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捕 1939年2月24日下午,泉城,中山公园。 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男子,从经四路的南门走入。他穿着厚棉长袍,双手插在腰间取暖。漫不经心地走着,不时观察着四周。 走到公园东侧的亭子后,在里面转了一圈,四处张望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同时,把怀表掏出来看了一眼,距离四点只差两分钟了。 男子叫陈逸飞,云南昆明人,泉城化育小学音体美课教员,也是中共泉城工作委员会书计,今天是他与下线接头的日子。 四点整,亭子外走进一个穿着厚棉袄,戴着棉帽,脸上还裏着一条围巾的男子。脸被围巾包着,只留下一条细缝,连眉毛都被帽子遮挡。 陈逸飞看得一愣,此人衣着臃肿,脚下也是双棉鞋,全身都被包裹起来,完全看不出相貌。唯一露出来的眼睛,不时观察着四周,显得很警觉。 正疑惑时,那人突然低声说道:“陈老师,抗日大同盟出了叛徒。” “叛徒?是谁?” 陈逸飞吓了一跳,他听出来人正是自己新发展的党员江日胜。 江日胜年纪虽不大,但身份很特殊,是日本泉城宪兵队的翻译。因为名字中的“日胜”,有“日本胜利”之意,日本人待他还不错。 江日胜低声说道:“不知道,特高课拿到了抗日大同盟的名单,正在查证落实,随时都可能行动。这个叛徒知道抗日大同盟的盟员,他要么能接触到抗日大同盟,要么就是抗日大同盟的盟员,我倾向后者。当然,也不排除前者,反正除了你之外,我怀疑所有人。” 陈逸飞急道:“我马上展开调查,一定要揪出这个叛徒!” “调查先放一放,抗日大同盟的盟员必须马上转移,与之接触的人员,都要切断联系,如果能撤出泉城就更好。抗日大同盟的盟员之间,不得再发生横向联系,所有人员采用单线联络。” 他其实早到了中山公园,在陈逸飞进入公园后,他在远处暗中观察陈逸飞身后是否有“尾巴”。 抗日大同盟出了叛徒,有可能整个泉城工委都暴露了,陈逸飞也有可能被日特盯梢,他得作好最坏打算。 “同志们的安全当然重要,转移和隐蔽也只是权宜之计,最重要的还是把这个叛徒揪出来。” 江日胜稍一沉吟,马上说道:“转移时要分散行动,相互之间不能知道彼此的去向。日特一向喜欢用金钱和美色收买或诱捕我方人员,可以观察抗日大同盟的盟员近况。当然,也不排除最近日特以抗日面目打入抗日大同盟。针对嫌疑对象,可以给个假情报试探。” 陈逸飞点了点头:“你考虑得很周全。日胜,你的性格,天生就是干地下工作的。” 江日胜入党时间不长,做事非常小心,有些问题他都没江日胜考虑得周密。 江日胜谦逊地说:“我只是做事比较谨慎,考虑问题较全面罢了。陈老师,假档案做好了么?” 他在宪兵队当翻译,每天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坠入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自从进入宪兵队,他从不敢乱说话。加入共产党后,更是谨言慎行,话说出口之前,都要在心里打个腹稿,每天做什么事情,更是提前计划,哪怕再平常的事情,也要有规划。 在敌人阵营里斗争,想要活得久,必须小心谨慎。别人犯错最多受罚,他要是犯错就是死路一条。 “做好了。日胜,为什么要做套假档案呢?” 这套档案虽是假的,但档案上的人却是真的。 “从小我爷爷就告诉过我,小心驶得万年船。到宪兵队后,更是如履薄冰,凡事未谋胜先谋败。做套假档案,就是为了‘先谋败’。” 他让陈逸飞做的假档案,是以宪兵队华籍特务蒋逸为原型,关键时刻可以成为他的替死鬼。 这个蒋逸是个头顶流脓,脚底生疮的流氓特务,在街上看到个长得漂亮的妇女,强行拉到宾馆强暴,事后还想让人家长期霸占人家,那妇女只好逃离泉城。 陈逸飞点了点头:“潜伏在敌营,不仅需要无比的勇气,更要有高超的智慧。不管什么时候,你的安全永远都是第一的,一旦感觉有危险,可以自行撤离。” “陈老师,我还有个不情之请,我的档案能不能用化名?” 陈逸飞惊诧地说:“你这也太小心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再说了,‘江日胜’这个名字,一定会遗臭万年,还是提前换个名字比较好。就叫鲁卫华吧,寓意山东人民一定会护卫中华。” 陈逸飞紧紧握着江日胜的手,动情地说:“好,我们一定能护卫中华。卫华同志,再见。” **** 第二天,江日胜准时到宪兵队上班。整个宪兵队,光是特务就有122名,其中日籍特务65人,准宪补5人,华籍特务52人。另外,还有翻译33人。 所有华籍特务,以及一部分日籍特务,都有公开职业掩护,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搜集抗日军队情报,破坏共产党地下组织和爱国抗日团体。 江日胜在宪兵队当翻译的主要工作,将外勤特务送来的中共或国民党的报刊译成日文,有时也充当审讯时的口语翻译,以及协助日特其他事宜。有的时候,翻译比特务还特务。 刚到翻译室,江日胜就接到任务,去后面的审讯室。 宪兵队的审讯室挂满了刑具,房间也没有开窗,无论白天黑夜都要开灯。 江日胜走进审讯室,看了被绑了十字木桩上的嫌犯一眼,顿时耳朵里轰了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绑了十字木桩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刚跟他接完头的陈逸飞! 此时的陈逸飞,身上没有寸缕,胸口被火钩子烙了几道血呼呼的印子,身上还有一道道皮鞭抽的血槽。 日特宫崎,正拿着铁刷子走向陈逸飞。这是一种很残酷的刑罚,用铁刷子在人身上用力的刷,每刷一下都会带起几块皮肉。 人表面神经最为敏感,特别是腋下、大腿根部处,神经末梢丰富,刷到这些地方时最为痛苦。 “告诉我,你的宣传委员住在哪里?组织委员叫什么?把工委名单交出来,你就解脱了。马上可以给你治疗,并且亲自送你出城。如果想留下来,钱、房子大大的,女人,也是漂亮的,还可以做官。” 说话的人正是特高课长武山英一,个子不高,身材壮实,小小的眼中露出奸诈的目光。 清晨陈逸飞在化育小学抓捕,带回宪兵队后,他亲自审讯。然而,刑具用了好几个,陈逸飞遍体鳞伤,气息奄奄,却还是没能撬开他的嘴。 江日胜内心非常震撼,脸上却没露出任何神色。在望向陈逸飞那一刻时,眼中却满是疑惑。昨天明明跟他说了,抗日大同盟出了叛徒,为何不转移?为何还会被捕? 此时的陈逸飞,头上满是血,脸颊也肿了起来,双眼微闭,已经陷入半昏迷。 在说话的那一刻,江日胜的神色恢复如常:“陈先生,说几个名字,就能保住性命,这买卖划算得很。我们会替你保密,不会有人知道你今天说的一切。甚至,你还可以回去,继续干你的工作,就像没发生过任何事。说吧,皇军会给你治伤,一切就都结束了。要是陈先生愿意给我们做事,荣华富贵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江日胜比武山英一表述得更为准确,说的话也更为诱人。武山英一听了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 江日胜到宪兵队后,一直遵循只听不说,只看不问的原则。他的谨慎让武山英一很欣赏,在宪兵队能做到守口如瓶很难得。江日胜或许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只要他对帝国忠心,一切都可以宽恕。 陈逸飞此时也听出了江日胜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浮肿的眼睛,眨了眨眼,弄掉捷毛上的血水后,终于看清了江日胜。 陈逸飞用微弱的声音一字一顿,坚毅地说:“我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你们不要枉费心机了。” 江日胜“苦口婆心”地劝道:“何必呢,何苦呢?你不说,我们也能找出来,你的抗争没有任何意义。说几个名字,你就解脱了,不要把这当成工作,更不要当成任务,就当是说漏嘴,你随口一说就行,回去还能向你的组织解释。” 江日胜的表现,令武山英一很满意,这才是一名优秀翻译应该具备的口才。 陈逸飞冷笑道:“不要以为这次你们就赢了,你们的伎俩迟早会被揭穿。” “皇军已经横扫大半个中国,你们的抵抗有如螳臂当车,不如幡然悔悟,一起建设*****。” 江日胜暗暗叹息一声,这说明陈逸飞还没找到那个叛徒。 陈逸飞痛骂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给侵略者当走狗,不会有好下场!” 这是他对江日胜最后的保护。 第二章 叛徒 看着陈逸飞被宪兵用铁刷刷得鲜血淋漓,江日胜转过身子,从口袋掏出烟,给武山英一敬了一支,双手护着火苗给他点上后,又给自己点了一根。 武山英一斜睨了江日胜一眼,随口问:“于心不忍?” 江日胜如实说道:“血腥味太重,爱不了。” 武山英一踮起脚尖拍了拍江日胜的肩膀,笑着说:“习惯就好了,以后动几次手,说不定会喜欢用刑,哈哈哈哈。” 江日胜朝武山欠了欠身:“我这个人胆小,闻不得血腥味,怕是喜欢不来。武山课长,今天大获全胜,晚上我请大家吃寿司如何?江户派的握寿司哦。” 武山英一眼前一亮:“哦,握寿司?很久没吃了。” 江日胜微笑着说:“鲁兴宾馆新请的东北日本的寿司店的厨师,口味很正。” “哟西。” 陈逸飞昏死之后,武山英一没再审问,将他扔回了牢房。 这次被捕的人,都被关在同一间牢房,陈逸飞回来后,同志们马上围了上来,将他放到铺着干草的席子上。这里,已经是牢房里最好的位置了。 共产党员、北大槐树支部书计余连城,小心翼翼扶着陈逸飞,用衣服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水,一脸焦急地问:“老陈,怎么样了?” 良久,陈逸飞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周围都是抗日大同盟的成员,同志们眼中都露出关切的目光,他强打起精神说道:“同志们,我对不起党,没有完成组织交给我的任务。你们如果能出去,还要继续干,不要灰心,中华民族不会亡的,四万万同胞的血不会白流的,它会淹没日本三岛,干下去!抗日!抗日!鬼子一天不消灭,我们就要干一天。鬼子的酷刑,只能折磨我们的身体,绝不会击垮我们的意志!” 余连城劝道:“老陈,你先别说了,好好休息,你还要领导我们继续战斗。” 抗日大同盟,是以北大槐树支部为核心建立的党的外围组织,昨天晚上,陈逸飞紧急找到他,告之内部出了叛徒。 两人研究之后,决定先通知所有同志转移,再找机会揪出叛徒。 哪想到,日特的行动如此之快,他们原本约好上午转移,而日特清晨动手,将他们一举全部抓获。 陈逸飞紧紧握着余连城的手,用微弱的声音说:“连功同志,别忘了党的教育,打死也不能说出党的秘密,你的使命是最重要的。” 余连城斩钉截铁地说:“放心,就是死,我也不会出卖党。” “有件事我……” 陈逸飞话还没说完,外面传来一声冷喝,打断了他的话。 “余连城,出来!” 对余连城的审讯,江日胜全程参与。这次主审和用弄的都是宪兵特务宫崎,一个留着小胡子,满脸横肉的鬼子。 江日胜冷静地望着余连城,那个叛徒,除了陈逸飞,他怀疑任何人,包括眼前这个余连城。 余连城绑在十字架上时,江日胜用目光审视着他。 歹毒的宫崎,拿着烧红火钩子走向余连城时,江日胜点了根烟。烟雾,可以挡住他的神情。 “啊!” 余连城发出一声惨叫,江日胜闻到了一股肉焦的味道。他吸了口烟后,走到余连城面前,说道:“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说不说我们都知道,说了能活命,不说,就是个死。” “死啦死啦的。” 宫崎在余连城身上烙了几个血印后,江日胜知道自己错了。真正的叛徒,不可能受得住如此酷刑。 然而,宫崎并没打算放过他,用条毛巾盖住余连城的脸,在上面慢慢浇着辣椒水。 余连城并没屈服,咬紧牙关一个字也没说。 宫崎再用铁刷子刷、皮鞭狠狠地抽,妄图摧毁余连城的斗志。 “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人想想。听说你还有个母亲、怀孕7个月的妻子以及一个13岁的弟弟。” 宫崎在说话时,一脸的狰狞,像个魔鬼一样。 而江日胜在翻译时,则一脸的苦涩。他对陈逸飞、余连城都很钦佩。可现在,他却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同志和战友受尽折磨,他的内心在滴血。 余连城大吼道:“畜牲!我的事情,跟我家人有什么关系?” 宫崎一脸冷笑:“你招了,就跟他们没关系。要不然……嘿嘿……” 余连城的母亲和怀孕7个月的妻子被带到了审讯室,当着余连城的面被剥掉衣服,歹毒的宫崎用烟头烫着她们的皮***迫余连城开口。 宫崎面目狰狞,瞪着余连城怪叫着说:“说不说?投降不投降?” 余连城心如刀割,痛苦万分,面对亲人的受辱,他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大喊道:“妈妈,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江日胜也在审讯室,他又点了根烟,点火时,手微微颤抖,几次才点着。陈逸飞和余连城在审讯室的表现,令他无比震撼,这才是真正的共产党员。我们有这样意志坚强的同志,党的事业怎么可能不成功? 看着歹毒的宫崎,他真想一脚就踹死他。可理智又让他迅速冷静下来,这个时候,冷静是唯一的武器。 江日胜走到余连城面前,深吸了口烟后,轻声劝道:“你连自己家人都保护不了,还保护什么同志,什么政党?为了家人,还是招了吧,你的政党会体谅你的。我们也会给你保守秘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余连城一口唾沫吐向江日胜,怒骂道:“滚蛋,你这个汉奸走狗,跟着日本鬼子残害中国人,不得好死!” “死啦死拉的。” 宫崎大叫着,准备对余连城的家人动手。 江日胜连忙阻止,用日语劝道:“宫崎君,余连城意志坚强,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羞辱,没必要再对她们用刑。这会脏了你的手,传出去也有损皇军的威望。” 宫崎恼羞成怒地大叫着:“八嘎!” 江日胜掏出烟,双手递了过去,一脸谦卑地笑道:“其实我们已经将他们一网打尽,就算招了也没什么用。” 宫崎没好气地说:“你知道个屁,这帮人就两个共产党!” 江日胜双手护着火苗送了过去:“两个共产党也是好事嘛,晚上去吃寿司,喝富士清酒,明天再继续审。” 他心里一动,宫崎怎么知道只有两个共产党?如果叛徒是党员,这次被捕的,应该不止陈逸飞和余连城。 抗日大同盟是北大槐树支部的外围组织,抗日大同盟的全体盟员均被捕,北大槐树支部和徐家花园支部都没有其他人被捕。这让江日胜再加断定,叛徒不在工委,而在抗日大同盟。 抗日大同盟所有人都被捕了,也就是说,那个叛徒此时跟他们关在一起。 宫崎指着余连城13岁的弟弟余庆功,冷笑道:“女人可以放过,这个小崽子不行。” “他才13岁,懂什么哦。” 江日胜虽极力劝说,宫崎却没放过,把余庆功绑起来一顿毒打,打得余庆功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这个13岁的少年,跟他哥哥一样,虽然痛得大叫,却绝不求饶。望向宫崎和江日胜的目光中充满了仇恨。 宫崎被余庆功刺激得跟野兽一样,他拼命的挥舞着皮鞭,一鞭一鞭地抽着,完全不顾余庆功的死活。 江日胜拉着宫崎的手臂劝道:“宫崎君,休息一下吧,累坏了身体怎么为皇军服务?” 此时的余庆功已经气息奄奄,再挨几鞭子,他恐怕得死在这里。 余连城是走着出去,抬着回来的。他与陈逸飞并排躺在一起,两人受着同样的刑罚,余连城因为家人受辱,倍感煎熬,他的身心都受到了摧残。 陈逸飞用微弱地声音说道:“连功同志,你还好吧?” 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体内器官在迅速衰竭,每说一个字,他都要用尽全部的力气。 余连城坚定地说:“敌人摧毁不了我的斗志和信仰。你呢?好点了吧?” 陈逸飞笑了笑:“我怕是要去见马克思了,再也不用受鬼子的酷刑啦。” 余连城拉着他的手,鼓励着说:“我们还要一起战斗呢,我们还有任务没完成呢。” 他所说的“任务”,是找到抗日大同盟的叛徒。 这次抗日大同盟所有人全部被抓,都被关在这个牢房。也就是说,那个叛徒也跟他们在一起。 日本鬼子真是歹毒,竟然让叛徒一起进来。他们想在这里商量都不行,随时会被叛徒告密。 陈逸飞突然反握着余连城的手,用微弱地说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啦。” 余连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大叫着说:“不行!必须由你亲自完成!” 然而,陈逸飞再没在回复,他握着余连城的手无力地松开,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给你一拳 傍晚,江日胜听到一个悲伤的消息:陈逸飞牺牲了。 一霎间,江日胜全身紧张得像一块石头,他的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陈逸飞是他的革命领路人,也是唯一的单线联络人。他不仅没能最后告别,而且与组织还断线了。 留给江日胜悲伤的时间,也就是那一瞬间。人在敌营,随时得戴着面具、隐藏真正的情感。周围的人,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情绪巨大的波动。 晚上,江日胜依然“兴高采烈”邀请请武山英一行人,去鲁兴宾馆吃江户派的握寿司。 鲁兴宾馆在经四路纬三路,这是一家集澡堂、旅馆、饭馆、膏店四者一体的综合性宾馆。 原来的老板做不下去了,江日胜刚盘下来不久,做寿司的厨师也是刚招的。 还好,武山英一吃得很满意,在泉城能吃到正宗的握寿司,喝着富士清酒,所有人都特别的高兴。 武山英一吃得很开心,也喝了不少酒。 江日胜虽是老板,但他的主要职责是给日本人倒酒。 江日胜一边给武山英一倒酒,一边恭敬道:“这次破获中共组织,全凭武山君运筹帷幄,布局巧妙,我看武山君称得上‘泉城之虎’。有你在泉城,中共就像河里的泥鳅,翻不起大浪。” 武山英一嘴里轻声念了一句“泉城之虎”,然后难得谦逊地说:“泉城之虎?这个荣誉太高了。” 江日胜鞠了一躬,奉承道:“完全是实至名归,除你之外,无人能当此号。” 宫崎在旁边大笑道:“武山君确实称得上泉城之虎,你却是泉城之鼠,胆小如鼠,哈哈哈哈。” 江日胜面不改色,脸上甚至还带着笑说:“我对皇军的忠诚,就像老鼠喜欢吃粮食一样,永远不会改变。” 江日胜的卑谄足恭,引得这帮日籍特务哈哈大笑,江日胜就是他们养的一条狗。以后,这家鲁兴宾馆,也是他们的食堂、澡堂和旅馆。 吃了饭后,江日胜站在宾馆大门口,见到宪兵队的人出来,马上深深地鞠了一躬:“鲁兴宾馆随时欢迎诸君光临,一切费用全免。” 宫崎出来时,江日胜连忙鞠了一躬,恭声说道:“宫崎君辛苦了,以后请多多关照。” 宫崎剔着牙,斜睨了江日胜一眼,说:“今天不算什么,明天才辛苦,我要把那些抗日分子的脑袋砍下来喂狗,你要不要来见识一下?” 江日胜摸了摸额头冒出的冷汗:“很想欣赏宫崎君的雄姿,无奈身体不争气,见不得这样的精彩场面。” 宫崎大笑道:“你就是个窝囊废。” 江日胜没敢接话,讪笑着朝宫崎欠了欠身,恭送他离开。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江日胜才进去吃了点东西。他也没让厨师再做,抓了两个包子就离开了。 宫崎没有住在宪兵队的宿舍,而是在普利门的普利街靖安巷弄了套房子。 泉城驻着日军大半个师团,还有华北治安军几个团,以及泉城保安队四个团、警察大队等军队,可以说泉城非常安全。 在泉城,狂妄的日本人从来不觉得安全会有问题。 “咚咚,咚咚咚。” 半夜,宫崎的房子外有人急切地敲门,已经睡下的宫崎想开灯,发现停电了,他嘴里嘟囔着,这该死的发电厂。 宫崎打着手电筒出来,没好气地说:“谁啊?” “宫崎君,有急事报告。” 外面传来江日胜的声音,说的还是日语,声音低而且急。 宫崎不疑有他,在他心里,江日胜就是日本人喂的一条狗,随手开门让江日胜进来。 宫崎用手电筒照着江日胜,看到他穿着一身臃肿的棉衣,还戴着帽子,围巾把脸都挡住了,他诧异地说:“你怎么穿成这样?” 江日胜转身关上门,轻声问:“外面太冷了,宫崎君,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个人住的。到底什么事?” “今天你的刑讯,太不人道了……” “八……,啊!” 宫崎刚要怒斥江日胜,突然脸部受到一股风,随即看到一个拳头靠近,又快又准,正中他的喉结。 宫崎差点当场昏厥,他后退两步,左手捂着喉咙处,右手的手电筒朝江日胜砸来。 他万分震惊,这个胆小怕死的江日胜,怎么敢袭击自己?刚才那一拳,让他眼冒金星,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呼吸也很困难。 “噗呲。” 宫崎突然听到划破衣服的声音,他觉得胸口一凉,随之一阵剧痛来袭,一把尖刀插在胸口。 江日胜不是胆小如鼠吗?不是见不得血腥场面吗? 宫崎指着江日胜,一脸的不可思议:“唔……” 宫崎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日胜却没跟他废话,橫切一刀后才将刀抽出来。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照着宫崎的脸,一脚重重地踩在他脖子上。 江日胜从小苦练过太祖长拳、华拳,他的拳法进如风雨,退若山丘,只不过从没在外人面前显露罢了。 只听“咔嚓”一声,宫崎在死前,听到了自己脖子被踩断的声音。另外,江日胜的刀子,似乎在他衣服上擦拭着。 收好刀后,江日胜戴上手套开始搜身。 宫崎的手表、手枪、钱包、钥匙全部被搜走。然后,江日胜在他家翻箱倒柜,只要是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全部拿走了,包括宫崎没抽完的半包香烟。 离开的时候,江日胜仔细清除着自己的痕迹,熄灯关门,出去的时候,还将门锁上。 一个小时后,江日胜出现在经三路纬二路端源里11号的房子里。 端源里与江日胜住的工贺里,一个是从经三路进去,一个是从小纬二路进去,两条巷子有条狭窄的小路相通。 这是江日胜给自己找的安全屋,从端源里11号的后门,可以直达工贺里16号的家。 关上门后,江日胜开始整理自己的战利品:日元45元、法币195元、宪兵队证件一本、南部十四式手枪一把,弹夹一个,子弹8发、手表一块、钥匙一串、香烟五包半、日记三本、清酒两瓶、手电筒一只、空白特务证件5本、军服2套、衬衣3件、西装2件、皮鞋、军鞋两双、皮带、枪套、军帽……,只要是可能有用,或者能典当卖钱又能搬得动的,都被他打包。 这些东西,最吸引江日胜,是那几本日记。宫崎近几年的工作和生活的事情,也记在日记里。 包括今天的审讯,宫崎记得也很详细。他觉得陈逸飞和余连城,令他有种挫败感。中国人如果都像他们一样,怎么实现*****? 还有江日胜,胆小如鼠,只会趋炎附势,也就是在占领区,要是在本土早就枪毙了。 宫崎的日记写得很详细,包括他参加特务训练时的感受,简直就是江日胜最好的教材。他看得如痴如醉,对照着自己在宪兵队的言行,发现还有很多不足之处。 三本日记看完,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发白,宫崎的经历,令他受益匪浅。宫崎凶残成性,但也确实受过职业训练。 第四章 原来是他 江日胜一大早,找了个书法名家,写了副字:泉城之虎。装裱之后,用个红木画框装好,让人抬着送到了武山英一的办公室。 江日胜望着墙上的四个大字,由衷感慨道:“整个泉城,也就武山君能当得起这个称号。” 武山英一对“泉城之虎”这个称呼很满意,江日胜这么快就把字送来,正中他下怀。江日胜虽胆小了点,可这份眼力劲,是常人不具备的,他很喜欢。 武山英一谦逊地说:“借你吉言,希望尽快把泉城的抗日组织全部消灭。” “这是早晚的事,他们怎么可能是‘泉城之虎’的对手呢?我觉得,他们都不配成为你的对手。” 武山英一心情大悦:“江翻译,这份抗日大同盟的名单,你去处理一下。” 要让“八哥”不着痕迹地出去,最好随便派个人处理此事。江日胜虽能力一般,但话不多,嘴也紧,对自己的命令执行很彻底,是处理此事的最佳人选。 “嗨。” 江日胜双手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后,发现抗日大同盟的人主要有三个去向: 移送军法会议、青年训练所、具保释放。 军法会议是日军驻泉城的最高审判机关,也是日军的军事法庭。青年训练所则是思想改造的地方,相当于感化院,主要关押政治犯。 江日胜的目光,落在释放的那批人员名单上。他知道,那个叛徒就在其中…… 抗日大同盟总共十三人,加上余连城,需要处理的共十四人。 三名朝鲜籍士兵、余连城,移送军法会议审判。另外有五人,会送到青年训练所。剩下的五人,只要有人作保,可以释放。 这五个人当中,有三个工人,另外两人无业,其中一人是学生,另外一名是社会闲散人员。 这五人当中,有两人是亲兄弟,哥哥边松浦,正是那个社会闲散人员。弟弟边九岭,是工人。边九岭先加入抗日大同盟,在他的影响下,边松浦才加入。 江日胜注意到,边松浦才加入抗日大同盟不到一个月。 这让江日胜的目光,马上落在边松浦身上。此人最为可疑,又是无业人员,文化不高,口才却很好,望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讨好的笑容。 边松浦很瘦,留着络腮胡,不时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江日胜故意给边松浦递了根烟,轻声说道:“辛苦了。” 边松浦连忙接过烟,脸上笑开了花:“应该的。” 江日胜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送军法会议和青年训练所的,江日胜严格按照程序办理。余连城受了重伤,他怕死在路上,特意给他弄了点药。 江日胜希望余连城别判死刑,只要不是死刑,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余连城救出来。 具保释放的,他自行加了一条:除了要有“保人”外,还要“保金”,每人50元。 边九岭得知后,愤愤不平地说:“哥,这个翻译真无耻,我们哪这么多钱交保金?要不你出去吧,我再待段时间。” 边松浦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行,我们共患难,也要同进退。” 边松浦请求见江日胜,然而,他见到的却是武山英一。 一见面,武山英一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你见江日胜做什么?” 边松浦捂着脸,哭丧着脸说:“我……我想求个情……” 边松浦正是武山英一的内线:八哥。他和江日胜都是为日本人做事,凭什么收自己保证金?只要亮明身份,江日胜还敢为难? 武山英一就像一头野兽,发出低声的怒吼:“求什么情?你的任务还没有完成,身份绝不能暴露!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知道了你的身份?” 边松浦脸色苍白,吓得后退了两步,连忙说道:“我跟他什么也没什么,他不知道我的身份,没有任何人知道我的身份。” 武山英一叮嘱道:“除了我和黄铁民外,任何人不能知道你的身份。否则,你就完蛋了。出去后,要借你弟弟和李潮涌的关系,接近共产党的组织,一定要加入共产党。” 这次放出去的五个人,都经过精心挑选。除了边松浦兄弟外,其他三人,都是跟边松浦关系不错的。特别是李潮涌,他是抗日大同盟早期盟员,很有可能是共产党。 边松浦出来时,身上多了一大笔钱,除了可以给自己交保金,还能给其他人交保金。 边九岭见边松浦回来,连忙迎了上去,一脸希冀地问:“哥,怎么样了?” 边松浦微笑着说:“我借了笔钱,咱们可以回去了,大家都可以回家。” 边九岭高兴地说:“太好了。” 李潮涌也松了口气,感激地说道:“松浦兄弟,谢谢你,出去之后,我会尽快还你钱的。” 他也在发愁,要找谁借钱呢,没想到边松浦竟然帮他解决了。 边松浦一脸的不高兴:“还什么还?大家都是为了共同的理想才进来,我的就是你们的,谁要是敢还,那就是看不起我。等会出去后,我们先去澡堂,再去泉城饭店吃饭。出去后,我们还要接着干,完成陈先生未完成的事业。” 说到后面时,边松浦慷慨激昂,说得其他几人热血沸腾,都想着要大干一番。 在边松浦交了保证金,还帮其他人也都交了保证金后,江日胜就基本确定,他不是抗日大同盟的叛徒,而是打入抗日大同盟的特务。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暗中调查了边松浦。很快他就发现,边松浦好逸恶劳,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且边松浦吸毒成瘾,怪不得在宪兵队看到他哈欠连天,原来是毒瘾犯了。 而且,他还发现一个问题,边松浦与宪兵队的特务黄铁民住在一个院子。边松浦之所以会打入抗日大同盟,除了因为他弟弟是抗日大同盟的盟员外,与黄铁民也是有关系的。 至此,真相大白。 江日胜很是惋惜,如果能早两天发现,那该有多好。陈逸飞不会牺牲,余连城也会被捕,他的家人也不会被辱。 边松浦打入抗日大同盟还不满足,一起被抓进宪兵队,还极力与其他盟员搞好关系,所图甚大。 这样的特务,一定要及时揭露。 然而,江日胜遇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与组织失去了联系。 江日胜是陈逸飞发展的秘密党员,为了保密,一直是单线联系。而且,他的档案里,用的还是“鲁卫华”的化名。 他与陈逸飞虽约定了紧急联络方式:在新民报上登一则寻人启示,可这两天一直没发现联络暗号。 怎么办? PS:新书上传,求推荐收藏。 第五章 将计就计 江日胜刚到翻译室,就听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宫崎死了,死在家里。 何志盟看到江日胜进来,连忙把他拉到一旁,轻声说道:“日胜,等会可要小心点,宫崎在家里被杀了。” 何志盟与江日胜是同学,两人都是商学院毕业,在学校时就能翻译和阅读日文,回济南后,一起被招进了宪兵队。 江日胜“惊诧”地说:“被杀了?谁敢杀日本人?” 何志盟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推了推眼镜,叹息着说:“谁知道呢,估计不是延安就是重庆干的,咱们得小心点。” 江日胜突然一脸担忧地说:“我也一个人住呢?这可怎么办?” 何志盟安慰道:“我们手上没沾过血,不用太担心。” 江日胜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这个人见不得血,应该没事。” 何志盟打趣道:“你是见不得血,只见得钱。” 江日胜马上说道:“何兄,晚上去鲁兴宾馆,叫上兄弟们,洗澡、吃饭、烟土、麻将一条龙。” 何志盟一开口,他就知道今天收钱的事已经传开。这种事不能独乐乐只能众乐乐,请他们搓个澡吃顿饭,再吸顿大烟。落到口袋的钱可能一半都不够,但还是得做。 江日胜也喜欢泡澡,吃饭也吃得精致,但不抽大烟。宪兵队的特务抽大烟的多,翻译反而比较少。 江日胜的记忆力很好,逻辑推理能力又强,用在麻将上竟然无往而不利。他根据手里的牌、桌面上出的牌、别人打出的牌,以及抓牌进去摆放的位置,很容易就推测出别人手里的牌,以及要和的牌。 对很多人来说,这太神奇了,可江日胜都不用特别费脑子。他甚至还能一边聊天,一边从别人嘴里套话。 最后的结果是,请客花了一百多,打麻将赢了三百多。 *** 两天后,已经回到经三路小纬十路的鲁麟洋行印刷局上班的李潮涌,收到了一封信。信不是邮递员送来的,而是街上一个报童,说是有人给了他两分钱,让他把信送到这里。 李潮涌打开信,信纸上的字扭扭捏捏。而落款,竟然是一株草。 这种草随处可见,复兴印刷局的墙角就有,基部斜生,茎在扁平叶鞘中包着,呈鸡鹅爪子状向四周展开。 这草的学名牛筋草,外号很多,也叫拔不尽,踩不死,咬不动,蒸不熟,煮不烂,不管怎么样,都死不了。因此,也叫“死不了”。 李潮涌看到信的内容时,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信不长,内容却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信中主要讲了两点:1、边松浦是打入抗日大同盟的特务,与他住一个院子的黄铁民是日伪特务;2、不要与党组织联系,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特别是边九岭。可以让他们远离边松浦,但不要被边松浦察觉。 最后,一再叮嘱,一切行动要严格保密。 信里,还很体贴的放着两根火柴和一小块火柴盒上的磷片,看完之后,他按照信中的要求“阅后即焚”,这种信留不得。 这封信是江日胜写的,五人当中,李潮涌是印刷局的工人,识字,又是最早加入抗日大同盟的,是工人中的积极分子。给李潮涌写信,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信寄出后,江日胜暗中观察了李潮涌两天。 几天后,李潮涌再次收到牛筋草的信,还是要求阅后即焚…… 这次,江日胜给李潮涌布置了一个任务: 用文字汇报边松浦等人近日的情况,以及在宪兵队被捕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江日胜让他第二天下午五点整,送到中山公园他新设立的死信箱:南门进去右边第二个亭子旁边的长椅左扶手下。 在信中,江日胜特别叮嘱李潮涌,一定要注意隐蔽。出来的时候,要化装,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要随时注意四周的情况,看是否有人尾随,同时又要表现得正常。 跟上次与陈逸飞接头一样,江日胜提前到了公园,他还是穿着厚厚的棉衣,脸上蒙着围巾,只露出双眼。 下午五时,李潮涌准时到了中山公园。 江日胜在暗中观察着他,李潮涌换了长袍,戴了顶毡帽。进了公园后,不时回头张望。 坐到长椅上后,李潮涌环顾四周,没发现异常后,才在左扶手找到死信箱,放进纸条后,左右看了看后,才起身疾步离开。 李潮涌走后,江日胜取回了信。 边松浦这两天表现得很积极,每天都要请他们吃饭,言语中透出想参加共产党。 还好,李潮涌接到江日胜的信后提高了警惕。 其他三人,除了边九岭外,那个学生离开了泉城,另外那名工人宣布退出抗日大同盟,成为一名纯粹的工人。 至于狱中,并没有特别的情况,他只是介绍了陈逸飞牺牲时的情况。这也是江日胜最为关心的,自始至终,他都没能跟陈逸飞见上最后一面,陈逸飞就被送到琵琶山了。 江日胜给李潮涌再写了封信,这次没再让报童去送,而是放在中山公园的死信箱。江日胜只交待了一件事:利用敌人的阴谋,照顾好余连城的家人。 他叮嘱李潮涌,一定要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若无其事地跟边松浦说起此事。听着好像是个人行为,给边松浦的感觉却是组织安排。 边松浦不是要找党组织吗?不是想入党吗?这可是积极表现的机会。 余连城的母亲和怀孕7个月的妻子,在宪兵队受尽屈辱,他13岁的弟弟,被宫崎打得皮开肉绽,差点死在里面。 原本,江日胜还在发愁,要以什么方式去帮余连城的家人。这下好了,不仅不用出面,还不用出钱、出力,一切交给边松浦就可以了。 接到最新指示,李潮涌对“牛筋草”佩服得五体投地。让敌人为我所用,这需要多高的智慧和胆略? 从这一刻开始,李潮涌以接受“牛筋草”的领导为荣。 果然,边松浦得知李潮涌的意图后,为了给组织“排忧解难”,他主动提出,这件事交给他就可以了。 余连城的老婆和母亲,会送医院治伤,余连城的弟弟余庆功,也会送到医院精心治疗。至于所有的费用,他全包了,以后每个月还会给他们生活费。 “余连城同志的小孩是革命后代,只要我在泉城一天,就会照料他们一天,一直照料到余连城同志出来为止。” 边松浦料定,这是泉城地下党在考验他,一定要好好表现,让余连城的家人满意,也让地下党组织对他满意。 第六章 特务翻译 因为陈逸飞和余连城的坚强不屈,日特这次只破获了抗日大同盟。徐家花园支部和北大槐树支部得以保存,工委组织委员兼徐家花园支部书计程之才,立即组织地下党员撤出泉城。 程之才辗转奔波,历时半月到了馆陶县城,向鲁西区委书计林之章,报告了泉城工委被破坏的经过。 林之章身材高大,眼中露出睿智的目光,哪怕衣着简朴,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质。 林之章双手抱臂,眉头紧锁,认真听了程之才的汇报后,沉吟着问:“陈逸飞所说的叛徒是谁?” “敌人很狡猾,把抗日大同盟所有盟员全部抓捕,我们无法判断谁是叛徒。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审讯陈逸飞同志和余连城同志,以及他的家人时,宪兵队的汉奸翻译江日胜,充当了日本人的帮凶。” 林之章喃喃地说:“江日胜?” “像江日胜这样的顽固分子,如果不能改变立场,要给予坚决打击。得让他们知道,为日本人做事,不会有好下场。” “你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区委会研究泉城的工作安排。” 第二天,林之章找程之才谈话,正色地跟他说道:“程之才同志,经组织研究,鉴于你在泉城有隐蔽的条件,决定由你返回泉城整顿组织,重建中共泉城工委并担任书计。” 瘦小的程之才扶了扶眼镜,坚定地说:“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陈逸飞同志刚牺牲,敌人势必不会罢休,一定会极力破坏泉城工委。抗日大同盟的那个叛徒,会成为日特手中的毒箭,躲在暗处随时射向我们。回去之后,如无必要,不得再与抗日分子的盟员联络。” “好。” 林之章叮嘱道:“另外,陈逸飞同志还发展了一名秘密党员鲁卫华,回到泉城后,你可与他联络。制裁汉奸特务,比如像江日胜,一定要听取鲁卫华同志的意见。另外,工委要大力支持鲁卫华同志的工作,尽力保护他的安全。” 关于江日胜的身份,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江日胜是秘密党员,为了隐蔽身份,不仅做了套假档案,还用了化名,可见江日胜的良苦用心。 江日胜的身份,是否让程之才知道,林之章希望江日胜自行决定。相比重建泉城工委,他觉得江日胜的安全更为重要。 程之才点了点头:“我知道,还有蒋逸同志。” “这你就搞错了,蒋逸是真正的特务,鲁卫华同志才是我们的同志。给蒋逸设立档案,只有一个目的,掩护鲁卫华同志。以后,鲁卫华同志的档案就存放在鲁西区委,蒋逸的档案你带回去,关键时候能发挥大作用。” “啊?陈逸飞同志可真是了不起,未雨绸缪,料敌先机。” “这是鲁卫华同志的提议,这位同志心思缜密,泉城的对敌斗争,你要多征求他的意见。再回泉城危险重重,但党需要你,泉城的人民需要你。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可以向组织提,能满足的一定尽量满足。” 程之才说道:“不管是制裁叛徒还是打击江日胜这样的汉奸特务,都需要行动人员。工委没有武器,也没这方面的人手,能不能请区委派一名枪法好的战士到泉城,如果能常驻泉城就更好。” 林之章沉吟道:“这个……你先回泉州,你要的人过几天会赶到泉城。” 这个战士不是那么好选的,不仅要枪法好,还必须立场坚定,也要有城市生活经验,能在泉城这样的大城市隐蔽。更重要的是,要有敌占区工作经验,这一点很难。 程之才于三月中旬重回泉城,继续开展泉城的地下抗日斗争。 程之才回来的第一件事,是组织党员去泰山脚下,为陈逸飞同志召开烈士追悼会。 几天后,泉城来了一对兄妹,哥哥穿着长袍,虎背熊腰,典型的山东大汉,两手各提着一个大行李箱,快步如飞。 妹妹鹅蛋脸大眼睛,留着短发,虽衣着臃肿也难掩她的漂亮可爱。背着一个包袱,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包袱,走着小碎步跟在后面。 两兄妹是大连人,哥哥苏志华,真实身份是山东纵队第六支队侦查排长,战斗英雄。妹妹苏志梅,鲁西区委敌工科干事,两人都是党员。这次鲁西区委派他们来泉州,协助泉州工委执行任务。 “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服从我的命令,把我当成你的上级,不得擅自作主。” 苏志华来泉城是协助工委执行任务的,他对党忠诚,枪法好,疾恶如仇,一身武艺。缺点也有:性急口快,又没有城市生活经验,只想在部队跟小鬼子干,一点也不愿意来泉城过资产阶级的腐朽生活。 苏志梅在大连读的中学,在城市生活过几年。组织上不放心苏志华一人来泉城,怕他惹祸,让她一起过来。既担任他的交通员,也是一种掩护。 苏志华瞪了妹妹一眼:“小丫头片子,我是你哥,到哪都得听我的。” 苏志梅昂着头,气鼓鼓地说:“你敢,回去后,我向林之章书……叔报告。从现在开始,你不能再随便说话。” “记”字快说出来时,她突然醒悟,这可是敌占区,马上改口。 听到“林之章”的名字,苏志华像泄了气的皮球。 “黄包车。” “小姐去哪?” “经四路纬三路的鲁兴宾馆。” “一元五角住一晚,这也太贵了吧?你开个单间就可以了,我睡地上就行。” 苏志华一路上都没说话,进了房间后才嚷嚷。这里单间一晚要一元,双人间一元五角。他们兄妹本来要开两个单间才方便,可苏志梅选择开个双人间。 “这是江日胜的宾馆。” “啊,他在哪里?老子一枪干了他。” 苏志华说着就要去找皮箱夹层里的手枪,泉城工委没有武器,他们只能冒险带了一把驳壳枪。 “我们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杀不杀江日胜,什么时候杀,得泉城工委下命令。你等会跟我一起下去吃饭,掌握周围地形,也认识一下江日胜。” 来之前,林之章就特别叮嘱过她,可以尝试与江日胜接触,但是,什么时候行动、怎么行动,一定要听从程之才的指令。 第七章 兄妹 江日胜下班之后,会直接来鲁兴宾馆。这里距离宪兵队,只有一个街区,都在经四路,鲁兴宾馆在纬三路,宪兵队在小纬二路。 鲁兴宾馆是集澡堂、旅馆、饭馆、膏店四合一的大楼,原来的老板经营不善,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江日胜。 这里有饭馆,不用回家做饭,有大厨给他做。想吃什么,轮着花样来。无论是鲁菜还是川菜、湘菜或粤菜,都没问题,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可以不重样。 他在饭馆有自己的专用座位:一号桌。 这是个小卡座,可以四人同时用餐,两旁用隔断拦了一下。 江日胜到一号桌后,发现有人在暗中观察自己。一男一女,男的看了自己一眼后,马上转过身子。女的正好坐在对面,目光不时飘向这边。 苏志华一边大口吃着饭,一边低声说道:“就这么个东西,我一拳就能打碎他的脑袋。” 苏志梅提醒道:“不能轻举妄动。哥,这里的饭虽不要钱,但也不能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三大碗就可以了,要不然所有人都得注意你了。” 江日胜长得很普通,普通到她看了两眼竟然没记住对方的相貌特征。江日胜就是那种扔进人堆,一转眼就找不到的那种。如果一定要说特征的话,可能是那双眼睛,目光深邃有神。 “小梅,这里的伙计怎么是女的?” 苏志华无奈扔下筷子,他还能吃两碗,但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好眷恋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强迫自己将目光转向别处。 苏志梅说:“听说是从上海那边兴起的。哥,你说我在这里当服务员好不好?” 林书计让自己接触江日胜,在他的宾馆当服务员,肯定能接触上。 苏志华马上说道:“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真要找活,也是我去找,你在家里做饭就行了。” 苏志梅是他的宝贝妹妹,让她干伺候人的事,那可不行。 苏志梅的嘴朝江日胜的方向呶了呶,轻声说:“这是为了工作需要。” *** “江先生,今天的菜口味可以吗?” 江日胜刚吃完,走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国字脸,留着小胡子,剃着寸板头,穿着西装,显得很有精神。 他叫肖希泉,是鲁兴宾馆留任的副经理,在经营和管理上很有一套,负责宾馆的具体事务。江日胜接手后,虽挂着经理的头衔,但只管账房和人事,其他全部交给肖希泉。 “今天的一品豆腐不错,糖酱鸡块恰到好处。最重要的是分量刚刚好,全吃完了。” 江日胜觉得菜的质量有所下隆,就跟肖希泉提了,让他整改。另外像卫生问题,服务问题,他只需要发表意见,改正是肖希泉的问题。 肖希泉松了口气:“那就好。” 江日胜昨天提出来,菜的口味差了,食材也不新鲜。另外,江日胜还特别提出,给他做的菜一定要小份,绝不能浪费,哪怕是菜汤,江日胜都要就着饭一起吃了的。 如果做多了吃不完,江日胜会很心疼,他可是很节俭的。 江日胜正要说话,苏志梅突然走了过来,落落大方地说:“两位经理,我想在这里当服务生可以吗?” 这里的房费这么贵,他们带的经费有限,既能解决经费问题,又有利于接下来的任务,机会不容错过。 肖希泉看了苏志梅一眼,问:“你是这里的客人吧?” 他是宾馆副经理,整天跟人打交道,眼光非常厉害。 苏志梅平静地说:“对,我们兄妹来泉城投亲戚,结果亲戚搬走了。如今盘缠不够,想借宝地解忧。” 肖希泉目光望向江日胜:“江先生……” 他是副经理,负责日常工作,人事由江日胜负责。 江日胜点了点头:“你先去忙吧,我跟这位小姐聊几句。” 看来自己的感觉没错,这个女人不简单。 “小姐贵姓?” “免贵姓苏,苏志梅,大连人,中学毕业,能吃苦耐劳,还会说一点英文。” “哦,那在我们这里真是屈才了。” “江先生能解我燃眉之急,志梅感激不尽。” “你刚来泉城,肯定没有居民证,亲戚搬走了,也找不到保人,这可不太好办……” 苏志华坐在远处盯着江日胜,总觉得江日胜不怀好意地盯着苏志梅的脸和胸,心里一团怒火烧起,梗着脖子就走了过去。 “多谢江先生,那我明天就来上班。” “好好工作,以后我用餐,指定由你服务。” “江先生,我哥能不能也在这里工作?” 江日胜看了苏志华一眼,摇了摇头,说:“不行,他吃得太多了,养不起。” 不管苏志华兄妹是什么人,来泉城有什么目的,江日胜都愿意帮他们一把。鲁兴宾馆经常有宪兵队的人出入,苏志华性格耿直,不适合在这里做事。 苏志梅劝说道:“吃得多干得多,我哥一身力气呢。” 江日胜淡淡地说:“一身力气去拉黄包车吧。” 苏志华正要走向前与江日胜理论,却被苏志梅拉走了。 回到房间后,苏志华愤愤不平地说:“江日胜凭什么让我去拉黄包车?我是战斗英雄、侦察排长,杀过好几个小鬼子,他一个臭汉奸,我一巴掌就能扇死他。” 苏志梅说道:“臭汉奸也有臭汉奸的用处,他答应给我报户口,就落在鲁兴宾馆。这是江日胜的生意,以后遇到有人盘查,算是张护身符呢。” 苏志华恶狠狠地说:“看到他下流的目光,就想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喂狗。他会这么好心?我才不信呢。” “来这里工作,原本是要铺保的,江日胜知道我投亲无果,就免了铺保,只要保金。扣我半年薪水当押金。” “半年薪水?他比那个地主老爷还恶毒,简直就是个黑心资本家。” “他贪财对我们是好事,而且江日胜还喜欢吹嘘,说不定以后可以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情报呢。” 苏志华警惕地说:“听你的意思,还想接近他?不怕他贪财,就怕他贪色!” 像江日胜这样的男人,绝对不能染指妹妹,否则,他会一枪打爆江日胜的头。 苏志梅不满地说:“你忘记林书计的话啦?” “少拿林书计来压我,这是家事。” “这是工作,是林书计交待的任务。明天先去租房,下午与工委的同志接头。” 只要抬出林之章,苏志华马上闭嘴。 第八章 接头 江日胜终于在新民报上看到了那则期望已久的寻人启示,当天晚上,他就去了经三路小纬二路的小广寒电影院,买了张八点的电影票。 “鲁老师没来吗?” 程之才买了张六排四座的票,左手拿着帽子,右手拿着一张报纸,不时张望着,等着“鲁卫华”来接头,声音却是从后面传来,就在他耳边。 不要说在电影院,就算是在安静的房间,旁边的人也听不见,而他却听得很清晰。 程之才回头望了一眼,轻声说道:“鲁老师去看戏了。” 后面说话的人戴着眼镜,头上一顶棉帽,脖子上有围巾,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根本看不清相貌。 江日胜轻声问:“电影好看吗?” 程之才答非所问:“明天不下雨。” 程之才接过纸条,轻声说道:“我是程之才,泉城工委负责人。我们决定对江日胜动手,想听听你的意见。” 江日胜眉毛一跳,语气却很平静:“江日胜?” 江日胜暗忖,程之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是怎么回事? 程之才轻声说:“区委林书计特别交待,这件事必须先征求你的意见。” 江日胜哭笑不得,泉城工委要除掉自己?还要征求自己的意见? 显然,鲁西区委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要不然也不会让程之才征求自己的意见。 江日胜轻声说道:“江日胜只是一个普通翻译,除掉他对敌人的震慑作用不大,可以先警告。真正该死的,是宫崎这个刽子手,已经被我除掉。以后我们尽量用死信箱联络,地址在里面。” “部队的战士已经到了泉城,总不好让他们又回去吧?” 程之才没想到鲁卫华是这样的态度,他这边箭已上弦,鲁卫华却不同意。 江日胜问:“泉城到处都是汉奸特务,还怕没用武之地么?导致陈逸飞同志牺牲,余连城被捕,抗日大同盟全部被捕的特务边松浦,才是最理想的目标。” 江日胜也很需要一个这样的帮手,之前除掉宫崎,他觉得很轻松。但后来想除掉边松浦时,他发现一个人很难做到。 杀边松浦容易,想不留痕迹很难。在两者之间,江日胜毫不犹豫选择了安全。 程之才吃惊地说:“边松浦?” “边松浦被宪兵队特务黄铁民收买,利用他弟弟边九岭是抗日大同盟盟员的机会,打入抗日大同盟,借机侦知了陈逸飞和余连城的地址和所有盟员的住址。” 程之才咬牙切齿地说:“这样的人该死!” “有几名战士来了泉城?” 他猜测,部队来的战士很有可能是苏志华。他们兄妹刚来,自己就与组织接上关系,这也太巧了吧? “两个人。准确地说应该只有一个人,另外一位同志是交通员。” “两个人?一男一女?” “是兄妹,他们只与工委发生联系。” 江日胜没再多问,程之才那句“只与工委发生联系”,说明自己与他们不能发生横向联系。 江日胜递给程之才一张纸条:“这是以后我们联络的死信箱位置,我会制定一个除掉边松浦和黄铁民的计划,三天后交给你。” 江日胜离开前,其实很想将真实身份告诉程之才,最终还是忍住了。上级没有告诉程之才,说明上级让让自己决定。 江日胜决定,暂时不让程之才知道,他隐瞒身份,并不影响为党工作,甚至能更好地为党工作。 至于误解,被同志误解不算什么,只要能更好地隐蔽在敌人内部,更好地为党工作,哪怕真的牺牲在战友枪下也在所不惜。 *** 武山英一晚上独自开着车子出去,在僻静处停好后,等了一会,一个黑影就钻上了车。上车后借着外面的灯光才看清,正是黄铁民。 武山英一轻声问:“‘八哥’那边进展如何?” “余连城的妈和老婆都出院了,他弟还在医院躺着,估计还得几天才能出院。” 武山英一不耐烦地问:“然后呢?” 黄铁民说道:“给他家送了米、油,还有一点钱,还准备给余连城的妈到纱厂找份事。等他弟出院后,也找份合适的事。” 武山英一越听越觉得抓狂:“八嘎!” 余连城是共产党,他的家人都该爱到惩罚。现在倒好,还得照顾他们。这些费用,不是边松浦掏的,是宪兵队出的。 黄铁民连忙解释道:“共产党在考验八哥,这一切都是为了能接近共产党。” 武山英一问:“能确定李潮涌是共产党吗?” 黄铁民迟疑着说:“这个……还不能。” 自从离开宪兵队后,李潮涌从来没说过共产党的事,帮余连城的家人,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并不涉及共产党。 武山英一冷声说:“我们不能让李潮涌牵着鼻子走,让八哥把余庆功弄出医院,我再派人去骚扰余连城的家人,逼李潮涌现形。” “嗨。” 武山英一把骚扰余连城家人的任务交给了江日胜,交给别人他不放心。 “请武山君放心,一定圆满完成。” 江日胜带了两名宪兵,气势汹汹扑向余家。 刚被赶回家的余庆功,身上缠满了绷带,勇敢地把家人挡在身后,大声怒问:“你们要干什么?” 江日胜一把推开余庆功,走进房子四处观察着:“最近有没有人来找过你们?余连城原来的同伙在哪里?” “没人找过我们。” “放屁,这些米、油是哪里来的?上次放过你们出来,还没收保证金,每人50元。看在都是中国人的份上,迟滞金就算了,要不然得交60元。” “我们没钱。” “没钱就拿东西,要不然就抓回去继续关着。” 余母站了出来,用乞求的语气说道:“长官,能不能容两天?” 江日胜指着地上的米面油说道:“容两天可以,大家都是中国人嘛,但利息不能不收,这些东西我们拿走了。” “150元是吧,我们想办法凑。” “谁说150的?200元!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余庆功气道:“你还是中国人吗?汉奸!” 江日胜扬起手骂道:“小兔崽子,信不信我一巴掌扇死你?” 余庆功气得眉毛抖动得像是发出了声音,两眼喷射出通人的光芒,正要说话时,被他母亲拉住了。 “走。” 江日胜像得胜的将军一样,一挥手,带着战利品离开了。 “妈,江日胜简直就是个强盗!坏透了。” 江日胜在余家人面前树立了汉奸强盗的形象,回到宪兵队后,也得到了武山英一的夸奖。 虽然江日胜把从余家抢来的米油面拿到了鲁兴宾馆,可他也给武山英一带了两瓶高级清酒。 第九章 第一步 下午,李潮涌收到了“牛筋草”的最新指示,包括一笔钱。 与程之才接上头后,江日胜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既处决边松浦这个叛徒,又不牵连到其他人。去了余家后,他心里的计划慢慢成形。 江日胜的计划跟他的性格一样,未谋胜先谋败,先求稳再求赢。 晚上,江日胜在鲁兴宾馆一号桌单独用餐,苏志梅为他服务。 苏志梅在装饭时,江日胜故意说道:“今天这饭菜肯定特别香。” 苏志梅好奇地问:“为什么?” 江日胜笑吟吟地说:“这米、这油,都是从余家拿的,不要钱的东西,吃起来就是香。” 苏志梅故意问:“这个余家的东西不要钱的吗?” 江日胜振振有词地说:“余家出了共产党,他家是共产党的窝点,这些东西我不拿走,只会便宜了共产党。” 苏志梅讥讽道:“这饭菜是香,就怕吃了拉肚子。” “说什么呢?再乱说话就扣工钱。” “你……” “给我倒杯茶来。快去,想不想干了?” 苏志梅知道江日胜很坏,没想到他会坏到这个地步。她真想给江日胜一个大嘴巴,最后还是忍住了。 *** “小梅,怎么拉?” 回到家后,苏志华很快看出苏志梅的心情低落,关切地问。 苏志梅抹了抹眼泪,伤心地说:“江日胜今天去余连城同志家里,把他家的米面油都给抢了,我晚上吃的,也是余家的米。” 苏志华气得挥舞着拳头:“这个混蛋,程书计怎么不让我杀了他呢?” 苏志梅说道:“说是鲁卫华同志反对。” 苏志华急道:“这个鲁卫华同志也真是的,江日胜坏透了,头顶生疮脚底流脓,难道他看不见吗?” “你不能说鲁卫华同志的坏话,他一个人杀掉了日本特务宫崎,日本人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如果要杀江日胜,估计鲁卫华自己就能动手,肯定有其他原因。” 苏志梅对鲁卫华还是很敬佩的,战斗在泉城的地下工作者,都令人钦佩。鲁卫华还找到了打入抗日大同盟的叛徒,正准备联手工委一起锄奸。 苏志华不服气地说:“我也能做到啊,不要说一个宫崎,两个宫崎都不在话下。” “你是战斗英雄不假,但这是敌占区,在这里战斗,除了勇敢,还要有智慧,以及超越常人的胆略。” 苏志华酸溜溜地说:“你的意思是,我不如鲁卫华呗。” “搞地下工作,你还真不如人家。” “那行啊,这次除掉边松浦,我就要跟他比比,看谁更厉害!” “鲁卫华同志才不会跟你比。” *** 江日胜与程之才的死信箱,设在大观园。 这是按照南京夫子庙、上海城隍庙古建筑风格进行,是泉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距离宪兵队只有几条街道,两人都很方便。 三天后,程之才在死信箱收到了鲁卫华的计划。 看了“鲁卫华”的计划,程之才大为赞叹。鲁卫华将每一步的可能性都考虑到了,思维之缜密无与伦比,行动人员的难度降到了最低,危险也降到了最低。 苏志梅拿到情报,告诉哥哥苏志华时,也是一脸的敬佩。 “这个计划真了不起。” “你直接说鲁卫华了不起就行了呗,真不知道谁才是你哥,胳膊肘儿总是往外拐。” “本来就是嘛,我去趟中山公园东门拿东西。” 这次行动,鲁卫华不仅提供了详细的计划,为了保证行动成功,还提供了相应的道具。 与此同时,黄铁民与武山英一也见了面。上车之后,黄铁民一脸兴奋地说:“武山太君,你的计谋生效了,李潮涌让八哥配合,把余家的人送到老家。之后,他要带八哥去找章历县共产党。” 武山英一马上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皱起眉头说:“李潮涌带八哥去找共产党,李潮涌不是共产党?” 黄铁民有些遗憾地说:“李潮涌亲口跟八哥说了,他不是共产党。八哥这段时间很积极,他想去章历县,给八哥找共产党。李潮涌答应,一定把八哥介绍给共产党。” 武山英一笑了:“李潮涌给八哥找共产党,我们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帮忙,泉城的地下党就能一网打尽了。” 李潮涌宁愿自己不入党,也要帮着八哥找到共产党,这种精神他很欣赏。 有武山英一的默许,余家人离开泉城很顺利。边松浦为了表现,还给他们买了些礼物,又给了些钱。 第二天上午,边松浦和李潮涌去了章历县,边松浦弄了辆自行车,载着李潮涌一起去。几十公里的路程,大半天就能到。 出了东关海晏门,走了十几里后,有一处上坡,李潮涌自然不能再坐车,边松浦骑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下车与李潮涌并排推着车走。 到半山腰时,从路边的树林里走出一名肩宽体长的大汉,手里提着枪,正是苏志华。 苏志华提着枪指着一脸络腮胡的边松浦厉声说:“边松浦,你这个狗特务,出卖同志,给日本人当走狗,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看苏志华手里的枪,边松浦全身发抖,嗫嗫嚅嚅着说不出话来。旁边的李潮涌突然闻到了股骚臭味,这小子竟然吓尿了。 “边松浦,你不是要找共产党吗?他就是共产党。” 两个小时后,李潮涌“神色慌张”跑回泉城,向东关海晏门附近的警察局报案,说遭到了劫匪,他的同伴边松浦被打死,所有的财物,包括一辆自行车被劫走。 李潮涌报警,除了撇清责任外,也是向武山英一报信。 果然,武山英一得到消息后,带着江日胜,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地点。 江日胜胆小,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边松浦的尸体后,就在旁边抽着烟。 “江翻译,死的是什么人啊,武山课长亲临现场。” 一个穿着西服,年约三十的男子,在江日胜身边轻声问,语气很谦和。 他叫宋森茂,是泉城警察署特别保安科的科长。 泉城除了日本人搞的陆军特务机关、宪兵队、宪兵分队、宪兵分遣队等日特机构外,还有省警务厅情报处、市警察署特别保安科、铁路警务部警保科等特务机构。 江日胜随口说道:“边松浦,共产党组织的抗日大同盟抗日分子。” 宋森茂松了口气:“那就好。” 江日胜提醒道:“宋科长,武山课长赶了这么远的路来现场,你可不能懈怠。凶手,一定要抓到。” 听到江日胜的话,宋森茂一下子变成了苦瓜脸。他低声下气地说:“江翻译,你可得帮我美言几句。” 江日胜虽是个翻译,可他是宪兵队的翻译,他这个特别保安科还真不敢得罪。 “好说好说。” “多谢,这次兄弟欠你一个人情,记心里了。” 第十章 意外还是预谋? 边松浦的身份,武山英一不好公之于众,一个原抗日大同盟盟员的死,也不应该引起宪兵队的重视。 江日胜却在离开时,做足了顺水人情。他把宋森茂拉到一旁,说了自己费尽口舌,才让武山英一不再追究此事。 “江翻译,你这个兄弟我认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直言。” “这么见外干什么?下次有时间来鲁兴宾馆,我请你喝酒,那是我的买卖,你以来来随时可以签单。” “鲁兴宾馆是你的买卖?我记住了。” 这次除掉边松浦还算顺利,江日胜唯一担心的是李潮涌。制定计划时,江日胜建议李潮涌趁机离开泉城,然而,李潮涌选择留下来继续战斗。 还好,武山英一的行为与江日胜预料一致,他并没对李潮涌动手。 接下来一段时间,如无必要,李潮涌不会有任务。 在李潮涌报案时,苏志华就骑着自行车先一步回到了城内。除掉边松浦,只是完成了计划的一半,黄铁民这个假冒抗日分子的特务还没干掉呢。 中午,苏志梅特意回了趟家:“哥,你回来啦。一切顺利吗?” 苏志华得意地说:“你哥出马,能不顺利吗?” 苏志梅不放心地问:“绕了一圈回来的吧?” 苏志华笑着说:“你哥是侦察排长,这点赏识不知道?我先朝着章历县方向骑了几里地,再扛着自行车走了一里多才绕的小路回来。这玩意儿跑得快还不累,跟风火轮似的。” “开枪呢?没有一枪就击毙边松浦吧?” “放心,开了三枪,两枪击中腹部,一枪在要害。你都叮嘱三百遍了,我怎么敢忘?” 苏志梅说道:“就怕你逞能,坏了鲁卫华同志的计划。你试试我改的军装,看大小合适吗?” 苏志华拉着脸说:“能不能别让我穿日本军服?” “这是鲁卫华同志的妙计,黄铁民经常说些抗日言论,想借机打入我地下组织,你用日本人的身份除掉他,让日特吃个哑巴亏。就是这军服太小了,我改了改,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日本人在泉城杀人,根本没人敢拦。想想都觉得解气,对付黄铁民这样的特务,就得用鲁卫华的办法。 下午,黄铁民在家门口的茶楼,又在大庭广众宣扬他那套“抗日言论”。 黄铁民坐在茶楼的中央,高声说道:“日本人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不用几年他们就得败,到时候得滚出我们国家,回到那个屁眼大的地方……” “八嘎!” 突然,一个满身酒气的日本军人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黄铁民面前,甩手给了他两巴掌。 黄铁民此时已入戏,捂着脸大声说道:“你……你们日本人就是强盗!” “你的,死啦死啦的。” 苏志华化装成的日本军人,勃然大怒,掏出南部十四式手枪,朝着黄铁民就是两枪。 “砰砰!” 黄铁民望着胸前的枪眼,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自己的抗日言论,可是经过宪兵队特许的,这个人从哪冒出来的?就算他不知情,可以打、可以骂,也可以抓人,但不能开枪啊,老子还没活够呢。 “八格牙路!” 苏志华收起枪,这次他两枪全打在黄铁民的要害,神仙也救不活他。 苏志华“一脸怒气”离开茶楼,谁也不敢阻拦。等警察赶到的时候,这位“日本军人”已经不知所踪。 “哥,任务完成了吗?” 苏志华回到家时,苏志梅已经回来了。他们就租住在中山公园东侧的福德里,这里距离鲁兴宾馆不远,方便苏志梅上班。 苏志华说道:“你哥出手,有完不成的任务吗?当众击毙这个特务太解气了,可惜的是,要穿着那身黄皮。” “要不是鲁卫华同志的安排得当,你能这么解气?要不是穿着这身日军军服,你能安全离开?” “鲁卫华是你哥,还是我是你哥?怎么老帮他说话干什么?” 苏志梅脸上一红,马上转移话题:“哥,回来没人跟踪吧?” “放心,只有我跟踪别人,还没人能跟踪得了我,你以为侦察排长是那么好当的?” *** 武山英一原本晚上才跟黄铁民见面,哪想到下午就见到了,只不过见到的是黄铁民的尸体罢了。 回到宪兵队后,他将自己关在办公室思考。 上午边松浦被劫被杀,下午黄铁民死在日本人手里,是巧合还是预谋?还有宫崎的死,真的是入室抢劫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那这人就太可怕了。 中共泉城工委书计陈逸飞已经死了,中共不可能有这样的人。而且,这也不符合中共的习惯,他们一向只发展组织发动群众,不搞暴力对抗。 重庆? 也没可能,重庆跟延安貌合神离,不会为他们出头。 思来想去,武山英一觉得只有一个可能:巧合。 “咚咚” 武山英一快睡着时,突然听到敲门声,是江日胜,他提着一个食盒,脸上露出谦卑的笑容。 “武山课长,看你这么晚还没休息,给你送来了一点宵夜。” 江日胜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份寿司,一盘牛肉还有一壶清酒。 “辛苦了,江桑。” 江日胜谦逊地说:“武山君为泉城治安操劳才辛苦,我只是做了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武山英一突然问:“江桑,黄铁民之死,你怎么看?” “他口出狂言,诋毁皇军,破坏*****,死有余辜。” 武山英一又问:“如果他的言行是出自我的授意呢?” 江日胜怔了一会才说道:“啊?是吗?能为*****殉难,那也是死得其所。” 武山英一叹息着说:“如果所有人都能跟你一样的想法,*****早就实现了。” 江日胜信誓旦旦地说:“我坚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武山英一失落的情绪终于好转,微笑着说:“哟西,江桑,一起喝一杯。” 江日胜连忙诚惶诚恐地说:“荣幸之至。” 他知道,黄铁民的事情应该过去了。而自己的演技,也越来越精湛了。 第十一章 真是条十足的汉奸走狗 1939年4月25日,泉城腊山刑场。 经日军“军法会议”审判,余连城被判处死刑,今天是执行的日子。江日胜跟着宪兵队新的剿共班班长寺田清藏少尉到了现场,想在最后再劝说余连城。 寺田清藏在日本人里都显得较矮,而且又胖,滚圆的身躯将军装撑得很紧,随时都可能被他撑破。 这次处决的一共有7人,余连城排在最后。除余连城外,其他人都蒙上了眼,他们在前面排成一排,每次喊出2名,令其跪下,在距离15米的地方,由防卫司令部的士兵,朝后头部射击。 当前面6人被处决后,寺田清藏走到余连城身边,用很标准的汉语问:“余先生,你现在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与我们合作,马上就能出去与家人团聚。听说你妻子快生产了,难道你不想看看自己的孩子吗?” 余连城坚定地说:“从我入党的那一刻起,我就抱定了为党牺牲的信念。为了国家、为了民族、为了抗战,个人的小家算什么?” 寺田清藏眯着眼,温和地说:“只要你宣布脱离共产党,哪怕不跟我们合作,也可以放你走。” 江日胜在旁边呕吐了一会,回来后听到寺田清藏的话,暗暗警惕,寺田清藏对人性琢磨得很透啊。只要意志稍微不坚定的人,都会被他蛊惑。 余连城毫不动摇地说:“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此生无悔入华夏,来世还做中国人。” 一个无惧死亡的人是伟大的,有这样的党员,共产党想败也败不了! 寺田清藏问:“如果我现在放了你,以后你还会破坏治安,与我们作对吗?” 余连城大声说道:“你们一日不离开中国,我就永远跟你们战斗到底!” 寺田清藏气急败坏地大叫道:“杀给给!” 他突然拔出刀,一刀砍在余连城的后颈,把余连城的半边脑袋给削掉了。 “江翻译,你怎么吐了?这种顽固分子该杀,哈哈。” 寺田清藏回头一看,发现江日胜蹲在地上干呕。 江日胜捂着口鼻往远处疾走:“寺田班长,我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更闻不得血腥味。” 他将食指和中指伸进喉咙,轻轻一抠,早上吃的面条都吐出来了。 寺田清藏轻蔑地看了一眼江日胜的背影,江日胜这样的人,永远都成不了事。还好,能力差的人,忠诚度反而高,毕竟换个地方,就活不下去了。 寺田清藏和江日胜回去的时候,碰到了来替余连城收尸的李潮涌和余庆功。 余庆功的伤痊愈了,望向寺田清藏和江日胜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旁边的李潮涌悄悄拉了下胳膊,才迅速低下头。 寺田清藏可能没有注意到,江日胜却看到了。 “严格来说,余连城不是死在我手里,而是死在共产党手里。他不加入共产党,会死吗?他要是****党,也至于丢了性命。你们要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谁害了他的命。我刚才苦口婆心,想挽回他的生命,可惜,他中共产党的毒太深。你们不要被共产党蒙骗,跟着共产党只有死路一条。” 李潮涌和余庆功自然不敢回话,只是嗫嗫嚅嚅地点了点头。 江日胜陪着寺田清藏上了车后,恭维道:“寺田班长,你的汉语说得太好了,跟着你出来我很惭愧,一点忙都帮不上。” 寺田清藏问:“你觉得他们能听进去吗?” 江日胜马上说:“寺田班长这番话,一定能令他们迷途知返,说不定以后会是*****的坚定维护者呢。” 余庆功望着离去的汽车,双手紧握成拳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咬牙切齿地说:“李叔,我以后要杀了这两个人替我大哥报仇!” “孩子,要把仇恨埋在心底,长大了再跟他们斗。” “不,我现在就要跟他们斗!李叔,你帮帮我吧。” “先让你哥入土再说吧,这事还得问你妈妈的意见。” “只要是打鬼子,她一万个同意!要是可以,她也愿意跟小鬼子斗。包括我嫂子,我们一家人跟小鬼子不共戴天!” 日本人杀了余连城,极尽羞辱折磨他们一家,不仅没让他们屈服,反而激起了他们抗争的意志。 “李叔会给你想办法的。” *** 中午,江日胜请寺田清藏在鲁兴宾馆吃饭。 虽然内心痛恨日本,可表面上要显得受宠若惊。这很考验他的演技,还有心理素质。 “江翻译,这是你的生意?” 寺田清藏不像其他日本人那样高傲,愿意与中国人接触。他很清楚,剿共不能只靠日本人,没有中国人的帮忙,连共产党的影子都找不到。 江日胜谦逊地说道:“小本生意,还请寺田班长多多关照。” 寺田清藏微笑着说:“四层楼,后面还有栋小楼吧,这可不是小本生意。” “与圣战和*****相比,我这个生意不值一提。寺田班长,请,我这里的鲁菜味道一流,还有正宗的江户派握寿司,还有富士、秋田锦清酒。” 寺田清藏眼睛一亮:“江翻译,你很用心嘛。” 江日胜朝寺田清藏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我虽只是个小翻译,但给皇军做事,泉城谁都要给几分面子,也因此能过上体面的生活。如果不是皇军,我现在最好的状况是在哪家洋行做学徒,哪像现在,轻松就拥有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的东西。我希望永远为皇军服务,皇军给了我太多太多,江某无以为报,只能用心做事,随时为皇军肝脑涂地。” 江日胜望向寺田清藏时,眼角竟然蓄满了泪水。他手上没有生姜,只能想着陈逸飞的牺牲,余连城宁死不屈,被寺田清藏削掉半边脑袋的情形。 寺田清藏看到江日胜眼中的泪水,竟然也有些感动,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些动容地说:“江桑,你的很不错。” 从“江翻译”到“江桑”,他与江日胜的距离靠近了一些。 江日胜谦逊地欠了欠身:“我还做得还很不够。” 说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对站在门口的苏志梅说道:“对了,我这里发现些东西,寺田君应该有兴趣。苏志梅,去肖经理那里把印了字的钱拿过来。” 苏志梅听了江日胜刚才的话,差点没吐一地。这么卑谄足恭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简直令人作呕。江日胜还洋洋得意,真是条十足的汉奸走狗。 第十二章 情报中心 苏志梅拿到钱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一分、二分的钞票,上面印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抗日”等抗日口号,看着就令人振奋人心。 送到门口时,苏志梅偷偷藏了几张。 寺田清藏看着这些纸币,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什么时候发现的?” 事实上,他已经在暗中调查此事。 “这几天陆续有发现,我得知后让柜台注意收集,准备今天报告。” 江日胜觉得自己报告得还是有些晚了,程之才应该早告诉自己,他就能把这个当成功劳报上去。宪兵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知道了。 寺田清藏将纸币郑重其事地收到起来,点了点头说道:“江桑,你做得很对。” 寺田清藏是个大胖子,不仅对寿司有兴趣,糖醋里脊、红烧大虾、招远蒸丸、枣庄辣子鸡、清蒸加吉鱼、把子肉这些正宗鲁菜端上来后,他也是大快朵颐,直到吃撑才放下碗筷。 “寺田君,去泡个澡如何?” “哟西。” 吃多了犯困,这个时候泡个澡,再搓个背,不要太爽。 澡堂有专门的衣服,看着寺田清藏换掉衣服,江日胜突然想,要是在这里安排个人,说不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江日胜不想看到寺田清藏跟头肥猪一样躺在那里,独自回到了包厢。 江日胜对苏志梅说道:“让厨师再做一份饭菜,够我一个人吃就行。对了,再给我弄二两酒压压惊。” 刚才只顾着巴结寺田清藏,忙着给他倒酒夹菜,几乎没怎么吃。江日胜平常跟守财奴一样,却不想吃寺田清藏的剩菜残羹。哪怕桌上还剩很多菜,宁愿喂狗也不吃。 苏志梅随口问:“什么事还要压惊?” 江日胜漫不经心地说:“刚杀了个共产党,砍了他半边脑袋,一地的脑浆水,跟豆腐脑似的。” 苏志梅手里的碟子差点掉在地上,她没再多问,赶紧离开。到厨房后,苏志梅捂着胸口喘息未安,她刚才真想把碟子狠狠砸在江日胜头上。这人不仅是汉奸走狗,还是刽子手。 端着饭菜回来的苏志梅,恢复了平静。她不愿意见到江日胜,放下饭菜就离开了。她怕再多待一会,会忍不住动手。 江日胜让苏志梅去拿纸币,自然是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另外,他还把这些纸币给了程之才。 江日胜想提醒程之才,日本人发现这些抗日宣传口号后,一定会调查全市的印刷设备,组织上应早有准备。 然而,江日胜收到程之才的回复后大吃一惊,程之才并不知情,也就是说,这不是工委所为。 这么多的纸币印了抗日口号,显然不是兴之所至。也就是说,泉城可能还有其他党员,甚至是其他的党组织。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发现,程之才马上向鲁西区委报告。 *** 江日胜到宪兵队时,被寺田清藏叫了过去。自从江日胜在寺田清藏面前“吐露真情”后,寺田清藏对他更为看重。 寺田清藏特意走到江日胜面前,诚恳地说:“江桑,有件事想拜托你。” 江日胜连忙说道:“寺田君客气了,尽管吩咐就是。” 寺田清藏意味深长地说:“我看上了你的鲁兴宾馆。” 江日胜高兴地说:“是吗?这是我的荣幸,等会就去办手续,把鲁兴宾馆无偿转给寺田君。” 寺田清藏眯着眼,有些意外地说:“无偿转给我?江桑很豪气嘛。” 江日胜信誓旦旦地说:“我的一切都是皇军给的,不要说鲁兴宾馆,哪怕把我的命拿去都可以。” “昨天我以为你对皇军的感情只是嘴上说说,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江日胜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还是夸大了,宾馆可以给皇军,但命,有点舍不得。” 寺田清藏说道:“江桑,你很诚实。” 江日胜的胆子不大,也喜欢阿谀奉承,还很贪财,可他作为一名翻译是称职的。只要他对皇军忠诚,所有的缺点都不算什么。他对江日胜的信任,超过了那些“嘱托”。 “有寺田君这句话,江某死而无憾。” “我看上你的鲁兴宾馆,并不是要拿过来,也不是要征用。而是想将鲁兴宾馆,打造成泉城的情报交易中心。” 江日胜一脸疑惑,喃喃自语道:“情报交易中心?” 他瞬间就明白了寺田清藏的意思,寺田清藏确实很奸诈,去了一次就打上了鲁兴宾馆的主意。 “经一路纬二路路口的石泰岩饭店,军警从不查夜,各路来路不明之人,都愿意住在那里。就算房价和餐价再贵,也都愿意掏腰包。如果鲁兴宾馆也能有这样的待遇,就能把人吸引过来,毕竟你们的价格便宜。 鲁兴宾馆成了泉城最安全的地方,不仅你的生意会越来越好,那里也将成为泉城的情报交易中心。” 石泰岩饭店是德国办的,那里单间每夜2元5角,双人间4元。当地军警不准来石泰岩饭店查夜,有些走私或来路不明的人,明知房价贵,为了安全也愿意住在这里。 当然,石泰岩饭店也有自己的规矩:不准叫妓女陪酒、弹唱,不准猜拳行令。很多流氓特务,也不愿意去自找没趣。 鲁兴宾馆则不然,有澡堂,有膏店,还有旅馆和饭馆,三教九流的人都会来。 “鲁兴宾馆能为圣战作出贡献,是我最大的荣幸。我坚信,有寺田君的支持,一段时间之后,重庆的,延安的,都会慕名而来,我们就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寺田清藏笑了笑:“我们在鲁兴宾馆不抓人,哪怕是共产党或是特务处的人,都不会公开抓捕。你只需要准备一间加固了门窗的房间,对宾馆所有的招待员进行培训,让他们有意识地收集情报。就像这次你们发现纸币上有反日言论一样。” 江日胜点了点头:“我的身份,宾馆的人都知道,如果有反日分子,他们会留意的。” 寺田清藏装模作样朝江日胜鞠了一躬:“以后经常会麻烦你,但又没有经费补助,实在是抱歉。” 江日胜信誓旦旦地说:“我的一切都是皇军给的,宾馆不管能不能盈利,太君来消费一律免单,其他同事来,也可以先记账。哪怕倾家荡产,我也会把这个情报交易中心搞好。” 寺田清藏满意地笑了:“哟西,江桑,你是我大日本的真正朋友。” 第十三章 合作 进入五月后,泉城的气温开始回升,天气好了,人也愿意出门活动。 鲁兴宾馆的生意越来越好,正如寺田清藏预计的那样,行行色色的人,都开始往鲁兴宾馆跑。 只不过这些人当中,大部分是走私,或是想避风头的,从事抗日活动的很少。 宪兵队的华籍特务,得知鲁兴宾馆可以签单,像闻到腥味的馋猫一样,争先恐后来这里消费。不管以后要不要付账,先白吃白喝再说。 他们领了宪兵队的薪水,留着打牌、赌博、逛窑子不好吗? 如果想泡澡、抽大烟、吃饭、住宿都能签单,哪怕身上没一分钱,也能过得很逍遥。 肖希泉很担忧,鲁兴宾馆生意好不容易有点起色,不会断送在宪兵队这帮人手里吧? “江先生,宪兵队的人,消费的金额快一万元了。” 趁着江日胜吃饭,肖希泉拿着账本到了一号桌。 江日胜诧异地说:“这么多了?” “澡堂近一千,饭馆两千多,旅馆三千多,膏店四千多。” 江日胜随口问:“蒋逸消费了多少钱?” 蒋逸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必须把蒋逸拉下水。 肖希泉翻看着账本:“蒋逸的金额最高,他一个人就近五百元了。” “他在吗?” “在澡堂。” “把他的账单给我。” 江日胜吃了饭,去了澡堂的雅座。长着一张马脸的蒋逸,正惬意地在盆里泡着澡。 “蒋嘱托好会享受。” 蒋逸眼睛上还放着一条热毛巾,听到江日胜的声音,连忙拿掉毛巾,有些尴尬地说:“江翻译。” 他这个“嘱托”是寺田清藏任命的,意思是他特别受重视,委托他办剿共事宜。他虽有掩护身份,近段时间却经常待在鲁兴宾馆。 江日胜问:“这里的环境还行吧?” 蒋逸说道:“没得说,有些方面不比铭新池澡堂差。” 铭新池澡塘是泉城最好的澡堂,他在这里不用花钱,自然要夸一夸的。再说了,江日胜深得武山英一和寺田清藏信任,不比一般的翻译。 江日胜正色地说:“你在鲁兴宾馆的账单五百多了,该结账啦。” 蒋逸呆了呆:“这个还要结账的吗?” “我只答应你们签单,没说不结账啊。大家都是兄弟,平常几块几角的也不好结账,五百一次比较好算数。” 蒋逸耍起了无赖:“我可没钱。” 江日胜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搞钱,到时你就有钱结账了。” 如果蒋逸仔细观察,能看到江日胜眼中有种猎物即将到手的得意。 蒋逸一脸不解地问:“怎么搞钱?” 江日胜问:“你是不是抓了仁丰纱厂的董事姜浩铭?” 蒋逸说道:“是啊,他对皇军很不友好,仁丰纱厂有共产党,他就算不是共产党,也是包庇犯。” 江日胜双手抱拳,作了个揖:“恭喜恭喜,又要立功了。” 蒋逸随口说道:“日本人放长线钓大鱼,暂时还收不了网。” 江日胜说:“你收不收网我不管,要想办法把姜浩铭放出来。我负责去姜家弄钱,扣了你的账单和其他开支后,如果还有剩,二一添作五如何?” “五五分?” “我冒的风险一点都不比你低,出了问题主家第一个就找我。” 蒋逸想了想,没再纠结,转而问:“姜家的钱好弄吗?可别肉没吃到,反惹一身骚。” 江日胜笃定地说:“放心,这件事你不用出面,出了问题也是我来扛。” “那行,我只负责放人,其他都不管的。” “其他还要你管什么,把心放在肚子就行,等着收钱吧。钱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放人出了问题,跟我可没关系。” “那是当然。咱们分工合作,各负其责。” 第二天晚上,江日胜正在一号桌吃饭,蒋逸就巴巴过来了。 “江老弟,人下午已经放了。” “这是你签的账单,余下还有1200元。不管谁问这笔钱,我都只承认,是打牌输给你的。” 江日胜拿出一个信封,推到蒋逸面前。 蒋逸一把拿过信封,笑嘻嘻地说:“那是当然。” 江日胜微笑着说:“合作愉快。” 江日胜见苏志梅望着蒋逸的背景发呆,调侃道:“别看啦,再看人家也看不上你,赶紧收拾碗筷,再给我泡杯茶来,一点眼力劲也没有。” 苏志梅红着脸说:“这个人天天来吃饭,没见他付过账。” 她真想把筷子插在江日胜嘴里,把他的舌头刺破。自己是这里的服务员,又不是他家的下人! 江日胜正色地说:“这种话以后不能乱说,他是宪兵队剿共班的嘱托蒋逸,正办着共产党的案子。知道什么是共产党吗?都是些反日分子,抓到就要杀头的。要是扣你一个共党的帽子,可没人救你。赶紧去泡茶,少打听这些没用的。” 苏志梅真希望自己有颗毒药,放到茶水里把江日胜毒死。 *** 南新公馆位于城内的南新街,是原齐鲁大学教授的宿舍,现在成为武山英一、寺田清藏等人的宿舍,也是策划特务行动的场所。 寺田清藏让蒋逸到南新公馆汇报情况,这是他担任剿共班长以来的第一个 寺田清藏问:“仁丰纱厂那个叫吴俊纬的共产党的上线找到了没有?” 蒋逸兴奋地说:“找到了,是仁丰纱厂营业部的一个小职员唐松守。根据可靠情报,唐松守是吴俊纬的入党介绍人。” 寺田清藏点了点头:“如果能找到唐松守的上线,这个共党组织就完全暴露在我们面前了。” 共产党喜欢单线联络,抓一二个共产党,破坏不了他们的组织。只有抓到最重要的干部,或者把整条线的人都找出来,才能摧毁他们的组织。 蒋逸说道:“我的人跟吴俊纬关系较好,如果可以,让吴俊纬发展他入党。” 寺田清藏轻轻摇了摇头:“你的那个人不行,让吴俊纬发展你入党。” 蒋逸暗暗叫苦,但还是说道:“明天我就与吴俊纬接触。” 共产党规矩多,当了共产党,就不能去鲁兴宾馆消费了。 寺田清藏突然说道:“你把姜浩铭放了,不会惊动仁丰纱厂的共产党吧?” 蒋逸心里一紧,忙不迭地说:“不会不会,姜浩铭不是共产党,跟共产党没有任何关系。” 他突然觉得,姜浩铭放早了。可如今收了钱,总不能再把人抓回来吧? 寺田清藏提醒道:“你与吴俊纬接触时,一定要注意隐瞒好身份。” 第十四章 皇军朋友的干活 江日胜这两天一直在等着程之才的回信,仁丰纱厂有共产党,说不定就是那些在纸币上印宣传口号的同志。 每次从死信箱经过,都没看到程之才发出的暗号。这让江日胜很担忧,仁丰纱厂的同志被日特盯上,迟一分钟与他们联系上,就多一分危险。 江日胜也很清楚,敌占区的地下工作者,不能发生横向联系。哪怕再急,也只能等上级指示。 江日胜内心非常焦急,脸上却很平静,跟往常一样,下班后会去鲁兴宾馆。刚到一号桌,肖希泉找到江日胜报告: “江先生,楼上有个人抽了烟后要记账,名字却不在名单上。” 江日胜心里正憋着一股气,听闻之后勃然大怒:“什么人敢在我这里吃白食?” 江日胜让宪兵队的日籍特务免费,华籍特务记账,看似吃了亏,但也把所有特务名单掌握在手里。 江日胜去了二楼,是个穿着粗布衣服的男子,长得尖嘴猴腮,一对招风耳看着像老鼠似的。 江日胜毫不客气地冷喝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 肖希泉在旁边介绍道:“这是我们的老板江先生,宪兵队的。” “江先生好,能借一步说话吗?” 江日胜把他带到旁边的单间,男子介绍,他叫洪德意,是仁丰纱厂的工人,暗中为蒋逸做事。 洪德意一脸哀求:“江先生,我烟瘾犯了,昨晚耍牌输了个精光,实在没办法才来这里。蒋先生说,宪兵队的人都可以在这里记账,我是他的人,也相当于是宪兵队的人。” 江日胜摇了摇头:“你只是蒋逸的人,还算不上宪兵队的人,不能记账。” 洪德意小心翼翼地问:“能不能记在蒋先生的账上?” 江日胜厉声说道:“你还敢记在他的账上?难道你要让所有人知道你给蒋逸做事?不怕死吗?” 洪德意苦着脸说:“这个……那可怎么办?” 他真没考虑这些事,以为就算不能赊欠,记在蒋逸头上就是。他鸦片瘾犯了,也顾不上这么多。 江日胜沉吟道:“这事跟别人说起过没有?” 洪德意犹豫着说:“没……没有。” 江日胜心里有数了,沉吟道:“不管有没有说,这件事到此为止,这次给你免单。记住了,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没跟任何人说过你给蒋逸做事,否则日本人怪罪下来,你一人承担所有责任!” 洪德意忙不迭地说:“是是是,多谢江先生。” 晚上,江日胜去了趟死信箱,给程之才留下一个“打草惊蛇计划”。 仁丰纱厂的共产党员,江日胜不知道是谁,程之才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洪德意。想通知自己的同志,只能打洪德意这棵“草”。 这种事,江日胜不方便亲自动手,任务就落到了苏志华头上。 第二天中午,程之才来鲁兴宾馆吃了顿饭,是苏志梅给他上的饭菜,程之才趁机向她交待了任务,并把打草惊蛇计划交给了她。 下午三点半,苏志梅有一个小时自由活动时间,她回了福德里,向苏志华交待了任务。 苏志华得知又要扮演日军,非常的恼火:“又让我披鬼子皮啊。” 对一名抗日英雄来说,最痛恨的就是日军军服,一看到鬼子的军服,他两眼就冒火。让自己穿上鬼子军服,他想一头撞死。 苏志梅安慰道:“这是任务的需要。” “这个鲁卫华真是的,制订什么计划不好,偏偏要弄个打草惊蛇计划。我把洪德意一顿揍,他什么都招了。” “你揍了洪德意,日特就会纳闷,我们是怎么知道洪德意身份的?” “那我杀了他。” “日特一样会怀疑,洪德意怎么会被杀呢?鲁卫华同志的计划很周全,只有他先上钩,才能后杀他。今天记得把洪德意的住址弄到手,严格按照鲁卫华同志的计划进行。” 苏志华没好气地说:“鲁卫华、鲁卫华,你怎么老为他说话?” 苏志梅脸上一红:“他的计划确实做得很好嘛。” 苏志华突然说道:“不对啊,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我是你哥,你的婚姻大事必须我来作主。” 苏志梅转着衣角,扭扭捏捏地说:“哥,你瞎说什么呢,我都没见过鲁卫华同志,怎么可能喜欢他嘛。” “你下次碰到程书计打听一下,这个鲁卫华有多大,结没结婚,要是个糟老头子,看你怎么办。” 苏志梅面色潮红:“哥,你越说越没正形了,我们这是在敌占区从事地下工作,赶紧执行吧,我得回宾馆了。” 苏志华虽没洪德意的照片,可洪德意长得很有特色,尖嘴猴腮,一对招风耳,非常好认。 洪德意是仁丰纱厂的工人,身上还有任务,每天必须按时上下班。 一身日军军服的苏志华发现洪德意时,他正与吴俊纬有说有笑的从仁丰纱厂走出来。 苏志华指着洪德意,说:“你的,过来。” 洪德意一愣,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吗?” 苏志华点了点头:“你的,叫什么名字?” 洪德意战战兢兢走了过去,点头哈腰地说:“小的洪德意。” 苏志华问:“洪德意,你拥护皇军吗?” 洪德意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拥护,一百个拥护。” 苏志华拍了拍洪德意的肩膀,微笑着说:“哟西,你的皇军的朋友。” 洪德意松了口气:“我的,皇军的大大的朋友。” 苏志华又问:“仁丰纱厂有多少工人?你的收入怎么样?你住在哪里?” 洪德意如实回答了,苏志华很满意,走的时候还一点日元递给他:“哟西,你是皇军朋友的干活,这是赏你的。仁丰纱厂有反日分子吗?” “多谢太君。这里没有反日分子。” 洪德意很想说出自己的身份,也想告诉苏志华,吴俊纬是共产党。可话到嘴边,他还是缩了回去。 苏志华走后,吴俊纬走了过来,一脸疑惑地问:“这人是谁啊?” 洪德意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呢。” 吴俊纬看到洪德意手上的钱,问:“你手里是什么?” “那人给的。” 吴俊纬更是疑惑:“这好像是日元,还不少呢。” 洪德意急道:“我跟他真不认识,就是问了些普通问题,还问我厂里有没有反日分子,我很坚决地告诉他:没有。” 吴俊纬捂着肚子说:“你做得很好。我肚子突然有点不舒服,你先走,我得去趟茅厕,咱们饭馆见。” ps:欢迎留言 第十五章 斩草 洪德意望着吴俊纬抱着肚子跑开,并没放在心上。 他与吴俊纬约好,一起下饭馆,想把蒋逸介绍给吴俊纬。 在饭馆等了快一个小时,吴俊纬一直没来,蒋逸等得急不可耐:“怎么回事?不就是拉个屎吗?掉茅坑里啦?” 洪德意突然说道:“不会是跑了吧?” “他有什么好跑的?难道知道我的身份了?” “下工时,有个日本军人找我问了话,还给了钱,正好被他看到了。” 蒋逸猛地站了起来,大怒道:“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蒋逸不敢怠慢,马上用电话向寺田清藏报告。寺田清藏下令,马上抓捕唐松守和吴俊纬。然而,宪兵队的人却扑了个空。 吴俊纬与洪德意分开后,马上向唐松守报告了洪德意的异常。日本军人跟洪德意说了那么久,还给他钱,这都不正常。 两人当即决定,与洪德意保持距离,两人都不能回家。唐松守向上级报告,等待下一步指示。 两人的警觉最终救了自己,吴俊纬亲眼看到洪德意带着日本人去自己家里抓人。他与唐松守联系上后,上级决定,安排他们撤出泉城。 江日胜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知道苏志华晚上会行动。至于行动是否成功,得看敌人的反应。 江日胜晚上在鲁兴宾馆打麻将,自从发现算牌很准后,江日胜就喜欢上了麻将。 如果一个人经常赢钱,能获得极大的愉悦感。据说这种愉悦感,与升官、同房时是一样一样的。 江日胜在赢钱的同时,还能打探情报。他的牌友也不简单,要么是宪兵队的,要么是伪政府的,还有鲁兴宾馆的客人。 今晚的牌局散了后,江日胜正准备回家,走到大厅,正好遇到蒋逸神情低落地走进来。 江日胜掏出烟,递了根过去,随口问:“这么晚还没休息?” 蒋逸随口说道:“晚上没吃上饭,还累得半死,等会要好好泡个澡才行。” 他看似没透露任何消息,对江日胜来说却足够了。蒋逸一脸沮丧,以没吃晩饭,还累得半死,已经说得很详细了:晚上,蒋逸一定采取了行动,而且行动还失败了。 江日胜晚上回去时,特意从中山公园东门的福德里绕过,趁着漆黑的夜晚,在巷子口的电线杆上,摸索着画了个三角形,再在里面画了把叉。这是打草惊蛇计划启动第二步的意思:除掉洪德意。 第二天早上,他再经过福德里时,那个三角形和叉已经被人擦掉了。 江日胜到鲁兴宾馆后,吩咐苏志梅:“给我弄几个油旋,再来碗鸡丝馄饨。对了,再加上鸡蛋。” “好。” 苏志梅今天心情特别愉悦,这是从她发现巷子口电线杆上那个暗号开始的。当她去擦拭那个暗号时,还特意多看了一眼,虽然有些潦草,但苍劲有力,非常的具有男子汉气概,不愧是鲁卫华同志的手笔。 她之所以特别高兴,并非因为看到了“鲁卫华”画的暗号,而是因为“鲁卫华”知道她的住处,还在她身边几十米处出现过。 以至于看到江日胜,都没有往日的那种厌恶。今天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油旋是泉城的特色传统名吃,外皮酥脆,内瓤柔嫩,葱香透鼻,因其形似螺旋,表面油润呈金黄色,故名油旋。油旋趁热下肚,再来碗鸡丝馄饨,简直妙不可言。 江日胜很满意地拍了拍肚子,正准备离开时,一名西装革履,留着一字胡的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对面。 “江先生好,鄙人钟平河,昨天刚入住鲁兴宾馆。” 江日胜拱了拱手:“多谢钟先生惠顾。” 钟平河欠了欠身,说:“听说江先生手眼通天,钟某有一事相求。” 江日胜淡淡地说道:“我就是个小翻译,只是恰巧在给日本人做事罢了,算不上手眼通天,钟先生有事直说便是。” “我有个朋友,被警察署无端抓了,能否请江先生疏通一二?” “这种事很难办……” 难办是难办,但并不代表不能办,只要钱到位就好办。 钟平河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江日胜面前:“别人难办,江先生一定有办法。当然,这种事肯定要费用,这些钱不多,请江先生代为疏通,人放出来后,另有心意。” 江日胜没有去拿信封,缓缓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问:“叫什么名字?犯的是什么事?” “张卫山,来泉城时带了些收音机配件。” “张卫山……,我记住了。” 江日胜刚到宪兵队时,看到蒋逸也急匆匆赶了过来。江日胜只看了一眼,没跟他打招呼,这是在宪兵队,不是鲁兴宾馆,谨言慎行为好。 从蒋逸的神色,江日胜分析,苏志华应该是得手了。 江日胜猜得没错,苏志华确实得手了。早上蒋逸去找洪德意,发现他死在家里。尸体旁边还有两个血淋淋的字:叛徒。 寺田清藏非常愤怒,大骂道:“你是怎么搞的?我把洪德意交给你,结果掌握了的共产党跑了,你也没保护好洪德意。” 蒋逸分析着说:“昨天下午那个日本军人出现得非常蹊跷。” “啪!” 寺田清藏怒不可遏,甩手就给了蒋逸一记响应的耳光:“八嘎!” 蒋逸不敢再争辩,鞠了一躬,大声说道:“嗨!” 寺田清藏冷着脸说:“洪德意的被杀,吴俊纬和唐松守的逃跑,让我们错失了破获泉城新工委的机会。你的,大大的无能!” 昨天下午出现的军人确实奇怪,但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洪德意并没有暴露身份,对方只是做一个普通的调查,他怀疑那人是陆军特务机关的,与陆军特务机关联系,又没找到这个人。 “寺田君,在生什么气呢?” 蒋逸正要说话,突然走进来一个单瘦、留着丹仁胡须日本人,这让他如释重负,现在进来的渡部明,简直是他的救星。 寺田清藏看了一眼渡部明,问:“渡部君,有事吗?” 在宪兵队,武山英一担任队长,寺田清藏和渡部明是他的左膀右臂。寺田清藏负责剿共班,专门对付军统,而渡部明则负责重庆方面的抗日人员,主要对付军统。 渡部明看了一眼蒋逸,犹豫着说:“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寺田清藏朝蒋逸挥了挥手,转而对渡部明说:“进来坐吧。” 蒋逸如蒙大赦,朝两人鞠了一躬后,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渡部明等蒋逸走后,说道:“寺田君,我抓到了一名重庆特务处的人,我制定了一个计划,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十六章 口没遮拦 江日胜突然接到寺田清藏的电话,放下电话,不顾其他人瞠目结舌,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了寺田清藏的办公室。 在宪兵队,不巴结日本人,怎么能混得好呢? 江日胜用纯正的日语大声说道:“报告寺田班长,江日胜到!” 寺田清藏微笑着说:“江桑不必多礼,这次是渡部君找你。” 他与江日胜去了趟腊山刑场,听了江日胜“发自肺腑”的一番话后,越来越信任江日胜。特别是上次江日胜与蒋逸联手放姜浩铭,事后江日胜不仅向他详细报告,还拿出两百日元孝敬,更让他觉得江日胜可靠。 这次渡部明的计划中,需要一位合适的中国人,他马上想到了江日胜。 江日胜朝渡部明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恳地说:“能为渡部君效劳是我的荣幸。” 渡部明问:“我听说江桑能把犯人变成钱?” 江日胜连忙谦逊地说道:“不敢,一点小伎俩罢了,不值一提。” 寺田清藏见状,安慰道:“江桑不敢惊慌,渡部君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弄点钱。上次姜浩铭的事情,我跟渡部君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敢见外。” 江日胜一听,腰板瞬间挺直不少:“拿人换钱,第一原则是此人不得是反日分子,其次,要身家丰厚才能拿钱赎人。我们要的不是钱,而是给他们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渡部明问:“江桑说得有理,收钱不会留下隐患吧?” 江日胜笃定地说:“这个由我负责,就算出了事,也与渡部君无关。” 渡部明递给江日胜一个档案袋:“哟西,这是名单,总共五个人,我需要两千日元。” 江日胜双手接过纸袋,郑重其事地说:“请渡部君放心,我会尽快拿到钱。” 渡部明叮嘱道:“江桑,这件事要保密,明白吗?” 江日胜坚定地说:“不该说的打死我也不会说。” 渡部明等江日胜走后,有些担忧地说:“寺田君,江日胜不会看出破绽吧?” 寺田清藏自信地说:“就算看出也没什么,江日胜对帝国非常忠诚。再说了,我们的计划非常周密,江日胜又很平庸,不可能发现你的真实目的。” 寺田清藏并不知道,江日胜只看了一眼,马上就发现了异常。渡部明给了他五份档案,其中有一份是张卫山的。 一边有人要救张卫山,一边日本人要放张卫山,双方不谋而合。 要是换个人,肯定会觉得,正好左右逢源。 江日胜却感到了危机,他从不相信巧合,所有的偶然都是都是必然! 江日胜没有理会张卫山,他先联系了其他两个人。得知出钱就能离开宪兵队,那些人砸锅卖铁也会出钱。 这个时候,江日胜尽显汉奸本色,威胁恐吓,无所不用。渡部明只要求2000日元,他至少得搞5000日元才行,寺田清藏得有一份,武山英一也少不了,自己也不能白辛苦。 晚上,江日胜刚到鲁兴宾馆的一号桌,钟平河已经在等着他了。 钟平河显得很急切:“江先生,有眉目了吗?” 江日胜沉吟道:“眉目当然有,张卫山的事惊动了日本人,有些难办……” 成年人的潜台词,“难办”不是不能办,而是要钱才能办。而在江日胜这里,则需要更多的钱才能办。 钟平河将一个信封推到江日胜面前:“我也知道,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江日胜手压在信封上,感受一下厚度,再用大拇指挑开封口,看了一眼里面的钱后,叹息着说:“钟先生,你要捞人,却没有捞人的诚意。” 钟平河心里暗骂江日胜贪得无厌,脸上却不敢怠慢,从口袋里摸出一条“小黄鱼”,有点不舍地压在信封上。 “这就对了嘛,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江日胜一把将金条抓过来,放在嘴里咬了一下,确定真伪后,才将张卫山的档案递过去。 钟平河气得想骂娘,江日胜太贪婪了,明明档案都拿到了,还说“难办”。要钱就要钱嘛,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 钟平河看到档案后,满腹牢骚立刻消失,大喜过望地问:“江先生果然神通广大,什么时候能接人?” 江日胜微笑着说:“不急,钟先生先尝尝我们这里的极品燕窝。小梅,给钟先生上三份极品燕窝。” “我不吃燕窝的。” 江日胜指着桌上的信封说道:“尝尝嘛,毕竟你花了钱的。” 钟平河给他的钱,并不是为了捞人,而是吃了三份极品燕窝。这是鲁兴宾馆推出的最新特色,一份高达两千元,当然,这也不是什么燕窝,就是开水加白糖。 钟平河感慨道:“江先生做事真是滴水不漏,既然是我买了,吃不吃是我的事。还请江先生能直言相告,张卫山何时才能出来。” 江日胜叹息道:“你怎么比日本人还急呢?好吧,明天早上放他出来。” 钟平河心事重重地回到楼上的房间,刚才的那份极品燕窝,他丝毫没感觉到甜,反而觉得苦,从嘴里苦到心里。 “站长,怎么啦?江日胜反悔了吗?” 房间里有一位绝色女子,她穿着一件紫色旗袍,将高挑苗条的身材完美展示出来。一张精致的脸庞,略施粉黛,即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她叫肖雅倩,是军统泉城站的电台台长,而钟平河是军统泉城站站长。 钟平河蹙着眉头说道:“明天就能出来,但是,江日胜的一句话,让我心惊肉跳。我怀疑,张卫山可能投敌了。” 江日胜只是宪兵队的翻译,没受过专业训练,说话口没遮拦,算不上特工,充其量也就是个汉奸。 也正因为如此,江日胜那句:“你怎么比日本人还急呢?”让他嗅到了危险。 张卫山带的违禁器是真空管和变压器,都是电台上使用的,日本人怎么会急着放他呢?最大的可能就是投敌。 肖雅倩惊呼:“投敌?” 钟平河沉吟道:“我可能已经暴露,不宜再待在这里,等会就退房。张卫山不认识你,你暂且在这里住下来,有机会可以接触一下江日胜,此人口没遮拦,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第十七章 身份 江日胜不知道钟平河的真正身份,他也不想知道钟平河的身份。这种事情,不知道反而更好。不管钟平河是什么人,出现在泉城,都是抗战的一份子。 江日胜早上到鲁兴宾馆吃早餐,顺便查了一下,钟平河昨天晚上就退房了。他暗暗点了点头,知道钟平河应该意识到了。 张卫山如果是抗日人员,钟平河得知日本人急着放他,一定会警觉。 渡部明也住在南新公馆,清早接到电话后,马上兴奋地告诉寺田清藏:“寺田君,张卫山被放走了。” 寺田清藏微笑着说:“我就说嘛,江日胜很适合做这种事。” 武山英一听到后,诧异地问:“你们让江日胜参与了计划?” 江日胜对大日本帝国很忠诚,但能力一般,可别好心办错事。 寺田清藏笑道:“武山君,每个人都有长处,只要我们能让他发挥长处,平庸的人也能干出成绩。江日胜除了是个翻译外,敛财也很有手段。” 渡部明点头说道:“这句话我认同,中国人虽然低劣、愚笨,但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些看着是恶习,利用好了,也能发挥一些作用。” 武山英一缓缓地说:“江日胜是大日本帝国的既得利益者,是我们给了他一切,这样的人可以信任。” 没有了日本的撑腰,江日胜的生活会很悲惨。江日胜很贪婪,借着宪兵队翻译的身份四处捞钱,很多中国人痛恨他,离开日本人,江日胜在泉城将无法立足。 张卫山释放后,江日胜再接再厉,把最后两人也送了出去。 下午,江日胜拿着2500日元去了渡部明的办公室。江日胜觉得,渡部明应该会问起张卫山的事情。 “江桑,不是说好2000日元吗?” 江日胜谦逊地说:“渡部君挑选的都是有钱人,江某才能超额完成任务。” 渡部明望着江日胜,问:“你给我2500日元,自己有没有留一份?” 江日胜坦诚地说:“有的,另外藤田队长、武山课长和寺田班长也有一份。” 他不仅留了一份,而且比渡部明还要多。在这方面,江日胜绝对不会吃亏。 渡部明点了点头:“你想得很周全。只是有一点我很好奇,你为何要清晨放走张卫山?” 江日胜随口说道:“他的亲戚急不可耐,我故意加钱,对方也照付,只想快点把人捞出去。” 渡部明说道:“这次你做得很好,以后需要用钱,我们再合作。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江日胜朝渡部明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请渡部君放心,除了你们几位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而且,他们也只知道我给你2000日元。” 渡部明用食指摸了摸丹仁胡须,微笑着说:“江桑,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他跟江日胜所说想要2000日元,只是一个借口,这笔钱将作为特务经费上缴。但多出来的500元,江日胜要是不对外说,就可以落进他的口袋。500日元对他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江日胜双腿并立,头重重地向下一垂,郑重其事地说:“随时愿意为渡部君效劳。” 晚上,江日胜到鲁兴宾馆吃饭,刚到一号桌,发现对面坐着一位穿着深红色旗袍的女士。那绝妙的身材,那倾城的相貌,一下子吸引了江日胜的目光。 江日胜轻声问给他倒茶的苏志梅:“这谁啊?” 苏志梅随口说道:“只知道姓肖,是这里的房客。” 江日胜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往对面走:“是吗?” 江日胜直接坐到肖雅倩对面,直勾勾地望着她:“肖小姐,鄙人江日胜,是鲁兴宾馆的老板。” 肖雅倩微微欠了欠身,矜持道:“江老板好。” 江日胜问:“肖小姐一个人吗?” 肖雅倩微微点了点头:“对。” “肖小姐能否赏脸共进晚餐?” 肖雅倩轻轻摇了摇头:“我晚上不吃东西的。” 江日胜非常无赖地说道:“没关系,你陪着我吃就可以了。” 肖雅倩坐的位置,正好面对一号桌。她的信息苏志梅都知道,不是针对自己才怪。只是他不知道,肖雅倩是哪方的人。 果然,肖雅倩虽然蹙起眉头,还是跟着江日胜到了一号桌,端坐在对面。 “肖小姐不吃东西,喝杯红酒如何?” 江日胜让苏志梅去开瓶红酒,又上了个果盘。这次肖雅倩没拒绝,她轻轻摇晃着高脚酒杯,闻了闻杯中的酒香,偶尔小抿一口。 江日胜一副被肖雅倩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肖雅倩虽内心厌恶之极,脸上也不好表露出来。她是受过训练的特工,看着瘦弱无力,一脚能把江日胜踢飞。 江日胜唯一吸引她的,是他宪兵队翻译的身份。美色当前,江日胜更是“口没遮拦”,他向肖雅倩夸口,自己在宪兵队多么多么受武山英一、寺田清藏和渡部明的重视,在泉城就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江日胜跟肖雅倩碰了下酒杯,自鸣得意地说:“肖小姐,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以后肯定有麻烦江老板的地方,我有点事,先回房间了。” 肖雅倩的声音跟翠鸟一样清脆悦耳,煞是好听。 “好,慢走,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苏志梅看着江日胜丢魂失魄的样子,提醒道:“已经走啦。” 江日胜问:“她住哪间房?” 苏志梅觉得江日胜不怀好意,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江日胜呵斥道:“这是对老板说话的态度吗?赶紧去查一下,让肖希泉给她打折。另外看她喜欢吃什么,让厨房明天准备。” 与肖雅倩初步接触,江日胜得出两个结论:一、肖雅倩不是普通人,她在自己说起宪兵队时,瞳孔是放大而不是缩小,显然,她很有兴趣听。二、她不是自己的同志。中共的地下党员,喝红酒的姿势没有这么优雅。 也就是说,肖雅倩如果不是日本人来试探自己的特务,应该就是重庆方面的人。 肖雅倩并不知道江日胜基本猜出了她的身份,江日胜总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令她很不舒服。要不是江日胜是宪兵队的翻译,是她的工作对象,早就甩他两耳光了。 ps:一般不求推荐收藏,除非是没办法了。新书上传,什么关注度都没有,全靠兄弟们助一臂之力。 第十八章 情报小组 晚上,江日胜去了小广寒电影院。今天晚上,他要与中共泉城工委的新书计黄建兴接头。 根据中共山东分局的最新指示,程之才领导的原中共泉城工委,降为徐家花园支部,程之才担任支部书计,并入山东分局领导的中共泉城工委。 黄建兴是山东分局敌占区工作科科长,在陈逸飞出事之后,中共山东分局委派他打入泉城,建立和发展党的组织,逐步积蓄力量。 黄建兴建立工委的时间与程之才差不多,都是在今年三月。双方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直到仁丰纱厂的唐松守和吴俊纬被洪德意出卖,江日胜察觉后,让苏志华提醒,山东分局才发现,泉城还有一个由鲁西区委领导的泉城工委。 程之才向黄建兴汇报了“鲁卫华”同志的情况后,黄建兴当即决定,亲自掌握这条线。 黄建兴1911年生,山东宁津人,1932年入党。他年纪虽不大,工作经验却很丰富。他与妻子王飘到泉城后,很快建立了组织,发展了几名党员。 黄建兴坐在电影院里,眼睛望着屏幕,脑海却全是“鲁卫华”。程之才领导的党组织,执行了好几次精彩的行动,这些行动,都是鲁卫华一手策划。鲁卫华缜密的思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蓦然,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鲁老师没来吗?” 黄建兴回头看了一眼“鲁卫华”:戴着眼镜,留着一字胡,衣服是深色的,看不出是黑还是灰,戴了顶礼帽,看不出真实年龄,估计跟自己差不多大。他轻声说道:“鲁老师去看戏了。” “电影好看吗?” “明天不下雨。” 江日胜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你好,我是鲁卫华。” 只有身处敌营的人才知道,与同志待在一起,敞开心扉交流,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你好,卫华同志。” 黑暗中,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热情而激动。 黄建兴轻声说道:“鲁卫华同志,你的事情程之才同志跟我都说了,你很了不起啊,替党除掉了两个危险的特务,还亲手除掉了宫崎。你的打草惊蛇计划,解救了我们两名同志,我代表他们谢谢你。” 江日胜谦逊地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黄建兴轻声问:“你对以后的工作有什么考虑吗?” 江日胜拿出一张纸条递过去:“我希望更换死信箱地点、接头方式和接头暗号也要更换,这是新的联络方式。另外,我需要你的紧急联络方式。” 黄建兴点了点头:“可以,我在将军庙街开了家新生印刷公司,随时可以来找我。” 江日胜一怔,轻声叹息着说:“黄书计,你不应该告诉我常住地址的。我们虽是同志,但身处敌占区,遇事最好先往最坏处想。我建议,你尽快离开新生印刷公司。” 黄建兴一愣,马上郑重其事地说:“你很谨慎,我会换地方。” 江日胜轻声说道:“做地下工作,不管多谨慎都不过分。日本人很狡猾,之前黄铁民以假抗日面目出现,与他们对垒,一定要未谋胜先谋败。” 江日胜离开后不久,黄建兴也悄然离开了小广寒电影院。在外面转了一圈,没发现“尾巴”后才往将军庙街方向走。 “接上头了吗?” 黄建兴刚到家,一直等着的妻子王飘就迎了上来。王飘不仅是黄建兴的妻子,也是中共泉城工委组织委员。她中等身材,端庄贤淑,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地下工作者。 黄建兴点了点头,王飘一见就放了心。 听了“鲁卫华”的事迹后,她觉得鲁卫华很传奇。先是发现叛徒,后来找出边松浦这个打入抗日大同盟的特务,又除掉杀害陈逸飞和余连城的宫崎。利用边松浦想找党组织的阴谋,让苏志华在城外除掉这个特务,再借用宫崎的军服,把伪装成抗日爱国的黄铁民当众击毙,实在是大快人心。 这次洪德意暗中投靠日本人,鲁卫华又让苏志华出面提醒吴俊纬,再让苏志华除掉洪德意,让日特摸不着头脑,很好的保护了情报来源。 这一系列的行动,全是鲁卫华一手策划,除了宫崎外,其余全部苏志华执行。所有的计划,可以说天衣无缝,将日特玩弄于股掌之间。 哪怕王飘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党员,她对鲁卫华也很是敬佩。在敌占区能把敌人耍得团团转,需要极高的智慧和勇气。 黄建兴到了房间,把门关好后,才轻声说道:“我们没多聊,鲁卫华非常谨慎,给我上了生动生动的一课。他想要一个紧急联系方式,我告诉他到将军庙街的新生印刷公司直接找我,他听后认为不该把常住地址告诉他,还提醒我尽快转移。他做事未谋胜先谋败,确实值得我们学习。” 王飘点了点头:“这些是我们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一定要继承和发扬。发展组织和党员的同时,要做好甄别工作,绝不能让日特浑水摸鱼。” 陈逸飞和余连城如果足够警惕,边松浦就不会得逞。 黄建兴郑重其事地说:“你说得很对,这方面真该向他学习。” 王飘说道:“鲁卫华同志的行动,需要有人配合,苏志华和苏志梅两同志,如果不撤回根据地的话,我建议与鲁卫华组成一个情报小组,直接由你领导。” 黄建兴说道:“这个建议很好。” 几天后,江日胜收到工委的指示,由他和苏志华兄妹,组成一个“牛筋草情报小组”,“鲁卫华”是组长,苏志华负责行动,苏志梅是交通员。这个情报小组,由黄建兴直接领导。 江日胜对工委的决定非常支持,但他还有一个请求,把复兴印刷局的李潮涌加进来。在配合工委除掉边松浦后,李潮涌就被程之才发展为党员。另外,所有情报小组的成员身份,都要严格保密。 黄建兴同意了江日胜的建议,把李潮涌也列入牛筋草情报小组,他跟苏志梅一样,也是“鲁卫华”的交通员。 第十九章 弄钱 “哥,鲁卫华同志给我们每个人都取了一个代号,你的代号是:‘踩不死’,我叫‘咬不动’,李潮涌是‘蒸不熟’,鲁大哥是‘死不了’,对外我们都是‘牛筋草’。” 苏志梅得知自己加入牛筋草情报小组后,特别的兴奋。这意味着,她以后将直接接受鲁卫华的领导。或许……,能经常与鲁卫华见面呢。 苏志华阴阳怪气地说:“哟,都‘鲁大哥’了,有了你的鲁大哥,我这个亲哥都不要了吧?” 他对“鲁卫华”没意见,几次行动之后,也有些佩服这个心思缜密的同志。可他对苏志梅的态度不舒服,感觉自己快失去妹妹了。 苏志梅一脸羞涩,急得满脸通红:“哥……!你不能因为想回部队就取笑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丫头就经常梦见鲁卫华,只是总看不清他的脸,握住他的手时,突然就梦醒了。每次她都很懊恼,为什么梦醒得这么不是时候呢。 苏志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确实很想回部队,与鬼子面对面厮杀才叫一个痛快。但我是个党员,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苏志梅说道:“鲁大哥是组长,是我们的上级,你也要服从他的命令。” 苏志华摇了摇头,苦笑着说:“完了,胳膊肘儿已经往外撇了。” 苏志梅大羞:“哥!” 她虽没见过鲁卫华,可鲁卫华制定的几次行动,已经令她折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长了一根线,时刻挂在鲁卫华身上。 苏志华突然转换话题:“那个江日胜没欺负你吧?要是他敢欺负你就跟哥说,我狠狠揍他一顿。” 苏志梅鄙夷地说:“那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家伙,天天巴结日本人,就是日本人养的一条狗。” 苏志华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拳头:“这样的汉奸特务,早晚收拾他!” 李潮涌得知自己成为牛筋草情报小组的一员时,也非常的激动。他接到的第一条指令,是去端源里11号的安全屋取一批物资。 这个安全屋,李潮涌之前来过一次,取宫崎的军服。之次他就留下了钥匙,这次来是取奶粉、饼干和钱。 这是江日胜给余连城的妻儿准备的,算算日子,余连城的妻子快生产了。 余连城牺牲了,他的家人,应该得到妥善的照顾。 出门之后,李潮涌将门锁上,左右观察一下才离开。 每次执行任务前,“牛筋草”都会叮嘱他一些注意事项,这些都是宝贵的工作经验,使他很快成长起来了。现在的李潮涌越来越老练,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地下工作者。 江日胜之所以让李潮涌加入牛筋草情报小组,不仅是因为他是自己发展的党员,也不是因为李潮涌越来越老练,而是因为他与黄建兴是“同事”。 黄建兴夫妇刚到泉城时,就住在鲁麟洋行。李潮涌所在的复兴印刷局,正是隶属鲁麟洋行。 黄建兴之后去将军庙街开新生印刷公司,鲁麟洋行的经理茅庭莦支持了一架石印架子机,和一部分印刷专用制板石头,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用品用具,并派大板组长李潮涌帮忙印刷,指导技术。 黄建兴得知李潮涌的身份后,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诚恳善良的大板组长,竟然是自己的同志。之前还打算,发展李潮涌入党呢。 两人虽早就认识,也在一起工作,可江日胜并不建议他们直接发生关系。传递情报,还是要通过死信箱。 黄建兴知道鲁卫华非常谨慎,同意了他的建议。为了便于工作,他不再派人“发展”李潮涌,与李潮涌也只维持表面的关系。 *** “江翻译,晚上打几圈?” 江日胜正在吃饭,几天不见的蒋逸突然走了过来,神采飞扬地说。 江日胜笑着说:“好啊,你红光满面,这是有喜事。是不是找了个相好?小梅,添副碗筷,让厨房加两个菜,再来壶酒,我跟蒋队长喝一杯。” 宪兵队的特务并无具体职务,私下吹捧就喊一句“队长”。 蒋逸摇了摇头,长长的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刚跟寺田一起喝了一杯。” 江日胜竖起大拇指,随口就甩过去一顶高帽:“寺田很少请中国人喝酒,你是第一个。” 江日胜心里却暗暗奇怪,因为洪德意被杀,仁丰纱厂的共产党员成功撤离,蒋逸被寺田清藏教训得跟孙子一样,差点没被活劈,怎么会请他喝酒呢? 只有一个原因,蒋逸又发现了抗日组织。 蒋逸有些飘飘然:“其实也没什么,发现一个共产党而已。” 江日胜微笑着说:“你就别谦虚了,肯定是条大鱼。到时候,记得把小鱼小虾也捞上来,那些未必是共产党,但能变成钱。” 蒋逸眼睛一亮,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大笑着说:“你应该做生意,肯定是个成功的商人。” “咱们的身份,只适合做这样的生意。到时你提前说一声,我好有个准备。” “没问题。” 晚上玩麻将时,江日胜特意针对他,让蒋逸一个人大输,其他三人赢。以江日胜的算牌和计牌能力,要做到这一点很轻松。 牌局结束时,蒋逸欠了一屁股债,差点连衣服都要当掉。 出来的时候,江日胜故意叹息着说:“你今晚的手风太差了,几次送牌你都和不了。” “今天真倒霉。” “明晚再战,一定能赢。” 蒋逸拍了拍口袋,摊开双手,苦着马脸说:“囊中羞涩,无力再战。” 江日胜问:“上次不是刚给你1200吗?这次寺田没奖励你?” 除非蒋逸主动说起,否则他不会再问关于共产党的事。一名优秀的潜伏者,应该是让情报主动送过来,而不是费尽心机去打探情报。 “人都没抓到,哪有什么奖呢?上次的钱,早花完了。” 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快,给女人买点首饰和化妆品,就去了一大半。 “那就抓紧行动,我还盼着跟你一起发财呢。” “我也想快,可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慢慢来,多抓几个,最好一网打尽。” PS:新书上传,来点推荐收藏打赏啥的啊,可大不挑,都要。 第二十章 可大可小 蒋逸嘴里说急不得,两天后就告诉江日胜一个名字:茅庭莦。 他希望江日胜多搞点钱,现在他很缺钱。身上一分钱没有,还欠了债,日子没法过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江日胜吓了一跳,茅庭莦是鲁麟洋行的经理,黄建兴夫妇之前在鲁麟洋行落脚,他们还在鲁麟洋行的工人中发展了一批党员。 另外,李潮涌也在鲁麟洋行! 江日胜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黄建兴和李潮涌暴露了? 江日胜抑制住内心的担忧,平静地说道:“这个茅庭莦是不是共产党?先说好,我不私放共产党。咱们只赚该赚的钱,脑袋要紧。” 蒋逸生怕错失发财的机会,马上说道:“放心,茅庭莦不是共产党,最多就是包庇,甚至连包庇都算不上,只是不知情罢了。” 江日胜松了口气:“那就好办了,这个茅庭莦是什么人?” 蒋逸说道:“复兴印刷局的经理。” 江日胜点了点头:“交给我就行了,那边抓人后,我就去弄钱。” 蒋逸问:“日胜,跟你商量件事,明天我要请个人在这里吃饭,能不能挂账?” 鲁兴宾馆的原则是,宪兵队的日籍人员免费,华籍人员可以挂账,但只限本人。如果宴请客人,是要现结的。 “别人肯定不行的,你是例外,要安排包厢吗?” “能有包厢更好,多谢。到时候,可能还要泡个澡,再抽次烟。” “咱俩是什么关系?给你再安排间房都行。” 蒋逸很感动,抱着拳说道:“这次兄弟要是立了功,一定好好感谢你。” 江日胜笑了笑:“你立功,我赚钱,两不误。” 江日胜相信,明天蒋逸要请的那个人,一定很重要。他通过死信箱向黄建兴报告,请求派人来鲁兴宾馆查看。知道蒋逸请的是什么人,就能知道是哪位同志暴露了。 为了保险起见,他也给苏志梅下了指示,让她注意蒋逸带来的人,找机会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尽量多打探那人的信息。 第二天早上,江日胜特意绕到经三路,他得确定死信箱的情报被拿走。看到旁边的电线杆上留下的暗号,终于松了口气。 江日胜刚到宪兵队,何志盟就跟他说道:“日胜,等会和我一起出去一趟。” “去哪?” “鲁北道尹陈嘉祥家,他昨天回泉城,坚辞道尹。武山课长让我们去他家看看,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有其他原因。” 山东全省划分为鲁东、鲁西、鲁南、鲁北4个道公署和泉城、烟台2个市公署。鲁北道尹,职权很大,突然称病辞职,日本人担心有其他原因。 江日胜诧异地说:“陈嘉祥一直很支持圣战啊。” 陈嘉祥,淄博桓台县人,曾任国民政府青岛市警察厅长,泉城红十字会经济部主任、副会长。1937年12月降伪,任泉城维持会副会长。1938年3月任伪鲁北道尹,驻德州。 江日胜和何志盟在宪兵队就是个普通翻译,到了外面两人则见官大一级。他们随时能接触到日本人,还是日本特务,哪个不怕他们?只要在日特面前歪歪嘴,谁都受不了。 陈嘉祥这个还没正式辞职的道尹,见到两人时,也是非常客气。 何志盟直截了当地问:“陈道尹,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们的来意你也知道,只想听句实话,你是不是被人威胁了?告诉我们,定将对方抓获。” 陈嘉祥连连摇手:“没有没有,我是鲁北道尹,谁敢威胁我?不是死到临头么?确实是身体有恙,力不从心,不敢耽误*****之伟业。” 江日胜站在旁边没有说话,陈嘉祥说话时,目光躲避着何志盟。显然,他没说真话。 是谁威胁了陈嘉祥?如果有生命危险,陈嘉祥想必不会辞职。 像陈嘉祥这样的人,是我党团结和争取的对象,最大的可能,应该是重庆那边。 钟平河的人? 回来的路上,何志盟问:“日胜,你觉得陈嘉祥说的是实话吗?” 江日胜回道:“谁会有官不做呢?” 何志盟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回到宪兵队后,何志盟向武山英一汇报。没过多久,武山英一也把江日胜叫了过去。 “江桑,你觉得陈嘉祥真是因为生病而辞职吗?” 江日胜轻轻摇了摇头:“他的样子不像生病,如果真有病,也应该是心病。” “你的判断跟何桑一样,陈嘉祥真是可恶。” 江日胜眉目一跳,他跟何志盟是同学,在学校时可没发现何志盟有这样的心机。从现在开始,他必须重新审视何志盟。 “陈嘉祥胆敢糊弄皇军,必须大大的教训!” 武山英一轻轻摇了摇头:“他并没犯法,又是因为‘生病’才辞职,不能给人一种给我们做事还要受处罚的感觉。” 江日胜突然一笑:“我有办法让他吃个哑巴亏。” 下午,江日胜单独去找陈嘉祥,一见面就开门见山地说道:“陈道尹,你跟重庆联络的事,宪兵队已经知道了。你装病辞职,是对皇军大大的不敬,宪兵队马上要对你进行调查。” 陈嘉祥一听,顿时脸色惨白。江日胜说得全对,他确实与重庆有联络,只不过是重庆的人找上他。 他们化装潜入鲁北道尹公署,挟持了陈嘉祥,命他辞掉汉奸职务,并交出赃款作为抗日活动经费。 陈嘉祥哪敢不听,第二天就回泉城辞职。哪想到,日本人又找上门来了。 陈嘉祥苦笑着说:“江翻译,我确实有苦衷,但也没出卖日本人。” 江日胜淡淡地说:“你跟重庆联络,已经可以定一个反日分子了。” 陈嘉祥连连作揖:“还请江翻译高抬贵手。” 江日胜右手摸着下巴,沉吟道:“你的事可大可小,往大里说,抓回宪兵队,送到军法会议都不为过。” 陈嘉祥在官场淫浸多年,江日胜一张嘴,马上就知道了。马上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摆着两根金条,下面是一沓钞票。 江日胜一见,马上眉开眼笑:“你辞官也是情有可原,道尹不干了,红十字会的职务可不能再辞。” “一定一定。陈某确实是病弱体虚,无法胜任道尹之职,还请江翻译在武山课长面前多美言几句。” ps:可大可小向各位兄弟姐妹鞠躬求票啦。 第二十一章 确定 陈嘉祥恭送着江日胜离开,转身关上门后,朝地上重重地吐了口唾沫,似乎将对江日胜的怨气,全发泄在这口痰里。 陈嘉祥在德州时,被“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挟持,为了保命,他只得答应辞掉鲁北道尹。为了“支持”抗日活动,他还拿出了5000元作为铁团的经费。 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是抗日组织,他们敲诈自己还说得过去,如果拒绝,铁团真会要了他的命。 但江日胜是宪兵队的人,他怎么也来敲诈呢?江日胜那句“可大可小”,他就知道自己得“出血”,而且得“大出血”。 给江日胜的光是现金就有5000元,加上那两根金条,已经超过了铁团,江日胜简直比铁团还狠。 把钱给铁团,也算是为抗日出了一分力。送给江日胜,跟肉包子打狗有什么区别?这个日本人的走狗,丧尽天良!弄恼了,直接加入抗日组织。 江日胜回到宪兵队,把两根金条送给了武山英一。陈嘉祥送钱给他肉痛,他送给武山同,内心何尝不是在滴血呢。 “陈嘉祥在德州,被一个所谓的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的组织劫持,为了保命,只好答应辞职。另外,还被打劫了5000元。” 江日胜可没给陈嘉祥美言,径直将实情说了出来。在宪兵队,赢得日本人的信任比什么都重要。 况且,他本来就是要让陈嘉祥吃个哑巴亏,帮着隐瞒实属不智。 武山英一喃喃地说:“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 江日胜站在旁边没再说话,这个时候他不该开口了。在宪兵队,很多时候有眼睛和耳朵和足够了,嘴巴除了吃饭就当个摆设。 除了武山英一,宪兵队的藤田队长、剿共班的寺田清藏,以及专职对付重庆的渡部明,都收到了江日胜送上的200日元。 他们觉得江日胜实在是明事理,有好处第一个想到他们,对江日胜也是大加赞赏。 晚上,江日胜去鲁兴宾馆前,拿到了黄建兴的回复:蒋逸请的人,并非鲁麟洋行的职员。 这让江日胜很不解,怎么就不是鲁麟洋行的人呢? 到鲁兴宾馆一号桌后,江日胜随口问道:“小梅,蒋逸今天来了没有?” “来了。” “带的是什么人?” 苏志梅没好气地说:“不太清楚,我只负责上菜。” 江日胜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是男是女你总知道吧?” “男的。” “还在这里吗?” “下午抽了几泡烟就走了。” “知道了。你去请肖小姐来,我要和她喝一杯。” 肖雅倩还是穿着旗袍,这次换了件红色的,坐在对面像一朵高贵而艳丽的牡丹花。 “肖小姐,这是我给你买的进口香水,只有你这种气质的美女,才配得上法国的高贵香水。” 肖雅倩轻轻摇了摇头:“无功不受禄,多谢江先生一片好意,心领了。” 她知道江日胜想打自己主意,这令她很反感,甚至恶心。为了工作需要,她又不得不住在鲁兴宾馆,甚至还要经常与江日胜接触,这令她很痛苦。 江日胜一本正经地说:“不,你有功劳。自从认识你后,我的工作变得非常顺利,你是我命中的福星。今天这瓶香水,也不是我花的钱,而是拜铁团所赐。” 肖雅倩心里一动:“‘铁团’是谁?” 她当然知道“铁团”,只是没想到,江日胜会跟铁团产生交集。 江日胜说道:“铁团就是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这帮人是极其凶残的恐怖分子,竟然抢劫鲁北道尹陈嘉祥。要是知道他们的消息,一定要报告,绝对不能跟他们有牵扯,这帮人早晚落在我手里,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抢劫?” 肖雅倩眉头紧蹙,她不喜欢这个词。铁团的事业是正义的,一切都是为了抗战,他们那不是抢劫,而是筹集抗日经费。 江日胜举起酒杯:“肖小姐,来,干杯。” 肖雅倩无奈地端起酒杯跟江日胜碰了一下,问:“铁团抢钱,跟这瓶香水有什么关系?” 江日胜得意地笑着说:“铁团不抢钱,就不会惊动宪兵队,我也拿不到办案经费。没有办案经费,就买不了香水。” 肖雅倩讥讽道:“你的办案经费,是找陈嘉祥要的吧。” 江日胜望着肖雅倩,郑重其事地说:“是他主动给的,我从来不强迫别人干他不愿意的事。” 肖雅倩突然想到了自己,暗暗松了口气:“那就好。” 江日胜是个十足的汉奸特务,如果他不强迫自己干不愿意的事,跟他接触倒也能勉强忍受。 江日胜佯装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是,你不收下这瓶香水,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江日胜特意把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的事告诉肖雅倩,只是想再次验证自己的判断。肖雅倩不是普通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重庆方面的人。 确定了这一点,以后与肖雅倩接触时,就能掌握主动权。 肖雅倩无奈地说:“好吧,那就多谢了。” 江日胜得寸进尺:“明天必须喷,我很喜欢这个茉莉花香味。” 肖雅倩眼中闪过一丝愠色,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饭后,江日胜没跟蒋逸见面,昨天他给苏志梅布置了任务,今天也让她给蒋逸的包厢上菜,想必有所收获。鲁麟洋行的同志已经见过那个人,如果苏志梅能再提供其他线索,要弄清他的身份就容易了。 在中山公园那个亭子的死信箱里,江日胜拿到了情报。果然,苏志梅听到蒋逸喊了那人一句:“阳老弟”。 不管这个“阳”,是“羊”、“杨”、“姚”,都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苏志梅还借机跟澡堂的服务员聊了天,知道一个很重要的情况:此人后背有一个拳头大的红斑。 “阳老弟”抽大烟,这种人一定好吃懒做。有这三个特征,要找到此人应该不难。 果然,第二天早上,江日胜在经三路的死信箱,收到了黄建兴的回信,他确定了此人的身份:杨宇峰,中共泉城工委宣传委员文一涵妻子的表弟。 黄建兴希望,江日胜能想制定个计划处理这个杨宇峰,这方面他很信任江日胜。 第二十二章 怀疑 黄建兴刚到泉城时,原本要找妻子王飘舅舅的关系,她舅舅是泉城的火车司机。哪想到他已经搬走离开泉城,只好去找鲁麟洋行的爱国商人茅庭莦。 茅庭莦与文一涵几年前就认识,茅庭莦知道文一涵是共产党,还参加了八路军,对黄建兴夫妇的到来很欢迎。 选择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鲁麟洋行的总经理,是青岛德商鲁麟洋行的华方经理。 文一涵1895年生,1938年入党河北威县人,毕业于泉城海右师范学校,曾在山东省商品检验局任职,那时就认识了茅庭莦。文一涵离开泉城后,两人还偶有联系,去年茅庭莦才知道文一涵参加了八路军。 文一涵比黄建兴夫妇迟两个月到泉城,五月到泉城后,茅庭莦帮他报了户口,姓名是“贾子纯”,身份是“洋行职员”,职务是鲁麟洋行的副经理。 文一涵到泉城后,发展了东门外莪雅坊小学教员常子鱼,还发展了复兴印刷局的营业主任马酒棚。 杨宇峰作为他妻子的表弟,文一涵自然将他列为发展对象。哪想到,杨宇峰竟然当了特务的狗腿子,导致文一涵进入蒋逸的视线。 要不是江日胜警觉,文一涵已经暴露。现在他也很危险,包括同在复兴印刷局的李潮涌,也有可能暴露。。 文一涵是工委宣传委员,他的去留只能由黄建兴决定,江日胜只建议。他希望文一涵在协助处理了杨宇峰后,马上离开泉城,越快越好。 至于李潮涌,他是牛筋草情报小组,江日胜用组长的身份,让他停止一切活动。 文一涵到复兴印刷局时,李潮涌正好借调到了新生印刷公司做技术指导,两人没什么交集。李潮涌只要保持正常活动,日本人就不会怀疑。 晚上,黄建兴收到了江日胜的计划,他马上与文一涵、王飘开会商量,一致认为“鲁卫华”的这个计划非常好,黄建兴决定,马上执行! 第二天上午,蒋逸急匆匆赶往南新公馆,寺田清藏上午有时就在这里办公。 蒋逸走得很急,汗水直流,他低垂着头,任由汗水从鼻尖流下来也不敢擦拭:“报告寺田班长,杨宇峰不见了。” 寺田清藏怒吼道:“八嘎!” 蒋逸重重地鞠了一躬,大声说道:“嗨!” “啪!” 寺田清藏甩手给了他一巴掌,怒声问:“杨宇峰为什么会失踪?” 蒋逸捂着脸,苦着脸说道:“不知道啊,家里有些乱,好像是被抓走的。” “混蛋!他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你们最近干什么了?” “就是……就是带他到鲁兴宾馆一条龙。” “啪!” 寺田清藏再次给了他一巴掌,还伸出小短腿,狠狠踹在蒋逸肚子上,将蒋逸踢得连连后退。 “你怎么还不长记性?洪德意出事前,也去了鲁兴宾馆,杨宇峰这次出事,又带他去鲁兴宾馆……” 寺田清藏说到一半时,突然顿住了。上次洪德意也是在鲁兴宾馆消费后,很快就出事了。 江日胜的鲁兴宾馆不会有鬼吧?要不然,去过鲁兴宾馆的线人,就会出事呢? 蒋逸马上推卸责任,捂着脸,疑惑地问:“寺田班长,鲁兴宾馆会不会有共产党?” 寺田清藏反唇相讥地说:“共产党是神仙?知道你要去鲁兴宾馆?” 鲁兴宾馆可能有问题,蒋逸也可能有问题。每次蒋逸办的案子,最后关心总是失败。 “下次再有线人,绝对不带到鲁兴宾馆了。” 寺田清藏马上说道:“不,下次有线人,一定要带到鲁兴宾馆。” “贾子纯的身份查实了没有?” 蒋逸信誓旦旦地说:“他肯定是共产党,要不然怎么会用假名呢?我建议抓回来审讯。” 寺田清藏再次给了蒋逸一记耳光,骂道:“鲁麟洋行是德商,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抓人!” 蒋逸哭丧着脸:“那怎么办?” “你带两个人,把江日胜也带上,正面接触一下贾子纯。另外,全力寻找杨宇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嗨!” 江日胜站在鲁麟洋行门口,望着门口方形铜牌上的四个大字,对旁边的蒋逸说道:“蒋队长,这个鲁麟洋行有点来头呢。” 正门旁边,还有一张德国领事馆保护侨民财产的布告,用玻璃框镶着。有这个护身符,一般人还真不敢在这里造次。 蒋逸冷声说道:“只要有共产党,什么来头都没用。” 他挨了寺田清藏几记耳光,脸颊又红又肿。这次除了江日胜外,还带了两个日本兵,以及当地的保长潘月望。 江日胜说道:“潘保长,这是你的地盘,请吧。” “不敢。” 潘月望四十多岁,是个驼背,家里是开当铺的。日本人占领泉城后,他主动参加了维持会,因为身体原因,最后只捞了个保长。 潘月望在江日胜和蒋逸面前显得低声下气,进了鲁麟洋行却是盛气凌人。他虽是个驼背,双手却放在身后,显得非常滑稽。进到复兴印刷局后,他指名要见他们的副经理“贾子纯”。 潘月望歪着头,斜睨了贾子纯一眼,问:“你们印刷局的机器是哪买来的?” “都是德国进口的,我们有备案。” 文一涵身材中等,偏瘦,面对潘月望不卑不亢,沉着冷静地回答。 昨晚黄建兴与他商量了“鲁卫华”的计划,他同意配合处理杨宇峰,却不想立即撤离泉城。这个时候离开泉城,与逃兵有什么区别?他强烈要求,在泉城战斗到最后一刻。 潘月望威胁道:“知道吗?你们这里的房子可能要拆掉开马路。” 文一涵沉声说道:“只要是市里的决定,我们都支持。” 潘月望毕竟只是个保长,不管怎么威胁,文一涵都不上套。 蒋逸突然冷喝一声:“文一涵!” 文一涵一愣,缓缓地说道:“这是我以前的名字,没想到有人记得。” 潘月望冷笑着问:“你为什么要换名字?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事?” 文一涵平静地说:“只是想跟以前彻底断裂罢了,换个名字,意味着换个人生。” ps:其实只想安静地码字上传就走人,但新书需要支持,否则数据不好看,后面也就没成绩了,拜托各位。 第二十三章 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文一涵的沉着应对,令蒋逸等人一无所获,只得沮丧离开鲁麟洋行。 出来后,蒋逸问:“江翻译,你觉得文一涵是共产党吗?” 他虽怀疑鲁兴宾馆有共产党,对江日胜却很信任。江日胜的性格,没有哪一点像共产党,再说了,江日胜深得武山英一和寺田清藏的信任。 江日胜意味深长地说:“这是潘保长的地盘,是不是共产党他最清楚。” 潘月望吓了一跳,说道:“文一涵刚来泉城没多久,还没摸清他的底细,怎么可能知道他的身份呢?你们放心,我会盯紧他。” 蒋逸突然说道:“我们有一个线人失踪了,很有可能与文一涵有关。” 江日胜马上明白蒋逸说的是杨宇峰,夸张地说道:“还有这事?”他转而对潘月望郑重其事地说道:“潘保长,日本人很重视文一涵,他在你的辖区,你可得负责。要是有什么闪失,日本人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潘月望苦着脸说:“江翻译,我就是个小保长,怎么负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江日胜淡淡地说:“如果寺田班长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怕是不会饶了你。难道潘保长也想尝尝宪兵队刑具的滋味?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不好受,很不好受。” 潘月望急道:“江翻译,蒋队长,你们可得给我在寺田班长面前美言几句。” 他只是帮蒋逸试探文一涵的口风,他们两人找不到文一涵的问题,却想把责任推到自己头上,太不地道了吧? 江日胜故意沉吟道:“大家都是中国人,当然要相互照顾。只是,寺田班长那里……” 潘月望闻弦音知雅意,马上说道:“明白,两位请随我走一趟。” 潘月望内心很苦涩,他们本是调查文一涵,为何最后受伤的成了自己? 潘月望给江日胜和蒋逸每人一封银元,蒋逸正要去接,江日胜马上拉住蒋逸的手说道:“潘保长,你的心意领了,我们还是走吧。” 潘月望陪着笑说:“江翻译稍等,还有东西没拿上来。” 潘月望气得在肚子里大骂:狗东西,一百大洋还嫌少,怎么不去抢呢? 从潘月望处离开后,蒋逸眉开眼笑地说:“老弟,你可真有一套。” 潘月望很识趣,发现一封大洋不够后,每人又加了一封大洋。两百大洋,也算不虚此行了。 江日胜说道:“鲁麟洋行是德商的买卖,估计你都不好抓茅庭莦,想从他身上弄钱很难。既然如此,咱们只好打潘月望的秋风了。” 潘月望就是个汉奸,又开着当铺,简直是个吸血鬼,敲他一笔钱一点也没有负罪感。 蒋逸点了点头:“是啊,现在是人不好抓,杨宇峰也失踪了。老弟,陪我去趟杨宇峰的家如何?” 江日胜故意问:“杨宇峰是谁?” “就是昨天我带到鲁兴宾馆的,他是文一涵的妻表弟,揭发文一涵是中共。” 江日胜很是奇怪:“既然有人揭发,为什么不抓呢?” “杨宇峰说文一涵当了八路军,这次回来还想拉着他干。我让杨宇峰装成抗日积极分子,本想引文一涵上钩,没想到杨宇峰突然失踪了。” 江日胜谦逊地说:“我对这方面是不懂的,跟着你长长见识。” 杨宇峰住在铜元局后街,蒋逸想在房间里找点线索,江日胜却去了隔壁询问。很快,他就有收获。 “杨宇峰不是失踪,是被抓走了。” “谁抓走了?” “警察署,我打了电话,是宋森茂的特别保安科。有人举报,杨宇峰是抗日分子,还在他家里搜出一些抗日书籍。” 蒋逸和江日胜迅速去了警察署特别保安科,果然找到了杨宇峰。昨晚被抓回来后,一直被关在拘留所。 宋森茂连声解释道:“江翻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他可以不把蒋逸放在眼里,但江日胜是翻译,经常跟日本人打交道,这样的人得罪不起。况且,上次边松浦死在城外,要不是江日胜在武山英一说情,他怕过不了关。 江日胜问:“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行。对了,举报人在哪?” “那人是打电话举报的。” 离开特别保安科后,蒋逸感激地说:“老弟,谢谢了,今天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 江日胜摆了摆手:“咱们之间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 这一切,本就是他的设计,到目前为止,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蒋逸感慨地说:“我原本以为你的鲁兴宾馆有共产党,现在看来是,是我错了。” 江日胜心里一动,脸上却笑着说道:“宪兵队的人天天在鲁兴宾馆,要真有共产党,早被抓起来了。” 这次借特别保安科之手,把杨宇峰抓起来,是不想把宪兵队的目光吸引到鲁麟洋行。没想到误打误撞,反倒解脱了鲁兴宾馆的嫌疑。 这让江日胜更加警惕,更要保护好鲁兴宾馆这个获取情报的场所。 寺田清藏得知杨宇峰被特别保安科抓捕后,也很是奇怪,他怎么也没想到,杨宇峰竟然会落到自己人手里。 杨宇峰的《论持久战》、《论新阶段》,是他提供的,这些都是中共最新出的抗日书籍。原本是想迷惑文一涵,让杨宇峰趁势打入中共组织,哪想到却成了特别保安科抓捕的依据。 而且,杨宇峰的去向,还是江日胜发现的。这让寺田清藏对江日胜生出一丝愧疚之心,江日胜是大日本忠诚的朋友,怎么能怀疑他呢? 寺田清藏打电话给江日胜:“江桑,晚上一起喝酒吧。” 他用的不是询问的语气,与命令无异。对他来说,与中国人一起喝酒,是对他们最大的恩赐。 江日胜惊喜地说:“好的,还有其他人吗?” 寺田清藏透过话筒,能感受到那头的喜悦,他脸上反倒露出鄙夷不屑之情:“就我们两个,安排到鲁兴宾馆吧。” 江日胜兴奋地说:“寺田班长,能在大堂吃吗?我想让其他人都看到我这份荣耀。” ps:不要让我受伤啊,推荐收藏打赏都要。 第二十四章 鸭子飞了 寺田清藏当然会满足江日胜的这份虚荣心,为了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喜欢穿长衫的寺田清藏,特意换了身日本军服。 果然,身着军服的寺田清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晚上,除了正宗的鲁菜外,还有寿司,以及正宗的清酒。 寺田清藏举起举杯:“江桑,感谢你今天找到了杨宇峰,辛苦了。” 江日胜连忙双手拿着酒杯站了起来,他的身子弯得跟虾米一样,非常的恭敬。 旁边的苏志梅看到,轻轻侧过身子,江日胜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实在令人作呕。 看到寺田清藏这个小鬼子,她就恨得牙痒痒,真想把桌上的那盆黄鱼豆腐羹倒在他头上。不要说跟他一起喝酒,哪怕坐在一起,心里都极度不舒服。 江日胜谦逊地说:“微不足道,不值寺田君挂齿。” 寺田清藏向下压了压手,微笑着说:“坐下吧,不用这么拘束,我们是朋友。” 江日胜诚挚地说:“能成为寺田君的朋友,江某三生有幸。” 寺田清藏问:“江桑,你觉得文一涵是共产党吗?” 江日胜犹豫着说:“说不准。” 寺田清藏鼓励着说:“但说无妨,我们这是私下聊天,说错了也没关系。” “江某见识浅短,还请寺田君不要见笑。我觉得,文一涵是共产党,很有可能是中共在泉城的负责人。” “理由呢?” “陈逸飞死在我们手里,中共不会死心,一定会重建泉城的组织。文一涵到泉城后,联系杨宇峰,也是急于想发展组织。” 寺田清藏缓缓点了点头:“你的分析很有见地,接下来该怎么办?” 江日胜说道:“这是条大鱼,先抓了再说。” 中午他给黄建兴传了情报,要求文一涵马上撤离。傍晚时,看到了黄建兴留下的暗号,知道文一涵已经离开泉城。 “你也看到了陈逸飞、余连城的表现,共产党的骨头很硬,想撬开他们的嘴很难。跟他们不能武斗,只能智取。通过文一涵,将他的上下线找出来,才能彻底消灭这个中共组织。” 江日胜提醒道:“中国有句古话,叫煮熟的鸭子会飞。” 根据他给文一涵安排的撤离线路,这个时候文一涵早就出城了。就算寺田清藏发动所有部队围堵,也抓不到人。 寺田清藏笑了笑,很是自得地说:“江桑,这方面你的经验还是差了点。中国还有句古话,叫放长线钓大鱼。还有一句古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像这盆黄鱼豆腐羹一样,吃快了会烫嘴,嘿嘿。” 江日胜的能力还是差了点,目光太过短浅,好不容易发现一个共党,怎么能这么快收网呢? 江日胜没有争辩,欠了欠身,恭维道:“寺田君英明,江某肤浅了。” 第二天,寺田清藏还在南新公馆,蒋逸带着杨宇峰急匆匆赶了过来,蒋逸急得满头大汗:“寺田班长,文一涵跑了。” 寺田清藏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惊讶地说:“跑了?” 他脑海里突然想起昨晚江日胜的那句话:“煮熟的鸭子会飞”。当时还觉得江日胜目光短浅,没想到小丑竟是自己。 蒋逸懊恼地说:“今天杨宇峰去找文一涵才知道,他请了长假回老家,昨天下午走的,估计不会回来了。昨天晚上拦截,都有可能抓回来。” 寺田清藏不会在蒋逸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摆了摆肥手,随口说道:“文一涵未必就是共产党,走了就走了吧。” “可是……” 蒋逸还想分辨,可看到寺田清藏凶狠的目光,马上将后面的话缩了回去,他可不想再挨耳光了。 寺田清藏沉吟道:“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杨宇峰,不要像洪德意和边松浦一样。也许,通过杨宇峰,还有机会找到共产党。” 蒋逸惊讶地说:“杨宇峰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破坏,共产党难道也要除掉他么?” 寺田清藏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二十四小时保护杨宇峰,他要是出了事,唯你是问!这样吧,暂时安置在鲁兴宾馆。” 他觉得,共产党不会放过杨宇峰。就像他们没放过边松浦和洪德意一样。 江日胜确实有除掉杨宇峰的计划,可他没想到,蒋逸会把杨宇峰安排到鲁兴宾馆。在这里不好动手,他只得启用后备计划。 中午,江日胜回鲁兴宾馆吃饭,特意把蒋逸拉上喝酒。 “蒋队长,你现在有钱又有闲,晚上搓几圈?” 蒋逸笑道:“已经玩上了。” 从潘月望那里弄了两封银元后,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仅还清了之前的欠款,还有余钱玩牌。 江日胜愁眉不展地问:“杨宇峰要住多长时间?他的账不好报销呢,一天房费加餐费,得三四块。” 以江日胜对日本人的“忠诚”,这种公款消费,他都是免单的。 蒋逸安慰道:“放心,最多住十天半个月。”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杨宇峰每天住在鲁兴宾馆,足不出户,吃饭也是送到房间。唯一不好受的是,不能出门,跟坐牢似的。 苏志华每天见到苏志梅时,第一句就问:“命令来了没有?” 他原来得到的命令,是文一涵撤离后除掉杨宇峰。现在又传来命令,暂时不动手。 明明杨宇峰就在鲁兴宾馆,苏志梅都打探清楚了,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他潜入鲁兴宾馆干掉杨宇峰,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苏志梅摇了摇头:“不行,鲁大哥还没下命令。” 苏志华急道:“多好的机会啊,鲁卫华在犹豫什么?你跟他说了杨宇峰住在鲁兴宾馆吗?” 苏志梅苦口婆心地说:“鲁大哥说了,不宜在鲁兴宾馆动手,那里到处都是特务,很危险。” 苏志华气道:“什么危险?他就是怕,胆小鬼一个。那里到处都是特务,正好搂草打兔子,一块干掉!” 苏志梅跺了跺脚,气鼓鼓地说:“不许你这么说鲁大哥。” “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跟他说一下,能不能快点动手,我手都发痒了。” “你手痒就要冒险?林书计要是知道,又该批评你了。鲁大哥不下命令,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等命令就可以,大不了让杨宇峰多活一段时间。” ps:看完记得投票,谢谢。 第二十五章 狩猎 苏志华急着动手,杨宇峰也急着要走。他并不知道,一旦离开鲁兴宾馆,距离死期就不远了。 “蒋队长,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杨宇峰每次见到蒋逸,都会问这个问题。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危险,每天连房门都不能出,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蒋逸冷声说道:“是命重要,还是出去重要?你出卖了共产党的干部,他们随时会要你的命。” 杨宇峰缩了缩脖子,没再说话。他其实很想顶一句:要是不能出去,要命又有何用?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口,以后还要靠蒋逸生活呢。 杨宇峰退而求其次:“我在宾馆里走动走动总可以吧?” 蒋逸沉吟道:“这得请示寺田班长。” 令蒋逸没想到的是,寺田清藏同意了杨宇峰的请求。为了确保杨宇峰的安全,寺田清藏还暗中派了四名日本宪兵,以旅客的身份住在鲁兴宾馆。 杨宇峰在鲁兴宾馆住了几天,外人可能不知道,宾馆的内部人员应该是清楚的。这几天中共没有行动,说明内部人员没问题。 这让寺田清藏放了心,鲁兴宾馆是宪兵队一个重要的活动场所,可不能有地下党。 在饭馆看到杨宇峰时,江日胜就知道,杨宇峰从内线变成了诱饵。这个时候动手,只会落进寺田清藏的陷阱。 杨宇峰能出房门后,主动找到江日胜,央求道:“江先生,能不能在烟馆赊账?我只赊一次!”看到江日胜没说话,又补了一句:“大家很快都是一家人了嘛。” 他在鲁兴宾馆只能免费吃和住,泡澡和抽大烟得自行结账。 江日胜轻轻摇了摇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嘛,这样吧,我私人借你十元,你将就着花,够你抽几次了。” 杨宇峰朝江日胜鞠了一躬,高兴地说:“多谢江先生。” 拿到钱后,杨宇峰一溜烟跑了。对他来说,抽大烟比命重要。 蒋逸从旁边走了过来,叹息着说:“这种人,何必给他钱呢?” 江日胜不以为然地说:“以后都是一家人,就当给个见面礼吧。” 蒋逸叹道:“你啊,就是心太软。” 晚上,江日胜又接到苏志华想行动的请示,他还是没同意。蒋逸现在不是保护对象,而是诱饵。就算苏志华很机敏,行动的成功几率很高,他也不想冒险。 为了一个杨宇峰,不值得。 但江日胜还是给了苏志华一个任务:熟悉铜元局后街的地形,时间:杨宇峰回去之前。 杨宇峰住在鲁兴宾馆,占用了宪兵队的人力物力。不用几天,寺田清藏就会怀疑他的判断。 果然,几天之后,蒋逸突然告诉杨宇峰:“恭喜,你可以回家了。” 杨宇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地问:“真的?” 江日胜借给他的十元钱已经用完,不好再开口。再待下去,他快疯了。 蒋逸拿出几张钞票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奖励,你回家正常生活。” 让杨宇峰回去,正是寺田清藏的安排。他觉得,共产党不会再对杨宇峰动手。 苏志华晚上见到妹妹时,兴奋地问:“杨宇峰回去了,是不是可以动手了?” 苏志梅说道:“你不能再去铜元局后街了,暂时还不能动手。” 苏志华气道:“怎么回事嘛,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事都干不成。” 苏志梅正告道:“哥,我警告你,不得擅自行动。什么时候行动,鲁大哥早有计划。” 第二天,苏志华还是偷偷行动了。他单独去了趟铜元局后街,作为侦察排长,他的警觉性很高。围着杨宇峰家转了一圈后,他没动手,绕了个大圈子跑了回来。 中午,苏志梅回家给他做饭时,发现苏志华神色不对。 “哥,你怎么啦?” “鲁卫华说得有道理,杨宇峰暂时动不得。” 苏志梅猛地提高音量:“哥!你去了铜元局后街?” 苏志华缩了缩脖子,很没底气地说:“我去看了看,没动手。” 苏志梅气得直跺脚:“鲁大哥这么交待,杨宇峰回去后,你就不能再去铜元局后街了,怎么就不听呢?” 苏志华叹息着说:“杨宇峰家附近,至少有五个特务,差点就被他们发现了。” 苏志梅说道:“不行,我得马上报告鲁大哥。” “妹子,哥知道错了,你就别跟他说了。” 苏志梅当然不会徇私情,江日胜第二天就收到了她的报告。 江日胜很生气,他觉得苏志华不适合再干地下工作,让他马上收拾东西回部队。他不是喜欢打仗吗?让他打个够。除了这道命令,他还在死信箱里放了笔钱,让苏志华买点特产带回去。 另外,针对杨宇峰行动取消。 苏志华差点被日特发现,说明他至少引起了对方的疑心。目前,不具备除掉杨宇峰的条件了。 如果为了一个杨宇峰,让牛筋草情报小组,甚至是工委陷入危险,是极其不明智的。 第二天,江日胜收到了苏志华写的检查。他认真检讨了自己最近的思想,没有认识到地下工作的残酷。同时,他保证以后绝对服从命令,如果再犯,马上自己滚蛋。 除了这封信外,昨天给的那笔钱也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江日胜回复,记过一次,下不为例。 苏志华的行动能力很强,只是有些时候太过想当然。在敌占区与敌人斗争,拼的不仅仅是勇气,更多的是智慧。 苏志华的行动,确实惊动了日特。寺田清藏很狡猾,杨宇峰回去后,他马上安排了六名日特在他家周围监视。 苏志华的出现,令寺田清藏非常兴奋,他以为共产党终于要上钩了。 哪想到,接下来的半个月一切如常,似乎那天的可疑人员,完全是个意外。 “蒋队长,好久不见。吃了吗?” 江日胜已经有近半个月没看到蒋逸了,自从杨宇峰回去后,蒋逸就失踪了。 “没吃呢。” “小梅,让厨房加两个菜,再来壶酒,我和蒋队长喝一杯。” “那多不好意思。” 蒋逸嘴上说不好意思,却径直走到了一号桌,他确实要大吃一顿才行。 江日胜看到蒋逸狼吞虎咽,好奇地问:“你这是出了什么任务?难道饭都吃不饱吗?” 蒋逸抓起一只鸡腿大嚼着说:“别说了,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着,瘦了好几斤。” “只要完成了任务,累就累点吧。” “完成个屁,累得半死,一无所获。” 第二十六章 具体多少 如果说杨宇峰是枚棋子的话,江日胜和寺田清藏就是对垒的棋手。一个想要吃掉这颗棋子,一个想用这颗棋子当作诱饵,反过来吃掉对方更多的棋子。 蒋逸这段时间在暗中保护杨宇峰,一刻也不敢松懈。最令人沮丧的是,守了这么久,什么收获也没有,守了个寂寞。 最终,还是寺田清藏熬不住,让杨宇峰连夜搬家,给他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蒋逸突然提醒道:“日胜,以后杨宇峰如果来消费,可不能让他记账。” 杨宇峰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寺田清藏没看上他的能力,随便给了点钱就打发了。想再要钱,只能拿情报来换。 江日胜连忙说道:“多谢提醒。” 半个月之后,江日胜正在一号桌吃饭,突然蹿出一个邋遢的男子,胡子一寸多长,骨瘦如柴,半夜看着肯定以为是鬼。 “江先生……” 江日胜吃惊地说:“你是杨宇峰?” 对方要是不开口,他还真不敢肯定。才半个月时间,杨宇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杨宇峰连连点头:“是我是我,多谢江先生还记得。” 江日胜看了看四周,随口问:“有什么事吗?” 杨宇峰犹豫了一下,说:“想借点钱……” 第一次借了钱,下次再借钱时,很大几率会再找你。 江日胜沉吟道:“你不能在我这里挂账。” 不能挂账,说明不是自己人。或者说,没有清账的能力。 杨宇峰急道:“我知道,蒋队长不让我来这里。可实在是没办法了,我现在住在北坦花园街那边,还没找到工作,开销又大。” 江日胜拿出两张钞票递了过去:“这是20元,也不用你还,你就记住一点,你没来过这里,以后也不能来。” “多谢江先生。” 杨宇峰大喜过望,拿着钞票朝江日胜鞠了一躬,转身就跑了。下次缺钱,还是会来找江日胜。 苏志梅望着杨宇峰的背影,问:“这谁啊?” 江日胜轻声说道:“你也不认得了吧?之前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的杨宇峰,搬到北坦花园街到,落魄成这样。这事你别对外说,就当他从来没来过。” “我又不多嘴。” 苏志梅觉得江日胜很多嘴,但她喜欢。要不然,她怎么能无意间知道杨宇峰的下落呢。她高兴地想,这次鲁大哥一定会表扬自己。 下午,趁着回去做饭的功夫,苏志梅送出了情报。 晚上,她如愿接到了命令,让苏志华去北坦花园街侦察,发现杨宇峰的行动后可以动手,如果不能制造成意外,就要把杨宇峰的尸体藏好,将他的行李收拾好,给人一种离开泉城的假象。 苏志华接到命令后眉开眼笑:“杨宇峰竟然跑到北坦花园街了?小妹,你可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是江日胜太无能。他还让我别多嘴,真是可笑。” “看来你在鲁兴宾馆,还是有点作用的。” 苏志梅不满地说:“什么叫有点作用,很大的作用好不好?” 江日胜说话口无遮拦,在他身边能听到很多有用的情报。 苏志华在北坦花园街等了两天,才确定杨宇峰的住址。趁着杨宇峰晚上外面,半他敲昏后扛到城北北园,挖了个坑埋了。 杨宇峰被抛弃后,也没人再关注他,这样的人死了也就死了。 几天后,泉城发生了一起统税局金库被盗案,引起了宪兵队的高度重视。 全市各处收到的税款都会送到统税局,统一登记造表后,再送到银行。统税局一直没出过事,没想到这次被人把金库一锅端。 武山英一亲自到了现场,寺田清藏和渡部明,也都参与了调查。 江日胜作为宪兵队的翻译,也跟着去了统税局。 之所以宪兵队如此重视,是因为统税局距离宪兵队并不远,都在小纬二路上。那帮人敢在统税局偷金库,这是没把宪兵队放在眼里嘛。 如果是一般的盗贼也就罢了,要是抗日分子呢? 江日胜跟着到统税局,先是给日特当翻译。很多日特能说中国话,但有时不能准确表达语义,包括武山英一都做不到。 江日胜在跟统税局的局长章敬之交流时,两人突然就建立了某种的联系。 江日胜问:“章局长,这次统税局的金库,丢了多少钱?” 章敬之随口说道:“大概十来万吧。” 江日胜又问:“实数还是虚数?” “这个还能报虚数的……吗……” 章敬之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眼睛越瞪越大,嘴也合不拢。 江日胜笑嘻嘻地说:“章局长要是愿意,可以给我报两万。” 章敬之扶了扶金丝眼镜,轻声问:“案子如果破了怎么办?” 他已经完全明白了,这是自己发财的好机会呢。只是,案子不能破。 江日胜笑道:“要是破了也没关系,到了宪兵队想怎么说还由得了他们么?” 不管这笔钱是谁拿走了,他都会暗中助一臂之力。当然,自己也不能吃亏,统税局有的是钱,不拿白不拿。 章敬之心里乐开了花:“那就丢了二十万?” 除掉江日胜的两万,他还能白赚八万。 江日胜调侃道:“章老哥的胆子不大嘛。” 要是换成他,至少五十万起步。 章敬之咬了咬牙:“那就三十万。” 江日胜提醒道:“数目无所谓,主要是账要做平。” “多谢老弟。” “千万别谢我,这些话出了门我是不会承认的。” “对对对,我们什么都没说。” 江日胜一本正经地说:“章局长,请问统税局这次丢了多少钱?” “三十万。” “三十万整吗?” “应该是三十万出头,具体数目我要去看看才知道。”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去做好账目。只要账目没问题,等于白捡了二十万。他做统税局的局长,平常就算贪污也是小心翼翼胆战心惊,只有这次借金库被盗的东风,可以名正言顺的弄钱,不仅金额大,而且危险性也不高呢,以前弄的那些小钱,这次都可以洗清了。 PS:现在还没有推荐,全靠兄弟们帮衬,推荐票、月票、收藏、打赏都来都不拒哈。 第二十七章 转移 日本人并没怀疑统税局金库被盗的数额,反正钱不见了,多少任由章敬之说了算。 江日胜给章敬之出主意,并不纯粹是为了搞钱,还能拉着章敬之,一起暗中阻挠日本人破案。 第二天晚上,章敬之到鲁兴宾馆餐饮一号桌。他与江日胜约好,今天晚上一起吃个饭。 江日胜已经坐在一号桌,章敬之连忙加快步伐,脸上也露出笑容,双手抱拳:“日胜老弟。” 昨天两人“一见如故”,已经以兄弟相称了。在弄钱这方面,两人可谓一丘之貉。 江日胜也双手抱拳:“敬之老兄。” 章敬之拿出一个锦盒,轻轻推到江日胜面前,微笑着说:“我也是刚到。老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万勿推辞。” 江日胜一把接过锦盒,谦逊地说:“我也就随口一说,章局长何必如此客气,实在不敢当。” 章敬之暗笑,这是“不敢当”吗?就差抢了。 也幸好江日胜满脑子想的都是钱,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样的“创举”。 章敬之轻声问:“老弟,宪兵队那边对这个案子是怎么说的?” “怀疑是内部作案,至少也是内外勾结。” 章敬之惊讶地说:“怎么可能?” “作案人对统税局的地形很熟悉,进门后直奔金库。第二,那天正好是统税局存放资金最多的一天,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章敬之喃喃地说:“会是谁呢?” 江日胜意味深长地说:“不管是谁,都不会有好下场。只要不跑,一定会抓到。” 章敬之急道:“老弟,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得马上回去一趟。这顿酒先欠着,下次再专门向你赔罪。” 江日胜的话提醒了他,如果统税局真的是内应,得想办法通知。他不管那个内应是谁,你给我有多远跑多远,最好是永远消失。 江日胜拍了拍桌上的锦盒,微笑着说:“咱们兄弟客气啥?你有事就先忙,想喝酒随时来就是。” 只要钱到了位,人在不在无所谓。 章敬之刚走,江日胜马上吩咐:“小梅,让厨房赶紧撤两个菜,多了吃不完,给我的菜还是半份就够了。” 苏志梅说道:“已经做好了。” 她内心很是鄙夷,江日胜不仅贪婪成性,还吝啬到了极点。 “这样吧,你去请肖小姐下来,这么多菜不能浪费啊。另外,拿点水果,再把上次的红酒拿来。” 肖雅倩没有推辞江日胜的邀请,她刚接到任务,要借机打探消息。统税局的金库案,是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干的。 肖雅倩注意到了桌上的锦盒,问:“这是什么?” 她担心江日胜会送礼物,她可以与江日胜接触,却不愿意与江日胜走得太近。江日胜不怀好意的目光,太过猥琐。要不是为了抗战,她早就离开鲁兴宾馆了。 江日胜拍了拍锦盒,神秘地说道:“这可是人人都想要的东西。” 江日胜像要显摆似的,当着肖雅倩的面,按开旁边的钮扣,轻轻掀开盒盖,顿时金光闪闪。 锦盒上面是整整一层金条,足有十条。把金条拿开,下面是纸币,除了法币外,还有日元和美元。粗略估算一下,差不多价值两万法币。 肖雅倩惊讶地说:“这么多钱?” 江日胜把盒子盖上,笑吟吟地说:“如果我说是别人送的,你相信吗?” 肖雅倩把头扭到一旁,江日胜是汉奸,替日本人为非作歹,他的钱都是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江日胜似乎知道肖雅倩的不屑,突然问:“知道统税局的金库被盗案吗?” 他请肖雅倩吃饭,也是想试探这个案子与重庆是否有关系。 果然,肖雅倩的目光马上被吸引过来,点了点头:“听说丢了不少钱。” 江日胜说道:“三十多万呢?” 肖雅倩惊讶地说:“这么多?” 据她得到的消息,只有十万不到。 江日胜说道:“这么大的案子,宪兵队很重视。这是统税局长章敬之送的,只有一个目的,早日破案。” 肖雅倩好奇地问:“抓到了吗?” 江日胜望着肖雅倩精致的脸蛋,目光迷离地说:“这个嘛,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讲。肖小姐如果有兴趣,等会去你房间,详细跟你说。” 肖雅倩脸上一红,连忙说道:“我对这个案子没什么兴趣。” 心里则暗骂,江日胜真是个臭流氓。 用完餐后,江日胜“坚持”要送肖雅倩回房间,她只得勉为其难。 肖雅倩住的是长包房,房间有很多私人物品,包括一部收音机。 江日胜走到收音机旁边,按动了按钮:“肖小姐好雅兴。” 肖雅倩连忙说道:“收音机坏了。我有点乏了,感谢江先生送我回来。” 收音机里藏着她的微型电台,要是被江日胜发现,那可不得了。 “我找人帮你修好,没有收音机,确实容易乏味。统税局金库的案子破了后,电台一定会播放。” “江先生这么肯定案子能破?” 江日胜意味深长地说:“我们推断,这是重庆方面干的,而且还是内外勾结。只要找到那个内贼,破案指日可待。” 肖雅倩眉目一跳:“内贼?” 铁团之所以能抢统税局的金库,其实有人提供了统税局的地形图,还告之了金库存放资金最多的日期。 “肖小姐早点休息,几天之后就能真相大白。” 江日胜走后,肖雅倩哪能睡得着?她分析着江日胜所说的每一个字,觉得宪兵队真有可能破案。 第二天一早,肖雅倩去了趟城内,与钟平河接了头,跟他说起了统税局的案子。 肖雅倩担忧地说:“江日胜信誓旦旦地说,几天就能破案,我们的同志不会有事吧?” 钟平河安慰道:“放心,我会安排内线立即转移。江日胜口没遮拦,在他身边能获取很多情报。这次你干得很好,我要给你申请嘉奖。” 肖雅倩说道:“多谢站长!对了,江日胜说统税局丢了三十多万。” 钟平河皱起眉头:“三十多万?这件事我会查清的。” 钟平河怎么也没想到,章敬之和江日胜会这么无耻,竟然借着统税局金库被盗,借机大发横财。 第二十八章 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江日胜第二天正常上班,磨到中午,才给武山英一送文件。 果然,武山英一见到江日胜,就问道:“江桑,你对统税局的案子有什么看法?” 江日胜尴尬地笑了笑,故作为难地说:“我才疏学浅,哪敢说什么看法。” 武山英一说道:“就当闲聊,说错也没关系。” 这个三十多万的案子,给他的压力也很大。统税局与宪兵队在同一条街,统税局金库被盗,宪兵队颜面扫地。 江日胜想了想,才迟疑着说:“我认同武山课长的判断,这次是内部人作案,至少也是内外勾结。统税局以前从来没出过事,可能是反日分子唆使统税局的内部人员。” 武山英一眉头皱起,问:“你认为是反日分子?” “案犯熟悉内部环境,又找准金库资金最多的一天,非一般盗贼所为。皇军占领泉城后,致力于治安,一般宵小岂敢犯案?只有这些反日分子,唯恐天下不乱。当然,这是我胡乱瞎猜,或许搞错了。” 武山英一轻轻摇了摇头:“反日分子行事会带有政治目的,统税局的案子,只是为了钱。” 如果是抗日分子,盗了金库后,至少也要留张纸条。金库现场什么都没有,他都没往这方面想。 江日胜欠了欠身:“那肯定是我错了。” 他从肖雅倩的反应,猜到可能是重庆方面所为。江日胜在宪兵队只是个翻译,无需向武山英一证明自己的能力。在宪兵队,只要让日本人觉得忠诚就可以了。 武山英一说道:“等会你去趟统税局,把所有人员的档案拿过来,每个人都要接受问讯和背景调查。” 破这个案子的重点是找出统税局的内奸,就算这个人没有参与作案,也一定提供了消息。 另外,盯紧最近赌场、歌舞厅、妓院中挥金如土的陌生人。这帮人一下子弄到几十万,肯定会大肆消费。 “我马上去。” 江日胜对日本人的命令,一向执行到底。在宪兵队就给章敬之打了电话,让他把档案准备好。打完电话,他就往统税局赶。 “章局长,档案都准备好了吧?” 章敬之看到江日胜满头大汗,连忙说道:“我给你送过来就是嘛,老弟何必跑一趟呢?” “武山课长很重视,亲自跑一趟放心点。” 章敬之指着那堆档案,问:“怎么先查档案?” “既要查档案,也要查人,所有人都要调查,你也不例外。” 章敬之正了正身子:“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经得起调查。” “统税局没有什么可疑情况吧?比如说有人请假、辞职,甚至突然消失。” 昨天晚上他就提醒了章敬之,他连饭都没吃就走了,想必是回去传递消息。如果统税局内部真有人参与作案,一定会有所行动。 章敬之突然说道:“你还别说,今天蔡贤佐真没来,也没给我请假,我还以为他病了呢。” 江日胜马上说道:“赶紧去他家里看看。” 他原本要回宪兵队送档案,既然出了这事,得先去蔡贤佐家。同时,还给武山英一打了电话。 这个情况很重要,武山英一也很重视,江日胜和章敬之赶到蔡贤佐家没多久,武山英一也到了。 蔡贤佐不在家,门也没锁,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八嘎!” 武山英一看到满屋狼藉,气得破口大骂。 江日胜安慰道:“或许是有急事离开。” 武山英一突然看到桌上留有封信,惊讶地说:“这是什么?” 江日胜拿过来看了一眼,马上说道:“这是蔡贤佐留下的。” 在信里,蔡贤佐承认金库案是他干的,还主动说出身份: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的成员,金库中被搜刮的钱,将被用作抗日经费,并在最后说到:抗战必胜,日寇猖狂不了多久,中国一定会胜利! 江日胜知道,蔡贤佐留下这封信,是想打击日本人的嚣张气焰。但把身份说出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你请个假,比如说回老家奔丧,拖个几天再说嘛。这个时候,蔡贤佐估计还在市里,甚至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离开泉城。 武山英一咬牙切齿地说:“全市布控,一定要抓到这个蔡贤佐。” 江日胜知机地说道:“武山课长,这是蔡贤佐的档案,里面有他的照片。” 这个时候,他不可能替蔡贤佐说话。蔡贤佐胆敢留下这封充满挑衅的信,就要承担由此引发的后果。 武山英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哟西,马上翻拍放大。” 宪兵队有个技术室,江日胜骑着自行车飞奔回宪兵队。虽然不怕拍照,江日胜还是在旁边帮忙,拍照洗照片,其实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武山英一看着翻拍的几百张照片,满意地点了点头:“江桑,辛苦了,中饭也没吃吧?” 江日胜谦逊地说:“刚才太投入,都忘记吃饭了,现在不觉得饿,也不觉得辛苦。” 他岂有不饿之理,只是想表现,故意不去吃饭的。而且,这次他也学着使用相机和清洗照片。 武山英一突然叹了口气:“看来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铁团不是正规的抗日组织,没有经费来源,只能用这种方式自筹。” 他一直觉得江日胜只是一个合格的翻译,其他工作的能力很一般。没想到,这次却误打误撞。 江日胜谦逊地说:“我就是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武山英一同意江日胜的说法,挥了挥手说:“你先去吃饭吧,这些照片放在这里就行。” 江日胜正了正身子,郑重其事地说:“我不饿,请武山君让我把照片送到每个检查站。我请求下班后,在人流最多的检查站协助检查。从现在开始,不抓到这个蔡贤佐,每天都加班!” 武山英一被江日胜感动,答应了他的请求。 江日胜也确实很积极,骑着自行车,分别去各个单位送照片。 “我是宪兵队的江日胜,这个嫌犯蔡贤佐的照片,有线索请给我或者武山英一课长打电话。” 每到一个地方,江日胜都会找到对方的负责人。他的记忆力很好,趁这个机会,认识了不少人。 “有时间来鲁兴宾馆,我请你吃饭。” 走的时候,江日胜也会重复这句话。 他自己表面贪婪,其实很节俭。但如果请人吃饭,他又很大方。吃饭可以结交人,有利于扩大他的交际圈,一顿饭认识一个人,很划算。 第二十九章 相遇 晚上,江日胜回到鲁兴宾馆吃饭时,双脚发软,口干舌燥,又累又饿。为了当好汉奸,他也是拼了。 “给我多装一碗饭,饿惨了。另外,把些照片交给下面的人,一旦发现马上报告,皇军大大有赏。” 苏志梅好奇地问:“这谁啊?” 江日胜随口说道:“蔡贤佐,统税局的人,这次统税局的金库,就是他偷的。咦,那是肖小姐吗?她应该还没吃饭,切盘水果,上次的红酒也拿上来,我请肖小姐喝一杯。” 苏志梅看到江日胜眼睛突然冒光,突然精神焕发朝着肖雅倩走去,内心很是厌恶,真想在背后给他一脚。 “肖小姐,能赏脸一起喝一杯吗?” 江日胜走过去时,手里还拿着一张蔡贤佐的照片。换在平时,他可能会对肖雅倩“视而不见”。 肖雅倩特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江日胜的视线,也是经过设计的。她很讨厌江日胜,特别是他的目光,总是肆意扫视着自己,特别难受。可接触江日胜是为了获取情报,为了国家,为了抗战,她只能默默牺牲。 哪怕内心再厌恶,她也只能同意:“好吧。” 江日胜把蔡贤佐的照片递给肖雅倩:“肖小姐,认识这人吗?” 肖雅倩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认识。” “这个人很值钱,一旦发现能得一大笔奖金。知道吗?统税局的金库就是他偷的。” “是吗?” 江日胜介绍道:“此人叫蔡贤佐,本是统税局的职工,后暗中加入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他协助铁团抢了金库,武山英一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抓到他。我今晚不能陪你太久,等会要去检查站,严防蔡贤佐晚上偷溜出泉城。” 肖雅倩不解地问:“你不是翻译吗?” 江日胜笑道:“有力出力嘛,要真抓了蔡贤佐,不仅可以立功,还能领奖,到时候再给你买礼物。” 肖雅倩连忙说道:“我们只是一般朋友,请江先生千万别破费。” 江日胜恬不知耻地说:“现在是一般朋友,慢慢就会成为好朋友,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一家人呢。” 肖雅倩扭过头不说话,要不是必须维持着跟江日胜的关系,她早就拂袖而去。 还好,江日胜为了讨好日本人,吃了饭就要去检查站帮忙。哪怕晚上没什么人,他去了就表明了态度。 晚上,肖雅倩出去了一趟,与钟平河见了面。 肖雅倩气愤地说:“站长,江日胜太可恶了,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汉奸,这样的人,必须制裁!” 钟平河沉吟道:“江日胜是汉奸没错,但他对我们还有用。” 肖雅倩说道:“我觉得应该要制裁,至少也要警告,让他为我们做事。否则,他的气焰会越来越嚣张。” 钟平河点了点头:“确实要教训一下,否则他都快忘记自己是个中国人了。你先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我跟铁团联系,让他们保护好蔡贤佐。” 肖雅倩说道:“也可以让铁团教训江日胜,要是能打断他一条狗腿就再好不过。” 她接触江日胜是因为工作,江日胜对她的纠缠令她很烦。如果断了一条腿,江日胜想必不会再烦她了吧。 江日胜没想到自己好心给肖雅倩传递情报,成了纠缠不清。他晚上去检查站,说是加班,实则还是想借机扩大自己的交际圈。 他也没去很远的地方,就在城内的芙蓉街,那里距离城内宪兵分遣队很近,检查站有宪兵分遣队的宪兵,也有警察署特别保安科的人,还有城内宪兵团的人,算是一个联合检查站。 只要有日本人的地方,中国人的身份地位再高,也只能听他们的。芙蓉街检查站也一样,由日本军曹山本丰作主。 山本丰的中国话说得不太流利,江日胜正好替他翻译。在检查站狐假虎威,特别保安科和宪兵团的人,都高看他一眼。 钟平河要去地方,得经过芙蓉街。今天的检查特别严,所有成年男子,不仅要比对蔡贤佐的照片、查验证件,还要搜身。 钟平河暗暗焦急,他的证件是假的,如果被查出来,那就坏了。 蓦然,他看到了江日胜,正陪在一个日本士官身边,一边说话一边还陪着笑脸。 钟平河暗暗叫苦,他可不想在这里碰到江日胜。 他与江日胜打交道,是听说江日胜收钱就敢捞人。张卫山被捕后,他不惜花重金贿赂江日胜。 哪想到,张卫山竟然叛变。日本人知道张卫山是军统泉城站的人,自然会猜到他与军统有关。 自从之后,钟平河就离开鲁兴宾馆,再也没跟江日胜见过面。 钟平河侧过头,尽量不让江日胜看清自己。 江日胜其实早就看到了钟平河,他很奇怪,这是城内的中心,钟平河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泉城分成两大块,一个是“城内”,是老城区。还有一个是“商埠”,是“经路”和“纬路”命名。 晚上吃饭的时候,才通知肖雅倩,难道他们要在城内接头?已经九点多了,接头是不是有点晚了? 难道……蔡贤佐就躲在城内?还是铁团在城内? 江日胜突然掏出烟:“山本君,抽颗烟。” 山本丰接过后,江日胜又给他点上。同时对正在检查的一人说道:“刘兄弟,去弄点酒菜来,等会大家喝一杯。” 钟平河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江日胜的这番行为,帮了他大忙。为了喝酒吃肉,检查站的人,明显加快了速度,只是稍微对比一下照片,在腰间摸了摸,看了一眼照片就让他们过去了。 在芙蓉街的一家服装店,钟平河轻轻敲了敲门,然后说道:“老板,我的衣服大了点,能不能加急改小?” 听到这句暗号,服装店的老板很快开了门,看到钟平河后,两人点了点头,老板将门关好后,将钟平河引到后院。 这家服装店,正是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团部所在地,铁团泉城负责人夏启先,就在这里办公。 第三十章 立功 山东抗日铁血锄奸救国团是1938年夏,泉城一些爱国青年自发成立的抗日组织。他们在泉城的秘密行动,很快引起了流亡在鲁南的国民党山东省政府主席欧阳烈的注意。 他召见了铁团的负责人夏启先,并将“铁团”注册在案,并委任夏启先为铁团泉城地区负责人。 铁团下面四个组:文书组、庶务组、组训组和行动组,主要干部和骨干,在鲁南都被吸引加入军统,并进行了短期培训。 “启先,日本人全城搜捕蔡贤佐,他安全吗?” “刚送他去火车站,准备晚上离开泉城。” 夏启先二十出头,高子很高,谁也看不出,这个看着还有点稚嫩的青年,领导着一个近百人的抗日锄奸组织。 钟平河急道:“火车站?日本人手里有他的照片,送火车站行吗?” 夏启先脸色一变:“照片?他只换了证件。” 钟平河说道:“马上去追,另外,要做最坏的打算。” 蔡贤佐如果上午离开泉城,或许还有机会。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江日胜怎么也没想到,蔡贤佐竟然会被抓,而且还这么快就被抓到了。 江日胜接到通知,让他赶回宪兵队,武山英一觉得他是有功之臣,让他参与审讯。 江日胜在路上给章敬之打了个电话:“章局长,抓到蔡贤佐了。” 章敬之惊叫了一声:“啊!” 江日胜说道:“武山课长让我参加审讯。” 章敬之松了口气,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弟,一切拜托了。此事之后,兄弟定当感谢。” 在说到“感谢”时,章敬之特意加重了语气,他相信江日胜能听懂,这方面两人非常有默契。 江日胜到宪兵队后,蔡贤佐已经到了审讯室,衣服被扒掉绑在十字木桩上,身上一条条的血印,已经受过一次刑了。 蔡贤佐比较瘦小,还戴着眼镜,其中一块镜片被打掉。 当武山英一亲自拿着火钩子走向蔡贤佐时,他眼里露出了恐惧的目光。 武山英一站在蔡贤佐面前,火钩子在他身前轻轻移动:“说吧,现在说,你就不用再受苦了。” 江日胜在旁边看着,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蔡贤佐的目光出卖了他,这个人的意志不坚定。或许他有爱国之心,可他的意志并没有得到锻炼。面对武山英一这样的高级特务,很容易被摧毁。 江日胜在旁边劝道:“早晚都要说的,何必受这份罪?你只是误入歧途,皇军会给你悔过自新的机会。” 蔡贤佐犹豫着说:“我……” 江日胜说道:“一旦你的皮肉烧焦,会造成永久性伤害。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蔡贤佐没说话,低着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是皇军给你的机会,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铁团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武山英一突然怒吼一声:“八嘎!” 然后把火钩子重重地压在蔡贤佐心目,“啊!” 蔡贤佐发出一声惊天的惨叫,皮肉被烧焦的滋味生不如死。 火钩子拿开后,江日胜拿起一桶冷水浇到蔡贤佐头上,昏迷的蔡贤佐,被浇醒了。 江日胜掏出烟,叹息着说:“不好受吧?这伤口好可怕,至少两个月才会好。” 蔡贤佐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你们想让我说什么?” 江日胜问:“钱在哪里?铁团的人在哪里?” 蔡贤佐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江日胜冷冷地说:“是不是刚才这一下不过瘾?要不要再来一下?” 蔡贤佐眼中露出惊恐的目光:“我真不知道,只是给他们画一张地形图,告诉他们哪天的钱最多。” 武山英一放下火钩子,问:“谁跟你联系的?他们在哪里?” 蔡贤佐说道:“崔天洋,他是我的朋友,劝我加入铁团。我也只和他有联系,其他人都不认识。” “崔天洋在哪里?” “在城内,我可以带你们去。” 这样的行动,江日胜自然不会参加。他辛苦了一天,武山英一很体贴,让他回去休息。 江日胜想去鲁兴宾馆泡澡,顺便去敲了肖雅倩的房门。 肖雅倩警惕地说:“谁?” “是我。” 肖雅倩更是警惕:“有事吗?” “你先开门嘛。” 肖雅倩哪敢开门,隔着门说道:“我睡了,有事明天说吧。” 江日胜故意说道:“好吧,明天再跟你说蔡贤佐的事。” 江日胜刚转身,肖雅倩就开了门,假装没有听到最后那句话,嗔恼道:“到底是什么事嘛。” 江日胜趁势走进房间:“我是想告诉你,蔡贤佐抓住了,别想着领奖金的事。” “哦。” 江日胜得意地说:“这个案子能破,我居功至伟,说不定我会有奖金。” “人是你抓的?” “那倒不是,但人是我审的,蔡贤佐已经供出他的朋友,正带着人去抓。你房间的收音机好了没有?” 肖雅倩连忙说道:“已经好了。” 江日胜没有再打扰肖雅倩,他随后去泡澡,而肖雅倩随后也离开鲁兴宾馆,去附近的街道打了个电话。 第二天,江日胜到宪兵队后才知道,昨晚扑了个空,崔天洋已经撤走。 武山英一虽然很生气,但也没办法。崔天洋不像蔡贤佐,他很有经验,想抓很难。 “江桑,这次抓到蔡贤佐,你立下大功,虽然结不了案,但还是要表彰你。” 江日胜被召到武山英一的办公室,受到夸奖。 江日胜疑惑地问:“不是抓到蔡贤佐了么?怎么还结不了案呢?” 武山英一叹息着说:“崔天洋跑了。” “那也可以结案,蔡贤佐是主谋,有他在就行。” 武山英一摇了摇头:“钱没追回来,其他同伙一个没找到。” 江日胜说道:“钱可以被他挥霍,其他同伙也好办,监狱里挑几个就是。” 武山英一眼睛一亮,他现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上面要求破案,接下来又毫无头绪。 “如果武山课长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出面,保证办得妥妥的。” 第三十一章 警告 如果是关于行动、情报方面的事情,江日胜是不会出头的。但这种为武山英一解决麻烦,自己又能得利的事,他还是很喜欢干的。 对江日胜的提议,武山英一没有直接答复,他只是把蔡贤佐交给江日胜处理。 江日胜心领神会,马上去医院找到正在住院的蔡贤佐。他虽供出了崔天洋,还是被当志犯人扣在病床上。 蔡贤佐看到江日胜,低声下气地说道:“江先生,什么时候能给我松手铐?” 江日胜掏出烟,吸了一口后,淡淡地说道:“松手铐?崔天洋没抓到,把你送医院治伤已经是天大的仁慈。要是这两天抓不到崔天洋,追不回统税局丢失的钱,你的伤就不用治了。” 蔡贤佐急道:“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没抓到崔天洋,与我何关?” 江日胜冷笑道:“你要是早点开口,崔天洋能跑得掉吗?你要是不参加铁团,统税局的钱能丢吗?抓到崔天洋你就没事,要不然,你就是主谋!” “我……我……” “赶紧想想,崔天洋可能躲在哪里?” 蔡贤佐苦笑着说:“我是真不知道。” 江日胜把烟头一扔,转身准备走:“那就没办法了,只能由你承担一切责任。” 蔡贤佐哀求道:“江先生,我会怎么样?” 江日胜冷冷地说:“抢统税局的金库,还反日分子,公然挑衅日本人,你觉得会怎么样?” 蔡贤佐急道:“江先生,你可一定得救救我。” 江日胜轻轻摇了摇头:“你的事情很难办。” 蔡贤佐说道:“只要江先生能救我,一定厚报。” 江日胜直白地问:“怎么个厚报法?” 蔡贤佐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在经三路路上有套房子,可以送给江先生。” 江日胜悠悠地说道:“你要是死了,房子也是别人的。” 蔡贤佐咬了咬牙:“我还有两根金条。” “大家都是中国人,我与你无怨无仇,当然不想看到你死。金条在哪呢?” 江日胜前面是怜悯的语气,最后口风一转。 “这个……,能不能事后再给?” 江日胜冷笑:“你现在还有选择吗?” 看到蔡贤佐沉默不语,江日胜又说道:“当然,说不说在你,我不会逼你。” 江日胜说完,抬脚准备走人。才走了两步,蔡贤佐再也忍不住,马上说道:“金条埋在经三路的房子里。” 他走得太急,来不及挖出金条。 江日胜淡淡地说道:“我找到了金条,再说你的事。” 蔡贤佐把位置说得很详细,还贴心地告诉江日胜,后面的院子里有工具。 下午,江日胜再次去了医院。 江日胜说道:“你必须承认是统税局金库案的主谋,至于那笔钱,可以说是挥霍了。这是日本人的意思,必须找到主谋,必须结案。” 蔡贤佐迟疑着说:“我是主谋……会不会死?” “不会,但会判几年,可能在五年以上。” 蔡贤佐苦着脸说:“五年以上?” 他现在房子没了,金条也没了,要是在监狱里关个五年,命可能也没了。 江日胜安慰道:“放心,到了监狱我会关照你。不敢说让你活得滋润,至少不会受欺负。” 蔡贤佐叹道:“好吧,我这条命就交给江先生了。” 除了这条命,他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了。房子被江日胜拿走了,金条也送给了他。甚至,还要承认是金库案的主谋。 江日胜说道:“那好,接下来我们就要对对供词了。” 这个案子必须要有人死,毕竟钱没找回来。江日胜在监狱里找了两个死刑犯,让他们成为蔡贤佐的“助手”。钱呢,也是他们挥霍掉的。 与蔡贤佐对了两遍口供,没有什么破绽后,江日胜让他签字画押。 望着江日胜离去的背影,蔡贤佐眼中满是悔恨的泪水。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只能任由江日胜敲诈。早知道会是这样的境地,还不如咬定牙关,哪怕死了,至少有个抗日的名声。 现在倒好,里外不是人,出卖了铁团,丢掉了房子和金条,还要坐牢。 蔡贤佐很快被送到军法会议,被判十年徒刑。 这个案子一结,好些人都很高兴。比如说武山英一,他破了震惊全省的大案,宪兵队和军部都给了嘉奖。 第二个高兴的就是章敬之,金库案破了,钱却被挥霍,他等于白捡二十万,这下终于可以放心睡觉了。 江日胜也高兴,他让蔡贤佐承认是主谋,武山英一对他大加赞赏。蔡贤佐审判之后,武山英一正式任命江日胜为他的“嘱托”。以后,在某些事情上,江日胜可以成为武山英一的代表。 江日胜在宪兵队的地位,一下子提升。宪兵队一些普通的日特,见到他时都会礼貌地打个招呼。换在以前,眼睛都是长在额头上的。 当然,也有不高兴的。比如说军统泉城站和铁团。 街上的检查站撤掉之后,钟平河与夏启先在芙蓉街的服装店见了面。 夏启先气愤填膺地说:“钟先生,江日胜助纣为虐,必须加以制裁!” 他从来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为了讨好日本人,竟然让蔡贤佐认罪。就算蔡贤佐叛变,但情有可原。 钟平河沉吟道:“江日胜确实可恶,但还没到罪大恶极之地步。先警告,再教训,看他的反应,如果能为我所用就再好不过。” 肖雅倩待在江日胜身边,能不断获取情报。把江日胜除掉,等于断了一个情报来源。 夏启先说道:“好吧,这件事交给我,一定会让他吃点苦头。” 江日胜晚上回到家时,发现门下有封信,里面装着一枚子弹,以及用红漆写的信:再给日本人当走狗,小心吃子弹。 江日胜一看,就知道是铁团那帮人干的。 第二天,他把信和子弹带到了鲁兴宾馆。得让肖雅倩看到啊,那帮人才知道自己是什么反应。 肖雅倩难得关心地问了一句:“今天你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对?” 江日胜点了点头:“有点不舒服。” 肖雅倩故意问道:“是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第三十二章 补偿 肖雅倩一开口,江日胜就清楚,她知道这事。自从认识肖雅倩,她从来没有这么关心过自己。 江日胜故意重重地叹息一声:“医院就不用去看了,这是心病。” 说完,把信拿出来,特意把子弹倒在桌上,嘎巴嘎巴响。 肖雅倩捂着嘴,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子弹,杀人的子弹。” 肖雅倩问:“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江日胜摇了摇头:“我做事凭良心,怎么会得罪人呢,一定是他们搞错了。” 肖雅倩暗暗好笑,江日胜是日本人的走狗,还有良心吗?他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就拿这次蔡贤佐的事来说吧,蔡贤佐的照片是江日胜搞的,冲洗几百张后,积极送到各个检查站。蔡贤佐之所以会在火车站被捕,正是因为照片被日伪掌握。 蔡贤佐被捕后,江日胜居然敲诈了他一套房产,还让蔡贤佐顶罪,这是人干的事? “你可得小心点。” 江日胜得意地说道:“放心,这段时间我就住在宾馆,跟你做邻居。再说了,日本人也有安排,真要敢对我下手,让他们有来无回。” 被人威胁警告,对汉奸来说,是一种无形的荣誉。只有为日本人做了事,才会被人惦记。 武山英一安慰江日胜,让他安心上下班,自己会暗中派人保护。江日胜也特意邀请几名华籍特务,比如说蒋逸、何志盟等人,让他们晚上来鲁兴宾馆,这段时间他们的消费全部免单。 另外,江日胜还找了个铁匠,量身定制了两块薄铁皮,要求今天必须打好。做好后再交给裁缝店,做到衣服里,明天开始,上下班得穿上。 至于防身的武器,江日胜是没有的,他“不会”用枪,只能被动防御。 “倒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吧?” 肖雅倩暗暗好笑,铁团只是警告,并没有动手的计划,江日胜这边就草木皆兵了。难道当了汉奸,胆子也变小了吗? “小心点好,命只有一条。” 晚上,江日胜真住在鲁兴宾馆,他是老板,在肖雅倩隔壁安排了间房。 “咚咚。” 肖雅倩准备睡时,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江日胜。 “肖小姐,听见你房间在放戏,能一起听吗?” 肖雅倩蹙起眉头:“我准备睡了。” 听到江日胜要住在宾馆,还要跟自己做邻居,她就很担忧。果然,麻烦来了。 江日胜举着两个酒杯和一瓶红酒:“再聊会嘛,我带了瓶红酒,喝一杯睡得好些。” 第二天,肖雅倩与钟平河见了面。 肖雅倩说道:“江日胜已经怕了,他躲在鲁兴宾馆,还住在我隔壁,有种被他监视的感觉。” 钟平河笑了笑:“怕了就好。” 这些汉奸害怕,抗日工作才好开展。 “我晚上听收音机,他都要过来,长此以往也不是个事。” “我尽快安排人教训他。” “昨天他请了宪兵队不少人来鲁兴宾馆吃喝,还说宪兵队会派人暗中保护他,我们可得注意。” “放心,铁团那边的人做这种事很拿手。” “日胜,你这是干什么?” 江日胜早上到宪兵队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刚做好的铁皮衣服。 因为前胸和后背都是铁皮,腰围是固定的,他只能像穿汗衫一样,从下面套进去。脱下衣服后,像个铁桶似的,除了袖子外,中间还是个圆桶形。 江日胜用手指敲了敲衣服里的铁皮,自鸣得意地说:“听听这里面是什么?” 何志盟凑近看了看,还特意摘下眼镜,自己敲了敲,问:“铁的?” 江日胜用毛巾擦了擦汗,说:“这件保险衣服怎么样?” 他特意让铁匠用铁皮,但还是有十来斤,穿在身上跟练功一样,满头大汗。 何志盟提了提:“很沉呢。能防弹吗?” 江日胜说道:“没试过,总比不穿强吧。就算不能防弹,防刀是没问题的。” 只要离开宪兵队,江日胜必穿上这件保险衣服。不管重庆方面会不会动手,多一分保障总是好的。 武山英一上午把江日胜叫到办公室,还特意让他带上保险衣服:“江桑,听说你昨天请了好些人去鲁兴宾馆?晚上也住在那里?” 江日胜信誓旦旦地说:“我绝不会跟陈嘉祥一样,如果他们敢来要挟我,一定跟他们拼了!” 武山英一说道:“你是大日本的朋友,我们绝不会让朋友受到威胁。今天你还是回家里休息,我会安排几个人住在你家保护。” 江日胜重重地鞠了一躬:“多谢武山课长。” 武山英一突然说道:“这次剿共班抓了一些人,你去看看,不太重要的就放掉吧,当是对你的补偿了,这是名单。” 江日胜高兴地说:“多谢武山课长。” 让他放人,等于给他送钱。他受到抗日分子的威胁,让他放几个人,等于变相发了津贴。 武山英一看了看江日胜的保险衣服,随口说道:“这件衣服不错,但在泉城用不上。” 江日胜恭维道:“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有您这个泉城之虎在,这些反日分子自然不敢乱来。” 江日胜走后,武山英一马上给寺田清藏打了个电话:“寺田君,已经交待江日胜了。” 寺田清藏问:“武山君,江日胜能把人放出去吗?” 武山英一笑了笑:“只要给钱,没什么他不敢做的。再说了,这帮人只是想罢工,又没共产党。” 补偿江日胜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想借江日胜之后放一个人出去。寺田清藏的原则,他手下的特务,不仅要有掩护身份,还要有抗日倾向,这样才能准确找到共产党。 寺田清藏点了点头:“那就好。” 江日胜拿着武山英一给的名单,随后就去了寺田清藏的办公室。刚进去,看到寺田清藏正好挂断电话。 江日胜问:“寺田君,这里面有共产党吗?” 寺田清藏随口说道:“暂时没发现,你也可以再审一次,不好处理的全部送到东北当劳工。” 江日胜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哪会审?没有共产党就好办了。” 第三十三章 要钱 跟以往一样,江日胜拿着名单去摸底。 这次被宪兵队抓的形形色色,有工人,有学生,还有商人和手工业者。对工人和学生,江日胜没什么兴趣,这帮人没油水,他的重点放在商人和手工业者上面。 “诸位,鄙人江日胜,是宪兵队的翻译。大家都是中国人,你们被抓进来,我也于心不忍,总想帮你们一把。有没有想出去的?” “当然想出去。” “请江先生帮帮忙。” “怎么才能出去?” …… 江日胜话刚落音,马上有人争先恐后地回应。 “别急别急,要出去不难,大家都是中国人,我肯定都要帮。只是,没有这个就不好办了。” 江日胜将食指、中指和大拇指放在一起,轻轻地搓了搓。 有人很快明白了江日胜的意思,问:“要多少钱?” 江日胜伸出一根手指:“如果是其他人,至少两千元起,你们只要一千元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原本翘首以盼的人群,大多转过身,眼中黯然无光,他们哪拿得出这么多钱呢? 有人愤愤不平地说:“你这是帮忙吗?你还是中国人吗?一点良心都没有!” 江日胜脸色一沉:“你叫什么名字?” “林丹庭。我宁愿把牢底坐穿,也不会给你一分钱。同胞们,大家都不要给钱,看他怎么办。” 说话的是一个约三十的男子,望着江日胜,一脸的怒气。 江日胜翻看了一下资料,问:“你是鲁丰纱厂的吧?” 林丹庭是鲁丰纱厂的工人,煽动工人罢工,提出增加工资,减少上班时间的主张,连同其他带头的工人,都抓进了宪兵队。 林丹庭质问道:“对,我们都是鲁丰纱厂的工人,凭什么抓我们?难道要求增加工资也犯法吗?” 江日胜问:“你是共产党?” 林丹庭淡淡地说:“我不是共产党,只是替工人兄弟说几句话罢了。” 江日胜问:“你们一起多少人?” “四个。” 江日胜冷冷地说:“你们就在这里待着吧。” “江先生,能不能帮帮忙?” 江日胜正准备走时,突然有个穿长衫的男子问,微胖,应该是商人。 江日胜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朱广民,开了家小小的药店。”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朱广民苦着脸说:“我是真的冤枉,就是给鲁丰纱厂的工人抓了几副药,也说我参与罢工。” “你帮他们治病,等于变相参与罢工,抓你没错。现在放你,也是皇军的恩赐,做人要知道感恩。” “是是。” 朱广民愿意出钱,江日胜也立马兑现承诺,当着其他人的面,将朱广民当场放掉。 至于林丹庭等人,拿不出钱,自然只能留在宪兵队。哪怕江日胜再想放他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 “各位,朱老板已经走了,你们如果想回家,就得出钱。我拿你们的钱,并不是全部装进自己口袋,也是拿你们的钱,办你们的事。我也知道你们在纱厂做工没什么钱,如果你们真想回去,我可以适当优惠一点。” 林丹庭说道:“你要真有良心,就给日本人讲情,把我们都放了。” 江日胜说道:“天下哪有免费的饺子?宪兵队如果是我的,肯定大手一挥,把你们都放了。可我端的也是别人的饭碗,我不要我们的钱,别人得吃饭吧?” 晚上,江日胜到鲁兴宾馆吃饭,对苏志梅说道:“今天发财了,加个炒鸡蛋。” 苏志梅翻了个白眼,发财了才加个炒鸡蛋,至少也要杀只**?强忍着内心的鄙视,去了厨房。她刚走,江日胜在后面又补了一句:“鸡蛋炒一个就够了。” 苏志梅送完菜后,随口问:“发了财,怎么不来壶酒?” 江日胜叹息着说:“只做了一笔生意,鲁丰纱厂那几个工人都是穷鬼。” 苏志梅惊讶地说:“鲁丰纱厂?” 江日胜叹了口气:“鲁丰纱厂前几天不是闹罢工吗?为首的几人抓到了宪兵队。日本人答应,只要给钱就放人,奈何他们没钱,只能送东北当苦力喽,我也少赚了一笔。” 苏志梅噘了噘嘴:“你就不能帮他们一把,不要钱就放了?” 江日胜嗤之以鼻地说:“你不要工钱能在这里做事吗?你不吃饭可以过日子吗?说得轻巧!不要钱,我到宪兵队当翻译干什么?” 他下午冒险去了趟鲁丰纱厂,通知了林丹庭等人的家属,也见了鲁丰纱厂的老板。江日胜的意思只有一个,要钱。 回来的时候,江日胜也给黄建兴送了情报,告诉他鲁丰纱厂工人被捕的情况。江日胜想知道,这批工人当中有没有党员。他怀疑,这批人当中,有人暗中投靠了日本人。要不然,武山英一会这么好心? 苏志梅被江日胜噎得说不出话,她真想给江日胜一巴掌,并质问他:你还有良心吗? 苏志梅晚上到家后,将鲁丰纱厂的工人被捕情况写了份材料,通过死信箱向“鲁卫华”报告。 被抓进宪兵队的工人,就算不是自己的同志,至少也是爱国者。有机会救他们出来,一定不能错过。 第二天,江日胜正常到宪兵队上班。刚到翻译室没多久,昨天刚放回去的朱广民,竟然主动来宪兵队找他。 朱广民说道:“江先生,我是来赎林丹庭等人的。” 江日胜惊讶地说:“你?” 朱广民点了点头:“林丹庭等人的家属找到我,大家凑了点钱。” 江日胜淡淡地说道:“朱老板果然是个好人,钱呢?” 他没有多问,反正这批人是日本人想放的,他只要收钱办事就行了。 朱广民拿出一个信封,赔着笑说:“请江先生高抬贵手。” 江日胜扫了一眼,相差不少呢,脸色马上变了:“这不够啊。” 朱广民连连作揖:“确实少了点,但这已经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请江先生帮帮忙。” 江日胜叹了口气:“好吧,就当做善事了。” 寺田清藏得到消息后,拨通了武山英一的电话:“武山君,所有人都放出去了。” 武山英一望着桌上的一沓钱,说道:“我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试探 江日胜不是个吃独食的人,这次所得的钱,他分成三分,自己一份、武山英一和寺田清藏各一份。 另外,他还请翻译室的翻译,以及几个相熟的华籍特务去鲁兴宾馆一条龙。 虽然花了一笔钱,江日胜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就知道,鲁丰纱厂这次被捕的有六个人,另外两名共产党员经受了非人的折磨,随后就被秘密处决。 至于林丹庭,只是一名预备党员。刚提交入党申请书没多久,正在接受组织考察。 江日胜重新审视那份名单,除了林丹庭是预备党员外,其他工人都是同情抗日的积极分子。就算是朱广民,也是属于可争取的对象。 这里面的人,会不会有问题呢? 回到家后,江日胜整夜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他不想怀疑这些人,但又不得不怀疑。不管遇到什么事,江日胜总喜欢往最坏处想。这种谨慎,让他一直都很安全。 江日胜一直对武山英一给他补贴心存怀疑,武山英一再看重自己,也不该出卖宪兵队的利益。 自从日军占领泉城后,每个月少则有几千,多则上万的劳力被送往东北甚至日本。作为一名狂热的****分子,武山英一会为了钱,损害日本的利益吗? 答案是不会。 江日胜自认为在武山英一心中的重要性,还没有超过小日本。 江日胜突然想起了张卫山,这次不会又故伎重演吧? 一定是的,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 可这些人当中,谁才是那个“张卫山”呢? 越不像的那个人,越有可能。 武山英一给他捞钱的机会,肯定是把这个“张卫山”趁机放回去。 会不会是朱广民? 林丹庭呢? 江日胜脑海里,充斥着名单上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有可能。甚至,这次可能不止一个“张卫山”。 “田中君、堀井君,辛苦了。” 早上,江日胜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给两位在家里“坐夜”的日特问好。一边说话,江日胜给每人递了五日元。 田中和堀井是宪兵队的日特,他们晚上会待在这里保护江日胜。江日胜不能让他们白辛苦,每天早上他们走的时候,都会给钱。 “哟西。” 田中和堀井拿到钱,还是很高兴的,在哪睡不是睡呢?如果没事,他们有钱拿,要是出事,他们就能立功,真是左右都不会吃亏。 江日胜诚恳地说道:“两位,晚上一起去鲁丰纱厂吃饭吧,那里的寿司不错,还有来自富士的正宗清酒。” 田中看了一眼堀井,反正是吃饭,在哪不是吃呢,两人目光碰了一下,都点了点头。 江日胜恭送他们到门口:“晚上见。” 江日胜早上先去了死信箱,将自己的怀疑和计划告诉黄建兴后,才去鲁兴宾馆吃早餐。 江日胜坐下后说道:“今天吃甜沫。” 甜沫是一种以小米面为主熬煮的咸粥,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粥做好后主人会问“再添么儿”,指的是添加粉丝、蔬菜、豆腐丝、花生米、豆皮之类的辅料,后来人们谐音成“甜沫”,因此甜沫口味是咸的,不是甜的。 苏志梅淡淡地应道:“好。” 昨晚江日胜拿着勒索的钱大肆请客挥霍,她气得不行,太无耻了。要不是为了任务,她早就一走了之。 “你等会告诉厨房,晚上我要请两个日本人吃饭,让他们准备好食材。” “好的。” 苏志梅不敢怠慢,江日胜招待日本人,正是她窃取情报的好机会。 黄建兴收到“牛筋草”的情报后,与王飘讨论了此事。 黄建兴问:“你怎么看这件事?” 王飘轻声说道:“牛筋草一向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了,他不是制定了一个试探计划么?” 黄建兴点了点头:“那就按计划执行。” 江日胜的计划分成两步,第一步是调查,向被捕的人了解情况。如果真出了叛徒,一定会有破绽。第二步,传递假情报,看宪兵队是否会采取行动。 第一步的调查很顺利,黄建兴派人接触了所有人,并没有发现异常。自从被捕后,他们就关在一起,那两位党员,刚开始就与他们分开了。 下午,黄建兴收到反馈后,对王飘说道:“看来牛筋草的担心是多余的,所有人都关在一起,就算有叛徒,也没机会叛变嘛。” 他们既是夫妻,又是同志,还都是工委委员,生活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生活。 王飘问:“如果所有人都叛变了呢?” 黄建兴说道:“你觉得可能呢?他们都没受刑,甚至都没审讯,怎么叛变嘛?” 王飘问:“接下来的试探还要进行吗?” 黄建兴轻轻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必要了。” 王飘点了点头:“通知牛筋草吧。” 黄建兴说道:“对了,林丹庭提出想在鲁丰纱厂发展党员,他觉得这次被捕的同志,都经受住了考验,应该吸收入党,他愿意成为这些人的入党介绍人。” 王飘说道:“他都还只是预备党员呢。我觉得此事不能太急,毕竟他们刚从宪兵队出来。就算是林丹庭,也应该暂时与他脱离关系。” 黄建兴不以为然地说:“你怎么跟牛筋草一样了?” 王飘说道:“我们在敌占区,谨慎一点是应该的。这方面,应该向牛筋草学习。做地下工作,不能怕麻烦,我们处理工作简单,就会给敌人机会。” 江日胜晚上约了田中和堀井,没取情报。他觉得,黄建兴如果执行试探计划,一天之内也不会有结果。 田中和堀井的酒量一般,遇到来自日本的清酒,两人都喝多了。 田中挡住酒杯,不让江日胜再倒酒:“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江日胜劝道:“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喝醉也没关系。” 他真不知道这些日本人的酒量是怎么回事,明明淡得跟水一样,他们还喝得这么起劲,而且才半斤就开始醉了。 江日胜作为一名山东人,像这样低度清酒,他能一直喝下去。 听到江日胜晚上不回去,田中的手移开了。 江日胜笑道:“田中君、堀井君,机会难得,今天不醉不归。” 第三十五章 甄别 江日胜在鲁兴宾馆请田中和堀井吃饭时,武山英一和寺田清藏也在南新公馆喝酒。 寺田清藏兴奋地说:“武山君,中共上当了。” 武山英一点了点头:“哟西,这说明你的策略是正确的。” 寺田清藏说道:“打入中共内部,是对付他们的最有效办法。” 武山英一说道:“我们需要将中共干净、彻底地消灭。光是打入他们内部,还不足以完全摧毁中共的组织。中共一般采取单线联系,如果能控制他们整个组织……你就成功了。” 寺田清藏喃喃自语道:“控制他们整个组织?可能吗?” 武山英一坚定地说:“当然有可能,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中共的组织消灭在萌芽,绝不能让他们发展壮大!” 江日胜虽然喝了不少,但他并没有醉。他“摇晃摇晃”回到房间后,瞬间就清醒了。 喝醉的田中给他提供了一个消息,抓捕鲁丰纱厂的行动,是因为有人告密。 江日胜当时惊出一身冷汗,怪不得鲁丰纱厂的工人没有用刑,也没有审讯,原来是有人告密! 看来自己冤枉林丹庭等人了,工贼另有其人。 整个晚上,江日胜都没睡觉,他一直在思考,要怎么样才能找出这个工贼。 然而,天亮之后,江日胜还是没想到好的办法。他掌握的信息太少,都没办法推断这个人。 他很焦急,这个人危害很大,知道鲁丰纱厂的党员,破坏了工人的罢工,要是不揪出来,以后我党在鲁丰纱厂都没办法开展活动。 天蒙蒙亮时,江日胜去中山公园锻炼,回来的时候,苏志梅还没来上班。 泡了个澡,在澡盆里又睡了会,江日胜才下楼吃早餐。这个时候,苏志梅已经到了餐馆。 江日胜到一号桌后,说道:“来杯甜沫,什么都不加。” “好咧。” 苏志梅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她早上出门时,在福德里看到了鲁卫华留的暗号。她马上通知苏志华,与李潮涌取得联系,有重要情报需要传递。 黄建兴快到中午时,才收到牛筋草的情报,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眼中满是忧虑。 黄建兴把情报拿给王飘,叹息着说:“看来牛筋草是对的,我们大意了。” 他昨天觉得,没必要再执行牛筋草的试探计划。现在看来,大错特错。 王飘正色地说:“任何疏忽大意,都会给组织带来破坏。黄建兴同志,这方面你得向牛筋草同志学习。” 黄建兴诚恳地说:“我接受批评,并作深刻检讨。” 王飘缓缓地说:“现在的情况,要么与鲁丰纱厂切断联系,要么找出那个工贼,为牺牲的同志报仇。” 黄建兴坚定地说:“当然要找出工贼!” 鲁丰纱厂原本准备成立支部,这是一个有很好群众基础的阵地,绝不能轻言放弃。 王飘说道:“那就按牛筋草同志的建议行动。” 昨天她也妥协了,牛筋草虽不是领导,可这位同志地下斗争经验丰富,对敌人的凶残和狡猾有着深刻认识。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绝不心存侥幸。这,才是地下工作者应该坚守的原则。而她和黄建兴,都没有做到,如果说检讨,她也要检讨。 江日胜倒没想让黄建兴检讨,他只是凡事喜欢从最坏处想罢了。武山英一主动给他捞钱的机会,他总是觉得不真实。寺田清藏也很配合,就更加可疑了。 武山英一和寺田清藏都觉得,江日胜对大日本很忠诚,能力一般,胆小又贪财,这样的人用起来很放心的。 哪想到,江日胜能根据蛛丝马迹,推断出他们的用意。 三天之后,江日胜突然听到一个消息,中共将有一批武器抵达泉城,他们准备在鲁丰纱厂搞一次暴动,还要袭击省政府和日军陆军特务机关,以及日军泉城的最高司令官。 这个消息,令整个宪兵队都紧张起来,就连江日胜和何志盟这样的翻译,都被派到了城门的检查站。 何志盟和江日胜分到东关海晏门,望着长长的进城人群,轻声说道:“日胜,中共是不是疯了?” 江日胜扶了扶自己的保险衣服,叹息着说:“他们疯不疯我不知道,再这么搞下去,我不疯,也会累死。” 这批武器,当然是不存的。这是黄建兴放出来的假消息,只有这样,才能让日本人动起来。 何志盟看了江日胜一眼,微笑着说:“你这衣服确实重了点,要不脱下来?” 十几斤的衣服穿在身上,确实不好受。 江日胜无奈地说:“我敢脱吗?我让铁匠给我又打了两块,得把裆部挡起来,还有手臂和大腿,真要是其他地方受伤,也没办法了。” 何志盟调侃道:“你脑袋上不搞个头盔戴戴?” 江日胜苦着脸说:“搞不到啊,你有办法吗?” 何志盟说道:“听说德国的部队有钢盔,日军装备的不多。” 江日胜眼睛一亮:“是吗?那得去弄一顶戴戴。” “你的身份,怕是不方便戴。” “那就定制一顶钢盔,站在这里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下午回去时,江日胜特意去了趟铁匠铺,让铁匠根据自己的头型,打一顶铁帽。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外面再戴个帽子,得看不出来才行。 又过了两天,宪兵队收到消息,中共的武器已经到了城外。因为检查得太严,没办法送进城,准备让城内的地下党去取。 这次江日胜没参加,这样的行动,随时可能会交火,他的小命要紧。只要不是下了死命令,他绝对不会参加。 两次情报都是假消息,宪兵队这边的表现,让地下党将怀疑的范围缩小到了几个人身上。 这其中,包括那几个之前被抓进宪兵队的人。 他们原本被排除在外,但在甄别时,江日胜觉得,还是应该一视同仁。日本人谲诈多端,说不定虚晃一枪,故意把工贼抓起来,以便洗脱嫌疑呢? ps:又到求票时间啦,月票、推荐票,票票都需要。 第三十六章 钱 江日胜这段时间,每天都在研究鲁丰纱厂工人的资料。特别是林丹庭的资料,是他的重点研究对象。 整个鲁丰纱厂,只有林丹庭一名预备党员,他对被捕牺牲的两名党员最为熟悉。从这一点看,林丹庭的可能性很高。 可林丹庭的宪兵队的表现,以及他的家族,又让江日胜犹豫。 林丹庭的妻子华黛印,是从延安回到泉城的女学生。林丹庭是预备党员,华黛印是革命圣地回来的青年学生,他们这对热血青年,怎么可能是工贼呢。 江日胜不想怀疑任何人,但他又不得不怀疑所有人。这种感觉很痛苦,身处敌营的他,很能体会被自己同志怀疑是什么滋味。 怎么办?调查陷入僵局,所有人看上去都没问题。 江日胜突然感觉手指一痛,原来是烟头快烧没了,他手指一枪,烟头掉在地上。看着还有一小截,他心痛地捡起来,用食指和大拇指夹着,猛地吸了一口后,才将烟头丢掉。 蓦然,江日胜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钱。 林丹庭等人的钱,是朱广民交过来的,以他们的经济情况,是怎么凑起这笔钱的? 工贼之所以成为工贼,除了贪生怕死外,也是想过荣华富贵的生活。暗中投靠日本人,一定会有一笔奖金。 黄建兴赞叹道:“牛筋草真是个人才,他让我们从钱方面入手,一方面,查林丹庭等人赎回的钱是怎么来的;另一方面,调查最近有没有人突然变得宽裕。” 王飘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办法。” 很快,工委就查明,林丹庭等人的赎金,是华黛印提供的。 华黛印是个爱国青年,可不是富家女,从延安回来后,又没工作,这么大一笔钱,她是从哪弄来的呢? 另外,华黛印最近多了一个金手镯,做了几身新衣服,听说经常买肉吃。 王飘一脸严肃地问:“是林丹庭还是华黛印?或者是他们两个?” 黄建兴轻轻摇了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至少华黛印是有问题的。” 王飘说道:“明天,针对林丹庭再做一次测试吧。” 黄建兴点了点头:“好。” 江日胜身边有田中和堀井,他在第二天早上,才收到黄建兴的情报。 看到华黛印的情况,他马上断定,林丹庭和华黛印都有问题。很有可能,是林丹庭把华黛印拉下水的。 回想在宪兵队时,林丹庭面对江日胜的义正辞严,江日胜还一阵阵恶心。这个披着人皮的狼,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 林丹庭出卖同志,投靠日特,绝不能姑息养奸。江日胜马上建议,除掉这个叛徒! 在南新公馆附近的一家茶楼,穿着长衫的寺田清藏,正在跟林丹庭接头。 寺田清藏提醒道:“林先生,你前两次提供的情报都出了问题,要提防中共的试探。” 林丹庭第一次告诉他,有大批武器要进城,地下党要发起暴动,还要除掉一批日伪头目,他确实很重视,几乎把全城的军警宪特都动员起来了。 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找到。 第二次又说来了部电台,宪兵队马上出击,还是一无所获。 狡猾的寺田清藏,已经意识到了不对,他担心林丹庭的身份暴露。 林丹庭不以为然地说:“不用担心,我在工委内部发展了一个人,有什么情况他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的。” 他是预备党员,对中共而言,他已经是自己的同志。 寺田清藏高兴地说:“很好。” 林丹庭能发展下线,实在是太好了。一旦林丹庭在中共建立情报网,中共泉城工委距离一网打尽就不远了。 林丹庭轻声说道:“这次有一个干部,要来泉城治伤,听说是个重要的干部。” 寺田清藏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鼓励道:“继续打探,一旦查明,马上报告。这个,是给你的奖励。” 林丹庭眉开眼笑地说:“多谢。” 林丹庭与寺田清藏一前一后走出茶楼,像是互不认识一样。可他们并没注意,对面的巷子里,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江日胜下午去鲁兴宾馆吃饭,刚走到门口,突然身后传来两声枪响:“砰砰!” 江日胜只觉得有人推了他两下,他一个趔趄,身体往前扑。他就势倒在地上,身体往旁边滚,回头看了一眼,一个年轻人举着枪,看了自己一眼后,转身离开。 江日胜没有追赶,他连滚带爬进了鲁兴宾馆的大门,为了让别人觉得他被吓破了胆,连爬边喊:“杀人啦!有抗日分子!” 鲁兴宾馆本就有不少日特,听到他的喊声都跑了出来。 江日胜爬进大堂后,跳到柜台后面,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再也不出来了。 肖希泉在柜台外轻声喊道:“江先生,歹徒已经跑远,你可以出来了。” 江日胜问:“宪兵队的人来了没有?” 肖希泉说道:“还没到。” 江日胜坚持道:“我再待一会,他们来了我再出来。” 肖希泉关心地问:“你没受伤吧?” 江日胜说道:“不知道,全身都痛。” “我送你去齐鲁医院检查一下吧。” “等宪兵队的人来了再说。” 没过一会,宪兵队的人就到了,此时凶手已经跑远。可就算如此,江日胜也一直不敢出来,最后还是渡部明亲自来劝,江日胜才在两人的掺扶下走了出来,他双腿吓软,再也走不动了。 之后,江日胜被送到齐鲁医院治疗,他身上倒没什么伤,但被吓得够戗,硬是在医院办了个入院手续。 “江桑,你没事吧?” 武山英一得知江日胜遇袭后,亲自到医院看望。 江日胜说道:“托天皇鸿福,虽身中两枪,都没伤着要害,还能继续替皇军做事。” 这次他真是命大,要不是那件保险衣服,子弹就真的打中他了。衣服虽只加了铁皮,但子弹并没击穿。 武山英一安慰道:“那就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到凶手。” 江日胜明知故问:“武山课长,袭击我的是什么人?” 武山英一沉吟道:“应该是铁团的人。” 江日胜咬牙切齿地说:“该死的铁团,我与他们势不两立!” 第三十七章 真不知道 江日胜的伤势不重,也就是手肘处磨破一点皮,他却赖在医院不走。每天让苏志梅给他送饭,同时将别人送的礼物拿回去。 江日胜是宪兵队的翻译,没具体职务,可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能跟日本人接触,还是日本特务接触,谁敢得罪他?趁着他住院,送一份礼物,是结交的好机会。 苏志梅在床头给江日胜摆着饭菜,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 江日胜笑嘻嘻地说道:“什么时候没有人送礼物了,我就可以出院。” 躺在医院,不仅能安心休养,还能给人一种贪生怕死的形象。赖在医院不走,才符合他的人设。 苏志梅一愣,她怎么也没想到,江日胜竟然如此无赖。她到鲁兴宾馆后,接触的人也不少,从来没见过比江日胜还无耻的。 苏志梅好奇地问:“要是天天有人送礼物呢?” 江日胜毫不犹豫地说:“那就一直住下去。” 苏志梅转身翻了个白眼,江日胜住院后,她才发现这些汉奸多么的无耻。明明只擦破点皮,却住着高级单人病房,每天那么多人挤破脑袋来送礼,他也好意思收! 苏志华看到妹妹提着一个盒子回来,问:“你提的是什么?命令来了吗?” 苏志梅随口说道:“这是江日胜给的一盒糖,刚看了,命令还没到。” 苏志华一脸厌恶地说:“要他的东西干什么?赶紧扔掉,我怕有毒。” 苏志梅说道:“江日胜是汉奸,这盒糖又没过错。这是别人送他的,太多吃不完,就让我提一盒回来。” “咚咚,咚咚咚。” 苏志华正要说话,突然传来两重三轻敲门声。苏志华身体猛然绷紧,目光凌厉,听清之后,全身马上松弛下来,他听出来了,这是李潮涌的暗号。 苏志梅去开门,苏志华跟在后面,就算暗号对了,他还是不敢松懈。自从加入牛筋草情报小组后,鲁卫华对他们叮嘱最多的就是小心谨慎。 敌占区的工作可以失败,必须保证人身安全。 苏志梅打开门后,外面果然是李潮涌,他与苏志梅目光碰了一下,微微颌首,再左右看了一眼后,才走进院子。 进屋后,苏志华拉着李潮涌的手,一脸希冀地问:“老李,是不是来命令了?” 李潮涌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 苏志华激动地问:“什么时候动手?” “林丹庭的情况比较特殊,要先审判再行刑。” 林丹庭和华黛印是同时投靠了日特,还是只有林丹庭当了工贼,必须弄清楚。不能放过一个敌人,也不能冤枉一名同志。 苏志华问:“我的任务是什么?” “都写在这上面了,‘死不了’要求,一定要确保自身安危,如果情况不对,可以先除掉林丹庭。” “死不了”是鲁卫华在牛筋草情报小组的代号,苏志华再也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苏志华接到命令后,准备按照鲁卫华的计划行事。为了让自己更安全,行动会更繁琐。 躺在医院的江日胜,每天悠然自得躺在床上看着报纸。他不是在住院,更像是度假。 “江先生,你的伤早就好了,请去办理出院手续。” 病房进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了江日胜一眼,语气很冷淡。 他叫杨柯沁,是齐鲁医院的外科医生,也是江日胜的主治医生。 杨柯沁第一次看到江日胜的伤势时,就论断他无需住院,这点小伤,涂点红药水就可以了。 江日胜硬要住院,他也没办法,毕竟江日胜是宪兵队的人。 江日胜把报纸一扔,手放在额头上,闭上眼睛,脸上浮现痛苦状:“杨医生,我头痛心慌,走路都走不稳。” 杨柯沁随口说道:“你这是吓的,回去休息两天就好了。” 江日胜有没有病,要不要住院,他能不知道? “那不行,我还得住几天,要是回去出了事,谁负责?” 杨柯沁冷声说道:“你的身体很健康,如果回去出了事,我负责!” “你负得起责吗?” 江日胜还没开口,何志盟走进了病房,手里提着礼物,对杨柯沁呵斥道。 杨柯沁没理会何志盟,背着手走了出去。如果他当院长,早把这帮人轰出去了。 江日胜佯装责备地说:“志盟,你来就来嘛,提东西干什么?” 何志盟放下东西,说道:“这两天有点忙,一直没抽出时间。” 江日胜与何志盟是同学,也就没瞒他:“我这伤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在医院待几天。刚才那个医生,早看我不顺眼,一直想让我出院。” 何志盟问:“看来你的保险衣服还是很保险的嘛,你觉得这次是谁动的手?” 江日胜苦笑着说道:“我哪知道?反正是抗日分子。上次我办了蔡贤佐的案子,可能是铁团那帮人报复。” 何志盟神秘地说:“给你寄子弹的可能铁团,但这次则未必,有可能是中共。” 江日胜“惊讶”地说:“中共?我没得罪他们啊?” 何志盟问:“记得你之前放掉的鲁丰纱厂那批人吗?” 江日胜吃惊地说:“记得啊,他们是中共?” 何志盟摇了摇头:“不,他们当中没有中共,反而有一个我们的人。” “啊,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呢?” 何志盟笑了笑:“如果跟你说了,还能骗过中共吗?” 江日胜好奇问:“这跟中共袭击我有什么关系?” 何志盟解释道:“鲁丰纱厂的林丹庭,报告了鲁丰纱厂有两名共产党。他现在失踪了,应该是身份暴露。你放他回去,中共可能以为你是林丹庭的联络人。” 江日胜说道:“林丹庭竟然是我们的人?他当时义正词严,一看就是个反日分子,真是没想到。” 何志盟说道:“没想到的事多了呢,不仅林丹庭为我们做事,他老婆也是我们的人。” “这种事,告诉我不太好吧?” “没事,他老婆在林丹庭失踪后,就到宪兵队找寺田清藏哭诉。” “林丹庭是怎么暴露的?” ps:求票时间 第三十八章 秘密任务 几天之后,江日胜终于出院。袭击他的枪手没抓到,只能判断是抗日分子所为。不管如何,这次袭击,都给人一种感觉,江日胜对日本很忠诚。否则,抗日分子怎么会暗杀他呢。 回到宪兵队上班后,江日胜被武山英一叫到办公室,大大的勉励了一番。 武山英一拍了拍江日胜的肩膀,温和地说:“江桑,这次辛苦了。” 江日胜欠了欠身,信誓旦旦地说:“这次能逃过一劫,全系天皇庇佑,不把抗日分子全部消灭,绝不罢休!” 武山英一满意地点了点头:“哟西。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吗?” 江日胜知道武山英一有任务交给自己,马上说道:“随时可以为皇军效劳。” 武山英一说道:“根据情报,青岛中苏情报交换所的负责人孟志超来了泉城,你要配合渡部明找到此人。” 江日胜喃喃自语:“中苏情报交换所?” 武山英一解释道:“这是重庆与苏联合作的情报机构,主要人员均由军统调派。” 江日胜问:“我需要做什么?” 他只是一个翻译,能帮上什么忙呢? 武山英一说道:“你的主要任务是传递情报,还记得张卫山吗?他与孟志超是朋友,而张卫山已经暗中为我们做事。你负责担任张卫山与渡部明之间的联络。” 江日胜能力一般,之所以让他协助,主要是看中他的忠诚。情报传递,在自己控制的区域,最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对任何情报机构而言,忠诚永远都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的能力再强,如果不可靠就等于零。 江日胜不好意思地说:“啊,张卫山竟然是我们的人,当初还收了他的钱。” 武山英一安慰道:“当时你做得很好,至于那笔钱,就当是奖励你的。” 江日胜随后去找渡部明,领取了他的任务:张卫山在约定的时间,会去鲁兴宾馆与江日胜见面。江日胜听取他的报告,并传达渡部明的命令。 渡部明假惺惺朝江日胜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我不方便与张卫山见面,这次就拜托了。” 江日胜连忙让开身子,也朝渡部明鞠了一躬:“能为渡部君效劳是我的荣幸,我没做过这方面的工作,还请渡部君多多指教。” 渡部明微笑道:“其实很简单,你们甚至可以在公开场合见面,只要不说出他的名字和身份就可以。你们交谈时,尽量避开旁人。你们每次接头前,我会告诉你时间和地点。今天晚上,是你们第一次接头,就在鲁兴宾馆三楼12号房间,时间是晚上八点。接完头后,我会在工贺里16号与你见面。” 江日胜很奇怪,自己当初跟钟平河说得这么明白,他也立即搬离了鲁兴宾馆,为何张卫山还能活动呢? 江日胜晚上准时到了鲁兴宾馆,还没到接头时间,他先去了餐馆。还没到一号桌,就看到肖雅倩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江日胜径直走了过去。 “肖小姐,好久不见。” 肖雅倩问:“是啊,听说你受伤了?” 她得知江日胜住院后,以为江日胜伤势严重。后来才听说,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甚至连皮外伤都算不了。江日胜非常无耻,竟然赖在医院好几天。 江日胜故意叹息着说:“是啊,伤势严重,差点就见了阎王爷。我在医院这么多天,也不见肖小姐来看看我,好伤心呢。” 肖雅倩捂着嘴抿笑道:“你那伤,我都不好意思来看你。” 江日胜突然拉着肖雅倩的手放到胸口:“外面的伤不重,但内心的创伤很严重,你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肖雅倩像触电一般,迅速抽回了手,同时脸颊飞起两朵红晕,嗔恼地瞪了江日胜一眼。 江日胜没等肖雅倩开口,突然压低声音说:“我最近要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借你的手沾沾光,你的手真是又嫩又滑,一定能助我成功。” 肖雅倩一怔,她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问:“什么秘密任务?” 江日胜微笑着说:“当然是不能说的秘密任务。到饭点了,一起喝一杯?” 江日胜没有多劝,他走到一号桌后,肖雅倩果然跟了过来。他的秘密任务,引起了肖雅倩的极大兴趣。 今天是江日胜出院的大喜日子,他让厨房破天荒的加了个鸡腿。 江日胜端起酒杯,笑吟吟地说:“肖小姐,你难道不庆祝我出院吗?” 肖雅倩拿起酒杯与江日胜轻轻碰了一下,身体马上缩了回去:“你在医院住得好好的,突然出院是为了任务吧?” 江日胜轻薄无礼,她不能再让江日胜占便宜。 江日胜吹嘘道:“那是当然,我是武山英一的嘱托,是他们最信任的人,重要任务肯定得交给我。” 肖雅倩提醒道:“你上次虽没中枪,下次未必还有这样的幸运,做事还是留一线比较好。” 江日胜刚挨了两枪,怎么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江日胜冷笑道:“上次阎王爷不收,下次就轮到他们了。知道中苏情报交换所吗?我要把他们全部灭掉,以报那两枪之仇。” 听到这个消息后,肖雅倩与江日胜待在一起,就是煎熬了。她得马上把这个情报告诉钟平河,可江日胜没吃完,她不能提前走。 好不容易等江日胜吃完,她借口要回房间休息。 江日胜则悠哉悠哉,快八点时,才去了三楼的12号房间。此时,张卫山已经到了,看到江日胜,他马上谄媚地说:“江先生好。” 江日胜问:“怎么样,人到了吗?” 张卫山欠了欠身,陪着笑说:“已经跟我联系了。” 江日胜问:“住在哪里?来了几个人?” 张卫山说道:“应该只来了一个人,住在哪里还不知道,但他来的目的已经探明了,他想借用军统泉城站的电台给重庆发报。” 江日胜惊讶地问:“发报?孟志超是中苏情报交换所的负责人,没配电台吗?” 张卫山说道:“他们的电台还没有架设,只能借用泉城站的电台。” 第三十九章 处理 江日胜是渡部明派来的联络人,张卫山对他自然没有防备。当初在宪兵队,他也见识过江日胜的手段,知道江日胜是日本人面前的红人,对他有问必答。 张卫山是军统泉城站的人,上次携带电台配件被捕。叛变之后,渡部明放他出去,张卫山回到军统后,见钟平河多次试探,请示渡部明后,主动向钟平河承认,在宪兵队确实出卖了团体。 他的这一举动,反倒让钟平河放了心。被捕之后,假意投靠日本人,借机脱身,在军统屡见不鲜。投敌之后悔改自新的,军统会重新接纳,张卫山就是钻了这样的空子。 江日胜问:“青岛除了中苏情报交换所外,军统没设其他机构了?这么大的青岛,孟志超找不到一部电台?” 他推测,青岛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孟志超实在没办法,才来泉城借电台。要不然,军统和中苏情报交换所是两条线,不得发生横向联系。 张卫山说道:“据我所知,军统有个青岛站,设了电台。” 江日胜叮嘱道:“孟志超如果再跟你联系,想办法约他来这里。或者,让他住进鲁兴宾馆。” 张卫山欠了欠身:“明白。” 江日胜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渡部君给你的,以后要更努力工作。” 张卫山笑得眼睛眯条了一条缝:“多谢渡部君,多谢江先生,我一定努力,争取把军统泉城站一网打尽。” 离开鲁兴宾馆后,江日胜不敢逗留,直接回了家,渡部明还在等着听他的信呢。渡部明留着丹仁胡须,一旦出现在鲁兴宾馆,所有人立刻就知道了。 江日胜说道:“渡部君,见到张卫山了,孟志超与他联系了,他不知道孟志超的住处,也没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我告诉张卫山,可以让孟志超住在鲁兴宾馆,也可以在我那里接头。” 渡部明高兴地说:“哟西,江桑的主意太好了,我都没想到。” 江日胜的身份虽是公开的,但鲁兴宾馆不查夜,也是众所周知。不管什么人,只要住进鲁兴宾馆,意味着就安全了。 江日胜欠了欠身:“我斗胆自作主张,渡部君不怪罪就好。” 渡部明说道:“你的鲁兴宾馆,确实很适合孟志超。” 其实两人不知道的是,孟志超以化名“王超”,已经住进了鲁兴宾馆。只不过江日胜并不认识,自然就不清楚。 江日胜说道:“渡部君,我这里有瓶白藤清酒,一起喝一杯如何?” 渡部明说道:“不了,我带回去喝吧。” 江日胜没想到,渡部明比自己还无耻,不仅要喝,还要把酒全部带走。 渡部明走后,江日胜也从后门离开。华黛印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传出去。 华黛印也成了特务,真的令人很痛心,怎么处理她,由工委决定。 江日胜在送出情报的同时,也收到了工委的最新通报。林丹庭被到大明湖北边的史家庄,面对苏志华的枪口,这个无耻的叛徒,终于承认向日特告密的事。 只是,林丹庭极力为自己辩护,说向日本人告密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时糊涂罢了。至于华黛印,对他的一切都不知情,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 江日胜一看就知道,林丹庭满嘴谎话,华黛印如果对他的一切不知情,又怎么会到宪兵队哭诉呢? 按照江日胜的意思,像这种叛徒,绝不能手软,一并除掉最为明智。他们已经叛党,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黄建兴并没这么偏激,华黛印不是党员,又是女性,还没到罪大恶极的地步,至少罪不致死,断绝她的一切关系即可。 林丹庭罪责难逃,黄建兴代表党和人民,宣判了他的死刑,由苏志华执行。 对林丹庭的处理,也与杨宇峰不一样,他的尸体被扔在大路旁,旁边还有中共泉城工委的宣判书。 江日胜早上到宪兵队,接到命令,陪寺田清藏去趟史家庄。 江日胜远远地望着林丹庭的尸体不敢靠近,迟疑着说:“这……这是林丹庭?” 寺田清藏知道江日胜胆小,对他说道:“你去周围问问,看有什么收获。” 周围只有一个史家庄,江日胜找来当地的维持人员,然而,他们一问三不知。黄建兴和苏志华审判林丹庭时,并没有外人。 史家庄的人是听到枪声后,才好奇地过来察看。这个时候,黄建兴和苏志华早就不知所踪。 寺田清藏与江日胜回去的路上,问:“江桑,你觉得中共是怎么知道林丹庭身份的?” 江日胜说道:“那份审判书里提到,林丹庭出卖同志,拿到我们的大笔奖赏,华黛印穿金带银,大肆挥霍。问题可能出现在钱上,当然,这是我胡乱猜测。” 寺田清藏叹息着说:“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我考虑不周。” 他原本想让林丹庭趁机打入中共,把中共泉城工委一网尽扫。哪想到,林丹庭的身份这么快就被识破,而问题竟然还出在自己身上。 林丹庭告密时就提出,要大笔钱。寺田清藏为了让他死心塌地跟着日本人,给足了钱。哪想到,钱太多也会坏事,成了中共识破林丹庭身份的关键。 江日胜安慰道:“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也不一定,寺田君智计过人,只是一时疏忽罢了。” 寺田清藏冷声说道:“是我的过错就要勇于承担,下次再跟中共对垒,一定要让他们尝尝我的厉害。” 他与中共的对垒失败,没有理由可讲,只能吸取教训,下次再对垒时,把中共打败就行了。 江日胜此时还不忘拍马屁:“中共早晚会落在寺田君手里,我对此信心十足。” 寺田清藏郑重其事地说:“那是一定的,我绝不会让中共在泉城有活动的空间!所有的地下党,都要被消灭。” 江日胜说道:“我坚信这一天不会太晚,很期望快点到来。” 寺田清藏拍了拍江日胜的肩膀:“还需要江桑的大力配合。” ps:求票求票。 第四十章 看电影 江日胜晚上到鲁兴宾馆吃饭时,肖雅倩就坐在不远处。她今天刻意精心打扮,穿着蓝色旗袍,烫着大波浪的新式头发,还喷了江日胜送的香水。 然而,江日胜今天好像瞎了一样,坐在一号桌目不斜视,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完全当她不存在。 肖雅倩暗暗焦急,昨晚听到江日胜说出“中苏情报交换所”时,她非常震惊。孟志超才来泉城,江日胜怎么就知道了呢? 孟志超来泉城,正是与军统联络,如果孟志超有问题,泉城站也会出事。 钟平河交给她一个任务,必须要弄清这个消息的来源,是青岛传过来的,还是泉城泄露的? 如果是前者,只要提醒孟志超注意就行。但要是后者,问题就严重了。 江日胜虽在吃饭,眼睛的余光一直在观察肖雅倩。她的脚尖指向自己,说明她心里是很想过来的,只不过江日胜没发出邀请,女性的矜持不允许她主动过来。 江日胜一点也不着急,他就像一个非常有耐心的猎人一样,等着肖雅倩主动咬钩。 看到江日胜准备离开,肖雅倩终于急了。江日胜经过她身边时,她装作没发现,突然站起来,差点与江日胜撞上。 江日胜趁势扶着肖雅倩,在她头发边深吸了口气,陶醉地说:“好香、好美。” 肖雅倩推开江日胜,嗔恼道:“油嘴滑舌。” 江日胜笑嘻嘻地问:“我想去看电影,一起吗?” 他今天吃定肖雅倩了,一句“中苏情报交换所”,估计让很多人坐立不安。 肖雅倩有些犹豫:“看电影?” 江日胜说道:“今晚有新电影上映,爱情片哦,我们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聊天。” 肖雅倩问:“远吗?” 跟江日胜单独待在一起可能会吃亏,但不跟他在一起,又套不到情报。可她又担心,电影院乌天黑地,江日胜如果动手动脚怎么办? 江日胜说道:“就在小纬二路上的小广寒电影院。” 肖雅倩内心挣扎了一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吧。” 肖雅倩陪江日胜看电影,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当她走出鲁兴宾馆时,发现还是低估了江日胜的无耻。 江日胜斜跨在自行车上,看了一眼车后座,做了个手势:“请吧。” 肖雅倩蹙起眉头,她与江日胜的关系,好像还没到可以坐在他车后的地步。 可江日胜没有打算给她叫黄包车的意思,她只好踮起脚尖,双脚夹着旗袍的后摆,同时双手紧紧抓着车架,确保身体绝不触碰到江日胜。 还好,此时天色完全黑了,鲁兴宾馆距离小广寒电影院也不远,肖雅倩只尴尬了几分钟。 江日胜停下时,看到了肖雅倩双脚的动作,说道:“没考虑你穿旗袍,等会坐前杠方便些。” 肖雅倩连忙说道:“不,我自己回去就好。” 两人选了最后排的角落,周围几米都没其他观众,方便聊天。 江日胜感觉到肖雅倩全身都绷得很紧,他暗暗好笑。肖雅倩的目的他很清楚,她却不知道江日胜的用意。如果有其他更好的方式,江日胜也不想出此下策。 江日胜故意说道:“肖小姐好像不愿意陪我看电影?” 肖雅倩轻声说道:“我只是有些不习惯。” 江日胜笑道:“慢慢你就习惯了。” 肖雅倩问:“你昨晚说要报仇,找到仇人了吗?” 江日胜冷声说道:“中苏情报交换所的负责人已经到了泉城,只要他敢露面,马上抓捕。到时候我要让他尝尝我的厉害!” 肖雅倩心头一震,故意问:“这个中苏情报交换所是什么机构?” 江日胜竟然知道孟志超到了泉城,又是一个重要发现。 江日胜靠向肖雅倩,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重庆和苏联搞的情报机构,其实都是军统的人。你知道军统吗?” 肖雅倩侧了侧身子,尽量远离江日胜:“不知道。” 江日胜说道:“还是不知道的好,跟军统有关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肖雅倩好奇地问:“为什么?” 江日胜说道:“他们嚣张不了多久,很快会被一网打尽。到时候,我要亲自审讯他们的头头,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来看。” 肖雅倩问:“我可不敢看。你这么有把握,是不是已经找到他们了?” 江日胜得意地说:“差不多吧,这次他们插翅难逃。” 江日胜看似说了不少,其实没说重点。肖雅倩如果足够聪明,应该能猜。 看完电影后,江日胜送肖雅倩回鲁兴宾馆,这次让肖雅倩坐在前车杠上。肖雅倩的长头,吹在江日胜脸上,令他陶醉。 江日胜在鲁兴宾馆门口放下肖雅倩:“下次我带你到石泰岩饭店吃牛排,他们的牛肉你应该会喜欢。” 肖雅倩不置可否地说:“到时再说吧。” 今天晚上她感觉受尽了凌辱,要不是为了工作,早一脚放倒江日胜了。还好,江日胜透露了不少信息。 江日胜走后,肖雅倩叫了辆黄包车去了城内,她得第一时间报告钟平河。 钟平河问:“你的电台能发报了吗?” 肖雅倩点了点头:“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 她住在鲁兴宾馆的顶楼,而且还是在最端头。平常把电台藏在收音里,需要发报时再拿出来。鲁兴宾馆的地势,令电台的信号很不错,她把窗户的铁栏改成天线,效果很不错。 钟平河拿出一份已经编好码的电报交给肖雅倩:“这是一份重要电报,你要尽快发给重庆。” 肖雅倩担忧地说:“好,晚上就发。站长,听江日胜的意思,问题好像出在泉城,甚至是我们内部。” 钟平河沉声说道:“孟志超跟我提起,到泉城后,私自联系了张卫山,他们以前是挚友。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是张卫山。” 肖雅倩惊讶地说:“张卫山不是已经悔改了么?” 钟平河说道:“狗改不了吃屎,人也一样。” 结合肖雅倩的情报,他很容易就判断,问题出在张卫山身上。 肖雅倩问:“要不要除掉张卫山?” 钟平河说道:“张卫山急着立功,正好利用之。” 第四十一章 表现 肖雅倩走后,钟平河紧急联系了孟志超。两人第一次见面后,钟平河就建议孟志超住进鲁兴宾馆。此时的孟志超,用化名王超住进了鲁兴宾馆。 时间紧急,钟平河决定让肖雅倩给孟志超示警。他们都住在鲁兴宾馆,方便联络。 孟志超正在房间休息,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他起身一看,门外却没人。关门后发现,地上有封信: 日本宪兵队已知晓你来泉城,正全力侦查。张卫山非常可疑,请勿再与他联络,钟。 孟志超很诧异,张卫山是他的好友,两人认识多年,怎么可能出卖自己? 孟志超将信烧掉后,在房间里踱步。 他来泉城借电台发报,确实是不得已而为之。中苏情报交换所的电台还没架设,电报都是经军统青岛站转发。 孟志超的副手伍崇仁,与青岛站站长兰胜付是莫斯科中山大学的同学,青岛站的出纳兼报务员丁美贞,是他的表侄女,这就使得孟志超、伍崇仁、兰胜付、丁美贞时有接触,成了定时牌友。 兰胜付因为一张牌出快了,自摸变成放炮,两人闹得很不愉快。第二天孟志超和伍崇仁去兰胜付家道歉,结果在兰胜付家看到书桌上写好的一份自传。 孟志超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职业特工写自传,说句不好听的,跟投敌没什么区别。只有投敌,才会要求写自述,以明心志。 联想到兰胜付最近多次提起投靠76号当了汉奸的苏光霄,而苏光霄是兰胜付留俄的同学,孟志超由此判断,兰胜付很可能要通过苏光霄向伪组织靠拢。 兰胜付是军统高级干部,孟志超不好凭此就制裁兰胜付,只好另想他法向重庆报告,这才来的泉城。 第二天晚上,孟志超再次收到门缝底下塞进来的一封信,里面是重庆的回电:密切关注兰胜付,作进一步观察。另,局里拟组建青岛站行动组,到时再作定夺。 看到重庆的回电,孟志超终于放心了。青岛站行动组来之前,如果确定兰胜付投敌,第一个制裁的目标就是兰胜付。 泉城之行有惊无险,离开之前,孟志超想再跟张卫山见一面。如果张卫山真的投敌,他希望张卫山回头是岸。 江日胜正在翻译室,突然接到张卫山的来的电话:“江先生,孟志超刚才来找我了,他准备回青岛。” “你们在哪?” “大观园。” “渡部君呢?” 张卫山急道:“找不到他呢。” 如果能找到渡部明,他也不会给江日胜打电话。 “我马上派人来。” “一定要快点,孟志超准备走。” 放下电话,江日胜跑到武山英一的办公室,发现他也不在,再找寺田清藏,也没找到人。这下江日胜反倒不急了,他又给南新公馆打电话,还是没找到人,后来才得知,他们去陆军特务机关开会了。 没办法,江日胜只好找到田中和堀井,让他们带人去大观园。 田中看到江日胜还在钻保险衣服,不耐烦地说道:“江桑,你的保险衣服就别穿了,时间来不及啦。” 江日胜尴尬地说:“很快,很快就好。” 自从被袭击之后,只要出门,他必须穿保险衣服。天气越来越炎热,这件保险衣服又重,简直是受罪。可受罪总比丢命好,哪怕被人嘲笑,保险衣服总是要穿的。 江日胜赶到大观园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不要说一个大活人,就算是只乌龟,也能跑不见。 江日胜找到张卫山后,问:“人呢?” 张卫山无奈地说:“走了。” 他不敢怪江日胜来得太晚,明明只要几分钟的事,硬是拖了半个小时。 江日胜不满地说:“你怎么不跟着?” 张卫山说道:“跟了一段,没跟住。” 江日胜问:“他是今天回青岛吗?” “应该是。” “赶紧去火车站。” 只有张卫山认识孟志超,所有的希望都落在张卫山身上。江日胜让张卫山守在进站口,检查所有旅客。泉城火车站是个重要的中转站,客流量很大,人山人海,想找到孟志超无异大海捞针。 江日胜倒不急,沉着冷静地打电话回宪兵队,报告自己的处置。 除了速度慢点,他的应对没任何错误。刚才江日胜也注意到了,他们到火车前,刚有一趟青岛的列车发车。 这个时候,渡部明终于开完会,与武山英一赶到了火车站。 江日胜马上报告:“武山课长,我们只知道孟志超穿一件灰色西装和黑色皮鞋,提着一个皮箱,短发,中等个子。张卫山守在进站口,其他人在车站盘查符合这些特征的旅客。一个半小时后,有一趟发往青岛的列车,孟志超一定会来。” 武山英一点了点头:“很好。” 谁说江日胜无能的,有条不紊,办得很不错嘛。 江日胜谦逊地说:“都是田中君的安排,我只是帮他报告。” 武山英一目光扫在车站的旅客身上,随口说道:“那也很不错了。” 孟志超其实在大观园就发现了宪兵队的行动,他总是不相信张卫山会投敌,离开泉城前,特意约张卫山见了面。分开之后,躲在暗中观察,看到了一切。 他确实要离开泉城,但不是今天。江日胜带人去火车站时,他提着皮箱回到了鲁兴宾馆。 武山英一到火车站后,由他接过指挥权。之前江日胜的安排都集中在候车室,武山英一派了几名特务到站台。 特别是那趟开往青岛的列车到站后,更是亲自登车,从车头一直排查到车尾。所有符合孟志超特征的人,都被检查证件,甚至还有几个人被带走。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武山英一只得下车。总不能因为一个孟志超,而扣押这趟列车吧?但他也没轻言放弃,让渡部明带着一队特务,陪着张卫山上了车,他们一路上还要排查,并且列车到青岛后,将所有旅客再检查一遍。 看着武山英一的安排,江日胜暗暗警惕,武山英一做事滴水不漏,以后做事要更加谨慎。 第四十二章 是他 江日胜并不知道孟志超又回到了鲁兴宾馆,就算知道,他也会装作不知道。今天晚上,江日胜邀请肖雅倩去石泰岩饭店吃牛排。 石泰岩饭店是德国人搞的,只提供固定菜肴。中餐和晚餐的费用也一样,每人2元5角。 这里的外焦里嫩,味道醇厚,用刀一割即向外淌血水,吃起来鲜嫩异常。江日胜看着,却不敢动叉子。 肖雅倩有些诧异:“怎么啦?” 江日胜说道:“这个好像没熟,能吃吗?跟血一样,我让他换一盘。” 肖雅倩抿嘴一笑:“这里的牛排就是这样的,你尝尝,很鲜嫩可口。” 江日胜说:“是吗?我也不会切啊,要不你给教我?” 肖雅倩做着示范:“好啊,左手拿叉右手拿刀,轻轻切着就行。” 江日胜将自己的盘子推过去:“好难,你帮我切吧。” 肖雅倩无奈地说:“好吧。” 江日胜等肖雅倩切好后,叉了一块放在嘴里:“你切的牛排就是好吃。” 肖雅倩突然问:“你不是不敢吃吗?” 江日胜笑嘻嘻地说:“你切的我就敢吃,而且好吃。今天原本心情低落,现在高兴了。” 肖雅倩这才发现上了当,江日胜哪是不会切?是想让自己切给他吃。 肖雅倩问:“我怎么没发现你心情低落?” 江日胜叹息着说:“上次不是跟你说要把中苏情报交换所全部消灭吗?做不到了,人跑了。” 肖雅倩随口说道:“这次跑了,还有下次嘛。” 江日胜突然抬起头,望着肖雅倩,认真地说道:“这次原本十拿九稳,还是被他跑了,你说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肖雅倩,此时却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肖雅倩心里一惊,轻轻叉起一块牛肉,平静地说:“这我哪知道呢。” 江日胜笃定地说:“一定有人通风报信!必须把他揪出来!” 肖雅倩犹豫着说:“你……不会是……” 江日胜打断肖雅倩的话,用肯定地语气说道:“没错,我怀疑一个人,应该是他!” 肖雅倩随口问:“谁?” 她原本想说:你不会是怀疑我吧?话到嘴边,却被江日胜打断。 江日胜越说越得意:“谁提供消息,谁就是内奸!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他,我真是太聪明了,这下又得立功。” 说完之后,江日胜脸上的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肖雅倩暗暗松了口气,她知道江日胜怀疑谁了。 刚开始她是真担心,以为江日胜会怀疑自己。哪想到,江日胜竟然怀疑张卫山。这个人的脑回路是真的奇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宪兵队翻译的,难道说日本人都是猪嘛,才会选择江日胜这种低能儿。 对军统来说,江日胜怀疑张卫山是好事。肖雅倩向钟平河报告后,钟平河觉得,可以“助”江日胜一臂之力。 钟平河随后也与孟志超见了一面,两人主要说的是张卫山的事。 孟志超朝钟平河作了个揖,诚恳地说:“多谢钟兄提醒,要不然小弟就要落在日寇之手。” 如果没有泉城站的提醒,他肯定会被日本人抓走。 钟平河谦逊地说道:“大家都是一家人,应该的。” 要不是江日胜在肖雅倩面前吹嘘,他也不会怀疑张卫山有问题。一旦孟志超出问题,泉城站可能也会跟着出问题。 孟志超叹息着说:“真没想到张卫山竟然落水为奸。” 他与张卫山是挚友,这条命差点交到他手上。 钟平河一脸后怕:“我也差点被他骗了。” 江日胜之前无意间一句:“你比日本人还急”,让他判定张卫山有问题。张卫山出来后,也坦然承认假意投靠日本人。当时钟平河很是欣慰,认为张卫山还是可靠的。 这次又是江日胜嘴大,说出“中苏情报交换所”,这才让他警惕,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江日胜虽是汉奸,可他也变相为抗战出了点力。他已经给铁团下令,不得再对江日胜动手。同时,他交待肖雅倩,有机会要劝说江日胜,让他为重庆工作。 孟志超突然问:“你准备怎么处理张卫山?” 钟平河说道:“正想跟你商量此事,日本人没找到你,一定恼羞成怒。如果我们这边搞点动静,你说日本人会不会怪到张卫山头上?” 孟志超惊讶地说:“你的意思……借日本人的手除掉张卫山?” 钟平河淡淡地说:“据我们所知,日本人对张卫山也有所怀疑,只要我们再添把火,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渡部明两天后才回到泉城,他在青岛一无所获。回到宪兵队后,他把江日胜叫到办公室,问起了两天前的事情。 “接到张卫山的电话后,我找不到你,也不知道武山课长和寺田班长,只好请田中和堀井去大观园。我们到了之后,张卫山已经不知道孟志超的去向,我判断孟志超既然回青岛,一定会去火车站。现在回想起来,张卫山的话未必是真的。” 江日胜相信,肖雅倩那边一定会配合。这次如果要找个替罪羊,再没比张卫山合适的了。只是,能不能让渡部明对张卫山动手,就要看军统那边配合得怎么样了。 渡部明喃喃地说:“你的意思……张卫山没说真话?” 江日胜说道:“他跟孟志超是好友,会留不住孟志超?就算留不住,也应该知道孟志超的去向才对。打电话之前,他什么都知道,真要动手,就一问三不知。我们将火车站围得跟铁桶似的,里面的人更是过了几遍筛子,只要孟志超到了火车站,绝对跑不掉。” 江日胜还想说时,渡部明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张先生?孟志超刚到了你那里?好的,你马上来宪兵队。” 张卫山从青岛回来也很沮丧,所有的情报都是他提供的,宪兵队不可谓不给力,武山英一亲自出马。结果,连孟志超的影子都没见到。 那趟到青岛的火车,他来回走了四趟,每个人的相貌都印在脑海里,还是没发现孟志超。 回到泉城,刚到家,孟志超竟然找上门来了。 第四十三章 冤枉 张卫山到宪兵队后,径直去了渡部明的办公室。随后,渡部明通知江日胜,一起去鲁兴宾馆。 江日胜问:“渡部君,鲁兴宾馆出什么事了吗?” 如果去其他地方,他不会多说一个字,像个哑巴一样跟着就是。 渡部明随口说道:“张卫山建议孟志超住进鲁兴宾馆,估计孟志超很快会到鲁兴宾馆,我们提前去布置。” 江日胜诧异地说:“什么?” 渡部明带江日胜去鲁兴宾馆,并不是为了抓人。鲁兴宾馆享受特别待遇,在这里不查夜,尽量不抓人。 渡部明安排了几个特务,守在鲁兴宾馆的周围,只要孟志超出来,马上可以抓捕。 江日胜等人到鲁兴宾馆后,让肖希泉开一间大的澡堂包间,并让他把住房登记簿拿来。 江日胜问:“今天住进来的客人,有没有穿一件灰色西装和黑色皮鞋,提着一个皮箱,短发,中等个子,约三十岁的男子?” 肖希泉回忆一下,说道:“住进来的没有,退房的倒有一个。” 江日胜惊诧地说:“没搞错吧?” 肖希泉笃定地说:“绝对没搞错,我这双眼睛看其他东西不行,但看人错不了。” 江日胜问:“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肖希泉说道:“王超,住进来了有几天了。” 江日胜看了一眼“王超”的入住日期,正是张卫山汇报的那天。他看了张卫山一眼,将登记簿交给渡部明。 渡部明把登记簿交给张卫山,冷声说:“张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张卫山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第一次见面时,我只想稳住他,并没提起住在这里之事。” 肖希泉突然说道:“对了,王超离开时,还留下一封信,说是给一位张先生的。” 江日胜在旁边听了也很意外,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只是提点了一下,军统那边就配合得这么快?他们终于开窍一次了。 江日胜暗想,这封信,应该是压垮张卫山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信的内容充满“惊喜”:卫山吾弟,近日承蒙关照,兄已平安离泉,望弟继续潜伏,为党国为抗战忍辱负重,尔乃真正抗日之英雄,尔之事迹当成为千古美谈,兄实钦佩之。 这封信的内容,江日胜无需添油加醋,一字不漏用日语翻译给渡部明。 渡部明脸色早变了,冷笑着说:“张先生,你自己看看这封信吧。” 孟志超来泉城的第一天,就住在鲁兴宾馆,张卫山却没有报告。他们在大观园见面,孟志超没去火车站,张卫山却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那里。 张卫山大叫道:“这是诬蔑,我对皇军一心一意,从不敢有二心啊。” 渡部明冷冷地说:“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么?” 张卫山急道:“如果我是潜伏者,为何要报告孟志超来泉城的消息?我们在大观园见面,也不会告诉你们吧?今天他来找我,也没必要报告。还有这封信,手段也太拙劣了,实在可笑。” 江日胜用日语提醒道:“渡部君,现在不是查验张卫山身份的时候,孟志超刚走,我们应该去车站码头,堵住他离开的通道。” 渡部明说道:“哟西。” 张卫山被铐了起来,在鲁兴宾馆借了间房临时关押,江日胜留下看守。渡部明带着其他人,直扑火车站。 张卫山一脸哀求道:“江先生,拜托你跟渡部太君美言几句,这是军统搞的离间计。” 他被反铐在床头,坐不能坐,站不能坐,只能弓着背站着,非常疲劳。 江日胜掏出烟,点上之后说道:“你还是当面跟他说吧。” 张卫山说道:“只要江先生这次能救我,以后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 江日胜说道:“不敢当,你是不是军统的潜伏者,只要抓到孟志超,一切就真相大白。安心在这里等着吧,很快就会有结果。” 张卫山问:“能不能给条凳子坐,这个姿势太累了。” 江日胜吐了口烟雾:“累就对了,你好好站着,我睡会。” 江日胜伸了个懒腰,爬到床上躺下。他知道,渡部明一定会扑空,到时候怒气冲天,看到张卫山后,会更加愤怒。 中午,江日胜的饭也是在房间吃的,他让苏志梅送到房间。至于张卫山,只能看着,连水都别想喝一口。 张卫山央求道:“江先生,能不能让我让个厕所,实在憋不住了。” 江日胜随口说道:“拉裤裆里。” 直到晚上,渡部明终于回来,他自然没抓到孟志超。回到房间,怒气冲天的渡部明,走到张卫山面前,甩手就是两巴掌。 “八嘎!你的大大的坏!” 张卫山叫道:“渡部先生,我是冤枉的,冤枉的啊。” 渡部明怒吼道:“你见过孟志超三次,每次都让他逃脱,难道你以为大日本帝国的情报人员都是蠢猪吗?” 张卫山最终被带回宪兵队,虽没用刑,但待遇就差多了。 晚上,江日胜再加鲁兴宾馆吃饭,邀请肖雅倩一起。 江日胜说道:“肖小姐,我决定招一个西厨,专门为你这样的人服务。” 肖雅倩说道:“那倒不必,我其实更喜欢吃中餐,只不过晚上吃得少罢了。” 江日胜坚持道:“别人家有的,我这里也必须有。” 肖雅倩问:“听说今天这里关了一个人?” 这件事已经传开,宪兵队在鲁兴宾馆关押了一个人,引起了所有旅客高度注意。 江日胜安慰道:“那是个抗日分子,重庆方面的人。他不是这里的客人,你们大可放心。” 肖雅倩关心地问:“抗日分子?他没事吧?” 江日胜意味深长地说:“你还是少打听的好,他已经被送到宪兵队审讯。这次,怕是没人再会救他了。再说了,也救不了他,谁要是敢救,他死得反而越快。” 第二天早上,江日胜出门时,发现门缝里塞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美元,还有一张纸条:请江先生务必援手,救出张卫山,落款是军统泉城站。 第四十四章 画蛇添足 信封里的美元,江日胜先拿出一半,剩下的连同那张纸条,直接送到了武山英一的办公桌上。 武山英一问:“江桑,你怎么看这件事?” 江日胜笃定地说:“画蛇添足。” 武山英一诧异地说:“画蛇添足?” 江日胜说道:“想花钱赎人没问题,但说明是军统泉城站,就显得有些可笑了。这不是故意告诉我们,张卫山是军统的人么?” 武山英一沉吟道:“你的意思,军统泉城站想借我们之手除掉张卫山?” 江日胜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武山英一问:“你觉得张卫山是军统的人吗?” “之前我觉得张卫山是军统的双面间谍,现在却看不懂了,不敢妄下断言。” 武山英一喃喃地说:“或许,这正是军统的高明之处。” 江日胜佯装不解:“什么意思?” 武山英一淡淡地说:“军统故意让我们认为:想借我们之后除掉张卫山,其实还是想救张卫山。” 江日胜苦恼地说:“好复杂,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呢。张卫山到底是什么身份?” 武山英一说道:“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孟志超三次与他联系,都没能把人留下来,要么是能力问题,要么是忠诚问题。” 如果忠于日本,哪怕能力差点,他也能接受。比如说江日胜,对日本的忠诚有目共睹,他就很欣赏。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慢慢提升,但忠诚度,一开始就注定了。 张卫山最终被送到了青年训练所,那里所有的人,都要接受日语和奴化教育。出来的人,思想如能转变,将成为日特的线人,否则,将送往东北和日本国内当劳力。 这样的结果,虽不是最好的,但也不算坏。至少,张卫山短期内不能再作恶了。 *** 矮胖的寺田清藏穿着长衫,像个冬瓜似的。提着四色礼物,悄然到林丹庭家拜访,林丹庭已经死了,华黛印接待的他。 寺田清藏问:“华女士,林先生之前在中共发展了一名内线,你知道是谁吗?” 华黛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寺田先生,丹庭走了,我一个人生活艰难,宪兵队每个月能否给我提供津贴?” 寺田清藏摇了摇头:“只有为宪兵队服务的人,才能领津贴。林先生死后,我们给过抚恤金的。” 林丹庭为宪兵队也没做什么事,只是破坏了共产党一次罢工,除掉两名共产党员,并没有破坏中共在泉城的组织。 华黛印说道:“我也可以为宪兵队做事的。” 她才二十多岁,长相清秀,只不过虚荣心强。在宪兵队的金钱诱惑下,很快与林丹庭结婚。手上的钱花完后,她每一天过得都很痛苦。 寺田清藏说道:“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等到中共的那个内线与你联系。只要你把那名内线介绍给我,就能给你一大笔钱。” 华黛印眼睛一亮:“真的吗?” 寺田清藏说道:“当然。那人是共产党,林丹庭与他接触过几次,你可能认识也不一定。” 林丹庭死后,他的剿共班再次遭到沉重打击。想破坏中共的组织,最好的办法是发展内线,从内部瓦解。 华黛印故意说道:“我会尽全力找到此人,但是,我现在的生活很困难,为了生活,只能去工作,没有过多的精力找人。” 寺田清藏拿出一沓钱交给华黛印,还朝他鞠了一躬,诚恳地说道:“这是给你的生活费,拜托了。” 华黛印接过钱,问:“这个生活费每个月都有吗?” 自从林丹庭与日本人勾结之后,她花钱就大手大脚。由俭入奢易,由奢回俭难。这点钱,哪怕她再节俭,也只够一个月的开销。 寺田清藏点了点头:“可以。你每个月都要由我汇报一次。” 华黛印又说道:“你能帮我找一份工作吗?天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个事,最好轻松些,薪水也能高些。” 寺田清藏叮嘱道:“先把共产党的内线找到,再给你安排工作。这段时间,你不要随便离开,那人随时有可能找上门。” 华黛印说道:“我听说宪兵队的人,都能在鲁兴宾馆消费,我能不能也在那里消费?他们有女宾澡堂,还有餐馆和旅馆。我不住在那里,去吃个饭泡个澡,账记在宪兵队,这总可以吧?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管什么内线了。” 寺田清藏说道:“好吧,我给你安排一个身份,你也别记账了,在那里的消费找我报销就是。” 华黛印好吃懒做,只知道享受。但也只有这样的人,才会甘心为宪兵队做事。她真要是意志坚强,早就成共产党了。 华黛印高兴地说:“多谢寺田先生。” 华黛印就喜欢在饭馆吃饭,在澡堂泡澡,这样的生活才舒坦嘛。 江日胜并不知道林丹庭还留下这么根线,华黛印来鲁兴宾馆消费,刚开始他也没注意。毕竟他每天也就早晚在那里待一会,其余时间要么在宪兵队,要么在家里。 直到有一天,他听说肖希泉看上了一个客人,才注意到华黛印。 江日胜到一号桌后,问苏志梅:“肖经理看上的是谁?” 鲁兴宾馆的具体事务,他都是交给肖希泉处理。一直以来,肖希泉让他很放心,宾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苏志梅悄悄指给他看:“坐在那里。” 要不是江日胜眼力好,还真认不出这是华黛印。在鲁兴宾馆的华黛印,穿着很时髦,烫着卷发,涂着口红,衣服也很艳丽。她本就相貌清秀,这一化妆,确实是几分姿色。 江日胜收回目光,问:“她什么时候来我们这里的?” “就这几天吧,你看吧,等会肖经理就要来献殷勤了。” 苏志梅的话刚落音,肖希泉就出现在华黛印的桌子旁,一脸的笑容,真把华黛印当成上帝一般。 江日胜问:“这个女人叫什么名字?” 苏志梅摇了摇头:“只知道姓林。” 江日胜喃喃地说:“姓林?” 苏志梅问:“怎么,你也看上了?” 第四十五章 特别任务 江日胜是汉奸,已经够令苏志梅厌恶的了。看到漂亮女人,眼睛就移不开,更让她发自内心的鄙视。 江日胜站了起来:“她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苏志梅望着江日胜的背影,心里想,是不是每个男人在这样的情况,都会找一个拙劣的理由? 很快,江日胜就回来了,对苏志梅说道:“我就说嘛,她不姓林,她丈夫姓林。” 他之前看过华黛印的档案,后来在宪兵队也见过一面。就是因为这一面,让江日胜记住了她。 华黛印倒也没遮掩,大方地承认了身份。 苏志梅有些意外:“真认识?” 江日胜说道:“她叫华黛印,丈夫叫林丹庭,已经死了。” 苏志梅马上知道了,应了一句:“哦。” 同时,她心里升起一个疑问:华黛印来这里干什么?鲁兴宾馆的消费不算低,偶尔来吃顿饭泡个澡不算什么,天天来,就不对了。 苏志梅回家后,向“鲁卫华”报告了华黛印出现在鲁兴宾馆的情况。第二天早上,苏志华就接到了命令,核实华黛印的身份。 华黛印与林丹庭结婚后,就忘记了她在延安经受的洗礼,成为了可耻的特务。 华黛印是延安回来的女学生,她嫁给林丹庭,极大的掩护了林丹庭,使我党蒙受巨大损失。 要是按照江日胜的性格,华黛印也应该在清除之列。 苏志华跟踪了华黛印一天,发现她上午去做了个头发,然后是逛街购物,中午去鲁兴宾馆吃饭,下午泡澡,吃了晚饭后搓麻将一直到半夜。 江日胜只有一个疑惑,她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她没有别的技能,也没工作,只有一个可能:她参加了特务活动。 第二天早上,江日胜将肖希泉叫到一号桌,跟他说起了华黛印的事情。 江日胜问:“准备把华女士娶进门吗?” 华黛印当不当特务他不关心,像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迟早会走到这一步。 肖希泉是鲁兴宾馆的副经理,这个大摊子全部交给他,可不能出乱子。 肖希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这个想法,还不知道她愿意不。” 江日胜说道:“华女士年轻、漂亮、新潮,你们在一起挺好的。到时要是办酒,就定在这里,不管多少桌,全部算我送的。” 肖希泉感激地说:“多谢江先生。” 江日胜摆了摆手:“你帮我管理着这么大的产业,这是应该的嘛。” 肖希泉犹豫了一下,突然低声问道:“江先生,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江日胜说道:“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问的,说就是。” 肖希泉问:“华黛印……原来的丈夫是怎么死的?” 江日胜说道:“你不知道吗?她丈夫林丹庭,原来是共产党,后来为宪兵队做过事,被中共击毙了。” 肖希泉又问:“她呢?” 江日胜随口说道:“华黛印去过延安,嫁给林丹庭后,也为宪兵队做过事。她政治上的身份确实复杂了些,你又不参与政治,无需关心这些。” 肖希泉苦笑了一声:“还真够复杂。” 江日胜安慰道:“可以先接触一下嘛,就算住在一起,也未必要结婚。” *** 苏志梅回到家后,兴奋地说道:“哥,你的任务来了。” 苏志华说道:“什么任务?是不是要除掉华黛印?我可不杀女人。” 苏志梅问:“如果她是特务,残害我们的同志,你下不下手?” 苏志华说道:“你动手。” 苏志梅说道:“放心,这次不要你动手,监视就可以了。” 苏志华为难地说:“啊,监视一个女人?” 苏志梅叮嘱道:“这是死不了布置的任务,必须执行。再说了,你之前不是跟踪过她么?” 苏志华叹息着说:“我只跟了她一天嘛。她如果是特务,除掉就行了嘛,何必监视呢?” “鲁大哥肯定有他的考虑,你只要执行就行了。” “要监视多少?” “没说,应该是一直监视。” “我的妈啊,这比让我杀几个日本兵还难。” 嘴上虽不乐意,苏志华还是忠实执行了任务。华黛印没受过专门训练,并没察觉被监视。苏志华租了辆黄包车,化身车夫,早上就摆在华黛印家外面的巷子口,有的时候华黛印还坐他的车呢。 让苏志华监视华黛印,确实有些浪费,可江日胜不敢掉以轻心。华黛印突然变得阔绰,一定有原因。 果然,跟了二十几天后,苏志华发现,华黛印去了南新公馆。那里是武山英一、寺田清藏、渡部明等日本特务的住处,华黛印去那里,已经说明了一切。 另外,华黛印与肖希泉已经住在一起。令人奇怪的是,华黛印并没有搬到肖希泉的住处,而是让肖希泉住到她那里。 肖希泉是鲁兴宾馆的副经理,收入颇丰,在泉城有自己的房子,不说比洋房好,比华黛印的环境要好得多。 江日胜早上听取肖希泉汇报时,突然说道:“肖经理,以后华黛印再来消费,打五折吧,她也算是鲁兴宾馆的家属了嘛。” 肖希泉连忙说道:“多谢江先生。” 华黛印的账单,从他们住在一起后,就由他报销。如果打五折,他的压力一下子就轻了。 江日胜随口问:“你们住一起了吗?” 肖希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 与华黛印住一起后,令他重新焕发青春,有些事情,一个人就是不行。 江日胜笑着问:“那你怎么也得添置几件家具吧?” 肖希泉说道:“暂时还住在她那边,说是要等一个什么人,那人不来,她不搬走。” 江日胜笑道:“那你得注意,不会是其他男人吧?”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华黛印果然负有重要任务。只不过,她要等的是什么人呢?主动在家里等的,应该不是她的关系,而是林丹庭的关系! 肖希泉马上说道:“绝不可能,那人是她的摇钱树,能换一大笔钱,到时候我们就能换套洋房结婚了。” PS:求票 第四十六章 关系 什么人能换套洋房呢?或者说,什么样的人,可以从日本人那里换套洋房呢? 只有一个可能:地下党。 这个情况,江日胜第一时间报告。同时,他要求调查林丹庭所有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他与工委的关系。 晚上,江日胜收到回信:林丹庭与工委并无联系。 这让江日胜很奇怪,难道自己判断出错? 或者……,是华黛印以前的关系? 她当时去延安,肯定不是一个人,其他人留在延安,必然会参加共产党,甚至成为我党的重要干部。如果他们回到泉城,很有可能会联系华黛印。 另外,林丹庭与工委,是发生过关系的。 华黛印等人回到鲁丰纱厂后,工委派人调查事情的真相,必然有人接触林丹庭。 黄建兴把最新收到的情报递给王飘:“鲁卫华之前就提议,要把华黛印一起处决。现在又怀疑华黛印,会策反工委的同志,可又没有证据,这不是胡闹吗?我承认,鲁卫华的地下工作经验很丰富,但动不动怀疑自己的同志,不利于团结。” 自己的同志,是能随便怀疑的吗?我党的地下工作,严禁两件事:第一、使用美人计;第二、搞内部调查。 鲁卫华的怀疑,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他不能支持。 王飘沉吟道:“他的担忧不无道理,华黛印最近的表现确实值得注意。我们可以大胆怀疑,小心求证嘛。” 黄建兴诧异地说:“你支持鲁卫华的判断?” 王飘说道:“小心点总不是坏事,你也承认,鲁卫华的地下工作经验很丰富,他作出这样的判断,也不是针对谁,只是一片好意。如果真像他所推断的那样,这个人极有可能在工委,只是还没有迈出那一步。如果他能回头,对所有人都是幸事。” 黄建兴无奈地说道:“我跟同志们谈次话吧。” 江日胜早上到鲁兴宾馆吃早餐时,之前打过交道的药店老板朱广民,早早在等着他了。 朱广民看到江日胜,谦恭地说道:“江先生好。” 江日胜调侃道:“朱老板,好久不见,这次是不是又给我送钱来了?” 朱广民做了个揖,陪着笑说:“这次来找江先生,还真是有事相求。” 江日胜开口就是钱,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简单直接,坏处是江日胜贪得无厌,怕他欲壑难填。 这次朱广民是碰到事情了,他有批货被人扣,找了好多关系都没办法。他来找江日胜,也是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就有条活路呢。 江日胜问:“是不是有什么人被抓了?” 朱广民说道:“这次不是人,是货。” 江日胜马上说道:“违禁品?西药还是中药?日本人对消炎药控制得很严,奎宁什么的,抓到都是重罪。” 他每天接触各方面的情报,对泉城的情况了若指掌。 朱广民没有辩解,双手抱拳,平静地说:“请江先生开价。” 他现在的脖子已经伸得老长,等着江日胜开宰。只要江日胜开的价不是高的离谱,他都可以接受。 江日胜沉声问:“你运了多少货?价值几何?在哪被扣的?” 朱广民走私药品,被查获的话,没收货物是轻的,搞不好连人都要抓。 朱广民说道:“一百盒奎宁,两万元左右,在八里洼被查扣。” 江日胜冷笑道:“一百盒奎宁,你的胆子可真大,这批药要是落到反日分子手里,会造成多大的危害?没收货是轻的,你现在能跟我说话,已经是万幸了。” 朱广民伸出一只手掌:“如果江先生能把货拿回来,我愿意出五千元。” 跟江日胜这样的汉奸,就没必要讲什么仁义道德,直接用钱说话。 江日胜说道:“拿不回来,也得给辛苦费。你要知道,这可是冒着杀头的危险。” 朱广民咬了咬牙:“可以。” 江日胜突然微笑着说:“我这里的极品燕窝很不错,你得来一份。小梅,给朱老板来一份极品燕窝。” 朱广民感激地说:“多谢江先生。” 江日胜似笑非笑地说:“是我要多谢你照顾我的生意。” 苏志梅把“极品燕窝”端上来后,朱广民尝了一口,就知道有问题。他开药店,吃过不少燕窝。 朱广民放下勺子:“下次我江先生给送点燕窝来。” 江日胜说道:“我这可是极品,一份两千元,不贵吧?” 朱广民差点噎住:“啊,不贵不贵,一点都不贵。” 他现在才知道,这极品燕窝的作用。他要是送两千元给江日胜,容易落下把柄,在鲁兴宾馆消费两千元,讲到天皇那里,江日胜都占着理。 江日胜点了点头:“不贵就好,朱老板结账后,我自会给你安排。” 到宪兵队后,江日胜给特别保安科的宋森茂打了个电话,问起八里洼查获药品的事。八里洼检查站,隶属宋森茂的保安科。 宋森茂在电话那头问:“老弟,这是你的货?” 江日胜随口说道:“一个朋友的货,我就是过问一下。” 宋森茂夸张地说:“他怎么不早说呢?” 江日胜说道:“他的货有没有问题?如果有问题,一定严惩不贷。要是没问题,还请宋科长高抬贵手,小弟改日登门拜访。” 宋森茂笑道:“你老弟打招呼了,不管有没有问题,都没问题,是我们的人弄错了,等会让他来提货就是。” 他没想到江日胜说话滴水不漏,简直就是个小狐狸。 江日胜微笑着说:“晚上来鲁兴宾馆喝一杯,武山课长上次还问起,特别保安科不能来鲁兴宾馆查夜,你宋科长可以来鲁兴宾馆喝酒嘛。” 宋森茂不管江日胜说的是不是真的,连忙拍了拍胸膛:“晚上一定到。” 放下电话,江日胜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宋森茂之所以会给面子,是因为他的身份。特别保安科权力很大,与宋森茂搞好关系很有必要。 下午,江日胜打电话给肖希泉,得知朱广民又来消费了两份极品燕窝,给打了个折,只收了三千元。 第四十七章 安全第一 朱广民的这五千元,江日胜并没有全部吃下,这种钱想长期拿,必须细水长流。 晚上,江日胜与宋森茂见面后,拿出两个信封,一个厚一个薄,分别交给宋森茂: “这是给你的,这是给下面兄弟们的。” 宋森茂捏了下信封厚度,拿出打火机点上烟,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江日胜突然意味深长地说:“宋科长的打火机不错。” 宋森茂一愣:“是吗?老弟喜欢就拿去。” 江日胜拍了拍桌上的信封,微笑着说:“我从不白拿别人的东西,宋科长要是愿意割爱,我愿意花钱买,一千五,够了吧?” 宋森茂很不解:“这……” 江日胜笑道:“有钱难买心头好,你这只打火机是美国进口,非常具有收藏价值,我花一千五,还占了大便宜呢,以后转手就能卖五千。不管你问谁,这只打火机都值一千五。” 宋森茂笑了:“老弟有心了。” 他终于明白了江日胜的意思,这只打火机只是个媒介,不是因为他放了那批药才给钱,而是江日胜确实看“中”了他的打火机。 就算有人追究药品的事,也跟钱没关系,最多是“工作失误”,绝不是因为收了贿赂。 江日胜笑道:“以后,免不了还有很多地方要麻烦宋科长。” 宋森茂佯装不悦:“再叫宋科长就见外了。” 江日胜双手抱拳,诚恳地说:“茂大哥。” 宋森茂给江日胜倒上酒,说道:“日胜老弟,以后大家就是兄弟,来,喝一杯。” 他看中了不是江日胜给的这一千五百元,而是江日胜的身份。宪兵队的翻译,经常与武山英一、寺田清藏这样的日本特务打交道。 要知道,特别保安科的日军辅佐官,军衔最高是个军曹而已。 江日胜顺水推舟:“喝了这杯酒,以后就是兄弟。” 两人是利益关系,都想借用对方的资源,此时一拍即合。说是兄弟,其实就是狼狈为奸。 宋森茂喝了酒后,诚恳地说:“以后,你要是再有货出城,别让他们找八里洼,也别去东关卡子,那边的日本兵喜欢开箱检查。让他们来北坦,那边都是自己兄弟好说话。” 不管什么时候,规规矩矩做生意,都赚不了几个钱。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越是紧俏的货物,才能越赚钱。当然,也越危险。 江日胜笑道:“我不应该看宾馆,应该做贸易。” 宋森茂说道:“你不管做什么都会赚大钱。” 他和江日胜这样的人,已经过了煞费苦心赚钱的阶段。以他们现在的身份,不管做什么生意,哪怕摆张桌子在街上帮人代写书信,也能暴富。 江日胜自己当然不会做贸易,但我党需要。日军入秋以后,开始对根据地进行经济封锁,我军的没衣没油没菜没纸,战士也没有鞋袜,困难很大。如果能从泉城撕开一道口子,以后泰山地区部队的生活,能得到一定改善。 当然,北坦关卡的关系,江日胜不会去帮着打通。他提供消息之后,地下党的同志,自然会买通相关的人员。 黄建兴收到消息后非常重视,马上向山东分局报告。 *** 寺田清藏晚上回到南新公馆后,突然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寺田先生吗?” 寺田清藏仔细分辨着对方的声音,却没听出来,疑惑地问:“我是,你哪位?” 对方故意压低声音:“我是林丹庭的朋友。” 寺田清藏兴奋地说:“哦,你好,我们能见面谈吗?” 他没想到,让华黛印等候的人,竟然主动给自己打来电话。 对方问:“你能给我什么?” 显然,电话能给他更高的安全感。 寺田清藏问:“钱、房子、车子、官职,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但是,你能帮我什么呢?” 只要对方提条件,事情就好办了。这个人比林丹庭、洪德意、杨宇峰之流都重要得多。他已经是共产党,能接触到地下党在泉城的重要干部,有他的帮助,能把中共泉城工委一网打尽。 对方轻声说道:“我知道地下党泉城工委书计黄建兴。” 寺田清藏激动地说:“太好了。” “你们不会过河拆桥吧?” 寺田清藏信誓旦旦地说:“大日本帝国的军人,从来不做这种事,我们是守信的,最讲信用。” 他的话还没讲话,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他真想把电话摔了。 武山英一听到寺田清藏的兴奋喊声,走过来问:“谁的电话?” 寺田清藏回道:“不知道,应该是林丹庭之前联系的那个地下党。” 武山英一问:“他愿意与我们合作吗?” 寺田清藏说道:“有意向,话没说完就挂了,估计还有顾虑。” 武山英一奇怪地问:“他没跟华黛印联系吗?” 寺田清藏有些尴尬:“或许是华黛印整天不在家,晚上家里也有人。” 他觉得自己主动找华黛印实属画蛇添足,给了华黛印一笔钱后,这个女人的虚荣心开始膨胀,每天不是逛街就是在鲁兴宾馆。 武山英一提醒道:“你不仅要满足他物质和金钱的需求,更要保证他的安全。中共对叛徒绝不放过,一般人哪敢叛变?” 寺田清藏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中共在泉城没怎么使用武力,可对出卖组织的人,却毫不留情。” 武山英一自信地说:“放心,他还会打来电话,你准备好安全屋,给他足够的钱,还准备一个漂亮的女人。中国人不就喜欢这些东西么?” 寺田清藏到宪兵队后,第一件事是把江日胜叫来。昨天晚上他考虑了一夜,觉得安全屋是最重要的。只有解决了安全问题,那个地下党才会与他合作。 一时之间到哪找安全屋呢?寺田清藏想到了江日胜。 “江桑,我想请你帮个忙。” “寺田君请吩咐。” 寺田清藏问:“你在经三路是不是有套房子?能否借我用段时间?” 江日胜不以为然地说:“什么借嘛,寺田君要用,拿过去就是。” 第四十八章 见面 江日胜对寺田清藏借用房子很好奇,那套房子是原统税局蔡贤佐的。拿到手后,江日胜只去看过一次,还是去挖金条,之后就空在那里,没想到让寺田清藏惦记上了。 江日胜非常好奇,寺田清藏要那套房子做什么?金屋藏娇?还是关押特别的犯人?或者拿去做新的特务活动场所? 寺田清藏对江日胜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不管提什么要求,只要能做到的,江日胜都不会犹豫。 寺田清藏微笑着说:“只是借用一段时间,不会太久,长则一年,短则半月。” 江日胜说道:“那里有段时间没住人了,要不要收拾一下?再添置些家具,该换的换,该扔的扔。” 寺田清藏说道:“家具就不用换了,让人打扫一下就行。” 江日胜说道:“好,我用私人名义,让鲁兴宾馆的服务员去打扫。” 江日胜随后给肖希泉打电话,让他派苏志梅去经三路纬六路3号,把那套房子里外打扫干净。 接到任务的苏志梅,气得在心里大骂江日胜,简直不把好当人。自己是鲁兴宾馆的服务员,又不是你江日胜家的佣人,凭什么给你家打扫卫生? 骂归骂,事情还是得做,哪怕心里再不情愿,卫生还是得搞。江日胜的要求是一尘不染,她足足打扫了两天,腰都快断了,总算把卫生搞好。 可就算如此,鲁兴宾馆的工作她还是要做。晚上江日胜到一号桌用餐,她还是得上菜。 江日胜一边吃着饭,随口问了一句:“卫生搞了吗?” 苏志梅应了一句:“做完了。” 她都不想理江日胜,辛苦了两天,好像自己是应该做的一样。 江日胜说道:“要搞得干净点,做到窗明几净,要是做不到,明天再去弄一天。寺田班长要用那个地方,一定要用心。” 苏志梅本想怼江日胜几句,听到“寺田班长”后,马上咽了回去。日本人要用那地方干什么? 苏志梅马上改口:“明天我再去一趟。” 寺田清藏这个小鬼子要用那里,一定得仔细看看。 回到家后,苏志梅向苏志华说起此事:“哥,寺田清藏要用经三路纬六路3号,他是不是要搞什么名堂?” 苏志华说道:“小鬼子肯定没好心眼。” 苏志梅说道:“今天的卫生本来搞完了,江日胜问我有没有搞干净,我就说明天再去看看。” 苏志华说道:“我也去看看。” 苏志梅说道:“这件事得赶紧告诉鲁大哥。” 苏志华说道:“顺便问问你的鲁大哥,什么时候取消监视华黛印的命令。” 苏志梅问:“该取消的时候,自然会取消。对了,鲁大哥让你用暗语记录每天的工作情况,你做了没有?” 鲁卫华给牛筋草情报小组编了一套简单的暗语,包括一些常用的词汇,让所有人必须掌握。苏志华每天跟踪华黛印,都要用暗语记录。 苏志华笑道:“放心,每天都记着呢,除了我们几天,保证没一个人能破解。” 第二天,苏志华下午趁着华黛印在鲁兴宾馆的时机,去了经三路纬六路3号,苏志华的任务是察看内部结构,记住房间里的一切。 以后,苏志华每天都会特意绕到这里看看,每次都看到门上挂着锁。 自从接到那个神秘电话后,寺田清藏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回到南新公馆。他相信,只要那个人愿意合作,片刻这间就能摧毁泉城的地下党组织。 苦等了几天后,寺田清藏终于再次接到了电话。听到对面那个熟悉的声音,寺田清藏竟然有些许激动。 “寺田先生。” “是我是我。” “你能我什么呢?” 寺田清藏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一间安全屋,还有法币十万元。如果你愿意,还可以派一位温柔漂亮的姑娘服侍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到省公署或市公署任职。” “安全屋在哪?” “就在经三路,距离宪兵队也不远,绝对安全。先生,我们能见一面吗?” 对方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说道:“明天上午八点半,将军庙街的王记包子铺,我穿一件蓝色上衣,右手拿新民报。” 寺田清藏有些卑微地说道:“明天我会给你带点钱。” 对方断然拒绝:“不必,现在钱对我没用。” 寺田清藏挂了电话后,特别的兴奋,他感觉这个人确实很重要。对方不要钱,这是很难得的,这让他更有信心,中共泉城工委这次要栽在自己手里了。 第二天,又矮又胖的寺田清藏,穿着长衫去了将军庙街的王记包子铺,八点半时,他准时走进了包子铺。 刚进去,他就看到有个穿着蓝色上衣,右手拿着新民报的男子,一边喝着豆浆,一边吃着包子。之所以是右手拿报,因为这个人是个左撇子。 寺田清藏扫视了包子铺的其他人,符合特征的只有这一个,他坐到对面,轻声说道:“你好。” “吃吧,给你点了一屈。这里的包子皮薄馅多,一口咬下去,鲜嫩多汁。” 寺田清藏拿起一个包子,轻声问:“不知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宋,我可以帮你,事成之后我要离开泉城去香港。” “没问题。” “钱你要先给我,不要法币,换成金条和美元。” “好的,我会给你准备新的身份和证件,保证你畅通无阻。” “你们行动时,要把我一起抓捕,到时候对外宣布我被处决。” 寺田清藏赞叹道:“宋先生真是心思缜密。” 对一个叛徒来说,这样的安排可以说天衣无缝。 “我的事情,你要绝对保密,我怀疑宪兵队有地下党。” 寺田清藏差点跳起来:“什么?” “放心,我会帮你找,再等几天,把所有关系摸上来后,你就可以行动了。到时候一定要保密,只能用日本人,确保一网打尽。” 寺田清藏回到宪兵队后,马上去了武山英一的办公室,跟他说起此事。 武山英一惊讶地说:“宪兵队有地下党?” 第四十九章 是他? 江日胜这几天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武山英一、寺田清藏、渡部明等日本人,与中国人刻意保持着距离。他去送翻译材料,不管送给谁,都没人搭理他。 江日胜也不多问,反正宪兵队不止他一个翻译,只要不是针对自己就行。 何志盟看到江日胜回来,走过来悄声说:“日胜,有没有发生今天很诡异?” 江日胜佯装不知,反问道:“哪里诡异了?” 何志盟轻声说道:“我发现今天他们看我的目光都不一样了,很见外,好像我是反日分子一样。” 江日胜轻笑道:“你要是反日分子,那所有人都是反日分子了。” 何志盟慢悠悠地说:“或许,是我们当中出了反日分子。” 江日胜吓了一跳:“这话可不能乱说。” 江日胜做完工作后,喜欢站到窗口抽根烟。既是解闷,也是为了借机观察外面的情况。 江日胜喜欢看人,一个人的神态、步伐、眼神、动作都能看出其内心活动。比如,田中和堀井两人从车上下来时,两人手里拿着一个袋子,江日胜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袋子比较沉,田中提在手里,明显感觉有些吃力。左手提了一会,迅速转到了右手。旁边的堀井,则紧张的四周,哪怕是在宪兵队,也没有安全感。 江日胜走回屋里,突然说道:“去放掉半斤。” 他计算着时间,去厕所的途中,正好能跟田中相遇。江日胜并没有跟他们说话,只是站在旁边欠了欠身,等他们过去后自己才走。 近距离观察,江日胜看到了更多的信息,这是正金银行的袋子。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正是他最为熟悉和喜欢的金条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江日胜很奇怪,田中和堀井取这么多钱干什么?中国人才喜欢金条,日本人固执地喜欢他们的日元。 江日胜从厕所出来时,正好遇到寺田清藏提着一个皮包走出来。江日胜赶紧走到路边,朝寺田清藏深深地鞠了一躬,等他走远后才站直身子。 寺田清藏的皮包里,也传出阵阵轻微的金属撞击声。这声音江日胜很熟悉,他甚至都能猜到,这正是刚才田中和堀井拿进去的金条。寺田清藏只是换了个皮包,把钱和金条又装了进去。 如果是其他人,江日胜并不在意,但寺田清藏是剿共班的班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地下党。 这么多钱,还有金条,那些清脆的声音,说明金条还不少。 江日胜真想跟着寺田清藏去看看,这些钱到底要给谁。可他只能想想,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寺田清藏坐车出去后,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上午十点一刻。 回到翻译室后,江日胜开始留意寺田清藏回来的时间。四十分钟后,寺田清藏才回到宪兵队。正如所料,他手里的皮包不见了。 一皮包的钱,再加上至少十根以上的金条,给了谁呢?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坐车,也不可能出城。 江日胜躲在窗内观察着寺田清藏,步伐轻快,肥胖的身躯竟然走得比平常快,脸上有一种悠然自得之情。 这个时候,寺田清藏应该最想听到别人对他的恭贺。换在平时,江日胜一定会找个机会恭维几句,今天还是算了。 江日胜突然问:“志盟,今天是不是有份文件要送分遣队?” “是啊,那边正催着呢,要不辛苦你跑一趟?”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去一趟吧。” “看这天要下雨,你坐车去吧。” “咱们得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能骑车尽量骑车。以后赚了钱,能买车才有资格坐车。” 江日胜拿着一份材料往停车场走去,“正好”看到小车司机广田米藏走过来,马上鞠了一躬,用日语说道:“广田君,辛苦了。” 广田米藏问:“江桑,你这是要去哪里?要我送吗?” 换成别人,是不会有这待遇的。广田米藏经常去鲁兴宾馆吃寿司,不用花钱,还能吃到精美的食物,他自然会特别关照江日胜。 江日胜连忙说道:“不麻烦广田君了,我骑车去就行,也没多远,就是去趟分遣队。” 江日胜其实坐不坐车都无所谓,他只想看看车轮有没有沾泥土。他得知道,这四十分钟寺田清藏去了哪里。 广田米藏随口说道:“你要早点说嘛,我刚去了趟城内,顺便给你带过去就是。” 江日胜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没想到广田米藏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广田米藏虽没说目的地,但他能说“顺便给你带过去”这样的话,说明他去的地方很有可能经过宪兵分遣队,至少也距离那不远。 江日胜用力蹬着车,他在计算着,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寺田清藏能到哪里? 江日胜对泉城的地形非常熟悉,骑着车子,他脑海里的地图就打开,开始计算着寺田清藏可能去的区域。 晚上,江日胜先去看了苏志华今天的跟踪记录。在经三路纬六路3号没有发现异常,房子外面还是挂着锁。 华黛印的表现跟平常也没有异样,可寺田清藏的行为怎么解释? 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这两个地方都这么正常呢? 江日胜知道的情况太少,完全不足以推断出问题所在。他只能向黄建兴用模糊的语气报告:寺田清藏用一大笔钱收买“某人”。 江日胜推断,这个“某人”,住在城内,有可能离宪兵分遣队不远。一大笔钱,包括一包钱,以及数量不等的金条。而且,这个“某人”,应该接触过林丹庭,对工委也有所了解,甚至认识黄建兴。 黄建兴看到“鲁卫华”的情报后,心里惊出一身冷汗。工委中符合这些条件的,只有一个人。 黄建兴晚上与王飘一起商量:“你看看,这是鲁卫华刚传来的。” 王飘问:“你怀疑谁?” 黄建兴叹息着说:“只有一个人。” 王飘提议:“鲁卫华的思维很有逻辑性,他的推断很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提供资料,让他进一步调查。” ps:七一,绝不让叛徒活过今天! 第五十章 斩断计划 江日胜在下半夜特意化装去了趟经三路的死信箱,不出所料,黄建兴有了回复。 取回情报后,江日胜回到家里,制定了一个斩断计划。趁着天亮前,他把计划放进了死信箱。 回来之前,去了趟中山公园,同时在苏志梅住的福德里巷子口标上暗号。这次的斩断计划,需要牛筋草情报小组全部成员配合。 回到家后,江日胜洗了个澡,下半夜他几乎没睡,此时又必须保证头脑处于最冷静的状态。 这次,他将从寺田清藏嘴里夺食,两人就差直接对垒,绝不能有一丝差错。 早上,江日胜如常到鲁兴宾馆用早餐。 “油旋、鸡丝馄饨。” 吃饱才有精力作战,这次的斩断计划,虽不像战场上那么激烈,但暗中的交锋,丝毫不亚于正面对垒。 江日胜吃早餐时,黄建兴也收到了“鲁卫华”的回复,看到斩断计划,他很是惊奇。短短一个晚上,鲁卫华就制定一个如此精密的计划,每一步都很详细,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也都预料到了,只需要按照计划执行就行了。 斩断计划的第一步:转移。 中共泉城工委的党员实行书计单线领导,一旦有人叛变,工委书计首当其冲。不管接下来是什么情况,黄建兴必须转移,最好是撤离泉城。 黄建兴的转移有两个选项:撤回根据地;离开现在居所。 黄建兴选择第二种,他是一名共产党员,怎么能轻言撤退呢? 第二步:传递假情报,引诱叛徒上当。 执行完这一步后,黄建兴夫妇暂时转移,斩断计划完成后,撤离泉城。 王飘有些担忧地说:“你与鲁卫华在鲁兴宾馆接头,是不是太危险了?” 鲁卫华一向谨慎,这次却安排黄建兴住在鲁兴宾馆。 黄建兴沉吟道:“他应该是经过慎重考虑的,鲁兴宾馆虽是特务的一个窝点,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你听说过灯下黑吗?一盏灯的下面,反而是最黑的。” 这次他其实想错了,江日胜是没有办法,才让他们住进鲁兴宾馆。斩断计划有很多变数,江日胜需要及时与黄建兴商量,他们住在鲁兴宾馆,见面非常方便。 黄建兴是原来中共山东分局敌占区工作科科长,工作经验很丰富,化装住进鲁兴宾馆不算什么难事。 江日胜到宪兵队后,还在考虑着斩断计划是否有漏洞。他让黄建兴住进鲁兴宾馆,也是想以防万一。如果斩断计划需要调整,马上就能商量。 江日胜一直注意着时间,十点之后,他的目光开始关注窗外。他掏出烟,重重地吸了一口。 蓦然,何志盟走到身边,问:“心神不宁的,是不是有什么事?” 江日胜叹息着说:“刚才去送材料,还是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他之所以让黄建兴在上午十点才开始行动,也是想让自己忙完手头的工作。他每天的翻译工作,早上十点前基本就能完成。这个时候,他要离开宪兵队,别人也不会说什么。 何志盟安慰道:“不用担心,过几天就没事了。” 江日胜掏出烟,递给何志盟一根:“我倒不担心,只是觉得有点怪怪的。” 何志盟接过烟,看到寺田清藏从窗外走过,轻声说道:“寺田班长又要出去了,或许很快就会有结果。” 寺田清藏刚才接到了那位“宋先生”的电话,约他紧急见面。寺田清藏不敢怠慢,放下电话拔腿就走。 他在“宋先生”身上的钱,折合法币达十万,这么多钱,也应该出情况了。寺田清藏希望,三天之内把中共泉城工委一网打尽,特别是工委书计黄建兴,绝不能让他逃掉。 寺田清藏又矮又胖,虽然穿着中国人的长衫,还是非常醒目。泉城的中国人,很少就像他这么胖的。泉城人有几个能吃饱的?能成胖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就导致,隔着一百米,别人就能认出他。 黄建兴此时距离寺田清藏不到五十米,看到寺田清藏走进王记包子铺,他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鲁卫华的推断完全正确,叛徒已经确定,正是工委党员宋培英! 第一次调查林丹庭时,黄建兴派宋培英去鲁丰纱厂了解情况。宋培英回来汇报,鲁丰纱厂一切正常,林丹庭不是叛徒。 还是鲁卫华获利关键证据,他才断定,正是林丹庭出卖了两名同志,导致他们牺牲。 寺田清藏走到宋培英坐的那张桌子,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宋培英轻声说道:“黄建兴找我谈话了,想让我担任工委宣传委员,接替之前文一涵的职务。” 寺田清藏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 当了宣传委员,意味着就是泉城工委的重要成员,以后工委有什么事,都不会避开他。 宋培英点了点头:“是的,只要你们抓了黄建兴,我接任的可能性很大。” 寺田清藏眼中闪烁着兴奋地光芒:“什么时候动手?” 如果中共泉城工委的书计是自己人,以后泉城的共产党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想想都觉得兴奋。 宋培英轻声说道:“过几天吧,等我熟悉了工作再说。我等会要跟他们开会,有事再联络。” 说完他就站了起来,不等寺田清藏回复,径直往外走去。 宋培英出来后不久,寺田清藏也走了出来。他在路上拦了辆黄包车,在距离宪兵队还有几十米的地方下了车。 江日胜一天都没离开宪兵队,今天黄建兴和苏志华、李潮涌都有行动,他这个斩断计划的制定者,无需有任何动作。 苏志华和李潮涌的任务是搜查宋培英家,昨天寺田清藏送了这么多钱,宋培英绝不会存入银行,最大的可能是放在家里。 江日胜要求李潮涌和苏志华去宋培英家里搜查,宋培英有黄建兴拖着,白天不会回家,他们有足够的时间。 江日胜提醒,特别要注意家里有没有“动土”。这么多钱,最稳妥的办法,莫过于埋在地下。 ps:今天七一,建党、爱党、信党、为党,求票。