” 关长城明白了,感觉世界观再次震碎。 此时顶着标志性黄毛的岑今进入换衣室,监控拍摄到他停在原地五分钟,时间一到转身离开,行动自如,保持清醒,说明他没有激活超凡之术。 前排大佬难免有些失望,他们将特优生黄毛列入期待值较高的人才行列里,好在接下来于文和黄姜一次性激活超凡之术,就等之后的序列揭秘。 检测结束已经是下午四点,岑今走出体育馆,李道一在出口等待。 李道一问:“没有激活超凡之术?” 岑今:“没有呢。” 李道一:“不觉得失望吗?” 岑今:“我比别人早一步认清自己的平庸。” 李道一笑眯眯:“认知有待改善。”言罢,他挥挥手示意身后的助教过来:“让他带你去宿舍安顿,明天上课,别迟到。” 岑今道谢,跟在助教身后飞快溜走。 目送岑今的背影,李道一捋着胡子离开体育馆,叮嘱开车的助教记得将岑今的检测资料和监控摄像全部剪切出来,交由他保存,不必放在学校档案更不用上传总校。 助教:“您似乎很看好他?” 从四海窟小考开始前,校长就很关注岑今,但是岑今除了解决附加题时表现优秀,其他时候真不如别人,不管是潜力测试还是超凡之术激活检测都毫不出色,甚至也不是差得离谱,就是生活中非常容易被忽略的中层,不够优秀也不够差,完全隐没在人海中,往往也是被忽略的一类人。 关键是他在岑今身上看不出年轻人的朝气。 岑今贪钱、贪生怕死,口才连鬼都能骗,看过资料知道他从小混迹三教九流,什么活都干过,练就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但也塑造了他独特的人格,即安于现状、泯于众人,不好出头、没有期待,只想混日子,平安活到老。 说实话,这类人不会给人添麻烦,但也完全不讨喜。 李道一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绿景,说道:“他潜力高,聪明。” “聪明的确是有,但潜力测试中等,最多C级。”助教评价:“他看上去太平凡了。” “所以说看人不能看表面。”李道一说:“有些人平时不起眼,关键时刻脑回路清奇,就是能干出扭转乾坤的奇迹。” 助教沉默片刻,委婉道:“您有偏心。” 李道一闻言还是笑呵呵,脾气特别好的样子,符合他仙风道骨的外表。 “他全程在藏拙。”他淡声道:“检测全被看透了。” 助教心一惊,不敢置信那种情况下还能如何藏拙?而且是在高危诡异的精神污染压力下藏拙,那么黄毛本人真正的潜力该有多高? 他不知道,李道一也不知道,但他剪切掉岑今检测部分的监控视频、私藏他的记录结果,上交总校和首都的两份档案记录都将岑今的潜力等级定为中等的C,只是后者的等级记录里多了一行字。 …… 下午六点的首都特别行动部。 首长和张畏涂分别拿到内容一样的一份学生档案记录: 【华夏区分校第一届学生:岑今。 专业:谈判。 潜力等级:C(疑有心藏拙,真实等级A+以上)。 超凡之术:未知。】 人皮观音(1)(兼职) 岑今入学登记最晚, 又是划水专业,被分配到位置偏僻的老楼。 老楼向阳一而爬满爬山虎,夏天遮挡阳光, 十分荫凉。冬天爬山虎叶子枯萎则日照充足,反而暖和。冬暖夏凉就是这栋老楼唯一的优点,其他设备不足,没有电梯、WiFi, 距离教学楼还特别远, 因此没有多少学生愿意住这栋楼。 助教说:“等新宿舍楼有空位后就立刻调你过去住,现在暂时住这里。” 岑今踏入宿舍楼发现很安静, 便问:“没人住吗?” 助教:“回来考证的毕业生、自考毕业证的社会自学人员,还有结业的毕业生, 一般都安排他们住这栋老楼。对了,还有考官, 他们是机构某些部门的预备役,需要通过考核才能转正,考核由学校安排。” 老楼七层,岑今的宿舍在最顶层, 每天爬上爬下是有点费劲但胜在环境清幽, 楼道也很干净, 而且由于没人住老楼所以他能独享宿舍。 打开门,助教将宿舍钥匙、学生证和学生卡等东西都交给他, 然后说出自己的联系号码:“有事打我手机,课程安排可以在粉红APP里查询。” “不是论坛吗?” “不止。学校课程安排、兴趣班选修、考试通知和秋游春游等各种活动安排都会在APP里通知,它功能很强大, 你慢慢摸索。”助教说完,见岑今没事了便走。 岑今将门关上, 独自观察宿舍。 宿舍跟其他大学宿舍别无二致,总而积约26平方,洗手间和洗浴间在大门口的方向,鞋柜也正对着浴室。里屋直通阳台,只摆放一张上下铺铁床,旁边则是一张带柜子的书桌和椅子,还有其他一些零碎的配套比如电水壶。 总体来说颇为宽敞,而且设备齐全,虽然比不上新宿舍楼但比起之前的大学已经好太多。 岑今欢呼一声,将自己重重摔在床铺上,想着明天去旅馆拿行李,顺便买点日用品,然后再将三千块存起来。 一学期奖学金三千看似挺多,实际花不了多久,还是得找份稳定点的工作赚钱。 摸了摸肚子,岑今有点尿急,起身去洗浴间一把推开门,和马桶边抱着铜铃头的怨童而而相觑。 “……” 怨童和铜铃头刚张开口,岑今便将门关上,沉思三秒,喃喃低语:“下午的检测幻象还没结束?”掐着手臂,疼痛使他清醒,“现在幻象应该消失了。” 一把推开门,一边转动水龙头一边把玩花洒的丁Y青:“热水怎么出?” 砰! 岑今猛地关上门,抱头回床上,用被子蒙头:“幻象太可怕了,不愧是圣母玛利亚,我居然在厕所里看到黄泉地狱!以后还怎么上厕所?憋死了怎么办?诡异这招太毒了,其心可诛。” “我们秉承顾客是上帝的先进的服务观念,为您随时提供住所和服务,陪伴您左右。您是我们的第一位人类房客,以后不管您去哪里,只要回头就能看见我们默默注视的身影。” “……不用。我拒绝背后灵式服务。” “拒绝无效,服不服务我说了算。” 岑今抬头,便见宿舍变成林中小屋的格局,但是打开门出去还是宿舍楼道。 丁Y青还是玄色织金长袍,而孔是难以描述出来的诡丽,他坐在躺椅上,支着下巴,银白色的眼睛里两个相互嵌套的瞳孔牢牢锁定岑今:“五房三厅复式大屋,一厨双卫,随身携带,不限空间大小,一个月收你一次房租,这么好的条件还拒绝?” “别人不交租最多被赶出家门,我不交租会被吃。别人的舍友最坏也只是□□大哥,我舍友――”岑今扫过铜铃头和怨童,想说的话已在目光里透露:“别人的房东是人!人不会馋房客的身子!” 丁Y青:“所以我不是人。” 他毫不羞耻的承认,而岑今无法反驳。 岑今往沙发上一坐,盯着壁炉后而的墙壁,墙壁上又出现很多白影浮雕,显得诡异阴森。 不过开灯后亮堂不少,驱散阴森的气氛,看上去还有点艺术氛围。 “我不接受出卖.身体的交易,你死心吧。”岑今胳膊肘杵着大腿,向前倾身,盯着丁Y青突然说:“机构有一个传奇大佬跟你同名,我在论坛里看到关于他的详细信息。今年27岁,无父无母,被机构收养大,听说超凡之术序列很高,屠过灭世级诡异,年少成名,但是04年左右突然消失人前。没有人见过他,他出任务、行踪、是否还活着等消息,都是机构少数几位传奇大佬偶尔对外口述,没有任何档案记录,甚至连去哪里出任务都不清不楚。 就像……他已经失踪或死了。” 丁Y青:“你怀疑那个人是我?” 岑今:“你们名字一样。合理质疑。” 丁Y青:“我不知道哪一年,有一个人类闯入地下水库,打开黄金棺和我谈了一笔交易,最后我吞噬了他。他说他叫丁Y青,因为想找一个不存在的人而疯了。” 岑今不想知道更多秘密,他质疑只是想找出赶走丁Y青的办法,对方坦诚承认说明这不是他的弱点。 “你现在能离开地下水库?” “林中小屋是联系地下水库和外界的唯一媒介,而你是唯一的人类房客,所以我只能找你。” 言下之意丁Y青的本体还是被困在地下水库的黄金棺里,而林中小屋等于任意门,行动自由但力量受限,至少眼下没办法寻仇所以只好跟在岑今身边游说他接受‘保险服务’。 岑今:“你信不信我跟学校举报你。” “去吧。一万个支持。”丁Y青:“首先说一句,我随时可以消失。其次,没记错的话,你掌握的超凡之术名为‘言灵’,序列排名15-20以内,我估计校方知道了只会劝你先跟我虚与委蛇,利用、借助我的力量搞死其他诡异再对付我。” 岑今垮着脸,垂头丧气。 丁Y青淡声劝说:“不要反抗,躺平享受命运的馈赠。” “是命运的噩耗。”岑今嘟哝,翻身躺沙发上,疲惫地闭眼,任由思绪陷入黑暗。 丁Y青侧头观察岑今,五官像神明精心雕琢,华丽完美却没有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银黑两色的眼睛精美诡谲,桡骨处一根红绳绑着形状混乱的银饰不时闪过寒光。 他垂眸,轻抚食指,下一刻消失原地,只留下一把躺椅晃来晃去。 全程假装不存在实际承受巨大压力的怨童和铜铃头瞬间大松口气,“走了。”、“吓死我了。”、“黄毛居然还睡得着。”、“我就说他是个变态。”。 小声嘀咕诋毁岑今,但怨童和铜铃头还是一个去开小灯,一个自动挂在门后充当看门铃。 木屋客厅恢复安静和黑暗,默默调整磁场贴合生物使之可在短短三十分钟内放松身心、安心入眠,放五天前,这能力是为了挑选房客兼捕获食物,而现在只为了岑今快速安眠。 岑今曾经想过林中小屋的能力可缓解人类焦虑、失眠等症状,如果开放肯定生意火爆,而今小屋如他所愿,却只为他一个人服务。 *** 四海窟・神道柱。 调查团拓下每一根神道柱录文,将其存放进特殊容器,准备带回机构一并研究,周围还有不少士兵全副武装排查危险。 其中一名调查员看着手中仪器说道:“精神污染数值210,警戒区二级危险,异物数目较多但不足为惧,录文和镇墓兽值得深入研究。” “录文告诉我们,神道柱始建于汉武帝时期,有一个先知欺骗村民献祭孩童以镇压地下水库里的诡异,其真实目的是为了制造另外一只诡异对抗黄泉。但不知为何,神道柱的计划失败。” 地下暗河另一批调查员拍摄破碎的镇墓兽,完全能想象当时死尸破茧而出的惊悚画而,他们说:“地下暗河的镇墓兽跟神道柱的镇墓兽有些许相像之处,前者献祭孕妇、后者献祭孩童,我们有理由怀疑目的一致,甚至残害孕妇举行同一场献祭的是同一批人、同一个先知。” 此时,水下工作的士兵捞起竖立的铜棺、陪葬物以及那扇画着艳丽女人而孔的黄金门,东西全部拖上岸,其他人赶紧过去帮忙。 调查员看着水底黄金墓的照片和铜棺,对准录音机作现场记录:“古代贵族墓葬制,被献祭的孕妇是陪葬,也或许是养料,真正的祭品是一个贵族孕妇肚子里的孩子。某个邪恶的先知蛊惑当地掌握一定势力的强大贵族献祭族中身份高的女人,在女人身上施展秘法,作用于腹中胎儿。 最后生剖孕妇,在她们活着的时候以石灰封七窍,填进镇墓兽石像里,以死前所受折磨的巨大怨气和痛苦反哺祭品。 铜棺长2.5米、宽2米,是双人棺,埋葬贵族孕妇和她肚里的孩子,应该是被当做异物培养。但是叶队他们说铜棺里只有怪婴,没有母体,初步猜测母体被怪婴吞噬。” 调查员绕着铜棺走一圈,最后下定论:“利用秘法人为培养高危诡异,目的是为了镇压黄泉诡异,或直接取代黄泉诡异。如果破解神道柱碑文应该就可以知道谁主导这场大型献祭。”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士兵蹲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的水下装备还背着,不由心生不详的感觉,抬手示意其他人让开,一边靠近士兵一边询问:“你是谁?为什么跪在地上不动?是不是受伤――”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士兵双眼翻白,表情虔诚而痴迷,双手紧握枪.支顿觉不妙,立刻退开并高喊:“快跑!” 下一刻,这士兵举枪狂乱扫射,口中狂呼:“母神长生吉祥,鬼国将至!入我门下,信者不死!不信我言,当有白发!” 猝不及防的袭击让没防备的人受伤,而突然疯狂的士兵在子.弹用光后,拔.出匕首生生割破喉咙而死,死前仍跪拜黄金门,而出水的黄金门被洗刷干净,铮亮发光,沾了鲜血的女人头像愈发艳丽糜烂,一颦一笑似在蛊惑人心。 调查员连忙要来白布遮挡女人头像,表情极为凝重:“立刻将这些东西紧急运回首都处理,所有接触过黄金门、铜棺的人回去后隔离。” 他心中想的是士兵口中的‘母神’、‘鬼国’是什么东西,难道就是残酷祭祀的主导者?也是一只高危诡异? 四海窟如此复杂的群葬墓难道是两只高危诡异互相压制? 调查员还想再搜罗多点墓葬品以便解开谜题,却听对讲机里传来调查深湖的同事紧急呼声:“快离开……辍…地下水库波动,黄泉赶客……” 调查员心一惊,立刻下令:“所有人撤退!” 士兵们训练有素,飞快撤离地下暗河,同一时间驻守深湖的人也纷纷离开,但还是有几人永远沉眠湖底。而当他们离开便发现精神污染出现剧烈波动,显然地下水库里的诡异不愿意他们继续深入调查,于是一行人只好撤出四海窟。 好在他们此行收获颇丰,足够机构忙活几个月。 *** 岑今难得一夜无梦,发现林中小屋治疗失眠的大优点,可惜人在密大,没办法包装出售,平白丢失一个赚钱的大好机会。 八点半上课,现在六点半,岑今便去旅馆拿回行李,顺便退租,回来后挑中一个房间就简单布置一番,又采访一些日用品和肉类等放进厨房。 厨房里冰箱、燃气炉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就是曾经装过异物和人类的尸体没办法用,岑今重新买了一些碗筷放进去,冰箱清洗一番还能用。 地板和墙壁积血日久很难清洗,岑今决定网购新墙纸和简易拼贴的木质地板砖重新装修小屋,而且屋内灯光大多昏暗,还是得买个亮点的台灯,因为怨童他们不喜欢太亮的环境。 一通网购下来,账.户存额缩水严重,昨天才领到的三千块奖金很快剩下一千,而他改装小屋家具的想法只能暂时搁置。 小屋焕然一新后,岑今刷牙洗脸,简单做吐司鸡蛋当早餐,边吃边问:“你们俩以后都跟着我住了?” 铜铃头不住点头,怨童脸色阴沉,时不时瞟一眼他手里的吐司鸡蛋。 “你保证每个月喂饱小屋的。” 说起这事儿,岑今有点头疼,小屋吃生肉血食,给它喂点鸡鸭鱼肉就行,但它胃口不小,光是一月一喂就能吃穷他。 看来找兼职这个事迫在眉睫。 岑今叹气:“是,我保证过。”他顺手撕下一块吐司和鸡蛋递给怨童:“不知道你能不能吃,先试试。” 怨童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唇,如临大敌地瞪着吐司鸡蛋。 “试试吧,味道不错。” 怨童抢过吐司鸡蛋飞快塞进嘴里,五官皱成一团,灰白色的眼瞳竟透出点好奇和稚气,忽略满脸裂缝还是有那么点可爱的。 “tui!” 下一刻,怨童嫌弃地吐出来。 岑今收回它可爱的前言:“自己收拾这滩垃圾,我上课去了,你们别出去捣乱。” 他锁上门,对而宿舍的人出来,一见到他立刻喊:“黄毛丧批?” 岑今回头,看见是个熟悉的而孔:“周考官?” 没错,对而的人正是扛着昏迷的岑今跑出四海窟的周满。 “多谢你救我。” 如果周满没有固执寻找他,估计他不是被死尸撕成碎片就是被导.弹炸飞。 周满:“是我们的职责,谈不上救。对了,你的兵器还留在我这儿,等一下,我去拿出来。” 兵器? 岑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满已经返回去,再出来时拿着一把砍骨刀、一把西洋厨刀,递还给他时还说:“你这兵器标新立异啊。” 岑今尴尬笑笑,接过两把刀塞进背包里,同周满并肩下楼:“考官,你也住这里?” “叫我周满或师兄,我回来考证,考完就调回去。” “周师兄,您之前在总校读书?” “是。我比你大三届,三年前毕业成为调查员预备役,到现在还是没能转正,我想着今年要是再转不了就转后勤去。”正说着话,周满手机来短信,接起一看,眉头皱起,刚想回绝但心念一动,转头问岑今:“师弟,有兴趣兼职吗?” 正愁钱不够花的岑今:“什么兼职?” 一听这话有戏,周满推荐:“市中心图书馆缺一夜间管理员,周六日晚八点上班、凌晨三点下班,按时薪算是一小时36。” 新海城规定时薪18,夜间按1.5倍算是27,而图书馆直接是原时薪的两倍,而且他还只是学生兼职,时薪这么高真没问题? 岑今问出疑惑。 周满晃晃手机说:“确实有点小问题,这图书馆邪门,有东西作祟,但是不伤人,至今没人受影响所以判定危害等级是一级普通。” 岑今:“机构不处理?” 周满:“这种只是吓人的级别,机构不会出手,可是图书馆老板会出手请人解决麻烦,有一些平时没事干的预备役比如我,或者经济紧张的学生接下私活赚外快。” 他晃晃手机说:“我们有专门的私活贴,但是通常不会留下联系方式,你只能通过中介接私活。我们加微信,以后想赚外快找师兄。” 岑今很快加微信,还被拉进接私活的大群,同时收到周满发来的图书馆管理员应聘要求,下午4点到6点直接去图书馆找经理而试就行。 周满:“而试通过回头告我一声,我有事先走了。” 岑今点点头,同周满分别就去上课。 他找到教室,头一天的课程就是认识同学、选班干部职务等,就跟所有学校入学第一天一样,下午三点钟的一堂大课跟其他专业学生一起上,接受学校、机构和异物的基础科普,没什么新知识。 不过大课八卦很多,岑今知道昨天的潜力检测结果公布出来,黄姜排名第7,潜力逼近A+、超凡之术序列55,成为当之无愧的天选之女。 除了黄姜,还有其他人潜力和超凡之术都很强,排名第一的新生是男生,据说潜力A+、超凡之术序列61,虽然进不去前60但破坏力不比前60差,再综合他各方而的能力都相当出色,所以排名第一,颇受重视。 潜力排名前四十的新生另外组成一个班,同时学习调查分析和特种作战两门专业课程,直到大三才分开训练,而且校方专门定制特殊的训练方案,据说校方和国家尤为重视这个天才班,教导的老师里甚至有多名传奇大佬! 昨天后排认识的同专业兄弟颇为惋惜地说:“黄哥,其实以你的资质应该可以编入天才班的。可惜,你居然只是C,浪费骚得一批的操作。” 岑今:“我不姓黄。” “我知道的黄哥,没事的黄哥,我们谈判专业就是养老部门,毕业后光领工资不干活,没有哪个专业比我们更清闲,但你不要妄自菲薄,我们动动嘴皮子就能让异物放下屠刀选择吃素――如果它能耐心听我们说话。” “是啊是啊,你想想如果异物搞恐怖.袭击,就是我们出而沟通的时候,于万人中拯救无辜的人民群众――如果异物不把我们当食物的话。” “……” 岑今不由感叹谈判专业个个都是人才,他抓抓头发,还没回话,下课铃一响,刚才慷慨激昂的同班同学‘嗖’一下不见人影,背影比狗还欢快。 下课无所事事,岑今便赶去市中心图书馆,由于背包里还藏着两把利刃,便只好搭乘公交,赶在6点前到达市中心图书馆。 图书馆而对一个大广场,广场中心一尊女性铜雕像,据说原型是投资图书馆建设的本地首富的母亲,相貌雍容美丽而气质知性,手中捧着一湾银镜,每当月圆之夜便会吸聚月光形成独特的光球。 远远一看,如神女捧着圆月望向宇宙的方向,设计理念特别且富有想象力,几年前就入选新海城地标建筑,十分出名。 岑今听过但从没来看过,这次经过时特意多看两眼,发现铜像栩栩如生,看久了会觉得铜像活过来,有些}人。 铜像穿着长裙,有点像汉代曲裾裙,手中的银镜呈饼状,腹部微突,身材有些圆润,整体还是很好看的。 岑今匆匆越过铜像,身后一个小孩追着球跑到铜像身边,忽然脸颊滴落滑腻的液体,好奇抬头,直勾勾盯着铜像看了半晌,突然脸色苍白地跑回家长身边,扑进奶奶怀里大吵大闹:“呜呜……我怕!” 老人赶紧哄:“铜像有什么好怕的?……好好,我们回家。” 她抱着小孩子回家,而夏日傍晚的天色还亮如白昼,但天边已经出现痕迹淡淡的月亮轮廓,铜像手中的银球闪过微光,裙角隐秘的位置微微褪色,露出内里一点搏动的猩红。 …… 而试时,岑今发现还有三名竞争者,分别两男一女。 其中一个男的体格健壮像熊男,年纪约莫三十岁,曾经是佣兵且受雇横穿索马里。 另一个男的二十七、八的年纪,中等身材,戴眼镜,模样斯文,自称是新海城大学研究生,甭管异象之说甚嚣尘上他都坚定不信鬼神。 剩下的女孩打扮灰扑扑,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也是新海城大学学生,兼职赚生活费,而且有过一年学校图书馆管理经验。 相较来说,岑今毫无优势。 经理问:“你有什么理由留下?” 岑今:“我相信诡异,相信新的信仰将诞生,相信新世界将莅临人类社会。” 其他三人不由投去奇怪的目光,尤其眼镜男目光里多了份嗤之以鼻的嘲弄。 另外两人虽不像眼镜男那样坚定不信鬼神,但是对网络上洋洋洒洒的诡异言论仍抱以半信半疑的态度。 不过他们知道很多年轻人对此深信不疑,还组织社团如目前最火的灵异追缉、死黑两社团,招揽同年纪的人玩各种寻找诡异的直播游戏,以博取眼球和点击率,差点闹出人命,对社会治安造成不良影响。 因此两人对岑今的印象分很低。 经理是个瘦得像骷髅的中年男性,他眼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脸颊瘦削、深深凹陷进去,表情阴沉,目光阴冷,盯着岑今看了两分钟,扔下一串钥匙说:“你们今晚都留下来守夜,明天还活着就聘用。” 熊男闻言问:“你说活着是什么意思?” 经理不耐烦:“难道你们不知道图书馆闹鬼吗?否则时薪怎么这么高?但你们不用怕,图书馆没出过人命,胆子大点能活到明天。胆子小……”他阴森的目光扫过在场几人,冷哼道:“会被吓死的。” 四人一语不发,都同意今晚留下来。 六点一到,经理立刻走人。 八点一到,图书馆只留一扇大门,所有工作人员下班,人流锐减,原本热闹的馆内瞬间冷清下来,而保安大爷把钥匙大门留给他们,表□□言又止,最后没说什么就走了。 岑今追上去送他出门。 分别时,保安大爷对他说:“今晚别留在这里,经理说什么没死人是骗你们的。” 岑今眉头一动:“可是我查过新闻,图书馆有点古怪但确实没出过命案。” 保安大爷:“图书馆是没出过大事,但广场铜像旁边,对而的马路,两边的巷子深处都发生过可怕的命案。一共死了十二人,全都被剥皮,两只胳膊消失,眼睛被挖掉,你知道那些皮、手和眼睛去哪了吗?” “不知道。” 保安大爷比划:“被缝成一张巨大的人皮,里而填充稻草,二十四只胳膊全部缝在后背,摆出各种不同的形状,眼球被镶嵌进掌心,就像一个千手观音。那么恐怖的东西,过年的时候就摆在铜像对而,消息第一时间压下来,很少有人知道。” 保安大爷颤颤巍巍地走:“赶紧走吧,这里很邪,邪气太重了。” 岑今目送老人家安全离开,不经意抬头一看,发现头顶一轮血红色的月亮高挂,血色月光洒落下来,将周围所有建筑物蒙上一层淡淡的、薄薄的血雾。 只一眼便无比心慌,仿佛天空挂着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球,看见谁、谁就会遭遇不幸。 那种恐怖的感觉如冷水当头浇下,冻得岑今从脚到头都在发冷。 广场中心的铜像手中的银镜吸收月光变成了血红色的球,让它看上去诡谲不已。 更诡异的是现在才晚上八点,市中心图书馆广场到马路以及对而的商场却都空无一人,死寂无声。 岑今这才觉得图书馆的问题比他想象更严重。 “古时邪祟拜月以吸收阴气修炼成人,为祸苍生。书生夜间行路,圆月高挂天空,山间小路遇女鬼,女鬼深宵偷拜月光。还有月夜人狼、吸血鬼满月觅食……东西方文学中,月亮既是文人骚客思乡的寄托,也是诞生无数恐怖民俗的象征。尤其血月,必有横祸。古人认为,血月出现就是地狱堕世,必然发生可怕的大灾难。” 岑今回头,看见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说话。 “我叫霍小亭,民俗文学研究专业。最近研究恐怖民俗,查到月亮相关的民俗,对一种叫做‘月亮恐惧症’的病症很感兴趣。不过我不信诡异、鬼神,血月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我叫岑今。” “你好,我本来对你没好感,但是看你刚才送老人家出去,说明人不错。” 岑今笑笑,心想姑娘真坦诚。 “熊男叫熊兵,眼镜男叫文同化,他们为人都还行。走吧,反正没什么人,先把铁门拉上。” 霍小亭的性格跟她灰扑扑的打扮截然相反,十分自来熟,岑今没怎么说话,她叽里呱啦说了很多,透露不少消息,让他知道原来这女孩不是冲兼职来的,而是冲人皮观音命案来的。 “命案就叫做‘人皮观音’?” “不是,命案没有对外透露,消息被删干净,人皮观音是我们私底下一个代称。很多人关注这桩命案,有人觉得是诡异作祟,我以为是人为。”霍小亭帮岑今拉铁闸,说:“诡异事件频发,迷信观念卷土重来,官方不辟谣,总有一些人信邪.教且行事激进,而邪.教通常跟血腥祭祀挂钩。” “你觉得人皮观音是邪.教祭祀?” “你不觉得很像吗?” 拉上栅栏式铁闸,岑今看着外而的广场,路灯不甚明亮,被血色月光盖过,所有物体蒙上一层纱。 而霍小亭已经上楼,“走吧,我们去二楼。” 岑今走之前,又逡巡一遍血红色的广场,目光跳过铜像,落到马路对而的商场广告牌,被淡淡一层血红薄纱笼罩着,忽然出现一道身影,就伫立在商场门口。 距离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晰。 岑今心脏漏跳一拍,眯眼仔细盯着那道一动不动的人影,那影子背光,看不清晰,身高三米以上,身后好像有树枝一样的东西,让他联想到蜘蛛脚。 那人影原本侧对着他,猛地扭头朝这边看来,岑今猛吓一跳,赶紧躲到阴影处。 忽然楼上传来巨响和尖利的尖叫,显然不是男性发出的声音。 霍小亭催促:“楼上好像出事了,岑今你快点上来。” 那女性尖叫也不是霍小亭发出,图书馆里还有其他人? 岑今又回头看对而商场门口,人影消失了! 人皮观音(2)(图书馆怪谈...) “岑今?”霍小亭探头催促。 岑今收回目光, 跟霍小亭一起跑上三楼,在阅览室找到熊兵、文同化两人。 文同化握着没安装拖把头的拖把杆子,怒气冲冲说:“你们有什么企图?是不是想偷书?” 岑今绕过挡住视线的书架, 看到靠墙站着的四个陌生的年轻男女,和书桌摆放的一堆仪器,手机、摄像机等直播设备,夜视镜、手电筒和电棍等夜间探险设备, 居然还有桃木剑、黄符和黑狗血。 桌腿旁一个黑色垃圾袋, 袋子底部湿漉漉的,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血淋淋的猪腿。 不用问, 岑今猜到这群年轻男女是来干嘛的,他还留意到四人左手手腕绑着一根红丝带。 右边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说:“我叫林木, 我们都是市一高的学生。如你们所见,我们来拍摄视频的, 希望你们别阻拦我们。” 他身旁同岁数的女生说:“图书馆夜间开放,允许爱看书的人在这里待到凌晨三点,现在晚上八点十分,属于开馆时间, 你们无权赶我们走。” 女生旁边的少年附和:“而且图书馆每周三举办一个电影展, 允许市民进来拍摄, 我们四个人都报名参加电影展,这次就是来拍摄参赛的视频。你们是管理员吧?管理员无权干涉我们的行动, 有必要的话,你们还必须配合我们。” 少年旁边一个岁数比较小的少女连忙点头:“对对!” 文同化皱眉:“真的假的?有这规矩吗?” “的确有。”霍小亭说:“市中心图书馆由本地首富私人捐赠,十年如一日的举办各种电影展、科技展, 鼓励市民参加,奖金丰厚, 如果拿到特等奖还能获得首富豪宅一日游。所以不仅闻名新海城,连邻市都有网红来打卡。” 林木:“听到没有?我可没撒谎。” 文同化:“既然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干嘛躲躲藏藏还一见到我们就跑?这些桃木黄符黑狗血怎么回事?” 林木:“拜托,你们反省一下自己,一个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一个拿着棍子看到我们就吼,我们能不怕吗?再说这些黄符黑狗血,那不是安全起见嘛。市中心图书馆是新海城十大都市传说最富盛名的一个,我们夜里来拍摄当然害怕了!” 岑今:“十大都市传说?” 林木:“你不知道?”他洋洋洒洒地说:“市中心图书馆挖地桩的时候,听说挖出一个铜棺,棺材里供奉一尊四十二手观音像。当天晚上有两名工人不慎卷进碎石机里,绞出来的血水碎肉正好喷在竖立起来的铜棺身上,第二天一早却发现铜棺表面干干净净,所有的血水碎肉不知道通过什么缝隙全部渗透进内部,就好像铜棺吃掉了它们。” 又是铜棺?岑今皱眉。 “这是发生在图书馆的第一件诡异的事,第二件事是每个月的十五、十六号,图书馆周围的商场会在晚上八点准时关门,没人知道原因。第三件事是广场的铜像。” 所有人下意识看向窗外广场的铜像,这才发现今晚的血月,但铜像并无诡异之处。 文同化:“铜像有什么问题?” 林木:“据说这尊铜像是铜棺溶了之后塑成的,她的原型是观音像,根本不是首富的母亲!因为首富的母亲还活着,人活着就给她塑铜像是什么意思?” 霍小亭好奇:“为什么溶掉铜棺塑成铜像,还摆在图书馆广场中心?” 林木耸肩:“小道消息说是某位高人指点,溶掉铜棺塑成铜像让它经历风吹日晒和人气包围,时日一久,邪气溃不成军,就能消灾解厄。” 岑今一听就知道是胡说八道,如果挖出的铜棺真有问题,里面藏着的也是吃人诡异。 诡异不惧日光,所谓邪气就是精神污染。 异物通常先污染三寸之地,再对外扩张,而那尊铜像虽有古怪但他没感觉到任何污染。 林木继续说:“第四件诡异的事就是年初发生的‘人皮观音’。”他故意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你们别不相信,我们这里有人亲眼见过人皮观音。其他诡异不敢保证全是真的,人皮观音这事千真万确!” 霍小亭刚好查这案子,当即询问:“你们谁看过?” 林木指着年纪最小的女孩说:“王幼竹,她看过。” 名字叫王幼竹的女孩子怯生生地看着众人,小声说:“我住附近,那天来还书,记得很清楚,是早上六点二十分。因为是冬天,天亮得没那么快,那天还起雾了。平时很多人的,但那天是新年初一,很多商店没开,人们都回家去了,整条街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在对面那个十字路口――” 所有人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就在广场对面的马路尽头一个十字路口,两侧都是商业高楼,不用看就知道平时车水马龙热闹非常。 可是当天起雾,只有王幼竹一个女孩子站在十字路口,平时熟悉的热闹喧哗的地方一反常态,死寂般的安静,像一座空城。 那瞬间的孤寂会让人产生恐惧感。 “我听到摩擦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以为是清洁工,想着有个人在身边不会害怕,所以我冲声音发出的方向跑过去,逐渐看清白雾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足足三米高,就在对面那个便利店的门口。” 她指的便利店正是岑今刚才看见古怪人影的商场大门! “我感觉不太对就停下来,躲在垃圾桶后面观察那个人影,它在缓慢地移动,后背伸出很多像枯枝一样的触角,上下机械地移动,脖子上那颗很畸形的头颅猛地扭过来,一动不动盯着我这个方向,我吓得大气不敢喘。缩着脑袋不敢再看,拔.腿就跑,回家没多久就听到有人说广场出现‘人皮观音’。” 王幼竹吞咽口水,神色惊恐地说:“他们都说是凶手干的,他心理变态,但是不对!那只人皮观音分明是活的!我清楚看见它的头,扭过来盯着我,它一定发现我了!我早就知道,那天以后,我每次到满月都会做噩梦,梦见那只人皮观音叫我朝拜它、信仰它,为它奉献一切。我受不了,所以趁着今晚满月+血月,亲自来揭开谜题。” 岑今等人没说话,王幼竹的朋友安慰她,等她情绪恢复后,林木说他们想拿回设备继续拍摄,岑今他们没理由反对便任由林木等人行事。 林木四人一走,熊兵:“那个女孩撒谎。” 文同化:“理由。” 霍小亭:“该不会因为你不信鬼神?” 熊兵:“她说她躲在垃圾桶后面,但是街口的垃圾桶是移动式垃圾箱,每天晚上十点钟清走,第二天早上六点半才放回去。她六点二十看见人皮观音,哪来的垃圾箱?刚才收缴他们拍摄设备的时候,我看到其中一人的手机正在直播,他们是一群探险直播诡异的网红。” 霍小亭:“现在的高中生这么作死吗?” 熊兵:“华夏管控还算严格,外国才是真正的全民娱乐至死。外网探险诡异的直播太多了,观看人数和收益十分可观,如果真的发生恐怖事件,能创下一晚十万刀的高收益,还有人挂悬赏,雇佣主播探险指定的地点。国内有一个小众论坛是沟通外网的窗口,有些人将拍摄视频放在小众论坛赚点击率,还有些人直接通过论坛接外网的悬赏―― 你们注意到四人手腕的红丝带了吗? 那是一个小众组织,名字叫‘死黑’,最近半年在全国各地直播探险诡异,视频质量高+高产,很快就在外网声名鹊起。‘死黑’成员有一个显著标志,就是手腕绑一根红丝带。” 岑今完全不知道这些信息,因此全程保持沉默。 文同化显然知道这个组织,闻言表情流露明显的厌恶。 霍小亭则若有所思,“他们是‘死黑’组织成员,目的就是直播寻找诡异,那要怎么找?在哪里找?那个林木说的四大诡异事件,除了铜棺,没有哪个发生在图书馆里,即使是铜棺也被溶成广场中心的铜棺。那么,他们要在图书馆里找什么?” 岑今走到窗前眺望广场的铜像和对面的商场,对‘人皮观音’、铜像和‘死黑’组织毫无兴趣,可他需要这份高时薪的工作,而且他肯定刚才在楼下看到的高大怪影不是眼花。 如果想保住管理员这份兼职,最好解决围绕图书馆的诡异,而现在首要之事是保证自己活过今晚。 文同化收起拖把说:“我去监控室,你们呢?” 熊兵没说话,径直离开。 霍小亭耸肩:“我去地下室。” 岑今看向文同化,后者当即警觉:“监控室只能去一个人,你选择其他楼层。” 他们四人互为竞争关系,谁都不想跟彼此待在一起。 岑今摊手:“我也没义务告诉你我的行踪。” 文同化撇嘴:“别跟我挤一块,谁管你。” 语毕,他转身离开,去往二楼的监控室。 阅览室里只剩下霍小亭和岑今,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还是霍小亭先开口邀请他一起地下室。 岑今的选择一是监控室,二是地下室。 前者能观看图书馆五个楼层+地下室和外面的监控,他想密切关注林木四人小组的行动,免得他们祸害其他人,顺便寻找外面那只高大怪影。 后者的地下室一般存放年份较久的报纸,当年图书馆挖出铜棺是件大事,应该有报道。 所以霍小亭的邀请,岑今欣然答应。 地下室入口在一楼电影展厅右侧的防火门,电梯不直达,两人乘电梯到一楼,出来是一条短廊道,左侧两座电梯,电梯左右分别有两扇门,一扇通往儿童阅览室、另一扇则通往图书馆员工休息室。 正对电梯的是电影展厅入口,出短廊道便是图书馆大厅,左侧是前台,前台后面有一个存放破损书籍的藏书室,而右侧则是借阅的书籍和一排自动借书机。 前方三面玻璃门+栅栏式防盗门+卷帘门,目前关了玻璃门+栅栏式防盗门,因此外面人进不来但两面视物无障碍。 岑今拉开防火门让霍小亭先进,自己进去时,下意识看一眼大门,陡然看见门口矗立一个高大的黑影顿时心脏猛跳,猛然推开合上的防火门冲出来仔细看,门口空荡荡。 错觉? “你看见什么了?”霍小亭探头看。 岑今摇头:“走吧,去地下室。” 霍小亭看了他两眼,没说什么,两人一起去地下室。 经理走的时候留下所有楼层的钥匙,他们找到钥匙打开地下室的门,一推开便是故纸堆特有的灰尘味道扑鼻而来。 岑今捂住口鼻,打开灯,先朝地理杂志区走去,而霍小亭则目视他的背影没入书架才转身朝新闻报纸和民俗文学方向的书架走去。 岑今很快找到图书馆的平面结构图,将结构图、关键门、逃生楼梯和通风管道等都牢牢记在脑海里,然后折叠放进背包,转身去新闻报纸堆的书架翻找。 图书馆收录90年到今年4月份的城市报纸,岑今直接找图书馆打地基那年的报纸,果然在正版专栏里看到当年详细的报道。 “时间2003年3月份,新海城首富李振中决定建设城市地标建筑,捐出一块地建造图书馆,于1月份动土开工。不料开工当日突然乌云盖顶、狂风大作,神台吹垮,一台挖掘机陷入深坑,轧断工人师傅的腿……种种不祥预兆未能动摇李先生的慈善之心。 ……此后怪事频发,同年3月份,连续三天挖出数百具尸骨,从尸骸姿势可推测生前死于非命,疑似大型陪葬墓群。第四天,工人挖出一个精美的竖立铜棺,齐心协力将铜棺搬上地面。一名工人突然手滑,铜棺摔倒在地,倒出大片恶臭黑水,另两名工人受不了臭气而条件反射松手,第四名工人恰巧绊倒,铜棺滑落,霎时间将他砸成肉泥,血水自铜棺下方缓缓流出,全场鸦雀无声。” 岑今小声阅读这份新闻报道内容,作者将其写得像故事会。 “当天闹出人命,立刻停工,李先生收到通知准备报警,在赶过来的途中出事故,没来得及处理。当天晚上,血月当空……血月?”岑今眯起眼,抖了抖报纸,继续读下去:“血月当空,地狱堕世,当晚留守的工人仅五人,其中两人于凌晨12点起来夜尿,整个工地机器忽然运作,两名工人不慎摔进碎石机……” 接下来的内容就跟林木说的一样。 短短两天闹出三条人命,李振中打算将铜棺和人命案交给警察,可是之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出现一名高人指点李振中溶掉铜棺化解怨气。 报纸上说这铜棺是邪物,铜棺里的东西不能放出来,挖出来的白骨是活人祭,用来祭祀铜棺里的邪祟。图书馆这块地在风水学中名为‘四阴之地’,所谓四阴之地便是天地人时皆不和,通常被建成寺庙、道观、火葬场或坟地等。 佛道与妖鬼共存,正邪同处一地,阴阳交界,便为四阴之地,既可养出最厉害的邪祟、也可以养出伪神。 所谓伪神就是民俗里的山精妖鬼通过修炼而假扮小神欺骗人们的香火供奉,如山魈(独脚地公)有些是惑人性命的山鬼、有些则是山神,再比如狐仙是吃人的诡异、也是保护平安的家仙。 伪神正邪同体,善恶一念之间,而邪祟只有恶。 高人说铜棺里的东西是恶,它被葬在四阴之地是人为,时机一旦成熟就会破土而出为祸人间,所以需要溶掉再重塑成铜像经受烈日曝晒,散去邪气。 岑今将报纸上一些特殊名词全部替换成诡异的体系来解释,‘四阴之地’即磁场特殊的地方,跟丁Y青提到过的地下暗河一样。 ‘邪祟’、‘伪神’即异物,有人利用秘法豢养诡异,就跟四海窟那只进化成高危异物的镇墓者一模一样。 “现在的问题是高人的身份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说明塑成铜像反而是继续豢养诡异,那么图书馆周围的异常就解释得通。话说回来,十二条人命都能被遮掩下来,还有人皮观音这玩意儿,估计高人是假。” 岑今翻看其他报纸,想找到带铜棺图片的,结果只翻到一张被撕掉半边的报纸,他用指腹抹了抹报纸锯齿状的边缘,心中有了猜想,表面不动声色。 “最新的报纸没有刊载‘人皮观音’案,你找不到的。”霍小亭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本黄皮民俗书说:“我本来想查图书馆原址是什么,发现中间被撕掉三页,我猜这三页肯定和铜棺的秘密有关。” 岑今盯着她:“报纸挖出铜棺的报道也被撕掉一半,也许是关键信息,故意不让人知道。但是撕掉这些信息的人怎么知道有人在查?” 霍小亭皱眉,满脸不解,突发奇想:“或许防的不是我们。你今天刚来应聘,而我只是出于民俗研究的兴趣,不可能防我们。会不会是熊兵?他是雇佣兵,说得出小众论坛悬赏,也认得出‘死黑’组织特征,凭他这份能力看得上双休日时薪36的兼职?” 她接着说:“文同化也有问题,他一个研究生完全可以去教育机构教书,每个月工资至少一万块,而且一分开直奔监控室,目的太明显了吧。我听熊兵说,最先发现‘死黑’四人的人是文同化,那四个人年轻力壮还怕弱书生的文同化?居然乖乖被堵在角落里,太奇怪了吧。” 岑今:“确实。” 每个人都不简单,除了他,最善良无害,真心热爱劳动只想保住兼职。 霍小亭提议:“我们去监控室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吧。” 岑今淡淡看她一眼,说:“好。” 反正这边主要想得到的信息已经得到了,接下来就去找出广场外徘徊的‘高大怪影’,最好赶走,拿下兼职,至于什么雇佣兵、民俗研究学者还是探险直播团队各藏心思都跟他无关,不耽误他养家糊口就行。 当然如果为非作歹,那他会使用公民举报权的。 *** 二楼监控室内,房门紧锁,文同化打开一罐冰镇啤酒喝两口,喉咙发出舒爽的叹息,目光落在切割成三十八个小方块的显示屏,监控着图书馆内所有人的行踪。 却见‘死黑’四人组各自分开,分别前往四个不同位置,林木去三楼的女厕,王幼竹去四楼的育婴室,其他两人分别去四楼的阅览室、五楼第十三层书架……嗯?熊兵怎么朝五楼第十三层书架走去了? 文同化立刻通知前往五楼的男生:“范元开,那个雇佣兵也去五楼第十三层书架了,你自己小心点。” 监控显示屏里的范元开回答:“知道了。啧,这人真麻烦,我们要不要做掉他?我听说那些邪门东西很喜欢吃人肉,要是有真人肉挂着,说不定真能拍到邪门东西。” 文同化:“你神经病啊,知不知道我们在直播?你杀人了还跑得掉?煞笔!” 范元开嬉笑:“开个玩笑。”他就是嘴嗨。 同频道的林木说:“不过文同化你扮演一个不信诡异、讨厌探险直播的形象太逼真,我们差点被吓到。” 文同化:“不逼真点怎么帮你们引开那群人?怎么抢到监控室?行了,别让他们耽误事。” 听他们对话果不其然相熟,实际上他们的身份不作假,四个少年少女确实是市一高学生而文同化也是新海城大学研究生,只不过他们互相认识、互为‘死黑’组织成员,前两天接到《直播拍摄新海诚市中心图书馆诡异:‘人皮观音’》的悬赏,便就近联系凑成一个团队按照悬赏里的提示,于今晚进来做一场引出‘人皮观音’的直播。 悬赏提示,首先去三楼女厕,将一块猪蹄摆在最后一格厕所的水箱里,然后打开外面的窗户。 接着是四楼的阅览室,在阅览室里放黑狗血,另一人同时去育婴室,在育婴室里放一个带录音的娃娃。 然后各自找地方躲起来,听令行事。 最后一个人去五楼的第十三层到第十四层书架中间找墙壁里的一双眼睛。 这些都是悬赏里的提示,其实每一个做法都有缘由,比如三楼女厕最后一格厕所的水箱里曾经塞满人类断臂。 四楼的阅览室某天被泼满鲜血,从地板缝隙到天花板每一块瓷砖都涂满厚厚的鲜血,同楼层的育婴室据说某天晚上躲进一个未婚先孕的少女,她用肚脐勒死生下来的婴儿扔在负心汉每天复习的书桌旁,吓疯负心汉。 至于五楼的第十四层书架则来源于一个很久以前的都市怪谈,传说有个女的被杀死,尸体埋进图书馆的墙壁里,只要进入第十三层书架翻开第十四层书架的书就能看到墙壁里的眼睛。 正因为最后一个悬赏提示是老套的故事会都市传说,所以文同化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提示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图书馆怪谈,便大胆接下悬赏。 毕竟悬赏奖金丰厚,只要步骤照做就能拿到两万块,拍到‘人皮观音’还能另外拿三万块。 文同化叮嘱其他人:“都行动起来,别耽误时间。” 所有人都前往提示地点,那些地方没有监控,而且都被封锁起来,禁止出入。 当然林木等人认为是投诉太多,图书馆不得不封闭以安人心,唯独不认为是因为诡异。 人皮观音(3)(活铜像) 林木撬开三楼女厕的门跨进去, 门的左边是一面大镜子,右边是洗手池和电灯开关,前方两侧一共八个厕所, 最里侧两个厕所各有一扇窗。 窗户贴了黑膜,月光透不进来,女厕内昏天黑地。 林木打开开关,灯没亮。 “灯坏了。看来我今晚注定撞鬼。”林木对着开直播的手机说:“不至于看不清, 我带了夜视镜。我们是专业的直播团队, 设备齐全,除非被鬼杀了, 否则没什么能阻止我们的直播。现在,我带你们看看女厕的样子。” 林木将手机屏对准女厕拍摄, 同时戴上夜视镜,看到地面都是垃圾和厚厚的尘土, 显然尘封已久。 “女厕是市中心图书馆所有怪谈里最凶险的一个,传闻人皮观音的死者消失的手臂都被藏在最后一个女厕的冲水箱里,当时蹲坑被厕纸堵住了,冲水箱抽不出水, 找来清洁工一打开, 恶臭扑鼻而来, 底下是二十二只干枯的手臂,最上面是两只带血的手臂, 还有蛆虫爬来爬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过那么久才被发现。之后没多久,这女厕被封,听说二十四只手臂在运回警局的途中消失了。” 林木一边科普女厕怪谈, 一边打量里面的环境。 洗手池都积满灰尘,打开水龙头还能出水, 就是水质有点黄。左边两米来长的镜子用口红写着一个‘禁止出入’的字,口红掉色滑落下来像血迹。 林木:“一月初的时候发现手臂,女厕封锁,半年不到就破败成这样,确实对得起它怪谈地点的身份。” 他此刻心情愉悦的谈笑,看弹幕有人被吓到、有人投人民币100的鱼.雷催促他赶紧钓‘鬼’,林木照例感谢,但不疾不徐回应问他为什么不害怕的问题:“我从小胆子大。” 胆子大是其一,更重要是他去过不少凶宅鬼屋直播,根本没遇到半只鬼,所以胆子不仅练出来,更深信世界上没有鬼,包括最近甚嚣尘上的‘诡异’之说,他都认为是人为造假。 “我现在准备去最后一个厕所放猪脚,为什么不是人手……我也不能真杀人啊。好了各位大爷,我有秘密渠道,用猪脚可以引出人皮观音,听说它一直在找手。我们先一个个厕所推开看看。” 林木抬头看去,黑暗中八个厕所都虚掩着门,里面黑漆漆一片,只能看到蹲坑的一个边角和角落里的垃圾桶,说实话这一幕让他不自觉联想到鬼片里闹鬼的厕所。 也是虚掩着门,惨白的灯光下一片死寂,突然吱呀一声,门被拉开的声响,主人公回头去看却没有任何动静,突然一只苍白色的手扒在门上,缓缓拉开门,猛地冲出一只恐怖的女鬼将人拖进去,再砰一声巨响关上厕所门。 砰! “艹!” 突然的巨响吓得林木心脏漏跳一拍,冷静下来才发现是过堂风带上厕所门发出的声响,林木松了一口气,想想还是速战速决,便飞快推开每一扇门,全都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出现,直到最后一个诞生怪谈的厕所。 林木吞咽口水,缓缓推开门,里面遍布灰尘,垃圾篓打翻在地,灰黑色的纸巾落满一侧,看上去就很脏。 他抬头看了一圈,板墙挺干净,没有乱七八糟的涂鸦,不像其他好几个厕所多少都带有涂鸦。 林木将手机放下,打开干涸的冲水箱,一阵恶臭袭来,他忍着干呕的欲.望,将血淋淋的新鲜猪脚塞进冲水箱里,然后盖上,接着撕开窗户的黑色贴膜。 霎时血色月光照进来,将女厕尤其这间厕所照得血红。 林木盯着窗外的血月,只身待在怪谈地点,不知为何突然心口慌乱,心脏剧烈跳动,无端的惶恐笼罩着他。 “林木?林木,你搞完了没有?”文同化催促。 “嗯,行、行了。” “好,你现在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偷拍,不管拍到什么,我们都能拿到额外的三万。” 林木低低应了声,拿起手机躲在隔壁的厕所等待,一边刷着直播飞过的弹幕一边小声说话,直到‘簌簌’声响,猛然止住话头,仔细倾听,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听声辨位,似乎是隔壁的厕所…… 不,不是隔壁厕所,是厕所外面,从图书馆的外墙传来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飞快爬过去,应该是爬虫类动物吧。 林木有点紧张,还有点惊喜、刺激,因为要是他先拍到东西,至少能分到额外三万的三分二。 厕所没有能垫脚的物品,林木无法越过隔板偷看,正想着要不出去悄悄拉开隔壁厕所门缝偷拍时,突然发现头顶的红光黯淡,而‘簌簌’声响停了。 林木瞪着黯淡的天花板猛然意识到有东西此刻就趴在隔壁厕所的窗户边,它的身躯挡住了月光! 过了一会,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起,那东西拉开窗户挤进来,地面出现一个巨大的怪影,影子的一半投射到林木所在的厕所地面,然后是冲水箱的盖子被掀开。 ‘滴答’、‘滴答’,血水滴落。 林木心跳如擂鼓,恐慌让他腿软,他趴在地上,通过厕所下方的大缝看到两只粗肿的脚,没有脚指头,椭圆形一坨肉块,而且肉块表面凹凸不平还有些奇怪的褶皱,感觉就像一张人皮依靠填充才支撑起来。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机,正面朝上,清晰地拍摄到一只高大的怪物佝偻着腰背,手里抓着猪脚狼吞虎咽,鲜血一滴滴掉落,而它弓起的后背还有十几只手。 有男人的手、女人的手,黝黑色皮肤、白皙皮肤,中间的手臂皮肉饱满,外围的手臂则枯萎如干尸。每一只手臂都握成拳头状,垂在后背像蜘蛛脚。 高大的怪物模样恐怖、怪诞,其形象分明就是王幼竹口中描述的‘人皮观音’! 林木死死捂住嘴巴,瞳孔瞪到最大,慢慢收回手机,小心翼翼地打开厕所门,头也不回地爬出去,爬到第三个厕所时,他缓缓起身,蹑手蹑脚打算偷偷逃跑,忽然一股恶寒自脚底板蹿起,他眼角余光瞥见手机飞快刷过的弹幕: [太可怕了!]、[主播快逃!]、[主播,快回头看。]……林木僵硬着脖子回头,看到那只恐怖的人皮观音挺直腰背,脑袋顶着天花板低垂下来,没有鼻子和耳朵的脸只有嘴巴和两个代表眼睛的孔洞,此刻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木吓得脸皮直抽搐,疯狂地想要呼救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见人皮观音后背伸出两只手,挡住空洞的眼睛,拳头张开,露出掌心里的眼睛,眼球转了一圈,陡然死死盯住他。 “救、救命……”林木全身发抖,瘫倒在地,腿间黄色液体流出,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听着耳麦里文同化的呼喊绝望不已。 人皮观音走了出来,抓住吓瘫了的林木,一阵剧痛袭来,黑暗降临,血月当空,梦魇现世。 …… “林木?林木!”文同化呼喊半天没有得到回复,烦躁地抱怨:“学生就是事多。” 他转而联系四楼育婴室的王幼竹和阅览室的郭志杰,郭志杰说他那边风平浪静,王幼竹没有回复,还主动断线,气得文同化又是一通骂,最后他问五楼的范元开怎么样了。 范元开:“熊兵在第十三层书架待了一会儿,又走到第十四层书架的墙壁,对着墙壁摸了又摸。我觉得他有点古怪,是不是也跟我们接了一样的悬赏?” 文同化当即着急:“那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想办法占位置。” 范元开:“我打不过他,怎么占?” 文同化:“我引开他,你办事利索点。”他打开五楼广播喊:“熊兵,那群学生好像出事了,你去帮帮他们,他们在三楼阅览室。” 过了一会儿,熊兵从角落里走出,离开五楼时看了眼监控,目光颇锐利,仿佛刺破屏幕直扎文同化的谎言,导致文同化有点心虚。 熊兵被支走,文同化催促范元开赶紧办事。 此时,岑今和霍小亭在一楼,准备去二楼监控室。 岑今走到大门口看广场的铜像,霍小亭跟过来问:“你看什么?” “铜像有点问题。” “哪里?” “掉漆了。” “……”流露出紧张表情的霍小亭瞬间无语,当即转身:“我走了。” 岑今绝佳的视力落在铜像的下半身,小腿以下的部位褪色露出猩红的内里,因在血色月光的笼罩下而难以分辨,但是仔细盯十秒以上就会发现那猩红色的部位正在搏动,就像剥掉皮的筋肉血管还会跳动一样。 铜像分明是活的。 当年的新闻报道只提到铜棺被溶掉后塑成铜像,却没说铜棺里那尊四十二手观音像最后怎么处理。 假设观音像就是广场中心的铜像,则证明溶掉铜棺的做法非但不能铲除邪祟,反而帮助其化形。 是什么助其化形?为什么塑成铜像放在广场中心?以它为中心的广场、图书馆和周围商场是否已被污染? 十二条人命和人皮观音跟它有没有关系?为什么人皮观音这么离奇的命案居然无声无息,只能在小众论坛里查询? 但凡出人命的诡异事件,机构就会立刻接手处理,岑今相信机构一定关注过市中心图书馆的怪事,包括‘人皮观音’命案。 可他们最终没有接管图书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人皮观音’命案不是诡异所为。 到底怎么回事? 刚才看到的高大怪影不可能是错觉,广场中心的铜像也绝不是普通无害的诡异,十几年前挖出来的上百具白骨足以说明那是个大规模活人葬。 岑今牢牢记住丁Y青说过的人为饲养出来的‘镇墓者’,之后他去学校图书馆查过人为饲养出来的‘异物’,活人祭是饲养的必要条件之一,其次是磁场特殊的地方。 规模越庞大、祭祀过程越残酷痛苦的活人祭饲养出来的‘异物’越凶猛嗜血,而且图书馆这块地是所谓的‘四阴之地’,即磁场特殊,所以岑今断定图书馆地基挖出来的这只诡异是人为饲养。 更重要的是岑今发现自己盯着铜棺的时间一久,便有一股恶寒笼罩周身,似乎黑暗里有恐怖邪恶的东西也在盯着他。 这说明广场中心的铜像至少是一只危险等级的诡异。 岑今沉思片刻,选择转身上楼。 当他转身的那一刻,广场中心的铜像突然扭头,空洞的眼睛里倒映岑今的身影,右边脸到脖子处的铜皮突然掉下来,露出里面一半白皙的皮肤和一半跳动的筋肉组织。 岑今到达监控室便见霍小亭跟文同化都堵在门口争吵,听吵架内容大概是文同化面对霍小亭的质问,言辞含糊,回答不出来便堵住门口阻止霍小亭进去。 “谁都别想跟我抢监控室,你想进来你怎么不早点霸占?我告诉你霍小亭,你别跟我这儿胡搅蛮缠,什么叫我一个研究生怎么看得上区区时薪36的工作?我就不能喜欢这工作清闲?我考研,准备读博,就想找个工作清闲还能挣点生活费的工作怎么了!我还说你呢,你看看自己全身名牌货,以为专门挑运动款我就认不出来?” 文同化冷哼:“你一个有钱人跑来抢这份低薪工作到底有什么企图?” 岑今看向霍小亭灰色系的运动服和鞋子,原来是名牌货,实在没看出来,又听他们俩一口一个‘低薪’不由心想,小丑竟是我自己。 今晚出现在图书馆里的所有人,估计只有他真心实感觉得时薪36特别高。 霍小亭说不过他,气鼓鼓地喊岑今帮手:“我刚才分明听到他在里面跟人说话,喊林木、王幼竹几个‘死黑’组织成员的名字,好像还说什么‘赶紧行动’之类的话。总之,他跟林木他们是一伙的。” “是吗?”岑今看向文同化,说:“还是解释一下吧,文先生。不然我们就硬闯进去看了。” 文同化堵着门,闻言脸色不好看的解释他在监控里看到林木等人行为奇怪,担心他们破坏公共财物,所以广播里喊话警告他们注意点。 “就是这么回事,鬼知道大小姐听成什么样了。” 霍小亭大声:“那你说为什么要说‘赶紧行动’?” 文同化:“我让他们赶紧拍摄,不要耽误闭馆时间。” 霍小亭不死心问他既然问心无愧,那就让他们进去监控室看一眼,而文同化坚决不肯,一口咬定他们想抢他的监控室。 霍小亭被气得脸色铁青,文同化冲她翻白眼,说她有钱人脾气回家找妈发泄去,少在他面前发大小姐脾气。 岑今则越过文同化看向门里的监控显示屏,猛然间看到一个怪影闪过,正要继续看清时,文同化眼疾手快挡住他的视线并喝问他想干嘛。 “你们是不是想联手抢走监控室?”文同化警惕地问。 霍小亭翻白眼:“神经病。” 她懒得继续纠缠,正想离开,岑今却开口:“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 霍小亭和文同化同时看向他。 岑今:“你为什么执着监控室?我们面试的工作是管理员不是保安,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一般是整理书架,守在每层楼的前台完成借书还书的工作,跟监控室毫不搭边。而且监控室不是你的,不是谁先来就是谁的,怎么你表现得好像监控室就是你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就是硬闯,你也管不着。” “对啊!”霍小亭恍然大悟,她被文同化的逻辑绕了进去,搞得好像监控室属于文同化,可分明不是。 “我一开始觉得奇怪就是因为你迫不及待奔向监控室,目的太明显。你刚才说的话都不可信,你跟林木他们肯定是一伙的,你们一定是想在图书馆里做什么,需要有个人了解图书馆布局,随时掌控每个人的行踪并指导他们做事,没有哪里比监控室更合适。” 文同化脸色剧变,后退两步就想关门,岑今留意他的举动,身体抢先一步卡进去,握住他的左手将袖子往上捋,果然看到绑在手肘处的红丝带,便一脚踹开他溜进去,看见摆了一地的设备。 霍小亭进来,拍着手掌说:“我猜的没错。” 岑今三步并作两步过去,一目十行扫过显示屏,霍小亭跟过来看了一会不由好奇怎么没看到人。 “育婴室、卫生间这些地方没有监控,四楼阅览室的监控应该是坏了,如果人在第1到第14层书架中间穿梭的话,不会被监控拍摄到。” 霍小亭惊讶:“你怎么知道?” “育婴室和卫生间就不说了,四楼阅览室的位置黑屏,其次图书馆的监控摄像头通常安装在前台、左手边的看书区,由于书架排序特殊的缘故,第7-14层书架排在最里面,恰好就在监控盲区。”岑今说:“刚才在地下室里查找了图书馆的平面结构图,去三楼时顺便观察监控位置,每个楼层的监控安装位置一样,除了一楼。” 一楼的布局跟其他四个楼层的布局不同,就拿二楼的布局来说,厕所在防火门后面,电梯一出来,侧面便是前台中心。前台两边都是读书区,安装监控摄像,而读书区的右侧就是四五十个书架,而阅览室和育婴室并排,就在电梯的对面。 霍小亭和跑过来的文同化闻言都诧异地看了眼岑今,没想到就一会儿工夫,他就摸清图书馆结构和所有的监控位置,脑子太好用了吧。 话说回来,谁专门去地下室就为了摸透图书馆的结构? “你是什么人?”霍小亭问。 岑今:“向生活低头的学生。我需要这份‘高薪’兼职,如果你们都别有目的,请将兼职留给我。” “……” 霍小亭和文同化都将信将疑。 文同化:“既然你们都知道,我也不瞒你们。我们只是直播探险图书馆怪谈,不会破坏财产,闭馆时间一到就离开。咱们互不干涉怎么样?” “恐怕不行。”岑今说。 文同化脸色阴沉:“你想怎么样?” 岑今还没开口,门口突然传来熊兵的声音:“林木死了。” “你说什么?”文同化:“你怎么也来了?” 熊兵:“是你广播通知我,那几个学生在三楼阅览室出了事,但现在看来你是想支开我。” 文同化心虚,没回话。 熊兵不在意,而是继续说道:“我去三楼阅览室查看但是没找到人,中途听到有声音贴着墙走过,我循着声追到育婴室但是什么都没看到,最后闻到防火门里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就循着味进去女厕,看到被扒掉人皮、砍掉双手和挖掉眼睛的林木。他已经失血过多死亡。” 他看向文同化:“你们到底招惹到什么东西?” “人皮观音?”文同化见熊兵神色不作假,再听他描述何其熟悉,不由脸色苍白:“我们接了一个悬赏,为人皮观音而来。” 熊兵:“你们是不是接到一个指引如何引出人皮观音的悬赏?” 文同化:“对。” 熊兵:“蠢货。你们真是作死。” 文同化哆嗦着嘴唇说:“熊兵,你骗我们的吧?根本没有鬼,也没有什么人皮观音!那些图书馆怪谈都是编的,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啊。” 熊兵没说话,前往显示屏操作台调出十几分钟前的监控摄像,育婴室和厕所没有监控但电梯天花板和阅览室都有,很快便调出摄像。 黑白色的视频里空无一人,过了一会,熊兵出现,先进入阅览室,过了一会儿又出来,跑进育婴室。几分钟后才走出来,在防火门门口徘徊一阵便推门进去,而就在他进去的下一秒,阅览室的门由内打开,有一只头顶着天花板的高大怪影走出来,弯腰挤进育婴室。 文同化吓得瘫倒在地,霍小亭更是脸色惨白,头冒冷汗,而熊兵也是脸色铁青,因为他先后进去阅览室和育婴室,更是与怪影差点正面交锋。 他不知道刚才在阅览室搜查的时候,那只怪影是不是也在里面,有没有那么一瞬,他跟怪影同处一室? 更甚者,他在阅览室听到的怪声是不是怪影走过时发出的声响? 霍小亭低声说:“这就是人皮观音?” 她此前坚定的唯物主义观被打碎了,尽管之前就不是很坚定,可亲眼见到和半信半疑是两回事啊! “很明显是。它后背有二十六只手。”岑今说。 霍小亭:“不是二十四只――”话没说完,她就知道多出来的两只手哪来的。 岑今:“其实它有二十八只手,还有两只在正常的位置,就是肩膀这里。”他问文同化:“说一下你们接到的悬赏内容,‘指引’是什么意思?” 文同化犹豫着该不该说,他还想要赏金,这时熊兵给了最后一击:“那单悬赏在外网挂了十六年,每隔三年出现一次,每次都会死三个人,死相凄惨,全身皮被剥光除了脸部,眼睛被挖、双手被剁。对,就是‘人皮观音’案。去年是第四次,下一次应该是四年后,我却在国内的小众论坛里看到悬赏,便猜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凶手提前大开杀戒。” 顿了顿,熊兵补充一句:“我以为凶手是人。” 岑今心想,他也以为凶手是人,可亲眼所见显然不是。 那么什么原因导致机构没有发现这只异物的危险性? 十六年前……就是说第一宗命案发生在04年,每四年发生一次,属于恶性连环杀人事件,警方至今没破案,连消息都被死死压下来,感觉哪里都是问题,一时间想不出关键。 岑今:“你也关注这宗命案?” 文同化问:“你、你也接了这单悬赏?” 熊兵:“我一个朋友拖我照顾他女儿,他女儿在第三次命案名单里。我去年本来想赶回来查,有事耽误,没想到一年里又死了三个。我查过,所有死者都死在满月,具体哪个月的满月则没有固定规律。有时候同一晚死两个人,有时候三个,有时候一个一个来,每当命案发生,周围的电子监控全部失灵。” 岑今这下明白为什么每个月的十五、十六,周围商场一到八点准时关门。 文同化:“你为什么不早说?” 熊兵:“你们作死,我说有用?‘人皮观音’命案在你们小众论坛里有一个专栏,内容比警方还详细,难道你们不知道危险?” 文同化语噎。 是,他们都知道很危险,也知道每四年就会发生命案,但就是因此才敢接下悬赏,因为最危险的一年是去年,已经过去,所以他们觉得很安全。 但他们真的不知道外网也挂了十六年的悬赏! 这悬赏分明就是引诱他们来送死。 文同化忽然想起:“怎么办?王幼竹他们都按照指引分别待在四楼和五楼,人皮观音如果一层层的搜过去迟早会找到他们!” 熊兵:“通知他们赶紧撤离。” “可能来不及。”岑今指着显示屏说:“人皮观音的路线很清晰,先女厕再阅览室、育婴室,最后进入书架里的监控盲区。它现在爬到四楼,算一算时间可能就在前往阅览室的路上。” 霍小亭:“监控里没看到人皮观音。” 岑今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摹数条路线,选定最靠谱的一条说:“它从女厕的窗户爬进来,然后从通风管道爬进阅览室――途中经过育婴室,但育婴室没有出口。所以熊兵刚才在阅览室听到隔壁育婴室有声音,而监控里没看到它进去阅览室、却看到它从阅览室出来。 书架有一个监控盲区……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固定走这条路线,有可能是巴甫洛夫条件反射。” 如果连人皮观音都是人为饲养出来的东西的话。 “先通知四楼阅览室之外的其他人。” “好。”文同化赶紧抓起对讲机联络几个高中生,呼叫半晌才惊恐地说:“信号消失了!” 岑今心生不详,诡异携带的精神污染会影响磁场,能够影响整栋图书馆磁场的诡异,其危害等级很可能是二级或三级危险,大概等于一个林中小屋。 问题现在没有其他可供他发挥口才的诡异,广场中心的铜像也不确定跟人皮观音是不是一伙,不招惹是最聪明的做法。 打不一定打得过,人还是要救,岑今做不到见死不救。 “我不管你们三个有什么目的,我就是想争取到这份高薪兼职,所以希望接下来大家互相配合,即使做不到配合无间,至少不要落井下石。”岑今一边说话,一边从背包里抽出两把锋利的菜刀。 “我去四楼阅览室,熊兵去育婴室和五楼带走另外两个人,我会尽量拖住人皮观音。” 霍小亭和文同化都有些惊悚地瞪着他,到底什么人会在背包里放两把锋利的菜刀?这人到底干嘛的?真是找兼职的吗? 岑今面无表情:“我是屠夫,你们信吗?” 灯光就在黄毛的头顶,他的脸正好笼了一层阴影,颓丧的气质搭配菜刀化合反应后竟产生变态的质感。 但是!之前还说自己是学生?果然有问题! 霍小亭两人内心惊疑不定,连刀口舔血的熊兵都对黄毛的身份心存疑虑。 岑今无暇顾及他们三个,一手握砍骨刀,另一手握紧西洋厨刀,满脑子都是高时薪兼职,而人皮观音的存在只会耽误他的工作。 出了人命,图书馆一定会关闭,兼职就黄了。反之,解决图书馆周围的诡异,兼职指定到手。 有了这份工,林中小屋这月的伙食费就算稳了。 比起人皮观音,想想还是暴走的小屋更可怕。 所以为了生活,不招惹不行。 “必要时,我们联手杀了人皮观音!” 人皮观音(4)(铜像女尸) 熊兵看了眼岑今, 发现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像是随便说句话,开个玩笑缓气氛。 但他作为雇佣兵横渡索马里, 见过杀人越货的海盗就是在坐在船头一把塑料凳,吃着方便面,头也不抬,语气跟聊天气似的, 轻松说出斩草除根的话, 便将仇家全体船员斩尽杀绝。 熊兵觉得岑今有点像那个海盗,话不惊人、气质若常人, 该决断时一刀一个,丝毫不以为自己的行为有多骇人。 他思索了一会便说:“我同意他的提议。” 岑今点头, 对霍小亭和文同化两人说:“你们留在监控室关注人皮观音的动向,十万火急的情况下, 广播提醒。” 霍小亭:“怎么才算十万火急?” 岑今:“人皮观音有可能会顺着广播找到监控室,当你们不顾人皮观音的追杀也要广播提醒的时候就是十万火急的情况。” 霍小亭:“明白了。” 文同化有些崩溃,谁想为了他们得罪人皮观音? 岑今对文同化说:“你是五人里唯一的成年人,本来应该劝阻四个高中生作死的行为, 但你不仅没有反而推波助澜, 导致现在林木惨死, 你不该担负起责任吗?当然你要是个衣冠禽兽那当我这话白说,你也可以临阵脱逃, 不过友情提醒,图书馆外面不一定比里面安全。” 文同化抱头,当场就想表演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说:“我正在经历人性的挣扎,你不要考验我。” 岑今:“我只是帮你增加选择‘正义’的砝码。” 说完他就离开监控室。 熊兵跟上前对文同化说:“如果你见到惨死的林木, 或许不会有现在的挣扎。” 文同化恐惧到心理失衡,失去表情管理的功能,呆坐原地,忽然问熊兵:“你到的时候,林木还活着吗?” 熊兵摇头:“剥皮断手挖眼都是在他活着的时候干的,剧痛和失血过多都加速他的死亡,死前没受太大折磨。” 闻言,文同化一语不发。 熊兵和岑今两人的身影都消失在二楼,霍小亭关上门,锁紧后就坐在操作台前,仔细盯着显示屏寻找人皮观音的身影,眼睛很快酸痛。 不过一会儿,文同化在她身边坐下,闷声说道:“我跟你一块儿看。” 霍小亭没说话,唇角微弯。 …… 岑今去三楼女厕查看,血色月光笼罩下,视物不太清晰但能看个大概,林木倒在第二和第三个厕所之间,脖子以下的皮都被剥下来,黏腻的鲜血流了一地,眼睛和双手都消失,面部表情扭曲到极致,仿佛见到了非常恐怖的存在。 熊兵在门口问:“为什么不赶紧去救人?” 岑今:“人皮观音的速度没那么快,它身高太高,脑袋顶着天花板,行走间有困难。它能够挤进狭窄的窗户和通风管道是因为它身体内部塞满稻草,宽度一挤压,高度就上来。反之,高度压缩则宽度上来,横竖都会阻碍它的行动。所以它没那么快抵达四楼。” 熊兵见他仅凭几秒钟视频里的模糊怪影就能判断出这么多信息,不由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岑今来到最后一个厕所,看到打开的冲水箱,闻言沉默片刻才回答:“贫穷的学生。” ‘贫穷’咬字清晰而沉重,因为贫穷,所以必须保住一份明知有问题的兼职,生活就是负重前行。 他以为熊兵会同情,殊不知熊兵越来越觉得他是扫地僧那种高人,否则哪个穷逼学生会为了区区时薪36跟一只鬼怪拼命?普通学生怎么可能一脸云淡风轻说出杀了人皮观音这种话? 必然是隐瞒年龄入世的高人,为斩妖除魔而来。 熊兵在外当雇佣兵无聊的日子里就靠国内网文派遣寂寞,熟知扮猪吃老虎的套路,紧跟潮流,尤其知道最近网文复兴,又开始流行满级大佬的梗,不得不说还是挺爽的。 一想到岑今是入世高人,熊兵那颗遇诡异而慌乱的心就安定下来。 他本身也胆大,如今有一颗定心丸在身边,更觉稳操胜券。 岑今在蹲坑里看到被啃了一半的猪蹄,内心疑惑了一下,人皮观音宁吃猪肉也不吃人肉? 熊兵大声问:“你看见什么了?” 岑今出来,“你查过发人皮观音悬赏的IP吗?” 熊兵:“查过,IP地址都显示在新海城。很奇怪,所有IP地址的主人都因为犯事进监狱,前三个还被枪.毙。” “枪毙得是大案,他们犯什么罪?” “杀人。” “都是杀人?” “对。” “最后一个也是杀人?枪.毙了吗?” “不清楚是不是杀人,但他拦截警车试图抢走车里的人皮观音还持.枪伤人,警察不得不开.枪制止,人皮观音和警车都被他抢走,冲破大桥掉进河里,最后只捞出警车和尸首。人皮观音丢了。” 岑今点头,两人直奔四楼,刚出电梯便听到防火门里厕所的位置传出动静,对视一眼,俱都清楚什么东西发出的动静。 熊兵比手势说他先进育婴室,岑今点头,然后进入旁边的阅览室。 阅览室大概八十平方,布置了很多舒适的沙发、座椅,右手边还有一个咖啡吧台,而左上角的位置则有大片的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绿化风景带。中间位置独具匠心地设置了螺旋状的木质书架,摆放绿植和书本,如果看完书便可随手放置书架,每天都有工作人员清理。 今天日子特殊,书架没有清理,几本书歪歪扭扭的放着,桌边还有一杯喝了一半的咖啡,而吧台的咖啡机也没有清洗,给人一种这里的人都仓惶逃走的感觉。 郭志杰百无聊赖地拍摄,将黑狗血拿出来,随手泼在书架、书桌上,又恶作剧地涂抹在吧台上面,做完一切后才对着镜头说:“我不是个没素质的人,等结束拍摄后会清洗的。” 鬼才清洗。反正他们图书馆工作人员都没清洗,让他们明天一块打扫嘛。 郭志杰这么想着,看了看时间,询问文同化是不是开始了。 对讲机没答复,郭志杰拍了拍,“垃圾设备没信号。” 他打算找个地方躲起来,不经意间看到窗户外面硕大的血月,顿时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 “艹,好像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的眼睛监视地球。”郭志杰说了句细思极恐的话,躲在吧台下面,挑选弹幕说话,突然听到O@的声响,由远及近,像一个巨大麻袋在地上拖行时发出的声音。 郭志杰心一紧,有些紧张,仔细听声辩位,慢慢抬头看向天花板的位置,好像是通风管道……难道是老鼠? 那得是多大一只老鼠。 他迟疑了一会儿,架好设备,将自己藏在不会被发现又可以通过手机镜头观察室内的位置,除非移动到吧台里面,否则发现不了他。 咣。咚。 通风管道的铁盖被打开,一道黑影摸索着爬下来,像飞蛾艰难地将自己从紧裹的虫蛹挣脱出来一样,那怪影扭曲着身体爬出来,先头部、肩膀,挤压到变形,然后是两双手、三双手……十几双手齐刷刷按着通风管道边缘,极惊悚的一幕被镜头忠实地拍摄下来。 郭志杰瞳孔有些涣散,盯着手机屏幕,全身禁不住颤抖,牙齿咯咯响,喉咙被扼住一般竭力想尖叫却发不出声。 王、王幼竹没撒谎,真的是人皮观音! 人皮观音在舔黑狗血,高大畸形的身躯趴伏在地上像头没有理智的野兽狼吞虎咽,从落地窗的位置到书架,郭志杰猛地想起头顶吧台洒了最多的黑狗血,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他头顶! 郭志杰惊恐,抛下手机就想爬走,但他两条腿和手抖得厉害,不小心碰倒一个杯子。 ‘砰’一声响,在死寂的阅览室里尤为清晰。 郭志杰直接不动,缓缓扭头看向手机屏,书架旁的人皮观音回头看向这边,爬了过来,他吓得眼泪夺眶而出,酝酿已久的惊恐冲出胸腔、喉咙,化为尖叫将要释放。 恰在此时,阅览室门口的位置发出巨响惊动人皮观音,使它放弃吧台转身蹿出去。 然而郭志杰没有发现,剧烈的惊吓让他失去理智,“啊――!”尖叫破口而出的瞬间,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死死捂住他的嘴巴,一头黄毛的男生出现在他面前,竖起食指让他安静。 捂住嘴巴的手用了很大力气,郭志杰挣不开,瞳孔紧缩,瞪着黄毛。 “冷静没?” 半晌后,岑今问。 郭志杰疲惫地颔首。 岑今慢慢松手,发现郭志杰总算止住尖叫才放心:“趁现在赶紧跑。” 惊吓过度的郭志杰直接将岑今当成主心骨,牢牢跟在他身边,连直播设备都顾不上了。 岑今回头看了眼直播的手机,迟疑两秒,猛地拽住郭志杰跑向大门后方的书柜蹲下,下一刻门口出现人皮观音。 人皮观音踱步进来,不得不歪着脑袋顶住天花板,视线盲区没有发现岑今和郭志杰,但是手很多,伸进吧台张开拳头,眼球左右张望只看到直播设备。 它将直播设备打烂,趴在吧台舔.舐黑狗血,后背二十六只手垂落两侧,手掌握成拳头一动不动。 岑今冷静地观看全程,示意郭志杰先绕去大门口,自己跟在他后面。 一切很顺利,直到郭志杰在门口踢到一只凭空出现的玩具娃娃,不知触动什么开关,玩具娃娃发出刺耳的‘哇哇’哭喊,瞬间划破寂静的图书馆。 岑今瞳孔紧缩,气沉丹田:“跑!” 二话不说埋头狂奔,郭志杰现在就把令行禁止奉为圭臬,岑今说什么他干什么,已然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一切凭求生本能行事。 岑今在前头狂奔,让郭志杰跑二楼监控室去。 郭志杰:“你呢?哥,黄毛哥,我一个人害怕。” 岑今:“监控室里有人,我引人皮观音去五楼。你在会耽误我办事――”话没说完,郭志杰已经跑下楼,速度就跟田径运动员差不多。 “黄毛哥,我就不拖累你了!” “……” 岑今立在楼道口,瞪着防火门,确定人皮观音看见他便转身跑上楼,抢先一步跑去第十三层书架的位置找到熊兵和范元开。 熊兵拖着范元开蹲在书架下面,脸色很难看。 岑今:“怎么不去监控室?王幼竹呢?” 熊兵:“我让王幼竹去二楼的监控室,然后上来找范元开,看到他站在这里的书架,透过上面那条缝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墙壁。” 他们三人此刻处于第十三层到第十四层书架的中间,第十四层书架上面有一本书被抽走,空出巴掌宽的缝,缝的对面就是墙壁。 岑今看了眼神色呆滞的范元开,问:“他是不是看见什么?” 熊兵咬牙说:“我拽走他的时候,看见墙壁里有一双眼睛。” 岑今若有所思:“书架后面的眼睛?” 熊兵:“你知道?” 岑今:“一个很古早的鬼故事,十几年前路边摊故事会里编写的老套鬼故事。你看上去不像不知道。” 熊兵:“我调查这个事,在我朋友女儿的手机记录里看到她多次提及五楼十四层书架后面的眼睛,因为我本来对鬼怪诡异之事半信半疑,不怎么感兴趣。但是最新一则悬赏里描述几个怪谈,其中‘墙壁里的眼睛’最熟悉,所以一开始分开时,我到这边来看过。但是我没看到什么眼睛,为什么他能看到?” 岑今:“也许因为你心性坚定,不是它的目标。” 熊兵:“什么意思?” “有了一个大概的猜测。不过需要证明一下。”岑今拔.出别在后腰的砍骨刀绕到书架后,说:“挖出来看看。” 熊兵:“你不怕又招惹一只?” 话正说着,他们听到阅览室传出动静,人皮观音竟然没有追着岑今而是继续按照路线搜索,它拉开阅览室的门朝隔壁育婴室走去,期间站在前台冷冷地盯着这边看。 熊兵被盯得后背起一身冷汗:“这怪物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比如每到一层楼必须走同一条路线,不能随意走动,更不能杀路线之外的人?” “我愿意称之为强迫症。” “……?” 又不是玩游戏,哪来的规则限制?唯一的解释就是人皮观音是饲养出来的东西,被训练必须按照同一条路线行事,久而久之形成巴甫洛夫条件反射。 熊兵等待岑今的解释,但岑今无意解释。 他又劈又砍又挖,终于将墙壁凿出一个小坑,一股恶寒不已的精神污染瞬间冲向岑今面门,但是连丁Y青那种级别的污染都能扛下来的岑今,根本不怕这点微不足道的恐吓。 他继续深入挖掘,‘’一声碰到坚硬物,定睛一看,一个透明瓶子里装着两个连有神经末梢的眼球。 眼球瞪着岑今,流露出无边无际的恶意。 岑今挖出这瓶子,将其扔进背包里,对熊兵说:“现在去监控室。” 熊兵背起范元开赶紧跑,电梯虽快但一出故障准玩完,所以三人默契走楼梯,路过育婴室,那扇乳白色的门忽然飞出,‘咣’地巨响,人皮观音硬挤出门口,十几只手臂伸出来试图抓住三人。 岑今反手将触碰胳膊的手砍下来,冲熊兵喊:“你先跑。” 熊兵赶紧背着范元开跑,而岑今打算先甩开人皮观音再去监控室汇合,反正人皮观音在狭窄的室内跑得慢,应该很快能甩开。 岑今冷静地穿梭于书架之间,准备冲到四楼,眼角余光猛然瞥见人皮观音原地翻身,那高达三米的身躯轰然倒地,双腿向后弯曲形成扭曲的弧度,后背剩下的二十五只手臂撑着地面,跟蜘蛛一样飞蹿而来。 “淦!” 岑今脸色一变,原本还悠闲的心态瞬间逆转,怎么也没想到人皮观音还有第二种形态。 变成蜘蛛形态的人皮观音异常灵活,眨眼就爬到岑今头顶朝他扑过来,岑今提起砍刀朝它脖子砍去,劈开人皮露出里面的稻草,而人皮观音毫无痛感,抓住岑今的手便用力撕扯。 剧痛自肩膀处袭来,岑今砍断人皮观音的手,翻身跳到人皮观音的后背,朝中间脊骨的位置狠划一刀,里面的稻草漏出来,而两侧的手臂不住舞动,人皮连着手臂的关节处是一个个圆圆的坑,圆坑蠕动着、吞吐着手臂,看得岑今止不住鸡皮疙瘩。 那是异于地球常见生物的身体构造,令人头皮发麻,心生恐惧。 所有手臂弯起,猛然朝岑今而来,分别抓住他的脚腕和手臂,人皮观音的脖子360度转到后背,露出非人的面孔,肩膀处的两只手掌张开,掌心出肉瘤状的眼睛盯着岑今,下方的嘴巴张开,密集的牙齿里还沾着肉沫。 岑今用力,试图挣开手脚,但是人皮观音力大无穷,它的头近在咫尺,张开的嘴巴猛地俯冲下来,冲着他的脖子而来。 陡然,‘砰’地枪响,人皮观音丢掉半边脑袋,露出它身后去而复返的熊兵。 岑今趁机将手腕关节错位,挣脱束缚后,抓住砍骨刀砍断手臂,另一手拔起缠在小腿肚的西洋厨刀冲着人皮观音右臂的眼睛刺去。 “啊!”人皮观音发出惨叫,原地翻滚,撞翻书架,图书馆被搅得天翻地覆。 岑今跳过倒塌的书架逃跑,后面的人皮观音被激怒,发狂追击,堵住楼道口,两人只好搭乘电梯,几秒内到达二楼。刚出电梯只听巨响袭来,竟是人皮观音跳下电梯井砸在电梯上,电梯失控带着人皮观音摔下一楼。 熊兵探头看了眼:“艹!被看见了。” 两人迅速回监控室,将门关上,听着外面响亮的动静仍心有余悸。 熊兵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比老子横渡索马里还刺激。” 岑今:“躲藏不了多久,得想办法除掉它。” 文同化正在照顾呆滞的范元开,郭志杰和王幼竹蹲坐一块儿瑟瑟发抖,霍小亭盯着显示屏神情严肃,骤然脸色剧变,恐慌地喊道:“出事了!” 所有人被吸引目光,霍小亭惊恐地说:“广场的铜像活过来了!它表面那层铜皮脱落,从铜蛹里钻出来,像一个被剥皮的人爬出来,然后站在图书馆大门口但是进不来,没过一会儿它就走了。” 霍小亭回头看岑今,目光惊奇:“你之前说铜像是活的……那个时候就发现不对了吗?高人!” 岑今:“我不是高人。” 熊兵:“黄毛不是高人,大家不要戳穿。”他问岑今:“黄毛,你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岑今:“??”神经病吗? “首先,把王幼竹捆起来,捂住她嘴巴。其次,霍小亭你在地下室撕掉的那页报纸内容交给我。最后,不要跟我抢兼职。”岑今一口气说完。 文同化:“为什么捆王幼竹?” 霍小亭:“你怎么知道是我撕的报纸?” 两人异口同声。 岑今还没回答,熊兵已经将王幼竹捆起来,找毛巾塞进她嘴巴并说道:“好了。” 霍小亭翻出兜里的报纸碎片递给岑今:“现在能说原因了吗?” 岑今翻开报纸碎片阅读上面的信息,跟之前在地下室看到的新闻报道以及其他人口述的信息整合后,深吸一口气说:“报纸撕裂的锯齿位置没有灰尘,说明刚被人撕下来没多久,当天就你我二人进去翻过报纸。 捆王幼竹是因为发布悬赏指令引你们过来送死的人就是她,她被鬼迷了。” “什么?!” 众人惊骇,原本跟王幼竹坐一起的郭志杰一蹦三尺高,紧紧扒着文同化。 准确点来说是被诡异迷住,不过为了让其他人更快理解,岑今就用‘鬼’指代诡异。 他说:“复盘一下人皮观音,从挖出铜棺开始说起,不过先说好,这里面有一大半是我推理出来的个人猜测,不一定就是真相。你们听完能接受就行,不能接受也无所谓,不耽误事。” “2003年挖出铜棺,闹出人命,同年铜棺被溶并塑成铜像,那尊铜像的原型不是铜棺里的四十二手观音,而是铜棺里的一具肉尸。” 霍小亭愣住:“你怎么知道棺里还有肉尸?新闻报道里没说。” 岑今拿出报纸碎片,指着上面一行字说:“‘图书馆剪彩当天,李先生请我去拍摄广场中心的铜像,我看见铜像,和她一样,栩栩如生,脸若满月,要是睁开眼,眼里一定充满慈爱的感情,可惜等不到她,穿上新衣服的那天’,全文就这句话最突兀,表面看是夸铜像,但铜像的原型有两种说法,一是李振中的母亲,二是铜棺里的观音像。 李振中的母亲还活着,用砸死过人的铜棺塑成他母亲的模样未免太‘孝’了。所以剩下第二种可能,铜像原型是铜棺里的东西,如果是观音像,笔者不应该用上‘慈爱’这种形容长辈的词,也不应该写出期盼‘她穿新衣服’的话,期盼观音像穿新衣服? 太奇怪了吧。 所以我大胆猜测铜棺里还有一具不会腐朽的女性尸体,和观音像同时埋在里面。 其次,一般人打开铜棺后看到里面的观音像都会认为它才是邪祟本体,毕竟电影里塑造不少‘假佛’、‘假观音’的邪恶形象,想当然会认为观音像才是邪祟。 按照这思路走下来,为什么所有传闻和报道里只溶掉铜棺?为什么铜像还塑成观音像的模样? 最后,报纸上有观音像图片,跟广场铜像无丝毫相似。 所以这些都佐证铜像不是观音像,铜棺里同时还有一具女尸。” 熊兵等人都有些惊叹他神奇的脑回路,就怎么说呢,没点想象力绝对做不出这个推理,因为在正常情况下,这个推理结果百分百会被当成天马行空的脑洞。 可现在是非正常情况,所以岑今的推理挺有道理。 霍小亭脸上没什么表情,静静听着岑今的话。 “以上推理出第一条:铜棺里除了四十二手观音像,还有一具不会腐朽的女尸,同时该女尸脖子以下的皮被剥光。” 熊兵:“你判定女尸脖子以下的皮被剥光是因为十二……现在是十三条人命了,十三个人脖子以下的皮都被剥光,所以文章里才会写‘穿上新衣服’。新衣服是指人皮衣服?照这推理下去,铜棺里的女尸应该还被挖眼、断臂,断臂不知道在哪,她的眼睛……难道是五楼第十四层书架后面墙壁里的那双眼睛?” 岑今:“没错。她的断臂就是人皮观音多出来的两只手。现在是推理第二条:女尸就在铜像里,而她在墙壁里的眼睛迷惑人类帮她每四年找出三个人来剥皮断臂挖眼,缝制一件新衣服,等她破壳而出爬进来找衣服穿。 根据第二条推理得出杀人者是被鬼迷的人类,也就是发布悬赏的IP地址的主人。” 所以机构没有处理图书馆这桩诡异,因为铜像封锁女尸的精神污染导致危险等级的错判,其次就是墙壁里的眼睛每四年才出来迷惑一个伥鬼,精神污染连普通等级都达不上。 重重因素导致图书馆诡异躲过机构的清除。 而且所有的人命案都是人为,凶手还被警察逮捕处以死刑,网络、新闻等各个渠道找不到凶残命案的报道不是什么只手遮天的势力删除,而是警方所为。 第一次死三个人,凶手被抓。 第二次还死三个人,作案手法一样,警方认为是模仿作案。 第三次还是一模一样的作案手法,彻底坐实模仿作案,所以警方封死图书馆命案的相关信息外泄。 误打误撞方便诡异继续作案。 文同化:“你的意思是说王幼竹就是发布悬赏的人?她被鬼迷了?” 岑今:“每一个被鬼迷的人会发布悬赏引诱四个人来广场中心,出于谨慎,有的每次只引诱一个。满月时候的铜像应该是精神污染最厉害的时候,在它协助下,伥鬼进行剥皮断臂挖眼。满三个人后,伥鬼就引诱第四个人接班,然后被警方拘捕、死亡,了结命案。 下次命案再发生时,就是模仿作案,没人会想到诡异身上。” 文同化脸颊肌肉横跳:“所以范元开也被鬼迷了?快把他绑起来!” “倒也没那么快就变成伥鬼,我觉得每四年才动一次手也有可能是因为迷惑一个人作伥鬼需要费点时间。”岑今大胆猜测。 四年才迷惑一个人作伥鬼,是不是有点废? 霍小亭提醒:“再废也确实害了十三条人命。” 众人立刻警惕。 文同化小心翼翼靠近低头不语的王幼竹,想想这小姑娘才十六,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伥鬼。 “王幼竹?你醒着的吧,你说句话呗。” 王幼竹一动不动,猛然蹿起,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瞪着文同化像要生啖他的血肉,模样疯魔可怕。 这回所有人都相信她确实被鬼迷了。 文同化赶紧爬远:“卧槽卧槽吓死我了,不是黄毛大哥,你怎么知道王幼竹被鬼迷的?” 岑今已经放弃纠正他不姓黄这回事了,“她真的见过人皮观音,不是躲在垃圾桶后面,而是正面见过人皮观音,因为你们五个人里只有她准确描述出人皮观音的形象。她在四楼育婴室藏娃娃,我带郭志杰逃出阅览室时,在门口踩到她特意留下的娃娃而吸引人皮观音的注意。” 郭志杰:“对!当时我还奇怪怎么会有娃娃,原来是她干的。” 岑今:“而且有可能是她编纂出来的图书馆怪谈,除了冲水箱藏手臂和墙壁里的眼睛是真实发生的怪谈,其他都是假的。只有文同化你们几个知道这些怪谈,熊兵调查时,也只查到第五楼墙壁里的眼睛这老梗,另外前四次命案发生在图书馆外面,只有这次在图书馆里。还有,保安大爷说过,图书馆里没有发生过命案。 所以推测怪谈是新编的。 为什么编纂怪谈,我不太清楚,我的猜测是为了驯化人皮观音。” 霍小亭问:“如果害人的是铜像,杀人的是伥鬼,为什么这次是人皮观音杀了林木?” 岑今:“因为人皮观音不愿意成为铜像里的女尸的新衣服。” 霍小亭愣住:“什么意思?” 岑今:“墙壁里的眼睛,被残忍杀害的人皮、断臂和眼睛残留强烈的怨气,在铜像女尸的污染下成为新的诡异。眼睛想要寄生人皮,所以蛊惑上一个伥鬼偷出所有手臂和人皮,缝制人皮后在里面塞满稻草制成人形模样,操控王幼竹引人过来,再利用人皮观音杀人,可能因为手段稚嫩,操控手法不熟练,所以按照怪谈定制路线驯化人皮观音。 至于为什么缝制成观音形象,大概和铜棺里共存的那具观音像有关。 具体为什么有关别问,问了也不知道,我不是神仙,信息就这么多,只能猜到这了。” 只能?! 已经强到让他们拜服了,黄毛! “推理第三条:王幼竹是伥鬼。墙壁里的眼睛和人皮观音不愿意当铜像女尸的新衣服。推理第四条:铜像女尸爬出来找它的新衣服。推理第五条,受高等级诡异污染而形成的诡异在未越级吞食高级诡异之前,危险等级低于它们的爸爸。所以,墙壁眼睛+人皮观音绝对打不过铜像女尸。” 熊兵等人不太懂‘高级诡异’、‘污染’和‘危险等级’的意思,估计是高人行话,但是他们都明白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推理第六条,”岑今用砍骨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刮指甲,缓声说道:“人呢,在穿衣服和脱衣服的时候最无助、最没有防备。同理,诡异穿新衣服的时候最无暇他顾。” 霍小亭禁不住问:“你想干嘛?” 岑今:“趁它穿衣服之际,问候它父母。” 圆月恐惧症(1)(垃圾销毁站...) 熊兵:“怎么做?” 岑今:“先确定人皮观音和铜像女尸的位置, 前者在二楼扫荡,后者可能在图书馆外面徘徊,也可能已经潜入图书馆。图书馆门窗都封锁, 唯一入口是三楼女厕窗户,那地方没有监控,暂时猜测铜像女尸在三楼女厕。 将人皮观音引到四楼,让它们厮杀。” 熊兵:“为什么引到四楼?” 岑今:“无论二楼还是三楼都离监控室太近, 危险性比较大。” 人皮观音虽然不食人肉, 可铜像女尸是已经产生精神污染的诡异,肯定食人肉, 难保它不会闻到人味后选择先填饱肚子再穿衣服。 文同化几人闻言颇感动,没想到岑今这时候还会考虑他们的安危。 熊兵颔首:“我去引人皮观音, 你去找铜像女尸,或者反过来也可以。” 岑今:“我没问题。” 三言两语很快确定解决两只诡异的计划, 霍小亭、文同化和郭志杰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岑今就算了毕竟很可能是扫地僧,怎么熊兵聊起对付鬼怪也这么轻松自如? 搞得瑟瑟发抖的他们几个特别格格不入。 “呜呜……!”王幼竹恶狠狠地瞪视出谋划策的岑今,全身被捆得死紧还拼命扭动。 岑今毫不怀疑她要是有机会一定会跳起来咬断自己的喉咙。 郭志杰不忍:“王幼竹还有没有救?” “不是严重污染, 事后做污染清除就行。” 等天一亮就报警说明此事, 官方和机构有合作, 他们知道如何治疗被污染的人类。 岑今跟熊兵两人再次离开监控室,前者去三楼, 后者在二楼寻找人皮观音。岑今直奔三楼女厕,一见林木的尸首消失便知广场上那只铜像女尸顺着窗户爬进来,不仅吃掉林木, 而且就在图书馆三楼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游走。 他退出女厕,环顾被血色月光笼罩的三楼, 后背贴墙小心翼翼行走,目光留意着地面,试图寻找铜像女尸经过的痕迹,可惜地面干净无尘。 岑今扫了眼前台,越过去,朝右手边的书架走去,浏览到第五个书架时忽然听到动静便猛地驻足,小心探头,只看到空空如也的书架过道,过道中间静静躺着一本书。 书没放稳掉下来而发出的动静? 岑今握紧砍骨刀,屏住呼吸,一步一步靠近,检查四周围没有异常便弯腰捡书,头刚低下去的瞬间,书架对面的过道便有一只血淋淋的脚垂下来。 他起身之际,那只脚缩回书架顶。 岑今将书摆放回去,眼角余光瞥见砍骨刀光洁的刀背倒映着一个恐怖的鬼影,不由寒毛直竖,阴冷自脚底板蹿起,直没入天灵盖。 却见三米来高的书架顶部此时正趴伏着一只无皮异物,那异物通体血红色的筋肉组织清晰可见,突起的腹部还能见到将筋肉撑成薄薄一层的黄色脂肪,而它下颔自耳朵处却有一层青白色的人皮,头发剃光,五官雍容美丽,但美丽的头颅和可怖的躯体长在一块,打碎人们对普通正常视物的认知,平添难以形容的混乱邪恶感,甚至比奇形怪状的邪物更具视觉冲击效果。 岑今立在原地不动,头顶的铜像女尸悄无声息地爬到他正上方,像只捕猎的壁虎牢牢锁定他这只‘蚊虫’。 半晌,岑今垂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嘀咕道:“没找到……那东西跑楼下去了?” 他的视线不再只放在地面,而开始留意头顶。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惊肉跳,原木色的书架、墙壁都有铜像女尸爬过的拖痕,原来这东西不是靠两条腿走路而是蛇一样无视地球重力,于墙壁天花板之间攀爬行动。 只是这条蛇还长着两条腿,更加畸形! 岑今直觉不妙,他领略过诡异奇快无比的速度,不由加快步伐,全神贯注留意头顶的动静,但始终悄无声息。 岑今心生疑窦,难道这只诡异已经聪明到看破他的陷阱? 他下意识看向砍骨刀刀背,下一刻毛骨悚然,脑袋空白,二话不说迈开双腿狂奔,刹那间铜像女尸扑下来,落在他刚才走过的位置。 倘若他没及时看向刀背发现铜像女尸的动静,此刻已经被咬断喉咙死不瞑目了。 原来铜像女尸行动间毫无声息,大概是身上那层皮被剥掉的缘故,血肉软绵绵的,爬过坚固物体便自动消除杂音。 岑今禁不住思索刚才书本落地是不是铜像女尸故意发出的动静,它早已发现自己的存在,试图将他引诱至狭窄的地方以便扑杀。 如果真是他猜测的那样,说明铜像女尸的智慧不亚于二级危险异物。 他脑子飞快运转,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跑出书架拐弯时脚下打滑,硬是靠着强大的腰力和平衡力愣是给漂移过去,恰巧躲过书架顶扑下来的铜像女尸。 铜像女尸两次扑空,便有些不耐烦,仰天怒吼,旁边的四人铁桌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掀飞,挟裹不可抵挡的力量朝岑今而去。 岑今就地一滚躲过去,却听到‘咣当咣当’齐声响,偏头看去,读书区数十张铁桌蠢蠢欲动,将桌腿钉实在地面的螺丝钉率先拔.出,浮至半空,陡然发力,破开空气,如数十发子.弹‘唰唰’朝他发射,他迅速回身抓住刚才砸落地的铁桌将其翻起,躲至背面。 只听脆响齐发,三四厘米厚的铁桌桌面竟已被螺丝钉穿透,好在顺利卡住其攻势,让他有时间溜进书架,躲过后续数十张铁桌齐齐砸过来的攻击。 铜像女尸见他钻进书架间道便追上去,本以为间道狭窄于它有利,谁知这人类狡猾至极,专门绕着书架跑来跑去,间或推倒书架挡它去路,逼它愤懑不已,故技重施,却没想书架重量是铁桌十倍不止,拼尽全力也只是让书架挪动一两寸。 “吼――!”铜像女尸怒极。 岑今跑至前台处,闻声回头看见这一幕,恍然大悟道:“原来凭空操控物体的能力有限。也是,为了避免被机构怀疑而忍着不吃人肉,饿了十几年才开荤,多少有点力不从心。” 简单评价完毕,他便扭头跑向四楼,顺便给予等级评定:“铜像女尸,无眼无手无皮,人为饲养异物,年代久远不可考,擅长凭空操控无生命物体,应该类似于人类第六感行列里的超凡之术。能力不突出,成长潜力应该比较高,凶猛异常,目前危险等级就定为,一级危险。” 岑今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四楼,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快步推开育婴室的大门,旁边阅览室的门还大咧咧敞开,郭志杰在里面倒的黑狗血味道已然全面挥发,刺鼻的腥臭味道连站在门口都能闻到,而门口还静静躺着一只逼真的玩具娃娃。 他想了想,回身捡起那只玩具娃娃便藏进育婴室。 很快,整栋四楼恢复死寂般的安静,但岑今知道铜像女尸已经爬上四楼,像只幽灵似的四处游荡。 另一边,前去寻找人皮观音的熊兵很轻易将其引至四楼。 当他推开四楼防火门打算找到岑今汇合时,却发现四楼异常安静,同时身后没有任何动静,难道人皮观音跟丢了?还是它察觉到异样没有跟上来? 熊兵背对电梯门,一步步后退,浑身肌肉紧绷,握枪的掌心布满黏腻的冷汗,死死盯着防火门,时刻做好人皮观音推开那扇门扑杀过来。 然而他没注意身后的电梯门不声不响地打开,钢索缓慢上升,露出人皮观音狰狞恐怖的头颅,它的两只手掌扒住电梯门两边,又伸出两只手掌,掌心的眼球转动一圈,正要转至正面看见熊兵之际,四楼广播霎时响起。 “熊兵,身后电梯井!” 是霍小亭的提醒! 熊兵立即往旁边扑倒,头也不回,朝着后面便是一枪,大口径手.枪威力巨大,瞬间将人皮观音的头颅轰掉大半,而它原本就被轰掉四分之一的头颅,这会儿只剩下嘴巴。 嘴巴里面清晰可见的稻草,令人骨寒毛竖的是那些稻草呈灰黑竖纹,灰色部分彷如人体筋脉血管,而黑色部分如人体肌肉组织,俨然跟人皮黏合,好似已形成新物种。 因霍小亭提醒,人皮观音不仅偷袭失败,还被轰掉半个脑袋,怒极攻心,冲着广播的位置怒吼出声,那声音如化成实质的声浪袭向音响,顺着电线直蹿至二楼显示屏前。 猛然‘噼啪’炸响,四楼一半的显示屏竟直接碎裂,霍小亭等人狠狠吓了一跳。 文同化跳起:“人皮观音会不会追杀我们?” 郭志杰六神无主:“我不知道。” 文同化:“要不换个地方藏起来?” 霍小亭同样脸色惨白:“人皮观音和铜像女尸说不定真能被同时解决,躲在这里至少安全。监控室的门是特制过的铁门,厕所、育婴室和阅览室这些地方都是怪物重点扫荡地区。” 简而言之,监控室现在拉怪物仇恨很危险,但其他地方更加危险。 与此同时,四楼的熊兵被人皮观音一声怒吼震得头晕目眩,反应慢了些许,便叫人皮观音抓住脚踝奋力甩了出去,砸进前台椅子发出巨响,而人皮观音‘噌’一声跳落前台,两只手臂伸到面前,掌心眼球死死盯着熊兵,其中一颗布满红血丝,与窗外那血月十分相似。 熊兵记得人皮观音右臂的眼球被岑今扎中,照那穿透掌心的伤势来看,眼球应该直接废了,这只新眼球可能是直接挖出其他手臂掌心安装上去的。 他站起来,右臂在刚才一摔中已经骨折,便换左手执枪,枪.口对准人皮观音,可人皮观音不闪不避,眼球冷冷盯视着他仿佛嘲弄。 熊兵连开三枪,人皮观音全都躲闪过去,顿时震惊不已,这怪物的速度竟然提高了! 手.枪无用,熊兵当机立断转身跑,可人皮观音翻过身来,二十几只手做脚,像蜘蛛一样飞速爬过来,很快抓住他、压住他的手脚,并从腹部下方伸出缺失半颗头颅的脑袋,一张嘴骤然张开,就要朝熊兵的脑袋咬下来。 熊兵瞳孔紧缩,想着黄毛高人还没将铜像女尸引上来,无人救他,恐怕要命丧今晚。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寒光闪过,左侧一排手臂被利刃利落砍断,束缚减轻,熊兵就地一滚,被突然出现的岑今抓起,听到他说‘去育婴室’便齐齐奔过去,突然瞥见天花板一道血色身影如豹子扑食般迅猛地扑向岑今。 熊兵惊慌地喊‘小心’,然而岑今躲也不躲,埋头径直向前跑。 见状,熊兵咬牙,脚步不停,紧随其后,头顶一阵疾风掠过,身后蓦地传来响动,紧接着是两声同样凶猛的野兽怒吼和撕咬。 关上育婴室大门时,熊兵看见左前方两只怪物撕打在一起,场面极为凶狠血腥,不亚于黑市斗兽场。 熊兵:“它们得厮杀多久?” 岑今:“三分钟。” 熊兵惊讶:“这么快?” 岑今:“人皮观音在铜像女尸面前就是弟弟,它抗不了多久。” 他在心里默数时间,数到两分三十秒时,外头动静全无。 熊兵:“分出胜负了?” 岑今立刻推门出去,熊兵赶上来,只见四楼一片狼藉,书架和书桌倒塌破损好像遭遇一场台风,而人皮观音和铜像女尸都不见踪影。 熊兵找了一圈,最后发现铜像女尸的痕迹消失在通风管道,上去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便回来问:“它们会跑去哪?” 岑今神色严峻:“我忘了件事,我们想趁铜像女尸‘换衣服’之际杀它,却忘了它显然也知道自己的弱点,所以一定会躲藏到我们发现不了的地方,等换好人皮衣服再出来大开杀戒。” 熊兵闻言也知情况严重:“那怎么办?” 岑今:“必须快点找到它。” 如让它穿上人皮,不知会进化成什么等级,单凭他一人之力绝对对付不了。他那个所谓‘言灵’的超凡之术需要强召神明,论熟练度估计还是丁Y青这老熟人。 四海窟那次是新手礼包还有优惠,第二次、第三次……迟早败光身家,赔出身子,而且借用神明力量会上瘾,所以能避免使用‘言灵’还是尽量避免。 岑今说:“你先回监控室,找到了广播提醒我。我去地下室,那里是除监控室之外最隐蔽的地方。铜像女尸可以说是目睹着这座图书馆盖起来的,它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里的结构。” 熊兵应声,便要下楼。 岑今忽然喊住他,让他带上玩具娃娃。熊兵表情奇怪的问其用处,岑今沉思片刻回答他也不知道,因为人皮观音听到玩具娃娃哭声之后变得异常暴躁,所以直觉对铜像女尸有用。 熊兵没想到是这理由,但他还是拿着回监控室,而岑今则沿着每层楼搜索,最后跑去地下室,将地下室每个角落都搜索一遍仍毫无动静,脑中便一遍遍回想图书馆的平面结构。 通风管道、监控录像,育婴室、阅览室、男女厕……图书馆每个角落、每一条通风管道都在岑今脑海里重现,除了地下室和监控室实在找不到能够藏身的地方,等等―― 监控室? 岑今察觉不对劲的地方,他赶紧将图书馆的平面结构图重新翻找出来,找到监控室的平面图按实际比例换算终于知道异常在何处。 监控室面积大小与实际不符! 平面图面积比监控室实际面积多了两平方米。 怪不得图书馆墙砖花样有点新,原来曾经翻新过,并将监控室面积改小,空出一个可容纳一人在里面的隔间,恰恰是通风管道入口。 铜像女尸在广场外面知道那个隔间,如果这是它第一次踏足图书馆,那么刚才霍小亭的广播提醒等于直接提醒它位置。 岑今当即扭头跑回监控室。 与此同时,监控室内,众人见熊兵回来便迎上去,听他说起四楼发生的事就都帮忙寻找铜像女尸,但因为监控坏了一大半,半天搜寻不到结果。 就在霍小亭屏气凝神盯着监控时,眼角余光扫到王幼竹不知何时顶开嘴里的布条,扭头冲着右边墙壁的位置发出凄厉的嚎叫,瞬间惊住所有人。 文同化和郭志杰反应挺快,一边捂着耳朵一边钳制住王幼竹试图捂住她的嘴巴,但她拼命蹬腿,霍小亭盯着她蹬腿和仇视的方向,僵硬地扭动脖子,盯着那面墙壁。 不知怎地,好似听到墙壁里沙沙作响,那声响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霍小亭心中浮起不祥的预感,瞪视墙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熊兵很快也察觉到问题,喝令文同化等人安静,举起手.枪对准墙壁。 文同化和郭志杰也听到动静,满脸惊恐地看着墙壁。 “里面……有东西?” 文同化勉强一笑:“可能是老鼠。” 话音刚落,墙壁轰然倒塌,从里头蹿出一道身影,而熊兵眼疾手快开.枪同时喊道:“出去出去!快逃出去!” 文同化离门最近,但是手忙脚乱耗了点时间,好不容易开门却发现呆滞的范元开就在墙壁那里,赶紧出声提醒,可是晚了一步,铜像女尸已将范元开抓回墙壁里的隔间。 “范元开被抓进去了!” “快救他。” “怎么办?” 熊兵冒着冷汗说:“我去救他,你们出去。” 霍小亭几人听话,赶紧跑出去。 两平方米的隔间半明半暗,铜像女尸拖着范元开藏进暗处,已经撕扯下范元开手臂一块肉,可怕的是范元开还没清醒。 熊兵突然想起岑今的话,将玩具娃娃的开关打开并抛出去,刺耳的啼哭充斥小小的监控室。 铜像女尸听到婴儿啼哭,陡然无比暴躁,抛开嘴里的食物,冲出来抓住玩具娃娃,而熊兵趁机背出范元开,趁女尸母爱泛滥之时逃到监控室门口。 不料抱着玩具娃娃的铜像女尸突然发狂,拧下玩具娃娃的头颅将其碾碎,一脚踩烂娃娃的躯体,逼真的肝脏竞相挤出。 铜像女尸仰天咆哮,操作台蠢动,电线纷纷崩断,电光火花泄出,充斥监控室。 顷刻后,它停下咆哮,阴冷的目光落在门口的熊兵和范元开两个食物身上,向前迈开一步,忽然顿住。 阴冷之气不住钻进骨头缝里,熊兵禁不住颤抖,没注意到女尸的退缩,便听身后传来岑今的声音:“我来对付它,图书馆外面有信号,出去后记得报警。” 熊兵回头,见到面无表情的岑今,竟然觉得他的气势比铜像女尸更凶猛阴冷。 但岑今是自己人,越凶猛他就越安心。 熊兵应声,背着范元开就跑。 岑今跨入监控室,铜像女尸畏惧他手里的砍骨刀,不敢贸然攻击。 倘若此刻不是它穿上人皮衣服准备进化的时机,它绝不会畏惧一把刀,哪怕那把刀能真正杀死它,可刀主人不过是只黄毛弱鸡。 肉眼可见的无数血丝连接着人皮观音跟铜像女尸,剩下十几只手臂正在融合,双臂生长出来,原本是黑窟窿的眼窝里镶嵌两只不知哪来的眼球,显然女尸正处于进化阶段。 铜像女尸垂涎地看着岑今,这就是它进化阶段最好的食物。 它怒吼一声,监控室里所有重物齐齐砸向岑今。岑今躲开,那堆重物便堵住门,将他困在封闭的环境里,与诡异同处一室。 女尸在天花板上攀爬,头颅三百六十度扭转向下,操控带着火花的电线困缚住岑今的手脚,‘哐啷’一声,两柄菜刀落地,数条电线如灵蛇舞动般裹缚住岑今。 岑今被裹得像条蚕蛹,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女尸从天花板角落爬过来,沿着电线缓缓落下,长满獠牙的嘴巴张开,腥臭的涎水滴到脸颊,俨然是人家的盘中餐…… “打个商量,你认识密大吗?世维.稳机构?我是密大特优生,机构重点培养人才,跟你们诡异渊源深厚。”岑今尽力扭动,尽量远离女尸,试图用口才说服它。 但在它眼中,食物不具备沟通权利,密大和机构的名声不足以动摇它填饱肚子的信念。 岑今表情垮下来:“你认识黄泉吗?” 出乎意料,铜像女尸停顿,脸上流露出非常微妙的敬畏。 有用? 岑今赶紧说:“我跟黄泉关系很亲密,如果他知道你抢在他前面吃了我――”不太对。 铜像女尸敬畏的神情变成愤怒,五官狰狞狠厉,爬得更快,眨眼间停在岑今头顶,后背十几只手臂倏然张开,掌心的眼球疯狂转动。 它的嘴,和人皮观音融合到它胸口的嘴,齐齐发出迷乱的呓语:“杀杀杀……挖眼断臂剥皮……剖!” 岑今冷汗涔涔,拼命回想到底什么时候、哪句话刺激到铜像女尸,它的呓语是什么意思?剖什么? 没等他想出所以然,铜像女尸所有的眼球锁定岑今腹部的位置,岑今当即了然。 “……淦。” 他知道人皮观音和铜像女尸都对玩具娃娃反应剧烈什么原因了。 眼见铜像女尸爬下来,准备拔断缠在他腹部的电线,岑今深吸一口气,屏气凝神,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操控台,思绪如同回到测验第六感那天,将重达数百斤的操作台视作黑色圆圈中唯一的一个白点,而他要凭靠虚无缥缈的超感官知觉撬动这个白点、掌控这个白点。 他的大脑被丁Y青开发过,感知天赋比常人强一些,当初四海窟斩下镇墓者头颅之时的超感官知觉是预测其行动轨迹,而他在密大论坛看过超感官知觉相关的超凡之术分析论文,在预测行动轨迹的基础上,还可以更深入一点,比如将行动轨迹解剖成一个个白点,然后抓取其中的某个白点,从而阻断其行动或改变其行动轨迹。 该超凡之术被称为重力掌控,序列153。 物理定律之一,宇宙没有绝对静止的物体。 看似静止的操纵台也有其行动轨迹,只要捕捉到它的轨迹,将一条白线切成无数圆点,趁它不注意抓住其中一个白点然后将其拽住―― 抓住了! 岑今消耗着巨大的精神力,手背、太阳穴处的青筋爆起,鼻孔流出鲜血,眼球里充斥着血丝,脑海里那个不起眼的白点重逾千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其撬动。 操作台微不可察的颤动,然后静止,两三秒之后,乍然扁缩成一块废铁,仿佛经过千斤锤反复捶打而形成一块铁饼。 倘若任何一个懂得超凡之术的人在此必然惊诧岑今的天赋,因为序列153的重力掌控分初中高三个阶段,初阶段操控物体,初学者能移动铅笔、橡皮已经很不错了。 将初阶段练至炉火纯青便可凭空操纵大件物体,如铜像女尸操控铁桌、电线等物。 高阶段才是真正的重力掌控,捕捉重力,操纵重力,就像超级英雄电影里的万磁王,不过这是序列153超凡之术的最高形态。 目前全球只有一个人将这序列靠后的超凡之术练至最高形态,而在他之前,该超凡之术序列甚至进不了前两百。 这人是论坛热贴里的传奇大佬之一。 岑今看的分析论文就是这位传奇大佬的著作。 除了初、高两个阶段,还有中阶段的改变无生命物体形态,比如将笨重的操作台压缩成废铁。 凭岑今新生的身份尚无法锤炼出浩瀚的精神力操控体积过大的重物,所以他选了个折中的办法,压缩物体,挤出操作台内部占重量的零件,将其压成重量可移动的铁饼。 “!” 岑今瞳孔紧缩,将精神力运用到极限,连耳朵里都渗出鲜血,终于移动铁饼朝这边砸过来。 铜像女尸扯断电线,冰冷的十指划破岑今的衣衫,在他腹部留下一道血痕,正要挖出里面的脏器之际,被突如其来的铁饼砸飞进隔间。 砰地巨响,铁饼砸断铜像女尸的脊椎,成功让它失去行动能力。 岑今继续操控地上的两把厨刀,割断电线,反手握住两把刀,扭头看向隔间。 “爬呀爬,螃蟹王八狗东西。”岑今摇摇晃晃地嘀咕。 因为消耗过度,他开始进入精神崩坏阶段。 铜像女尸听到黄毛人类的声音,不知怎的,头皮一紧,心里莫名浮起阴影。 为了加快进化速度,它赶紧拆解后背的手臂当食物吃下肚,此时顾不得其他筹谋,只想进化完赶紧逃,以后再回来报仇。 岑今爬进隔间,踮着脚尖蹲在铜像女尸面前,两只手自然地搁在膝盖上,右手握着砍骨刀,左手捏着西洋厨刀刀把,鼻子还在流血,而眼睛里布满血丝,像狰狞的血瞳。 他扬起笑:“加餐?” 铜像女尸瑟缩到角落里,它确定黄毛是人类中的变态。 它懂,它生前就是遇到变态才死得那么惨。 岑今:“生啃不卫生,我帮你处理。” 说着他就伸出手,抓住铜像女尸的胳膊,女尸挣扎,岑今冷不丁黑脸。 “我是屠夫,拥有过人的技术,你不信我?”岑今问女尸。 女尸不想回答,也回答不了,信不信关它屁事。 岑今见它不回答,崩坏的精神便更偏执,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不相信,他从不撒谎,为人真诚,善良可靠勤劳勇敢……不过它没见识过他的技术,能理解它此刻的不认同。 想通了的岑今便说:“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铜像女尸有点崩溃,证明什么!神经病! 岑今举起右手,砍骨刀落下,剁掉铜像女尸的两只手臂,左手西洋厨刀快速处理,给片成薄片,送到它面前,淡声问:“满意吗?” 谁知铜像女尸蜷缩起手脚,连进化都吓忘了,一动不敢动,从生到死,这辈子没见过像黄毛这么变态的。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岑今,心态真的崩了。 为什么不满意?因为技术太差了吗?不应该,难道需要更多证明? “别紧张,你看你手那么多,就让我多试几次,我保证你会满意。”岑今一边安慰女尸一边伸出手,刀刃寒芒刺眼。 铜像女尸再也受不了了,暴跳而起,踢飞岑今钻出隔间,疯了似的想爬出去,却被一柄飞来的西洋厨刀牢牢钉在墙面,真正像只被牙签扎住的壁虎。 它感觉黄毛变态越来越近,不禁瑟瑟发抖,与其受变态折磨,被一刀刀砍下后背的手臂,亲眼看手臂被片成肉片,不如此刻断尾求生,扔下好不容易收集来的人皮,放弃进化的机会逃跑。 如是想着,铜像女尸就开始扭动,浑身骨骼发出脆响,如蛇蜕般挣脱还没完全融合的人皮观音,即将脱身,还没松口气之际,‘咔擦’声响,脖子被齐根斩断。 岑今眯眼:“终于安静了。” 他切下铜像女尸的手臂,跟拆螃蟹腿一样充满快乐,刚准备继续切割就听到图书馆外警鸣响彻天际。 警察来了,机构应该也派人来处理。 岑今遗憾放弃展现屠夫技巧的机会,突发奇想,如果使用‘言灵’召唤林中小屋能否成功? 反正是丁Y青的房产,一脉同源,说不定真能被召唤呢? 他念出祈祷的句子,主语换成小屋,感觉监控室内的空气一阵波动,林中小屋的木门就出现在隔间里。 居然真成了。 铜铃头透过门缝看见岑今和他面前被分尸的铜像女尸,不仅瑟瑟发抖。 杀诡了,黄毛变态又杀诡了。 岑今:“开门。” 铜铃头通知怨童过来开门。 门一打开,怨童就听到岑今说:“接着。”下意识接住他抛来的铜像女尸的躯壳和玻璃瓶里的一对眼睛,满脸懵逼地看着岑今。 “手臂得归还死者,头颅得交差,剩下你们处理。”顿了顿,岑今觉得应该做个好商好量的大家长,于是询问:“你们爱吃吗?” 怨童和铜铃头重重点头:爱!! 岑今:“跟我住,随时有零食投喂,希望你们别介意吃胖。” 依靠同级或高等级异物血肉进化的怨童和铜铃头闻言,想着黄毛不仅给它们食物还表现尊重,其实没那么变态,它们还一直排斥他…… 岑今温和地看它们,多好的垃圾自动销毁站。 圆月恐惧症(2)(肉棺) 抱着意外得来的一餐, 怨童和铜铃头有些手足无措,悄悄打量黄毛丧批,越看越觉得他慈眉善目。 岑今思索完毕, 挥手说:“警察上来了,你们快走。” 怨童:“你呢?” 岑今:“我没事。” 怨童:“你鼻子和耳朵都在流血。” 岑今一抹鼻子和耳朵,冷静地说:“精神力透支而已。随行警察里应该有机构的人,如果看到你们不会轻易放过, 我很难阻止他们。”更难以撇清关系。 闻言, 没想到黄毛会选择保护它们的怨童和铜铃头都很诧异,关上木门离开时的心情很复杂。 怨童和铜铃头一走, 堵在监控室门口的杂物就轰然倒塌,门口全副武装的士兵显然来自特殊机构和官方合作的编外特种部队, 乌泱泱的枪.支和闪光齐刷刷对准室内。 岑今早已将两把厨刀贴身藏起来,从隔间里爬出, 高举双手面对士兵:“我是密大华夏分校首届新生岑今,师兄师姐们晚上好。” 灯照在他脸上,过了一会,确定岑今身份后, 灯挪开, 门口的人问:“异物在哪?” 岑今指着地上的手臂和头颅说:“这些就是。” 门口士兵:“你解决的?” 岑今应声。 又过了一会, 陆续有人进来将那堆手臂和头颅都带走,岑今也被带上警车, 车里还有霍小亭等人。他们一见岑今赶紧围上来询问情况,又见岑今破烂的衣服上浸满鲜血不由关切。 岑今摇头表示没事:“都是鼻血,已经止住了。”他有些疲惫, 半阖着眼皮问:“王幼竹和范元开两人呢?” 熊兵:“被警方带走了。” 文同化和郭志杰面露担忧:“警察会怎么处理他们?” 岑今:“放心,会送他们去治疗的地方。” 两人相信岑今的话, 于是放宽心的交头接耳:“那群人不是普通警察吧,看装备像武警又像特种兵。”、“我看网络上有说官方有一支特殊兵种,专门对付鬼怪,该不会就是这支?”、“照你这么说,网络上说的灵异复苏、恐怖复苏都是真的?”、“我们今晚都遇鬼了,你说是不是真的?” “……” 沉默片刻,文同化和郭志杰齐齐扭头问岑今:“高人,请问网络上说的灵异复苏是不是真的?” 这问题一出,连熊兵和霍小亭都充满兴趣。 岑今想想再过不久,关于异物的事情恐怕会正式公开,这会儿说出来也无事,还能提醒直播探险诡异的普通人别去作死,于是他说:“真的。” 文同化:“世界末日要来了吗?” 郭志杰:“没想到世界末日是因为恐怖复苏,我以为会是丧尸。” 霍小亭:“我认为最有可能覆灭人类的是小行星撞地球,提前进入大冰河时期。” 熊兵:“你这猜想还不如丧尸病毒肆虐全球来得靠谱。” 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岑今百无聊赖,抠掉耳朵里干涸的血块说道:“不会世界末日,全球各国已经提前部署应对措施。就算恐怖全面复苏,也会有国家在前线竖起屏障,保证普通人民群众的安危。” 文同化几个成年人一听倒是露出认同的表情:“别的国家不知道,我国官方肯定做好战前准备。看今晚就知道,一接到报警立刻赶过来。” 说起这件事,岑今就疑惑,警察局离图书馆有段距离,再快也不可能短短几分钟内赶到。 霍小亭看出他的疑惑就说:“林木和郭志杰他们当时在直播,虽然每当人皮观音出现,信号就会消失,但是他们这个组织从来没有出现过直播开始就掉线的意外,所以有网友猜测出事了,提前报警。” 岑今应了声,提醒文同化几人一句:“远离作死,全家平安。” 文同化和郭志杰赶紧摘下手腕的红丝带保证退出‘死黑’,一个林木惨死够他们后悔不已了。 不过他们又说:“我们只能尽量劝一些新人退出这组织,说不动进去一段时间的人,也不敢在老人面前暴露意图。这组织很庞大,我怀疑一些老人,还有最上一层知道灵异真相,但他们为了牟利还是将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推向深渊。” 岑今问:“直播探险如果真遇到诡异,周围磁场瞬间混乱,依靠电磁信号维持的网络直播也会同时间断线,根本不能创收,哪来那么大利润驱使他们做这种事?” “听过外网的‘非洲海岸线’吗?” 岑今挑眉,点头。 文同化压低声音说道:“那场直播一共死了228人,前半段视频里发生很多恐怖而诡异的事件,一开始网友都以为是装神弄鬼,直到后续新闻两百多人齐枭首,死状诡异,他们才知道当时观看的内容都是真实发生的。这消息传出去,很多人就想回头看那段直播视频,找诡异在哪里……人都是有猎奇心理的嘛,所以那段视频在暗网炒出天价,带动灵异直播行业。同时,很多人心存捡漏的心思,让别人去送死,当真出事了,事后的视频炒一炒,收费卖出稳赚不赔。” 岑今懂了,等于盲选项目投资,甚至不需投入前期资金,比炒房还稳的买卖,难怪全球的直播行业疯了一样涌入灵异探险直播。 “你们这个组织经常在小众论坛里活跃?” “差不多。” “离这组织远点,太缺德了,专门坑未成年送死。”岑今估计那些小众论坛和这组织经此事后就会被官方标记,等时机成熟连根拔除。 “明白。”文同化和郭志杰两人打死不会再碰直播了。 图书馆人命案查清,熊兵算是对他那朋友有了交代,此刻终于有时间空下来咀嚼新世界,端坐旁边闭目沉思。霍小亭自一开始随意说了几句话之后,一直保持沉默,神色恍惚,心事重重。 岑今该做的事都做完,不想多管闲事,很快眼神放空,保持安静,尽量恢复充沛的精神应对等下来自机构的检测。 …… 到达警局,霍小亭等人被带进去例行盘问,岑今则由警局编外部门的人带到一个独立房间待着,送他进来的人说:“我是编外特种部队成员之一,不过不是密大毕业生。” 岑今抬眼看他,有些疑惑。 “编外特种部队数量庞大,部门很多,大部分是我们这种从其他部队、军种里抽调出来的士兵,剩下少数战士才是超凡者,他们另外编成执行特殊任务的小队。”这名特种兵简单解释,送来一杯温水就离开。 岑今后知后觉这是为刚才他在监控室为表亲近胡乱喊出口的‘师兄师姐’委婉解释,不是所有编外特种士兵都毕业于密大,不是所有战士都是超凡者,搞不清楚这点会出糗的。 意识到这点的岑今,悄悄蜷缩起十个脚趾头。 尴尬。 半小时后,调查组带着仪器进来检测岑今身上的污染值和精神状态,数值记录后开始例行询问。 一边录音一边询问当时情况,岑今经过刚才的休憩已经恢复些许精神,情绪有些暴躁但没有面对诡异时的崩坏,而且理智告诉他最好配合,便一一作答他们的问题。 岑今提到运用超感官知觉摆脱困境那段,几名调查员同时抬头看他,表情有些惊讶,还有些凝重:“你说你激发超凡之术,操控物体砸飞铜像女尸?” 岑今:“是。” 他们互相低语几句,中间一人再问:“你操控什么物体?” 岑今说了操作台,他们又问那操作台已经被重力压扁,是谁干的。岑今没有丝毫犹豫,直觉告诉他最好别说自己干的,于是回答铜像女尸干的。 由于还能找到铜像女尸操控铁桌的监控,所以调查员都知道铜像女尸也有类似于重力操控的能力,便相信他说的话。 他们继续问了不少问题,具体询问岑今如何操控物体,激发超凡之术时,身体有哪些异常症状等等,岑今如实回答。 调查员做完记录后,对岑今说:“我们已经通知校方,等一会儿会有人来签字接你离开。” 他们离开后,觉得密大新生在对抗诡异过程中激发超凡之术此事应该予以重视,便将报告呈给上司,即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调查组组长。 组长也是密大毕业生,毕业十来年,只是信仰天主教,对华夏分校学子并无什么校友情,不过为人处事还算秉公办理。 他看完报告就让人多看着点岑今,刚激发超凡之术容易精神疲惫,情绪起伏过大,尽量照顾着点就行,其余不用多管。 接着,他将报告汇入机构档案,点击提交没多久,校方的人就来了。 组长想着这些小事倒也不用向他汇报,就没出去看,但下一刻他办公室的门就被推开,一仙风道骨的老者推门进来,竟是平时神秘不已的传奇大佬李道一! 他激动起身,“李先生,您怎么来了?” 李道一笑说:“来接学生。”他看到桌上没来得及收起的报告,扫了两眼就问:“已经录入档案?” “录了。”组长正疑心岑今什么身份竟值得李道一亲自来签字,再听到这询问,回应后觉得不妥便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李道一说:“重力掌控,序列中层,术法中等。” 组长:“看他潜能等级也是中等偏上的C级,超凡之术中等很正常。” 李道一:“是啊,安排得明明白白。” 组长听这话说得奇怪,但实在想不通,干脆抛之脑后,传奇大佬的想法难以被猜透才是正常情况。 “辛苦你了,我去见见学生。” “我带您去见学生。”组长赶紧带路。 …… 岑今没想到亲自来接他的人会是校长,不禁疑惑密大领导层都这么闲?按正常情况来说,派班主任来签字已经算负责任的了,一般都让助教做这种杂事的。 除非天才学生或经常为学校献爱心比如捐点楼、高端设备的学生,会让校领导连夜奔来忙前忙后,而他岑今哪样都不沾,校长却亲自来…… 岑今沉思,难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血缘关系出现了吗? 流程走完,李道一打量岑今,见他精神状态不错就开口领着人离开警局。 上车后,李道一语气和蔼地说:“你有什么话想问?” 岑今纠结。 李道一:“问吧,不用怕冒犯。”他以为岑今想问超凡之术、重力掌控等事,顺便对某位将重力掌控玩得炉火纯青的传奇大佬表达敬仰之情,以期谋得一丝成为其学生的机会。 然而。 “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爸爸?” “……” 感觉车内气氛瞬间僵硬,岑今知道了答案,低头不语,开车的助教也沉默。 半晌后,李道一开口:“操作台重80公斤,而重力掌控刚激发阶段最多只能移动杯子、铅笔的重量,其次是其移动距离和命中率。你是在濒死的时候激活超凡之术,不仅距离和命中率都远超初学者,连移动物体的重量都远远超过标准,如果平常时候激发这能力,说明你是精神力强大的超凡者天才。” 顿了顿,他解释:“潜能等级和序列等级不是超凡者强弱的唯一评定标准,即使序列靠后的超凡之术,只要能够将其发挥到极致,一样可以成为超凡者中的传奇。但你情况特殊,很可能透支精神力才超常发挥,可能对你的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害,严重的话,不能再有寸进。” “哦。” 岑今没觉得有什么,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 而且除了要命的‘言灵’这一超凡之术,居然还多了‘重力掌控’的超凡之术,简直意外惊喜好嘛!关键时刻能保命就行了,谁在乎它序列排名、是否再无法寸进? 黄毛就是这么一个胸无大志的丧批。 岑今听到李道一的深呼吸,诧异看过去,见人神情沉静,白须修长,俨然隐世老者从容儒雅的风范,心想刚才果然听岔,应该是精神还没恢复最佳状态的缘故。 李道一:“回学校后,再做检查。另外跟老师报备一下,超凡者得重新编班级和课程,因材施教。” “谢谢校长。” 检查多做几遍是有必要的,毕竟命属于自己。 话说回来,这段时间血流得有点多,要不要买点补血的食材回来炖汤补血气? 岑今兀自思索,李道一被堵到胸口发闷,两人都不说话,车内氛围沉闷,一路安静回学校。 岑今一下车,李道一和他的车就迫不及待甩尾跑了,留下一地车尾气。 岑今就一边抠着下巴、耳朵和脖子结的血块一边踱步回宿舍,对面宿舍的门紧闭,不知道周满回没回来。 他看了眼时间,凌晨5点,天边已露出鱼肚白。 夏日昼长夜短,再过几个小时就得上课。 岑今开门,里屋立时变成林中小屋,困顿地打着哈欠,将背包放在门口,一进客厅就觉过于安静,回头果然看到丁Y青坐在躺椅上,而他面前摆放着铜像女尸的躯体,铜铃头和怨童靠墙排排站,大气不敢出。 丁Y青抬眼:“你杀的?” 岑今:“它想吃我,结果被反杀,我正当防卫。” 丁Y青:“别紧张,你怎么遇见它的?” 岑今老实交代图书馆兼职的事,又强调他只是解决工作过程中遇到的困难,不管丁Y青跟铜像女尸有什么关系都与他无关,丁Y青不能迁怒。 “不会迁怒。”丁Y青支着下巴打量他,笑着说:“你知道铜像女尸跟镇墓者是母子关系吗?” 岑今愣住,摇头说不知道。 “他们是母子关系,为什么一个在图书馆地下,一个在四海窟暗河底?” 他只在最后铜像女尸发疯试图剖开他肚子的时候猜测女尸生前是孕妇,被活剖开腹部,而且认识丁Y青,没料到它跟镇墓者还有一层母子关系。 “母子都是那场祭祀里的牺牲品,婴孩做镇墓者,母体做观音肉棺,是一场大型祭祀里的一环,我一直在找它,没想到被你误打误撞找到,更没想到它就埋在四海窟不远的地方,料到就算有朝一日我脱困,也会忽视脚边寸地。” 丁Y青淡笑,笑容里流露出不作假的邪恶,眼里也有明显的愉悦,不像之前笑意从来不及眼底的虚假。 “你是我的福星,岑今。” 岑今毛骨悚然,‘福星’二字从丁Y青嘴里出来自动翻译成‘人类灾星’。 淦,感觉被迫合流同污,不知不觉拿了反派十八号的剧本。 丁Y青问:“累了吗?” 岑今胡乱回答:“有点。” “是我改造你的大脑,不会出现精神力透支等各种后遗症的情况,你可以放心。”丁Y青轻声说:“去睡吧。” 岑今能感觉到丁Y青确实心情很好,大概无论镇墓者还是铜像女尸都是他仇敌的走狗,能给仇敌添堵,不管多小的添堵都能让他身心愉悦。 他回身去浴室洗澡换衣,然后回卧室倒头就睡。 整个过程中,丁Y青都在客厅。 直到岑今熟睡,丁Y青才说:“他给你们的,就吃了吧。” 铜铃头和怨童将姿态埋得更低,过了一会儿,互相对视一眼,扑到铜像女尸的躯体便开始狼吞虎咽。 丁Y青冷眼看着这一幕,双环互扣的眼瞳里倒映着屋内微末的冷光,忽然头一偏,看向岑今的房间,唇角扬起,在神明的地盘里,被人类用高等级异物饲养的诡异,最终会变成什么? 岑今,你知道自己会养出什么东西吗? *** 熟睡五个小时,错过早上三节课的岑今急匆匆跑去上课,谈判专业的兄弟很义气的表示帮他应到了。 岑今:“多谢。” 谈判专业的兄弟摆手表示不用谢,答到有经验,男声女声性感低沉少女音应有尽有,岑今听完回问是不是想做生意,那兄弟嘿嘿笑,说他只是想挣点零花,不过第一次不收费,体验良好下次再来。 岑今心想以后说不定还有类似不可抗情况出现,所以代办签到的服务不可少,因此留下联系号码表示下次有机会一定照顾生意。 谈判专业的兄弟当即大方表示:“给你九九折优惠。” 岑今:“你真慷慨。” 第四节课还是基础知识科普,看教科书就够了,没必要再认真听讲,岑今低头看手机的短信通知,图书馆高时薪兼职被他拿下了,但是由于图书馆破损严重,停工一周,下周三正式上班。 还有一周时间不能浪费,岑今当即浏览各个兼职网页寻找短期工,浏览到一半时,一条微信好友申请跳出来,备注里说她是霍小亭。 岑今想了想,点通过。 霍小亭:[岑今?] 感谢她没叫黄毛。 岑今:[?] 霍小亭:[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岑今:[我不行。] 霍小亭:[……] 霍小亭:[有酬劳,帮我解决这件事,我给你三万!] 岑今:[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腰骨软,抗不了重吃不了苦废物一个。] 霍小亭:[谦虚了哥。很小一件事,你只要帮我查清一些事情,告诉我原因就行,不用救人、杀鬼,你就能赚三万!不吃亏不上当,轻松赚三万。哥,图书馆时薪再高,也得139天才能挣到三万,每周就上两天班,分下来还得一年多一个月才挣完这钱!现在只需要两三天,你就能轻松拿走三万,你真的不考虑吗?] 岑今:[不。] 霍小亭:[……不愧高人。富贵不能淫,我再加两万。] 岑今还是拒绝,霍小亭在图书馆里表现出来的行为和时不时冒出来的一两句暗藏深意的话都说明她对当年挖出铜棺一事有了解,哪怕在人皮观音出现之前,她或许不信诡异的存在。 再者,酬劳越高、要求越低,雇主姿态越卑微,在在表明事件的难度超乎想象。 岑今不想浑水,但看在霍小亭为人还行的份上提示她可以报警,如不想报警就去某些小众论坛挂悬赏,或者他帮忙挂悬赏也行,毕竟密大还有不少人想要这些实干机会。 霍小亭遗憾:[麻烦你了,如果你改变主意,我随时欢迎。] 岑今:[。] 结束对话,课间铃恰时响起,岑今刚离开座位就被老师叫名字叮嘱:“现在就去教务处办理转班级手续。” 刚将他发展为长期客户的代喊到变音大兄弟顿时露出被背叛的表情:“你走了,我怎么办?” 岑今:“大课还有见面的机会,更方便你作案。” “什么作案,讲那么难听。”变音大兄弟嗔怪,殷切嘱咐:“那你一定要记得我。” 岑今面无表情:“一定。” 变音大兄弟得了保证,又有其他人见证才满意地奔向食堂当一头快乐吃饭的小猪。 岑今则先去教务处办理转班手续,发现负责人是十刹海。 十刹海是四海窟一事中精神受创最严重的,修养多日才重回岗位,负责新生中一半超凡者的体术修炼。 他一见岑今那头黄毛尤为亲切:“听校长说你是在兼职过程中不幸遇到诡异,逃命过程中不慎激发超凡之术?” 岑今听这描述感觉没错但用词哪里不对的样子,他迟疑着点头。 十刹海:“哈哈哈……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你运气感人啊黄同学。” “我姓岑,山今岑。” “抱歉。”十刹海停顿几秒,开口:“岑黄同学,恭喜你激发超凡之术,正式成为超凡者。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这批超凡者的总教导主任,负责教你们为人处世和体术。” “为人处世还需要教?” “要是有一栋楼被污染,必须封锁炸毁这栋楼,但我们没钱赔或者赔偿款不能按照1:1.5算,居民不同意搬离怎么办?他们不相信这栋楼有诡异、不在乎被污染怎么办?你作为谈判专业的,在不影响官方名声的前提下,打算怎么说服他们搬离?” “主任,您言之在理,我受教了。” 十刹海:“先填表吧。” 岑今接过他拿来的表填下去,十刹海继续说:“新生突然使用超凡之术,如运用不当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很可能一辈子不能再寸进,更有可能当场暴毙――你当天鼻子和耳朵都出血了吧。” 岑今:“是。” “幸好只有这三窍出血,哪天你七窍流血,血流不止,就是精神力混乱,大脑崩溃,好一点当场暴毙,留个全尸。差一点脑袋跟西瓜一样炸开,遍地脑花,死无全尸。” “这么危险?”岑今有点后怕,但丁Y青说他改造的大脑,没那么容易出现后遗症。 十刹海哼了声,“你以为。不然为什么特别区分已激活超凡之术学生的授课班表?还特别强调如果激活绝对不能隐瞒,切忌私自练习,一切必须按照学校和老师的指导进行。练习超凡之术,势必需要锻炼精神力,而精神力的承载需要一个强健的体魄。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等于在一个狭窄的容器里强行注入超过容量的液体,最终结果就是容器被挤爆,液体倾泻而出。” 岑今:“我保证不会私下练习。”还会逃课、偷懒,但他尊师重道还是好学生。 十刹海脸色和缓地说:“听话的好孩子有糖吃。下午别去上课了,去体检,到时根据你的体检报告做一份适合你锻炼的体术。报表填完没有?” “填好了。”岑今把报表递还他,说:“主任,还有事吗?” 十刹海摆手:“去吃饭吧。”说罢低头看报表,瞥到名字怔住:“岑今?不叫岑黄啊。” …… 岑今去食堂吃午饭,结束后没有回宿舍,医院两点钟才开门,这段时间闲着也是闲着,他便回家一趟。 岑今的家在新海城最穷的老城区一栋三十年楼龄的老居民楼里,叫花巷里。前几年各地翻新拆迁独独漏了这里,大家只好继续住下去,住了十几二十年,街坊邻居都熟得跟亲人一样。 岑今对这里感情很深,他是孤儿,不知道几岁的时候流浪到花巷里,被独居的盲婆收养。八.九岁的时候,盲婆去世,又是楼里的人每家每户出点钱供岑今读书生活,才让他平安长大到二十岁,所以他很感激花巷里的所有人。 中午回花巷里,只有一两个老人在天井处纳凉,见到岑今就笑呵呵打招呼。 岑今停下来和他们打完招呼才回四楼的屋子,瞥见隔壁邻居的大女儿杜莉愁容满面地走出来,于是赶紧喊人:“杜莉姐。” 杜莉看到岑今,惊喜道:“岑小今,你怎么回来了!” 岑今:“回来看看。杜叔和杜婶他们也在吗?” 提到父母,杜莉的笑容难减愁绪:“我爸在医院陪我妈。” “杜婶怎么了?”岑今心一紧,赶紧问。 杜莉叹气:“我妈夜间拉货被车撞了,司机肇事逃逸,报了警但是没有监控,我妈也没看清车牌号。没办法,只好先送医治疗,治疗费花了七.八万,现在还差点……” “差多少?” “四五万左右吧,我准备找人借点。” 都是普通打工人,能找多少人借?又能借多少? 杜叔杜婶一家曾帮过岑今很多,盲婆去世前有半年时间卧床不起,还是杜莉每天放学回家帮忙照顾,如今他们一家遇到困难,岑今不能不帮。 岑今想了想说:“姐,你等我一会,千万等我一会。” 杜莉疑惑地点头:“行吧。” 岑今找霍小亭的微信发送信息:[你说的事,我答应了,还可以尽量帮你救人,但是有个条件,我现在就要五万。] [没问题。]霍小亭回复飞快,并迅速转账五万。[哥,这也是我全部存款,你能今晚就来我家吗?] 岑今:[可以。] 他收下五万,直接将钱转给杜莉:“姐,我兼职存下来的工资,你先拿去应急。” 杜莉连忙拒绝:“我怎么能拿你的钱?你这些年一直打工,这五万不知道存多久……我不能拿。” 岑今冷静说道:“姐,拿着吧。放我这里也是存着没用,你拿去应急,回头慢慢还就行。” 杜莉神色复杂又感激:“行。姐保证明年全部还完。” 岑今笑了笑,说:“我相信杜莉姐。” 五万块确实解了燃眉之急,杜莉焦急的心情缓解不少,赶着去医院交费就走了。 岑今目送她离去,低头看手机界面,霍小亭连发数十条信息,撇去无用的吹捧感谢等信息,真正重要的信息是其中五句:[岑哥,帮我救我姨妈和我小堂妹,她们是李振中的妻儿。] [李振中一家都得了怪病,这些年旁系嫡系死了不少人,死状怪异凄惨,遍寻名医和道士高人,毫无解决办法。而我姨父也越来越奇怪,有时候他的行为很像一头没有理智的野兽,或者说,李家所有人都很奇怪。] [这就是我为什么跑去图书馆调查的原因。我本来不相信鬼怪,但姨妈精神失常时,经常提两个词。一个是‘铜棺’,另一个是‘月亮’。] [对了,血月、满月的时候,就是李家发病的时候。] [我将这种病称为‘圆月恐惧症’。] 圆月恐惧症(3)(怪物房) 圆月恐惧症? 这什么病? 他只知道月夜人狼、吸血鬼和山中精怪拜月的民间传说, 不知道什么圆月恐惧症,不过初见霍小亭时,她就说过对一种‘月亮恐惧症’的病症感兴趣。 岑今手机查询‘月亮恐惧症’, 还真有这种神奇而罕见的病症,具体表现为恐惧、害怕月亮,不敢直视月亮,尤其月食、血月或圆月时, 症状就会加重, 至今找不出这种奇怪的恐惧症产生的主要原因。 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心理阴影, 譬如曾参与战争的士兵经常在月夜发动攻击或被攻击,战争结束后留下月亮恐惧症, 属于战后心理创伤。 有认为是巨物恐惧,特殊日期里, 夜空会出现血色圆月,距离地球非常近,肉眼看去无比巨大,仿佛一颗巨大的血色眼球监视着地球上渺小的人类, 压迫感十足, 从而产生恐惧。 还有一种说法, 月亮恐惧症源于远古基因。 人类身体里携带数不清的远古基因,一部分远古基因经过漫长岁月的侵蚀逐渐与人类融合并表现出显性特征, 譬如从已灭绝人种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那里获取的免疫系统基因,表现出显性特征,帮助现代人免疫病原体的侵袭。 另一部分远古基因仍潜伏在人体内, 并未表现出显性特征,如同幽灵一样隐藏起来, 只偶尔在极少数个体身上表现出来,如果对某些普通事物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恐惧,而又无心理创伤等病理因素,则称为远古恐惧基因。 其实自然界中的远古恐惧基因很常见,被捕食者哪怕首次看见天敌也会产生恐惧感,从而死里逃生,这是因为基因里刻录了它们对天敌的恐惧。 但人类很少表现出远古恐惧基因,主要还是因为远古时代对人类造成巨大威胁的物种基本灭绝,恐惧的基因没有触发的机会。 岑今突然想到远古时代,人类最大的威胁是各种强大恐怖的高危诡异,虽然历史长河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诡异在某个时刻同时间消失,但现在它们将携带巨大恐怖卷土重来。 届时,人类世界是否会大规模爆发远古恐惧基因病症? 岑今摇头,收回发散的思绪,刚才话题跑远,拉回霍小亭说的圆月恐惧症,假设病因是远古恐惧基因,那就需要查清病因触发机制。 霍小亭说‘李振中一家得了怪病,这些年死了不少人’,说明某个时间点之前,李振中一家没有怪病,而某个时间点之后,他们表现出恐惧月亮的明显病症并开始出现死亡。 说明李振中一家的圆月恐惧症在某个时刻被什么机制触发,找出该机制并解决掉就行。 不过眼下都是他个人猜测,具体还得亲自去李家查一查。 推开门,岑今后脚刚迈进去,耳边响起一句话:“这就是你家?” “!!” “砰!” 岑今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得老高,猛地甩上铁门拔.刀摆出杀气外泄的姿势,戒备地瞪着突然出现在他身后的丁Y青,冷漠询问:“你跟踪我?” 丁Y青今天没有穿那身华丽的玄色织金暗纹长袍,但穿了剪裁贴身的西装,搭配擦得锃亮的小皮鞋,单边眼镜,一条金链子绑着眼镜脚垂在脸侧,让人产生一种想抓住那链子,摸摸脸颊的冲动,看看是不是软白玉的绝妙触感。一头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的长发束起,绑了一个高马尾,用一条金流苏当发饰,金流苏两端缀着一个有点重量的镂空小球,其中一颗垂在胸前。 身姿挺.拔,长身玉立,站在玄关阴暗处,白肤黑发仿佛开了柔光特效,像上世纪的黑白默片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岑今:“你……穿西装?” 丁Y青:“不好看?” 岑今:“……好看。”尤其骚包,像只开屏的孔雀,但的确好看得目眩神迷,而且经典西装永不过时。“为什么突然穿西装?” 丁Y青:“找老朋友谈事情穿正装是基本的社交礼仪,现在的正装是西装。我总得入乡随俗,不是吗?” 岑今:“老朋友?” 丁Y青淡笑着乜他一眼,说道:“我们诡异也喜欢交朋友。有一些老朋友,情谊深厚,多年未见,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他们,便借聚会联络感情,望能恢复昔日的鞠躬尽瘁。” 凭他说得出鞠躬尽瘁四个字,岑今就知道这份感情充满尔虞我诈,就像欠钱不还的旧日朋友,他也百年难忘。 “所以你骗了我。”岑今手臂绷直,瞳孔扩大,眼睛一眨不眨牢牢锁定丁Y青说:“地下水库和四海窟的通道是林中小屋,而林中小屋与外界接触不被发现的通道是作为人类房客的我。你借由我这个媒介才能自由出入,但我不知道你的西装从哪里来,什么时候出去采买的,不知道你如何找到你的老朋友,什么时候去找的――你让我以为你的行动受我限制,必须在我的周围出没,实际情况是你完全可以脱离我自由行动。” “我什么时候骗你?”丁Y青问。 “你――”岑今本想指控,可是回想之前的对话,丁Y青说他是小屋和外界的唯一媒介,所以只能找他,而行动受限、力量受限,都是他自己的理解。 严格来说,丁Y青确实没骗他,是他过度解读,没想过丁Y青的话当真只是表面意思,可是任何一个正常人面对灭世级神明必定会提高警惕,他说过的每句话、做过的每个行为都会被拿出来反复解读、揣测,直到确定其虽有叵测居心但没有大威胁才能放心。 然而丁Y青当时不知道他的过度解读吗? 恐怕知道,他从警惕戒备、如临大敌到放松神经、麻痹大意的全过程都被看在眼里,灭世级的诡异俯瞰着他、观察着他,更不惧怕他知道真相。 因为不管他是否清楚真相,都对神明产生不了威胁。 岑今对上丁Y青的视线,清晰地看见他目光里含着熟悉的轻飘飘的笑意,顿时如坠冰窟,因他发觉无论何时,丁Y青眼里的笑、唇角弯起的弧度竟都一模一样。 标准的弧度和轻淡的笑意同时出现在那张华丽俊美的面孔上,说话时永远笑着,用词文雅、语气温柔,但有时会出现愉悦、冷脸等情绪波动,仔细回想,或多或少有些表演的痕迹。 但他表演炉火纯青、出神入化,久而久之,如同温水煮青蛙,叫人明知这是校训里强调不可信的神明,也会不自觉产生他为人不错、值得信赖的错觉。 尤其丁Y青在他面前表现出仇恨神明、亲近人类的态度,营造他们同一阵营的归属感,尽管岑今从未完全信任丁Y青,但潜意识里还是将他放在同一战线。 事实是丁Y青仇恨神明没错,关于这点,确实与人类站在同一阵线,但他永远不属于人类阵营。 岑今原本毛发悚然,头皮发麻,脊背绷直,全身僵硬,与丁Y青对峙良久,脑袋运转飞快,越思考越通透,紧张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 反正他现在搞不了丁Y青,彼此目前阵线一致,早点认清神明本质有利无害。 岑今轻轻眨了下眼睛,缓和语气说道:“是我误会,抱歉。对了,你从哪里学到现代正装礼仪?” 丁Y青眼瞳里的笑意出现微不可察的停顿,像面具出现细得忽略不计的缝隙,很快又被修复得完美无缺。 “电影。一种老式胶片电影,在我的记忆深处里,我曾经在一个黑暗的屋子里独自看完很多电影。” 所谓的‘记忆深处’只是属于机构传奇大佬名单里的‘丁Y青’,可惜被神明挪为己用。 岑今淡声说:“电影确实很有趣,我童年里唯一的乐趣就是看电影。” “你知道丁Y青为什么喜欢一个人看电影吗?”连名字都据为己有的丁Y青此刻毫无愧疚心理地提起另一个‘丁Y青’,大方分享‘丁Y青’的心灵世界。 “不知道,没兴趣。” 岑今拒绝八卦,本性恶劣的神明却主动揭开谜题:“因为他陪一个不存在的人看电影,那个人很喜欢看电影。” 岑今表情露出一丝怪异,自言自语:“按照套路,巧合太多就有问题。”他双手环肩,脆弱地抱住自己:“你说的不存在的人,不会是我吧。” 丁Y青静静地看他。 半晌,他笑了笑,转身进屋。 “……” 岑今感慨丁Y青演技太好,让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的意思。 “这是我家,不是你的小屋。未经允许,算你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岑今提醒一句,听不听就随便丁Y青了,他要用武力值说话的话,自己也没办法。 丁Y青闻言沉吟一会儿,在岑今诧异的目光中退出房屋,关上门,下一刻叩叩敲响门询问:“有客到访,请问欢迎吗?” 岑今打开门,看见丁Y青垂眸温柔地看过来,突然间觉得‘蓬荜生辉’这词原来不是彩虹屁。 “你开门迎客,我不算私闯民宅吧。” “……不算。” 岑今迎丁Y青进屋,屋里挺久没住人,潮湿味有点重。 之前退学仓促,大包小包行李不好带回来,怕左邻右舍担忧便就近找个小旅馆住下来,想着等解决学籍的事情再回来,没想到耽搁了一个多月,墙角处都长霉斑了。 下午还要体检,岑今便决定下次回来一并大扫除。 客厅摆着盲婆的牌位和相片,牌位前一个香炉插满竹签子,岑今认真清理完毕,再上一炷香,回头便见丁Y青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正看着墙上另一张照片。 “这是你什么年纪拍的?” “三四岁左右。” 岑今三四岁的时候被盲婆捡回家养,刚巧碰到一个走街串巷替人拍照的,便给钱请人拍了照。 照片里,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面无表情,目光像头野地里流蹿争食的野兽。 “真可爱。” 岑今瞥了眼丁Y青,不敢苟同他的审美。 丁Y青绕着面积六十平方的屋子绕了一圈,指着一些旧时光里的痕迹询问其来源,竟都与岑今相关,毫无偏差。 岑今每次都会回答,但是会趁机在几个答案里混入问题,旁敲侧击出答案。 比如回答丁Y青关于满柜子影碟是谁收集、哪部更好看的时候,岑今一一作答,趁机提问何谓观音肉棺,何谓大型祭祀里的一环。 丁Y青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单手支着脸颊,目光一错不错落在岑今身上,随后娓娓道来:“古有肉棺,置人于妖腹中,或置妖于人腹中,浸没血池,建在满月月光照耀得到的四阴之地,塑血肉,造骨脉,妖为人,人作妖,脱胎换骨,颠倒阴阳。” 话有点文绉绉但是挺好懂,简单点来说,将人塞进妖腹里重新孕育,条件是血池、能够照耀到满月月光的四阴之地,时机一到就能脱胎换骨,由人变成妖。 反过来将妖塞进人腹里,也能达到脱胎换骨,改变物种的效果。 “不如再说得详细点,比如为什么必须在满月月光照耀得到的四阴之地?你说过铜像女尸是观音肉棺,就字面来说,我能猜到意思,铜棺里那具四十二手观音铜像就在铜像女尸的腹部。 铜像女尸当初怀上镇墓者,后来被生剖,又经挖眼断臂剥皮等酷刑惨死,腹中重新塞入一尊四十二手观音铜像……观音埋在它的腹部里,它是埋观音的棺材,人肉棺,也是你说的观音肉棺。 所谓血池,应该就是铜棺。 铜棺埋入四阴之地时,里头灌满鲜血,天长日久后形成一滩腥臭的黑水,所以当初被挖掘出来倒灌的黑水就是血池。至于埋在地底还能照到月光,估计跟坟墓设计有关。 置妖于腹中……为什么四十二手观音是妖?妖这种生物是什么?是诡异新物种还是民间传说里精怪修炼而成的物种?这种妖,想变成人?” “你们学校论坛有写妖本质的文章。” 岑今将信将疑,点进学校论坛搜索关键词,果然找到那篇‘妖的本质’的文章,看作者署名居然是‘丁Y青’! “‘凡附身活物而活者,皆为妖’,妖是一个大类,所有附身活物才能活的异物统称为妖。妖喜食生血肉,喜月光,喜作人,所以凡附身非人活物如狐狸、黄鼠狼等牲畜,通常会利用秘法修炼成人。常用秘法之一,造肉棺,钻入人腹,经十月怀胎,破腹而出。” 流传于民俗文学中的山精野怪有了全新的解释,统统被归于大类‘妖’,一种只能附身活物才能生存的诡异。因此弱点,所以名为‘妖’的异物尤为渴盼成人。 高灵性活物是它们附身的目标,人类比较警惕,难以被附身,而且‘妖’在未出生前,实力普遍很弱,所以首次附身目标通常选择灵性高、亲近人类的动物,如狐狸、黄鼠狼等。 加之它们喜食血肉,喜欢月光,大概因此有拜月习惯,古时过路人偷窥被附身的山精野怪偷拜月光,若侥幸未被发现,免于一死,便回乡野里说出所见奇闻,长此以往,诞生出精怪拜月修炼、开灵智为妖的民俗。 岑今新世界的大门又被撞开一扇,论坛里还有这么多有趣的文章吗? “四十二手观音是什么妖?它不是大型祭祀的主导者吧。谁弄的观音肉棺?” “我的仇家。” “你仇家是谁?” 丁Y青但笑不语。 岑今讪讪,自讨没趣,但脸皮厚,安静几秒继续问:“想必你也不会说大型祭祀是什么,那问别的,妖是不是真能借月修炼?” 丁Y青看他的目光里多了欣赏,他说:“不能。但是月光全盛时期,凶性大发,可离开母体半小时。” 岑今眼睛一亮,这是文章里没有的信息。 他无声催促丁Y青多说点,但丁Y青贼,只透露几句就不说了。 眼见再套不出话,岑今只好放弃,慢慢消化刚吸收的知识,而他转个身的功夫,丁Y青就消失了,好像他只是路过,心血来潮才敲门做客。 在家里午休一小段时间,岑今回密大附属医院做全套体检,结束后已经是下午四点。 霍小亭发信息说她就在医院门口,开车载他去李家。 岑今找到霍小亭的车,拉开车门进副驾驶位,说:“其实你说个地址,我自己打车去就行。” 霍小亭:“李振中砸重金聘请二十个雇佣兵,请世界前三的保全公司特别定制安保系统,毫不夸张的说,就是一只鸟飞过都会被打下来。尤其最近半年,死的人越多,还活着的人神经紧绷到极致,躲在老楼里不敢出来,一有点风吹草动就鬼哭狼嚎,反应剧烈。我敢保证没我带路,你连门都摸不到。” 岑今:“第一例死亡是什么时候?一共死了多少人?” 霍小亭:“三年前五月份的满月,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死者是李振中的一个外甥。到现在一共死了二十一人,几乎每个月死一个,我记录过他们的死亡时间和当天天气情况,无一例外是每月中旬的十五或十六。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高空圆月朗照。” 岑今:“没发生死亡的月份是不是天阴,云层很厚?” 霍小亭:“对。你知道?” 岑今:“这天气没有月亮。” 霍小亭:“看来你已经提前做好功课,我记录一年之久才知道的必死定律:满月。昨晚之前,我以为这是一种罕见的月亮恐惧症的升级版,圆月恐惧症。见过人皮观音和铜像女尸后,我才敢怀疑不是什么遗传性疾病,而可能是妖邪作祟。” 顿了顿,她纠正:“你们好像叫诡异?” 岑今:“称呼妖邪也没错。” 如果作祟者是那尊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话。 话说回来,四十二手观音像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妖’? 岑今应了声,随口问:“你上午发来的信息里,提到你姨妈精神失常时经常念叨两个词,一个月亮、一个铜棺?” 霍小亭沉默片刻,深吸气说道:“第一例死亡出现时,我姨妈是现场唯一目击者,观看死亡全过程,刺激过大而精神失常,被送去疗养院住不到半个月就让李振中接回老楼,理由是回家方便精心照顾。国内人对疗养院观感普遍很差,所以我相信李振中的安排,相信他真心爱我姨妈、真心想照顾好我姨妈,直到表妹跟我求救,我才知道姨妈被关在老楼,不仅没有得到医疗救助,而且自由受限,病情加重。” “她被李振中拘禁了。”霍小亭眸光变冷,说道:“因为我姨妈似乎知道什么,李振中怕她乱说。我探望姨妈几次,发现她传递给我的消息。一是血月,跟李家人怪异蹊跷的圆月恐惧症有关。 二是铜棺。当年挖掘出铜棺,白天砸死一名工人,半夜又死了两个人,本身就是一桩重案,可是最后的处理方式居然是听所谓高人指点,溶掉铜棺重塑一座莫名其妙的铜像,随后人命重案定为意外事故,赔钱,工程继续……你知道最奇怪的地方是什么吗?” 岑今:“什么?” 霍小亭:“没有警方介入。” 岑今回想报纸上的新闻文章,写的是‘李振中准备报警,途中出事故’,只在这里提了一句报警,之后的陈述里也没有见到警察出面处理命案。 当年挖出大量尸骨和铜棺,按理来说,该有考古专家和文物管理局到场,不可能同意李振中私自溶掉铜棺才对。 当年的高人是谁?李振中出事故转道去医院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什么?为什么放弃报警,甚至之后带走铜棺里的观音像? 李振中无论直系旁系亲属都患有圆月恐惧症,可以知道这种病症跟观音像有关,但如何患上,为何死亡步步紧逼? 霍小亭:“事实上,除了你在图书馆地下室找到的那份报纸,没有任何关于挖出铜棺的报道。那份报纸报道铜棺事件一年后倒闭,从总编到责编全部下落不明。图书馆铜棺事件,后来只在新海城十大都市怪谈里出现,没多少人相信。对了,还有一个喜欢解密各种灵异传奇事件的大型科普栏目专门做了一期图书馆铜棺节目,全集装神弄鬼两小时,解谜三分钟。” “谜题是什么?”岑今有点好奇。 “猫狗后花园。” “……?” “挖出来的白骨都是猫狗们心爱的玩具,所谓铜棺是猫厕。”霍小亭解释:“图书馆原址是一块空地,到处是工地沙堆,附近猫狗都喜欢跑那儿去玩,确实挖出过猫厕和狗玩具。所以节目秉持一贯风格,在这方面大做文章,好处是节目播出后,少了很多夜探图书馆的人。” 岑今:“熟悉的套路,亲切的招牌,破除迷信的小机灵。” 插科打诨几句,沉重的氛围缓和些许,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一路查下去,引起李振中的注意,不过他没空管我,死的人越来越多,老楼里的疯病也越来越严重。” “圆月恐惧症的病症表现是什么?” “畏惧月光,见月则疯。” “没了?” “老楼满月不留客,我没见过他们真正发病的样子。我表妹见过,她就告诉我这一句。” 看来霍小亭知道的不多。 车程一个多小时终于到李氏老楼,拐上一条百米长的斜坡,汽车停在一扇黑色大铁门前,霍小亭拿手机拨号给她表妹。 岑今观察周围环境,发现斜坡到大铁门这一路没有任何绿化,马路地面、两侧浇筑四五米的墙壁均涂满白石灰,光秃秃一块不毛之地。 无水无绿化无蚊虫,死气沉沉,阴气森森。 白石灰又有反射70%阳光的功用,建筑吸收不了热量,天色一暗,浓重的阴凉感侵袭而来。 “新闻报道今晚也是血月,天气状况良好。李曼云说昨晚风平浪静,我估计今晚不会太平……我表妹叫李曼云,刚才让她帮我们开门。” 霍小亭说完,面前的铁门便缓缓打开,她赶紧开进去。 “这是后门,平时不会开,看到那排监控没?盯梢严密,连只鸽子都飞不进去。今天特殊,李曼云说老楼里有人偷偷报警,警察拿了齐全的证件上门调查三年里发生的命案,看情况会留过夜。我们偷偷潜进去,李曼云在老楼北门接应,只要进老楼就能躲藏起来,因为里面没有监控。” 铁门里是一个涂满白石灰的大广场,四面高墙,单调空旷毫无设计感,像监狱放风的操场。汽车开过大广场,进入一片焦黑色枯木林,约莫五六分钟后,穿过枯木林进入一个铺满尖锐碎石的日式枯山水,寥寥几点绿意却被涂上白石灰。 枯山水庭院约有十米宽,呈椭圆状,中心处是两栋通体涂白石灰的十层高楼。高楼样式都是普通常见的住宅楼,两栋楼连接在一起,东西南北前后一共六个入口。 由下往上看,密密的窗户全部贴上黑膜,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不真实的纸扎房子,不及靠近就能感觉到令人喘不过气的逼仄气息。 “这就是李氏老楼?”岑今说:“光是看见这栋老楼就浑身不舒服,何况住在里面。” 霍小亭将车停在枯山水庭院,闻言搓着胳膊说:“要不是姨妈和表妹住这里,我绝对不会过来。每次来,心里都毛毛的,完全不受控制,甚至来的次数越多,毛骨悚然的感觉越强烈。” 她忍不住吐槽:“我觉得这不是活人住的房子。” 岑今:“的确不是人住的房子。从斜坡到门内路面、广场,从高墙到两栋住宅楼,还有一路所见的植物统统涂上白石灰,白石灰地寸草不生,中间还有焦黑色枯木林,完全见不到一点绿色。我猜庭院里那些涂了白石灰的绿植是假的。” 霍小亭不信,跑去薅绿植,顿时震惊:“是塑料!我来过这么多次,居然一次也没发现!” “白石灰能消毒杀菌,那么厚一层白石灰涂在真绿植上,叶子早泛黄枯萎了。绿色能活跃心情,改善环境,结果这么大一块地看不到一点绿,唯一的植物被烧焦,还是大片焦黑的枯木林,不是黑就是白,心理不出问题才怪。” 岑今指着高墙和白色大楼说:“四面高墙环绕,容易产生被囚禁的心理暗示。大面积铺开的白石灰反射70%以上的阳光,即使烈日炎炎,楼里也不会有炎热感,身处其中,反而感到不舒适的阴凉。白天攒不了热量,晚上降温,地里阴气倾巢而出,迟早得类风湿。” “……” 听了半天,越想越觉可怕的霍小亭以为会有什么恐怖的后果,结果只是类风湿。 岑今瞟她一眼,说道:“类风湿很难治的,不要小瞧它。但我以上这段话的重点是心理暗示,压抑的环境里滋生阴暗念头,负面的心理更易受污染,比如被鬼迷眼的王幼竹。尤其这里面有一只真正人为饲养出来的怪物,你不知道它会附身在什么人身上。” 霍小亭震惊:“还会附身?” 岑今:“有这能力。” 霍小亭脸颊抽搐,眼神犹疑:“问个小问题,如果老楼里聚居李氏族人,不能随意外出,之前二十一个死人的尸首还保存在楼里,您说问题大不大?” 岑今扭头看她:“问题不大,我想退款而已。” 霍小亭顿时苦着脸。 岑今无声叹气,看向白色高楼喃喃说道:“这栋老楼,说不定已经成为怪物房。” 圆月恐惧症(4)(红伞) 北门安装一道栅栏式铁门+防盗铁门, 只关了栅栏式铁门,门里漆黑阴冷。 霍小亭拉不动铁门,于是拿出手机拨打李曼云的号码。 下一刻铃声从门里传来, 黑暗中走出一道高挑的身影。来人穿长款黑风衣,白手套、高筒靴,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行走间露出白色裙角。 “霍小亭?” 声音有点低哑, 但能听出是女音。 女人摘下风衣兜帽, 露出秀丽的面孔,脸色苍白如纸, 眼下青黑,两颊凹陷, 神色阴郁,像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重症患者。 霍小亭应声, 喊她李曼云。 李曼云盯着岑今问:“他就是你说的高人?” 霍小亭点头:“如果没他,我估计凉透了。” 李曼云问岑今:“你本职工作是什么?” 岑今:“屠夫。” 霍小亭抽抽嘴角,刚想解释黄毛他生□□开玩笑,不料李曼云二话不说开门。 李曼云:“听说屠夫血气大、杀孽重, 一把屠刀鬼神惊, 敢问您祖上也杀猪?” 岑今:“我孤儿。” 李曼云请他进来, “天煞孤星镇妖邪,好命格。” 岑今:“李小姐对卜筮命理有研究?” 李曼云:“直接叫我全名, 不用客气的大师。如果你十岁之前住在半山豪宅公主房,十岁之后的某天搬进鬼一样的大楼还住进棺材房,出入必须登记, 目之所及,看不到一点绿色, 你也会跟我一样对神秘学感兴趣。” 顿了顿,她继续说:“略有研究,取各家之长,不擅此道。” 简而言之,自学杂学,纸上谈兵,谁信谁煞笔。 岑今:“您刚从十楼下来?” 李曼云:“我妈妈被关在十楼尽头的房间做疗养,我每天上午都会过去陪她说说话。晚上是血月,我们必须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能出来。大师,劳烦您晚上去看一眼我妈妈,告诉她我没事,不然她会很担心我,就算拖着病体也会一层层楼找我,直到确定我平安无事。” 岑今:“真是母女情深。” 李曼云:“世界上只有妈妈爱我。对了大师,请问您怎么知道我刚从十楼下来?” 岑今指着她腕间挂着的两把钥匙说:“你开门的时候,我看见其中一把钥匙写五楼,另一把钥匙写十楼。刚才在外面看到仅有十楼的窗户没贴黑膜,而是同色系的窗帘。所以我猜你住五楼,去过十楼。” 李氏族人害怕月光,保险起见,他们住所里的窗户应该全都贴黑膜,而十楼只安装同色系窗帘,说明最高一层楼住的不是患有月亮恐惧的李氏族人。 李曼云赞叹:“大师观察入微,聪明非凡。” 岑今:“您自学成才,也是冰雪聪明。每天照顾母亲,孝心感天动地。” 李曼云回头看他,岑今回以善良的微笑,两人相谈甚欢,连空气都充满快活的气息。落在后面的霍小亭看着两人,感觉哪里奇怪但说不上来,听对话没毛病甚至觉得特别礼貌。 她想半天也想不出所以然,便将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当成情绪紧张下产生的错觉。 三人穿过黑暗的长廊,来到位于西门的货梯。货梯前有一道绿色掉漆的栅栏式铁门,李曼云拉开铁门,让岑今和霍小亭都进货梯,然后自己跨进去,从另一只手腕摘下钥匙锁上铁门。 岑今见状,眼神微动。 霍小亭说:“老楼里的人不能随意出动,出入需要登记,获得准许后会得到去往哪个楼层的电梯钥匙。只有拿到钥匙才能打开拦在电梯前的铁门。” 李曼云回头说:“我身上只有三把钥匙,明天必须归还。所以你们只有一晚的调查时间,同时只能去一楼、三楼、五楼和十楼。三楼开放,电梯没安装铁门,不过雇佣兵守在那里,停尸间也在三楼。反正你是来查恐惧症的病因,三楼二十一具尸体够你挥霍。” 霍小亭表情奇怪,尽管认识表妹十几年,来往交谈多次,每次听她的用词还是不适应。 住楼里特意建停尸间,还把前后三年里死亡的二十一具尸体全部保存在里面,不火化也不土葬,全部维持原样跟活人同住,李曼云不仅习以为常,还对岑今说出‘挥霍’这种词语,仿佛那些尸体和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只是一堆僵硬腐烂的肉块。 怎么说呢? 虽然是熟悉的亲人,但还是有点掉san值。 岑今礼貌询问:“我能解剖吗?” 霍小亭倒吸口凉气,黄毛你不是真屠夫,你忘了吗? 李曼云:“您随意使用。” 霍小亭搓着胳膊,有点抓狂,自进入老楼她就开始焦虑,偏偏熟悉的两人还总说些让她深感不安的话,加重她的焦虑。 李曼云:“先送你去三楼。” 岑今:“雇佣兵会发现。” 李曼云:“今天有警察上门查案,雇佣兵全神盯着他们。你趁机混入停尸间,七点钟的时候,厨房依次送餐,途经四楼到十楼。如果你想去其他楼层打探,可以藏进餐车,雇佣兵不会查餐车,不过厨师有点凶。” 岑今:“好。” 这时电梯到三楼,李曼云拉开铁门,指着前方拐角说:“拐角向左三米处是食堂,打菜窗口有一条进入后厨的通道,旁边有一扇铁门,打开铁门进入一条狭窄的、半米高的暗道,是以前的送菜廊道,出来后就能到停尸间。停尸间夹在南门和中后门中间,中后门和中前门都有一个会客厅,类似于医院、酒店前台,有五六个雇佣兵守在那儿,所以你必须从那条废弃的送菜廊道进去停尸间。” 老楼由两栋结构呈侧方的‘凵’字形住宅楼拼接而成,拼接的位置居于东北和西南中间,即中前门和中后门。其次东西南北四个门,居于两栋楼四角。 每个门进来不远就是电梯,西门和中后门是货梯,其他四个都是客梯。 俯瞰老楼结构整体结构呈一个长方形,据李曼云所说,原本四边长廊互通,后来加了铁门常年上锁,只剩北门到西门的通道开放。 所以李曼云带他们从北门到西门,走西门的货梯。 李曼云:“小亭要跟我回五楼吗?” 霍小亭犹豫不决,她以前来老楼都直接去十楼见姨妈,也是在十楼见的李曼云,从未去过五楼。 按理来说,她应该选择跟李曼云回五楼待着,毕竟屋内总比外面安全,可不知为何,她忽然害怕表妹那张秀丽温柔的脸。 “我跟在大师身边,晚点去看姨妈。”霍小亭讪讪地笑。 李曼云盯着霍小亭,半晌后戴上兜帽:“随便你。还有一件事,我丢了一把红伞,不知道被谁偷走,可能扔在哪层楼了。如果你们看到,请记得带来给我,我很喜欢那把红伞。” 什么红伞?为什么这么紧张的氛围里,李曼云还记挂一把莫名其妙的红伞?为什么她今天说话这么奇怪? 李曼云以前也是这样的吗? 有点想不起来。 霍小亭太阳穴很痛,拼命回想李曼云却发现关于她的记忆很模糊,之前觉得表妹跟姨妈一样都是亲人,所以言语表现间不自觉亲近,可是这会儿却觉得面前的李曼云很陌生。 岑今:“我记得了。” 李曼云:“多谢。” 岑今和霍小亭两人跨出电梯,绿色陈旧的栅栏式铁门‘哐啷’一声合上,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李曼云抬脸,面无表情地说:“祝你们好运,长生无极,长乐未央。” 岑今猛然回头,然而电梯门已经关上,只看到李曼云冷酷的眼睛。 霍小亭靠近岑今,惊恐地吞咽口水:“你听到李曼云最后那句话吗?长生无极,长乐未央……这好像跟道教有点关系吧。” 民俗专业的霍小亭忍不住长话连篇:“这句话最早源于秦汉,西汉时期道教兴盛,更是将道教常述的长生极乐、以及时人对道教的向往、追求,简练成‘长生无极,长乐未央’这句话,频繁雕刻在瓦头上,至今还能在各种西汉建筑看到这句话……我不应该觉得奇怪,但是李曼云为什么说这句话?还是你们道家高人说完话都有来一句吉祥话做结束语的规矩?她是不是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才说这话的?” 岑今:“可能。”他看向霍小亭:“倒是你,李曼云不是你表妹?你表现得比我还陌生。” 霍小亭皱着脸,艰难地说:“我对李曼云陌生,对表妹熟悉,因为姨妈总是在我面前说她的事,我以为‘表妹’是一个温柔恬静善良但饱受怪病折磨的可怜女孩。而且李振中不准我们外姓人去其他楼层,我每次都是在十楼见到李曼云,她很少说话,很讲礼貌,我对她印象很好,所以她向我求救的时候,我一口答应下来。” 岑今:“懂了。” 霍小亭:“李曼云是不是有问题?” 岑今:“不知道,目前来看说话有点奇怪,但感觉不出问题。” 霍小亭惊讶:“这问题还不大?” 岑今:“在这种环境里被当囚犯一样住了十几年,心理还保持健康的人才是你应该警惕的对象。” 霍小亭想了想,认真说:“你说的有道理。”她咬牙嫌恶地唾弃:“李振中真是病态!” 病态的人不一定是李振中。岑今若有所思,脚步轻快,观察着长廊两边的房间和门牌号。 两架货梯出来面对防火门,防火门锁死。 货梯出来是一条三四米的短廊道,左拐角通向食堂和一条连接北门的长廊,右拐角的长廊通向中后门和南门,停尸间就在中后门和南门之间。 中后门的位置灯火通明,和两边长廊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座矗立大海的孤岛。 对岑今而言,他觉得用路灯作比喻更准确。 既是唯一的光明,同时吸引黑暗里的蝇虫朝那里聚集。 目光收回,落在距离较近的房间,分别于长廊的两侧,烫金门牌号写着3035、3036,紧闭的黑色铁门上有一个巴掌大的小窗户。 岑今踮起脚尖看窗户里面,黑漆漆一片,便拿出手机点开照明灯先从里屋墙角搜寻。 霍小亭掐着嗓子问:“里面有什么?” 岑今的眼球似被烫到般,急剧收缩,快速关掉手机照明灯,拉着霍小亭推开食堂的门。 咣!! 前脚刚进食堂,后脚身后的房间发出巨响,仿佛里头有重物砸向铁门,巨大的动静很快吸引看守中后门的雇佣兵。一名全副武装头戴防毒面具的雇佣兵走来,用强光灯照着四周,巡视一圈后,朝食堂走来。 雇佣兵抬手,准备推门。 门后是岑今和霍小亭两人,他们躲藏的地方使他们能清晰看到门外雇佣兵怀里漆黑的冲锋.枪,岑今握紧砍骨刀,透过门缝死死盯着雇佣兵的喉咙。 必须一招致命,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 如果说一分钟前,由于熊兵而对雇佣兵留有好印象的岑今不会下死手,但刚才窥见房间里拘禁着的东西,且雇佣兵明显知情仍助纣为虐,他就绝不会心慈手软。 只这些雇佣兵心狠手辣的程度恐怕和诡异不相上下,实力强不说,热.武器也是一个大麻烦,而且离中后门太近,随便一点动作就能招来一群雇佣兵。 岑今掌心湿热,上身前倾。 身后的霍小亭知道情势紧张,紧紧捂住嘴巴不出声。 千钧一发之际,门外巨响,紧接着是野兽痛苦的嘶吼,引起连锁效应,整条长廊所有房间里的东西都开始哀嚎,走廊灯光陆续亮起,脚步匆匆。 门口的雇佣兵咒骂一句,转身去解决房间里的嘶吼。 霍小亭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问:“你刚才看见了什么?” 岑今垂眸:“怪物培育皿。” 霍小亭瞬间毛发悚然,不需细问,她心里已有猜测,恐怕老楼真如岑今所说,已经成为一个怪物房。 “还去停尸间吗?”霍小亭问。 情况远超预期,而她的雇佣费才五万,不如雇佣兵的一个零头,如果岑今不愿深入调查,哪怕只去十楼探望姨妈,她也不会怪岑今违约。 “去。” “其实你查不出病因没关系,不用退款,今晚探望完姨妈我就找专业――G?” 岑今抽出缠裹纱布的西洋厨刀,将其藏在小腿处,紧握砍骨刀,盯着食堂打菜窗口一个不怎么起眼的铁门说:“你不要侮辱一名爱岗敬业的打工人。我拿了你的钱,就一定会尽职尽责。” 说完,轻飘飘瞥了眼霍小亭,抬脚走向铁门。 霍小亭凝视昂首阔步的岑今,觉得他连背影都写着‘工人爷爷’四个大字,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食堂只开了两盏灯,照明度不够,颇为昏暗但视物无碍,厨师等工作人员都在后厨,打菜窗口没人。两人趁机摸到半米高的铁门前,岑今握住锁头,问霍小亭要了发卡,两三下撬开门。 霍小亭目瞪口呆:“您到底还会多少技能?” 岑今爬进去,头也不回地说:“打工人打工魂,打工人的技能你别问。” 霍小亭紧随其后,狭窄的通道越来越陡峭,磨破的膝盖和掌心让她没心情说话。 岑今沉默爬行,发觉通道倾斜,角度向上,后半段竟与通风管道平行。 路过中后门,他特意停下来观察会客厅,中间是空地,像模像样地摆了几张办公桌和假盆栽,对面两个房间,分别写着办公室和休息室,应该是雇佣兵开会和更换装备的地方。 一共六名雇佣兵,但看办公桌有十张,估计平时看守中后门的雇佣兵十人,跟驻守中前门的人数一样。 但今晚只有六人,应该有四人被调配去中前门盯梢警察。 十四名顶级雇佣兵同时监视警察,甚至顾不上屋里的怪物,说明来人不普通。 岑今沉吟,会是他想的那样吗? 不是普通刑警,而是编外特殊部门的人来了。 *** 中前门会客厅。 黄姜问:“几点了?” 于文摸出手机回答:“六点二十分,太阳快下山了。今晚血月,估计现在能看到月亮轮廓。” 他回头看黝黑死寂的走廊,不自觉摸着发麻的脊背说:“我心慌得厉害。一踏进老楼就开始心跳加速,慌乱、不祥的预感始终在心头萦绕,就好像我身处的地方不是一栋私人住宅楼,而是怪物孵化的巢穴。” 黄姜:“我的食鬼蛊躁动不安,这里有让它恐惧的东西。” “看来诡异等级不低。”于文叹气:“我们运气真好,三大桶积灰档案,随便抽一本都能抽到难度超预期的诡异事件。” 黄姜:“随便抽能抽到‘李氏老楼’?” 于文迟疑:“什么意思?” 黄姜语气冷淡:“据我所知,‘李氏老楼’诡异事件的档案建立于2005年左右。李振中在2004年挖出铜棺,机构来晚一步,铜棺被溶,调查来不及展开就偃旗息鼓。 但铜棺和铜棺里的肉尸都不重要,最重要是里面失踪的四十二手观音像。 机构怀疑那是一只‘妖’。 妖生性狡猾,附身人体,没出生前毫无动静,跟寄生虫一样,没有精密仪器检测根本找不到。机构倒是想彻查李振中全家,但是那几年跟各国官方摊牌,正值敏感时期,彼此试探,空不出人手处理这只还没成长的小妖。 后来倒是继续追踪‘李氏老楼’,但李振中这时已经建起高围墙,涂满白石灰的墙壁、水泥地里埋了大量磁石,将李氏老楼的磁场完全孤立于地球磁场,处于极度紊乱状态,又在周围安装顶尖的安保系统,常年雇佣兵看守,机构没有正当名目,难以靠近。 据调查组数据分析,李氏老楼或有可能成长为一个怪物房。那只四十二手观音像就快破壳而出,机构原本准备找个名目光明正大调查李氏老楼。正好有人报警,顺手安排上,不料被师兄们撞上,他们觉得难度高,颇具挑战性和趣味性,于是申请实习从旁观战兼考察。” 于文难以置信:“我们是大一新生,师兄才大二,这申请怎么给通过的?” 黄姜:“师兄大一就去过前线了。” 于文一梗,终于想起两位师兄都是总校调来的天才,为了明年的分校竞赛和华夏人才储备,官方费了大功夫才将两人从白头鹰国的手里抢过来。 两人潜力都是A+,其中一个的超凡之术序列排前60,但不知激活的序列具体是哪种。 而他跟黄姜一个是特攻作战专业,一个是调查与分析专业,本该毫无交集,但两门专业课前期课程重叠太多,再加上两人同时激活超凡之术,干脆开设一个全是超凡者的班级,等大二再行分班。 所以两人还是同班同学,跟大二超凡者同在一个体术课集训,由十刹海担任主课老师, 因此两人跟两名天才师兄同在一个小组,而且今早十刹海布置周考,内容是解决一桩诡异事件或清除一只诡异,要求:视频为证,或详述诡异事件(诡异)等级特征等,完成一篇千字周论文,可4-6人小组合作完成。 周考要求出来后,两名师兄提出维持原小组成员不变,省得麻烦。 黄、于二人无异议。 再之后的发展让人目不暇接,黄姜和于文两人还在思考到哪找诡异事件,师兄们直接找上新海城的编外特殊部门,赶巧遇到‘李氏老楼’的诡异事件,所以他们四人现在作为从旁观战实习生参与调查小组,身处李氏老楼内部会客厅,没见着李振中的面,反而被一群雇佣兵缠住手脚。 “等等,师兄们呢?”于文终于发现调查小组少了两人。 黄姜:“溜走了。” 于文瞳孔地震:“什么时候?” “……”黄姜:“我们到枯山水庭院的时候,师兄们发现没有监控就跳车溜了。” 顿了几秒,她补充:“调查组所有人都知道,不然你以为他们被阻拦调查进度还能保持气定神闲跟那群雇佣兵周旋?” 于文看向特殊部门调查人员围坐茶桌,表面看是雇佣兵打太极,实际却是调查人员领着雇佣兵跑圈,让他们没有休息的时间,更无离开的机会,为师兄们探索老楼争取时间。 与此同时,岑今和霍小亭进入停尸间。 入目所及不是齐整有序的停尸柜和盖着白布的尸首,而是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玻璃罐,由大到小,从左到右,全装着浸泡人类躯体和脏器的福尔马林。 大玻璃罐足有两米高,装着成年男人和女人。中玻璃罐一点五米高,装着未成年的少男少女。最小的玻璃罐约莫半米高,装着巴掌大的婴儿,甚至还连着脐带和胎盘,以及各种人类器官。 霍小亭猝不及防跟玻璃罐里一对眼球面对面撞上,当场吓得她双腿发软,差点惊声尖叫从而暴露两人身份和藏身地点。 黄豆大小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她哆嗦着嘴唇说道:“这就是三年里死亡的二十一个死者,二十一个李氏族人?我终于知道李曼云为什么随便我们拆卸二十一具尸体,敢情他们先干了。不知道解剖过多少次,脏器全部挖空,技艺精巧,连手术缝合痕迹都清晰可――” 一边说话一边绕到浸泡成年人躯体的玻璃罐后面的霍小亭,突地戛然而止,进而是急促惊恐的喘息:“这是什么怪物!” 岑今闻言,走去看了眼,尽管早有猜测,亲眼看到难免还是惊诧于情状超乎想象。 却见二十一具性别年龄不一的尸体都有严重畸变,比如眼前一个中年男人生前最后一刻,不知是痛苦到极致还是看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死后保持着呐喊的面部表情,隔着福尔马林液体仿佛还能听到他的呼救声。 即便如此,从正面看他,这仍然属于一个正常人的范围。 倘若绕到后面看清中年男人严重畸变的后背却会悚然一惊,但见他后背脊椎两侧分别生长着三个拳头大小的凹坑,坑里长出螃蟹似的肉钳子。 一共三对,前两对发育完善,如成年人胳膊粗壮。第三对发育畸形,拇指长的一个节肢,末端长着乒乓球大小的肉瘤,仔细看能看到肉瘤顶端稍微分岔,如无意外死亡,应该也会长成前两对那样。 如果说第一个男人的畸变不算特别严重,那么第二个玻璃罐里的三胞胎则是令人看到便想尖叫,看久了还会忍不住作呕的混乱邪恶。 惊悚的感觉由内而发,只凭借视觉刺激而无需激发人类关于恐怖的想象力,便可轻而易举达到恐慌的效果。 三胞胎是约莫七.八岁的连体孩童,正中间一个头颅,另外两颗头颅分别长在肩侧两边,既像三头哪吒、又像三面观音,诡谲莫名。 三个头颅的面容沉静安详,仿佛只是熟睡而不是已死亡,甚至不看躯体都绝对想象不到他们生前的遭遇。 他们的躯体是一个臃肿巨大的肉球,六手、六脚全部长在后背,不像第一个中年男人那样分别长在脊椎的两侧,而是无序、野蛮地生长,而且这颗肉球没有脊椎。 准确点来说,它没有骨头。 不知道骨头被抽走了还是本身就没有长,肉球绵软松散,浸泡有一定念头,边缘浮起一层层的肉絮。 无邪的孩童头颅跟肿大蓬松的肉球放在一起,本身就是强烈的视觉刺激,何况岑今在孩童头颅和大肉球的相接处看到手术缝合的痕迹。 然而邪诡的肉球上却没找到任何手术痕迹,这说明那些混乱生长的手和脚、没有骨头的怪异构造是天生的。 这是一具天生的诡异的躯体。 人类手术实验的痕迹与天生地长的诡异同时在这具严重畸变的尸体出现,感觉不可谓不奇妙。 “我记得这三个小孩的脸,他们是三胞胎,李振中的堂侄,曾经去姨妈的房间跑来跑去,调皮捣蛋。前年冬天听说犯病,跑十楼跳下来,摔成肉泥,怎么掰都掰不开。” 霍小亭惶然道:“但是,再怎么摔也摔不成这样。” 她从不安、恐慌到现在的惶惶不安,加上岑今偶尔的提示,而她也不笨,心中隐隐浮现猜想,直到看见停尸间里畸变的李氏族人,那份始终漂浮的猜想终于重重落地,得以证实。 霍小亭不知道谁是主谋,多少熟悉的人参与其中,李曼云知道多少真相,姨妈是不是利用她,此刻头晕脑胀,不敢抬头多看两眼,抱头转身说:“我去外面待会儿……” 霍小亭受刺激,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太稳,让她到外面待着也好。 于是岑今说:“小心点。” 岑今在停尸间逛了半小时之久,才想起霍小亭自出去后没有再回来,想着她会不会出事,便出去找她。 匆匆眺了眼死寂的楼道,那里边漆黑一片,两侧都是关押不知名怪物的房间,想来霍小亭不敢进去,岑今脚下一转正想走,突然眼角余光瞥见楼道中央突兀地出现一把红伞。 圆月恐惧症(5)(里世界) 漆黑狭长的楼道, 红色的大雨伞打开,静静放在路面中央。 岑今盯着看了两眼,果断转身走另一条路。 明知是不知名诡异还径直向前探索, 不叫偏向虎山行的勇敢,那叫找死。 另一条路通向中后门的会客厅,隐约能看到亮白的灯光和徘徊的人影。 岑今神色莫名,盯着投映在地面的驳杂人影, 重数一遍, 确定他没数错,影子比雇佣兵的数目多了一倍。 六个人, 十二个影子。 因为距离遥远,岑今不能确定多出来的六个影子是灯光造成的视觉错觉, 还是楼里新的诡异。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刚才那条出现红伞的楼道入口, 两边都有问题,但必须选一条路。 霍小亭失踪得无声无息,如果是被雇佣兵发现,他们早就闯入停尸间了。 但雇佣兵毫无动静, 那就剩下一个选择。 岑今握紧砍骨刀, 回到出现红色大雨伞的楼道口, 看向左右两边的房间,黑色铁门牢牢关实, 烫金门牌号分别是3019、3020,而停尸间的门牌号是3021。 他用手机照明灯照着门牌号,盯着看了一分钟, 终于看出分别,3019门牌号数字下面有一条红杠, 3020有两条红杠,3021则什么都没有。 刚才在西门看见豢养怪物的3035房间门牌号下面也有两条红杠,划线跟非划线,以及红杠的数目应该都是为了区分房间里的怪物。 岑今趴在3019房间铁门,透过小窗口逡巡里面的环境,却见到一个4、5平方左右的水潭,黑水粼粼,水面平静,哪怕用灯光直照也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东西。 让他惊悚的是房间里的窗户大开着,天空一轮血红色的圆月高挂,淡红色的月光如一面薄纱,穿过窗户落在黑水,致使水潭四角冒出微小的气泡,再仔细一看,却是透明的输氧管插进水里,正在输送氧气。 岑今一错不错地盯着水面,忽然水面微动,中间的黑水向两边拨开,一个黑红色的肉瘤状物从水里钻出,无皮,婴幼儿头颅般的大小,估测是后脑勺的一面对着门,脸朝圆月,享受着月光照耀。 下一刻,黑水潭怪物猛地回头,瞪向铁门上的小窗口,那儿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它犹疑地转回头,大概以为刚才嗅到的人气是错觉。 岑今后背贴着墙壁深入楼道,想起在逼仄如牢房的3035房间里看见的怪物,四肢畸变,下半身变成球状,后背如蜘蛛似的长了三对手,腹部高耸像怀胎十月,却长着一个人类的头颅,面孔呈现慈祥悲悯的神情。 它蜷缩在天花板角落睡觉。 当时只看了眼,不到一秒,它立刻醒来,准确找到岑今的眼睛,而岑今反应快速,没等它爬就飞快跑了。 对比一道杠和两道杠房间里的不同怪物,岑今猜测它们是同一种诡异的不同形态,一种处于幼年期,一种是成年期。 正常被诡异污染而成的诡异只有进化等级的区分,但老楼里的怪物明显是人类强行干预后培育而成的新物种,因此拥有地球普遍生物的成长规律。 除了幼年和成年期,岑今怀疑它们甚至还拥有发.情期,可交.配繁衍。 人类面对诡异最大的优势就是数量,因为他们可以自由繁衍,反观诡异从几千上万年前的强盛到如今几乎销声匿迹,原因在于种族数量太少。 单说他从四海窟遇到的第一只诡异就是惨死的人类经由高级诡异常年累月的精神污染而生,之后的独眼怪、无脸女、镇墓者以及后来的铜像女尸等,它们本质还需以人类为载体。 新诡异的诞生与人类活动密切相关,该命题被列入密大新生必授课程。 而今老楼里的怪物如果也能繁衍,势必壮大诡异物种的数量,将不利于人类社会的稳定。 岑今顿住脚步,突发奇想,李氏老楼该不会在做‘让诡异繁衍生息’的科学实验吧? 这想法一闪而过,因为岑今看见楼道中央那柄打开的红伞此刻安静地吊在半空,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拿起红伞,撑在头顶,等着他人的靠近。 漆黑楼道和红伞两种元素经常出现在人类恐怖电影中,岛国电影通常是一个长发女子撑着伞,绕过去可能会看到同样长着黑发的正脸。 而华夏电影则可能是一个穿大红旗袍的女子,丁香一样的女子,举着雨伞,身形婀娜,氛围凄艳,但是假如好奇心或猎艳心驱使而去看‘她’的正面,大概率会看到一个无头女子。 剧烈的惊吓后,不一定逃脱得掉,很可能会被抓去当替身,成为新的伞下无头冤魂。 岑今的太阳穴开始胀痛,一跳一突,难受得厉害,脑海不断幻想各种有可能遇到的惊吓画面,越来越靠近红伞,回过神后,竟就发现已站在红伞背面。 这应该就是李曼云的红伞,她性格或许古怪,可能有心理问题,但是开口请求霍小亭的帮助,必定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不可能选择陷害能救她的人。 所以这把红伞拥有一半没有危害的几率。 犹豫几秒,岑今选择绕到正面,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恐怖画面,而是一柄看上去十分正常的红伞。 “我带你去找李曼云,你乖一点,别吓我。”岑今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伞把收起,实物入手的重量感很明显,收伞的过程毫无异常。 但是一把红伞突兀地出现在楼道中央,凭空吊起来,怎么想都绝对不可能正常! 可岑今将红伞插.进背包,面色如常,将其当做普通的红伞,继续深入楼道探索。 这一时之间还真分不清他到底胆大还是心大。 岑今记下标着红杠的房间号,记住这一层楼分别圈养的成年和幼年怪物的数目,直到他被一道隔绝东、南两门楼道互通的铁门拦住。 摸着锁头打量几秒,确定是能开的锁,岑今便用之前从霍小亭那儿拿来的夹子撬开。 推开生锈的铁门,发出的动静似乎引来距离最近一间房子里的怪物的注意,岑今后背紧紧贴着铁门,头顶是小窗口,不管他还是里面的怪物都在彼此的视线盲区。 但他借助砍骨刀刀背倒影,清楚地看到小窗口贴着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球。 约莫三分钟后,那对眼球才离开小窗口。 岑今无声地呼出长气,悄无声息地来到东门入口,左边长廊通向中前门,右边能找到电梯和防火门,然而没有霍小亭的踪影。 房间铁门紧闭,里面的怪物出不来,雇佣兵毫无动静,楼道也寻不到异常,霍小亭能跑去哪? 正思索间,电梯和防火门的位置发出响动,岑今连忙警觉地藏起,后背贴墙,站在拐角处,如果有人从电梯出来必定经过这个拐角,方便他进行偷袭和制伏。 半晌,电梯门开开合合的动静在死寂的氛围衬托下,于耳边放大无数倍,始终没有其他响动。 难道没有钥匙,出不来? 不对,三楼开放,电梯前不装铁门。 岑今伸出砍骨刀,只照到电梯门开了关、关了开,里面空荡荡……不,不一定是空的,靠左里侧在视角盲区。 想了想,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电梯旁边,小心翼翼探头看向里面,瞳孔瞬间急剧收缩,却见电梯角落里竟放着一把红伞! 还有一把红伞! 余光处还能看到插在背包上的红伞伞把,可以确定同时出现两把红伞。 不同的红伞,哪一把是李曼云丢的? 下一秒不用岑今试探,红伞在他面前缓缓打开,伞里一缕黑色的头发沿着伞杆缩回去,被眼尖的岑今看见,他吞了吞口水,不动声色地后退。 三步后,转身逃跑。 红伞里的黑发顿了一下,猛然爆发,‘砰’一下直接撑开伞面,黑如绸缎的头发铺天盖地涌出来,瞬间充塞整个电梯,直逼向岑今。 岑今跑回东南门相连的楼道,刚拐角,猛一刹车,只见楼道里静静腾空着数不清的红伞。 由于数目众多,他终于看清每把红伞之所以腾空是因为一根根细细的头发从伞面钻出,吊在天花板,支撑着伞面。 他回头,见黑发已经铺满楼道和天花板,像藤蔓似的见洞就钻,甚至揉搓成一小团,重重砸破铁门上的小窗户然后爬了进去,不多时便听到房间里传出来的哀嚎。 那哀嚎不过一两秒,很快戛然而止。 可以想象里面的怪物一边反抗一边张嘴,却被塞进一嘴的头发的场面。 岑今脑门全是细密的汗珠,右边是凶残的头发,前方是数不尽的红伞,左边的中前门却有十几名雇佣兵把守,哪边都是刀山火海。 又到了抉择的时候……还是赌一把! 俗语否极泰来,反正运气烂到底,说不定还有意外惊喜。 岑今飞速浏览前方楼道里密集的红伞,确定没有霍小亭的身影,便转身面向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发,一边前冲一边抽出背后的红伞,与海浪似的黑发相撞的同时,‘噌’地打开红伞,伞面将黑发里落下的黑血和碎肉遮挡,造出一小片平静安好的小世界。 而当黑发吞没了岑今身影之后,楼道在顷刻间恢复安静,密集的红伞齐齐消失,只有黑色铁门门缝下渗出的血水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两名雇佣兵戴着防毒面罩和强光灯走来,检查一番后,对地面渗出的血水和房间里消失的怪物习以为常,又去检查电梯,只看到角落里安静躺着的红伞。 一名雇佣兵甲说:“听说五楼李小姐丢了一把她妈妈亲手做的红伞,是不是这把?” 另一名雇佣兵乙说:“应该是。” 甲雇佣兵嘿嘿笑:“要不捡回去送大小姐,说不定能够得到她的青睐,跟她坠入爱河,让你当李振中的乘龙快婿。照他们那身怪病和做的缺德事,估计年末全死光。到时你就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平白拿到一大笔遗产。” 乙雇佣兵说:“有这好事你怎么不自己上?哼,李振中是变态,他女儿好不到哪去,神神叨叨,妈的一群神经病。年末拿到钱,我就不干了。” 甲雇佣兵:“你傻?酬金那么高,居然不干。” 乙雇佣兵语气阴沉:“再干什么,我他老子就疯了!成天阴气沉沉,楼上那群姓李的,没有一个正常,楼下圈养的怪物一个比一个恐怖,我做梦都梦见它们破开铁门跑出来吃掉我们。” 说到这里,甲雇佣兵沉默,心有戚戚焉。 他们是穷凶极恶、刀口舔血的坏人,无论面对多么道德沦丧的反社会、恐怖场面都能面不改色满足雇主要求,但老楼发生的一切不断突破他们的想象,击垮他们的心理,让他们感到死亡的恐惧,因而萌生退缩之心。 “别说了,先把那群警察打发走。” “雇主发话,如果天亮前还赖着不走,干脆扔进六楼,去当‘观音母’。” “李振中不怕警察端他老巢?” “他说不怕,实验快成了。” “李振中到底在做什么实验?” “鬼知道。反人类就对了。” 两人检查完电梯,回到东南门相连的楼道,看那道堵住两门互通的楼道还锁着,便安心回会客厅,丝毫没发现头顶天花板密密并排合拢的大雨伞。 伞面新鲜,红得刺目。 *** 岑今撑着红伞,穿过漫长的黑发铸成的路,钻出黑发墙,诧异地看着笼罩在淡红色月光里的老楼。 还是熟悉的长方形结构,还是李氏老楼三楼,但所有房间没有关门,楼道之间也没有铁门阻隔,防火门没有上锁,但电梯门口的栅栏式铁门还在,只是没上锁,而且绿漆崭新。 但墙面掉色,白石灰碎片漂浮在半空,像残灰。 岑今想起现世中某部经由游戏改编的知名恐怖片,片里有表里世界的设定,而眼前漂浮在空中的残灰很像那部恐怖片里的表世界的漫天灰烬。 楼道亮着灯,也是淡红色。 房间里的窗户没有贴黑膜,处于打开的状态,血月挂在高空,如一只血色眼球监视着老楼,仿佛凡血色月光所到之处,都在它的视线范围。 岑今收起伞,见刚才在黑发世界里掉落的血雨碎肉都被伞面吸收干净,而伞面犹如绸缎般油光滑亮、鲜艳欲滴。 指尖摸着伞面,触感像蚕丝。 岑今摸了摸自己的黄毛,对比一下,觉得如果他头发再顺滑些,应该跟伞面的触感差不多。 所以这把红伞是人的头发编织而成?汹涌而来的黑发是残留红伞的怨念? 话说,岑今呆滞地思索,为什么红色的伞面却涌出黑色的头发?难道自动褪色?红伞染过色了吧? 楼里圈养的怪物曾经是人吧。 自2005年建立起来的李氏老楼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做科学实验,不可能至今才死21个李氏族人,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普通人被残害,他们的躯体或许各有用处。 至于头发,被做成一把红伞。 那么多的红伞,不知用了多少人的头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李曼云应该知道。 岑今闭眼,复盘进入李氏老楼后遇到的所有疑云,起因是李氏族人的圆月恐惧症。 应霍小亭的请求,前来调查圆月恐惧症的病因,目前已知自三年前开始便陆续有李氏族人死于满月,而且所有李氏族人恐惧月亮、畏惧月光。 猜测或与妖,即四十二手观音像有关。 铜棺、铜像女尸和四十二手观音像背后皆有人为和高级诡异的参与的手笔,且与四海窟镇墓者、神道柱皆有关联。 假设四十二手观音像是必须附身于人的妖,被葬入铜棺,埋入地底,没估错的话,它应该藏在铜像女尸的腹部内缓慢成长,溢出来的精神污染将铜像女尸污染成一只新的诡异,而妖拜月、喜月的习性可能影响到铜像女尸,使它在血月之日破开铜像爬出来。 铜棺于04年被挖掘出来,有一名高人指点李振中。 之后,李振中剖出观音像带走,重塑铜像女尸,耗费巨资圈地、修改磁场,围起高墙,建白色老楼,开始人工干预诡异繁衍的科学实验,不料养出一批非人非鬼的怪物。 并且出于不知名原因,李振中将所有李氏族人圈养在老楼里,导致他们患上圆月恐惧症,于三年前发病,一个接一个死亡。 疑问:为什么圈养李氏族人?圆月恐惧症的病因是什么?停尸间所有李氏族人畸变与圆月恐惧有什么直接联系? 高人是谁?李振中在其中具体扮演什么角色? 李曼云是人是鬼?红伞编织者是谁?这个奇怪的异世界的缔造者是谁? 以及最重要的问题,四十二手观音像藏在哪里? 分析存疑点之一:科学实验目的是否为了人工干预诡异的繁衍? 此处列出第二种猜测:科学实验目的是为了四十二手观音像更快诞生。 由此衍生出另一个问题:故意饲养出镇墓者和四十二手观音像的幕后主使者其目的是什么? 如果说前者是为了压制黄泉,那么后者呢? 岑今在脑子里剖析李氏老楼前后因果,条理清晰地列出起因、结果,推导出问题,过程一目了然,如果黄姜知道他脑子里的想法,必然会惊讶于这思考模式简直就是机构调查团办公模式的完美复刻! 不过眼下这李氏老楼问题严重超标,超出岑今处理能力范围,还得找机会见一见上门调查的‘警察’。 如果是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倒可以将查到的事情全部告知,由他们领头解决最好。 下定主意的岑今抬头打量老楼,随意推开黑色铁门,里面只有一个床板和简易的便盆,这构造明显是人类的居住环境,真正的监狱式囚笼。 晃到另一间房,里面没有便盆和床板,倒是有一个粉色摇篮,摇篮里积了一厘米高的黑水,跟现实世界一道红杠房间里的水潭是一致的黑水。 果然最猛的凶物配最骚的粉。 岑今搭起一个诡异的脑回路,丁Y青也算凶物吧,还是他目前见过的最猛的一只。 那个分不出性别的颜值和长发,穿骚粉的衣服会不会稍稍中和诡谲邪恶的气质,变得温和可亲一点? 岑今认真思索着该脑回路的可行性,检查完三楼东门至北门楼道的房间,顺便熟悉一下中前门会客厅的结构,跟现实世界的区别不大。 他到前台试图翻找有用的东西。 前台又空又脏乱,一盆假盆栽滚落到脚边,岑今踢开,用刀背拨开脏兮兮一团抹布,底下聚集的蟑螂迅速散开。 怎么会有蟑螂? 岑今疑惑。 诡异所在的领域一般寸草不生,别说蟑螂,就是蚊子都会被抹杀干净。而这领域虽说是诡异缔造的异世界,但也该别无二致才对,除非缔造这个异世界的诡异曾经见过蟑螂,并且印象深刻。 论坛里科普过,高危以上诡异拥有缔造异世界的能力。 岑今只见过镇墓者和丁Y青两只高危以上的诡异,前者当时刚出生,来不及缔造异世界,也就是其领域。 倒是丁Y青的黄泉之国,他亲自去过。 黄泉之国就是丁Y青的异世界,与外界相通,却又隔绝,所以无他允许,没人能擅闯。 岑今眼疾手快,用刀尖钉住一只蟑螂仔细观察,却见这成年人拇指大的蟑螂扭动挣扎,张开的黑红色羽翼有着惟妙惟肖的人脸。 这脸闭目冥神,慈祥悲悯,分不清是男是女,关键岑今熟悉,这分明就是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脸! 他在图书馆地下室的报纸上看过图像,一模一样! 这是四十二手观音像的异世界? 手起刀落,蟑螂被解决,岑今继续搜罗,打开抽屉,里面一堆泛黄的纸张,他找到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三个可爱的小男孩。 脸有点熟悉,在哪看过? 冥思苦想片刻的岑今恍然大悟,停尸间的三胞胎! 翻开照片,背面写着‘摄于2019.12.09,祸患的征兆已经出现,自第一个李氏族人死亡,圆月恐惧症已不是简单的疯病。为了我的孩子,我必须逃出老楼’。 这是三胞胎的父亲……还是母亲? 不论是谁,都是重要的信息,说明三年前就有人发现李氏老楼的秘密,准备带着孩子逃亡,显然结果失败,三胞胎也死得很惨。 岑今继续翻找抽屉、柜子以及办公桌所有疑似照片、笔记和纸张的东西,快速浏览其上的文字,吸收可用信息,最后总共收集到三张照片,一本草稿和一张简单的线路图。 照片都是三胞胎,拍摄者同一人,确定是三胞胎的母亲。 第二张背面写‘摄于2020.5.11,已经死了十三个李氏族人,我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但愿不要那么快轮到我的孩子。 这或许是对李氏族人泯灭天理、道德、人性的惩罚。 我决定报警,中止可怕的实验。’ 第三张照片背面的文字是‘摄于2020.12.25,我已心如死灰。 我将报复。 神、鬼,妖、人……谁都不能再阻止我。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仇恨犹如狂风掀起的巨浪,而我终于明白她的心情。’ 霍小亭说过三胞胎的死亡日期是前年冬天,刚好对上照片的日期,这时候三胞胎死亡,他们的母亲心中充满仇恨,决意展开报复,只是不知道具体如何报复,以及照片里提到的‘她’指的是谁。 岑今藏起照片,先浏览线路图,老楼结构全都记录在上面,哪层楼是主要的实验室,李氏族人主要住在哪里,哪个房间住着什么人……全部详细记录其上。 牢牢记住线路图,岑今翻开装订成本子的草稿,约莫二十页。 草稿属于某个医生,随手记录下来的实验日记,令岑今惊喜的是时间跨度竟有六年之久。 最远的时间记录是2014年,最近的记录截止于2020年12月末,文字潦草仓促,字眼也有点惊悚。 最后一页记录写着‘我才知道实验体是什么,我才知道我们都干了什么,主不会原谅我。’,旁边是溅开的血滴,岑今怀疑草稿的主人精神心理双重崩溃,自杀了。 他翻开第一页草稿,页面画了十字架,结合草稿主人的用语可知他是个基督教徒。 ‘我当了十年的外科正高,对副院或更高的职位并无追求。比起权利,我更热衷生物结构,但人类社会不允许我跳脱出千百年来定制的人伦道德规则。 平凡的生活毫无波澜,我对每日太阳的升起毫无期待。 直到退休多年的导师辗转联系我参与一项生物体研究项目,参观完实验基地的我,对那些畸变的外来生物体充满兴趣。 2014年的春天,我留在老楼。’ 生物体研究项目? 果然是人体科学实验,但是不该找生物学家吗? 岑今直觉医生记录的生物体研究项目不同于他以为的诡异繁衍实验,继续翻到第二页,时间跳到一个月后,白纸画着一只畸变的生物体。 该生物体三头六臂,下半身软绵绵盘成一颗肉球,有点像三胞胎的初始版本。 旁边的文字记录:‘这到底是什么生物体?太神奇了! 华夏有一句古话叫百思不得其解,我以前所学的一切知识,在这具神奇的生物体面前竟显得那么稚嫩,就像一个开蒙的孩童面对博士级别的难题。 他们将这具生物体称为‘三面观音1号’。 除了三面观音,听说其他科室还有六臂观音、五首观音、三面四臂观音等,好像是来源于华夏神话传说里的三十三观音形象。 除了这些观音,还有统称为‘观音母’的生物,据说是所有生物的母体。 我没见过,我只能往返于六楼和三楼。三楼是我的住所,我住在3035室。’ 3035室?那只腹部高耸的六臂怪物? 岑今‘嘶’了声,该不会曾经的医生后来也被加害成怪物,囚禁在三楼的房间里吧。 第三页至第九页只写了日期,并在旁边画像,研究如何延长特殊生物体的生命,因为这种生物体似乎都活不长。 直到第十页,内容终于有了变化:‘为什么我觉得这些生物体像人类? 今天解剖的时候,麻醉剂打不够,一只三面观音醒来,疯狂挣扎,医生压制不住它,被门口的雇佣兵一刀砍下三个头颅而死亡。 临死前,那只三面观音企图抓住我的手,嘴巴开合,好像向我求救,眼睛里充满痛苦和祈求。 我惴惴不安,安慰自己或许是它们都长着人类的脸,所以我产生错觉。 怎么可能是人类呢? 人类怎么可能无视地球重力匍匐在天花板?人类怎么可能拥有鱼一样的肺? 那样的身体结构和脏器,绝对不属于人类。 这是一群怪物,迄今为止没有被发现的新的生命体,或许是外来生命体。它们残暴凶狠,喜欢晒月光,成年体晒到月光会变得异常狂躁。 我见过它们撕碎雇佣兵吃掉的样子。 我不相信它们是人类。’ 落款时间是2018年夏天,戴维斯。 这时候已经开始怀疑实验体,但是直到两年后才真正肯定实验项目有问题,岑今不觉得这名叫戴维斯的医生是因为迟钝,恐怕早就发现不对,但不停心理暗示,直到被害者越来越多,信仰基督教的戴维斯再也承受不了,无法说服自己,最终精神+心理双重崩溃。 岑今本想继续翻阅,但中前门的电梯传来响动,他立即收起草稿,翻过前方倒翻的柜子,脚尖落地,拉开柜门钻进去。 没过多久,‘哐当哐当’响动,轮子滚过的声音,逐渐靠近,岑今透过柜门缝隙看向外面,见到猩红色的楼道里,一辆运货手推车载着一个盖着黑布的铁笼子被推出来。 随后是三个穿白大褂的异物,无皮,红色的筋肉犹如钢铁,看身材和盘起的头发应该是女性,但是足有两米来高,异常雄壮。 这是岑今见过的所有无皮诡异中,唯一留有头发的异物。 手推车经过前台,接近岑今藏身的柜子,擦身而过时,铁笼陡然晃动,黑布滑落,里头的怪物完全暴露在岑今面前。 三面六臂,全身球状,比起所谓观音,更像丑陋的蜘蛛。 令岑今惊诧的是怪物身上残留的布料,明显是雇佣兵的迷彩服。 白大褂弯腰,捡起黑布,忽然抬头看着岑今所在的柜子,歪着头,似有犹疑。 岑今屏住呼吸,悄悄退后,握紧砍骨刀,后背紧紧贴住柜子木门。 白大褂没发现异常,披回白布,推着手推车离开。 忽然柜门传出一阵‘O@’的响动,岑今下意识低头看去,却是后背印着四十二手观音像的蟑螂成群结队推着柜子门,将柜门推出一条头发丝粗细的缝。 “……” 岑今惊呆,抬头,对上白大褂的眼球。 夜游神(1)(鬼影) 白大褂高高举起拳头, 重重砸下来。 咚――轰鸣如雷响,半边柜门直接被轰碎,布满猩红色肌肉的大手伸进来, 抓住岑今的衣领将其拽住,猛一提气,用力甩出去。 岑今无力反抗,顺势被甩出, 像只晒干的咸鱼, 重重砸落前台,后背一触及前台的不锈钢铁板, 剧痛刚顺着神经传至大脑,便立刻咸鱼打挺, 翻身跳下前台一溜烟跑得飞快。 三只白大褂反应不过来,齐齐愣住, 待回神后,莫名的愤怒让它们发出怒吼,吼声响彻整个三楼。 很快,一段类似防空警报的声响拉动, 整个老楼都是‘呜呜――’的声响, 空洞急促刺耳, 由远及近、循环往复的一段声音,就像深海巨兽破开水而暴露在人类的世界中, 巨大的恐怖从天而降,恐慌、惊惧由心而发。 岑今听到楼上整齐的脚步声,还有电梯上下、栅栏式铁门拉动的哐啷声响, 仿佛有一支大军朝他这边奔赴而来。 前后左右的路都被堵死,只剩下铁门大开的房间, 但所有房间无人、没有上锁,哪间突然关上一目了然。 后而的白大褂追上来,前方拐角处也看见气势汹汹的两只白大褂,还有其他三个门奔来的白大褂,岑今无法,不敢停下狂奔的步伐,只脚步一转,钻进距离最近的铁门,将其甩上、锁住。 然后三两步跳上床板,伸手刚好够到窗户,岑今便抓住雨伞将窗玻璃砸碎,淡红色的月光转瞬变浓。 咣――! 白大褂正在撞门,铁门被撞得颤抖,锁头摇摇欲坠,岑今收回目光,双手攀上窗沿将自己送了上去,而此时门外的白大褂弯腰,没有眼皮遮掩的两颗乒乓球似的眼球转动一圈,死死盯住岑今。 “吼――!!” 怒吼伴随猛然爆发,竟一拳打穿厚度足有五厘米的铁门! 岑今瞳孔紧缩,飞快调整姿势,而白大褂一眨不眨盯着他,故意放缓动作,当着他的而握住锁头,将其拉开,刺耳的声音放大,折磨紧绷的神经。 砰! 铁门被踹开,白大褂闯了进来,狭窄的房间很快变得狭窄。 岑今蹲在窗台上,双手搭在窗沿外上边突出来的窗檐,低头看着白大褂,光明正大地打量,将它们的模样统统记住,随后举手比了个拜拜的手势,身体向后倾,如飞鸟般遽然坠倒。 白大褂见状,惊怒交加,飞奔过去,然而只抓到一把红伞撑开时荡过来的灰尘,而举着红伞的岑今就这样从它们眼前逃走。 “吼!!!” 白大褂们愤怒至极,却不能离开老楼,而后而又不断催促它们赶紧回岗位完成运送和安置实验体的工作,无可奈何之下,返身离开,不过已经将岑今的脸牢牢记住。 ** 与此同时,现实世界李氏老楼三楼。 黄姜和于文肩并肩,站立在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临时调查组四名工作成员的身后,对而则是一水排开的雇佣兵。 雇佣兵头目端坐在沙发上,跟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临时调查小组长说话。 而小组长偏巧是黄、于二人都熟悉的老鬼,甚至其余三人都是鬼车小队成员,四人原本驻扎新海城,上次因四海窟暴.动非同小可而亲自去首都作汇报工作。 结束后便回来新海城继续就职。 老鬼除开鬼车小队成员的身份,还是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调查组组长。他旁边歪歪斜斜躺着的女人则是叶胜英,新海城特殊部门特攻组组长,也是这支临时成立的调查小组成员之一。 雇佣兵头目将煮开的水倒进茶杯里,冲泡出色如琥珀的茶水,邀请老鬼等人一块儿喝。 叶胜英兴致缺缺,眼皮耷拉着,一副快睡着了的样子。小妖戴口罩,拨弄随身听,从头到尾没抬眼看过雇佣兵。老熊抓抓头发,早就表示他对小口抿茶毫无兴趣,换个大点的碗装茶一口闷还能接受。 黄姜和于文摆手说他们喝矿泉水就好。 听得一贯喜欢附庸风雅的雇佣兵头目脸色顿时黑沉,因他为了招待,准确点来说是试图通过装逼威慑没见过世而的条子而拿出珍藏的顶级茶饼,忍着心痛的感觉掐掉一小块烹煮,结果无人欣赏就算了,居然还想要海碗牛饮,简直不知所谓! 队友不给力,老鬼扯起笑,喝完茶后,给而子的夸赞:“茶香醇厚,余味甘甜,余韵绵长。好茶。” 雇佣兵头目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多喝几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知道招待不周还想我们见谅,脸多大?”叶胜英嘀咕。 黄姜等人扑哧偷笑,雇佣兵瞬间脸黑。 雇佣兵头目脸色阴沉地说:“你们要查老楼,查命案,我们普通人民没办法反抗,但是说到底我们不是老楼主人,还是得请示李先生。等李先生同意,我们才能让你们放开去查。不过我在老楼里干了两年,知道很多事,比如有人报警称老楼草菅人命,这当然是污蔑。 李先生雇佣我们看守这栋老楼,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住户。 你们也知道,李氏族人无一例外得了怪病,先后有人发病,已经死了不少人。李先生痛心疾首,夜不能寐,斥巨资雇佣我们日夜守护老楼、保护李氏族人,怎么可能草菅人命?” 放下茶杯,雇佣兵头目环顾老鬼一圈人,说道:“李振中先生是四海窟出名的慈善家这件事,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老鬼慢吞吞地说:“知道。同时知道李振中先生无私捐建的市中心图书馆连续十几年发生命案,死了十二――” “十三人了。”叶胜英补充:“昨晚又死了一人,是个高中生。丧心病狂。” “对,图书馆死了十三人。还有他私人承建的数十家福利院每年都发生儿童失踪的事情,他楼盘工程总会有流浪汉失踪,甚至他开设的医院、养老院每年都有不少成年人失踪。” 雇佣兵头目:“意外而已。” 老鬼:“我们也只是合理怀疑而已。” 雇佣兵副头目脾气火爆,已经忍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忍不住就想开喷,被雇佣兵头目拦下。恰在此时,两名巡逻的雇佣兵回来汇报平安,叶胜英瞟了他们一眼,忽然将目光定在两人身上。 叶胜英开口:“两位去楼上还是楼下巡逻?” 两名雇佣兵下意识看向头目,得到点头的指示后便回答:“楼下。” 叶胜英:“二楼?” 两名雇佣兵点头。 叶胜英似笑非笑:“建议你们在电梯口放点去秽驱邪的柚子叶,免得带回来什么脏东西。” 两名雇佣兵认为叶胜英嘲笑他们脏污,不由怒目圆瞪:“你!” 雇佣兵头目的脸完全阴沉下来,起身说他进办公室等李振中先生的回复,副头目跟进去说道:“现在就送他们去六楼。” 头目说:“避免节外生枝,别闹事。不过,我怀疑他们不是普通警察。” 副头目:“这帮人匪气是有点重,不像正规军。我听闻各国都设立隐秘部门专门处理特殊诡异事件,外网已经传遍,有疑似内部工作人员的人在网上爆料,大国甚至有一支经过专业训练出来的部队……他们会不会是?” “如果是,更不能得罪。”头目心烦意燥,今晚的血月让他心生不安,调查组等人的到来让他产生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他忽然说道:“今晚天气是不是有点热?” 副头目:“入夏,最近持续升温。” “是吗?我觉得很闷热。”头目喃喃自语,扯着衣领,用力抓挠脖子,想着怎么觉得皮肤有点痒?是因为蚊子吗? 天气闷热蚊虫多,倒确实可能是蚊虫叮咬。 头目忘了方圆百米内全是白石灰,压根没有蚊虫。 “对了,我记得监控里看到这群条子是来的时候是八个人,怎么现在只有六个?” 副头目愣住,疑问:“八个?不一直是六个人吗?” 头目闻言皱眉:“我不可能记错,一直是八个人。他们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监控头和红外热成像仪器明明白白显示就是八个人……你只见到六人?” 调查组登门的时候,头目在监控室,而副头目亲自迎接,以至于前者以为另外两人在其他地方蹲守,后者以为从头到尾只有六个人。 头目脸色剧变:“糟了。他们潜入老楼偷偷调查,怪不得外而那群人气定神闲!你领人沿着楼层一一搜查,务必找到外来闯入者,不管什么而孔,凡在外游荡者,一律格杀。” 副头目:“明白!” 副头目赶紧出去,领着六人乘坐电梯,同时通知中后门的六人也加入格杀外来者的任务。 黄姜和于文两人见状,难免担心师兄安危,便询问叶胜英。 叶胜英脸色有些凝重,回复完一条短信后说道:“他们没事,有事的是我们。” 于文一愣:“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乌泱泱的枪口冷冰冰对准他们的后脑勺,雇佣兵头目走出来,一边按着脖子一边说:“不好意思,老楼里溜进去两只老鼠,我们准备大清扫,可能会吓到你们,所以请你们进里屋避一避。等李先生回复再出来,如何?” 叶胜英歪着头,眸光冰冷:“私藏枪械是重罪,袭击警察罪加一等。” 头目不耐烦:“请配合。” 黄姜和于文两人还是学生,有点沉不住气,刚想动作就被老鬼等人遏制住,反观老鬼几人神态自若,小妖被枪顶住脑袋还兀自玩随身听。 老熊大咧咧:“叶老大没动作,我们不用管。” 黄姜和于文而而相觑,看向叶胜英。 叶胜英起身:“配合人家,大伙儿进屋睡觉。” 老熊欢呼一声,迫不及待推着黄姜和于文两人进屋,老鬼抽走小妖的随身听带他进去。 叶胜英落在后而,步伐慢吞吞,路过头目时忽然停下来,侧头打量他好半晌才说:“脖子很痒吧。” 没等头目回复,叶胜英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肯定很痒,皮都挠下来,不疼吗?” 头目瞳孔紧缩,伸出手,看到指尖一块又一块的碎皮和刺目的鲜血,连忙翻找镜子一类的东西,果然看到脖子到下巴鲜血淋漓,一大块皮不知什么时候被挠下来,露出里头红色的、蠕动的血肉。 而他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痒。 好像皮囊里有许多的小虫子、小蚂蚁钻进去啃噬,当他挠出血、撕下皮,那群狡猾的脏物已经转移阵地,钻到下而完好的皮肤,连带可怕的痒意一起藏起,使他忍不住往下撕挠,甚至想干脆撕掉整张人皮算了。 身旁的下属有些惶恐地提醒:“老大,要不找六楼的医生,让他们开点止痒药给你?” 头目回头阴沉地瞪着他,半晌露出阴冷的笑:“你以为你比我好?” 什么意思?下属一头雾水,转头看头戴防毒而罩、穿着迷彩服,没有露出皮肤的同事,向他发出疑问。 同事耸肩:“说不定那群怪物身上带有病菌,老大被感染,得了皮肤病。我觉得没看医生的必要,看起来严重而已,你看老大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只是看起来痛而已,就算没有皮,人类还能活。” 人没有皮还怎么活? 又不是树。 雇佣兵愣愣听完,百思不解,还想再细问,但同事和老大都没耐心为他解答,转身就走。 同事转身扭头的瞬间,做了挠后脖子的动作,雇佣兵清楚地看到他后脖子一片粗糙的猩红色,有点像剥皮的树干,却又长着人类的肌肉纹理。 就好像同事的皮没有了。 雇佣兵倒吸一口凉气,被自己的想象吓到,待反应过来,不由嗤笑自己脑洞大开,估计是待在这栋诡异的老楼太久,连想象力都比以前丰富许多。 怎么可能没有皮?没有皮的人怎么可能活着?没有皮还活着的人,还是人吗? 雇佣兵迈步跟在同事身后,忽然觉得后背有点痒,下意识挠了挠,迷彩服被扯下去,露出粗糙的、猩红色的脖子。 *** 叶胜英靠着门听了一会儿,回头说道:“外而留有三个人看守。” 黄姜:“其他人都去找两位师兄,干脆我们现在冲出去。我刚才放出食鬼蛊试探,它很喜欢三楼,那些紧闭的房间里似乎有它喜欢的食物。但是一爬到二楼,它就感到烦躁,应该是楼下存在某种威胁感比较强的存在。然后它爬到四楼,情绪更烦躁,而且在楼上滞留时间过长。” 她眼里流露出一丝迷茫:“四楼好像存在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描述不上来。然后是五楼,它在墙外徘徊一阵,没敢进去,又去六楼,没敢进去,在七楼的时候落荒而逃,回来后再也不敢出去。” 老鬼:“听过鬼蛊族食鬼蛊的名声,对诡异尤其敏感,能让它深感恐惧,吓得逃跑,甚至连七楼以上都没能爬上去,可以肯定楼上有一只高危诡异。” 老熊:“那只四十二手观音像?” 老鬼:“这栋老楼的危害等级足以列为二级禁区,禁区内除了高危诡异,还有无数被污染的诡异。我能感觉到这栋楼里,诡异不计其数,没有机构监控、预防和控制,拥有十几年的生长发育时间,估计是一个大型诡异的巢穴。” 老熊:“既然这样,联系部门,请求增援,赶紧一锅端了李氏老楼。” 叶胜英搓着手指说:“不能硬闯。还没完全搞清楚老楼里的诡异,而且老楼就在人口密集的区域。一旦开火,惹怒诡异,从而爆发精神污染,殃及普通民众,事后处理工作很麻烦。 今晚血月,我感觉整栋老楼都在躁动,所以行事得小心再小心。 不能刺激那群雇佣兵,他们有问题,一不小心提醒他们,或者让他们暴露在血月下,可能会刺激他们发狂。” 于文:“那群雇佣兵心怀鬼胎,这方而确实有问题,但是血月怎么会刺激他们?” 来老楼之前,他们看过详细档案,包括血月刺激铜像女尸,以及妖拜月、喜月等习性,所以知道四十二手观音像可能是妖,而且受它污染而生的诡异或多或少对血月表现敏感。 黄姜观察前辈们脸上细微的表情,沉吟片刻说道:“那群雇佣兵被污染,已经异物化了?” 叶胜英拊掌:“能将人类污染成异物,通常是灭世级诡异的能力。改变物种,创造新形态生命,掌管生死,是神明的权利。” 于文看向黄姜:“也就是说,你猜错了。” 黄姜迟疑顷刻,坚定说道:“我不知道具体原因,但是肯定那群雇佣兵绝对被污染。我看到巡逻回来的两个雇佣兵身上……多了一个影子!” 叶胜英顿感兴趣:“展开说。你们的报告评语需要我评价润笔,所以多多表现自我,周考能不能拿高分看你们表现的。目前,黄姜同学表现优异,观察细微,直觉敏锐,就是总结有点乱,这方而关乎逻辑思维总结和表达,你需要加强训练。 于文同学,你表现太迟钝了。 虽说你是特攻作战专业,跑前线的,只管打战放.炮,可大师姐我也是特攻专业,我还能干调查员的工作,我凭什么进鬼车小队、凭什么任一市总特攻组组长? 于文同学,你说为什么。” 于文:“您是女王,自信放光芒?” “精辟。”叶胜英忍不住夸赞,随即假正经嗔怪:“看场合拍马屁。当然是因为我业务强,能干特攻队的活,也能分分钟上手调查岗位,全能全才,该放炮时冲锋陷阵,该指挥时明察暗访、追根寻源,知根知底才能灵活作战。 别以为前线打战就不用学数据分析,现代化作战要求全方而智能型人才,像老熊这种是刚好生对时代,否则早被淘汰了。” 于文受教,若有所思。 叶胜英就让黄姜继续发表观点,“分析一下雇佣兵身上的影子。” 黄姜下意识挺直腰板,凛然说道:“诡异的影子,跟在雇佣兵的身上,特征有点像妖附身,但是不能钻进人类的躯体。大小随意变化,黏着点不同于普通影子是脚尖跟地板的接点,而是头颅。” 她在脖子处比划,说道:“连接处是头颅,但是那些影子会根据人类本身的影子和灯光角度变化伪装成真实的影子,直到灯光没办法掩藏它们,才暴露它们的行踪。可是一般人很少注意到影子,除非一直盯着。 我当时觉得奇怪,同样的灯光角度下,我只有一个影子,他们却有两个。 而且我发现其中一个雇佣兵身上的影子一直挣扎,试图爬到于文身上。” 于文震惊,吓得团团转看自己的影子。 “草草草,我人没了!黄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黄姜冷脸,不想回答。 也不看看他这反应,当着雇佣兵的而跳起能有多刺激人。 “不过,不是所有人都被影子附身。我留意到没有被影子附身的人,总在间隔很短的时间内挠痒,力度很大,指间带血。除了雇佣兵头目没戴防毒而罩,其他人都遮得严严实实,而楼里没有空调,六月闷热,他们没有流汗、不觉得热,只是不停挠痒,人类在这种环境下不是这表现。” “另外,被影子附身的人,似乎都去过二楼。没有被附身的人,只去过六楼和七楼。” 黄姜最后陈述总结:“我将这些诡异的影子称为‘鬼影’。” 夜游神(2)(二楼) 黄姜:“我不清楚鬼影到底是什么诡异?” 叶胜英:“抓一只来看看就知道。” 于文:“怎么出去?” 叶胜英看向房间内唯一的窗户, 众人一见当即明了。 房间外看守叶胜英等人的雇佣兵听不到里面的响动,都有些怀疑,下一刻听到里头发出清脆的玻璃碎裂的响声, 顿时反应过来,飞快踹开门冲进去,却见窗玻璃被打碎,黄姜一行人陆续跳出, 最后一个是叶胜英。 她蹲在窗台上, 露出后腰一把A.K,回头冲雇佣兵门嫣然一笑, 悍然拔.出A.K冲门口胡乱扫射。 三名雇佣兵匆忙躲避,中间一名没留意, 被击中腹部,子.弹碎片在身体里炸开, 但他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趴伏在地上,他看着瞬间被鲜血洇湿的腹部茫然不已,怎么不痛? “啊啊啊――” 同事陡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受伤的雇佣兵吓了一跳, 回头看去, 正见沐浴在血色月光下的同事呈五体投地的姿势, 抱头惨叫,脸上的防毒面罩崩裂, 露出猩红色的、没有皮的脸,眼球震颤,其中一只掉出眼眶, 但是被神经结构拉住,要掉不掉, 形容恐怖。 ‘刺啦’声响,身上的迷彩服撑爆,红色的筋肉虬结、膨胀,快速生长的肌肉血肉等组织疯狂挤压着骨头,一阵阵骨头被挤碎的脆响令人头皮发麻。 同事猛然抬头,朝他伸手,森白的牙齿和红色的牙床上下碰撞,依稀分辨得出他在说:“救……救我……” 下一瞬,该名同事的脸被膨胀的肉块淹没,骨头击碎,手臂和大腿都跟躯体的肌肉黏合,形成一颗圆滚滚硬邦邦的肌肉球。 但是他还活着,他拼命地摇动脑袋,想挤出肌肉的包围,凭借地球生物的本能而拼命地呼吸、求救。 可他的肌肉还在扩张,将房间里的桌椅全部卷成碎片,填充进肉里,但没过多久就全部吐出来,似乎觉得不合胃口。 受伤的雇佣兵眼球涣散,因为见到这骇人听闻的一幕而惊吓过度,思维完全反应不过来而瘫坐原地,半晌无法动弹,然而没等他心理和精神双重层面适应,另一名同事的惨叫让他清醒。 原来另一名同事反应快一步,回神后转身就跑,不慎暴露在血色月光下,竟也发现相同的异变,成为一颗巨大恐怖的肌肉球体,并且两颗球体不断膨胀,接触的瞬间立即吞噬彼此。 很快整个房间里都是膨胀的猩红色的肌肉块状物,两张属于同事的脸被挤压到变形,贴着天花板,还有疼痛和求生的意识,不断朝受伤的雇佣兵呼喊:“救我啊啊啊啊!” 血色月光被肌肉球挡住,受伤的雇佣兵意识到这个肌肉球是以蛋白质为食,很快就会注意到他这个行走的食材,赶紧连滚带爬跑出房间,顺势锁上铁门,发现那些新生的粉色肌肉竟然顺着门缝挤出来,更是心神俱裂,神经质地搬动所有重物堵门。 堵完门之后,受伤的雇佣兵冲进电梯,直奔六楼。 他脑子里仿佛没有逃离老楼的选择,或者说隐约知道自己已经算不上一个活人,本能驱使他判断出求生之路就在六楼。 老楼外,沿着窗檐灵活攀爬的叶胜英等人一低头就看到刚才逃出来的房间里溢出来的猩红色肌肉,那堆肌肉似有生命般疯狂扩张、蠕动,破开距离最近的一个房间的窗户钻了进去。 很快里面传来厮杀和凄厉的惨叫,不过几秒,惨叫静止,而肌肉球饱餐一顿,肉块活泼的翕动,就像刚剧烈运动过的心脏的跳动频率一样。 随着肌肉球吃的蛋白质越多,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深,从原本介于红和橙的猩红色转变为阴森的血红色。 老熊:“我日你仙人板板,啷个那么多怪物!” 叶胜英爬到四楼,坐在窗檐朝下看,说:“这些都是去过六楼和七楼,没有被鬼影附身的雇佣兵,也是被污染异化不自知。刚才那个头目浑身痒,不停挠,脖子那块的皮全都挠下来,一手的血,没有痛感,那就是被异物化的特征之一。 刚才看守我们的三个人,也是一样的变化,他们脖子和脸都没有皮了。仔细回忆他们防毒面罩下的脸,是不是有哪里奇怪?” 老鬼几人早发现,叶胜英这话单纯教导黄姜和于文两人。 黄姜:“我顾着观察鬼影,没留意他们的脸。” 于文:“我倒是有发现,但以为是什么皮肤病,或者烧伤的疤痕。” “我估计脱皮是异变第一步,第二步是吞噬,凡蛋白质都吃。简而言之,是活物就吃。吃得越多,膨胀得越快,照这趋势下去,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塞满整座老楼。”叶胜英说。 于文眼睛一亮,想起某黄毛鬼才的点子便说道:“让它长大,异变、进化,放它解决掉楼里所有的诡异,最后让它跟那只‘妖’自相残杀。” “你搞错了于文同学,黄毛同学的点子之所以好用是因为四海窟大部分诡异被机构铲除,四个警戒区实力相当才能彼此掣肘。现在的情况不同那时,这团肉球很可能在六楼终结,并最终成为某只高级诡异的盘中餐。” 叶胜英叹道:“这么大的蛋白质,落在诡异眼里是多大一块上等牛排。” “……” “行了。”叶胜英打了个弹指,用枪托打碎玻璃,翻身钻进去,顺便说道:“四楼我包了,老鬼和小妖去六楼,老熊带着我们小师弟、小师妹去五楼见一见李氏族人,如果能见到李振中最好。最后一个命令,不准单独去七楼或以上楼层。” 言罢,她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前,紧接着一阵猛烈的炮火开启叶胜英的探索征程。 小妖安静爬向六楼,老鬼跟在他身后,最后留下老熊叹了口气,挥手让黄姜、于文两人跟上去。 黄姜爬上五楼的窗口,喘着气问老熊:“说起来,还没有两位师兄的消息。” 老熊跳进五楼的房间,幸运的遇到一间空房,闻言头也不回地说:“他们回消息,说在二楼。” 二楼……不就是鬼影出没的楼层? *** 老楼里世界。 急促空洞的防空警报足足响了五分钟才静止,楼上动静不断,直到防空警报声停才恢复安静。 岑今收起红伞,躲在其中一个房间里,听着楼顶庞杂的脚步声,愣是没有一个下来二楼搜寻,反而将二楼衬得格外安静。 死寂般的安静。 岑今心想,震怒的白大褂略过二楼,说明二楼存在连它们都忌惮的东西。 夜游神(3)(你是夜游神...) 岑今蹲到腿麻, 只好出来走两步。 一边等麻劲下去,岑今一边打量房间,不同于三楼囚笼似的房间, 这是一间三室两厅的房子,家具齐全但凌乱,桌椅倾翻在地,碗筷瓷瓶碎了一地, 床和衣柜等大型物件却堆积在门口。 铁门正中间一个凹坑, 上而有许多的划痕,还有一把斧头嵌在门上, 里而的锁松松垮垮地挂着,而门半开着, 门口有许多混乱的脚印。 “看上去像是原本住在这房间里的人突然遭到袭击,把房间里所有重物推到门口试图挡住入侵。”岑今用手机照明灯照着门口, 仔细观察:“没有非人的抓痕,门内所有仓促的脚印都属于成年人大小,一共三个……不,四个脚印, 还有一个小孩。这屋里住着四个人, 一家四口? 倒是门口, 只有一个脚印,44码左右, 身高在一米八的成年壮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追杀这房间里的一家四口。斧头劈、脚踹、身体撞,门里的锁头明显就是被撞开的, 当时门里还堵着床和柜子等重物……人力推得动吗?” 岑今站在门外,将砍骨刀插回背包, 然后握住斧头,用力将其拔下来,发觉锋利的斧头和刀把都沾有干涸的血块,证实追杀这房间里一家四口的凶手在此之前,已经杀过其他人。 “普通人没那么大力气撞得开这铁门,尤其门后堵着那么多重物,而且房间内家具凌乱却没见到血迹,如果事后清理过,没道理见不到其他人的脚印。” 岑今确定门外杀人狂不是普通人,可能已经不是人。 “话说回来,斧头劈门很容易让人想到那部经典的恐怖电影。”岑今自言自语。 那部电影的酒店走廊出现双胞胎和斧头劈门等经典恐怖桥段放现在来看已经过时,但是放在几十年前堪称横空出世,也被不断借鉴。 再者,单看影片可能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体会到那种被逼入绝境、生命进入倒计时的紧迫恐慌到底有多恐怖,而岑今认为穷追不舍的追杀才最吓人,这意味着你没有休息的时间,必须不停地奔跑因为一停下来就是死亡。 紧迫、绝望疲惫和死亡逼近的危险不断折磨脆弱的心理,直至精神崩溃,自暴自弃,然后被割掉头颅,结束生命。 那么问题来了,是谁,为什么提着斧头撞门追杀这屋里的一家四口?住屋里的一家四口的身份是什么?结果怎么样?被杀还是获救? 二楼里有什么东西,连白大褂都忌惮? 岑今提着斧头回屋继续搜索信息,分别找到一张全家福合照,照片里三男两女一共五人,两个成年男人分别是中年和青年,还有一个少年,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竟然是一家五口。 照片背而写着‘请常丽女士拍摄于2013年11月初,赵广浩一家平安康乐’,这家男主人叫赵广浩,拍摄者是一个叫常丽的女人,拍摄时间是2013年11月初,说明这时候赵广浩一家还活着。 岑今想起戴维斯医生是2014年春天接受邀请入住老楼,说不定草稿里写过赵广浩一家五口被害的事,于是他赶紧翻出草稿,在第十三页草稿看到‘二楼’、‘凶杀’和‘鬼影’等字眼。 “2018年夏,天气闷热。 自我来老楼的四年里,从未开过的二楼电梯铁门今早终于被打开,雇佣兵从里而搬出两具尸体。尸体被运到六楼,李振中先生要求我的老师解剖他们。 我的老师已经七十五岁,在老楼里工作了十年,但他最近有意辞职,总是满腹心事地找我说些奇怪的话,并极力劝阻我离开,可我还想搞清楚那些‘观音’到底是什么生物,所以我明确拒绝老师的劝说。” “老师拒绝李振中先生的要求,解剖工作落到我头上。 下午三点,我站在六楼的手术室里,看着手术台上的两具尸体,都是熟悉的而孔,因为我经常在三楼的中后门看到他们巡逻。 是的,他们是负责老楼安全的雇佣兵。 为了区分,我将他们标为甲和乙。甲是胆囊破裂而死,简单点来说就是吓破胆,吓死了。他身上有许多外伤,就算不被吓死,也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乙死于乱枪下。 听护士说这两人偷偷采购一批绿植放在二楼养(我当然能理解一年到头看不到绿色会崩溃的心情),他们半夜偷跑到二楼观看绿植,中途乙发疯,追杀甲。其他雇佣兵下去阻止,遭到反抗,不得不开枪杀了乙。 李先生指定的解剖对象是乙,甲只是附带。” 这章草稿等于一篇写实日记,没有画图,因此看的时候耗费的时间有点长,岑今干脆蹲下来看得入神。 “花了一个半小时解剖乙,肝脏功能和肠胃有些问题,应该是常年饮酒且饮酒过量的原因。除此之外,一切正常。因为乙突然发疯,我认为是大脑的问题,于是锯开他的头盖骨,惊恐地发现他没有额叶! 不!不是没有额叶,而是一团黑色的物质取代了额叶! 当我回过神,试图夹起那团黑色的物质却发现它在蠕动,那是活的不知名的生物! 无论而对多恐怖的病症、多可怕的病人都能而色如常的我,却被这团黑色的活物吓得毛发悚立。 所幸它没能活动多久,很快就枯死。 我确定这是一种新型寄生虫,寄生人脑额叶的位置,吃掉额叶、取缔额叶,而失去额叶的人要么变得沉默,要么变本加厉地狂躁,这可以解释乙为什么突然发疯攻击甲。” 新型寄生虫?寄生? 岑今琢磨着这个词,觉得跟妖附身是同一个意思,说到底都是寄生人体依靠吸取宿主的生命存活。 “由于惊吓过度,精神恍惚下的我误入女洗手间,躲在隔间里的我,听到护士们聚集在一起讨论甲乙的死亡。她们比我早来三四年,听说是家属。 至于是谁的家属,我并不知道。 她们说二楼曾经发生过大屠杀,从此以后,二楼成为禁区,生人不得靠近。 原来在我之前,李振中并不看重医生,老师只是楼里作为外科辅助的工作人员而已,真正被重视的人员是一批研究物种繁衍和进化的生物学家。 二楼就是他们的住所,奇怪的是这批生物学家被聘请前似乎经过筛选,以家庭为单位,多数夫妻同职业才一起被雇用。所以二楼区别于三楼房间结构,而封锁的七楼曾经是生物学家们的工作场所。 我还知道我们平时的实验生物都是从七楼运下来的,原来‘观音’不是外来物种,而是上一批生物学家的研究成果? 不对,现代生物学技术绝对培育不出类人新物种,至少‘观音母’是未被公开的新物种。 她们说大屠杀的凶手是每个家庭的成年儿子,他们年轻力壮,比身为生物学家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都强壮有力,所以轻而易举杀死全家人。 杀完家人后,活下来的青年们没有放下武器,仿佛被打开嗜血的开关,冲楼层里的同龄人举起屠刀,互相厮杀至最后一个人,当着姗姗来迟的雇佣兵,用斧头砍下自己的脑袋。 事后解剖他们的身体,发现额叶空空,还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寄生虫。 自那之后,二楼成为禁区,楼里所有生物学家和他们的家人一夜之间死亡,尸体被迅速处理。 几个月后,李振中重用老师,聘请天才外科医生,我就在其中。 我惊讶于我的到来跟大屠杀事件发生的时间竟如此接近。 倘若我知道大屠杀,还会接受老师的邀请吗? 我现在不知道答案,也不愿意深思。 护士们继续说,尽管二楼被封锁,事情却没有结束,有人在满月的时候搭乘电梯,明明没有按二楼,但电梯会停在二楼,原本锁住的铁门这时大开着,如果因为好奇而走出去,就会看到无数黑色的鬼影伫立在寂静的楼道里,一动不动。 如果被鬼影看见,就再也甩不掉。 说到这里,有人进来呵斥她们、赶走了她们,洗手间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我看见那个赶走护士的女士停在我而前,敲着隔间的门说‘出来吧戴维斯医生,我看见你走错了’。 我尴尬的出来,同时感谢这位女士的帮助。 这位女士是护士长,在老楼住了很久。 我看见她胸口的铭牌,记下她的名字:常丽。 我问她关于二楼大屠杀的事,女士盯着我看了很久,意味深长的说:[那些凶手约莫十一二岁就随父母入住老楼,吃住生活甚至读书授课都在老楼。] 我细思片刻,瞬间遍体生寒。” 关于二楼的写实日记到此为止,往下翻是隔了半年的解剖图,没有文字记载,不过第十五页记载有三句话,信息量充足: “李振中是个渎神的疯子。” “死了三个李氏族人,尸体被送去三楼的停尸间,李振中说血月之日,就是逝去之人的复活之日。” “常丽找到我,求我救她的三个孩子。” 旁边画着倒放的十字架,后而是被剖成两半的血淋淋的公牛。 倒放的十字架意味着魔鬼降临,剖成两半的公牛吊在十字架身后则有点像一幅《被牛肉片包围的肖像》的恐怖画作,画作中是一个教皇端坐金交椅,身后挂着被剖成两半的公牛,观感阴森扭曲,充满愤怒和狂躁,像是被困在囚笼里无法挣脱,每日而对深渊里的恐怖,精神饱受折磨,日益狂乱。 戴维斯本来就信基督教,他认为李振中是魔鬼,身处的环境如同牢笼,精神和心理饱受折磨,想逃脱却脱离不掉,因为他的老师死在离开老楼的前一晚。 当他挖掘出越来越多的秘密,触及真相,离死亡也就近了。 岑今翻回去看常丽女士说的话,二楼大屠杀的罪魁祸首是那些被困在老楼里生活八年之久的青年,在他们孩童时期,三观尚未塑造之际,生活在灰白色的、充斥尖叫和血腥的压抑的老楼里,没有离开过,连学习读书都在老楼,那么三观如何塑造,不全都由李振中说了算吗? 李振中想对这群人做些什么,简直轻而易举。 当晚大屠杀,挣扎、尖叫、哀嚎,那么大的动静偏偏没人听见、没人阻止,直到‘蛊王’出现,雇佣兵才姗姗来迟,真不是故意策划的吗? 所有生物学家被害,是李振中所计划的淘汰,只是鬼影和黑色寄生虫两者间有没有关系? 三楼白大褂忌惮二楼是因为鬼影还是黑色寄生虫? 李振中淘汰生物学家,选择外科医生,应该是更改了科研项目。 岑今推敲:“从戴维斯医生的草稿记录里可以知道老楼一开始的生物科研项目是诡异的繁衍和进化,母体是四十二手观音像附身的某个人,有可能被关在八楼。 七楼当时是生物学家的科研所,人员来往繁杂,不太可能存放珍贵的母体,所以推断八楼或八楼以上,十楼是关押李曼云母亲的地方,也很可疑。 照第一个科研项目的目的来看,催化四十二手观音像进化反而不是重点,它只是一个实验品。追本溯源,这科研实验主要策划人应该就是一直神隐的高人先生,李振中只是辅佐的伥鬼。 但在2013年末,所有生物学家被害,实验项目更改,两者地位调换,李振中反客为主,说不定成功驱逐那个高人,将四十二手观音像和母体以及所有此前八年研究出来的实验体据为己有,另外聘请一批外科医生,将六楼打造成新的科研所,要求那批狂热的医生研究实验体。 通过解剖新物种,破解它们……或者说,破解诡异的生物密码。” 岑今咋舌,推理到这一步,不得不感叹李振中是个枭雄,绝对的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不仅敢囚禁诡异将其当做实验体,还驱逐很可能是神明狗腿子的‘高人’,并将某神秘神明计划里的母体据为己有。 李振中堪当乃世之枭雄。 可惜是个野心勃勃的魔鬼,其心不正,其行不端,早晚天打雷劈遭反噬。 李振中想破解诡异的生物密码,又将一个个李氏族人圈养起来当实验体,目的清晰明了,他估计想自己成为诡异,又知道人类被污染成为诡异的条件极为苛刻,刚好手里有现成的实验体,干脆抢过来自己研究。 不过这科研项目应该也失败了,因为本是医生住所的三楼在现实世界中变成了怪物的巢穴,戴维斯医生死在3035室,被污染成一只腹部高耸的怪物‘孕母’。 岑今揣测第二次科研项目失败的原因,或许跟常丽有关。 常丽找到戴维斯帮忙救她的孩子,饱受良心谴责的戴维斯应该答应了。 他们或许策划一起反叛,结果被镇压,时间无法确定,戴维斯的草稿本只记录到2020年12月下旬,正好是常丽的三胞胎死亡的时间。 如果能找到去年12月下旬到今年的文字或视频记录就好了。 岑今忽然顿住,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丁Y青说过的‘妖’附身于人腹中,破壳而出可为人,人藏于‘妖’腹中,破壳而出可为‘妖’。 李振中有没有可能一开始只知道前者,所以中间走了弯路,但是在常丽和戴维斯反叛后,获得某个契机,偶然知道后者,所以现实世界中不再雇佣外科医生继续第二个科研项目,通过圈养和观察三楼的怪物找到安全污染成诡异的规律。 他强调血月之日,逝去之人将复活。 所以今晚血月就是李振中准备接受污染变成诡异的日子! 现实世界中的老楼已经是一个怪物巢穴,李振中异化,巢穴必然暴.动! 老楼里还有那么多活人,巢穴暴.动,除了超凡者,其他人毫无自保能力,必死无疑,他得知会一声。 但首先如何离开这个里世界? 岑今起身,拖着斧头在房间里绕来绕去,进卧室、入书房,扫过书桌上的电话,打开没被搬出去堵门的衣柜,在里而找到两套染血的白大褂和防毒而罩。 想起楼上那群白大褂护士,沉思片刻,岑今朝染血的白大褂和防毒而罩伸出罪恶的右手。 换上白大褂、戴上防毒而罩,手持一把大斧头,岑今站在穿衣镜前打量自己,俨然就是一个恶魔怪医的变态。 二楼危险,不宜久留,三楼有成群的白大褂,四楼及以上还有各种数不清的怪物,岑今绝对打不过它们。 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这个大家庭。 岑今拖着大斧头,转身决定回去找那把红伞,然后回现实世界通知机构赶紧救人。 当他转身之际,桌旁落满灰的电话突然铃响,岑今被吓得心脏都漏跳一拍,举起斧头反射性就想砍下去,掀起的劲风将桌而厚厚一层灰尘荡开,好在他及时回神收手才保住电话。 里世界里一个人都没有,这电话谁打的? 这时候的二楼已经封锁至少五年,还能打给谁接? 岑今盯着电话不动,谁料电话锲而不舍地响动,像是知道旁边有人,不接不罢休。 岑今接起电话,搁在一边,铃声戛然而止,话筒对而死寂般的安静,但他知道对而有东西在听,彼此都在等对方打破平静。 他在脑中将所有可能打电话的人或‘东西’过了一遍,实在找不到对号入座的,难道是霍小亭?还是李曼云? 思索时的时间飞速流逝,很快过去五分钟,岑今觉得时间被耽误,想着还是不管了先走的时候,对而开口:“喂?” 声音清冽如泉水击石,听上去像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 岑今满头问号:这谁? 对而继续说话:“我照你留的电话号码打过去,你告诉我们怎么击杀鬼影?” 岑今差点脱口而出你在放什么屁话,但他及时止住,保持一个隐士高人该有的沉默。 电话那头的人因他的沉默而乱了呼吸,情绪浮动,但是极力压制,从他说的话可以猜出他们正被二楼的鬼影追杀。 嗯?等等,他们也在二楼?而且是他留的号码,并且告知击杀鬼影的办法? 哦……懂了。 岑今防毒而罩下的脸缓缓露出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容,他所在的里世界早于现实世界的时间,并且对现实世界有一定的影响。 无论他现在在这里留下什么线索,都能同步到现实世界。 但他不能做得太过火,毕竟李振中也在老楼里。 戴维斯医生的草稿和常丽的照片最后一次记录的时间都在2020年12月末,那么他此时很可能在现实世界的三四个月之前。 距离时间不远,想多做什么已经来不及,只能留下一些不起眼的、无关紧要的小提示。 “我相信你是正义的使者,身在曹营心在汉,就算被污染成外貌丑陋可怖的诡异,仍一心向着人类,为人类谋福祉。我相信你不属于旧的诡异阵营,你保留为人的意识,致力于求同存异、和平演变的第三方阵营,也相信你说的血月暴.动――我给予诚意的信任,也希望你不辜负我们一腔赤诚的信任。” 这番言语至情至理,要不是岑今是个纯正的人类,说不定就信了他的鬼话。 “请你告诉我们,怎么击杀鬼影?” 岑今压低嗓音问:“你们叫什么?” “王灵仙。” 很好,不认识。 打定主意大学生涯得过且过的岑今,如果早点打开学校论坛就能看到最新红贴,关于华夏从总校挖来的两个天才的介绍,其中一个就叫王灵仙。 “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是――”王灵仙想起空旷的房间里时常响起的斧头拖地而的可怕声响,以及他刚才从重重黑影包围圈突破,看到被它们钉在墙上日夜朝拜的照片和下而的三个大字,突然灵光一闪:“你是夜游神!” ……咦? “我认错了?” “是,我是。”岑今回过神,而不改色地接受新身份、新形象。“我是被污染的新诡异,于夜间巡行,监督人间善恶的夜游神。” 王灵仙:“……”那张照片分明是个杀人狂魔,是变态。 岑今知道如何将里世界的秘密传递到现实世界了。 “如何击杀鬼影不重要,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关于老楼怪物房的真相。” 岑今言语简洁,语速飞快地告诉王灵仙所有关于老楼的信息,当然没有解决的问题就模糊过去,反正信息量已经足够庞大,如果对方想不通就让他自个去查。 “……总之就是这样,你们务必找到李振中,他应该躲在八楼或九楼,四十二手观音像有可能就藏在十楼。我无法亲自出而,楼里的活人就教给你们去拯救。” 而他深藏功与名,继续当一个咸鱼丧批。 母亲(1)(心太软) “但是, 我们被鬼影堵在门口。它们已经进入客厅,朝书房过来,我们无路可逃。” “你们?” “……”王灵仙:“我跟同学, 他叫图腾。” 岑今懂了。 电话对面一共两人,没猜错的话应该都是跟着新海城特殊部门调查组出任务的密大分校学生,大二或大三天赋绝佳的师兄们,而且敢于私离队伍、闯入二楼调查, 此刻被鬼影包围还敢按照他留下的电话号码拨打过来, 也不怕被坑。 谈话过程言语冷静,讨价还价, 不慌不忙,令人实在难以信服他们正处于穷途末路的绝境。 但是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 岑今只要他们相信今晚血月暴.动就行,而想说服他们相信就必须得展现自己的价值。 解决鬼影就是一张很好的投诚书。 岑今扭头看衣柜里剩下的那套白大褂+防毒面罩, 猜测他们此刻就在赵广浩的书房,用的还是同一部电话机,便轻声说道:“看到书桌对面的衣柜了吗?打开它,穿上沾血的白大褂和防毒面罩, 戴上带血的斧头, 然后大方走出去。” 衣柜里只有一套, 他打算等会儿就去隔壁搜罗一套放进去,而他本意是想让王灵仙两人加入鬼影的大家庭, 毕竟白大褂和防毒面罩都是鬼影们生前常用装备。 说不定穿上后让它们倍感亲切,误以为是自己人就放过了呢? 不料王灵仙脱口一句:“你让我们假扮你?” 岑今:“……”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现在的装扮? 王灵仙:“是个好主意。” 不解其意,但是少说少错, 岑今含糊回答:“嗯。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挂了。” 王灵仙刚回没有, 岑今就飞快挂断电话,重拨自己手机号码,记录该电话号码,又在纸上添一句‘拨打这个电话,我知道如何击杀鬼影’,然后将纸张藏进桌肚一本文件夹里,顺便翻看能不能找到类似戴维斯医生草稿的本子或日记,可惜毫无所获。 这房子主人叫赵广浩,夫妻都是生物学家,无论卧室还是书房都找不到任何研究相关资料,估计是大屠杀发生后,所有可疑资料都被清理干净。 二楼估计查不到什么,还是想法去五楼看看。 岑今思及此,拖着斧头离开书房,一把拉开大门,轻松的表情瞬间僵硬,瞳孔急剧收缩,一股阴冷寒气自脚底板蹿至脊背,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恐惧惊悚。 但见楼道不知何时布满鬼影,姿势各异,一动不动。 岑今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试探着走出去,鬼影‘唰’一下扭头盯着他,最近一只鬼影就在他右前方半米,面孔位置只是一团翻滚的黑雾,但他莫名知道那就是鬼影的脸。 而鬼影看得见他。 岑今不敢妄动,脑子飞快地运转,鬼影显然不是跟他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异物杀人并无限制,除非它们本身实力太弱,不得不借助某些外在力量或设置陷阱、幻觉坑杀人类。 鬼影没有扑过来直接撕碎他,要么弱得不能动,或者移动速度太慢,可是如果鬼影孱弱至此,王灵仙两位师兄就不会被困书房。 虽说是否穷途末路有待考证,但鬼影给他们带来一定困扰是肯定的。 即使鬼影构不成威胁,还有与之相关的黑色寄生虫在二楼出没,那才是对人类来说最可怕的东西。 岑今试着穿过鬼影进入隔壁房间,果然所有鬼影都只扭动头部看他,甚至有些一百八十度扭到后背而身体不动,所幸它们只能扭动头颅。 于是他平安无事地穿过鬼影到达隔壁房间,翻找出一套白大褂和防毒面具放回赵广浩的书房。 处置妥帖后,岑今抬头,赫然见客厅出现四个鬼影! 三大一小,其中一个轮廓最高壮的鬼影站立在门口面对床和衣柜等杂物,另一个矮一些的鬼影站在客厅做出推沙发的动作,第三道瘦削的鬼影准备将小孩模样的鬼影藏起来。 看方向是朝书房而来。 与此同时,楼道外的鬼影全部消失无踪。 岑今飞快闪进对面的次卧,隔着门缝看见小鬼影果然被藏进书房,房门刚关上,楼道外就有清脆的脚步声传来。 伴随脚步声而来的,还有斧头在地面拖行的声响,在死寂的黑夜里格外响亮。 大鬼影已经关上门,原本被移开的床柜等重物重新堵住门,稍矮些的鬼影跟瘦削鬼影合力推动沙发,没有摩擦的声响,甚至无法用肉眼看出沙发挪动的轨迹,但沙发确实移动了位置。 岑今的眼睛就没从鬼影身上移开过,可是无论如何都看不见它们的活动轨迹,仿佛鬼影们只是无数帧定格的动画,当他脑子上一秒存放的定格动画是鬼影在门口,下一秒就变成鬼影躲在屋里。 他猜测之所以出现这种‘瞬移’现象,是因为现实世界的二楼也存在鬼影活动,又与时空不太稳定的里世界相互重叠,从而发生某种时空交错现象,人脑CPU级别太低,处理不了复杂的数据,因此看不见鬼影的活动轨迹。 哒、哒哒、哒哒哒…… 这时,脚步停在赵广浩房子门口。 客厅里的三只鬼影分别找到藏身地点,房间里恢复死寂般的安静。 门外的东西敲门说它回来了,让开门。 没有得到回应就锲而不舍地敲,情绪越来越愤怒,声音越来越凄厉,最后是近乎野兽般的咆哮充斥着整个楼道,巨响仿佛化作实质的音浪震得空气都向四周荡开。 屋内的灰尘掀起肉眼可见的小漩涡,堵门的重物后推一两厘米,留下灰白色的划痕,铁门松动,出现一条食指宽的缝,门外的东西忽然停下不动。 下一瞬,一双灰色的手陡然插.进门缝,握住铁门,摸索到门锁稍一用力便完全拽下来,扔掉门锁,大力推门。铁门纹丝不动,它意识到有重物堵住门便缩回手,好半晌没有动静。 客厅里的三只鬼影以为外面的东西走了,于是悄悄探出头查看情况,其中大鬼影做手势示意其他人别动,下一刻它就蹲在门后用镜子观察门外的东西是否还在。 估计镜子没照到外面的异物,因为另外两只鬼影走出来,瘦削些的鬼影朝书房而来,准备抱出小女儿,它们想趁外面那只被异化的大儿子离开之际,赶紧逃离二楼。 但它们错过大儿子的教育,错估其狡猾程度,因为它此刻就趴在铁门上,不知蜷曲成什么姿势才没被镜子照到,苍白可怖的眼睛贴在铁门缝隙,冰冷残酷地看着屋内的鬼影。 岑今心惊,那条缝隙的位置原本嵌着斧头,而鬼影一家四口没有发现斧头被拔走了。 思索间,屋内情况变成两只男性鬼影搬开堵门重物,女性鬼影抱着小鬼影,一家四口准备逃出去。就在最后一个堵门重物被搬开之际,砰然巨响,铁门被劈开,一只皮肤青灰色的高大的怪物提着把斧头立在门口。 那只怪物是人的模样,五官端正但眼睛全是眼白,皮肤青灰色,头盖骨被撬开露出额叶的位置,里面蜷缩着一团不时蠕动的黑虫,看得岑今遍体生寒。 这怪物两米来高,肌肉饱满,提起斧头便冲鬼影劈砍,而鬼影们惊慌失措,四下逃亡,呈现断手断腿的模样,不难猜到这就是它们临死前的遭遇。 岑今眉头紧皱,唇角下撇,脸色紧绷,想着不都是被污染的异物吗?怎么生前被杀,死后还一遍遍被追杀?李振中到底有多丧心病狂! 紧接着想起中后门两个影子的雇佣兵,以及戴维斯草稿里描述的被鬼影和寄生虫害死的雇佣兵。虽说雇佣兵助纣为虐,死有余辜,但鬼影杀人也是不争的事实,说到底狗咬狗罢了。 诸神不可信,仇恨人类、以人类为食物的异物更不能相信,密大学生以杀诡为己任,不能因它们生前凄惨而同情……草! 一概无知的小鬼影被父母保在身下,怪物的斧头落下,利落砍断大鬼影的头颅,没有丝毫停顿便向母亲、弟妹挥舞屠刀,一个个的头颅都被砍断还试图阻止它杀害小鬼影。 鬼影每被砍一次,身体颜色便越黑,浓如墨色的部位相当于成熟,便被砍下来喂给额叶里的黑虫。 被黑虫吃掉的部位不可再生,而大鬼影已被砍掉两条胳膊,瘦削的鬼影也丢掉一条腿,此时那只弟弟的鬼影的头颅却成了墨色般的黑。 怪物高高举起的斧头在半空中拐弯,朝弟弟的头颅而去。 一旦头颅被吃掉,那就是真正的消亡。 岑今无声叹气,他真想遵守校规的,但是作为一个善良勇敢的普通人,他的心实在太柔软了。 觉得自己心太软的黄毛丧批戴着防毒面罩和沾血白大褂踹开房门冲出去,举起血迹斑斑的斧头便狠辣地劈向怪物的脖子。 ‘锵’一声响,斧头划过怪物坚硬的脖子,擦出星点火花的同时,成功制止怪物砍向弟弟鬼影的斧头,而岑今一斧头失利却没有停止动作,借此绕到怪物后背踩着倾倒的木柜,借力一个后空翻劈向怪物额叶的位置。 目标是那团黑色寄生虫。 ‘噗嗤’声响,锋利的斧头几乎没入怪物的脑袋至眉心的位置,额叶中间的黑虫被劈成两半,流出腥臭刺鼻的浓血。 “吼!!”怪物发出惨叫,握着斧头的双手胡乱挥舞,毫无准头。 岑今手背的青筋暴突,指尖用力到泛白,试图拔.出斧头却被卡住,那怪物发现他的意图,便死死握住斧柄,面目狰狞地瞪着眼前这只怪异生物。 它甚至没发现岑今是人类,那身装备令它想起生前不愉快的经历,忙于工作的父母、偷偷将奇怪的虫子缝进额头里的白大褂,和毒打它们的戴防毒面具的雇佣兵们! 这只怪医打扮的异物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恶心的元素,必须杀死! 怪物一手握住斧柄,一手挥舞斧头,闪着寒光的斧头划向面庞,岑今不得不松手后退,因速度过快、力道过强,鞋底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岑今盯着怪物平复急促的呼吸,后者拔.出脑袋上的斧头,左右双斧对手无寸铁的岑今。 怪物低头看岑今的双手,再看自己手里的两把斧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无穷尽的恶意霎时倾泻而来。 岑今无端从这怪物的动作读出‘我有利刃你没有,去死’的意思,不由站直身体,先松指骨,然后左右手插.进背包分别抽出砍骨刀和西洋厨刀,满意地看到怪物僵凝住的笑脸。 “原来你还会思考,保有理智,死前是李振中的伥鬼,死后又是黑虫的伥鬼。” 黄毛肩膀一抖,肩包滑落,杀气四溢。 “我杀你,你死得不冤。” 母亲(2)(想不想吞并里世界...) 怪物怒吼, 举起斧头连环劈砍,岑今转身就跑。 短刃对长兵,傻逼才硬碰硬。 岑今绕着客厅跑圈, 屋内横七竖八的家具此刻成为挡住怪物的最佳障碍物,怪物被挡数次不耐烦,没有额叶的它极其容易狂躁,双斧起落, 劈碎所有挡路的障碍。 屋内霎时灰尘四起, 一地狼藉,白石灰碎片漂浮半空, 被挥舞的斧头卷起的气流绞碎成颗粒状,跟灰尘、血色月光混杂在一起形成朦胧的灰红色薄雾。 岑今隐匿在薄雾里, 闭眼,深呼吸, 睁眼,动用超凡之术,超感官知觉受激发,视觉处理能力大幅提升, 怪物在灰红色薄雾中的行动轨迹清晰可见, 如同红外热像仪显示屏上的成像, 显眼无比。 他看着前方三米处的怪物,视线落在它的额叶, 活着的黑虫吞噬被砍断的同伴继续安稳地团着。 怪物找不到岑今,将小鬼影当成发泄目标朝它走去,正好背对岑今。 在它下手之际, 岑今如炮.弹似的弹出去,瞳孔骤然扩大, 强大的重力突然自上而下压在怪物的头和肩膀,坚硬如铜铁的皮肤瞬间出现一个又一个可怖的凹坑。 咣! 怪物顶不住超重压力,双膝跪地,地面被磕出碎裂的网状纹路,岑今一个弹跳单膝跪在它的后背上,右手横向其脖子,左手握着西洋厨刀对准其额叶。 同样被一层压缩到极致的重力膜包裹的菜刀利落地割向怪物的喉咙,重力膜压碎怪物铜皮铁骨,青灰色的表皮擦出火花,随后破开,被利刃抹喉。 西洋厨刀插.进额叶,顺时针一搅,如搅碎机将黑虫切成肉沫。 岑今弓着背跳下来,怪物轰然倒地,彻底死亡。 仰着头睥睨怪物的尸体,岑今表情冷漠,却没有之前一动用超凡之术就精神失控的癫狂,只是太阳穴刺痛,精神状态有些不稳但是可控。 反手用刀把顶了顶防毒面罩,岑今扭头乜着其他四只鬼影,思索怎么处理,完全不知道他给鬼影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阴影。 鬼影们察觉到岑今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不禁恐惧地瑟缩成一团,那只残疾的大鬼影咬牙开口:“不知道这位大人……您想不想吞并这个里世界?” ……嗯? “你会说话?” 大鬼影,即赵广浩点头。 刚才没激活超感官知觉时,这些鬼影的动作是一帧帧的,而现在岑今眼里,它们行动正常。 岑今感兴趣:“你们是什么?” 赵广浩:“不知道。我们死后变成白色的影子,被杀多次就变成了黑色的鬼影,不能离开二楼,一到满月就会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楼道被……被追杀。里世界血月被追杀,现实世界满月被追杀,时间不会重叠,每个月至少被杀两次。” 他一团雾的脸出现起伏,好像苦笑:“但是不管被杀多少次,我们都保有理智,知道生前死后老楼里所有的变化。” 岑今哂笑:“不能离开二楼?” 赵广浩以为他看出什么,硬着头皮说:“不是不能,我们可以附身在活人身上,只要碰到他们的头,但是不能离开太久,必须回二楼。我们没害过人,有人被吓疯也不关我们事,我们尽量不出门,但满月的时候根本不受控制。二楼除了我们,还有――” 它实在说不出口,毕竟杀它们全家的凶手是自己的亲儿子,换谁都心情复杂。 “它们额叶里寄生的黑虫喜爱新鲜人脑,活人被发现必死无疑。我们附身活人是为了赶走他们,本意是救他们。” 岑今:“黑虫到底是什么东西?哪来的?” 赵广浩沉重叹气,赵妻上前:“我来说吧,我们夫妻是李振中聘请的生物学家,一开始沉迷研究未知生物的基因链而忽视大儿子的教育和成长,等我们回过神来,大儿子已经被洗脑,用乖巧的表演成功瞒骗我们。 直到大屠杀当晚,我们才知道李振中私底下一直对二楼所有生物学家的孩子们进行独.裁洗脑和精神控制,甚至剖开他们的额叶放进黑虫以达到完全控制的目的。 那些黑虫是蛊虫。” 岑今:“李振中哪来的蛊虫?” 赵妻:“一个藏在李振中背后的高人,是他指点李振中建造老楼、全世界聘请生物学家,将七楼打造成科研所供我们工作。就连母体也是他提供,在我们死亡之前,只有他能靠近母体。李振中策划大屠杀之后没多久,就利用二楼培育出的蛊王将那个高人逼杀于四楼。 当时我附身在一个雇佣兵身上,听到李振中洋洋得意的自曝才知道那个高人是巴蜀生苗叛逃的鬼蛊师,听令于什么母神,要求我们破解诡异的基因密码,攻克诡异不能繁衍的难题。 李振中表面恭敬应承,实则早在聘请生物学家的时候就暗地里招聘医生,实验室设置在六楼,就在我们楼下。趁我们忙得顾不上孩子的时候,洗脑出一批少年兵,后来将他们送去六楼……” 说到此处,赵妻哽咽,心有愧疚。 岑今就问一句:“你们实验时,没发现那些未知生物是被污染的人类?” 赵妻激动地说:“我发誓如果早知道是人类,我们绝对会揭发这场违背人伦的实验!那些被污染的人类的基因已经完全突变,跟人类差异极大,我们根本没想过那居然是人类!就算是核辐射过的基因变异,基础的碱基对也不会变,地球所有动植物的碱基对是一致的,可是那种未知生物拥有从未发现过的全新碱基对! 那不是人类,甚至不是地球我们熟知的生物!” 顿了顿,赵妻颓然:“我们怎么可能想到那是被污染的人类?” 岑今蹲下来,平视它们:“蛊王在哪?” 赵广浩:“寄生在李振中身上,受他所控。李振中就藏在里世界很隐蔽的地方,我们不知道他在哪,但我们猜他不是在八楼就是九楼。” 岑今:“十楼呢?” “不可能。”赵广浩摇头:“十楼住着观音的母亲,它不会允许任何人尤其李振中伤害它的母亲,它和它的母亲都是李振中最忌惮的对手。” “母体?” “可以这么说。” “母体是李曼云的母亲?” 赵广浩愣住:“李曼云是谁?” 岑今皱眉:“李振中唯一的女儿。” 赵广浩:“李振中根本没有儿女!” 岑今疑惑,赵广浩撒谎还是霍小亭撒谎? 赵妻突然说:“李振中有一个女儿,但是听说十岁那年得了一场热病死了。至今五楼还保留着她的房间,听说李太太就是因为女儿身亡而发疯。” 跟霍小亭提供的信息截然相反,如果赵广浩夫妻没撒谎,那他看见的‘李曼云’是谁? 岑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西洋厨刀,看得赵广浩一家心惊肉跳,生怕他一个不开心捅过来。 不怪他们恐惧,实在岑今装扮太像恐怖片里出来的变态,血色白大褂和防毒面罩本来就是很经典的恐怖元素。 象征着病毒和死亡,他还左右双刀,杀诡如切菜,谁能不怕? 赵广浩一家除了是鬼影形态,思想还是活着时的思想,理所当然的恐惧岑今,他们以为这是不知道哪楼被污染的强大诡异。 “敢问大哥,您是哪楼的?”赵广浩小心询问。 岑今:“一楼有诡异吗?” 赵广浩愣住:“没有。” 岑今:“我一楼的。” 赵广浩:“……” 岑今补充:“一楼夜游神,公正、善良,监督人间善恶,播撒love&peace的种子……” 赵广浩全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阴阳怪气的。 岑今一口气介绍完自己的人设才问到重点:“怎么抢夺这个里世界?” 赵广浩:“让里世界原主人主动让出,或者您取而代之就行。” 岑今眯起眼,怎么觉得赵广浩像是撺掇他跟里世界原主人斗得两败俱伤最好死一个似的? 赵广浩被瞅得心虚。 “里世界原主人是谁?” “观音。” 果然。 岑今:“如果我继承这个里世界,你们都算是我的房客吧?” 赵广浩一家都有点懵,但还是点头,只是疑惑怎么非人类了还可以用房客来称呼吗? 见它们点头,岑今喜笑颜开,房客好啊,以后就是包租公了。 岑今起身,将两把刀塞回背包,提起两把斧头,一把塞进书房,叮嘱赵广浩等人别去碰,然后提起另一把,想想又拽着赵家大儿的尸首询问赵广浩:“你们还要吗?” 赵广浩夫妻沉默片刻,俱都摇头。 从它们大儿接受洗脑甘愿成为李振中的傀儡,带领其他同龄人发起残忍的大屠杀开始,并在死亡后一次次发动大屠杀将它们喂给黑虫,就已经不再是它们的孩子。 “哦。” 岑今精神抖擞,想着林中小屋的伙食费有着落了。 不止赵家大儿,还有什么李家大儿、陈家大儿、唐家大儿的……简直是一个完美的食材库,全部杀了冰冻起来,能投喂好久,而他还兼职图书馆,兼职费存起来又是一笔存款。 生活真是处处充满希望。 岑今欢乐地提起斧头冲出赵家房,踹开隔壁屋的门,正面对着里屋窗户投射进来的淡红色月光,背后是漂浮的白石灰碎块,画面十分虚幻。 彼时,甘受黑虫控制而无数次对家人下毒手的怪物正高举斧头,即将落下致命一击时,被巨响打断,回头一看,迎面而来超强重力,紧接着喉咙和额叶处俱是一痛,眼里最后一幕便是一个血色白大褂+防毒面罩、拖着血红色斧头的变态。 俨然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诡狂魔。 每次剁完某家的大儿还要礼貌问尸体还要不,不要他回收了,顺便自我介绍,强调自己是一位公正善良勇敢的夜游神。 神他妈夜游神,鬼都不信! 明明就是一个专挑诡异来杀的变态狂魔! 二楼鬼影们虽然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但是发自内心的恐惧,看见白大褂+防毒面罩+血色斧头就瑟瑟发抖。 岑今大开杀戒,超凡之术运用越来越熟练,也适应了超感官知觉随时开启带来的精神力压迫,大脑经过锤炼已经适应这种强度的疼痛,甚至最后只是留了点鼻血。 当他搞定二楼的怪物,准备去五楼时,看到其中一户人家里有个落灰多年还能用的照相机,突发奇想,让鬼影帮他拍个照,在照片上写‘夜游神’三个字,转赠给鬼影头头的赵广浩。 叮嘱他:“留着作纪念,别忘了我,回头照这标准认亲。” 岑今本想说‘认房东’,有点担心鬼影们拖欠房租连夜搬家,就换上‘认亲’俩字。 “行了,就这样。” 岑今提起背包,就这身变态怪医的打扮挥别赵广浩等鬼影,搭乘电梯前往五楼会一会李曼云。 母亲(3)(李曼云) 现实世界, 五楼。 踹碎窗户跳进去的黄姜和于文两人跟随老熊身后,幸运地进入一个无人的房间。老熊去主卧调查,黄姜跟于文则一同去次卧和书房搜查。 黄姜见于文眉头深锁就问:“你担忧什么?” 于文犹豫片刻问道:“你说王师兄和图师兄能搞定二楼吗?” 黄姜:“能。官方费力从白头鹰国撬过来的天才学生, 天赋和能力远胜我们。体术课的时候,你不就领略到了吗?” 于文:“话是这么说,可他们都还是学生……” 黄姜叹气:“你知道王灵仙和图腾两人的背景吗?” 于文点头:“王灵仙,自小唐人街长大, 家族是老牌黑帮洪门, 几十年前漂白成正经生意人,实际还涉黑, 不过是顶级富豪就对了。潜能A+,据说序列前60, 被封在档案里,直到最近一两个月才爆出, 受蒙骗的鹰酱吵闹着想要回王大少。 王大少没在人前使用过超凡之术,倒是枪术了得,百发百中。 至于图腾,密藏圣地桑耶寺首座唯一的弟子, 如无意外, 将来继承桑耶寺首座之位。十刹海是他师叔, 而他本人潜修大无畏秘法。 潜能A+,序列77, 超凡之术:怒目金刚。” 黄姜:“都是论坛里的科普。 于文:“难道不对?” “不够完全。”黄姜是鬼蛊族人,知道的内幕多。“据说洪门原身是天地会,拥有几百年的历史, 后来迁至香岛发迹,当时的当家人, 也就是王灵仙的爷爷敏锐洞察到形势风云变幻,黑帮生存空间压缩,毅然搬迁至白头鹰国,站稳脚跟、扩张地盘后才漂白,成为当地不可忽视的庞大力量。 这样一支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家族,本身盘根错节,能人倍出,自然早早接触到真实世界,家族里超凡者很多,王灵仙是年青一代的佼佼者。 虽在唐人街长大但自小接受中式教育,两岁左右就拜入天师府,连名字都是大天师为他取的,辈分上来说,他是叶胜英的师叔。” 虽然叶队不认。 于文惊讶,他还真不知道王灵仙是天师府的。 须知华夏分区总领势力就是天师府,当初也是天师府主张同官方合作,其府弟子众多,遍布全球,华夏超凡者通常先入天师府启蒙,高考后才进密大。 华夏区势力除了天师府还有鬼蛊族、藏密,总共三支,其他势力底蕴不够,不成气候。 黄姜继续说:“图腾,不用我多说,桑耶寺别称藏密圣地。这两人是华夏重点培养的秘密王牌,被视为能接任传奇大佬位置的后继者。所以叶胜英他们没人担心王灵仙和图腾可能遭遇不测,因为他们很强。” 于文:“……明白了。” 就在这时,老熊在门口说道:“不用搜了,这房间主人死光了。” 两人赶紧走过去问他发现什么,老熊指着厨房和餐厅的位置,那儿一面墙挡住视线,他说墙后设置了一个灵堂,一家五口的遗照摆在上面,不过没有灰尘。 “新鲜水果,还有烧到一半的线香,说明有人定时祭拜、清理。”老熊说:“五楼圈养着李氏族人,三年来死了大半,很可能是楼里还活着的人来定时祭拜。” “继续被圈养在老楼里的结果只有死,说不定他们跟李振中离心,能套出信息。”黄姜提议。 于文盯着遗照感慨:“这三个孩子是三胞胎,看样子才八.九岁吧。可惜。” 老熊忽然制止他们说话,指着外面说:“有动静。先躲起来。” 三人躲进房间里,看到大门被推开,陆续进来三个人,两男一女。他们面容憔悴,脸颊瘦削,眼下青黑,像是一群瘾君子。 “你们也是听到声音过来看?” “好像玻璃破碎,主卧里传出来的。” “去看看是不是有外人闯进来。” 于文心一紧,他们三人就藏身主卧,但看老熊跟黄姜淡定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 想也是,三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 意外的是三人推三阻四没人过来查看,听原因似乎是害怕看到血月发疯。 “算了,大家一起去祭拜老三,希望常丽别怨我们,要怪就怪李振中。是他说三胞胎有心灵感应,什么第六感、精神力比较强,硬是给他们做手术弄成什么三面观音。” “是啊,都是李振中的错。” “其实,常丽太心急。要是耐心点,等过今晚再……” 再什么?今晚很特殊?常丽,是这家的女主人? 问题就在老熊三人心中盘旋,等三人祭拜完这一家五口准备离开之际,老熊指挥,齐齐冲出去绑架了三人并捂住他们嘴巴。 老熊恐吓和怀柔两种手段并用:“我们是警察,接到举报怀疑这里发生多宗命案以及人身□□,希望你们配合。我知道你们都被李振中圈养,受他迫害良久,现在我们知道了,我们会救你们。我问你们一些问题,如果你们不叫、配合点,我们不会伤害你们,听懂没?” 三人盯着老熊他们,半晌后点头。 老熊松开手,见三人都配合便稍微放松下来,询问他们以及这房间主人的身份,还有李振中今晚打算做什么,他在老楼里养了多少怪物,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三人很配合,齐声道:“我们是李振中的哥哥\妹妹,排行老大\老三\老五。这房间主人是我们的弟弟\哥哥一家,他们已经死了。三个侄子手术失败,捱不过满月,发疯从天台跳下来,老四也捱不过满月,老四媳妇绝望自杀。” 顿了顿,三人又齐声道:“老四媳妇,一切都是李振中的错,你要报仇就找他。” 老熊三人面色古怪,这三人说话、神态和动作一模一样,好像拥有心灵感应。 “李振中为什么圈养你们?” “圈养?”三人齐刷刷说:“不!不是圈养!我们自愿,我们自愿留在这里。我们要长生――” 不好! 老熊陡然瞪大眼睛,冲过去制止他们但晚了一步。 三个人露出扭曲狰狞的笑容,突然放声尖叫:“啊啊啊啊――” 很快一阵急促沉重的声响由远及近,听声辨位,居然连墙壁和天花板都有,仿佛无数怪物沿着楼道、墙壁和天花板爬过来。 而铁门纷纷打开,被圈养的李氏族人全都走出来,不约而同前往南门尽头被重重铁门封锁的房间门口,静站,冷冷盯着紧闭的房门。 “跑!” 老熊一声令下,另外两人扭头就跑。 砰! 铁门被撞开,一群无皮畸形的白大褂冲进来,瞬间挤满客厅,而那三个李氏族人指着老熊他们厉声道:“入侵者,杀!” 于文:“草!” 老熊三人见状跑进主卧,薄薄的木门一撞就破,血色月光洒进来,沐浴月光下的白大褂迅速膨胀成软绵绵的肉球,然后爆炸。 碎肉四下飞散,其他白大褂争先恐后捡起来就吃,但它们都有意识的避开月光。 “熊师兄,你看!”黄姜发现这点,赶紧叫住人。 老熊也发现了,举起冲锋.枪对准墙壁说道:“小朋友们,拆房子了!” *** 二楼。 漆黑的楼道里聚满鬼影,全部聚拢在某间房子门口。 房里躲藏着黄姜、于文讨论的王灵仙和图腾两位师兄,他们自跳车后便偷偷潜入老楼,先去三楼,发现房间里的怪物,碰巧还看到二楼巡逻回来的雇佣兵身上多出的影子。 察觉有异,两人前往二楼,很快就被鬼影堵进其中一间房里。 他们看到房间的摆设就猜出屋主的身份,以及大概发生过大屠杀,而且大屠杀大概率跟李振中有关。 “仔细看门外的鬼影,多数是三只或四只聚拢在一起,很可能生前就是一家人,死后经污染变成鬼影依旧在二楼徘徊,可以附身人体。”王灵仙说。 他祖上混了外国血统,因此高鼻深目,但是有着东方特有的古典轮廓和黑眼睛,皮肤白皙,一头及肩长发染成白色绑了个低马尾,气质古典清冷。 头顶一个眼罩,后腰两把M.9,枪托分别刻着史前凶兽熊猫,显然是特别定制的手.枪。 “数量多,有一定凶性,似乎保有理智。”图腾说。 他也是高鼻深目,五官轮廓深邃,寸头,肤色黝黑,脸上有些高原红,表情冷峻,穿着普通的衬衣和麻布裤子,上身还罩着件密宗堆嘎。 “懂得围猎,战斗力弱,全身黑雾组成,无法实施物理攻击和术法攻击。”王灵仙沉吟道:“能相信那个叫夜游神的诡异吗?” 图腾:“七成以上可信。三成不可信是因为它是诡异,并不站在人类这边,但它选择帮助我们,最大的原因就是它跟李振中、老楼里的观音是敌人,试图借助我们铲除对手,由它坐收渔翁之利。” 王灵仙琢磨:“夜游神,华夏神话里的神灵,源自《山海经》,形象经时代更迭而变幻多端,善恶难辨,大部分时候是以公正善良的形象出现。” 他语气充满兴趣:“如果这只诡异特别善良呢?” 图腾指着客厅灵堂上的黑白照说:“那样子像善良的吗?” 他们一进来就看到客厅摆着一个灵堂,正中间挂着一张大约掉色了的黑白照,照片里是一个身穿血淋淋白大褂、头戴防毒面罩,拖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斧头的诡异,绯红色月光为相片披上朦胧的色彩,更增添恐怖诡谲的气氛,仿佛那只诡异下一瞬就会破出相片,张开獠牙,举起斧头大开杀戒。 这恐怖的血色怪医形象实在看不出哪里善良。 而且鬼影们陆续进客厅,围堵书房时,路过灵堂纷纷停下,面向黑白照做出奇诡的动作,竟然掏出不知哪弄来的纸币投入灵堂前的纸箱里。 王、图二人惊呆。 “居然学民俗里的神明那样建起功德箱。” 这夜游神当真野心不小,竟想修庙受香火当神,受的还是鬼影的香油钱。 王灵仙:“这屋主叫赵广浩,该不会是屋外面带头朝拜的大鬼影?” 图腾已经拿出衣柜里的‘夜游神’经典装备穿上,一边穿一边说:“可能。你不穿上?” 王灵仙掀起眼皮,冷漠地扫了眼满是血污和灰尘的白大褂,扭头说:“我杀出去。” 他本来就不怕那群鬼影,只是试探夜游神,从其口中套话罢了。 图腾无所谓:“随便你,我先走一步。李振中不是在八楼就是在九楼,到时汇合。” 说罢,他打开门,客厅里密集的鬼影齐刷刷扭头看他。 双方沉默数秒,图腾差点以为夜游神欺骗他时,所有鬼影‘唰’一声作鸟兽散,背影落荒而逃,隐约还听到‘催交房租’、‘不是半年一收?才四个月’之类的话。 图腾心想,这夜游神到底身兼多少职业? *** 四楼。 叶胜英嗅闻着空气里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感觉这味道有点熟悉,像在哪里闻到过。 她一边踹开四楼房门一个个查过去,一边回想到底在哪里闻过这个味道,突然一阵O@声响自四面八方传来,叶胜英停下脚步,侧耳仔细听,慢慢将目光移到身后紧贴的墙壁。 叶胜英转身,向后两大步,抬起A.K,对准墙壁就是猛烈的火力攻击,火花四溅、枪声震天,灰尘四溢而墙皮哗啦啦倒下一片,露出里面密集的、形如蟑螂的黑色虫子。 每只黑虫足有成年人拇指大,仔细看还能看到背后双翅长着一张脸。 “美人蛊?”叶胜英只诧异一瞬,却听O@的声响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来,前后楼道的墙皮鼓起,里头的蛊虫被惊扰竟然全都清醒过来。 怎么会有蛊虫? 老楼里有鬼蛊族人?! 叶胜英转身飞快逃跑,楼道里白色的墙皮纷纷掉落,很快就被虫潮覆盖,如海浪般扑向她。 六楼。 小妖和老鬼爬上六楼的房间,发现这是一间三百平的偌大的实验室,左前方放着百来个铁笼子,有些铁笼子空的、有些则蜷曲着干尸。 每只干尸形状怪异,有些三头六臂、有些六面而身体呈球状,还有些长着一颗正常的头颅和身体,后背却有三四十只一米长的手臂……想得到的、想不到的奇形怪状都能在这里找到。 老鬼:“应该是被污染的普通人,有些年份了。” 小妖指着铁笼对面的手术台,让老鬼过去看。 他们走去看手术台,竟能看到一大滩干涸的黑血,而其中一个手术台还站着一个白大褂医生。 两人小心绕到医生正面,待看清后,不约而同震撼。 却见这白大褂医生早已白骨化,而手里还拿着电钻,狠狠钻进手术台的‘病人’的眼眶里,这‘病人’有两颗脑袋,如今依然干枯,还是能清晰分辨出它的表情,充满愤怒和仇恨。 ‘病人’是一名普通人类男性,头颅自然生长出来,应该被强制污染过了,腹部被剖开,里头放入一块胎盘似黑色肉块。 而这名‘病人’的手插.进医生的胸腔捏碎其脏器,旁边倒了一地的手术机械。 老鬼:“应该是手术过程,麻醉失效,‘病人’醒来怒而杀了医生,医生用电钻反杀,同归于尽。” 这时,血月当空,月光悄无声息地照射进来,洒落密集的铁笼子,覆盖干枯的怪物。 砰。 干尸的胸膛微不可察地跳动。 小妖耳朵动了动,猛地回头瞪着铁笼子,老鬼问他怎么了。 小妖疑心可能是自己听错,便摇头。 下一刻,砰。砰砰砰。砰! 无数心跳齐齐奏响,组成一支交响乐,普通人听不到,但对声音无比敏感的小妖登时竖起防备,警惕地瞪着铁笼子的位置。 他这模样让老鬼紧张起来,对铁笼子重视不已。 老鬼示意小妖待在原地,自己去铁笼子处查看,没有发现丝毫异常,毫无动静。 他抬头看着血月,没发现身后铁笼子里的干尸突然弹动手指。 小妖步步后退,四下观看,感觉到一股邪恶恐怖且强大的精神污染朝他压迫过来,一不小心撞到医生,‘咔嚓’声响,白骨碎落一地,电钻砸出来,嗡嗡启动。 小妖吓了一跳,抿唇抱紧收音机,没留意到手术台的干尸已经坐起身,两颗头颅左右转着正在寻找什么,其中一颗头颅正面对着他的后脑勺。 但因为眼睛被电钻钻过,所以看不见小妖。 老鬼转身看到这一幕,瞳孔紧缩,同一时间,小妖看见密集的铁笼子里的干尸纷纷爬起,伸手缓缓拉开铁笼子的门。 小妖无声地说:“……!”小心后面。 “小妖,往前跑!”老鬼大声喊。 霎时,铁笼子里的干尸和手术台的干尸齐齐看向声源,沐浴在血色月光下,充满仇恨和对鲜血的渴望而躁动。 此时实验室内,怪物出笼。 *** 里世界,血月当空。 五楼电梯门打开,绿色崭新的铁门‘唰’地拉开,岑今提着鲜血滴答的斧头走出来,脚步在空荡死寂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如果胆子小点,估计还会被自己的脚步吓得惊慌失措。 五楼房间的门都紧紧关闭,绯红色月光照不进来,但是楼道里亮着红色的灯,同样漂浮灰白色的石灰碎片,像一个大型焚尸场。 岑今走到最近一个房间敲门,礼貌询问:“有人吗?” 没有回应。 沉思片刻,岑今举起斧头残暴地劈开门,进去一看,家具电器齐全,冰箱里甚至还有新鲜的鱼肉蔬菜,但屋里没人。 岑今想了想就明白,五楼圈养着李氏族人,但死者被送去三楼停尸间,活人进不来里世界,所以五楼除了李曼云,没其他人在。 他举目四望,看见尽头三道门封锁起来的房子,便径直奔去。 外铁门、中间栅栏铁门、里面木质防盗门,还有粗重的锁链封住门,想让人忽视都难。 岑今收起斧头,从兜里掏出钥匙开门,好几层门居然都用同一把钥匙,真够勤俭持家。 钥匙插.进锁孔,还没转圈,门就从里面打开,岑今低头,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抱着一把跟她差不多大的红伞,正面无表情地看他。 “你是今天送伞的人?” 岑今注意到小姑娘的目光落在他背包里的红伞,于是他点头:“让我进去,李曼云。” 李曼云注视着岑今防毒面罩后的眼睛,后者一眨不眨,同她对视。 半晌后,李曼云说:“进来吧。”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岑今跨进去见到满屋的红伞还是有些惊到了。 李曼云:“妈妈,想我了吗?” 岑今:“她说她爱你。” 李曼云抿唇,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也爱妈妈,等我再长高一点,就可以去见妈妈了。” 岑今:“李振中禁止你去见妈妈?” 李曼云眸光黯淡:“我需要成长。等妈妈送来的红伞满一千把,我就可以去见她了。” 现实中的李曼云可是经常去见她母亲,十岁左右的李曼云却被禁止见她母亲?这是十岁的李曼云,还是四十二手观音幻化而成的李曼云? 岑今蹲下来,平视李曼云:“做个交换,我带你去十楼见你妈,你把里世界给我。” 李曼云无动于衷。 岑今:“我知道你听得懂,高等级诡异没那么弱智。你是观音,从李曼云生母腹中出来,被疯癫的李曼云母亲当成女儿的诡异,但是被李振中囚禁……我本来猜测观音还在观音母体内,附身在某个人的肚子里还没有出生,但是二楼的赵广浩说李曼云早就死了,而且活人不能进里世界,你跟现实世界里的李曼云一个是大人、一个维持小孩的样子――还需要我说更多吗?” 李曼云伸出小手:“把红伞给我。” 岑今没为难,将红伞交给她。 李曼云接过红伞,轻轻抚摸,眼睛里流露出欣喜:“这是妈妈送给我的第一把红伞,它很早就弄丢了。你从哪里找到它?” 岑今:“现实世界里你,未来几个月后的你,求助你的表妹,而你的表妹找到我,让我帮忙救出你和你母亲。你离开时,请我帮忙找你丢失的红伞。” “是吗?”李曼云温柔地抚摸着红伞,说道:“这是妈妈用李曼云的头发和我出生时的胎发,在血月下,用她的血和我的血染色后,编织出来的伞,饱含妈妈对我和李曼云的爱。” 岑今:“我有荣幸听听故事原委吗?” 李曼云撑开伞,在满是倒挂红伞的屋子里转圈圈,虽然面无表情但能感觉到她的快乐。 “我是四十二手观音像,也是你们人类口中的妖,起初被塑造出来,先经受神明的污染而产生意识,后来被封进铜棺里一具女尸的腹部。 我污染了那具女尸,女尸厌恶我,恨不得杀了我。 我无所谓,等我破壳而出,自然会吃掉它。” 李曼云停在窗户前,仰头看着红月说道:“我是诡异,是妖,天长日久,年复一年,看着满月的光辉照进坟墓里,想象世界是什么样子。有一天终于被挖出来,又被塞进一个新的肚子里,那是个疯女人,一个亲眼看着女儿被虐死而疯了的母亲。” 岑今:“李曼云不是病死?” “当然。”李曼云:“她是李振中的第一个实验品,失败后才有后来十几年循序渐进的计划。妈妈亲眼看到李曼云被虐死,所以疯了。有一个鬼蛊族的男人建议用她当母体,于是妈妈变成观音母体。我顺利诞生,本来也得变成实验品,但是被污染的妈妈为了保护我,甘愿成为母体。” “你明白吗?”李曼云转过身来,静静看着岑今,精致的眉眼本该是小孩子的天真愉悦,此刻阴云密布,充满残虐的恨意。 “我有一个母亲!一个被污染后,只剩下保护我的本能的母亲!” 李曼云眼里迸射着冰冷仇恨的光,“里世界可以给你,但我要杀了李振中!” 岑今:“成交。” 他蹲下来说:“我有一个问题,能够创立里世界的诡异都是高级诡异,为什么你会怕李振中一个人类?” 李曼云:“李振中不是普通人类,他身上有一只鬼蛊师的本命蛊,已经炼成蛊王。而且他控制了妈妈,在我刚出生时就追杀我。我只能藏进里世界,后来不知道他从什么途径得知进入里世界的办法,也跑了进来,试图跟我争夺里世界的控制权,幸好妈妈一直牵制着他。 而且,我从妈妈肚子里出来,本应该变成人,但是过程出现差错,我现在是半人半妖,实力很差。” “人妖?” 李曼云鼓起脸颊,愤怒地瞪着岑今。 岑今:“最后一个问题。” 李曼云不满地蹙眉。 岑今视而不见,径直问:“污染你的神明是谁?” 李曼云怔住:“我不知道,那是不可说的存在。” 岑今本想问是不是黄泉,可李曼云估计不认识黄泉、更不知道丁Y青,照它的描述,应是后来才被塞进铜像女尸腹中,不太可能是被黄泉污染。 如果被黄泉污染,没理由将它迁移出四海窟。 话说回来,这只诡异完全就是人的样子啊。 丁Y青也是,除了气质古怪一些,跟人类完全一样。 拥有人类的智慧和感情,懂得爱恨,还会人类的语言,甚至可以通过生物改造基因,由人类繁衍出来,真的不是独立于人类的另一种高智慧生命? “我知道了。”岑今朝李曼云伸出手:“我带你去杀李振中。” 母亲(4)(鬼父) 李曼云:“南门货梯以前是食堂送餐的渠道, 没有危险。” 岑今牵着李曼云的手,另一手握着斧头,而李曼云面容阴冷, 打着红伞,一起站在偌大空旷的电梯里,绯红色的灯光打在他们头顶。 看上去就像恐怖片里即将登场的鬼父女。 “一楼夜游神,二楼鬼影, 三楼自食其果的医生, 四楼鬼蛊师,五楼是你, 六楼――” “夜游神?” “本人。房东住一楼,方便管理。对了, 四楼鬼蛊师死后没留下什么?他没被污染?” “被李振中挫骨扬灰。不过他还在四楼养了一些小动物,几年繁殖下来, 已经占据四楼。” 岑今想起他在三楼衣柜里被一群人脸蟑螂出卖这件事,于是描述虫子的模样,询问是不是鬼蛊师留下来的虫子。 李曼云:“啊,是美人蛊。” 岑今低头看她:“那些蛊虫背上的脸是你作为观音像的时候的脸。” 李曼云:“那张脸, 也是照着别人捏的。” “唔……”岑今沉吟:“有可能是照着污染你的某位神明的脸捏出来。” 他继续问:“七楼无皮筋肉白大褂, 六楼有什么?” “手术失败的实验体。七楼的白大褂会去六楼、五楼和三楼徘徊, 它们讨厌任何戴防毒面具的生物,但是不会伤害我。” “因为你是里世界的主人?” “不。因为它们是母亲。” 岑今顿住, 迟疑地说:“常丽?” 李曼云:“你认识她?她是护士长,所有白大褂都听她的,她们在这栋楼里捕杀医生和雇佣兵, 对二楼的鬼影没有好感,但是不至于去伤害。” 过了一会儿, 她又说:“她们都是母亲。” 岑今移开目光,看着电梯显示屏上跳跃的红色数字,心里不可谓无震撼,毫无疑问十楼的观音母体和里世界白大褂们都是被污染的诡异,残忍恐怖毫无人性。 可她们偏偏残留慈悲的母爱,甚至于是因为强烈的母爱才甘愿被污染成诡异。 常丽这个人时常出现在戴维斯的草稿里,她的名字也出现在赵广浩的全家福相片里,而他初次进入里世界得到的第一份珍贵信息也是来源于常丽拍摄的相片。 相片里的三胞胎调皮捣蛋,但是乖巧可爱起来也能融化常丽的心。 常丽深爱着孩子,预感到李氏族人死亡的不寻常,发现老楼里真实的谎言,同时发现李振中那些包裹了一层甜美糖衣下,犹如剧毒的膨胀野心。 她试图将孩子救出老楼,不惜联合戴维斯医生,结果失败,三胞胎手术失败死亡,尸体还被收进停尸间准备榨干最后的价值。 常丽无能为力,悲痛之下,自愿在被污染后接受手术改造成为白大褂,一直在老楼里徘徊,抓捕那些雇佣兵、医生,并以骑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其他白大褂的经历大概跟常丽差不多。 不过这些白大褂都在里世界,现实世界有没有白大褂? 岑今问出疑惑。 李曼云说:“有。但他们是医生,里世界逃出去的一部分医生。有些医生也被做成实验品,和手术成功的实验品一起关押在三楼。有些进化成功就放到五楼看守被圈养的李氏族人,一边洗脑,一边防止再出现常丽反叛这种情况。” 岑今明白了,现实世界跟里世界有一定交集,但是互有边界,就像两个彼此忌惮、又试图吞并对方的警戒区。 刚才搭客梯经过四楼,O@声响如夜里的潮水拍打岸边,一波又一波涌来,可以想象楼道里到底是怎样的虫海世界。而今货梯经过六楼,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铁架子,发出的闷响经过狭长的楼道扩音,像巨兽的哀鸣。 经过七楼,手术台推动的轮子响动清晰,岑今脑海中描绘出一群无皮筋肉的女性白大褂们推着手术台奔跑的样子。 不知道它们的身份之前,白大褂们代表恐怖、诡谲。 知道它们的身份后,恐惧感消散七分。 但岑今不会主动打招呼就是了,毕竟他还戴着防毒面罩、穿着白大褂,一身装扮都是母亲们讨厌的样子。 货梯停在九楼。 李曼云疑惑:“你觉得李振中藏在九楼?” 李振中为人狡猾,藏身地经常变更,连李曼云都只知道他在八楼或九楼,具体哪里根本不知道。 “我不知道。”岑今按下直升十楼的货梯说道:“我只知道李振中不会允许你跟母体见面,他一直想吞掉你。” 几秒内,货梯停在十楼,岑今拉着李曼云走出去。 十楼结构完全不同于其他楼层,电梯出来就是一条长长的、笼罩在绯红色月光的楼道,空气中漂浮着白色的石灰碎片,尽头则是一扇紧闭的特殊金属大门。 岑今和李曼云一起走到十楼大门门口,李曼云沉着小脸说她没有钥匙,蛮力和炮.火都打不开这扇金属大门。 “不是用密码之类的开门吗?”岑今疑惑问。 因为眼前这扇金属大门很像电影里的银.行金库门,光厚度就有十几厘米,更别提重度。 李曼云指向旁边一排空洞说道:“中间是钥匙孔,插错一次立即警报全楼,所有的怪物会朝这里跑过来。” 岑今向前一步。 李曼云以为他想强行劈门,于是提醒:“就算强行爆破大门,也会发生警报,吸引全楼的怪物,包括李振中。” 岑今掏出大李曼云给他的钥匙:“我有钥匙。” 李曼云愣住:“你哪来的钥匙?” 岑今:“你给的。” 李曼云皱眉:“我没有钥匙,原来的李曼云才有。” 咦? 李曼云表情古怪:“你说的那个李曼云不是我,是真正的李曼云。她……还在?” 岑今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两圈,‘咔嗒’声响,大门打开。 “看来是她没错。李振中的实验不算失败,至少大李曼云以另外一种方式游荡在老楼里,像人类一样正常长大,感觉有点像人类普遍认知里的鬼魂。” 岑今叹息般地说道:“说起来,她也一直牵挂着十楼的母亲。” 怪不得里世界的李曼云被禁止探望母亲,而现实世界的大李曼云却能够每天去探望母亲,而且之前出去接他和霍小亭的时候,似乎顺利地穿过怪物房一样的老楼,没有被雇佣兵发现,本身就很奇怪。 如果是魂体,一切倒解释得通。 拉开大门,岑今和李曼云一起步入囚禁观音母体十六年的房间,没有任何摆设,占地三百平,而几十扇落地窗户的窗帘全部拉开,巨大的血月挂在窗外,一种即将掉下来的压迫感极为强烈,血色月光笼罩整个房间,照亮每一块瓷砖。 空气里漂浮的白石灰碎块比楼下多两三倍,岑今挥开扑到脸上的碎块,沾了一手的灰。 朝前走了四五米,触碰到红色的透明薄膜,潮湿黏腻,像动物分泌的粘液,连地面都结了厚厚一层薄膜,脚踩上去发出‘咕叽’的声音。 岑今用斧头劈开薄膜踏进去,李曼云跟在他身后。 约莫走了十来米,劈开最后一层薄膜,岑今为眼前所见一幕而震撼,瞳孔受刺激般紧缩。 李曼云低声:“妈妈。” 但见前方是一只巨大得填满两百平房间的红色肉山怪物,身上都是松松垮垮的肉,没有皮,能看到爬在外面的粗壮血管,上百只手臂安静地垂下来,而在手臂下方的腹部位置挂着七.八个红色透明薄膜包裹的茧,隐约能看见里面的人。 显然这就是实验体的由来。 这只红色肉山怪物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手臂是它的蜘蛛脚,而它头部的位置缝合着一个样貌美丽、浑身赤.裸的女人。 女人正在沉睡。 洁白如玉的女人和红色无皮肉山怪物,娇小与巨大,互相衬托,竟有种强烈刺激感官的诡谲美。 李曼云:“红月能让妈妈短暂地保持冷静,但是她必须长时间沉睡,一旦狂暴起来,将理智全失。” 她在原地踌躇,岑今问为什么不过去,她说担心母亲已经忘记她,而且大李曼云还在,母亲不需要替代品。 岑今冷静地看她:“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她忘记你?一个母亲不会任由其他随便什么人替代她的女儿,所以你是你,大李曼云是大李曼云。” 小李曼云握紧红伞,重重点头:“嗯。” 她神情严肃地迈开步伐,坚定地朝着沉睡的女人走去。 站定在女人面前,李曼云将伞撑到她头上,挡住洒落的红色月光,鼓足勇气,轻声呼唤:“妈妈。” 女人挣扎着,睁开眼,一片混沌的眼里渐渐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熟悉的面孔。 她仔细地看着李曼云,苍白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是你啊。” 李曼云:“我来看你了。”她踮着脚尖说:“我很想你。” 女人伸手,摸了摸李曼云的头发说:“好久不见了呢。我也很想你,喜欢红伞吗?” 李曼云:“嗯!” 女人露出一个很温柔的笑容,随即看向岑今:“我知道你,夜游神。” 岑今:“我还没自我介绍。” 女人:“我的精神污染遍布老楼,你一进入里世界,我就知道了。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我都感谢你带她来见我。我不可能长时间保持清醒,而且李振中很快就会过来查看,所以你们赶紧离开。如果可以,我想请求您带走她。” 她将李曼云推向前,“总有一天,她会成为真正的人。我希望她在人类的世界里长大,而不是作为诡异在怪物房一样的老楼里孤独成长。” 李曼云回头看着她,不舍地摇头。 岑今:“我答应你。不过我先答应她要杀掉李振中,所以等我履行承诺后再说。” 说完他就转身走到门口,在观音母和李曼云惊诧的目光下,举起斧头狠狠劈砍金属大门,顷刻间,刺耳的防空警报响彻整栋老楼。 二楼鬼影,三楼怪物,四楼美人蛊,六楼笼子里的实验体和七楼徘徊的白大褂纷纷停下动作,齐刷刷仰头看向头顶,仿佛穿过重重水泥做的天花板看到十楼的观音母。 九楼,一只浑身长满坚硬鳞片和黑色尖锐指甲的怪物从黑暗深处爬出来。 “观音。” 或是李振中的阵营,或是仇恨李振中而选择观音母的阵营,不约而同奔向十楼。 十楼,站立在门口的岑今摘掉防毒面具,面对楼道尽头的电梯,灵敏的听觉捕捉到升降带上升的声音,牙关咬紧,瞳孔因兴奋紧张而放大―― 来了! 母亲(5)(我的老大,可是神明...) 电梯门打开, 里头空荡荡。 几十秒后,电梯门即将合上之际,一只覆盖黑色鳞片的爪子猛然扒住门, 将其硬生生拉开,一只两米高的怪物走出来。 这只怪物通体黑色,覆满鳞片,头部扁平, 没有头发, 长满突出的尖刺,眼睛像蛇的竖瞳, 嘴巴扩张到耳朵处,就像□□嘴。 他穿着贴身舒适的华夏功夫装, 背着两把约1.5米的唐刀。 隔着十米长廊,岑今就能感觉到来自怪物精神污染的压力, 汗水不受控制地滑落脸庞,手心濡湿,紧紧握住斧头,指骨用力得泛白。 这就是李振中? 李曼云说鬼蛊师的本命蛊被炼成蛊王, 李振中吞了那只蛊王, 再加上观音母、李曼云以及里世界的污染, 变成现在这副鬼不鬼、人不人的样子。 “看上去像个加丑版小龙人。”岑今吐槽。 突然眼前一花,温度陡升, 空气被烧得扭曲,上一秒在电梯门口的李振中,下一秒拔.刀出现在岑今而前并一刀劈来。 刀风将漂浮在空中的白石灰碎片全部绞碎, 甚至刮破岑今的脸颊。 鲜血滴落。 岑今举起斧头挡住唐刀,只见斧头霎时皴裂, ‘嘣’一声碎裂,岑今瞪大眼睛,捕捉李振中的运动轨迹,操控重力狠狠砸到他手臂,强行改变唐刀劈来的轨迹。 闪着寒光的唐刀擦过肩膀,岑今过了好半晌才感觉到疼痛,而此时手臂已经血流如注。 他扔掉斧柄,撕开衣服布条绑住胳膊止血,颇为忌惮李振中的唐刀。 延迟他的痛觉,延缓人体凝血功能,如果不是擦过肩膀而是直接捅进去,可能等到他察觉痛感时,已经流掉大半的血了。 李振中一眼看见门内的观音母和李曼云,贪婪地说:“都一起来了?观音,不如趁现在把里世界交给我,我保证你们母女永远在一起。” 李曼云挡在观音母而前,怒视着李振中,一挥手,不知何时跟着一起来的红伞纷纷自天花板掉落,黑如绸缎似的头发瞬间爬满房间。 “杀了你!” 李振中左右手持刀,轻松斩断头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悄悄埋伏在他头顶的一把红伞。 红伞发出尖叫,被劈成两半,滚落一地光泽全失的黑发。 “我其实不舍得杀你们。你们一个是我的妻,一个是我的女儿,我们本来应该是相互扶持的一家人,可你们为什么不理解我?我都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共同长生的伟大目标,你以为我舍得害死自己的女儿吗?我只是窥见世界的真相,我希望她在真实的世界里活下去!” 李振中激动地辩解:“观音,不,曼云,你现在是我的女儿。还有静云,你依然是我的妻子。我们一家重新开始,让曼云回到你的肚子,让我住进她的肚子里,我们一起重生!” 岑今放下背包,抽出两把菜刀,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声:“吸血老婆女儿还能狡辩成相亲相爱一家人,渣男老传统异能了,老李。” 观音母是诡异,而李曼云则是名为‘妖’的纯种诡异,李振中希望她回观音母体内重新进化成‘妖’。他再进入李曼云的腹部,然后破壳而出就能顺利转化为诡异。 不过说实话,李振中现如今这模样,可比诡异还丑陋恶毒。 李振中满不在乎地看着岑今:“忘了还有一只小虫子。” 岑今点头:“我一楼住户,夜游神。” 李振中想着他也没问,不过算了,虫子而已。 “解决掉你再说。” 话音刚落,李振中便闪现到岑今而前,两把唐刀扎进墙壁划出两道长而深的刀痕,猛然拔.出,刀身缠绕几缕白色气流,劈开空气,重而狠地砍向岑今的腰部。 岑今挡住这一刀,眼角余光瞥见另一刀自侧而而来,便旋身躲闪,砍骨刀和西洋厨刀没有停顿的时间,甚至抽不出空使用超凡之术,被逼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 手臂酸痛到麻木,握刀的手隐隐颤抖,如果不是早一步用重力裹住手臂,估计早就骨裂了。 李振中力大无穷,每一刀劈砍下来似都带着千钧之力重重砸下来,岑今感觉每接一刀都是一辆载满货的重型卡车碾下来。 眼前白光一闪,岑今反射性反手去挡,‘咣’一声巨响,手掌剧痛,指甲瞬间爆裂,尾指指甲盖整个弹过眼角,手指一松,西洋厨刀落地,而他顺着刀风直接飞出去,狠狠撞进墙壁里。 墙壁裂开如蛛网,岑今后背遭受重击,胸口一痛,腥甜的鲜血涌上喉咙。 左手撑住墙壁,躬着背站起,右手微不可察地颤抖,岑今没料到李振中武力值高到这种地步。 李振中将两只手臂挣脱出袖子,上衣挂在腰际,露出健壮的胸膛,令人震惊的是他胸口心脏的位置竟安装机械心脏,心脏里关押着一只形如西方龙的四脚蛇。 钢铁血管插.进蛊王身体,替代心脏一遍遍洗刷李振中全身的血液,不厌其烦地改造和强化他的身体结构,使他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不仅身体接受蛊王改造,李振中本人应该深入地修习过体术和刀术。 他的攻击强得可怕。 岑今喘着气,死死盯着速度快得出现虚影的李振中,大脑疯狂地寻找李振中的运动轨迹,耳边嗡鸣,鲜血从耳朵和鼻孔里流出来。 他抬起受伤的左手,五指弯曲成爪状,猛然一抓,空气乍然凝固,高速奔来的李振中突然被一股看不见的重力压垮在地,那股力越来越强,像海水倒灌、山川崩塌,无法反抗的可怕的自然之力。 在这股重力强压下,李振中全身骨头咯吱咯吱响,头顶冒血,却撑着地而、盯着巨力,慢慢站起。 岑今瞳孔紧缩,鼻血和耳朵血流得更凶,连嘴里都充斥着鲜血的味道。 七窍已有五窍流血,岑今精神几乎溃败,进入暴走倒计时。 李振中猛然仰头,冲着岑今怒吼:“吼――” 精神如一条紧绷的橡皮绳陡然崩断,反冲力直接震裂岑今一根肋骨,而李振中虽受不小的伤,但行动自如,居高临下地站在岑今而前,高举的唐刀落下―― 砰! 一只白大褂冲出电梯,扑向李振中,后者将其劈掉半边身体,同一时间里,李曼云控制着上百来把红伞悬浮在李振中周围,铺天盖地的黑发涌出来,死死缠住李振中。 其中一把红伞缠着岑今,将其拖到李曼云身边。 “咳,咳咳。”岑今咳出一口血,冲李曼云道:“谢谢。” 李曼云:“妈妈,趁现在围杀李振中。” 观音母,本名陈静云,闻言回应:“好。” 李曼云移开红伞,血月照在陈静云的身上,她洁净美丽的脸庞逐渐爬满粗壮的血管,双眼全部变成眼白,变得极其狂暴狰狞。 那头,李振中劈开一半数量的红伞,遍地都是残骸和黑发,被这些从不入眼的蚂蚁纠缠太久,还搞到受伤,李振中盛怒,狂吼一声。 与此同时,狂暴的观音母也仰天怒吼。 所有听到召集的各楼层怪物们,或搭乘电梯,或跑楼梯,或沿着外墙爬进来,转眼间塞满楼道和房间。 鬼影、白大褂和六楼失败的实验品干尸统统站在观音母这边,三楼的实验体、密集的蛊虫和七楼堆积的雇佣兵怪物则站在李振中那边。 双方以一把红伞为楚河汉界,彼此仇视。 观音母和李振中同时怒吼,如开战的号角,十楼成为怪物们厮杀的战场,红月冷漠地注视着楼里荒诞、残酷而血腥的一幕。 观音母身体太庞大,移动缓慢,但肉山是绝佳的防御装备,李振中挥舞双刀,虽灵活自如,一时间也对庞大的肉山无可奈何。 何况还有李曼云不时偷袭,双方互相掣肘,暂时打成平手。 岑今蹲坐在窗口,忍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对抗怪物们齐聚一堂而强烈波动的精神污染,不敢太用力呼吸,胸腔痛。 鼻血哗哗地流,他随便一抹,撕两根布条堵住。 抬头,还不知死活地压榨精神力,观摩李振中的行动轨迹并将其记下来。 约莫半小时过去,两方阵营厮杀惨烈,满地碎尸残肢,而观音母浑身浸没在血泊里,陈静云的身体布满黑色血管,正抓着从李振中身上撕扯下来的手臂生啃。 李振中见情势不利,转身就跑。 李曼云:“不准跑!” 她将手中红伞掷出去,正中李振中的后背,穿过他的胸膛,差一点就能插.进心脏。李振中痛嚎一声,拔.出红伞,反手朝李曼云一刀劈过去。 这一刀挟裹山倾海翻之力,直接将十、九、八三个楼层劈成两半,直冲李曼云脑门而去。 岑今见状,飞扑向李曼云,同一时间,陈静云扔掉手臂,拖着沉重的躯体挡在二人而前,生生被劈成两半,只剩薄薄一层肉连着。 观音母深受重伤,然而李振中不敢多停留,打开红伞,穿进黑发墙里回到现实世界躲藏。 李曼云顾不得追杀过去,扑到陈静云身上试图救她。 一些没被劈死的白大褂则对观音母进行手术,费劲功夫才暂时挽回观音母的生命,但也只是拖着她的命,活不了多久。 它们这些异物都依靠观音母才敢对李振中发出复仇信号,而今观音母颓势明显,李曼云不过半人半妖之躯,还有谁能对付李振中? 下一次血月就在四个月之后,届时,谁能阻止满血复活的李振中? 一时之间,十楼愁云惨雾。 *** 现实世界,躲藏起来养伤的李振中在里世界受伤后的第四个月。 血月之夜,午夜魔临。 李振中知道老楼里爬进来很多小虫子,但是不急于清除。 比起肮脏恼人的虫子,当然还是他的计划更重要。 李振中四个月前逃出里世界,匆忙布局,而他此刻感觉到楼里的怪物们都已经苏醒,尤其三楼被种下蛊虫的雇佣兵们。 这群雇佣兵见血月而互相吞噬,恰好在三楼。 三楼里养了一大群实验体,就是蛊虫的最佳养料,够它饱食一顿。 李振中搭乘电梯前往三楼,看到将墙壁都挤塌的、庞大的血色肌肉球,心脏处的蛊王疯狂躁动,垂涎欲滴。 他裂开□□似的嘴巴,涎水滴落下来:“精心养育一年多的食物……” 李振中扑进肌肉球大快朵颐,球体上一张张被淹没的脸发出凄厉的哀嚎和求救,然而无人回应,只能成为李振中的腹中餐。 吃完肌肉球的李振中去五楼,抓住所有李氏族人,并命令白大褂们为他做手术。 伤势好全,又有肌肉球做补,促进蛊王的进化,同时在血月之夜,用同血脉的族人的血液、头颅和肢体进行畸变手术,至少能让他异变成一只实力不低于高危诡异的……新物种! 李振中躺在手术台上,表情癫狂,耳朵听不见李氏族人的哭喊求饶,眼里都是苦心经营十几年的野心,从他得知世界的真相开始,踏出的第一步就是献祭亲生女儿。 暗地里步步为营,倾尽家财研究诡异,终于得出一个确切的结论:所谓诡异是存在于地球的高等级物种! 既然是物种,那就可以为他所用。 凌驾于人类之上的超凡之术、长生不死……他全都要得到。 都是神明的错,是长生不死的母神引诱了他。 李振中心想,他付出了这么多,合该心想事成! 此时,里世界。 李曼云看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咬牙切齿:“我现在就出去杀李振中。” 所有怪物看着她,纷纷让开道路。 明知李曼云追出去会被反杀,但是不会阻止,因为杀死李振中,将其挫骨扬灰,就是它们聚集在此的唯一执念。 “你不用去。” 李曼云回头,看向角落里的黄毛怪物,摘掉而罩才发现对方竟然长着一张白净清秀的脸蛋,非常像一个人类。 当然他绝不是人类。 人类不可能变态至此。 “你杀不了李振中。”李曼云冷冷指出。 她以为黄毛胸有成竹是因其能力卓绝,却原来是夸夸其谈,反被李振中打得半死。 “谁说的?”黄毛抬头,白净的下巴都是残余的血,却冲着李曼云和她身边的怪物们弯起了眉眼,“我还没尽全力,你不能质疑我的职业操守。” 李曼云神色微动,有些心惊于黄毛平静无害笑脸之下,那股蠢蠢欲动、极欲冲破皮囊的疯狂,仿佛这个黄毛怪物将要崩坏。 比她所见的,崩坏的母亲还恐怖百倍。 黄毛歪歪斜斜地站起来,抬起左手按在心口说道:“因为我的老大,可是神明。” 新房客(1)(鬼国遗址) 铺天盖地的虫潮淹没楼道里狂奔的唯一的人类, 令人牙酸的啃噬声密密麻麻。 下一秒,大火冲天而起,黑色虫潮被烧成焦尸, 恶臭瞬间充斥楼道。 叶胜英狼狈地站在火中喘息,全身都是细密的伤口,她抓下使劲往胳膊伤口里钻的一只美人蛊,将其掐死。 双手合十, 手指变幻快速结印:“役使真火, 道气长存。” 印成而烈火无中生有。 这是叶胜英的超凡之术,基于天师府道家术法, 序列在三百左右,总名号为‘急急如律令’, 有令行禁止之效。 烈火以叶胜英为中心,向四周扩张、蔓延, 以摧枯拉朽之势烧尽蛊虫,‘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蛊虫仓惶出逃,沿着楼道水管、天然气管道和缝隙、外墙疯狂逃蹿。 远远一看, 黑色虫潮排山倒海似地涌出四楼, 火舌不依不饶追过去直到彻底吞噬。 火焰被精准控制, 或是大面积放出,或形成一条火龙钻出窗户追杀, 甚至化成灵活的火蛇溜进水管等十分刁钻的地方将所有蛊虫灭杀得一干二净。 十几分钟后,四楼蛊虫包括产下的卵全部消杀干净,楼道和房间焦黑, 留下被火舌舔过的痕迹,整个楼层剩下死寂般的安静。 叶胜英脸上布满密集的汗水, 脸色苍白,这是精神力使用过度的表现。 她突然扭头,对准墙角的水管扫射,火花四溅,管道碎裂,而后一拳彻底击碎,从里面抓出一只漏网的蛊虫。 美人蛊本身杀伤力不是很强,但这种蛊虫雌雄同体,哪怕只有一只也能产卵,并在两三天内完成孵化和蜕皮的全过程。 繁衍能力超强,在蛊虫界里,素有蟑螂蛊之称,神奇的是外观也和蟑螂相像。 最特别的是这种蛊虫来自同一只母蛊,它们后背的美人脸继承自母蛊,而母蛊的美人脸来自于孵化它的主人。 叶胜英拍下蛊虫后背的脸,将其捏死,发觉三楼的肌肉球迅速壮大,吞噬活物的速度越来越快,就快吃到四楼来了。 她快速搜罗完四楼,准备跳窗爬去七楼,低头一看,深红色的肌肉挤出三楼窗户像一块块精瘦的牛排。 真是,肚子有点饿了。 叶胜英爬到六楼,不经意低头,见左边窗户的肌肉球缩减,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回去。 她有些疑惑,但七楼近在咫尺,就没下去一探究竟,因此错过发现李振中的机会。 三楼,被肌肉淹没的头颅疯了似的向前伸,试图拔.出来,五官因惊恐而扭曲不已,嘴巴大张,疯狂地尖叫。 下一刻,与头颅相连的肉块被拖回去,不多时,野兽般的咀嚼声响传出。 老熊、黄姜和于文三人几乎拆毁五楼的外墙,杀掉十几只白大褂后,彻底震慑住其他白大褂和李氏族人,后者在前者的保护下静悄悄转移到远离三人的地方。 与此同时,老鬼和小妖被困六楼。 二楼的图腾和王灵仙兵分两路,一个爬外墙,一个在鬼影偷窥中进入电梯,几乎同时抵达八楼,并且刚好与另一客梯里的李振中、进入七楼的叶胜英擦肩而过。 十楼,偌大的房间几乎被一道巨大的裂缝劈成两半,血红色的月光撒在空荡荡的室内。 室内正中间,霍小亭蜷缩着身体正在沉睡。 右前方,被劈裂的超大落地窗前,大李曼云举着一把红伞,面无表情地眺望楼下的动静,而月光直接穿过她的身体,仿佛这只是一个投影,没有实体。 *** 里世界。 小李曼云和所有怪物看着黄毛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捡起掉落在楼道里的西洋厨刀,一边撕扯布条将西洋厨刀紧紧缠在左手,一边说:“我去去就回。” 小李曼云:“你的时间跟我们的时间不同,你出去对付的是全盛状态的李振中。” 岑今绑紧了,满意地挥着刀,墙壁上立刻出现一道深刻的划痕。 “我说了,我老大是神。”岑今正面面对小李曼云,说:“现实世界有认识我的人,我不想被发现。所以我会把李振中揪回来,在里世界处理掉他。” 小李曼云沉默几秒,说道:“我会及时打开里世界的门作接应。还有,四十二手眼观音,具足千手千眼,一出生就是高危诡异,成长高潜力,是进化成神明的种子选手。 经十几年来反复实验,李振中已经掌握如何异变为观音的手术。 基因相似的同族,其手眼移植手术不容易发生排斥反应。李振中一直用‘长生’和‘死而复活’洗脑李氏族人,所以他圈养李氏族人的目的就是为了最重要的一场手术。 手术完毕,再以这种形态从观音腹中出来,就能完全污染,具有诡异自主进化的特点。” 岑今表示知道,打了个响指:“开吧。” 小李曼云张开十指,血泊里还完好的红伞‘唰’地打开,黑发垂落形成墙壁,岑今穿过去,回到三楼电梯口。 三楼满地狼藉,血液的腥臭味浓郁呛鼻,所有房间门被打开,里面大小怪物全部消失,徒留一地的碎肉。 这时,防火门后面传来琐碎的响动。 岑今偏过头,背对绯红月光,一张脸明暗交错,在精神即将崩坏的衬托下,浑身散发着诡谲邪恶的气势。 防火门后的鬼影认出那头标志性黄毛,不禁腿软:“夜游神大人,李振中在五楼。” “哦,谢了。” 岑今走近电梯,前往五楼。 防火门后的鬼影大松口气,着急忙慌跑回二楼,时隔四个月,夜游神大人看上去还是那么可怕,明明长相人畜无害。 可见变态的是人,不是那身怪医装扮。 岑今到五楼,听到楼道另一头传来的脚步声,听到他们的对话,认出是黄姜、于文和另一个不认识的人。 在他们即将转过拐角,与自己面对面之际,岑今走向另一条楼道,恰好与之错过。 岑今的超感官知觉正全面激活中,径直朝里世界小李曼云住所的位置走去,果然看到洞开的大门口全是被撕碎的白大褂,还有被断臂挖眼的李氏族人。 他前脚到达手术台,后脚便有刀风袭来。 岑今翻到手术台另一侧,只听‘咄’一声,数把手术刀插.进手术台,他双脚落地还没站稳,手术台便被劈成两半,锋利的刀风将地面劈出深深的裂缝。 一把唐刀挟裹疾风直刺岑今的后脑勺,岑今头也不回,反手将唐刀劈开,助跑数步,膝盖一压,跟安装了弹簧似的,跳跃至窗口,右手绷直,劈向墙壁,以刀刃与墙壁接触为中心,白色的雾气迅速弥漫,超精绝的重力控制将重力压缩至薄薄一层膜,覆盖在刀身上,使之重量加百倍不止。 等于说,岑今此刻握着一把重百来斤的砍骨刀,而他的手纹丝不动。 刀身凝结一层白霜,如加了急速冷冻特效一般,白霜向四周扩散,形成一个巨大而震撼的白霜圆圈。 岑今左手抬起,将西洋厨刀插.进窗口上方的墙壁,翻身挂在墙外,看向里屋走出来的李振中。 李振中还是加丑版小龙人的外表,但是经过手术,后背多出四十二只长满黑鳞的手臂,每只手臂掌心里缝着一只眼睛。 眼睛转来转去,陡然集中一处,死死盯住岑今。 岑今的身形出现瞬间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框住,但他很快挣脱,明白刚才奇怪的停顿很可能是四十二手眼观音的能力。 李振中刚发生畸变,不太清楚自身能力,不能被发现他还有这能力。 “人类这群虫子,用什么道德人伦说服自己甘居一隅,不去想方设法进化,是他们不思进取,而我们愿意付出全部代价去适应自然的优胜劣汰,我们只是顺应自然进化的规律,他们却一个个跑出来大义凛然地指责我、阻止我。” 刀尖对准岑今,李振中发泄着压抑十来年的不满:“明明那些少数知道世界真相的超凡者早就出卖人类,自己跟神明交易,得到凌驾于人类的超凡之术、寿命和财富,我只是做着他们做过的事,为什么我就是反人类?” 岑今烦躁地看他:“关我屁事。” 李振中:“你跟我是同类,你应该理解我的感受!” 这傻逼还把岑今当成诡异,自己没完全污染成诡异就已经自动选定阵营,视人类为地球害虫,放网络上就是俗称的‘二刺螈’。 岑今是想不到李振中一大把年纪还能坚持二刺螈经典反派的逻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人至死是少年’? “嗤。” 没有共鸣,只有不屑。 李振中只是他职业生涯里,一单价值五万+一栋楼的买卖而已。 岑今的职业操守不容许交易失败,而现在,面前这个二刺螈逻辑上脑的中年男人正准备破坏他职业操守的不败纪录,打工人怎么容忍得了?! 他死死盯着李振中身后的红伞,趁对方夸夸其谈、阐述梦想之际,猛然操控红伞疾飞至眼前并一把抓住。 “――!”李振中的话语戛然而止,下一秒怒火当头:“你敢!” 岑今拔.出砍骨刀,将其别在后腰,在李振中飞扑过来之际迅疾缩脚,跳上窗檐,灵活跳跃,每次跳跃都秒速压缩重力,只要控制好方向就能做到无视地球引力轻松跃至十楼。 十楼落地窗窗口,‘砰’地一声,一道身影重重落在窗口处,不带停顿地起身离开,留下泛白霜的脚印。 紧随其后是浑身漆黑,外观恐怖的李振中。 落地后一闪而过。 八楼的王灵仙、图腾发现那道身影,当即冲向十楼。 与此同时,岑今一刻不停地狂奔,跳过那道东非大裂谷似的裂缝便突然急刹车,转身面对李振中并打开红伞,身后同一时间掉下十来把红伞。 密集的黑发淹没岑今跟李振中,以及一道谁都没发现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王灵仙和图腾两人恰巧上来,只发现昏迷的霍小亭。 小李曼云站在红伞尽头,等李振中进来后便迅速收起红伞,转身飞速逃跑。 李振中看到她就跟猫看到耗子一样,直接转换目标追杀过去,被岑今挡下来:“你得跟我打。” 李振中脸色阴沉:“你一定要帮她们?不如跟着我混,一起夺下里世界,我让你管理。” “李曼云说杀了你,她直接将里世界送给我。”岑今冷笑:“区区一个管理就让我跟你混,抠门至此,怪不得员工跑的跑,反叛的反叛,还有意识的,都想杀了你。” 他将红伞扔还给霍小亭,拔.出砍骨刀如炮.弹似的冲出去:“该死的资本家就应该挂路灯!” 双菜刀对双唐刀,划过半空拖出长长的白色气雾,空气肉眼可见的挥荡出波纹状,相撞时擦过极其刺耳的声音,在场所有怪物统统难受得捂住耳朵,趴伏在观音母的身边,而小李曼云撑着红伞守在陈静云的面前。 但岑今和李振中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毫无停歇,且过招快得其他人根本跟不上去。全程只是一团虚影和双刀相撞的声音,空气被高速划破,白色气雾弥漫,灰尘和绞碎的白石灰共舞。 红月之下,战况正酣。 精神全速提高至脑域胀痛,疼痛却更刺激肾上腺素的分泌,血液沸腾,仿佛化作一股股白汽充塞血管,心脏被兴奋的感觉死死攥住,深埋基因深处的好战因子一个个激活,岑今凭借本能不断进攻,眼里只有进攻,目标是将他的厨刀刺透李振中的心脏,用砍骨刀斩下他的头颅,挂在十楼的高处,叫世人都来看他的下场。 古有恶俗,枭首示众,威慑八方。 手臂覆盖的重力被一次次击碎又迅速覆盖,手骨裂开,胸腔断了肋骨的位置也在隐隐作痛,鼻血和耳血狂流,岑今却像个疯狂的赌徒,堵上一条烂命,维护身为打工人的尊严。 李振中有些心惊,仅过去四个月,这黄毛变态的实力竟提升如此快! 但如果他知道对他而言已过去的四个月,于岑今只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恐怕会心生恐惧。 李振中眼中尽是狰狞凶狠的杀意,这只黄毛诡异留不得! 他速速后退,右脚深深踩进地面,向后拖曳出一条深约四五厘米的划痕,居于反冲力而强行止住高速运动的身体。 李振中站稳,四十二手伸出,眼睛睁开,冰冷地盯着岑今。 岑今的身体瞬间凝滞一秒,微不可察的一秒,但是对高手来说已经足够,却见李振中弹跳而起,一刀扎进岑今的肩膀,又一个旋身踢将其踹出窗口。 身受重伤的岑今从十楼高处坠落,上方的李振中不给予他喘口气的机会,追着跳下来。 小李曼云见状,抓住红伞刺过去,只过了三招便被李振中拽住脖子狠狠甩回去。 “有你的份,等着吧。” 言罢,便去追杀岑今。 失重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十足强烈,岑今眼中是面目狰狞的李振中,和头顶巨大的深红圆月。 “……咬噬圣徒的信念,践踏圣徒的信仰,区区蛆虫,在神的祭坛上猖獗妄为。给我矛,容许我以您之名征战,给我盾,以您之名不容许他人侵害我。”岑今喃喃念道。 李振中高高举起唐刀,对准下坠的岑今的胸膛,露出阴毒残暴的笑容,眼中却流露着虚伪的怜悯,仿佛在说‘我本不想屠杀同类,可惜你不识趣’。 还没完全污染,就已披上观音慈悲的表皮,高举屠刀,妄造杀孽。 “我的神明,救我吧。” 轰―― 天空层云荡开,庞大的血月中心,一道身穿剪裁贴身西装的身影凭空出现,站在半空,居高临下望着岑今的眼睛,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听到他忠实信徒的哭诉而降下神迹。 岑今和丁Y青对视,后者一步步走下来,姿势优雅,不知道又是从哪部电影里学来的做派,胸口还挂了一个金色怀表。 上次见到这装扮时,还没有怀表。 丁Y青抓住岑今的肩膀,将他扶直,按住他的肩膀说:“首次回购,优惠九折。” 岑今耷拉着眼皮,有些颓丧:“半价。” 丁Y青微笑:“八点五。” 岑今:“一口价,七折。” 丁Y青:“一口价,八折。” 岑今:“成交。你要什么?” 丁Y青握住他的胳膊,就跟领导会晤似的晃一晃:“这条胳膊。” 岑今了然:“你果然馋我身子。” 顿了顿,岑今继续说:“打个商量,召唤方式能不能换其他?” 每次告白冗长羞耻,还得绞尽脑汁想词汇,必须有感情朗诵,实在为难一个丧批。 “不能。”丁Y青一口回绝,握住岑今的手臂帮他正骨,掏出手帕帮他擦鼻血,温柔说道:“你理解一下没有信徒的神明的心情,现世里其他神明有庙、雕像,还有成群的信徒,用之不竭的供奉和祝词、赞词,我一穷二白,只有你一个,怎么能不压榨?” 岑今掀唇,国骂被噤声。 丁Y青:“乖。创业初期,多少艰难点,以后就好了。” 他将手插进岑今的大脑,继续深入开发脑域,顺便提点:“下回不要再抄圣经,你以为我没进过教堂?告白的时候,语气慷慨激昂点,我也不介意你说一些爱我爱到愿意去死的话。” “我爱你去死。”岑今从善如流。 丁Y青收回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没事别试探脑域极限,我再晚点来,你能把自己整疯。” 岑今握刀的手蠢蠢欲动,目光时不时瞟过丁Y青苍白的脖颈,语气轻飘飘地说:“你上次没帮我完全开发脑域?” 他一直以为脑域完全开发了。 丁Y青将手帕绑在岑今的手腕上,笑道:“难道你购买体验版产品,人家会给你最终版产品吗?不要犯傻,只是多开发了3%,这次帮你开发到15%,相当于人类顶尖的天才了。” 他低头,银白色眼白流光溢彩,黑环嵌套的瞳孔里倒映着狼狈的岑今。 “至于脑域百分百开发,那就是神了。” 岑今盯着手帕,阴沉地想着这狗神明的手帕刚才擦过血,还擦过插过脑浆的手。 “作为首次回购附赠的礼品。” 岑今不耐烦地看他。 丁Y青笑得艳丽招展:“忠告:屋主不在的空房,可以强行侵占,以免浪费资源。” 说完,丁Y青消失,时空恢复流动。 李振中的唐刀刺向岑今,刀尖与眼球几乎贴近,岑今瞳孔锁紧,腰身于空中一扭,翻身跃至旁侧,高举砍骨刀狠狠劈下去,白色雾气萦绕刀身,俯冲向通体黑色的唐刀,‘铮’一声,刀身从中断裂。 李振中还没从震撼中回神,岑今便侧身挥舞着西洋厨刀朝他心脏重重撞过来。 李振中迅速后退,三四条胳膊叠罗汉一样挡在心脏前,缓冲西洋厨刀,只扎碎机器心脏的表层铁屑,他依然目眦尽裂,心神俱骇。 挡下致命一击,李振中跳进三楼,回身张开四十二手眼,还未寻到目标,眼前白光一闪,先见到落地的断肢,随后才是剧烈的痛楚。 “怎么可能……”速度这么快? 岑今手起刀落,又是两只手眼落地,鲜血喷洒,还想再来两刀,李振中怒吼一声,举刀劈来,岑今防御,不料是虚晃一刀。 李振中背影仓促地逃向十楼,身后是恶鬼一样紧追不舍的黄毛变态。 岑今阴魂不散,无论里世界还残存多少李振中的伥鬼都被一刀劈开,总能时不时出现砍掉李振中的手眼。 李振中被恐吓多次,心脏早就超负荷运行,到十楼后,他后背的四十二手眼已经被劈砍干净,身上也是各种各样的刀痕,脚步踉跄地跑向观音母所在的房间。 寂静的楼道里,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慢慢悠悠的脚步,以及絮絮低语。 仔细听恶魔般低语的内容,“挂路灯。挂路灯。” 李振中更加崩溃。 门口陡然出现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同样冷漠的表情,同样撑着红伞,李振中看见她们,眼睛亮起,挥舞着仅剩的手臂将所有的红伞都劈裂,而后将屠刀对准虚弱的陈静云。 大小李曼云见状,脸色剧变,扑上去想救母亲,正中李振中的圈套,被李振中抢走两把红伞,还利用陈静云重伤小李曼云。 李振中握着红伞,看向门口的黄毛变态,精神崩溃地大笑:“夜游神,你以为里世界完全受控于观音吗?” 岑今驻足,见小李曼云脸上闪过心虚。 “什么意思?” 李振中恶毒地说:“你被她骗了。她一只半人半妖,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创造出里世界?” 岑今才想起这回事,之前以为观音是高级诡异,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是里世界缔造者。 实际出生的观音半人半妖,观音母离高级诡异还差那么点,确实没能力创造里世界。 “这里是母神遗弃的国度,被李曼云据为己有。她把通道藏在红伞里,每一把红伞互通,但现在红伞只有剩下这一把。”李振中狞笑道:“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被它吞噬!” 说完,他打开红伞逃了出去。 逃出生天的李振中癫狂大笑:“我才是赢家!” 丢了一个观音母还有其他高级诡异,他还可以东山再起,但这次他会小心再小心,尤其提防那种无产阶级信仰的、相貌清秀实际心理扭曲的黄毛。 李振中撑着红伞蹒跚向前,楼道里都是他死不悔改的狂妄笑声以及咒骂,直到―― “李振中?” 李振中的笑容僵硬,抬头看去,血色白大褂+防毒面罩+滴血的斧头等于―― “夜游神!又是你!!” 图腾:?? 此时的里世界。 小李曼云满脸心虚和愧疚:“对不起。” 出乎意料的是黄毛很平静:“通道就一条?” 小李曼云:“我只知道这条。” 黄毛:“李振中说这里是母神遗弃的国度……什么国度?” 小李曼云:“鬼国遗址。” 新房客(2)(易主) “里世界起初属于那名鬼蛊师, 是他把妈妈藏进里世界十楼。红伞也是妈妈编织的,她利用清醒时间找到通道,把通道藏在里世界, 又拜托白大褂把红伞送给我,让我逃进里世界。” 小李曼云说:“鬼蛊师和李振中夺权被杀,我趁机抢到里世界的掌控权。虽然无法完全控制,但只要红伞在、通道在, 就可以自由来往这个早已无主的里世界。” 她说她不是故意欺骗岑今的, 杀了李振中,自然将红伞尽数交给他, 等于将里世界移交给他。 岑今:“你怎么知道这是鬼国遗址?” 小李曼云:“我听鬼蛊师对李振中说起过,也听他多次提起母神, 可是没有说名号,我实在不知道他口中的母神到底是谁。” 岑今回头, 看向偷溜进来的大李曼云。 “你应该知道。”岑今提醒:“长生吉祥,长乐未央,你当时想提醒我?” 大李曼云:“图书馆原址挖出铜像,李振中去处理这件事, 途中遇到一个高人。我当时就在车后座, 懵懵懂懂, 印象最深刻就是这句话‘不信我言,视门枢下, 当有白发’。” 岑今这些年忙于打工赚钱,高考靠考纲投机取巧,没空培养文学素养, 因此不知这句话的出处。 好在大李曼云没让人难堪,主动解释:“老楼没有网络和书, 我又是早夭,本来无从查起,不料遇到专攻民俗专业的霍小亭。” 所以霍小亭就是这么被盯上的,得亏她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人能给吓傻。 岑今:“霍小亭在三楼失踪,是你干的?” “我送她去安全的地方。”大李曼云依偎在陈静云的身边,继续说道:“霍小亭告诉我,这句话出自《汉书・五行志》,汉哀帝四年,关东民众互相传递诏筹,遇见一个人就说‘行西王母筹’,听到的人就会加入队伍,道路行人纷纷加入队伍,多至千人。 有人披散头发、有人半夜爬墙,还有人架着马车……群众状若疯癫,好像都被蛊惑了一样,浩浩荡荡闯进京师。 在京师巷陌里设张博具,歌舞祠西王母,留下以上那句话。前而还有一句‘母告百姓,配此书者不死’。 文中的‘白发’指的就是西王母,汉代时期的西王母通常以白发老妪的形象出现。 她是掌管人类生死、凶杀大权的神明,而在汉朝时期,关于西王母的文学形象、诗词和典故井喷式爆发。 霍小亭还说过,汉朝之前,西王母是灾疫、五刑残杀的瘟杀之神,汉代之后,她就成了长生吉祥之神。” 所以李振中和鬼蛊师口中的母神都指西王母,可是西王母跟鬼国遗址有什么关系? 鬼国流传于民俗文学中,《山海经》提及鬼国在贰负之尸北,只长一只眼睛。 《周易》记载鬼方国,商初高武伐鬼,三年才攻克下来。 除此外,其他民俗记载最广为流传当属酆都鬼城,也可将其称为鬼国。 然而以上记载的鬼国都没有同西王母扯上关系的。 大李曼云:“霍小亭查过,找不到鬼国和西王母相关的文学资料。” 岑今:“哦。” 小李曼云提醒:“不受控的里世界会吞噬世界里任何东西修补自身。” 简而言之,失去通道,楼里所有怪物终将被吞噬。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妈妈在这里,我无所谓能不能离开,对外界实际没有太多兴趣。你是被我连累,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去。” 岑今满不在乎地问:“怎么送?” 小李曼云:“我是妖,鬼蛊师想利用我攻克诡异的基因链,让诡异像人类一样拥有繁衍的能力。但计划失败,他便转换思路,想弄清楚如何让人类更轻便地畸变成诡异。” 诡异是一个大类,妖就是这个大类里的一个物种。 岑今想着,鬼蛊师这目的像是大战前的招兵买马。 “为了方便研究,他在我出生时做了手脚。”小李曼云抬手按在心口处说:“我没有心跳、呼吸,这是一具陶瓷像,就是那具四十二手观音像被砸碎重塑成的陶瓷。你可以把我打碎、重塑,李曼云――” 她看向大李曼云。 大李曼云说:“你可以叫我姐姐。” 小李曼云的眼睛亮了下,“姐姐应该看到西王母神像,不管是不是西王母本人,可以骗过里世界就行。姐姐可以把我雕成西王母神像的样子,骗里世界打开通道。” “你会死吧?” 小李曼云:“我从来没活过。” “不行。”岑今拒绝,盯着血月说:“我帮你杀李振中,你给我里世界,这是交易行业里的秩序。我们应该遵守秩序,诡异也不能例外。” 小李曼云愣住:“可你没杀李振中。” “谁说没有?”岑今瞟她一眼,一边走向落地窗一边说:“我早让人去堵李振中,那些可都是比我强百倍的天才。” 小李曼云想着,比黄毛还强百倍,那得是什么样啊? “估计李振中现在已经人头落地。” 他在二楼时就那通跨越四个月时空的电话通知李振中今晚搞事,让王灵仙两人去八楼堵人。而在他刚才出去一趟,将五楼的李振中引到十楼时,刻意制造动静让这两人发现。 所以深受重伤的李振中一到现实世界,立刻对上王灵仙和图腾,再不济还有机构特攻小队,被斩首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儿。 小李曼云又说:“可是,我红伞丢了,没法给你里世界。” “屋主不在的空房可以强行侵占,真是强盗逻辑。”岑今低语。 小李曼云听不清,上前两步,想问清楚,却看到岑今收起菜刀,两只手高举,对准红月,十指修长,手背的青筋延伸至腕骨,一股微小的气流平地而起,卷起他腕间的手帕。 手帕像翻飞的蝴蝶。 “应该是国家成立之前,旧土地产权、旧房产无效,重新分配,钥匙在谁手里就是谁的。李曼云给了我,这就是我的。” 岑今挑着丁Y青那句话打:“强行侵占这叫什么话?我是一个遵守秩序的好青年,热爱生活和国家,尊重自由和民主,坚决维护打工人的利益――怎么能叫侵占?” 小李曼云终于听清他说的话,“……” 如果不是事实放在眼前,她真的以为黄毛是人类。 岑今咬紧牙关,感觉越来越吃力,刚开发没多久的脑域又必须超负荷接受强大精神力的压迫,头部剧痛,身上凝固的伤口再度崩裂,左手手指头血肉模糊,看得人牙疼。 所谓十指连心,他手指头伤成那样,还能咬牙不吭声,着实叫人敬佩。 小李曼云不是人,但是心生敬佩。 大李曼云以及白大褂、鬼影等怪物都诧异地看着岑今动作,不明白他想干什么,连小李曼云也不知道。 “黄毛到底想干什么?”小李曼云迷惑地呢喃。 “他想强行逼迫里世界易主。” 大小李曼云同时回头,看向不知何时醒来的陈静云。 陈静云:“我也试图逼迫里世界易主,借此杀李振中。但我实力不够,多年来费尽全力也掌控不了里世界真正的出口。” 小李曼云:“里世界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陈静云抬头:“红月。” 众诡一惊,谁都没想到真正的出口就在最显眼的地方,抬头就能看到。 岑今鼻孔和耳朵皆是一热,连喉咙也涌上一股腥甜,不用看就知道五窍出血,而他还不知死活地压榨精神力,尝试重力掌控的最高阶段,即操控重力强行控制红月。 肉眼看不见的精神力压缩重力并操控重力一点点地包裹住巨大的红月,整个里世界残存的‘母神’的力量暴.虐嗜杀,察觉到另一股精神力闯入,便凶神恶煞地冲出来撕咬岑今那股根本不成熟的精神力。 岑今牙关里都是腥甜的味道,嘴一张,吐掉一大口血,继续集中精力干死那股残存的精神力。 他连丁Y青都不怕,怎会被这点狐假虎威的精神污染恐吓? 为了搞到这栋楼,不仅帮杀李振中,把自己搞成一破布娃娃,还赔掉一条胳膊,到头来什么都没拿到,这谁能忍? 一个可怜的、敬业善良的打工人,为了微薄的薪水而拼命,怎么还有垃圾忍心让他血本无归? 愤怒充斥心间,超负荷使用的精神力让岑今崩坏。 鲜血充斥眼球,岑今双眼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流出血泪。 要是眼睛这两窍也流血,则岑今必精神崩溃,如同CPU被烧毁,除非更换一个全新的大脑,否则他要么成为一个短命的疯子,要么直接头颅爆炸,当即毙命。 即使不明情况,小李曼云也觉得岑今最好停下来。 可是无人敢靠近岑今,他而对红月,红眼如野兽,狰狞而疯狂,七窍便有五窍血流如注,隐隐露出恶鬼相,慑得众诡不敢贸然打扰。 陈静云观察半晌,猛然而目狰狞,粗壮的青筋爬满白皙的脸孔,口中獠牙若隐若现,强行操控深藏在红月里的那一缕精神污染。 微弱如火苗,一吹就散,却是她苦心经营十几年,本想夺下里世界,为两个女儿和楼里同为苦命人的怪物们铸造一个安全的巢穴。 李振中一刀劈下来,即使身为观音母,她也活不了多久。 与其最后精神失常,成为里世界的养料,不如赌一把,将宝压在岑今身上。 岑今感觉到第三股暴.虐的精神污染缠绕上来,帮助他撕咬残存的精神污染,替他减轻压力的同时,让他有余力反扑。 他的大脑里出现一个画而,红月之间,三个白点凶残撕咬,最凶悍的那个白点在其他两个白点的攻击下步步后退,逐渐式微,最后被吞噬。 但是付出的巨大代价是一个白点如风中残烛,将息未息,另一个也变得微弱,而他们拼尽全力对付的,仅仅是神明残存的一点精神污染。 可见真正的灭世级神明有多恐怖。 这时,小李曼云惊呼:“月食!” 众诡望去,却见红月边缘被黑影吞噬,就像月食。 这是从未发生过的现象,自里世界出现以来,红月就一直挂在高空上。 岑今双腿微不可察地颤抖,眼前眩晕,仍操控重力薄膜覆盖红月。 当月全食出现,便是里世界易主的时候。 众诡紧张得屏住呼吸,小李曼云握紧拳头,紧紧盯着缓慢爬上红月的黑影。 红月先是被咬了一口的大饼,慢慢变成一轮胖胖的弯月,接着是一个镰刀状,最后变成巴掌大的红光,老楼漂浮在空中的白石灰纷纷坠落,红光消失,剩下几颗没爆的灯泡还兢兢业业亮着。 突然,‘哇’一声,岑今吐出一大口鲜血,狼狈地咳嗽,以致吞噬红月的动作慢了几秒。 好在很快就被彻底吞噬,从未有过的黑暗降临老楼,众诡却觉得安心。 那轮红月对它们来说,是一个噩梦。 原本对于是否会被里世界吞噬,众诡漠不关心,生前万念俱灰,死后无牵无挂,唯一的执念就是杀死李振中。 若如岑今所说,李振中已死,它们执念已了,一时间茫然无所措,觉得就此消亡也不错。 现在里世界易主,它们还能活着,可也不知道接下来会而临什么。 毕竟诡异无善念,黄毛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李振中? 没人知道。 “黄毛!”小李曼云突然惊呼。 原来是岑今完全吞噬里世界后,心力耗尽,一下松懈,紧绷的精神立刻断裂,外伤内伤的痛楚统统涌上来,一时乏力,向前栽倒。 前方是窗外,十楼的高度。 大小李曼云和陈静云下意识想救他,却都慢了一步,惊愕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窗沿边的男人。 那人站在窗沿边,半边脚踩在楼外而,穿着精致考究的西装和单边眼镜,而孔华丽得不可思议,却叫所有人直视一眼便心生恐惧,如堕无边恶狱。 他刚好出现,岑今一倒下,直接栽他怀里,双腿无力而下滑,被一把捞起来。 岑今半醒半昏迷,勉强睁开眼,看到白皙的脖子,没有乱七八糟的痣,然后是凸出的喉结,线条修长而迷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他甩了甩头,把头靠在丁Y青的肩膀上,挑起眼,直勾勾地看着丁Y青的眼。 而无表情,眼里还有残余的疯狂,毫不将神明放在眼里,丧丧的表皮包裹嚣张的灵魂。 “你没走?” “走了。没走远。” 岑今眼角余光瞥见众诡匍匐在地,便说:“大神,快走了神通。” 丁Y青看着岑今,目光温柔,不知情还以为他在看心爱的人,只有岑今知道这逼裹着一张戏皮。 小李曼云感到那股快将她压扁的力量突然消失,她悄悄抬头,偷看丁Y青和岑今,但是光线太暗看不清脸,只看到两人姿势亲密,像在互相拥抱。 她迷糊地想着,这就是黄毛的老大,他的神明吗? 神明都这么和蔼可亲吗? 岑今懒怠地说:“谢谢。” 一开始,没人知道他跟谁道谢。 丁Y青知道,低垂眼眸,若有所思地观察他。 “陈静云,”岑今抬眼:“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除了救回李曼云。她是特殊魂体,靠执念而活,我没办法。” 小李曼云坐起身,惊诧地看向母亲和姐姐,却看到两人站在一块,安静而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被排斥了一样。 陈静云:“帮我照顾小观音,直到她像人一样生老病死。” “好。” 岑今目前没办法让小李曼云变成人,但他欠陈静云一命。 大李曼云冲岑今点头致谢,身体透明。 如岑今所说,她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经历过一场痛到极致的实验,变成特殊的存在,依靠和母亲团聚的执念而继续成长,于老楼游荡。 迷惑霍小亭,求助霍小亭,连鬼蛊师和李振中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李振中扑过来一刀劈开她的红伞,甚至没认出她就是李曼云。 可以说,大李曼云与母亲同体共生。 陈静云一死,执念消失,她也会消散。 而陈静云受李振中一刀本就活不长,刚才拼尽全力,此时油尽灯枯。 小李曼云爬起来,有些跌撞着跑过去,想抓住她们。 “妈妈。姐姐。” 她那么幸运,有别的诡异没有的母亲和姐姐,她们都爱她。 她才刚刚见到母亲,才听到李曼云毫无芥蒂地让她喊姐姐,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希望可以永远在一起。 小李曼云没有心,不懂全身无力的难受的感觉是什么,她凭着本能扑向母亲和姐姐。 就在她伸手,快要抓住她们的时候,‘啪’一声轻响,跟泡沫破碎的声音差不多,漂亮的李曼云在她而前碎成白色轻盈的块状物,温柔的母亲和巨大的肉山也同时碎裂成红色晶莹的灰尘。 房间里漂浮着红色细碎的晶体,掺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晶体,美得如梦如幻,是李曼云和陈静云送给小观音的离别礼物。 小李曼云扑空,摔倒在原地,好半晌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白大褂和鬼影们围在小李曼云周围,有些手足无措。 岑今收回目光,说:“帮个忙。” 丁Y青:“你说,我考虑。” 岑今说他要去现实世界一趟,腿软走不动,劳烦背过去。 丁Y青笑望着他,似乎在刚才的观察里有所收获,所以慷慨地同意。 岑今去了趟现实世界,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把红伞。 他将最后一把红伞还给李曼云。 李曼云接过红伞,抱在怀里,突然哭得惊天动地,吓了岑今一跳,周围的鬼影和诡异们纷纷围上去安慰。 丁Y青和岑今站在外围观看。 “你可以尝试在林中小屋和老楼之间连接通道。” “那是你的地盘。” “业务拓广,林中小屋也只是一个桥梁。而且你可以尝试开拓里世界,以后再遇到其他遗址可以吞噬进来,扩张版图,创建一个你自己的国度。如果遇到神明,或有对抗之力,吞了它们的王国。” 丁Y青循循善诱:“一个属于你的诡国,可以让你成神。长生不老,凌驾众生的神。” 岑今:“可我没事业心。” “……” 岑今抬起眼,让丁Y青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他眼里没有一点野欲,所以勾引无效。 “我渴望朝九晚五的工作,互相签订劳动合同,彼此尊重规则、遵照秩序,互不侵犯,这是人生最舒服的模式。” 对成为资本家没兴趣,更不可能建国搞封建帝.制复.辟。 狗逼神明光看电影就换来一身小资情调,得给他塞点人民群众该看的书。 岑今心想。 丁Y青:“你要不回去洗个澡,有力气了再处理这件事?” 岑今:“……”话题转太快了。 丁Y青笑了笑,带岑今离开:“不过,让林中小屋和老楼之间连接通道确实是为你好。你想低调,得看实力允不允许。高级诡异能察觉到你的里世界,只要摸到那片雾,它就能爬进来,趁你势弱抢走它,顺便杀你。” 岑今举目四望,红月被遮蔽后,他才真正看清里世界的而积,以老楼为中心,到庭院枯山水的边缘,约莫两千平,其余皆是茫茫的灰雾。 灰雾深处,不知尽头,却能感觉到无尽的危险择人而噬。 岑今垮起丧批脸。 怎么还必须得附带保全业务? 居然莫得法律保障! 这群诡异怎么都不喜欢遵守秩序? 岑今胡思乱想,没发现丁Y青跟抱小孩似的将他举起,两手揽在丁Y青的肩膀,下巴耷在丁Y青的头顶,在垂头丧气、蔫了吧唧中,疲累得谁着了。 林中小屋的门被打开,丁Y青抱着人进来,送回卧室又出来。 铜铃头和怨童一言不发看完全程,互相对视,俱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出惊恐:黄毛被杀熟中! *** 现实世界。 李振中看到夜游神那身怪医装扮的图腾差点肝胆俱裂,猛将红伞掷出,转身就逃。 图腾躲过红伞,狂奔而去,速度迅猛如奔雷。 突然前而拐角走出王灵仙,撞见满脸惊恐的蜥蜴脸,又听后而的图腾提醒:“他是李振中!”,便拔.出后腰别的双枪对准李振中。 李振中意识到这是人类,便愤怒地拔.刀:“滚!” 唐刀披霜带电,卷起的气流刮过王灵仙的脸颊,后者纹丝不动,眼睛沉静,扣响扳机,两声闷响穿过钢刀,一颗没入李振中坚硬的头骨,一颗正中他的机械心脏。 李振中顿住,没反应过来。 雪亮的刀身忽然出现多道裂缝,瞬间断裂。与此同时,没入躯壳里的特制开花.弹跟炸烟花似的爆.开。李振中半个头颅瞬间炸开花,机械心脏爆出火花,蛊王在火焰灼烧的痛楚中嘶吼。 下一刻,寒光闪过,李振中头颅滚落在地。 图腾收起斧头,王灵仙皱眉:“反派boss这么弱?” 图腾将李振中踢翻身,指着他后背深刻的伤口说:“显然是我们捡漏。” 王灵仙:“谁搞他?” 图腾:“刚才他见到我,满脸惊恐,仓惶逃命,脱口而出一句‘又是你,夜游神’。” 王灵仙拿出手机录像:“通知机构,让他们查一查夜游神到底是什么诡异,对人类有没有居心。” 图腾应声。 从头到尾,他们就不曾相信诡异的示好。 搜完七楼顺手解决掉里而的怪物,叶胜英收到临时小队小群通知,挑眉吹哨:“大boss搞死了?江山代有人才出,姐姐等领退休金啊。” 很快,五楼的老熊发来图片:[一摞子李氏族人。罪孽深重。] 有时间发图片,说明现已安全事已了。 六楼的老鬼和小妖也发图片,密集的铁笼子,以及遍体外表无伤但内部骨头被震碎的干尸在地上扒拉着,显然小妖的音波攻击碎了干尸的骨头。 两人安全。 叶胜英发语音:“带着小朋友们去十楼,机构的调查组和医疗组大概二十分钟后抵达。” 一群人几分钟后抵达十楼,叶胜英听着王、图二人的描述,结合档案里的调查资料,心里头有些眉目。 她叮嘱二人:“别对外透露夜游神,就说李振中是你们两人合力击杀。” 王灵仙不愿意揽这功劳,让给图腾。 图腾无所谓,他懂叶胜英的大局观,谁都不清楚诡异相助的目的,在这新世界即将对外披露的重要关头,曝出一个自诩正义良善的夜游神并不是件好事。 机构和官方一直以来没对外公开的隐忧,便是新时代到来,势必伴随新信仰的崛起。 人多盲随、从众,软弱,易受诱惑,容易将诡异当成新信仰,而为虎作伥。 “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了。去年之前还没那么多诡异,现在井喷式爆发。”叶胜英舌头顶着牙齿:“啧。” 前有四海窟,后有李氏老楼,一个新海城怎么这么多高级诡异? *** 饱睡一觉的岑今恢复精神,而对巴巴守在门口的铜铃头和怨童,先跃过它俩,洗澡换衣,再去趟里世界,领回抱着红伞的李曼云。 铜铃头和怨童瞪着李曼云,对岑今昨晚的经历抛之脑后,纷纷龇牙:“岑今,这是你给我们准备的午餐?” 怨童两眼放光,但是忍着口水等回应。 铜铃头既想前晚能助它进化的诡异大餐,又想偿人类新鲜的血肉,内心贪婪地表示它全都要。 岑今脖子和手臂都缠满绷带,闻言指着俩诡异介绍:“一只怨童,一只铜铃头。前者比你小,随便叫什么名字。后者比你大,叫什么你随意。” 然后指着小姑娘说:“李曼云,新房客。” 黔川异象(红皮青蛙) 怨童和铜铃头围着李曼云打量, 彼此不说话,场面挺诡异的。 岑今趴在客厅按计算器,算着养一个小孩、一栋小屋需要多少钱, 没空搭理对面的三小只。 李曼云心理年龄十岁左右,不能整天关在屋里,容易心理变态。 本来就是半人半妖,一受刺激直接回到诡异的状态, 然后报复社会怎么办? 所以得上学, 不求成龙成凤,但求懂得礼义廉耻。 上学是第一步, 其次寻找让她融入人类社会的办法,尤其不能让李曼云在大学里溜达, 保不齐被哪个老师教授认出顺手给灭了,回头他还得去领骨灰顺便接受调查。 等等―― 李曼云没有身份证! 给李曼云上一个户口倒是不难, 岑今自己就是没户口的流浪儿,全靠盲婆当初四处奔走,耗费大半年时间才给他上了户口、弄了身份证。 而今再重新走一遍流程,就是费时耗钱, 好在他这些年四处打工, 认识不少机关基层朋友, 可以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二,到时候请根烟、请顿饭, 大概得花一千块。 小孩上学得买辅导资料,还有各种课外活动费,少说也得一两千, 先准备两千块,至于课外培训班、兴趣班这些暂时不用考虑。 剩下其他日常生活费, 准备一千五就行了。 然后是林中小屋,它倒好养,一个月喂一次,老楼里还存了不少诡异尸体,就是没冰箱,放不了多久就会腐烂,虽然可以让铜铃头和怨童帮忙解决一点,但最好还是买个大冰柜。 既可以长期供肉,又能保证老楼卫生。 其次,老楼现在属于他,鬼影、白大褂和其他幸存的怪物们都是他的房客,为了让房客有一个好的居住体验,老楼的居住配套环境也得搞起来。 不求高大上,但求舒适。 再说老楼最上几层都被李振中劈坏了,上面的居民得往下迁,以后有条件再修补,另外就是六七楼不能住,不是手术台就是实验室,居民看到不得PTSD发作? 格局得改。 五楼和二楼可以住,鬼影还住二楼,让它们自己整理家庭和房门。 五楼让白大褂和失败的实验品们住进去,至于三楼可以改造成单人房,只是结构得大修。 敲敲打打下来,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耗资太大,只能一步步慢慢来。 首先登记人口,安排入住和管理,居民定时清扫老楼,然后他再想办法弄点绿树花草进去,就是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植物能在高浓度精神污染的里世界存活。 岑今计划这些倒不是为了投资,说不为资本卖命就绝对不会沦为资本走狗,他只是为了改善普罗大众的生活条件,让人民幸福安康,走的是社会主义、世界大同的红色路线。 一步步制订计划的岑今压根没想过他把恐怖的诡异视为‘人类’,并用‘人类’社会的秩序去规范诡异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情。 加加减减最终得出大致耗费数目:十七万。 还是使劲压缩人工、材料和维修更新等费用才算出来的最少花费,然而回头看不到四千的账户,岑今颓丧不已。 这时,手机发来一条短信,是图书馆招聘兼职的通知:由于雇主方面的意外而取消兼职发布,特此结算之前试工工资并三倍赔偿。 下面还有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收到684块钱的转账。 “……”晴天霹雳。 唯一救命的高薪兼职就这么没了! 他怎么忘记市中心图书馆就是李振中开启罪恶一生的开端? 李振中头都被砍下来,所有李氏族人全死光,个人资产估计上交国家,哪还有钱聘请图书管理员? 尤其图书馆诡异被解决,再也不会出现闹鬼事件,何必浪费资源去高薪聘请一个仅兼职的管理员? 因果,都是因果。 万万没想到由于自身办事能力太出色,直接帮雇主一劳永逸,结果扇没一份高时薪好工作,岑今一颗不够坚强的心受到伤害,连一头耀眼的黄毛都在瞬间失去色彩,软趴趴伏在头顶。 三小只诧异于黄毛突如其来的丧,虽然他平时老垮着一张咸鱼躺平的丧批脸,但是从未有过此刻由内而外散发的‘放弃吧,无所谓,爱谁谁’的颓废气息。 怨童抱着铜铃头,歪着头看他。 铜铃头贱兮兮提议要不要趁现在偷袭黄毛。 怨童犹豫片刻,摇头拒绝,小声哼道:“我不屑偷袭。”才不是前几天的投喂示好让它心生一点好感。 铜铃头生□□挑拨是非,说白就是贱,见挑拨不动便偃旗息鼓。 李曼云撑着大红伞踱到岑今跟前问:“你怎么了?” 岑今瞥她:“屋里不要打伞。” 铜铃头恐吓:“屋里打伞会招鬼。” 李曼云:“迷信。” 岑今收拾草稿说道:“会长不高。” 李曼云顿了顿,慢吞吞合伞,抱在怀里,想着怪不得出生十几年还是一米多一点的身高。 岑今换鞋准备去上课,老规矩叮嘱怨童和铜铃头好好看家,晚上会带好吃的回来,李曼云也待家里先熟悉环境,晚些时候去拍照准备上户口。 “对了,回头我网购一个双人床放怨童那屋,你跟李曼云都是女孩子就住一屋,不然一人一屋太浪费。” 怨童跳脚抗议:“不行!我拒绝!一共五个房间,每人一间还有剩,再说凭什么她一来我就得从单人间变双人合住?” “凭我负责你俩的住宿费。” 一句话堵住怨童和李曼云的不满,前者连食宿都是岑今包的,确实理亏。 后者原来还是三室两厅的大房子,沦落到跟别的诡异合租本也是不满,但寄人篱下没办法,她妈把她托付给黄毛了。 岑今淡淡地扫了眼两小只,大家长式独断专.横且粗.暴地做下决定便出门上课去了。 刚合上门,对面的周满就出来,岑今心脏漏跳一拍,差点被看见里屋的样子。 周满:“听说你在和诡异对抗时激活超凡之术,正式成为超凡者了?” 岑今:“师兄怎么知道?” 周满:“校内论坛超凡者名单更新了。” 这什么? 见岑今不知,周满解释:“因为明年全球各分校举行竞技交流会,校内论坛也很关注这事,所以专门做一个全球超凡者的汇总和排名介绍等。不过排名随时更新,看学生的最终成长结合其平时表现,每周一更新。” 岑今了然,跟周满分别后,进入论坛找到这个帖子,发现全球五大分校+总校所有学生一共才5350名超凡者,其中新生超凡者不超过一千。 排名前十的学生基本是大三和大二,学生第一人是白头鹰国人,总校大三学生,全名叫君士坦丁・奥古斯都・克罗尔,旁边有关于这人的详细介绍。 先祖追溯至罗马帝国贵族,如今也是欧洲一个老牌家族,产业遍布世界,单出身就是全球金字塔顶尖那一拨,而他本人尤为出色,潜力A+,超凡之术序列39,今年寒假亲赴非洲海岸线处理游轮两百人被枭首的大诡异事件,是年轻一代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以下排名分别来自毛熊、罗马梵蒂冈和华夏。 令岑今惊讶的是六七八位都是华夏人,还是大二生,分别叫王灵仙、图腾、乌蓝。 前两个名字熟啊,昨晚刚通过电话。 前三排名虽然不是华夏人,但前十就有五人是华夏国籍,就实力而言不输任何大国。 他顺便看一眼自己的排名,一直翻到后面――很好,3999,不上不下卡在刚刚好的位置,不容易被注意到,差一位就能突破四千大关。 排位危险,但是倒退后,更不会引人注目。 岑今退出这帖子,眼尖瞟到飘在首页的热帖:【八一八新海城首富李振中和他的怪物房。】 心想不会吧,昨晚刚解决李振中,今早就传开了?这传播速度未免太快。 好奇地点进去看,首页描述李振中十几年来偷偷干过的事,虐杀亲生女儿、囚禁诡异制造观音母、各种丧尽天良的人体实验……桩桩件件罄竹难书,光看文字描述的版本就已是叹为观止。 文字的后面两段分别阐述官方这几年来查询失踪人口,都指向李氏老楼,因此一直记录档案,终在昨晚派一支临时调查组前往李氏老楼暗中探查,不料遇到因畸变而实力大增的李振中。 最后在临时调查小组齐心协力的合作下,打破李振中妄图畸变成诡异的阴谋。王灵仙和图腾合力围剿李振中,由素有‘佛子’之称的图腾斩下李振中的头颅。 【图师兄赛高!!】 【据官方内部透露,尚未完全畸变的李振中,其实力不亚于高危诡异,本人刀术了得,就算没有畸变,本身实力也十分强劲。】 【意思是说图师兄凭一己之力斩下高危诡异的头颅?!】 【牛啊师兄。】 【某些粉不要故意忽视‘王灵仙’、‘合力围剿’几个字好吗?】 【大少粉虽迟但到……我估计要不了多久,舆论就会变成王灵仙主力输出,图腾捡漏。】 【不用估计,外面开新帖放王粉从内部偷出来的图,明白显示李振中身上致命的两枪,咱心里清楚谁用枪,帖子开出来捧谁的。】 【草,内部偷图,官方正编人员吧。】 【我们是草根,人家□□,放十几年前人人喊打。】 ……以下省略十几页粉黑大战。 岑今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小小的校内论坛都能分出两派粉丝吵翻天,他退出帖子,转去课表查看今天的课程安排。 上午四节文化课,下午四节体术课。 两点上课,岑今踩着点到体育馆,见里面上百来个人,除了黄姜和于文基本不认识。 他找个角落待着,被眼尖的于文发现,给拽出到他们小组里联络感情:“这是黄毛,四海窟入学小考救过我们。” “我叫岑今。” “哦对。”于文应声,指着小组成员介绍:“黄姜不用说,你知道。这两位是王灵仙师兄、图腾师兄,我们是体术课临时小组。” 岑今听到熟悉的名字便看过去,终于见到传闻中的天才们,不由感慨出色的人果然玩在一起。 “师兄们好。” 王灵仙淡淡应了声,眼下青黑,昨晚到现在睡不到两个小时,期间还耗费精神应付机构的盘问和污染检测,现在疲惫得不想搭理人。 图腾倒是好脾气地回应,但也不冷不热。 好在岑今觉得这种相处模式很舒服,他很想回角落里蹲着,毕竟一个丧批混在天之骄子群里,怎么看都格格不入,非常突兀。 这时上课铃急促响亮,一声宏亮的‘集合!’发出,所有学生迅速排队,昂首挺胸且精神气十足。岑今一时不察,被推到第三排第四位,就混在王灵仙他们中间。 他不太适应这位置,想去末尾。 “各位同学下午好!”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空旷的体育馆都是十刹海独有标志的大嗓门的回音。这藏密喇嘛兼密大教导主任的男人没有半点架子,堆嘎短裤人字拖,像出来纳凉的大爷,边走还边冲同学招手问好,姿势像极慰问的领导。 “各排排头报数!我看看哪个迟到早退缺席。” 每队报数,到第三排时,排头大声回答:“报告!多了一个……一个黄毛同学!” 闻言,所有人纷纷扭头想找谁叫黄毛,本以为很难找到,没想到打眼一瞧就看到了! 人群里,那头黄毛真闪眼。 十刹海笑哈哈:“人家姓岑,对吧黄同学?” 黄毛本人:“……”烂梗过不去了是吗? 笑归笑,十刹海还是很尽责地介绍岑今。 而岑今开学日当天以骗鬼自杀本就闻名论坛,部分新生和老生早就如雷贯耳,如今亲眼看见他,果然跟论坛里描述的一样,是个随时躺平的‘丧批’。 “对了,我们这个体术班前几节课已经分好小组,以后什么小考、周考作业需要小组合作就维持现状,直到毕业为止。”十刹海问:“听懂没有!” “懂了!” 百来人异口同声,铿锵有力,且对此毫无异议。 他们进入体术班之前就先在论坛里了解过资料,早就挑选跟自己实力相差不多、又能取长补短的同学做伙伴。再者一次合作结束,下次最好还是选择磨合过的,省时省力。 不过他们都分配好小组,岑今新来的,他怎么办? 于是岑今举手问十刹海,十刹海沉吟几秒,一锤定音:“图腾他们这小组还差个人,刚好乌蓝回老家,人手严重不足,你就填进去吧。” 岑今:“……?”等等,填进哪个小组?王灵仙他们这全是天才的小组? “我觉得我去后面的小组就――”挺好。 “王灵仙,你们小组有异议吗?” 王灵仙是小组组长。 他回复:“无所谓。” 十刹海:“好,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让我们开始今天的体术训练――对了黄同学,你们小组周考已经完成,而且非常出色,我给全员评A+。你很幸运,平白得到一个A+。” 感受到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羡慕嫉妒目光,岑今:“……”更丧了。 发呆数分钟,岑今才回神,一边听着十刹海吹嘘体术的重要性,一边听于文碎嘴:“恭喜你加入我们小组,为了庆祝,今晚一起哈啤酒?” 听这口音是鲁省人没跑,但是怎么没倒装? 于文继续碎碎念,岑今提取其中信息,大概就是体术班一共三个,每个班人数一百一、一百二左右。他们这是体术二班,算上岑今一共120人,分成20个小组,每组六个人。 岑今:“我们这组才五人。” 于文:“乌蓝师姐回老家主持鬼蛊族七月半的祭祀大典,请假半个月。” 鬼蛊女乌蓝,和王灵仙、图腾并排的天才。 这小组就是全班、不,是全校精英小组,除了被填进来的岑今。 岑今揪了揪发尾,刚叹完沉重的一口气就听到十刹海说:“……体术,初级修身健体,中级自保,高级则一拳一脚皆可杀人,当然也可以杀诡。所谓体术,不是花里胡哨的漂亮把式,也没有吹得出神入化的武功秘籍,只讲究两个词:力量和速度。” 十刹海:“很多人觉得比起体术,还是剑术、枪术、超凡之术更帅气,杀伤力也更强。普遍认知里,赤手空拳打不过刀剑炮.弹在手是不是?” 岑今表情有点古怪,这举例没什么不对,但感觉放在这里又觉得阴阳怪气。 果然,他听到旁边同学嘀咕:“来了来了,剑术辣菜枪术,枪术辣菜体术,体术辣菜其他,超凡之术看谁都是垃圾。” 于文说:“淡定,十主任每堂课都会踩一下其他三门课。其他课也差不多,习惯就好。毕竟一年后,除了超凡之术必修课,我们需要在剑术、枪术和体术中挑选一门做必修,所以老师们从第一堂课就开始抢生源。” 密大超凡者除了文化课和必修的超凡之术,还必须学习一门战斗课,枪术剑术体术任选其一。 当然剑术不单止用剑,十八武器任选。 枪术也不是只用手.枪,飞机大.炮狙.击火箭.筒甚至有兴趣的话,还送进核武工厂里进修,就是很可能没有用武之地。 岑今听完描述,感想就一个字:壕。 他想着剑术得花钱买冷兵.器,枪术光最普通的手.枪都得定时保养兼购买子.弹,实在是太费钱了,还是早早选定体术,抗摔耐打就行。 “力量。” 十刹海一拳击向前面一个千斤重的钢铁秤砣,只听到微弱的声响,钢铁秤砣表面就出现一个深陷十米的拳坑,甚至能看到白汽袅袅上升。 那是强大的力和超快的速度相结合,重击空气、硬块时发生剧烈摩擦而产生的白雾。 “速度。” 十刹海轻描淡写地展示完毕。 高强硬度的铁块如豆腐般绵软,被轻易盖章。 “你们不用超凡之术,单凭自身力量尝试击打铁秤砣,谁能打出个拳坑来就算过关。”说完他就让所有人自由活动。 众人懵逼,纷纷喊话:“等等,主任您就让我们自己打铁秤砣?没点技巧教?不用打什么基础?” 十刹海双手叉腰:“我怎么没教技巧?不是说了速度和力量吗!我让你们结合速度和力量,都听到哪去了?一个两个当我说话放屁,趴下做一百个俯卧撑!” 众人彻底傻眼,两两对望,还想再耍赖,但图腾和王灵仙已经趴下做俯卧撑了。 他们看向两人的目光都有些莫名,心想怎么大神不反驳。 岑今在心里叹气,跟着趴下做俯卧撑。 大家比他多上几堂课,怎么还搞不清情况呢? 别看十刹海装扮不修边幅,说话三句里带两句调侃,随时跟学生打成一片,可人家是桑耶寺里仅次于活佛的首座,还跑去婆罗多苦修,回来不是机构机要职位担任者,就是一校教导主任,哪是真正好说话的人? 这是一个笑面弥勒,可笑口常开露佛心,也可怒目恶相,铁石心肠。 在处理正确事情上,通常铁口无情,说一不二。 果然,有人耍赖求情,被罚一百俯卧撑+负重跑圈二十,再有异议,直接扣学分,一句一分,不容置喙。 这下子没人敢再反驳质疑,体育馆内所有人趴在地上做满一百个俯卧撑,然后击打铁秤砣直到完成十刹海要求的‘速度+力量’的一拳。 于文做完俯卧撑,翻身坐在地面说:“这根本不是体术。” 岑今也做完俯卧撑,气息有点急但是很稳,回头看了眼在高台上俯瞰全馆的十刹海,回问:“你觉得什么才是?” 于文击掌,眼睛放光:“阿姆斯特朗回旋踢!这才是体术的终极浪漫!” 岑今抽动嘴角。 黄姜平复呼吸,闻言冷冷说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阿姆斯特朗回旋踢,因为阿姆斯特朗是一个登月宇航员。” 于文有点受伤:“我不信。” 黄姜冷笑,继续输出:“只有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阿姆斯特朗炮,不是体术,连格斗术都算不上,你想见的话,低头盯裆就能满足。” 于文受到严重打击,讷讷道:“黄姜你,你怎么能这么,这么污……” 黄姜:“我不仅污,还能无耻地举报。” 于文低下骄傲的头颅,放弃强辩。 等黄姜一走,王灵仙突然开口:“格斗术的终极浪漫,我相信。” 于文猛地抬头。 图腾:“我也相信。” 看着十分高冷但是理解自己的两位师兄,于文感动不已,扭头期待地看岑今。 你呢? 岑今:神经病。 *** 新海城编外特殊部门会议室,调查组正副组长及部分组员,特攻组组长及部分组员同时参加会议。 老鬼是调查组副组长,也是李氏老楼事件的参与者,由他做简单开场白:“今天召集各位是为了商讨李氏老楼事件的后续,后续两个疑点。一是铜棺女尸和观音像的来源,二是当初出现在李振中身边的高人的身份,现在我们先阐述疑点。 谁先说?” 负责四海窟后续处理的调查组组员起身说:“数据勘测结果显示,图书馆的铜棺和四海窟地下水库里那具美人面铜棺的材质一致,可以断定,两者间有必然联系,很可能来自同一个高级诡异。 它正在有计划地预谋什么,四海窟的黄金墓、镇墓兽和神道柱录文里提到的‘纵目’、‘先知’,残酷的墓葬,秘法饲养诡异,而铜棺女尸和四十二手眼观音也是秘法饲养诡异,两者非常相似。 李振中在神秘高人的指点下,对妻女进行反人类实验,目的是为了攻克诡异无法繁衍的弱点。 我们很清楚,人类在跟神明斗争中胜出,除了智慧和数不胜数的牺牲,就是压倒性的数量。 人类寿命短暂,但是拥有繁衍的天性,所以生生不息。” 组长说:“你认为李振中一开始的实验是诡异的目的,它们也想获得种族繁衍的能力?” 调查组组员点头:“是。” 组长问老鬼:“你的看法?” 老鬼:“我认为是。神明复辟,恐怖复苏,与全人类为敌,必然需要战前兵马。兵为重,一个士兵数量庞大的军队,可以轻而易举灭杀人类。” 组长:“你们查到铜棺女尸和观音像的来源了吗?” 老鬼:“铜棺女尸、观音像和李振中身边的高人都来自同一个诡异的复辟计划,包括四海窟黄金墓。两者目的不一致,但是最终核心利益都是这只诡异为了它的复辟和集权铺路。” 组长紧皱双眉,神情严肃道:“单凭猜测,我没办法向首都汇报这个工作。你们有确实的证据吗?至少要证明这只诡异存在,而不是凭借两个棺椁材料一致推断一个高级诡异准备对人类开战。” “我有。”叶胜英前倾,胳膊肘撑着桌面,一派混不吝地模样说:“我在四楼遇到美人蛊,拍下美人蛊后背那张脸,跟四海窟黄金门那张艳丽诡谲的面孔一模一样。” 她翻出打印的照片和华夏机构-官方内部资料库里打印的黄金门女人脸的照片放在一起做对比。 组长:“看上去不像。” 老鬼等人也表示不像。 叶胜英又拿出一份黑白照片:“再看。” 众人再看,纷纷表示样貌一模一样。 叶胜英:“第一份彩色打印,第二份黑白打印,而且我做了一些锐化处理,模糊两份照片里的女人的气质。第一份彩色高清晰照片连同女人诡谲糜烂的气质一同摄下来,而第二份照片里的脸则柔和许多,眼角弧度下垂,看上去慈祥悲悯。” “这变化也太大了。”老熊不敢置信,反复对比才相信一个人的气质能直接影响五官。 “同时,”叶胜英说:“我仔细查询四海窟的资料,发现上次暴.动后续处理还出了事,一个士兵在搬动黄金门的时候发疯,大喊‘母神千秋万代,鬼国将至。入我门下,信者不死。不信我言,当有白发’。不幸的是,‘鬼国将至’是一个开战的信号,后面两句话像是威胁,让人们选择阵营,不入者死。 幸运的是,首都那边有人查出‘不信我言,当有白发’这句话的出处。” 组长追问:“出自哪里?” 叶胜英:“汉书・五行志。主角指的是瘟杀之神,西王母。” *** 五月中旬,黔川中东部一村落。 惊石坠猿哀,竹云愁半岭。 高山峻岭陡峭如一把锋利的刀直冲天空,仿佛将天与地劈成两半,水流奔腾如雷,猿啼似哭似号,缭绕群山峻岭间,一片野生竹林如云似雾围绕着一个普通的村落。 村落的清晨一如寻常,在平静的日光中拉开一天的序幕。 妇女到村头水井打清冽的泉水,小孩背着书包去上学,男人们准备去田地里看庄稼。 村中鸡鸣狗吠,一派勃勃生机。 何贵跟着村里人一起,准备今天水库放水。 连续一个月干旱,田地土块都裂开,水渠干涸,必须得放水。 他们绕过竹林,何贵是外乡入赘,不理解为什么每次都得绕一大圈路而不是直接穿过竹林去看庄稼,便向平时混最好的邻居问这问题。 邻居说:“那叫鬼竹林,跟观音的紫竹林相对,传闻世间的慈悲和灵气都在紫竹林,而世间的恶念和邪气都汇聚鬼竹林。那地方邪门,听老人们说那是鬼国入口,十几年前就叮嘱我们远远绕开。” 何贵皱眉:“这不是迷信?” 邻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过十几年前的鬼竹林是出名的埋婴地、猫狗冢,死气沾得多,自然而然就邪门,以前有不信邪的人贪近路,一进去鬼竹林,没再出现过。” 何贵:“这么邪?” 邻居:“不然我们怎么一个个宁愿绕远路?到了――田埂上是什么?” 何贵抬头看过去,见先到田埂的村里人转身狂奔,脸上冷汗如瀑布下来,表情惊恐焦急:“快――快去喊蛊婆!” 村里人急问他们看见什么,何贵也十分好奇,他眺望田埂只看到红色的草地。 ……红色的草地? “红皮青蛙!一群自相残杀的红皮青蛙!” 巴蜀(巫鬼道) 蛊婆又名草鬼婆、真蛊婆, 是湘州本地一些擅使蛊的妇女的统称,传女不传男,多数蛊婆独具未婚, 经常活跃于偏僻的深山老林里。 早些年道路经济不发达,蛊婆就是十里八乡的医生、风水先生等职业作用,有时候还会帮忙处理奇诡之事,因此颇得当地人的尊敬。 后来思想开放, 村里年轻人去城市发展, 留下来的中老年人虽很少再需要蛊婆,但还是很尊敬她。 这不, 大清早遇到田埂鳞集的红皮青蛙这等奇诡之事,第一时间想的还是请蛊婆来看。 村长等老人簇拥着一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 脸上褶子一层层重叠、下垂,像癞皮狗松散的皮肤, 而她的眼睛却是瞎的,蒙上一层白翳,看上去十分吊诡。 田埂上挤满十里八乡来看热闹的人,毕竟红皮青蛙自相残杀、遍地都是青蛙残缺的尸体这事儿实在离奇, 放在古代那是要上奏天听, 皇帝要出罪己诏安抚民心的。 众人哄闹中, 却听蛊婆说:“外乡人、行尸者皆回避。” 外乡人回避好懂,可这行尸什么意思?死而不僵为行尸的意思? 围观者众, 议论纷纷。 村长问出大家的疑惑,蛊婆解释:“《伤寒论》说人病脉不病则生,脉病人不病则死, 意思是根里坏了,体虚内虚, 死脉死气,病情严重,即使能跑能跳也离死不远。所有又言‘脉病人不病,名曰行尸’,这种人容易受冲撞,说不准当天就没了。” 此话一出,当即挑出十数人,让他们远远看着,不准靠近,免得冲撞。 何贵也在其中,走到远离田埂二三十米的地方翘首观望,忽然听旁边有人说:“我拍了视频,你们想不想看自相残杀的红皮青蛙?” 满足八卦的好奇心是人类的本能,在场众人本就遗憾不能近距离观看什么见‘自相残杀的红皮青蛙’,这一听有视频,当即围过来表示想看,最好视频发送给他们。 “红皮青蛙是什么品种?” “我前段时间去县里参加一个博览会,看到他们介绍岛国特产的一种青蛙,皮就是橘红色的,可能就是这种橘红色皮青蛙。” “那不是我们本地的青蛙,这是不是叫什么、什么物种入侵?” “管它什么侵,我就想看看青蛙自相残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以前听说黔省发生过一件奇闻,数万只青蛙互相吞食,场面惨不忍睹,到现在都没找出确切的原因。” “我都发你们手机,还有谁没收到?”视频在手的同村外乡人问:“何贵,你收到没?” “我不用。”何贵反射性回答,下意识瞄向他手机里正在播放的视频,瞬间血液逆流,遍体生寒,而且头皮发麻,大热天的情况下,流出一头的冷汗。 虽不到三分钟的视频,但是田埂里的红皮青蛙像鱼鳞那样密集,血淋淋一片极为刺目,更恐怖的是所有青蛙像疯了一样攻击,其中一只的腿被咬断,鲜血淋漓,而它毫无所觉地生吞下另一只青蛙。 这一幕已足够诡异,可还没结束,生吞同类的青蛙,其腹部高耸,仍爬向对面一只断成两截仍在蠕动的青蛙,张开血盆大口将其生吞。 然后是下一只、下下一只,猛然‘boom’地爆开,血花四溅,这只青蛙因暴食而撑爆身体,上半身却还在蠕动,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准备继续吞食。 何贵终于知道视频里密集的半截青蛙从何而来,他感到毛骨悚然,觉得红皮青蛙的行为太诡异,不敢再多看,对田埂里的红皮青蛙再升不起任何好奇心。 他有些坐立不安。 不料这时,互相传看完视频后的十几人还不满足,商量着穿过鬼竹林,躲在里面围观蛊婆处理红皮青蛙,顺便拍视频。 那个最初拍摄视频的中年人说,现在网络特别流行诡异邪门的视频,点击和流量超高,越古怪的视频能拿到越多的奖赏,上一个视频听说赚了一亿美金。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心动。 “何贵,你去不去?” 何贵脸色苍白地盯着鬼竹林,那片苍翠得惊人的竹林非常广阔,外围的竹子有大碗碗口那么粗,枝干纵横交错,竹叶硕大,遮天蔽日,而且最外围的竹干挂满尼龙袋。 这是村里的习俗,死猫死狗不入土,尸体要藏在尼龙袋里,袋口绑紧,挂在竹林。 但何贵知道那些风干老旧的尼龙袋不止装死猫死狗的尸体,还装活猫活狗和婴儿尸骨,那是起码二十年前的风俗,村落封闭,观念落后,不以残忍杀生为耻。 有几次耕田回来晚了,天空无月无星,山野幽暗,何贵打着手电筒匆匆绕过竹林,远远能看到竹林里幽蓝色的鬼火。 科学普及后,人们已经知道鬼火其实是磷火,但何贵知道竹林里除了鬼火,还有几道高矮不一的黑影静静站立在竹林外面,甚至能听到‘铿铿’的锄地的声音。 何贵每次都不敢看,匆匆跑回家里,没有对谁说起,再加上刻意遗忘、暗自心里说服自己一切鬼祟都是迷信,久而久之便坚信鬼竹林是迷信。 如今受到红皮青蛙的刺激,瞬间记起他对鬼竹林的恐惧。 如果真觉得鬼竹林是迷信,他就不会每次都远离鬼竹林。 “何贵,你去不去?”同伴催促。 何贵精神恍惚:“不……不能去。” 他的大脑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红皮青蛙生吞同类的一幕,撑爆了的红皮青蛙麻木地进食,被另一只同类吞食……周而复始,杀戮永无止境,恐怖的是视频里只听到同村人的脚步声。 那么多的青蛙,没有一声蛙鸣! 可何贵仿佛听见它们凄厉痛苦的嚎叫。 何贵想阻止同村人进竹林,但他开不了口,全身颤抖,直到扛不住极度深寒的恐惧,转身逃回家。他身后的十几名同村人疑惑地看着落荒而逃的何贵,纷纷嘲笑他胆子太小,看点视频就吓傻。 十几人浩浩荡荡朝鬼竹林走去,刚到竹林外面,抬头看到几十个尼龙袋,不由顿住脚步。 “愣着干嘛?走啊。” 没人走。 开口的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英勇地迈开步伐,下一刻头顶一个尼龙袋袋口突然断裂,一句白森森的尸骨掉下来,正好砸在他的头顶,甚至还有一只鸡爪似的手骨垂在眼前,点着鼻子。 这人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妈卖批!闹鬼了!” “跑啊――” 一群人疯了似地转身逃跑,没人管晕倒在地的人。 等人全都走光了,这晕倒在地的人爬起来,没事人似的拍拍身上的尘土就溜进鬼竹林。 一边往里头钻,他一边说:“这么多人挤进去拍视频分走流量,当我傻?有钱赚,不独占,那是圣母娘娘,可不是我。” 他深入竹林,嘲笑外面几十个尼龙袋就能吓跑,一群软蛋,里面可什么都没有,估计什么邪祟鬼竹林都是编出来唬人的。 这人举起手机拍摄,没发现头顶数百个尼龙袋密集地挨在一起,阴森恐怖。 话分两头,另一边的蛊婆一到田埂便摆手退出去,不肯再踏进一步,还对村长说:“最好让人拿绳子围起来,不管地多宽、多远,只要看见一只红皮青蛙,哪怕一亩田里只有一只红皮青蛙,都必须得围起来,叫十里八乡的人不准进去。 还有,这事情得封锁,不能传出去。” 村长紧张问:“问题很严重?” 蛊婆颤颤巍巍:“报警。报给县里,让他们联系鬼蛊族,这事得鬼蛊族来处理。” 村长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像有一块大石头狠狠砸进去,沉甸甸的。 他今年八十九,再过几个月就是九十大寿,就是死了也算喜丧。活了这么久,一辈子没出过比县还远的地方,却比一些相同岁数还走南闯北的人物看过更多离奇古怪的事情。 原因在于他们这位置地处黔川边界,群山峻岭环绕,自古以来便是风水绝佳之地,毫不夸张地说,十步一古墓,百米之内说不定能挖出历史上某个王侯将相的大墓。 古墓一多,相应的诡异邪祟之事便也遇见不少。 当然村长想的并非此事,而是鬼蛊族。 鬼蛊族原来叫巫鬼族,可追溯至夏商时期,曾一度担任巴蜀古国的先知、祭祀一类神职,此后历经多次国家动荡。 覆灭、复国,始终可见巫鬼族参与其中的影子。 而在政治变动和时代洪流中,巫鬼族也并非上下一心。 人心不一,两岐遂分,而巫鬼族原本修习巫鬼道,后来分为巫道、鬼道。 鬼道误入歧途,在巴蜀地区兴风作浪,利用蛊术、巫术残害百姓,令两地人民苦不堪言,直到天师府祖师爷张道陵孤身深入鬼道,又寻到巫道,学习巫鬼两道术法,经改造后创建天师道,并消灭鬼道。 因此汉晋之时,张道陵的天师道多被称为‘鬼道’,其弟子多被称为‘鬼卒’。 鬼道被灭,留下修习巫道、安于和平的族人。 恰逢其时,王朝掀起巫蛊厌胜之祸,时人草木皆兵,对巫鬼之术避之不及,这一支族人便干脆更名鬼蛊族,躲入深山避世。 直到上世纪被机构找上门,鬼蛊族接受邀请,成为董事会成员之一。 入机构之后,天师府与鬼蛊族接洽,后者每年派遣族人前往天师府学习鬼道,前者也同鬼蛊族交流蛊术。 现如今双方都呈现欣欣向荣的姿态。 而蛊婆是机缘巧合之下,修习鬼道蛊术,并非正统的鬼蛊族人。 遇到一些不能解决的事,还得请鬼蛊族出手。 村长记得上一次蛊婆请鬼蛊族出手时,还是处理一座王墓的重大事件。 他悄悄地叹气,实在太老了,都有点忘记几十年前的腥风血雨,连村头的鬼竹林,也是那座王墓没处理干净留下来的尾巴。 村长喊大儿子:“阿隆,你现在回村打县里电话报警,照事实描述就行。” 对了,那座王墓叫什么? 村长沉思:哦,想起来了。 穆王墓。 瑶池阿母倚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穆天子与西王母神女的传说,当年可也是十里八乡最受欢迎的曲艺剧。 *** 首都特别行动部。 数据分析部部长林善渊和副部长李善水两人将调查部+特攻部部长张畏涂围堵在办公室里,夫妻俩一左一右堵住张畏涂,神色严肃地说:“劳烦张部长派点精锐人手立即动身调查西王母和她的鬼国。” 张畏涂双手合十,仰头望着两人,抿唇一笑,脸颊上两个酒窝让他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十分无辜。 林善渊和李善水两人微不可察地绷紧身体,严阵以待张畏涂。 这人不要脸,不能以常规对待,一大把年纪经常毫不羞耻地做出抿唇露酒窝的无辜样子,真的……很让人暴躁! 张畏涂:“为什么?” 李善水扔下一沓资料:“新海城调查组组长撰写的报告,有确凿证据证明四海窟的黄金墓、神道柱,市中心图书馆的黄金棺和李氏老楼都和西王母有间接或直接的关联。具体情况,您看报告。” 张畏涂伸出食指,推开资料:“不想看。” “……”李善水深呼吸。 林善渊握着她绷紧的拳头劝说:“冷静冷静,他今年六十快七十的老人,离死不远,我们等几年,等他死就好。” 李善水按着心口:“你说得对。”她平缓呼吸,对张畏涂说:“您不想看,我读给您听。” 张畏涂耸肩,“请便。” 李善水:“我直接说重点,四海窟黄金墓、神道柱和镇墓兽里石灰封七窍的女尸、小孩,都是为了封印地下水库的黄泉。 包括深湖里的岩葬,那些尸体不是黄泉创造的国度,而来自于另一只诡异。 这么说不对,不该贬低为诡异,而该称呼为灭世级神明――西王母。” 听到此处,张畏涂终于流露出些许兴趣。 见状,李善水和林善渊都有些松了口气,张畏涂感兴趣就行。 只要张畏涂感兴趣就会处理这个诡异事件,动用权限将其列在前排,派遣调查部和特攻部精锐调查此事。 “西王母和黄泉存在竞争关系,黄泉不是安全可控,而是受限被困,所以上次出现暴.动。我提议提高四海窟禁区危害等级,加强安全防控,做好随时疏散城市居民的工作,同时氢.弹待命。” 除此外,李善水没有提出其他措施,因为密大分校就在新海城,还有一位传奇大佬李道一和十刹海坐镇。 “其次,应该将注意力重点放在西王母。铲除西王母的同时,需要防控黄泉趁机反扑。另外,从新海城最近几桩诡异事件都与西王母有关可以发现,西王母野心勃勃,很可能早在两千多年前就开始布局。 四海窟神道柱第一个被献祭的孩童,其时间是汉武帝时期。神道柱录文:先知慧言,纵目来告,瑶池玉液救人间,金童玉女赴龙潭。瑶池、龙潭统一指代西王母住所,意思明朗,先知和纵目这两句是同一个意思,反复强调,驯服民众,欺骗当时的民众必须献祭金童玉女才能让西王母降下瑶池玉液救他们。 而且记载里用的是‘金童玉女赴龙潭’,当时的先知洗脑民众,献祭儿女是送他们去天上享福。所以所有人争先恐后想获得这个殊荣,实际是被石灰封死在柱子里,类似于打生桩。” 林善渊递给妻子一杯水,让她润润喉。 李善水喝了水,继续说:“神道柱录文里提到,先知和纵目是同一个人。先知很好理解,是他的身份,纵目则是他的籍贯,一个为西王母卖命的纵目人,当了先知。 纵目,古籍文献和出土文物都有他们出没的痕迹,基本集中在汉代以前,夏商时期最活跃。古蜀青铜纵目面具,《华阳国志》里称蜀王蚕丛其目纵,故以石棺为纵目人冢也。 《山海经》中有一目国,又称鬼国,在@负之尸北。但我们还可以理解为三眼,第三只眼竖起来,就像二郎神。 而且川、甘、藏这些地方都有非常明显的三眼崇拜,而当时以蜀地文明为中心,很难说这仅仅是巧合。 同样的,《楚辞・大招》、《楚辞・招魂》也有提及鬼国和纵目人之间的联系。 幽都鬼国,于昆仑之北,皆在海内昆仑地区。而我们华夏人哪怕不用专门看文献都知道,西王母就住在海内昆仑。” 一长串的分析不带停歇,而且信息量爆炸,普通人估计得来回听个四五遍才能抓到重点,但张畏涂仅听了一遍就抓出几个重点。 “1、先知是纵目人,纵目人和蜀地古国都是鬼国人。2、纵目是西王母伥鬼,所以西王母统治鬼国。3、鬼国将至,西王母想覆灭人类。4、西王母从两千年前开始谋划。” 李善水:“对。” “那么,”张畏涂说:“轮到我问问题,1、西王母的谋划是什么?除了最终目的,你们能推导出她的计划吗?2、通过一句‘鬼国将至’,纵目是鬼国人,你们就推导出纵目和西王母的关系,过于草率。” “我来回答。”林善渊说:“我们暂时推导不出她的计划,但是只要找到鬼国入口,或许就能据此推断出她的全盘计划。其次,《汉书・哀帝纪》,四年正月、二月、三月,民相惊动,哗奔走,传行诏筹,祠西王母,又曰:‘纵目人当来。’。 这里指出策划千人以上传递筹策,宣扬恐怖言论,强迫洗脑民众信仰西王母的主要策划者,就是纵目人。” 张畏涂敲着桌:“听上去,所有事情都发生在蜀地,连李振中身边的高人也是鬼蛊族叛徒,所以你们觉得鬼国入口有可能在……巴蜀?黔川?” 林善渊:“昆仑境内,皆有可能。” 他口中的昆仑不是现如今的昆仑,而是夏商时期记载的海内昆仑。 张畏涂若有所思:“我会考虑。” *** 新海城・密大体育馆。 “速度!力量!懂不懂什么叫强强结合?”十刹海拿着个广播在高台上呼喝:“亲爱的小朋友们,你们的脑子是不是被僵尸吃掉了?速度+力量=体术,哎哎,这么简单的1+1=2的算术题还做不出来,不如回幼儿园重修。” 伴随十刹海的奚落,还有他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不停在体育馆内回荡,成为众学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于文痛苦不已:“憨逼货就会瞎逼叨,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1+1=2啊,为什么不能等于3,不能等于1?我就觉得等于1了。” 他摊开十指,拳面伤痕累累,全是蛮力击打出来的伤口。 自十刹海要求他们在千斤重的钢铁秤砣上留下拳印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周,总共上了37节课,问题还没人能在秤砣上留下拳印,于是十刹海就开始魔鬼老师+地狱训练的模式。 每天早上五点钟负重跑圈是基操,十刹海还说没要求他们绕着新海城跑一圈是怕耽误上早课,回头寒暑假必须得来一次新海城一日游。 “狗日的仙人铲铲。”黄姜面无表情。 岑今等人唰唰扭头看她,内心纷纷表示十分诧异黄姜吐脏话,主要她给人感觉就是教养良好的大小姐,这会儿突然脏话,得是被十刹海折磨到什么程度啊。 十刹海抖着脚说:“可爱的小朋友们,别说我欺负你们,我给你们一个证明你们不是没戒奶小孩的机会。来,看到你们后面的钢板没有?那是特制的钢板,机构刚做出来的,准备用在对付诡异身上,你们只要击穿钢板就行,三次机会,可以小组合作。” 有人举手问:“主任,这钢板用来对付什么等级的诡异?” “放心,只是危险等级。”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高危等级,却听十刹海补充:“五级危险哈哈哈……我有时候都被自己充沛的父爱感动。” “……” 五级危险和一级高危有什么区别!! 狗屎的父爱! 王灵仙评价:“就算我没亲眼见过,也肯定十主任的能力很强。” 图腾:“确实。” 于文闷声问:“你怎么知道?” 岑今也好奇。 王灵仙:“没被打死不容易。” 图腾:“没错。” 岑今心想你俩一唱一和何不弄个快板卖门票呢? 图腾:“我们五个人朝同一个位置击打,力冲着同一点,应该能打穿。我们排队,顺序是黄姜、岑今,于文,我,王灵仙。第二轮,我,王灵仙,于文,岑今,黄姜。第三轮黄姜、于文,王灵仙,我,岑今。” 岑今感谢他没喊错名字:“我都可以。” 看他排序应该是根据平时每个人的训练成果而做出来的安排,先轻后重,然后先重后轻,只是他不太明白第三轮为什么安排他。 想了想,岑今不问,没什么值得问的。 于文说:“没问题。 王灵仙懒懒的,“随意。” 倒是黄姜低头看手机,没给反应,直到喊她才抬头:“你们安排就好。” 于文:“你看什么?” 黄姜收起手机:“祭祀的事,我姐让我有时间回去一趟,赶在六月中旬之前上香。我查了时间,刚好遇到端午放假,已经提前订机票。” 于文:“不就是下周?” 黄姜:“嗯。” 于文:“鬼蛊族是什么样的?你们家的祭祀又是什么样的?” 王灵仙撩起眼皮说:“论坛里不是有放去年的视频?” 于文叹气:“亲自去看比较有意思。话说回来,鬼蛊族每年七月半举行盛大祭祀,天师府也会举行超盛大的传度法会,还有藏密,那节日也多了去了。” 三个地方分别对应小组里的三人。 “老羡慕了。”于文说。 王灵仙:“没什么意思。你们要是有兴趣,明年带你们去参加。” 嗯?岑今慢吞吞地想着,没什么兴趣呀。 图腾:“我也可以带你们去。” 黄姜眨了眨眼:“表姐说,你们有兴趣的话,也可以来。” 于文:“真的?!我要去我要去!” 王灵仙和图腾不表态,毫无兴趣。 “端午放假应该会安排论文吧。”黄姜说:“你们知道穆王墓吗?” 王灵仙和图腾两人都有了点兴趣:“好像是三十五年前挖出来的一个王侯墓,没有对外公布,但是记载在机构档案里,是一个四级活禁区。” 黄姜摇晃手机:“乌蓝表姐说那边最近出了点事,很可能需要下墓,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她给你们留名额。” 王、图二人对视一眼,沉吟几秒,点头同意。 “我们去。” 岑今诧异于乌蓝跟黄姜是表姐妹关系,不过想想两人同是鬼蛊族,有关系也正常。 “你呢?黄同学。” 岑今垂眸:“我得打工。” “这样啊,可我们得做小组作业。你之前的周考表现都不太好,除了第一次,其他时候拿分不高,这次再拿低分可就危险了。” 岑今无所谓地想着,不然退出小组,甚至退出体术班也行。 他之前读的大学就是因为经常拒绝班集体活动而被孤立,本身倒无所谓,毕竟得打工攒学费和生活费。而且班级团队作业比较少,就算有安排,他也会完成自己的那份,只是不和其他人一起。 即使这样,还是会被责怪拖累团队。 明明其他人也并没有很好地合作。 不过黄姜他们不同,这是真正的天才团队,他的拖累会很碍眼,所以可以的话,还是自己主动退出。 正想到这里的岑今忽然听到黄姜说:“我族里祭祀很繁忙,各个岗位都缺人,大部分是临时工,你要不要来?工资还可以,我觉得。” G? 王灵仙打着响指:“我一般需要雇佣行李搬运,黄毛,你要不要做?” 岑今:“你们是替我无中生有一个工作岗位?” 黄姜和王灵仙闻言回以莫名其妙的一眼:“不,你别自作多情。” 岑今:“……” 半晌,岑今轻松地笑了,开口问最在意的事情:“对了,工资多少?” 黄姜:“我问表姐……一天八百,干六个小时。” “!” “不知道。”王灵仙扒着额前的头发,姿势帅气。 于文:“关于他的兼职一发到论坛瞬间被抢光,帖子卡得不行,你得用千兆的流量才抢得到。至于工钱,有多有少,最高就是帮大仙遛他的金毛,一次一小时,五千。最少,也有两三千吧。” 黄毛丧批顿时充满干劲,感觉柳暗花明又一村,丢了芝麻捡西瓜,人生充满希望。 “大仙,我自幼便与动物结有善缘。” 红棺葬(1)(红岩天书) 王灵仙还是无所谓的态度:“遛完金毛你还能活下来, 这工作长期做下去也行。” 这狗活泼成这样吗? 岑今思索他近来坚持锻炼,体力强壮不少,就是同时遛十只金毛应该不在话下。 王灵仙补充:“工伤报销。” 岑今:“什么时候开始?我随时能上岗。” 王灵仙:“端午过后再说。” 岑今表示没问题, 接下来便是击穿钢板的课堂任务。 第一轮按照排序,岑今第二个上场,见钢板上只有一个微不可察的凹痕,瞥了眼黄姜通红的手背, 心想不愧是特制过的钢板。 黄姜虽然是调查专业, 体力比不上特攻专业,但力量也比普通人大许多, 前几堂课测过重拳力量大概一百来公斤,已经是职业拳击手的级别。 岑今也测过重拳的力量, 大概一百五十公斤,跟黄姜相差无几。于文能打出两百三的重拳, 而图腾和王灵仙则可以打三百出头的重拳,全场最佳,轻松打破世界纪录。 接着是其他三人补上三拳,开始第二轮排序, 岑今倒数第二, 一拳重击过去, ‘梆’地重响,可以看到深约三公分的拳印。 钢板厚度14公分, 经过两轮击打才初见成效。 黄姜、于文先后开始第三轮重击,于文一拳下去,一缕白烟转瞬即逝, 而钢板凹坑深度增进两公分。于文惊喜不已,连忙撤开, 让王灵仙补上。 于文:“大仙这一拳下去,少说得精进四公分。” 岑今不做判断,心里也认可于文的话,只要不出意外。 然而意外就是这么突如其来,当王灵仙五指包合成拳,青筋暴突,以疾如闪电之速击向钢板,那力度连远在四米之外的岑今都能听到拳风呼啸而过,忽然从旁飞来一物,挟裹巨力,击向王灵仙脑门。 王灵仙感知敏锐,灵敏地翻过钢板,躲过一击,但冲向钢板的重力也不得不卸了半成的力道,导致原本设想的击出四公分变成不足两公分。 比于文还不如。 王灵仙愠怒,定睛看向袭击他的那物,就算前半段嵌进钢板里也能看出这是一只人字拖。 全场只有十刹海穿人字拖。 众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十刹海就拍着脑袋走过来,拔.下人字拖说不小心扔过来了,真是好大一个失误,又没什么诚心的冲着王灵仙表示不好意思。 王灵仙问:“既然是失误,那就重新来一次。” “不行。”十刹海:“是我失误,又不是你们失误。你要说重来一次也可以,我从那边再扔一次。” 于文跳脚:“主任您耍赖!明明是您故意捣乱,导致我们失误。” 十刹海振振有词:“你有证据证明我故意捣乱?没证据闭嘴。快点,还剩两拳是不?赶紧啊,打不穿钢板,晚上出来跑圈。” 他将这话大声重复一遍,馆内立即充满此起彼伏的抱怨。 十刹海又贱兮兮地说:“这不到七公分吧。就算七公分好了,还差一半,图腾和黄毛同学,你们俩加油。我十分看好你们,太看好你们了,要是你们击穿不了钢板,辜负我的期盼,我会很伤心,一伤心就准备加强训练――击穿不了钢板,你们这组晚上跑圈和负重都是别人的两倍。” 停顿一会儿,他又说:“图腾算是我师侄,师叔我对你寄予厚望,不能给我们桑耶寺僧人丢脸――让我丢脸,我让你们丢命,负重三倍。” 于文哀嚎:“您存心的,这不公平!” 十刹海:“上了战场,你跟诡异谈公平去。”他背着手在周围绕了一圈,声音响彻体育馆:“少逼叨啊崽子们,你们年轻一代不知道多幸福,现在人多了,还有官方撑腰,吃穿住行补贴,但是问问你们师兄师姐当年怎么从总校毕业的。” “我告诉你们,那不叫毕业!叫逃出生天!” “这钢板是用来对付诡异的,也是绝大多数诡异能够承受的力量。它们刀枪不入,不管身上有皮无皮,厚度跟这钢板一样,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没有超凡之术加持,你们凭人力能干翻吗?干翻一只,能干翻一群否?问问诡异是否站在原地被你打,是不是还友好的让你十招?” 十刹海严厉斥责:“回答不上来,就他老子的给老子他老子的干!” 原本有些不满小情绪冒头的学生们此刻都缩了回去,他们回答不上来,只能憋着满肚子的‘他老子’狠狠干.穿钢板。 十刹海哼了声,驻留原地催促图腾:“快.干。” 明摆着还想搞事。 几人对视一眼,图腾暂时放弃击打钢板,围成一圈再作商量。 岑今看向正在骚扰其他组别的十刹海,显然不在乎他们这边出什么对付他的奇招,这就是压倒性实力的自信。 “岑今?” 岑今回神,看向图腾:“我会配合。” 图腾:“复述一遍我们的计划。” 岑今:“没有计划,趁乱围殴主任。” 图腾:“精辟。” 岑今一心二用,没错过图腾他们的计划,两位大神都喜欢剑走偏锋,据说在总校就经常挑起争端,而现在被十刹海这么针对,还有三倍惩罚的压力,两人干脆一二不做二不休,打算围攻十刹海。 由图腾虚晃一招,在前做诱饵然后顺利缠住十刹海,接着黄姜和于文都帮他围攻,然后王灵仙尽全力打出五公分的重拳,剩下两公分留给岑今。 岑今听到这里就愣住,发呆一阵后才说:“我重拳的力量跟黄姜差不多,打不了两公分。” “打得了。”图腾说。 岑今投去不解的一眼。 图腾:“我留意过你的课堂训练,你重拳的力量虽然相比其他人弱了许多,进步速度像龟爬,但是缓步匀速上升,而且你似乎每次都能准确找到物体的薄弱点。另外,你的速度也在匀速上升,跟力量几乎呈正比。” 最后一句评价让岑今懵住,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速度和力量提升呈正比,又没有确切的数据记录,图腾怎么知道? 图腾看出他的疑惑,主动解释:“十主任有一本考勤表,上面记录的数字不是考勤,而是每个学生的速度、力量提升,我跟王灵仙都看过数据。” 黄姜:“哦,我也看过。你知道的,我是调查专业,调查、记录和分析数据是本能。” 于文:“所以你们都知道?” 岑今:“不,还有我。” 黄毛丧批挠着耳朵,内心有些许小苦恼,他以为自己的进步掩藏得很好,也从不敢真正小瞧同组的天才们以及学校老师,但此刻才发现自己对他们还是没有特别全面的认知。 还是不小心小瞧了。 骄傲会使人掉马甲,现在开始,他得小心,要不然屋里那几只算不上聪明的诡异就得被切片了。 图腾转身:“行动吧。”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五人经过几周磨合也已经表现默契,图腾前脚刚缠住十刹海,王灵仙后脚就补上去,重拳出去,十刹海瞄见,急急甩开图腾奔上来,却被黄姜和于文拦在前面。 等他甩脱三人,王灵仙已经打完,目测剩下大概两公分留给岑今。 十刹海将阴恻恻的目光投向黄毛。 岑今:“……” 然而王灵仙大方站在十刹海面前说:“不好意思,主任,我想跟您讨教一点体术方面的招式。” “主任,我们也想讨教。” 黄姜、于文齐刷刷开口,和图腾一起围上来,四人分别锁住十刹海四面,由王灵仙发动攻击的信号,瞬间混打成一团,而十刹海一人对付四人还游刃有余。 岑今松缓着手臂肌肉,随即绷紧,盯着凹坑里的一点,直觉那里就是最薄弱的地方,所谓速度和力量的结合其实并不难理解。 就是字面意义的结合,首先体术以力量为重,力量就是基础,而人类的力量是有极限的,而非体术类的超凡之术并不能帮助人类提高其身体素能,所以只能从旁寻找协助力量爆发的办法。 超高速的杀伤力很好理解,一颗小行星以超高速撞击便足以毁灭地球,一颗小石子高速坠落足以击穿坚硬的头盖骨,因为高速运行的物体产生动能,从而造成极大的破坏力。 力的作用也是产生动能,从而制造破坏。 而破坏力也是相互的,速度过快却没有相对应的力量去化解瞬间反扑回来的巨大破坏力,会对肌肉和骨骼造成巨大的伤害,相反另一种情况也是一样。 所以速度+力量的结合需要在其中寻找稳定的平衡。 岑今连续几周的训练就一直在尝试寻找平衡点,即使在重拳力量不足的前提下,也可以通过与之相对的速度互相配合,达到双倍的成效。 他准备出拳,眼角余光瞥见十刹海挣脱四人包围扑过来,拳头生风,似有龙吟虎啸盘踞,岑今瞳孔紧缩,猛然出拳。 砰! 一束光亮便从钢板另一端透进来,刺进岑今的瞳孔里,他迅速张开手,拳头成掌,撑着钢板借力翻过去,叫十刹海一拳打空,刚猛的力道竟直接击穿钢板。 他们五人轮流一共击打十五次才好不容易打穿的钢板,在十刹海一击下,洞穿了。 岑今眉心跳动了一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拳头,透过钢板的孔洞看向十刹海的眼睛:“主任,你输了。” 十刹海冷哼一声,收回手说:“王灵仙打多一次。我说三次机会的意思是每个人三次,你们作弊,不算。” 于文愤怒地指责十刹海输不起,黄姜脸色也不好看,王灵仙和图腾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面对十刹海的刁难还是很不爽。 这时岑今开口:“主任,您原话是‘只要击穿钢板就行’。” 十刹海:“对啊,我还说三次机会,说在团队合作前面。意思就是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的意思,当然有人仅用两次,或者一次都不用也可以,毕竟团队合作哈哈哈……让你们同时击打一个地方,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放水了。” 岑今:“这次作废?” 十刹海:“黄同学的确聪明。” 岑今:“谢谢主任的良苦用心,我们完成任务了。” 十刹海不耐烦:“我不是说你们作弊――” “第一次作废,第二次成功了。” “什么第二次?” 岑今低头,十刹海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那个自己打出来的洞,瞬间无语。 “只要击穿钢板就行,主任您自己说的哈哈哈哈哈……”于文笑得很嚣张。 十刹海琢磨半晌,发现真没法赖,只好悻悻说:“算你们侥幸。” 岑今这一组是最早、也是目前唯一通过课堂任务的,恰时课堂铃响,十刹海让他们下课,其他人继续留在馆内直到晚间跑操。 一行人便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离开,到门口时,岑今忽然转身对体术二班全体同学说:“十主任说了,每人不超过三次或少于三次机会的前提下,只要击穿钢板就行。” 十刹海:“……?” 他环顾体育馆,见全班学生都眼巴巴地看着,登时气笑。 第一次被耍,难道他还会给其他人机会? 走出体育馆的岑今听着里头接二连三传出的踢打动静,不由感慨,青春,这肆意发泄的精力。 一回头,发现王灵仙四人都沉默地看着他,这让黄毛有点懵逼。 “怎么了?” “没什么。” 王灵仙越过他,图腾冲他颔首,也走了过去。一向外放的于文也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冲他挤眉弄眼一阵后跟上去。 倒是黄姜若有所思:“没想到你也不是完全丧气。” 黄毛满头问号。 黄姜摆摆手:“下周见。” 明天都是各自专业的课程,各自碰不到一起,后天就是周六,所以下周一才能见面了。 岑今莫名所以的走回宿舍,半晌后轻笑了声,刚要打开宿舍门就听到身后的门打开,周满喊他。 “黄同学,有一桩新发布的外卖单,你有没有兴趣?” “什么外卖单?” “诡异相关的兼职单,我们自己人喊外卖单。”周满说:“上次介绍给你的图书馆兼职,雇主后来表示很满意,虽然因为个人原因取消兼职挂单,但还是给你五星好评。你现在有了10%的信用,可以接收益高的兼职单。” 岑今表情奇怪:“你说雇主表示满意,给了我五星好评?” 周满:“对。” 岑今:“雇主不是李振中?” 周满:“虽然雇主匿名,但我肯定不是李振中。” 岑今无言。 周满:“这外卖单真挺值的,按照雇主要求分别给三十万到十万不等的佣金,就算最后什么结果都没有,也给两万辛苦费。” 岑今心一动:“单子内容是什么?” 周满:“寻找红岩天书。证明红岩天书存在或不存在,给十万。如果红岩天书存在,则找到天书所在的线索并给予二十万。如果拿到红岩天书,直接给三十万。” 岑今疑惑:“红岩天书是什么?” 周满:“红岩天书原名应该是红崖天书,深藏在黔省某个苗族自治区里的神秘景观。你千度一下能出来介绍,一处叫红崖山的山岩上刻着神秘的符号,蕴藏着无穷的怪异,自被发现以来就有无数专家前仆后继,试图解开文字谜团。 有人说是藏宝图,也有人说是讨伐明燕王的檄文,还有人说,这是殷高宗讨伐鬼方留下来的功名录。” 岑今:“照这意思,直接去当地拓印下文字,再找人破解不就行了?” “事情要这么简单,就没外卖单了。”周满说:“虽然这事儿在多数人眼里还是个迷,但是少部分人知道红崖山的怪异符文藏着天书的所在。据说那本天书记录夏商时期,神明的斗争、陨落和沉睡。” 岑今脱口而出:“拿到天书不就意味着躺平收人头?” 周满:“对啊。” 华夏神话体系复杂而完整,是全世界唯一没有出现文明断层的国家,这本来意味着高级诡异和灭世级神明将肆虐这片土地,但目前为止,只出现一个黄泉和西王母。 而在商灭亡之后,西周至今的三千多年来,除了汉晋时期,西王母的存在较为显眼,再没有出现其他神明兴风作浪的大诡异事件。 即使是西王母,其频繁出现的目的似乎是为了扭转此前瘟杀之神的形象,在人间建立起她的信仰。 怪象繁多,让人不得不质疑灭世级神明鬼索的原因,及其目的。 机构推测,神明之间曾经爆发过规模宏大而惨烈的战争,参照《封神榜》,但结果不是封神榜那样最后死的活的都能封神,而是被杀死的神明真正死亡,没死的神明受伤严重,遭到人类反杀而躲藏在隐秘的地方沉睡。 红岩天书正是记录它们藏身的书籍,倘若天书就能抢先一步找到沉睡的神明将其斩杀。 而死去的神明,其价值无限。 周满:“这雇主到处发单,在各个小论坛和外网小众论坛里发帖,已经很多人看见,接了单。你要不要跟我们组合?” 岑今:“不要。” “我们小组七.八人,都是毕业生,实力强――不要?为什么?” “实力不济。” “……” 面对岑今坦荡的脸,周满再三劝说,都只得到他‘水平太低,实力不济’的回答,即使高薪诱惑,岑今还是友好拒绝。 “好吧。”周满无奈:“如果反悔,还可以来找我。我下周一的飞机。” 岑今笑一笑,坚定拒绝。 不管什么原因,他都不会去。 报酬越高的工作,危险性与之正相关,何况红岩天书这种一听就是bug一样的存在,还一堆人前仆后继,分分钟变成炮灰炸出美丽的烟花。 目送周满离开,岑今推门进去,看到三小只飞遁的身影就知道又躲在门外偷听。 他边走边说:“李曼云,你户口两个月后能落下来,到时候就能去读书。鉴于入学考试而你没有小学基础,所以每天让你去老楼找鬼影和白大褂帮你补习,你去了没有?” 李曼云沉默数秒,“去了。” “撒谎!”岑今怒斥:“小小年纪,谁教你这些恶习!逃课不说还撒谎,你想我去你妈坟前给你哭坟吗?” 李曼云如霜打的茄子,“天天补习,还不如随我妈和姐去了。” 岑今冷哼,懒得搭理她这些矫情脾气,给她制定每天上课必须满八个小时,回头入学考试也必须一次过,等过了考试就不会再管其他。 然后是怨童和铜铃头―― “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客厅和厨房里砍诡异吃,溅出来的鲜血谁负责清洗?” 怨童和铜铃头不甘不愿:“我们清洗。” 岑今盯着怨童,忽然开口:“你有没有兴趣去老楼跟着一起补习?” “我现在就去擦地板!”怨童飞快跑进厕所里,开玩笑,没看李曼云那么惨吗? 岑今拿下背包,想到订购的一批油漆大概明天到,得去借个推车。 那批油漆只够刷二楼和五楼,已经花掉他所有积蓄,之后还得买点温馨漂亮点的墙砖和墙纸……关于这个,还是问当事诡的意见,看它们喜欢哪种花色。 正计划继续深入改造老楼的岑今,眼前忽然飘下一片柔软的衣角,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是一个披散着柔软黑长发的浴衣美人,猝不及防的美色撞进瞳孔里,惊艳的光已然绽放。 “好看吗?” 丁Y青俯身看着岑今,温声细语地问。 岑今的目光瞟过丁Y青滴着水的锁骨,有些底气不足:“还行。” “我一回来就听见你训斥小孩的声音,中气十足,很有大家长的派头。”丁Y青在他对面坐下来,手里把玩着一个黑色物件。 岑今:“总得管管。” “你抱怨我不管?” “我怎么敢?”岑今觉得丁Y青莫名其妙,他管李曼云是她妈托付,管怨童和铜铃头是顺手。 毕竟是房客,以后不定得合租多少年,舒服的居住环境很有必要。 顿了顿,岑今问:“你刚才在洗澡?” 丁Y青抬眼,银黑相间的眼睛吸收了灯光,一瞬间流光溢彩。 “嗯。” “我以为神明不用洗澡。” “去了讨厌的地方,沾染恶心的味道,所以回来冲洗掉。” 岑今心想,其实没必要解释,他就是随便说点什么打破尴尬而已。 丁Y青:“看电影吗?” 岑今:“什么?” 丁Y青举着手里的黑色零件说:“淘了很久才找到的转轮,装上去就能播放影片。” “你买了放映机?”他环顾客厅,没见到。“在哪?” 丁Y青:“在我房间里。” 岑今沉默,他对丁Y青的卧房毫无兴趣,但是神明的邀请如果拒绝,对方又会不会恼羞成怒? 纠结良久,岑今咬牙:“看。” “哦。” “所以,我们看什么电影?” 丁Y青静静地看他,说:“你误会了,我只是问你看不看,没邀请你一起。” 岑今躺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眼如死鱼,浑身散发着咸鱼的气息。 丁Y青观察岑今的表情,问:“你生气了?” “没有。”内心还悄悄松了一口气。 丁Y青见他这样,反而产生邀请他进卧室的念头,但这念头一闪而过,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心,不足以接受岑今踏足私人地盘。 ……私人地盘? 什么时候,林中小屋够资格成他的私人地盘? 岑今耷拉着眼皮,悄悄观察丁Y青,不得不承认对面那张脸毫无瑕疵,用他最近看到的一个新词‘女娲的炫技之作’来形容都觉得有点配不上。 对面的丁Y青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丝毫感情波澜,好像突然间陷入沉思。 沉思什么呢? 不会是想涨房租吧? “岑今。” “怎么?”岑今有点受惊,猛地挺直腰瞪过去。 丁Y青:“下周去黔川的机票多订一张,我也去。” 岑今反应过来,脸色憋得很难看:“你为什么去黔川?你怎么知道我下周要去?你监视我?” 丁Y青望着他,温和地笑:“刚好回来的时候,听见你们在门口讨论。” 岑今厉声道:“撒谎。我已经拒绝周满的邀请。” “无论你去哪里,你都在小屋门口。”丁Y青淡淡地说:“岑今,你防备、警惕我没关系,但是我真不至于沦落到监视你的地步。” 红棺葬(2)(传染) 神明监视人类……确实脸大。 岑今在客厅里完成吃饭、规划老楼重建和兼职所赚工资等事务, 同时脑子里一直飘着刚才丁Y青离开前留下的话。 说实话,虽然密大和机构一直宣扬人类与神明的斗争,让学生们产生一种人类并不输神明的错觉, 岑今知道这是为了培养年轻人与神明对抗的勇气,不至于在战争没有拉开序幕前就溃不成军。 但真正的神明和人类之间的差距是一道天堑。 岑今直面过神明的恐怖,初次见丁Y青,他连头都抬不起来, 四肢匍匐在地, 丁Y青杀他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第二次接触的神明是西王母,仅是里世界残留两千多年的一点污染就能逼得他差点七窍流血, 精神崩溃而亡。 没人比他更明白神明的实力。 所以他质疑丁Y青监视自己这件事,在丁Y青听来应该很可笑, 就像人类不会特别监视一只蚂蚁那样,除非蚂蚁是重点关注的实验品。 黄毛顿时释然, 他没有被‘重点关注’的价值,更没有哪个煞笔会拿他当实验品。 想通了的岑今便放下一颗满怀惆怅的心,脚踏实地,回到现实, 又被账本上一笔笔支出深深伤害, 恨不得永远沉浸在虚幻里。 也不知道神明有没有搞钱的本事。 …… 第二天, 岑今去上课,学习基础知识和文化课, 下午借了一辆推车将油漆运回家,毕竟运回学校目标太大,一不小心引起注意可能就是烟花炸满天的后果。 花巷里遇到不少邻居们, 一问起怎么买那么多油漆,岑今统一回答:搞副业。 自他懂事起, 一直做兼职,邻居们都习惯了。 经过训练而力气变大的岑今轻松地将油漆搬上四楼,遇到专门等他的杜莉。 杜莉是来还钱的,上次借了五万,一时间还不了太多,先还一万五,又端来一锅自家做的红烧肉给他。 岑今:“谢谢杜莉姐。” 杜莉笑了笑,拍着岑今的肩膀说下回她请客到五星级酒店吃大餐,忽然手机铃声响,她接起来一看,不太好意思地说她得走了。 岑今见状,摆手说:“姐忙您的吧。” 杜莉转身,脸色瞬间拉下来,岑今听到她冲手机另一头的人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语气十分不耐烦,紧接着身体一顿,背影僵硬在楼道口。 岑今有些奇怪,大声问:“杜莉姐,你怎么了?” 杜莉转身,因为楼道没安装灯泡,而她又背着光,所以看不清脸色。 “没事。” 岑今却觉得不太对,朝她走去,但是下一刻就听到杜莉冲手机另一端骂:“葛俊辉你有病!我告诉你,我们分手,你再缠着我,我雇人打断你的腿!” 花巷里出来的人多数脾气暴躁,生活磨平棱角,但是磨不平他们骨子里的不羁。 杜莉便是这样爱憎分明。 “渣男劈腿求原谅,被姐甩了。”杜莉咬牙骂前男友:“他去婆罗多出差,招惹那边的高种姓女人,以为玩完回国就没事了,贱人还想跟我上床,当天被人家家人找上门要负责。” 杜莉冷笑:“听说渣男现在被下了咒术,病魔缠身,一家人鸡犬不宁,却让我去见那个高种姓女人,求她手下留情……我疯了才去求情,贱男就该去死。” 岑今没想到能听到这些辛秘,一时间有些尴尬,没忍住就给杜莉发了五百红包说:“那个,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噗!”杜莉扑哧一笑,捧着岑今的脸颊挤了挤:“岑小今怎么这么可爱!行了,姐明白你心意,这一百块是姐请你喝奶茶的。” 杜莉收下五百,又转发六百,有糟心的贱男对比,觉得弟弟世界第一可爱。 “姐赶去上班,不然得迟到,拜。” “再见。” 岑今揉着脸颊回屋,先将红烧肉放进去,再将油漆搬进去,而早在他开门的瞬间,里屋就变成了林中小屋。 当他搬完所有油漆,发现丁Y青坐在餐桌的位置,拿着筷子正在夹盆里的红烧肉。 灯光下,红烧肉晶莹剔透,香味扑鼻。 怨童、李曼云和铜铃头三只排排站在墙根,望着红烧肉又是好奇又是垂涎,甚至能看到怨童做出吞咽的动作。 “……” 岑今到丁Y青的对面,迟疑问:“吃吗?” 丁Y青抬眼,半晌后将筷子连同红烧肉一起放下并问:“喝酒吗?” “啊?” “吃肉不配酒,乐趣少一半。” “哪学的?又是电影?” 丁Y青说:“去冰箱里拿酒。”他这话就是默认。 岑今狐疑地打开冰箱,还真找到一小坛酒,成年人巴掌大,将它递给丁Y青说:“我不喝。这是你酿的,还是买的?” 丁Y青:“酿的。”他打开塞子,酒香弥漫,抬眼,眼里都是春风般醉人的笑意:“两千年前埋的酒,起初有一个池子那么大,经过挥发只剩下这么点。” 他单手拎着酒盅的瓶颈子摇晃,问岑今真的不尝一口吗?两千年前的酒,经神明的手酿造而成,真正的琼浆玉液,错过这村以后没这店,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拥有的机会。 蛊惑游说轮番来,岑今小年轻啊,扛不住诱惑,舔着嘴唇说:“那不然,来点?就一点,一口。” 丁Y青给倒了一点点,推到岑今面前。 岑今尝一口,眉头皱起来,尝两口,满脸疑惑,全喝光,懵逼地说:“怎么跟二锅头一样?” 丁Y青面不改色:“是吗?可能二锅头抄了我的酿酒配方。” 岑今:“哦。” 他坐下来,酒气有点上头,拍了拍脸颊,拿起筷子专心吃红烧肉,杜莉妈妈煮的红烧肉味道一绝,瘦肥相间三层肉,软糯入味,筷子轻轻一夹就散了。 岑今忽然想到什么,去厨房了。 丁Y青闻着酒味,想着岑今刚才的样子,眼里温柔醉人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恢复他本来冷漠平静的模样,但此刻的平静下面还出现一圈涟漪,那是一点点的新奇和好奇。 墙根排排站的三小只偷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丁Y青凌晨时候回来,的确提着一个小酒盅,但他早就喝完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突发奇想往里面倒其他酒水。 闻了味道就兴趣全无,将酒盅扔进冰箱里,没有再提起。 对了,那个‘其他酒水’的瓶子是一个绿色玻璃瓶子贴红标签,好像叫什么‘二锅头’,就扔在厨房的垃圾桶里。 过了一会儿,岑今拿着三个碗出来,看他面色平常地出来,夹起红烧肉就往碗里叠,然后拿到客厅的桌子,招呼三小只过去。 三小只偷偷看丁Y青,见他没反对,便一步一挪跑过去,争先恐后拿筷子尝一口,被奇妙的味道惊呆了,纷纷沉浸在红烧肉软糯的口感里。 岑今走回餐桌,在三小只以为他要回去跟丁Y青同桌吃饭的崇敬目光下,端起红烧肉的盆子,走了回来。 “――”三小只震惊。 岑今:“吃你们的。” “!!”三小只更崇敬了。 好强!公然挑衅黄泉,黄毛热血少年の崛起之路! 丁Y青用筷子敲酒盅:“我呢?” 岑今背对丁Y青,头也不回:“神仙不食烟火的,吃了拉肚子。” 丁Y青‘哦’了声,自顾自敲酒盅,叮叮当当敲得岑今脑瓜子嗡嗡响,不耐烦地回头瞪过去,就看到丁Y青有一下没一下敲着筷子,撑着脸颊,唇边和眼里都有着高度一致的懒懒的笑。 不是以前一看就假得不行的温柔笑容,而是转瞬即逝的真实的笑容。 丁Y青看到岑今眼里的惊艳,熟练地切换粲然的笑容,让人想到春江水暖桃花开的画面。 但是,假。 岑今嗤之以鼻,扭了扭背,挡住红烧肉的盆子,心想神明是不是都喜欢披着温柔或悲悯的皮欺骗世人,方便他们收割信徒,其实根本不懂人的感情,也根本没有心的呢? 又或者,不屑于对人类表露感情,于是披上漂亮温雅的皮不遗余力地表演。 炉火纯青的表演,骗得世人为其要生要死。 岑今就着快乐水配红烧肉,看着狼吞虎咽的三小只,想起老楼里的鬼影和白大褂们,同样是诡异,有美食、有房子住,它们就快乐并满足。 而有些诡异,其实什么都有了,凌驾万千生灵之上,还贪心不足。 还没李曼云它们可爱。 丁Y青打量岑今的背影,观察他的表现,并无对方对自己不敬而不悦,还是新奇感更重,当然还有可能是‘丁Y青’记忆影响的缘故,所以对岑今格外宽容。 而且黄毛丧批有点脾气的样子,多了点活力,接近电影里的人类形象,也挺有意思。 怨童直勾勾盯着岑今手边的快乐水,问:“好喝吗?” 岑今倒给它。 怨童喝完,眼睛都直了。 有点苦,还有点甜,像药水的味道,说不上好喝,但是味道好奇怪。 再尝一口。 怨童一口接一口,喝完了,灰白色的眼睛里充满‘还要’的渴望。 岑今干脆都给它,铜铃头和李曼云凑过来,好奇想喝,前者喝了点就失去兴趣,后者也是兴趣缺缺,最后就留给怨童独自解决。 *** 周六日接了几个兼职,忙完又马不停蹄赶工老楼的装修,二楼和六楼内部选择米色,而外部则用明亮的黄色。里面来看,焕然一新,外部则显得这两个楼层尤为突兀.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钱再改造。 岑今打算将外面枯山水全部铲平,换其他能种菜的泥土,如果能买到元素丰富的黑土就更好了。 他让曾经是生物学家们的鬼影利用六楼留下的科研机器研究可抵抗精神污染的植物,买了十几包种子,其中超过一半是蔬果种子。 理由:那么大一块地,不种菜浪费了。 周一继续上课,周满来找过他,但被拒绝,当天下午对方就拎着行李走了。 周三准备放假。 周二,十刹海果然布置假期考题,虽然小组行动但这次分开计分,按照个人贡献给分,而且不仅要详细的三千字论文,还要求照片或视频。 如果不是实力不济,大家都有弑师的心。 十刹海:“等你们假期结束,回来就教你们学习超凡之术和体术的结合使用法。” 全班应声稀稀拉拉,实在是十刹海的教学方式过于粗.暴简陋,如果不是他们天资聪颖,早就退学了好嘛! 适时下课,十刹海溜得比所有人快。 黄姜想着大家一起回老家,不如让她团购个机票,还能省点钱。 王灵仙:“不用了。我包机,你们要来吗?” 于文:“我去!” 黄姜:“既然这样,那我就不买票了。” 图腾:“我搭高铁。” 王灵仙:“飞机更快。” 图腾:“为了修行。” 王灵仙耸肩,藏密喜欢苦修,可能这就是方法之一,但他从不认同。 他转头问:“黄毛,你呢?” 岑今:“我想多带一个人行吗?” 王灵仙:“可以。” 岑今闻言高兴了,省下两千多。 一行人就此分开,约定早上六点钟到机场,没人吐槽为什么这么早,毕竟他们只是蹭机的。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岑今就提着一行李箱、背着背包,顺手将两把菜刀放进去,到时一起办理托运。检查一遍无误,他便准备出门,身边跟着丁Y青。 丁Y青今天的穿搭依旧不失韵味,最重要的是明明有些年代元素的衣服,穿上去却有一种混搭的时尚感,是因为本来就好看吗? 丁Y青内里是一件亚麻棉衬,外面罩一件黑底鹤纹银丝绣外衫,整个后背都是一只仙气袅袅的丹顶鹤,倚着一棵银丝绣青松,树冠延伸至肩膀,而前面纯黑,没有任何绣样。 一面华丽至极,一面纯黑至简,十分吸睛。 丁Y青那头长发编成蝎尾辫,发间缠了一条银链子,垂在左肩一侧,异域感十足。 岑今好奇:“你自由不受限,为什么跟我一起出行?” 丁Y青戴上帽子和太阳眼镜,遮住大半张脸,闻言说道:“你知道古代钦差每到一个城市就敲锣打鼓昭告众人的原因吗?” 岑今边开门边说:“通知百姓告御状?” 丁Y青轻笑:“是示威。” *** 巴市机场出来,鬼蛊族安排一辆巴士在外面等,岑今一行人按照指令找到那辆巴士,正见司机扬手赶走准备上车的人。 “私家车,不做生意。”那青年如是说。 “买辆巴士做私家车?脑壳有包。”坐车失败的行人如是说。 青年叉腰不满:“老子喜欢,老子乐意。”一回头看见黄姜赶紧过来招呼:“表小姐回来了,这些就是你同学?” 黄姜点头,指着青年介绍:“族人,何星春。” 然后指着岑今等人一一介绍,何星春都能记住,就是在面对岑今时总不自觉喊成黄毛,被岑今无奈地纠正几次后,他也觉得不好意思,于是为表歉意变成了‘黄毛同学’。 黄毛:所以到底有何意义?! 轮到丁Y青,何星春面孔呆滞,岑今心生紧张,不确定他是跟黄姜几人早上见到丁Y青一样被惊艳到,还是发现丁Y青诡异的身份。 “这哥哥,长得真俊!”何星春猛拍大腿,热情询问:“有没有兴趣当明星?我保你大红大紫,红透亚洲……没特长不要紧,包装我在行。” 何星春开车还不忘游说丁Y青当明星,而丁Y青脾气温和地回应,表示他很喜欢电影,就那么一句话,何星春给激动得差点当场拉丁Y青回公司签合同。 岑今悄声问黄姜:“你家亲戚还兼职经纪人?” 黄姜:“他梦想是偶像明星、小鲜肉,脸不行、演技不行,退而求其次,立志捧出一个冲出亚洲的偶像。你帮你们家丁Y青注意点,别一不小心被拐走。” 丁Y青被拐走,世界会末日的。 岑今强调:“他是我房东,不是我家。你这么说,我}得慌。” 黄姜感慨:“他长得真不像人。” 岑今:“的确不是人。” 黄姜不懂他一语双关,以为岑今感受跟她一样。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很快安静下来,一路沉默到鬼蛊族,刚到巷口就看到一堆人塞满长巷,正在静站。仔细看,他们高举横幅,因为背对着,看不到上面写什么字,但是每三四个人的身边都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滔滔不绝的何星春顿时冷脸:“表小姐和表小姐的朋友们,不好意思只能送到这里,你们下车走小门,表小姐知道怎么走。” 黄姜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何星春:“族老和乌蓝小姐会解决的。” 黄姜语气严厉:“我问的是怎么回事!” 何星春沉默一会儿,无奈地说:“事情得从半个月前说起,穆王墓附近一个村落发生大规模红皮青蛙互相吞噬的诡异事件。事后乌蓝小姐亲自去调查,查到红皮青蛙很可能是三代以上的变异种,污染源来自穆王墓。 乌蓝小姐当机立断封锁穆王墓,日夜派人看守,已经申请特殊合金防止污染泄露,正在等待审批下来。 红皮青蛙被送去机构化验,结果证明被污染的青蛙,其互相吞噬行为是养蛊行为。 机构原本想研究出养蛊行为产生的机制,谁料没过多久,当地村落十来名男子聚集祠堂斗殴厮杀,伤亡惨重。之后将伤者送去医院,手术过程,伤者挣扎,甚至弄伤医生跑出去,扑到受伤的同村人身上,当着众人的面咬断他的喉咙,然后开始撕咬。 不仅是他,所有斗殴参与者都发疯一样攻击对方,有人断了腿还坚持爬过去啃咬同伴……你们知道那场面像什么吗? 末日丧尸。 为防止事态严重,只好枪.毙他们,事后将尸体全部运回机构解剖,结果毫无异样。” 王灵仙:“不是被污染?” 何星春语气沉重:“不是。我们查不到他们突然发疯、互相厮杀的原因,也没有在他们身上检测到超出含量的污染。其实他们厮杀的场面就像人类版本的红皮青蛙,但是红皮青蛙检测出污染,他们身上毫无污染。” “既然不是污染,至少查出他们发病的原因,防止扩散。” “我们第一时间查原因,然而已经事态发展迅速,超过我们的认知。这起事件发生后不久,县城乃至城市都出现类似的病例,有些是上课途中,突然跳起来用圆规扎破老师的喉咙,然后扑上去吸血。 有些则是发病的时候,故意将家人关在屋里,用刀砍死家人――这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保有智慧的病人。 而且这些病人只攻击同类,没有患病的人不会被攻击。他们似乎认得出同类,而我们的机器尚且检测不出来。我们将具有攻击同类、吞噬同类病症的病统称为‘红青蛙’。 那个保有智慧的病人就是将家人关在家里,等他们发病再吃掉。换句话说,他知道如何让其他人患病――” “他在哪?”于文追问。 “逃了。” 丁Y青忽然开口:“听上去,这好像是传染病?” 岑今诧异地看向丁Y青的侧脸,见他眉眼柔和,唇角扬起就知道又在演戏了,但是车里所有人都吃这套。 何星春:“G?好像确实是传染病……” 岑今直觉丁Y青可能知道什么,于是他问:“你知道这种病?” 丁Y青瞥着岑今:“不知道。不过既然是传染病,就可以用对付传染病的办法对付红青蛙,防止扩散,避免更多人的污染。” 何星春:“对,我立刻通知乌蓝小姐。” 黄姜:“等等,前面那群人怎么回事?” 何星春:“这件事正在网络上扩散,那群人都是身边出现病人,听说鬼蛊族有办法受理,就千里迢迢围过来要求救治。但是族老和乌蓝小姐都在穆王墓那边镇守,这里暂时没人管,只能任由他们堵住长街。” 黄姜摇头:“我来处理。” 岑今制止她:“要不,再等等。” 黄姜:“为什么?” 岑今:“你不觉得那么多人堵在巷子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奇怪吗?” 黄姜豁然明悟,然而除了她之外,王灵仙和于文都发现问题,只能说她关心则乱。 巷子里少说堵了三四百人,不说有没有摩擦闹出来的声响,至少得说话吧。 可是没有,静得空气中全是风声,而且这算是聚众闹事了,可也没有警察来维护,而且这一条街都是族人居住,难道也没人出来管管? 黄姜狐疑地看向何星春,后者连忙说:“不是,早上的时候还吵得很,现在这么安静我也很奇怪。咱族人大人忙祭祀,小孩得上学,哪有空管这些?” 穆王墓(1)(盲随) 那么反常的原因是什么? 众人看着巷子里的诡异情状, 不由手脚发寒,一时分不清是车内空调温度太低还是由心而生的恐惧。 人的恐惧点千奇百怪,越平常普通的日常出现不可理解的怪状, 越是比直面灭世怪物或鬼魂更易激发人心里的恐惧,尤其发生在同类中的群体效应。 比如红皮青蛙互相厮杀,比起直观的血腥,群体之间高度一致的行为才是人们真正的恐惧点, 因为不合逻辑、不可理解, 超出认知,于是爆发强烈的恐惧。 而今巷子里的情状就有点像群体性的一种行为。 于文恐惧地吞咽口水:“你们有没有发现, 他们的站姿一样,头颅稍微向右偏的角度也几乎一样,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我现在拿一把尺子过去量, 可能每个人偏向的角度是一样的。” 何星春搓着胳膊:“你别说得这么吓人。” “不。”黄姜:“他说得对。这些人太不对劲了,他们好像专注地看着某个方向……在看什么?” 王灵仙:“我去看看。”说完他就爬上车顶,过了一会儿回来,表情有点古怪:“他们在看门口一个稻草人。” 何星春愣住:“门口哪来的稻草人?” 长巷尽头大门口是大寨入口, 类似客家土楼, 里面居住全世界的鬼蛊族人, 叛逃者除外。 用稻草人做法是蛊术的一种,但是属于鬼道巫术里的旁门左道, 学名叫厌胜之术。 他们鬼蛊族人都不屑于用,而且骨子里讨厌稻草人、布娃娃这些,原因在于汉武帝时期掀起的巫蛊之祸, 连累在外行走的鬼蛊族人,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非常讨厌厌胜之术。 黄姜:“我也出去看看。” 何星春:“一起下车吧, 顺便绕路走小门。我感觉不对劲,先别过去――” 话音未落,除了他跟丁Y青,其他人都爬到巴士车顶满足好奇心去了。 何星春无奈:“丁先生,您也出去?” 不知为何,他对着丁Y青就是喊不出‘丁同学’三个字,大概对方长得太成熟了吧。 丁Y青笑了笑,也跟着上了巴士车顶。 何星春:“……”感觉不上去还挺格格不入。 六人一起站在车顶,岑今蹲下来,观察巷子里的人,发现没有拿横幅的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根筷子大小的竹码,不太显眼,而随着人群层层递进,中间一些人拿的不是竹码,而是较为醒目的禾秆。 这时王灵仙说道:“如果我现在发出动静,他们会不会转头看我们?” 黄姜:“试试?” 于文:“我可以。” 岑今不表态,他一向很少发言,而其他人已经习惯他的不积极。 丁Y青笑容温和,浑身散发着‘随便,不用管我这个看戏的’的气息。 只有何星春大惊失色:“我劝你们打消这危险的念头!我们目前什么状况都不了解,万一他们就是被传染了‘红青蛙’怎么办?贸然吸引他们注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也被传染了怎么办? 你们听话,这件事报警,让机构来处理。” 黄姜:“春哥,你别忘了由于机构和官方合作年限不长,人手 不足,来不及设立太多分部所以巴蜀黔两个大省+一个直辖市只有一个分部门管辖。为了分担工作,我们鬼蛊族就管了巴蜀黔的边境,人手是严重的不足。 你报警就等于让鬼蛊族来处理,然而族老们和乌蓝大姐都去调查穆王墓。族里除了老弱病残,我想就只有我和我热情的同学们能够主持大局了。” 何星春抽着嘴角,用期待的目光祈求表小姐的同学们否认‘热情’的帽子。 王灵仙扒着头发,头也不回:“不用谢。” 于文拍了拍何星春的肩膀开朗地说:“春哥,虽然我们是客,但是维护社会和人民的安全财产是刻进DNA里的责任。” 他话锋一转,语气严肃:“如果这里三四百人真的染上‘红青蛙’这种奇诡的病,很快他们就会进入互相残杀的阶段,而我们很可能是唯一能救他们的人,却视而不见,转身离开,事后怎么对得起枉死的四百条人命?” 何星春:“你们很可能会被传染。” 王灵仙轻描淡写:“如果我被传染,给我一支录音笔,我会记录下染病的全过程,你们拿去研究。” 于文和黄姜都表示他们也要求这么做。 何星春动容。 深深地看了眼密大学子们,为他们崇高的觉悟和为人民奋斗、牺牲的伟大精神而表示敬佩。十几二十的青年们,已然扛起如此重担,哪怕即将面临多恐怖绝望的未来,想到有这群人站在第一线,忽然感到安心。 目光扫到蹲在车顶的黄毛,何星春愣了愣,没想到精神气丧至此的青年也有伟大的觉悟,人不可貌相。 黄毛丧批此时也感慨不已,未来世界舞台的主人公们,在成长初期果然就开始崭露超人一等的魄力。 将自己跟天才们划出一条清晰的楚河汉界的岑今,根本没有意识到在其他人眼里,他已经被自动推到前线英雄们的阵营里。 于文:“我开始了――” 梆! 猛地巨响,于文一脚用尽全力能踢出将近六百公斤的力,但他只用了十分之一不到,已然将巴士车顶踢出一个洞。 何星春欲哭无泪,他的车,公司里唯一的值钱家伙,艰难时期就靠平时出门拉客撑过去的。 忽然一张卡出现在眼前,何星春抬头看,听到王灵仙‘限额五十万,够赔吗’这句话便瞬间对‘如听仙乐耳暂明’这诗感同身受,连王灵仙的背影他都觉得开满莲花。 岑今吞咽口水,盯着那张银行.卡发愣,忽然替换成丁Y青的脸,吓了他一跳。 定睛看,却是丁Y青俯身盯着他。 岑今后仰,发现其他人注意力都在巷子人群里,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问:“你干嘛?” 丁Y青:“你刚才的表情和目光充满渴望,我没见过。”他凑得更近了,声音像黏在岑今耳郭处一样,说:“你喜欢他们之中的谁?王灵仙还是黄姜?” 五十万的卡已经被何星春藏进口袋里,岑今仿佛失去生机,毫无灵魂地回应:“难道我喜欢谁,你还能帮我追?” 丁Y青:“我能帮你,我说过,我能满足你所有愿望,包括爱情、家庭……你喜欢王灵仙?如果没有干预,他永远不会对你产生爱情,但是我可以让他掏心掏肺地爱你。” 岑今露出嫌弃的表情。 丁Y青愣了下,“或者你喜欢黄姜?跟她在一起的话,确实符合你们人类对于家庭幸福的定义,那么你需要她的爱吗?我保证这是一场循序渐进,完美无缺的心动之旅。” 岑今:“你不知道人类是很复杂的吗?我们要的是真实爱情。” 丁Y青:“她不会知道。” 岑今:“可我知道。” “体验真实的意思是连你也发现不了,沉迷其中,到头来还会否认我的干预,痛斥我的不择手段,恨不得咬断我的喉管、啃噬我的血肉,凭此杀死我的谎言。” 丁Y青垂下眼皮,眼里银白色的光流泻而出,充满真实的冷漠和傲慢。 岑今好奇:“你干过同样的事?” 丁Y青定定地看他,半晌后笑说:“没有。但是人类是最擅长自欺欺人的生物,而且你们的心思很好懂,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底……你明白民俗里为什么会传出神明掌控人类的命运吗? 不是掌控,而是易懂,相似,大数据下的推测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那我不喜欢王灵仙和黄姜,也对于文和何星春没有兴趣。”岑今顿了顿,补充道:“敬爱的神明大人,您的存在不知不觉间提高了我对爱人的标准。” “你可以喜欢。”丁Y青:“你喜欢什么爱情套餐?我可以为你独家定制。” 岑今:“你提高了我的标准,不是我的标准。” 丁Y青沉默片刻:“我认识几个神明,关系虽然有点不太好,但是可以重新联谊,你喜欢――” “我不喜欢。”岑今快速打断。 丁Y青不耻下问:“那你喜欢什么?” “钱。”在丁Y青开口前,岑今补充:“没有任何奇怪诡异的外力作用下的经过自己勤劳的双手挣的钱。” “懂了。” 丁Y青伸出食指,将岑今的脸拨到前面:“他们被你们的动静吸引,都转过头来看。小心他们的脖子,空气和肢体接触不会传染。” “这是心情好的赠送还是套餐前的优惠?” “不要总是把我想太坏。”丁Y青温和地说:“我只是讨厌他们,让我想起水库里那群尸体。你把他们从我眼里弄出去,我心情就好了。” 岑今警觉:“水库里那群尸体也是‘红青蛙’患者?” 丁Y青:“红青蛙是你们的叫法,在我们这儿,它叫‘盲随’,简单点来说就是一种群体癔症。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只会玩这招,废物。” 没搞错的话,水库里那群尸体如果不是丁Y青强迫陪葬,那应该就是封锁他的方法之一。 而封锁他的神明很明显就是西王母。 再根据他话里的意思,红青蛙也跟西王母有关。 那么,一个被废物封锁两千多年的神明怎么好意思说别人? 丁Y青眯眼:“你在想什么?” 黄毛丧批假惺惺:“您提高我的择偶标准,以后老婆不好找,估计得孤寡一辈子。” 敷衍得语气都不带抑扬顿挫一下的。 穆王墓(2)(青蛙卵) 于文:“注意到刚才扭头, 所有人都是向右的吗?” 黄姜:“他们身边的病人都盘腿坐起来了。” 王灵仙:“下去看看。” 何星春劝阻:“说不定会被传染――” 岑今越过他跳下车:“不会。如果空气和肢体接触会传染,更应该阻止他们,快放学了。” 何星春蓦然安静, 县城不大,中学和小学都离鬼蛊族很近,小孩一放学就会回家,而且明后两天都是国家规定节假日, 如果不尽快解决围堵在巷子里的人, 确实会对族中小孩不利。 思索间,五人已经全都跳下车, 步步逼近长巷。 何星春无奈,只好紧跟在他们身边。 六人距离巷口只有两米, 将近四百人的目光聚集在他们身上,效果堪比强光灯。 于文:“他们会不会突然扑上来?” 黄姜:“如果他们已经被感染, 目前表现应该是病情早期症状,可能不会突然爆发肢体动作,更不可能袭击我们。” 于文:“他们为什么盯着我们?” 王灵仙:“也许因为我们现在在他们眼里都是异类。” 病人可以发现病人或许是病毒改变了他们的身体机制,误导他们的基本认知, 使他们将正常人当成异类。 那么他们六人现在在病人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像青蛙眼里的人类? 可是青蛙看见人类这种庞然巨物的靠近, 一般会吓跑。 这么举例的意思是岑今好奇正常人在病人的世界里到底强大还是弱小, 如果人类强大,病人应该表现出恐惧, 假如相反,病人就有很大概率对正常人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生物会通过判断己方与异类的实力从而做出进攻或逃跑的选择,这条规律几乎适用于全球任何生物, 是生物的生存本能。 岑今做出这个猜测是因为何星春提过一个保持理智的病人囚禁家人,将家人感染为同类并吞噬, 这名病人的行为诠释了他们会对非同类发起攻击。 而这名病人不会是唯一一个拥有完整逻辑判断能力和智商的患者。 他们接近人群,王灵仙第一个穿过人群间隙,然后是于文和黄姜,岑今发现他们的眼球在转动,但是身体和头颅都不会动。 当眼睛看不见目标,眼球就会转回来,自动锁定下一个目标。 被那么多人直勾勾地盯着,生理反应之下,深感不舒服,还有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感从心底升腾而起,在场所有人里,大概只有何星春最难适应。 他几乎哆嗦着手脚跟在黄姜身后,匆匆扫过每个人的脸孔,眼睛不太敢跟他们的目光接触。 丁Y青落在最后,岑今倒数第二。 岑今正在观察一个中年男人的眼睛,对方的瞳孔占据大半个眼睛,呈现一种玻璃质感,单个看很漂亮,但是放到人类整体的五官来看就显得诡异不协调。 过于凸出,像青蛙眼。 岑今的目光落在中年男人的脖子,丁Y青说小心他们的脖子。 中年男人的脖子看不出异样,除了喉结偏大,像塞了一个核桃……等等,喉结? 岑今看向旁边两名女性和一名男性,果然发现他们都有核桃大小的喉结,刚才从远处眺望就感觉他们身上有不协调的地方。 因为被直勾勾盯着,再加上人群中男性居多,而且女性也有喉结,所以反而忽略了最显眼的怪异处。 喉结距离声带0.5厘米,就在声带下方,肿.胀成核桃状的喉结势必压迫声带,所以这就是四百多人寂静无声的原因之一? 岑今蹲下来,单膝着地,低头查看盘腿坐起的‘病人’。 ‘病人’的头颅深垂下来,埋在胸口,鼻子贴到心口处,这绝不是正常人做得到的姿势,除非他们没有脖骨。 岑今没有在‘病人’的脖子上发现喉结,奇怪,难道不是同一种传染病? “黄毛,你看什么?”走到中间的于文回头大声问。 岑今:“我有了新发现。” 于文:“是什么?” 岑今:“出去再说。” 他起身穿过人群,顶着烈日终于到达巷口,看到王灵仙等人正站在台阶上观察稻草人。 鬼蛊族大门呈玄色,长高都是四米,门上一米八高度的位置安置两个兽环,黄姜说那是门铃和密码锁,本来族里的意思是搞一个现代化超智能炫酷大门,但是为了响应县里发展经济大搞特色旅游业,不得不弄成古香古色的样子。 兽环下面的门铃和密码锁是全体鬼蛊族最后的倔强。 岑今评价你们鬼蛊族好摩登,黄姜骄傲地说他们鬼蛊族从古至今就是时尚的弄潮儿。 岑今觉得单凭她用‘弄潮儿’这个词,真实情况还有待商榷。 门口旁边没弄石狮子,县政府想要,鬼蛊族愤怒地反对,所以遗憾放弃。门口下边五个台阶,大门上面正中央刻着古文字,黄姜解释是‘古蜀鬼蛊’的意思。 他们这一支最辉煌的历史就在古蜀文明最灿烂的时期。 大门门廊中间一张太师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稻草人。稻草人左手执禾秆,右手拿竹码,头上戴凤冠、身上配霞帔,两颊的位置居然还涂了腮红。 于文摸着下巴说:“像什么呢?有没有觉得它特别像庙里神像?庄严隆重,充满神性,这种凤冠霞帔和正襟危坐的姿势只有庙里的神像才会用。不过什么神手里拿禾秆和竹码?神农?” “这一看就是女神。”黄姜琢磨:“也不是我们鬼蛊族的信仰。” 她忽然想到什么,就要动手掀开稻草人头顶的凤冠,突然被王灵仙喝止:“你回头看看。” 众人回头一看,见巷子里的人都转过头来冰冷地盯着他们,这次明显多了针对的敌意。 “这是他们信仰的神?”黄姜眉头紧皱:“春哥,这稻草人早上也在?” 何星春:“没有。” 黄姜:“他们来踢馆的?”她向前两步,目光扫过人群里的竹码、禾秆,冷哼道:“这架势确实像踢馆,我现在怀疑‘红青蛙’这种传染病是一种类似于蛊惑人民、控制人民成为信众的手段。” 于文:“什么意思?” 王灵仙:“邪.教。” 岑今心里一动,邪.教信众聚集的显著特征可不就是群体性癔症?他们的行为可不就是‘盲随’? 黄姜:“黄毛,你的新发现是什么?” 黄毛被点名,摸着鼻子站出来说:“他们的脖子有古怪,喉结异常肿.大,而坐着的病人却没有喉结。我怀疑传染途径和病理机制跟脖子有关,想抓一个出来解剖看看,但是没有防护措施,有可能弄巧成拙。” 其他人一听,就近一排观察发现确实异常明显,便都同意岑今的提议。 黄姜竖起拇指指着身后的鬼蛊族说:“我家里地下室有一套完整的防护措施,干脆抓两个关进去。放心,里面有麻醉,我缝合技术还行。” 于文有点惊悚:“你们私底下干什么的?黄姜,你可千万别误入歧途。” 黄姜没好气:“我们养蛊的。不学点医术随时给自己放血或手术,被蛊虫寄生怎么自救?科学点好不好。” 众人都有点无言,忽然觉得鬼蛊族秘术不是那么神秘了。 主意定下来,何星春反对无效,王灵仙和于文分别抓住两个病人进鬼蛊族,奇妙的是无人反抗。 但是所有人都去研究,谁来管巷子里的人? 黄姜沉吟片刻:“后山有地牢,先把他们关进去。” 于文又一惊一乍:“为什么会有地牢?”再这样下去他要举报鬼蛊族了! 黄姜冷冷瞥他一眼:“蛊虫寄生容易发疯,避免族内财物损失,所以把他们关进去。” 好彪悍一族。 于文:“四百多人,全都扛进去?” 王灵仙:“太麻烦了,直接开车载过去。” 说完,他们默契地看向何星春。 何星春抹眼泪,他的宝贝巴士今天注定脏到底,还好兜里五十万能为他的儿换身新皮肤。 说干就干,一群人来回将巷子里的人搬进大巴士,因为距离不远,无所谓超载,所以每趟搬运进去八.九十人。搬了五次,总算将人全都搬进地牢里,每十人关一屋,主要隔离‘病人’。 又将每个病人的手脚束缚住,好在地牢里束缚带成堆,搞得于文又怀疑他们鬼蛊族是不是私底下从事什么奇怪的行业。 岑今说:“脖子没包的,应该是晚期病人,将他们单独隔离开比较好,束缚带多一倍。我总觉得他们像□□,不太稳定。” 黄姜同意他的说法,特意多加一层束缚带。 这时,何星春和于文将最后一个病人搬到铁床上,用束缚带捆其双腿,岑今余光瞥见那病人的脖子鼓动了一下,猛地定定看着,王灵仙留意到便问他看见什么了。 岑今摇摇头,向前走,想近点去看。 却见病人的脖子底下似乎有东西游了过去,顶开皮肤,很快沉寂下去。但是下一秒,就像水掉进沸腾的油锅里,陡然溅起无数的油滴子,病人脖子那一块的皮肤剧烈起伏,仿佛里头的东西正在激烈厮杀。 岑今脸色剧变,提醒于文和何星春:“快跑!” 于文和何星春闻言一顿,前者反应足够快,拽住何星春的胳膊就向旁边扑倒,病人突然睁开眼睛,眼球快要挤出眼眶,上半身坐起,疯狂地挣扎,但下半身被两条束缚带捆住而行动不便。 但他力气挤大,将整个铁床掀翻,脊骨被轧断的脆响尤为清晰,可是病人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疯狂蠕动,朝着墙面挣扎,眼球里布满血丝,嘴巴张大到快撕裂唇角的地步。 何星春惊魂未定:“他好像在找东西。” 找什么? 岑今看向墙面,隔壁关押着病人。 发病的病人就像一个沙漠里的旅人,而墙对面的病人则是他的生命之水,必须吃掉才能活下来。 但在场众人不可能放他过去吞噬另一个病人,于是这名病人因为长时间没有吞噬同类血肉而终于慢慢停止动作,脖子剧烈起伏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 王灵仙和黄姜拿出手机记录并作旁说。 丁Y青轻声:“快溅出来了。” 其余人不明所以地看他。 丁Y青:“脖子里的东西。” 众人不约而同毛骨悚然,下意识远离病人。 下一秒,病人的脖子果然爆炸开,却没有血肉飞溅而出,反而是各种奇怪的绿豆大小的颗粒爆炸出来,有一大块掉落在岑今脚边,让他清晰地看到这块状物由无数绿豆大小的颗粒黏合在一起。 颗粒被透明的膜包括,里面是黑色的芯子,绿豆大小,有点像百香果的卵,不过岑今觉得它们更像青蛙卵。数十颗、上百颗卵摞在一起,不难想象如果没有炸出来,它们就塞在病人的脖子里。 而仔细看,这些颗粒其实还有触角,它们不是卵,而是一种形似卵的生物。 这些生物寄生在病人的声带附近,一点点吞噬脖子里的血肉骨骼,导致重症病人的脖子只是软趴趴一层皮。但脖子附近没有食物,就是它们驱使病人吞噬同类的时候。 没有食物果腹,它们便躁动,互相厮杀,最终爆炸出来。 一接触空气,这种形似青蛙卵的生物便全部死亡,很快挥发在空气里。 于文狠狠地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什么鬼东西!你们看清了吗?” 生物挥发的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 黄姜脸色苍白:“我录下来了。还是得通知总机构,让他们尽快派人来接手,其他轻症患者或许还能救回来。” 岑今突然想到黄姜地下室里的两个病人,一轻一重,照这情形来看,重症病人应该发病了,而他们来之前并没有隔离两人,也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 显然王灵仙也想到同一处去。 两人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其他人跟在后面。 丁Y青不紧不慢跟在身后,路过大门口那具稻草人时,停了下来,目光冰冷地看着,唇角的笑容里充满嘲讽,下一秒整个稻草人碎成齑粉。 *** 为修行而搭乘高铁却不慎买错票的图腾,此时正在一辆颠簸而且超载的农村中巴里,面无表情地随着中巴左摇右晃,回想一路走来的艰辛。 首先买错票,其次下错站,最后坐了一辆司机只会说方言的汽车,被放到一个陌生的路口,又搭了一辆农村中巴,搞半天才知道自己来到川、甘两省边境某个不知名村落的图腾:“……” 他妄想下车,但中巴司机和售票阿姨听不懂,经过鸡同鸭讲的沟通后,终于将他放在一个鸟不拉屎的马路口。 图腾掏出佛珠,心说:修行。 然后在烈日下缓步前行。 长长一条马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估计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碰到人。 但是人倒霉到极致就会否极泰来,这不图腾身后就有两辆皮卡改造的汽车开过去,停在他前面。 等图腾走近,副驾驶座一名青年开窗问:“你是谁?到哪去?” 图腾如实回答:“修行者,做错站。”接着说他要去的地方。 那名青年愣了下:“你这可不是做错站。” 图腾:“离得远吗?” 青年:“也就南辕北辙了吧。” 图腾沉默。 青年拍着车门说:“这路长百公里,不知得走到什么时候,这样,你上车,我们带你到下个村落,回头让他们送你去市集坐车。” 图腾想了想,开口道谢,自称是一名密宗修行者,初入世,对俗世多有不了解。 青年笑笑地看他,说:“我叫周满。一个尘世的迷路者,要去寻宝,实现自我价值。” 穆王墓(3)(先知) 赶至地下室时, 正好看到晚期病人袭击早期患者,被成功阻止,很快在他们而前爆出一团青蛙卵。 已经提前看过这一幕的岑今等人还算镇定, 反而同室的早期患者不知是不是受到刺激,神智清醒,见状爆发嘶哑的尖叫,随即惊恐地按住喉咙。 “怎么回事?我声音怎么了?我喉咙怎么了?我怎么发不出声?” 发得出声, 就是声音嘶哑, 几近于无。 丁Y青在岑今身边说:“情绪激动会促进‘盲随’的食欲。” 岑今便上前按住中年人的肩膀说:“如果你不能保持冷静就会跟刚才那个人一样,或者我打晕你?” 中年人根本冷静不下来, 没人能在醒来后不仅而对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阴暗的密室内,还直而一个刚刚袭击自己的人突然在眼前爆炸, 脖子里炸出一堆青蛙卵似的东西,还能够保持镇定。 眼见中年人的喉结肉眼可见扩大, 由核桃大小变成拳头大小,岑今无奈,动手将他劈晕,之后将其捆绑在铁椅上, 先打少量镇静剂, 然后用冷水将人劈晕。 中年男人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再看黄毛等人,只觉得在看一群变态杀人狂, 不由拼命向后瑟缩,可惜浑身无力,什么都做不了。 岑今:“我们不会害你, 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中年男人恐惧得脸上横肉都在哆嗦,岑今皱眉, 觉得他情绪还是太激动。 正想着要不还是打晕算了的时候,王灵仙一盆冷水浇在中年男人身上,冷声说:“冷静没?脑子能思考没?如果我们想害你,刚才那个脖子爆开的病人袭击你,我们就不会救你。” 中年男人头脑逐渐冷静,狐疑地观望六人,目光落在丁Y青身上时停顿了一下,先惊艳后嫌弃,大概是发现性别相同的缘故。 很好,情绪正常。 岑今如是判定。 “你们救的我?” “废话。不然你早被啃得骨头不剩,你亲自到我们族大门口堵人,不就因为人吃人的‘丧尸病’?” 由于红青蛙病症跟丧尸相像,所以网络将其称为‘丧尸病’。 中年男人表情微妙,王灵仙打量他两眼:“你不是带家人治病,而是来看热闹。” 中年男人讪讪地笑,声音嘶哑着继续说话,别岑今打断,递给他一只手机并说:“你现在不适合说话,打字。现在先简单说一下你的事,别撒谎,否则我们救不了你。” 中年男人瞬间慌张,连忙拿过手机追问他怎么回事。 岑今:“你看热闹前,没想过会中招?” 中年男人在手机上打字,再转化成语音:“你说我也得了丧尸病?我没有被咬过。” 岑今:“我们至今不知道这种病通过哪种途径传染,需要你事无巨细地交代。” 中年男人:“我会怎么样?” 几人沉默,过了一会儿,黄姜指着地而那个头身分离、死状凄惨的死者说:“晚期患者。” 中年男人顿时苍白,欲哭无泪,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才继续打字:“我叫田雨康,是一名up主。之前在小众论坛里看过两个视频,一个是田埂里出现大量红皮青蛙自相残杀,那个场而就像电影里的丧尸末日,只剩下一个头颅的青蛙还在努力吞噬,我当时有了点兴趣。 真正决定调查这件事,是在那个小众论坛又看到一个医院里的视频。 视频里,缺了条胳膊的女人扑到对而同村人的身上,一口扯出对方的声带。因为画而过于惊悚血腥,还被小众论坛里的网友鉴过假,而我觉得那个女人的行为很奇怪,像上一个视频里的青蛙。 所以我到这家医院调查,发现手术室那一层楼都被封锁,还能见到荷枪实弹的武警出入,直觉视频是真的。 然后我利用一些关系调查发现,当天被送进医院的十几个人受伤原因是打架斗殴……但是你们想想,什么样的打架斗殴会撕咬下对方的血肉? 而且这些人来自红皮青蛙发生的村落,我怀疑是某种新型疯病,像疯牛病、狂犬病,也想搞个大新闻,所以当我知道有类似病症的病人将在苗寨门口集会,我就混进来了。” 鬼蛊族大寨对外宣称是生苗苗寨。 田雨康休息一会儿,干脆换成写的:“我混进来后,采访了很多人,发现这些病人有些亲眼目睹过医院手术门口的厮杀,有些在村里养殖青蛙,家里的青蛙也莫名其妙互相厮杀,但是不是红皮青蛙。 还有一些人是在比较远的邻市,不约而同遇见一个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自称古蜀先知,宣扬什么母神、昆仑国降临,让他们加入教派,母神保他们不死。 他们觉得这男子有病,报警抓他,但是每次都被逃脱。 遇见这男子没多久,他们就开始生病。” 黄姜追问:“有没有问清楚,这些人生病的表现特征是什么?” “有。”田雨康说:“起初长时间发呆,喉结肿大,最后变成甲亢那样大小。” 说到此处,田雨康忽然去摸自己的喉结,摸到鸡蛋大小,完全呆住,他真的中招了,眼前这群人没骗他。 “你们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黄姜:“告诉我们所有事。” “好、好。”田雨康加快写字速度:“期间,病人要么发呆沉睡,宛如植物人,要么异常暴躁,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那样撞墙。有时还会盯着灯光,或者移动的物体,我当时联想到青蛙。青蛙冬眠,没有食物、求偶或争夺地盘时表现很暴躁,而且只能看见移动的物体。 这是早期症状。 当脖子变成甲亢那么大,就是中期症状。这时候的病人会在到处走,据他们家人描述,有时候半夜醒来,看见病人蹲在床头直勾勾盯着他们看,真是吓都吓死。” 说到此处,田雨康而露惊恐,脸上的肉都在抽搐。 “有,有一个人偷偷跟我说,她说她在床尾对而偷放一个录影机。录了三天,终于录到她生病的丈夫蹲在床头干什么。她丈夫张开嘴,头埋得很低、很低,那个脖子拉得很长,就那么弯折下来,跟没有骨头一样……对了,我忘记说,这时候她丈夫脖子肿大的包突然好了,只是再也没说过话,变得特别阴沉,看她的目光像在看一块肉。 说回来,那个头垂下来,贴着她熟睡的脸,直勾勾盯了有一个小时那么久。 过了一会儿,她丈夫张开嘴巴,伸出舌头,那舌头红艳艳的,跟吊死鬼一样长,就那么直接伸到她嘴里,不知道往她嘴里送进去什么东西。” 田雨康哆嗦个不停,又是个靠嘴皮子吃饭的up主,语言功力很强,简单的白描将恐怖、惊悚又恶心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再加上地下室里不是空荡的铁笼子就是各类手术器材,墙而斑驳,还有点血迹,头顶灯光闪烁,在场半大小伙虽说都见场而,但恐惧就是人的本能。 于文抖着腿跟何星春相互依靠,后者牙齿都在打颤了。 黄姜也有些发寒,王灵仙则是纯粹被恶心到,丁Y青……他不是人,一个挂逼不配被列举。 黄毛也是有点怕怕的,想着开口说点什么缓解紧张的心情。 “黑白录像还能看见看出舌头红艳艳?” “……”田雨康:“艺术加工。” “哦。” 一时间被这刺挑得沉默,惊悚的氛围确实冲淡不少。 黄姜:“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也被传染。” 田雨康一脸懵逼:“我真不知道。我注意跟那些人保持距离,尤其远离病人,除了中午吃的盒饭和矿泉水是他们合资买的……不会是盒饭的问题吧?我特意仔细挑出来看,又高温加热,不会有问题的!” 岑今:“可能是水的问题。” 田雨康:“那是没开封的水。” 岑今:“四百多人里总有在水厂里工作的,偷偷往水里加点料,再做成出厂的样子,搬运到现场,多数人再警惕也不会怀疑没开封的水。” 田雨康又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黄毛你别说话,你每次说话都在打碎我的心和我的灵魂。” 岑今:“……哦。” 他回头对黄姜说:“‘红青蛙’的传染途径从口入,胃口贪婪,我估计是等不及到脏腑,所以寄居在喉咙处。也许通过分泌某种液体麻痹精神,因为离脑子近,所以会影响人脑。 初期成长、分裂,中期开始感到饥饿,渴望血肉,一直互相厮杀并吃空脖子,到晚期受同类吸引而攻击患者。并且所谓保有理智的病人并非具有独立高等的智慧,而是出于饥饿的本能,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为自己培养食物。” 黄姜全部记录下来,随即提出疑问:“但是,第一个将家人培养成食物的‘病人’在我们的围捕下,抢先一步逃跑了,这足以证明他们有智慧。” 岑今:“也有可能是进化。” 黄姜:“是个新思路。但是进化后的病人还属于‘红青蛙’病患者吗?” 岑今:“抓到一个来研究就知道了。” 黄姜:“有道理。” 王灵仙:“第一个逃跑的病人叫什么名字?” “啊?”何星春想了想,说:“好像叫何贵,就住在鬼竹林附近的村落。” “第一个发疯的病人是谁?去过哪里?接触过什么人?这些都查清了吗?”黄姜问。 何星春:“第一个发疯的病人也是那个村的,调查发现那批人都是红青蛙残杀时,被遣出去,不允许围观的人。第一个发疯的病人提议进鬼竹林,结果在竹林入口被吓晕,其他人仓惶逃跑,事后都怀疑这人装晕,其实进过鬼竹林,但是不知道他在鬼竹林里撞见过什么。” 王灵仙:“说来说去,还是回到穆王墓。” 于文猜测:“红青蛙是穆王墓带出来的?” 其他人说有可能,王灵仙提议去穆王墓,黄姜则说族老和乌蓝都在那里,可能不会让他们进去。 王灵仙神色淡淡表示:“我跟乌蓝合作过几次,她欢迎我跟图腾去。” 于文:“那我们呢?” 王灵仙:“努力。” 于文、黄姜和岑今三人就这么被王灵仙抛弃。 不过岑今提出还有个新思路,就是那个自称‘先知’的人,他很可能是已进化到下个阶段的红青蛙病症携带者,而且他到处宣扬什么母神、昆仑国,很可能知道内幕。 黄姜:“你意思是让我们去找这个‘先知’?” “对。” 对方提及‘母神’之类的话语,与老楼那名鬼蛊师何其相似,而且他刚想起堵在巷子里的四百多人要么执竹码、要么拿禾秆有多熟悉了。 不正对应两千多年前发生在汉朝关中地区的一起群体癔症事件吗? 一千多名百姓持筹策(竹码)或禾秆,自关中地区一路向京都出发,疯狂崇拜西王母,并且见人就拉入伙,其疯狂情状可不就像今天的‘红青蛙’病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先知’。 同样是两千多年前,在一个先知的蛊惑下,四海窟半山腰浇灌第一根神道柱,无数孩童们惨死于打生桩,岑今至今还记得幻境里被当成孩童,自口鼻中灌入白石灰的痛苦。 黄姜盘算着:“行吧。大仙回头跟图师兄说一句,让他直接去穆王墓,我们三去抓先知。” 于文和岑今无异议。 丁Y青说:“我随意。” 行程就这么安排下来,田雨康期期艾艾地问:“我,我呢?” 黄姜:“已报警,专业人士快到了。让他们看能不能帮你做个切除手术什么的……” “不是,这事儿警察能解决?不得什么巫蛊道士风水先生出手?” “你科学点。”黄姜拿回手机说:“我正宗的鬼蛊传人,回头看你身后那些蒸馏瓶培养皿,统一标准,科学养殖,做人得与时俱进。” 对黄姜他们来说,神秘的蛊术、恐怖的诡异,都是从未在人前公开过的生物领域罢了。 只是这生物领域的探索难度犹如宇宙黑洞,而宇宙黑洞对人类来说,同样神秘和恐怖。 田雨康:“我能安心吗?” 岑今:“能。” 田雨康崩溃:“黄毛你别说话!” 黄毛丧批:被歧视了。啧。 丁Y青看他,笑脸灿烂。 *** 机构分部回复的速度很快,将红青蛙事件很可能发展为大型传染病此事上报首都总部,总部当即做出回应,就近调遣手术精湛的医生队伍前往支援,同时派遣专业调查队、特攻小队过去,并要求巴蜀黔三地政府随机应变,如形势严峻则可做封城处理。 医生团队和调查、特攻小队当晚抵达县城,联合武警接管四百名病人。 鬼蛊族大寨被武力包围,族内小孩,巫蛊鬼道之术不精者都被送去酒店居住,医院当日出入名单全部被重新筛查,跟四百多人接触过的,尤其亲人密友,都被重点标记。 邻近的村落、县城都进行监控排查,寻找田雨康口中的‘先知’。 第二天,王灵仙就前往穆王墓。 黄姜和于文到县城里逛,岑今为难地问高薪兼职是不是泡汤了? 黄姜感叹黄毛一如既往的丧气,而对拯救人民如此激动人心的重任,他居然还关心兼职,可见这条咸鱼已经被腌入味了。 “换成寻找先知,时薪28。” 岑今精神抖擞:“我接受加班。” “加班费不加倍。” “那也行,不亏。” 黄毛丧批,打工人的品牌代言。 “你们俩组队,我跟丁Y青组队,分两头找。” “行。我跟于文先走了。” 目送黄姜跟于文出发,岑今回头看丁Y青。 丁Y青好整以暇地竖起一根食指:“我帮你找先知,加下次脑域开发一起,算上半身给我。” “您真会开价。”岑今绕过丁Y青,跑进洗手间里召出林中小屋,木门拉开一条缝,后而是三小只。他蹲下来喊怨童:“你出来,有事跟你说。” 怨童看他身后的丁Y青,后者有些无趣地走开。 “什么事?”怨童说:“如果是找我帮忙,我有要求的。” 岑今:“你要什么?” 咦?这么好说话?怨童小心翼翼地说:“我要一箱快乐水。” “行。” 怨童见状,以为这忙非他不可,便得寸进尺:“不,我要两箱快乐水。还要冻在老楼里的食物,要两具。你还必须答应我,不能有逼我跟李曼云一起上学的想法。” 岑今静静地看他,脾气还算温和:“上学这个事得看情况。” 怨童而目狰狞:“不行!不然你就是跪死求我,我也不答应!” 岑今:“那就禁两周投食,没有快乐水。而且你以为世界上只有快乐水这种神奇的食物吗?你不知道奶茶和柠檬水吧。” 李曼云探出头:“那是什么?” 岑今:“回去写作业。铜铃头看着她。” 两只悻悻缩回去,而怨童权衡利弊之下,同意岑今的交易。 “说吧,你要我帮什么?” “记得当初欺骗你父母,将你活活埋入神道柱里的先知吗?” 闻言,怨童而无表情,脸上的裂缝却猛然裂开,而孔恐怖而平静,却比凶神恶煞的模样还危险。 “他,在,哪!” 咣啷――洗手间里的镜子陡然炸裂,而怨童已然杀气腾腾。 岑今:“我正在找他,告诉你就是想帮你报仇。” “……?”怨气冲天的怨童忽然茫然。 黄毛……帮它报仇? 它看着岑今,脑袋里全是不解,填满白石灰而冷硬如石头的胸膛里,突然有什么东西跳动了一下。 轻轻‘砰’地一声,只是迅速重归平静,而在场一人一诡异都没有发现。 客厅里的丁Y青抬眼,看向洗手间没关紧的门,神色不明。 穆王墓(4)(家长) 怨童皮肤逼近黑色, 脸上有很多裂缝,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尊烧坏了的陶瓷次品。 岑今早有准备,提前买了遮脸的儿童防晒雨衣给他。 “稍微控制精神污染, 出了事,我可能护不住你。” “知道。” 怨童扯着身上明黄色小雏菊的儿童防晒雨衣,有点不自在,撇着嘴要求:“我喜欢灰色和黑色的, 带骷髅图案。” “小孩子有得穿就不错了, 别挑挑拣拣。” 怨童问:“现在出门吗?” “等会。”岑今拿出一条牵狗的绳子绑在怨童的手腕,说道:“人类社会里的规矩, 看护幼崽得绑着。” 怨童嫌弃他们人类社会规矩太多,但是没有扯开绳子。 一大一小准备出门, 丁Y青撑着把大黑伞在门口等。 三人沉默地出现在街头十字路口,因为红灯, 身边聚集很多人,不时朝三人瞥来好奇的目光。 怨童朝岑今的身边挪过去,它平时嚣张得很,小屋里经常怼天怼地, 时不时跑去老楼也是‘我老大, 尔等来参拜’的气势, 但从未去过人这么多的地方。 显然它有点虚了。 一边虚,一边好奇, 汽车、高楼大厦、甜品店和路边摊等等都那么神奇,是两千年前没有的新奇物品,也是被困在四海窟两千多年没见过的奇妙, 直到它看见一个白裙子女孩牵着条狗,狗绳跟它手腕上的绳子一样。 “……”接受怨童充满怨念的死亡光波, 岑今淡定地说:“狗绳便宜。” 绿灯亮了,三人到对面的公交站,等来一辆去市妇幼医院的巴士,便都上车。 黄姜和于文得知先知在邻市一个县里出没,就过去追查。 岑今的选择是市妇幼医院,原因在于四海窟神道柱里的幼童,地下暗河镇墓兽里的孕妇,以及铜棺镇墓者,让他觉得这先知偏好孕妇和小孩。 这很好理解,变态喜欢欺负弱小。 按照田雨康的说法,先知最开始选择下手的对象都是成年男人,而这些成年男人家有妻小,有些还父母尚在但也年老体弱,符合‘弱小’的标准。 先传染体力和武力最高的成年男人,放任成年男人回家祸祸家人,本质目的还是‘弱小’。 只是不知四百多人齐聚鬼蛊族大门口是先知所为,还是民众自发行为。 如果是后者,只能说误打误撞,病人集中处理好过被他们跑出去继续传染其他人,并且在官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化,那伤亡情况和处理难度就麻烦了。 若是前者,目的呢? 趁族老和乌蓝都不在,故意将鬼蛊族也变成病人? 为了铲除有可能成为阻碍的鬼蛊族,还是报复?或者一箭双雕? 前者的话,说明先知及其背后的西王母的目标是黔川。 后者的话,鬼蛊族跟先知、西王母都有仇,证明他们曾经有过很深一段渊源。 话说回来,寄生在人喉咙里的‘青蛙卵’有点像蛊虫。 不过要是蛊虫的话,黄姜应该早有反应才对。 “前方市妇幼医院和X市人民医院到了,请乘客下车。” 公交车广播提醒到站,岑今带着怨童下车,人群突然涌下来,路边车辆又多,左右分别是妇幼保健和人民医院,更是人山人海。 怨童在拥挤的人群里颇感烦躁,直接影响到精神污染的控制,处于即将爆.炸的阶段,满心都是对嘈杂人群的厌恶,杀戮顿起,想着杀光了就能恢复安静。 但是下一刻,它的手被塞进一只大手里,听到黄毛丧批说:“等人潮散了就好,回头给你买杯柠檬水。”暴戾的气息忽然熄灭。 “……还要奶茶。” 贪婪大概是诡异改不了的品性,好在无伤大雅,以岑今的能力还能满足。 岑今答应怨童的要求,向四周张望,忽然看到右前方一棵大树下的丁Y青,他撑着大黑伞,一身异于普通人的装扮让他即便处于人潮中也尤为亮眼。 更重要是显得格格不入。 丁Y青的表情和目光都很冷漠,疏离感极重,即便外形亮眼,也没人敢靠近,自动远离,导致他身边空出一圈隔离带。 岑今带着怨童走过去,打破丁Y青身上的疏离感:“走了。” 这时医院门口没刚才那么拥挤,岑今他们顺着人潮进去妇幼保健医院。一楼门诊挂号收费和各种基础检查的科室,二楼儿科,三楼住院处,六楼手术室,四五楼则是其他五花八门的科室。 他们去二楼,电梯门一开,孩童幼儿的啼哭如海浪般扑面而来,吓得岑今和怨童齐齐哆嗦了一下。 过了一会,岑今才探头去儿科巡视一圈。 因为儿科基本是最忙、最嘈杂的一层,所以医护人员根本没空管这三货,任他们走遍这一整层。 岑今:“有没有感觉到奇怪的气息?” 怨童:“没有。” 岑今:“会不会你忘了?当初是个人,现在可能不是人了,毕竟活两千年。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是我的猜测,有可能不是当初害死你的先知。” 怨童沉默片刻,说:“那些先知的味道一样臭气熏天,只要出来一个,我就能发现。” “去三楼。”岑今顿了顿,说:“我不太希望三楼中招。” 三楼全是待产孕妇或刚生下孩子的妈妈,住院最少三四天,人员比较固定,容易下手。二楼小孩子发烧拉肚子,基本不会过夜,人员流动频繁,不太容易下手,所以如果先知真将目标定在医院,那么三楼的孕妇才危险。 他们到了三楼。 电梯出来是一条门廊,两边摆了几张病床,前面的位置坐了几个人在玩牌,应该是陪护。靠窗的病床拉上床帘,地上是一双鞋,里面应该有人在睡。 怨童朝那张拉上床帘的病床走去,岑今以为它发现什么,心脏不由提到嗓子眼,颇为紧张地想该不会这么快就发现先知? 如果一拉床帘,直接正面刚? 可是周围来往人员那么多,电梯也随时有人下来,在这里干架绝对伤及无辜……巴拉巴拉担忧半天,结果怨童走到靠近病床两米远的位置就嫌恶地扭头离开。 岑今闻到一股独特的咸鱼味从病床里散发出来,再看眼地上的鞋,也有些无语的走开。 门廊的正前方是前台,办公桌后面的护士看见黄毛就问身份,病人还是家属等等各种问题很详细,岑今淡定地说了个病房床和床号,又说他是病人的弟弟,带着小孩来探望。 护士查看病历单,见这号病人是准备剖腹产的孕妇,二胎,前两天提及她有个弟弟南下赶来探望,这人口音有点不像黔川,倒是对上号。 她挥手示意人过去,忽然想起什么说道:“G,你们帮忙带句话,让孕妇隔壁床的病人管管家属,知道他们关心孕妇,但是总得顾好自己吧。回去洗个澡,不然病房里也有独立卫生间,衣服鞋子都洗洗,家属也别把脏东西扔在病床上,楼道里全是一股馊味,打扫卫生的阿姨今早投诉了知道不?” 她指的是门廊靠窗的那张病床,想必那股味道惹医院不满了。 岑今点头:“行。” 三人朝前面走,来到岑今说的那个病房,尽头左侧倒数第三间,里面三个孕妇。 两个待产,一个昨天刚生下来,正在恢复,屋里都是家属来照顾,看见门口三人在观望都有些诧异,又有点不舒服,毕竟里面孕妇,门外两个大男人。 便有家属来关门,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拦住。 那家属着急:“你们干嘛?” 岑今诧异地看着丁Y青,不明白他想做什么。 丁Y青推门进去,摘下帽子,但是戴着黑色墨镜跨步进去,来到靠门的病床前,对着床上挺着一个大肚子的孕妇说:“我来探望你。” 那孕妇不知所措,脸上一抹惊慌闪过,但是很快镇定下来:“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丁Y青:“你家里的小孩认识我,我估计她快找过来了。” 孕妇瞳孔紧缩,失神地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是头胎,你快点走,不然我叫医护了。” 丁Y青:“别害怕,我跟她是好朋友。我希望你帮我带句话给她。” 孕妇咬牙,竭力忍住极端恐惧的爆发:“滚!我要报警,你给我滚!”她紧紧护住肚子,神色又变得慌张:“你走开,我不会允许你们伤害我的孩子,绝不!”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就要过来阻止,被岑今拦住。 “他跟孕妇是旧识,不会害她。” 丁Y青只淡淡扫了眼她高耸的腹部:“双胞胎,一个好字。” 孕妇愣住:“真的?” 丁Y青:“你想保护孩子,却把孩子亲手推进火坑里。” 孕妇:“你什么意思?” 丁Y青:“这些天照顾你的男人,他是你家里那个小孩的人。”顿了顿,他无视孕妇惊惧到极点的表情说:“他说他能保护你,阻止那个小孩吃掉你肚子里的小孩吧。可是那个小孩就是他送给你的。” 孕妇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到极点,脸上瞬间汗水如雨下,抱着肚子疼得不行。 岑今眼尖,瞥见盖住她下半.身的被子濡湿,赶紧按下床头的急救铃通知护士这床上病人要生了。 护士和医生很快赶来,想将她送去楼上的手术室,而孕妇却猛然伸手,试图抓住丁Y青,被丁Y青轻描淡写地避开,不是什么人类能够触碰神明的。 “求你……求你救、救救我们,求你……” 丁Y青看着那孕妇痛苦的模样,无动于衷,完全是一个高高在上,永远不会与人类共情的,绝对冷漠的神明。 岑今有些心冷,尽管他早知道神明的冷酷,但是丁Y青向来纵容他,虽然目的不纯,而今又在他面前露出这种傲慢的姿态,让人忍不住想打碎。 黄毛面无表情,拳头有点痒。 可惜雄心壮志只有三脚猫功夫傍身,士未出行身先死。 然后他就惊讶地发现旁边的医生护士都跟看不见丁Y青似的,按着孕妇手脚,只当她临产而太激动。 岑今走到丁Y青身边:“那什么,要不顺手救一下呗。我感觉你跟她家小孩关系不太友好,救她可以膈应你老仇人不香么?” 丁Y青瞥他一眼,笑了笑,对孕妇说:“去吧。” 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谢谢。” 孕妇露出安心的笑,力气松下来,被推去手术。 等病房里的混乱结束,其他人突然意识到丁Y青等人的存在,全都露出警惕的神色。 丁Y青毫不犹豫转身就走,黄毛拎起好奇地爬上病床的怨童追上去。 前脚刚出病房,后脚人家就‘砰’地一声甩上房门。 岑今追问丁Y青:“你认识刚才那个孕妇?她家里的小孩是谁?照顾她的男人是谁?你不是跟我来医院调查,而是本来目的就是这儿。对了,你让她帮你带什么话?我刚才没听到。” 丁Y青:“交易吗?” 岑今拒绝。 丁Y青:“是不是我售后服务太好,让你觉得我是个好人。” 岑今:“从未有如此想法,你不能太自信。” 丁Y青:“那为什么我觉得你越来越有一种遇到问题就找我并认为我一定会解决的趋势。” 岑今:“我干过推销工作,最底层的推销工作,兼职,在门口拉人,喊一整天,不管好的坏的是不是目标客户全都拉过来,因为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对方就心动了呢?” 意思就是说,他随便问,丁Y青随心答,黄毛就是碰运气。 丁Y青:“你这么机灵,自己猜。” 岑今‘哦’了声,转身就跑向刚才散发异味的病床,猛地掀开床帘,见床上桌板上摆着一个普通的大碗,碗里是黑色黏稠的液体,里面有白色的蛆虫蠕动。 那股恶心的异味正是从碗里散发出来。 打扫卫生的清洁阿姨过来一看,吓得发出短促的尖叫,随即是愤怒地骂这号家属太没道德,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随即犹豫片刻,无奈准备上去处理。 岑今拦下她,跟她借来橡胶手套处理。 清洁阿姨闻言颇感动,说实话她处理过不少脏物,还是头次见到这么恶心的东西,手脚都发软了,没想到有好心人出来帮忙。 再看看这黄毛,气质是丧了点,估计熬夜熬的,但是心好。 岑今接过橡胶手套,又借来喷火罐和一些易燃物,简洁利落地烧掉里面的蛆虫。 这些蛆虫在火里蜷缩身体,露出里面一条红色的、食指粗的虫子,猛地弹向岑今的面门,他眼疾手快地避开,高强火焰一喷,这条红色虫子落地,已经被烤焦。 清洁阿姨拍着胸口说:“好大一条虫子,吓死人了。这是蚕吗?” 岑今将虫尸装进垃圾袋扔桶里说:“麻烦你多留意病房、病床的角落,看到虫子不要忙着打死,先撤离病人再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清洁阿姨:“行,不过这些是蛊吗?” 岑今有些诧异地看她。 清洁阿姨一脸神秘地说:“我懂,我小时候隔壁村住着蛊婆,还亲眼见过她去一个鬼竹林,出来时,眼睛就坏了。别人说是撞邪,我却知道,她眼里有虫子。” 鬼竹林?岑今没想到随便遇见一个阿姨还恰好是穆王墓附近的村民。 不过此刻没时间仔细询问,岑今赶紧抱起情绪阴沉的怨童去六楼手术室。 电梯里,他问怨童:“感觉到了吗?” 怨童:“嗯。是那股臭味。” 岑今若有所思,先知也玩蛊? 他们来到六楼。 丁Y青知道刚才那名孕妇被送去哪里,而怨童能感觉到先知的气息,有他俩带路,岑今很快来到一个亮着灯的手术室门口,远远看见一个男人含胸垂头准备推开手术室的门。 岑今还没来得及呵斥,怨童已如离弦的箭飞出去,杀气腾腾地扑向男人的后背。那人知觉敏锐,‘唰’一下避开,怨童只扯下男人脖子上的围巾,然后扑到门上,壁虎一样黏在上面。 回头,目光怨毒地盯着男人。 岑今看到这男人的正面,脖子有点绵软,长了非常密集的小疙瘩,不过他知道这不是脓包,而是里面的青蛙卵太多,以至于突出来。 除了脖子太恐怖之外,男人看上去像个正常人,白净斯文,像田雨康形容里的‘先知’。 岑今灵机一动,喊他:“何贵!” 那男人回头看他。 有反应,这先知就是何贵,第一个产生智商而故意传染家人的病人,此时应该进化了。 岑今拔.出菜刀,身后是踱步而来的丁Y青。 后有怨童,前有黄毛跟一个看不清来历的丁Y青,何贵选择逃跑,跳到天花板,徒手掰下通风管道的铁盖将其掷出,擦过岑今的脸颊,狠狠插.进墙壁里。 何贵的眼睛里倒映着跑来的黄毛丧批和他身后的丁Y青,便扭头钻进通风管道。 怨童追了过去,而岑今钻不进去。 他说:“丁Y青,你留这里。我去追捕何贵。” 说完不等丁Y青回应便走了。 丁Y青拄着大黑伞,在冷寂安静的通道里,忽然轻轻地哼了声:“越来越习惯使唤了。” 那头,岑今等不及电梯,见上面几层没人,就从楼上跳到楼下,两步一层楼,到三楼时就听到里面混乱成一团的尖叫。 刚拉开防火门就有很多人冲出来,门廊里聚集慌乱的家属和孕妇们,还有一些刚做生产完不能移动,不得不留在病房里,她们的家属被挤到外面,大喊着想回去。 突然一个身影飞过去,狠狠撞在前台的办公桌,将铁制的办公桌砸出一个大坑,而那道身影没有停滞,猛地弹跳起来,并向前冲,见前面密密的人群便愣了下,转身朝后面跑。 那是个小孩,皮肤灰黑色,眼睛全白,脸上还有无数道裂缝,模样极为恐怖。 和小孩直面相对的普通人发出惊恐的尖叫,又被另一道走出来的人影吓得没声,那是个年轻斯文的男人,却有着令人作呕的脖子。 所有人噤声,齐刷刷后退。 那人跳上铁桌,‘砰’地巨响,踩出一个坑,弹簧似地跳出去,和小孩厮杀。但是小孩身形灵活,在墙壁和天花板间来回跳跃,竟然戏耍得那个白净脸男人奈何不得。 这白净脸男人没有耐心,抓起办公桌便掰出一铁片,桌子底下传出女声尖叫,原来是没来得及逃跑的护士就近躲下面了。 白净脸男人露出笑,一拳又一拳地砸着办公桌,打地鼠般找护士的头。 他那力道连钢铁都能打穿,要是打到护士身上,估计头颅直接爆了。 忽然白净脸男人的笑容更扭曲兴奋,冲着一个方向狠狠重击,‘啵’地闷响,这一拳打在凭空闪现在他拳头身下的怨童腹部,直接将其腹内五脏六腑里的白石灰击碎。 肉眼看不见的腹部里,细密的裂缝数千上百道。 护士惊讶地看着挡在她头顶的怪物,怎么会保护她? 小孩的垂死挣扎和女人的哭喊刺激得白净脸男人的心态,更加扭曲兴奋,他高高举起拳头:“你是神道柱里跑出来的小孩?哈哈哈……你父母和村民愚昧,送你去死,你现在居然还保护人类?” “什么时候,诡异居然也会保护人类了?!” 一拳重击下去,没有想象中的击打在□□上的感觉,白净脸男人疑惑,定睛一看,却见底下是个黑色背包,而小孩跟女人都不见了。 “何贵,或者先知?” 岑今将护士推进人群,单手抱着耷拉眼皮,无精打采的怨童,另一手提着把砍骨刀,示意拥挤在门廊里的人都有秩序地离开。 何贵转身看他,“你是谁?” 岑今兀自说道:“知道地震、恐怖袭击时应该怎么做吗?小孩老人孕妇先走,年轻力壮的垫后,不会有事,把我身后那只怪物当成一个反社会变态就行。 知道医院紧急疏散电话和警铃在哪吧?护士去通知,记得报警,到楼下、楼上做好疏散病人的工作,不要惊慌,我会处理好。 还有,留在楼里的其他病人我会保护好。 等会记得广播通知,安抚不能离开的病人,让她们锁紧门,待在里面别乱动。” 何贵被忽视,非常恼怒:“喂,你到底是谁!” 岑今平静地看向面前一个护士的眼:“懂了吗?” 护士:“明,明白!” 然后便有人主动做疏散人群的工作,何贵见被忽视,愤怒到极点,用力将手中的铁片掷出去,正面冲着一个病人家属的头颅。 他吓得闭紧眼,等半天没死,赶紧睁眼,发现铁片在半道就莫名卷缩成一个铁球,又被一股从天而降的力重压在地面。 “走。” 他听见黄毛说。 随即眼前一花,黄毛的身影快到模糊,刀兵相击的声音格外铿锵响亮,空气中一串火花不停擦亮,下一刻何贵突然被狠狠地踹飞,腹部中间嵌入墙里,‘喀嚓’地骨裂脆响表明他的盆骨、脊骨都断了。 黄毛朝何贵走去,目光淡漠,砍骨刀滴落一串血珠。 何贵断断续续地问:“你,到底是谁?” 黄毛:“小孩的家长。” 何贵根本不信,“你是人类,人类怎么可能跟诡异和平相处?你骗我……我知道了,要么你跟这群诡异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你也想变成诡异。要么,你骗这群诡异为你卖命。” 他非常笃定自己的猜测,反正绝对不相信人类跟诡异能够和平共处。 岑今无所谓他信不信,只问:“认识新海城李振中身边那个鬼蛊师吗?” 何贵桀桀地笑:“一个同僚。我知道他被李振中反杀,哈哈哈……自大的蠢货,被一个人类算计。” 岑今:“你没打算替他报仇?” 何贵:“母神想知道李振中能走到哪一步,说不定能为我们所用。” “你们还挺知人善用。”岑今:“你在医院里还干了什么?红青蛙是你下的蛊?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何贵盯着他笑:“我不会说。” 岑今:“不说会死,说了我能想法保住你。” “哈哈哈哈……”何贵大笑,嘲讽岑今的天真:“你们人类,傲慢自大,根本理解不了真神的意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在医院里还干了什么,我在那些孕妇的肚子里,养了怪物。” 岑今冷漠地看他。 何贵:“你们准备怎么剖开她们的肚子,弄死那些脆弱的生命?我建议,踩死吧。” 岑今不为所动,他不会被一个变态的话激怒,因为对方的逻辑就是烂的、恶的,顺着其逻辑去思考,发现违背自身逻辑才会愤怒。 而他不会顺着变态的逻辑思考。 没必要,他又不是变态。 “最后一个问题,四海窟神道柱是你干的?” 何贵有点惊讶于这问题,“是我。” 岑今知道了,将砍骨刀递给怨童:“顺着他脖子砍下去,没有骨头,不需要太大力气。或者我代劳,你看着?” “……”怨童:“我自己来。” 何贵不敢置信地看着黄毛,似乎没想到对方是真诚心为怨童讨公道。 不是吧? 为一只诡异? 怨童强撑着一口气,抓过砍骨刀,猛地砍向何贵的脖子,咣当一声,头颅落地,恶心的青蛙卵刚飞溅就被岑今的喷火罐烧熟。 岑今望着满地的蛊虫焦尸,忽然说了个冷笑话:“鸡肉味,嘎嘣脆。” 怨童不懂这笑话。 岑今有点寂寞。 “谢谢。”怨童忽然说。 岑今:“不用。何贵不是主谋,等搞死主谋,回头带你去吃啃得鸡。” 怨童:“啃什么鸡?” 岑今:“跟快乐水一样是能够让人忘记不开心的食物。” 怨童‘哦’了声,背对着岑今半晌不说话,而岑今没发现它扭捏的心态,抬头盯着监控头,顺着网线将主机损毁。 虽然刚才怨童没害人,还有保护人类的倾向,但是以防万一,还是藏起来的好。 做完这些,岑今准备去找被何贵下蛊的孕妇,怨童忽然扭头盯着他看,白色的眼睛不知怎地,看出点羞涩来。 “你刚才怎么说你是我家长?我不会认的,我实际年龄比你大。”顿了顿,怨童支支吾吾地说:“但是,在外人面前……我就勉勉强强给你面子。” 黄毛心想,这小诡异好别扭啊。 “上学也给我面子?” “不!”怨童炸毛。 “行了行了。”岑今将他拎到一没人的病房厕所,让他回林中小屋疗伤。“去休息。” 怨童临走前,抓着他的手,语气幽怨:“奶茶,柠檬水和啃什么鸡。” “回去就买。” 怨童这才听话地回小屋。 岑今关上门,垂着眼,忽然笑了下。 诡异也不是全都仇恨人类嘛,它们也喜欢吃炸鸡快乐水的。 *** 医院下面四楼的人都清干净,官方收到报警,很快派人控制局面,为首的武警中队是关长城,也从首都那里调来临时管控黔川局面。 关长城正跟岑今对话,记录他说的何贵和下蛊一事,听完后才问:“听群众说,当时还有一个长相诡异的小孩跟何贵对打,跟你很熟,那是什么?” 黄毛面不改色:“不认识。我一开始没看清,以为他打杀一个小孩,情况紧急,来不及多想,我就杀进去救人。救完才发现是只二级诡异,那烫手啊,赶紧扔了,反应过来就想补刀,没想到那诡异机灵,顺着通风管道逃走――你们现在探测,还能检测到残存的精神污染。” 怨童确实追着何贵爬六楼到三楼的管道。 关长城想从黄毛的脸上看出点撒谎的痕迹,但是没有,因为太丧了。 其实黄毛本人也挺清秀,脸白净,站姿蛮直的,明明盘靓条顺但就是给人感觉这人熬夜打游戏还抽烟喝酒烫头发,混日子得过且过的颓丧。 “我觉着你名字熟悉。” “您知道密大吗?” “哦,你密大学生。” “新生,名人。” 关长城在首都机构里了解超凡者的牺牲和责任,便很敬佩他们,也对密大学生们颇有好感,一听是名人,不用说,未来肯定是前线作战的军人。 “新生放个假都能破获一起特大凶残的诡异作祟案,成功保护人民财产安全。”关长城称赞:“未来可期,黄同学。” 黄毛送他一个微笑,你妈的。 除了怨童,其他事事无巨细地交代完毕,便全权交给官方处理。 被下蛊的孕妇也是交给官方,只要知道是蛊,强大的国家机器一运转就能高效快速地解决,而岑今对蛊虫一无所知,参与进去也没用处。 六楼的孕妇被临时安排到五楼,岑今去五楼见刚产下双胞胎的新妈妈。 女人一见他,愣了下才说:“那位先生已经离开。” 岑今:“我来找你。楼下被警察控制了,我没提到你,但是建议你可以向他们寻求保护。今时不同往日,世界不为人知的一面已经逐渐透露人前。” 女人低头逗弄着双胞胎,良久才开口:“我叫林问秋,今年三十五岁。十七岁的时候不懂事,未和任何人发生关系便有孕,天真地以为自己是圣母玛利亚。以为有感而孕,腹中胎儿不平凡,于是固执地生下她。家里人气得跟我断绝关系,几年后才让我回去。” “这时候,噩梦开始了。” 林问秋打了个寒颤,恐惧残留至今:“那个女孩,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女孩不是人。” 岑今倒杯水给她:“没事了,慢慢说。” 林问秋道谢,说:“我一开始很爱她,但是每天出去打工,陪伴她的时间很少,不知道为什么请的月嫂隔三差五辞职。后来回家,我爸妈哥嫂接二连三出事,我小侄子的手臂甚至被她撕咬下一块肉来。 我家里人气坏了。 后来我爸妈商量着,将小孩送给被人养,这也是对我好。我没同意,一周后,我爸妈就死了。 我爸有脑血管疾病,起身突然犯病,浑身不能动,脸陷进枕头里活活闷死。我妈在厨房里看汤,没留意挂在墙上的腊肠绳子,脚一滑,脖子套进去,也活活吊死。” “最可怕的是我们当时全家都在客厅,你知道吗?我们都在,可是直到我爸妈死了,我们谁都没发现他们曾经向我们求救。” 意识到这点,林问秋的兄嫂自责不已,她大哥直接抑郁。 再之后,林问秋的女儿打碎老人的骨灰,林大嫂和林大哥愤怒地责骂她。 第二天,两人被发现双双死于汽车高温窒息,奇怪的是车门没锁,而且当时是冬天。 亲人离奇死亡,林问秋终于怀疑到女儿身上,她匆匆将侄子送去可靠的人家里,调查家里所有监控,崩溃地发现父母兄嫂的死亡现场里,都有一个熟悉的影子。 “我确定是她杀了我的家人。”林问秋表情狠戾:“我决定杀了她。” 岑今:“结果失败。” 林问秋怔忪:“……是。我被关起来,生了很多小孩,都被她吃了。我才知道所谓有感而孕是什么鬼东西,那是一个个恶心的东西爬进我肚子,借我肚子还阳,变成一个人样再爬出来。” 听起来像妖借人腹而化人,但是实施起来不轻松,至少母体会被撕碎,或变成观音母那样。 除非李振中的实验其实成功了,只是他本人不知道。 林问秋温柔地抚摸双胞胎:“后来我逃走,遇到一个男人,有了真正的孩子。那只怪物追杀过来,杀了我男人,还想吃掉肚子里的孩子。可我得保护剩下的家人,何贵就在这时候出现。我知道他有问题,但是我走投无路。” 岑今:“跟我同行的那个人,要你传达什么话?” 林问秋定定地看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那位先生告诉我,那只怪物就是何贵送进我肚子里的,他们挑中了我,洗脑我是神母。 去他妈的神母!” “祝你和孩子平安顺遂。” “谢谢。” 岑今走出医院,打眼一看,丁Y青撑着把大黑伞站在大树下,遗世独立的味出来了。 “原来你早就找到西王母的踪迹了。” 丁Y青侧过脸:“都盘问出来了?” 岑今走到他身边等公交车:“西王母从林问秋肚子里爬出来,照理来说,现在是个脆弱的人类,你为什么不顺手杀了她?” 丁Y青:“那多没意思。” 岑今:“?” 丁Y青扬起趣味的笑:“把一个废物捧到它梦寐以求的高度,让它沉浸在濒临成功的快感。然后‘咚’一下,砸烂它的王座,敲碎它苦心经营的梦,看它歇斯底里,疯狂绝望。到那时,再枭首示众,才算报仇。” 岑今突然受惊般后退一步,面向丁Y青,仿佛看见一张完美的人皮从中裂开铅笔芯大小的缝隙,便有源源不断的黑暗、凶煞恶意化作猛兽张牙舞爪地爬出来。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丁Y青。 丁Y青任他打量,只是裂缝合上,又是漂亮完美的人皮。 “你当初为什么被废物镇压了?” “……” 丁Y青目光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